《逾期认领》 第1章 柚子茶、可乐爽、柠檬水 榆林路这一带属老城区，家家户户挨靠得近，马路对面又有一所市重点中学，早上鸡打过鸣后，屋里屋外噪音便没消停过。 夏萤睡到自然醒，翻身就是触手可及的床板吊顶，如往常一样打着哈欠起床，趿上人字拖下了楼。 屋外头天光大亮，刚入四月，其实天还有些凉。 “萤萤啊，你穿这么少小心冻感冒了。” “不冷。” 夏萤站在店门口扎马尾，也没个镜子照应，手指做梳在脑后随便捋了几下，路过的陌生人都要扭头打量她几眼，从纤长的脖颈到细细的脚踝。 她也不客气，通常会回看过去，礼貌性往来，但凡对方稍有些猥琐之意，那她中指也会忍不住竖起。 垂手，夏萤回店里帮舅妈收拾餐桌。 李微弓着腰在收拾盘子，眨眼看了几眼萤萤脸色，觉得气色不大好，“你昨晚几点回来的？” 夏萤在几条街外的ktv打零工，一般工作时间都在夜晚，当初领班见她盘靓条顺能揽业绩，一句废话没有，双方立马订了口头合同。 “就老时间，你们都睡着了。”夏萤换了张桌子打着圈擦。 “你那个兼职不做也行，一个女孩子家不安全。” 其实也没什么不安全，只要不乱喝酒，乱跟人走。夏萤只负责开包间，顺带卖酒拿提成，搬来江城的两个月里，光提成少说也挣了六七千，这些钱一半贴家用，一半自己存起来。 “谁敢惹我？”夏萤拿抹布的那只手指着店门外大放厥词，“我就敢拿刀戳谁！” 店门外，夏朗进货回来，提着几袋子冷冻货走近，话没听个全，只晓得她要违法乱纪，“你大早上要戳谁？” 夏萤回眸，摆出一副乖巧，“舅舅，你补货回来啦！” 夏朗不受她这副迷惑，拧着眉郑重跟她提醒，“话可以乱讲，刀子不能乱用啊！” 夏萤撇撇嘴，狠狠擦着桌子，“那要是真有人占我便宜，我还打不还手骂不还口了，老夏家受得了这窝囊气吗？” “真要有，舅舅不会帮你讨公道吗？”夏朗卸了货，抄过吧台里的茶杯喝了口茶水，整顿脸色时收紧了眉毛，“你是不是在ktv让人欺负了？” 当初夏萤死活要利用夜晚时间去打零工，舅舅为此还跟她吵了一架，后来拗不过夏萤的执意，也确信她只是想利用这段时间多挣钱，毕竟她除了暂时可以依靠的舅舅舅妈，身后已经空无一人。 “那地方，我上班的第一天你就跟领班打过招呼，我现在可是队伍里的重点警惕对象，谁都知道我有个打泰拳的舅舅，袖子撸起来能捶死一头牛呢。” 出门在外，身份全靠夏萤的一张嘴胡编乱造，也多亏舅舅五大三粗，领队见了都要怵三分。 夏朗说她得亏不是个带把的，油嘴滑舌的人最不老实。 李微笑了一阵，说外甥女多像舅，夫妻两在前厅拌起嘴来。 夏萤听不下去了，总觉得舅舅舅妈在秀恩爱，抹布一丢去了楼下卫生间洗漱。 饭点，马路对面涌出一批中学生，街道两旁卖饭卖水的店家开门张罗着生意。 夏家盘的这家店在校门斜对面，稍偏一点就是巷子里，舅舅觉得不显眼不揽生意，咬咬牙要了正对马路的一间二层楼铺子，楼下做生意，楼上睡觉。 铺子卖得吃食比较杂，早上有稀饭馄饨茶叶蛋这种方便快捷的早点，到了中午有盖浇饭炒面凉面能抵饱的快餐，吧台还特意空出一块地方售卖奶茶、炸物。 如今中学生还兴这些垃圾食品，夏萤也爱吃，没事就给自己炸一根淀粉肠，要么手里捧杯柚子茶吸溜。 小吃店生意火热，舅舅在厨房里颠勺，舅妈忙得脚不沾地，夏萤主收银，也会帮着收拾桌子。 有几个男生吃完盖浇饭也不走，桌边插科打诨讲着年级八卦，叽叽喳喳吵得隔壁的夏荣算数写不进去，像25×38这种蠢猪都会做的竖式计算也能写错。 夏萤没事也会帮着舅舅舅妈看弟弟功课，气的半死不活指着他写错的那道题，“你是猪啊？25×38等于850？” 夏荣脑子里一团浆糊，只听见表姐嗡嗡嗡在臭骂，连那张漂亮的脸蛋都不稀得看了，搓着耳朵想不透自己错在哪里，“不等于850吗？” “真是猪头脑子！”夏萤一巴掌打在夏荣后脑勺，不轻不重，但极具侮辱性。 “夏家就没你脑子这么蠢的，换你收银，家里年底不知道要亏空多少，四张嘴就等着喝西北风去吧！”夏萤骂的凶，因为有些厌蠢，但也懒得教他进位对齐，这分明是课堂上要学会的知识。 她找来一台计算器噼里啪啦按了几下，机械声喊出的正确答案回荡在香飘四溢的前厅。 身后不合时宜地递来一串憋笑，夏萤扭头撞见那帮中学生，长得崎岖不平，各有各的特色，吃完饭还不滚回去睡觉，屁股粘了大力胶不说，也没什么眼力见。 “为什么等于950？”夏荣抬头不解，只见表姐扭过来的脸凶神恶煞。 “回去问你老师，为什么等于950，是他上课没教你，还是你没上他的课？”夏萤翻他一个白眼的时间已经走到这桌来赶客，“吃完了吗？我要洗盘子了。” 几个男生见到美女搭话，忙将盘子叠齐递给她，夏萤一一接过来送去后厨，又搓了条干净抹布来擦桌子，不过这帮人没有走的架势，有一个还厚脸皮地跟她搭讪。 “你家哪种口味的奶茶好喝？” “招牌咯。” “除了这个还有其他吗？” “果茶咯。” “有推荐吗？” “什锦口味的不错，要不要来三杯？”问那么多，夏萤高低是要赚他们这笔钱。 开口的男生扫了菜单一眼，上上下下，什锦口味最贵哦。 “来三杯。”男生起身去付钱。 抹布丢去夏荣写作业的餐桌边，夏萤矮身钻进吧台，随便抄了条毛巾擦净手，开始为她的上帝制作什锦果茶。 “你多大了？” “女生年龄可以随便打听的吗？”夏萤幽幽地看他一眼，像放电似的。 “不能说？” “除非你能多买几杯。”夏萤边说边往杯子里倒糖浆，口气多少有些强买强卖。 “行，”男生答应的爽快，眼神掠过菜单，快速挑了两杯，“再来一杯可乐爽，一杯柠檬水吧。” “稍等哦。”夏萤冲他微微一笑，吧台内侧里又取出两个塑料杯。 夏萤跟他说自己今年十九岁，对方微有吃惊，她便逗他叫声姐姐来听，可对方是想勾搭美女，不是认姐弟来着，死活不叫，又问她在哪读书，夏萤随口扯了个本市的top1，吓男生一大跳。 “你逗我吧？”男生满脸不信，哪有大学生这时候在家打工，吹牛逼不打草稿。 “对啊，还有什么想问的吗？”什锦果茶制作完成，夏萤推到一边先晾着。 “那你…有男朋友没？”男生问题挺多，对漂亮的夏萤也够胆大，谁叫她长得太惹眼。 “你觉得我有没？” 榆林中学没夏萤这副模样的狐狸精，女生们一类朴素，一类清新，也不乏个别艺术生长得标志，性格必然娇纵不少，一个不高兴比太后还难伺候，都不如她身上的随性吸引人。 虽然，她骂起人来很难听，但笑起来又很甜心，像香港嫩模圈的混血模特，浅色瞳孔，栗色卷毛，两颗小虎牙钻出朱唇，笑眯眯问他要不要再买点炸物回去当下午茶。 “买了你就告诉我？” 夏萤点头，见男生大方地丢了一百过来。 “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吗？” 夏萤收了钱，趴在收银台冲他勾勾手指，对方耳朵侧过来听，一阵发香扑鼻而来，勾得他心如乱麻。 “其实我有想在你们学校找一个男朋友哎。“ “谁啊？”男生惊恐万状看过来，祈祷最好是自己。 夏萤拖着腮望去玻璃外，榆林街道对面，日光下是神圣的高中校园，正有一批一批高中生返校午休。 许久，夏萤也没回答上来，最后递上奶茶炸物，大方地说：“等我追到他，下次来我请客。” 男生垮着脸不高兴，提了袋子扭头就走，心想不会再来这家黑店。 第2章 萤火虫的萤 过了晚上八点，街道两旁再也抓不到学生，不少店家已经在准备打烊，也包括萤火虫小吃店。 夏萤向领班请了一周假，理由是例假来了不舒服，舅妈也不让她多干活，有时间不如帮她教教夏荣功课。 夏荣偷懒，学她姐收银，偷偷拿着计算器在做数学题，夏萤好一顿数落他这笨那笨，在他脑门上恨铁不成钢地戳了几下。 “你这样子将来怎么报答舅舅舅妈？” “该报答我爸我妈的不是你吗？”夏荣时不时也会顶两句嘴泄气。 夏萤心里没有任何不爽，十分认同地啃着香蕉说：“可是你姐我有能力报答，你呢？别到时候混不出个人样，事事都要靠你老姐我接济！” “那我巴不得你有这样的本事，我也想做几天小少爷，坐在豪车里兜兜风。” “舅舅舅妈花了多少心思送你去实验读书，你别的没学会，就学会攀比了是吗？” 江城里除了榆林中学人人向往，还有实验小学挤破脑袋都要上，夏朗李微为了夏荣不输在起跑线，贷款在学区捡漏了一套老房才弄到上学名额，只可惜夏荣脑袋缺根上进的弦，也难怪舅舅舅妈没日没夜的努力。 夏荣听到楼下的刷地声，没再吭声，埋在作业本里较劲，半天写出来一道题。 夏萤瞅了瞅，还算有点用。 辅导作业到九点半，夏萤哈欠直打，洗洗刷刷十分钟回到楼上，夏荣已经爬到上铺睡觉。 舅舅怕夏荣睡觉不老实会掉下来，四周都打了木板加固，唯独爬梯留了一截口子。 夏萤爬上来看了几眼，确定夏荣睡熟，帮他把脚边的被子掖严实，才回到下铺躺进了被窝。 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夏萤戴耳机听了会歌，随机播放到蔡健雅的《陌生人》，奇怪，明明是首分手恋曲，夏萤却听出一丝悸动。 翻身趴在枕头上猛嗅一口，夏萤伸手进枕头下翻出一枚胸针，她对着床头的微光念了遍名字，决定明天就去榆中找恩人。 榆林中学很大，夏萤借着送餐的借口去了教学楼，东西先送到订餐的女老师手上，再慢慢悠悠逛起校园风景。 明德楼这块掸眼全是高一高二，夏萤掏出口袋里的胸针看了眼，身子转了圈定格在朝西的一栋孤楼，用脚指头想想也知道那是高三驻扎地。 一路上都有迎春树，校园里甚至还开满了桃花，花瓣随风落到夏萤周身，轻盈地跳上台阶，不用乱转便看见高三一班。 距离打放学铃还有五分钟，夏萤颇有耐心，期待地倚在楼梯口的白墙，脑子里东想西想想个没完。万一对方长的很丑，她决定道句谢便溜，如果帅到流口水，就把他据为己有。 难熬的五分钟里，夏萤一直在祈祷对方是个帅哥，毕竟那晚他将自己从那坏蛋手里拽过时，她有闻到过他身上异于常人的香气，不是ktv里那些臭男人身上的汗腺味，哪怕是隔着鞋子脚也臭得要命，夏萤每回都要忍着恶心多开几瓶酒才甘心。 “叮铃铃…” “老师再见…” 全栋楼都是一模一样的声音，不够响亮，也不够整齐，但都有着股势如破竹的干劲。 楼上班级先下来学生，打头几人撞见阶梯下有位漂亮到挪不开眼的卷发女生，火车尾撞火车头，一个接一个的闹滑稽。 夏萤靠在那大大方方地看着他们，像观赏动物园里的猴子，见这帮没见过世面的男生涨红了脸，一个推搡一个从她身边经过，一步三回头，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楼上下来的人越来越多，路过夏萤的目光数不胜数，有人认出她是萤火虫小吃店的美女收银，调侃着问她不回去卖奶茶吗？ 她笑着塞给那个老顾客一个号码，“下次要喝打我电话，五杯起送啊。” 高三一班的老师拖堂两分钟，这班级刚走出来几人，夏萤忙理了理耳边碎发踏出去，正好拦截了位戴眼镜且很面善的女生。 “同学，帮我一个忙可以吗？” 女生有被突然冒出来的夏萤吓到心跳加速，晃神的眼睛盯在她精巧的五官上绕来绕去，一路看到她露在春风里的小腿肚，藕节似的又白又细。 “呃…”女生回正目光，露出害羞的笑意，“你有事吗？” “我有很重要的事情。”夏萤自来熟，挽上女生手腕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何海宁。” “宁宁，你可以带我去找一下你们班的李游吗？” “李游？”何海宁瞬间提高警惕，并将胳膊从她过分热情的掌心里抽出来，“你找他做什么？” 也许是女生天然的第六感，夏萤觉得这个何海宁要么喜欢李游，要么就是她的什么闺蜜喜欢李游，反正表情不对劲。 能被优秀的女生看上且对未知异性保持警惕的程度来看，夏萤觉得这个李游高低是个五官周正的男生，至少人群里应该一眼扫过会有点印象。 带着这种自信的念头，夏萤饶有兴趣的目光从何海宁提防的脸绕去乌泱泱的人潮大军，平平无奇的五官里一个高个子忽然撞进视野。 夏萤没看清人脸，逆着人流钻了进去，扯着嗓子，“李游。” 她的喊声为她开辟出一条畅通捷径，人群里同样逆行的人忽然定住脚，直到喊人的声音在他脑后再次响起。 “李游。” 李游转身，眼前一晃，看见位身着明黄色掐腰连衣裙的女生，还以为是学校里新来的女老师，态度端正地冲她颔首示意。 “老师好。” 夏萤小吃一惊，老师是什么鬼？是说她不够年轻的意思吗？ 嘴角不由自主咬了一下，愤愤地问他，“我看着很老是吗？”可是你很细皮嫩肉，连五官都清秀可人，让她心中雀跃不已。 李游架不住她直勾勾的眼神，像猎物似的贪婪，低下头来请教，“请问你找我有事？” “有。”夏萤喜欢他处变不惊的礼貌，还带着男高中生最珍贵的腼腆，正合她心意。于是大胆上前问，“你单身吗？” 李游忽然反应过来，下意识拒绝，“不好意思，我不谈恋爱。” “为什么，你是gay？”夏萤上上下下打量他几遍，细皮嫩肉搞不好真是基佬。 哪有人上来就叫人难堪，李游被她的理由问得无语，一时只能摇头否认。 “那你为什么不谈恋爱？”夏萤更好奇了，明明看着也是抢手货。 “我还是学生。” 夏萤觉得他的回答好可爱，好像乖宝宝，噗嗤一笑，“那你意思是说高考结束可以和我谈恋爱了？” 李游眉毛瞬间皱在一块，他可一个字都没承诺，撇开头否认，“我没说过。” “没关系，事在人为。”夏萤没在担忧，捋了把耳边的卷发甩去肩后，目光绕去窗内的教室转了圈，几乎每张课桌上都摞起高高的书山。 “现在读书紧张，我不打搅你，等你高考结束，我们再见。”视野重新摆正，夏萤摊出手心递给他，“对了，还你。” 李游一脸莫名地看过来，见自己遗失的那枚学号牌正躺在女生掌心，心里忽然松了口气，好过他去校务处补办，麻烦死了。 “谢谢。”李游接了过来。 “客气什么。”夏萤凑近闻了闻他身上的气味，还是那股熟悉的薄荷水味道，笑逐颜开，“应该我谢你才对，那晚我跑得太快，想回头去找你道谢，只找到这个学号牌。” 李游还是那副捉摸不透的表情，一会又看见她接通电话，匆匆说了几句便要走，可刚转身又扭回头，恰好一阵风拂过来，裹着头发盖住她的眼睛，只剩那对尖尖的虎牙令人印象深刻，阳光里还透着点得意的狡黠。 “我叫夏萤，萤火虫的萤，不要忘记啦！”夏萤拨开头发，十分满意地多看了他几眼才转身走远。 第3章 游目见心 来来往往的学生几乎都在疯狂吃瓜，李游本人表情倒还镇定，低头将学号牌别回校服左侧，转身便撞见靠在后门插着兜的陈见苏。 他上来锤陈见苏一拳，“你笑什么？” 陈见苏装模作样学他的口吻，“我还是学生。” 脱口而出的托词罢了，不回忆还行，一回忆，李游耳朵根子都红了，不自在地搓了把，“不认识，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人。” 李游与陈见苏身高身形差不多，所以也没看见被李游整个挡住的女生，光听见对方在那语出惊人，还插队拿恋爱号码牌，别的不说，自信倒是无敌。 “你今天饭少吃一点，打人痛得要死。”陈见苏反射弧有点长，揉着被李游捶到的后腰位置连瞪他好几眼，好像有旧伤未愈似的。 李游懒得跟他扯理，催他走快点，回爷爷奶奶家的路可不近，别耽误了回来学习。 陈见苏不急，插着兜慢悠悠跟在后面，甚至还欠扁地说自己考够400分就可以了。 陈家二老经常与李老头一起搭伙做饭，一周里，两孩子得空便来普罗湾蹭饭，肚子吃得溜圆再坐车回榆中上学，一来一回二十几公里，没人觉得厌烦。 公交站台下来就是小卖部，午饭吃得有点咸，陈见苏渴得要命，他问李游喝不喝汽水，李游看了眼表说时间不够，扭头先跑上了马路。 陈见苏念得编导艺术，班级氛围松泛许多，像他这种拿到心仪学校合格证的学生，上课迟到都不一定会挨骂。 门外的冰柜拿了瓶易拉罐可乐，陈见苏踏进屋里付钱，转了圈没看见老板，本想直接撂钱走人，一掏口袋就剩张百元大钞。 他喊了一声，没人回应，抬头又有摄像头，退出店便把汽水还了回去。 没走两步，陈见苏看见一家店铺里有冰柜，踩着台阶进了店里，绕了一圈又没看见人。 不信邪地喊了声，“有人吗？” “要什么？” 寻着声音回头，一个女生从吧台内冒出来，半边脸还残留着胳膊印，睡眼惺忪地打着哈欠。 “一听冰可乐。” “稍等哦。” 正巧，谢悦可来电，陈见苏背过身去接电话，听对面叫自己给他带个王叔叔鸡腿，他中午饭没吃饱。 陈见苏哪有那闲工夫跑去买，叫他自己打电话订外卖，对方又拿哪年哪月的人情来卖惨。 挂了电话，陈见苏转身来讨可乐，却又看见杯黑布隆冬的甜水摆在眼前。 “这什么？” “可乐爽。” 陈见苏拧眉，“我要易拉罐装的冰可乐，不是色素糖浆水。” “这就是可乐冰冻后做的，不是色素，也没有勾兑糖浆哦。” 她好像听不懂他的话，反而一个劲在推销，“想吃鸡腿是吗？我家也有卖哦。” 陈见苏见鬼了才找她买鸡腿，递去的钱正要收回来，有只手更快地抢走了，在验钞机上快速过了遍扔进收银机。 “这边找你九十元，谢谢光临。” 一听可乐两块钱，一杯不到600ml的可乐爽卖他十块一杯，不止，递来的钱中还有两根棒棒糖。 “可乐爽八块，不过我没零钱了。” 所以五角一根的棒棒糖也在翻倍卖他？陈见苏气笑了，“你知道工商局举报电话多少？” “真没零钱了，你看。帅哥，一块钱别计较啦，你下次来，我请你喝汽水。” 二回不遇的黑店，陈见苏拿起面前一摊东西出了店，走到马路对面时才想起回头看眼门头，隔着川流不息的街道半天没缓过神来，黄色背景板上清晰地印着黑色的q体字：萤火虫。 等陈见苏回班，谢悦可大失所望极了，骂他不讲义气。 陈见苏正火大，看见可乐爽又两眼一黑，连棒棒糖一起扔去他桌上。 “我靠！”谢悦可指着可乐爽问他，“你去萤火虫了？” 陈见苏没搭理，去讲台边接了杯纯净水，走回来的时间咕噜几口喝光了，谢悦乐还对着可乐爽行注目礼。 “你不是要尝尝？”他坐下来抒了口气，人瞬间清爽多了。 “我想喝的是你那杯啊。”谢悦乐故意恶心人。 陈见苏的嘴也没好到哪去，“我怕传染幽门。” 谢悦可气不打一处来。 去年体检不知道怎么回事，查出染上了幽门螺旋杆菌，搞不好就是外面的店不好好做消毒，害他得了这恶心人的病，反正周围知道他得病的人都去做了检查，结果全都幸免，不过后来通过吃药早就摆脱了这幽门，但身边总有嘴贱的拿这事戳他肺管子。 “我早已经吃药治好了，苏苏，答应我，下次不要再提了好吗？”谢悦可咬牙切齿凑过来，陈见苏早拿起一本习题册扇过去，嫌弃得要命。 “请你自重。” “切，”谢悦乐抢过书转在指尖，冲他贱兮兮笑，“哎，说起基佬，学校里就没你和李游更像的了。你知不知道，还有女生私下里磕你们的cp，有个特别中二的名字，叫游目见心。” 陈见苏分明了然，见怪不怪，“你嫉妒？” “那我要嫉妒不过来了。”谢悦可还真挺嫉妒。 没文理分班前，他与李游同班，那个学霸成绩一顶一的强，长得也像个小白脸招乖乖女喜欢，虽然大家家境都没相差太多，但陈见苏真叫他心里有些不平衡，本家爷爷奶奶是有杰出贡献的科研家，父亲是国内有名的桥梁工程师，光教育背景就压人一大截，妈妈还是富商后代，家里金山银山花不完，所以分班后，多是他粘着陈见苏吃喝玩乐，也是处熟了才敢乱开玩笑。 嫉妒完陈见苏还没半小时，谢悦可整个下午都没笑过，原来是夏萤来找李游的视频在榆中传开了，为此，萤火虫小吃店也热闹了一把。 晚间放学，自习前的一段时光，夏萤忙得晕头转向，冰柜里的冷冻货全炸光了，收银机里收了满满当当的零钱，不用她再跑去店外费口舌找零。 人散光，夏萤才有空跑去卫生间洗脸，清清爽爽回来准备打烊，又看见一对女生站在店外，不大像要惠顾的样子，倒是有找她麻烦的嫌疑。 何海宁看看扎眼的门头，又看看台阶上苗条的夏萤，她正擦着下巴上的水珠走来，一改白日精装打扮的模样，头发乱七八糟盘在脑后，但即便素面也天生丽质。 “何同学，我请你们喝奶茶。” 何海宁无回应，拉着同伴头也不回地走了。 回校途中，空气异常低迷，孙妍希走在何海宁身侧，浑身都难受得要命，半天叹出，“早跟你说过要先下手为强，李游这种看着就老实听话的男生，一旦被某个道行高的女人拴住心准完蛋，他可不像有的人花花肠子，逛个街能买四五套衣服。” “所以你也觉得她很漂亮？” 连孙妍希这样混过校花比赛的人都觉得那个萤火虫魅力不凡，同学拍的各种照片里愣是找不出一张丑照，反而衬的周围更加暗淡无光，好像就她会发光放电一样。 “用我们学艺术的话来讲，她可以去拍电影了。” 何海宁一听，更加难过，“我感觉李游会喜欢她。” “你别瞎感觉。”孙妍希大力鼓励她，“你何海宁差在哪里？理科前五榜单上就你一个女生，你是榆中的女性之光好吗？那个萤火虫算什么？她只是方圆十里长得好看点罢了，在那个小吃店里打工，年纪轻轻的不上学，也没什么上进心，根本比不了你好吧？” 安慰终究只能起一时半会的作用，孙妍希还是鼓励何海宁赶快下手，毕业告白与现在根本没差别，谁追得紧谁才有胜算，况且他们比一般关系还要亲密一些，再不济，就找陈见苏那个混蛋帮帮忙。 何海宁连忙摇头，“我不敢找他。” “沾亲带故，有什么不敢的？或者，我帮你说就是了。” 走到高三一班门前，透过窗，何海宁一眼望见后排做听力的李游，这样要紧的时刻，她做不出来分心的举动，更不敢扰乱李游专注的心思，还是一如既往的坚守原则。 暑假好！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游目见心 第4章 勇气 下雨的一天，萤火虫小吃店堂食锐减，外卖订单增多，好几个榆中高三生致电过来要吃要喝。 东西太多，舅舅准备自己送去榆中，夏萤没同意，快速换了双雨靴，夺过舅舅打包好的食品袋，撑着伞慢悠悠过了马路。 即便快要五月，但只要下雨，天气还是湿冷。 夏萤穿得不多，裸露在外的肌肤泛着冷光，拖着雨靴挨个找班级送餐，收钱的时候跟弟弟妹妹们聊几句天，好像瞬间年轻了一岁，恍若她也正在校园里读书。 沿途还有一个班级未送餐，夏萤下到二楼，走到后楼梯才看见高三八班。 午休时间，这个班级相对吵嚷，在她敲响教室门板前，已经有一帮学生率先发现她，随着柔亮的嗓音响起，目光齐刷刷投向了前门。 “谢悦可是哪位同学？你点的午饭到咯。” 谢悦可正趴在书桌打游戏，闻声高举着手臂示意。 夏萤看见，转身从走廊绕到后门进来送餐，见这眼熟的小子正在打手游，心中不禁摇头晃脑。 “谢同学，你现在还有心思打游戏？” “午休放松一下不行？”谢同学的脸臭得很。 “当然不行了。”夏萤拉开隔壁椅子坐下，老妈子一样，“刚一路走来，只有你们班级最吵，学艺术也不能掉以轻心，你现在这个时候还玩游戏等于自杀，高考结束玩到吐不好？” 望几眼夏萤就够分心，何况还坐在身边念叨，谢悦可瞬间心思全无，直接退出了游戏。 “喏，你的餐，赶紧吃吧。”夏萤推给他，“一共25。” 本来这家黑店，谢悦可应该拉黑才是，但他忍不住，一定要当面问问她为什么又是李游？ “听说你在追李游？”谢悦可目光追过去，看见她手枕着太阳穴撑在陈见苏课桌打量教室，眼神里多少有些向往，是那种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的悔意，怪不得一个劲在劝自己好好读书。 到底是都市，学校设施较镇上天壤之别，夏萤绕看一圈，摆正目光时无聊地翻起了桌上的《救猫咪》，“这事在你们学校已经传开了？” 谢悦可暗自咬牙，点头问，“你为什么喜欢他？因为他学习好，长得像小白脸？” 能聊李游，夏萤倍感兴趣，合上了工具书，“他学习有多好？” “年级前三。” 夏萤哇一声，“李游好厉害。” 谢悦可切一声，觉得自己也不赖，成绩反正上大学够用，长得也耐看。 可他不是夏萤的菜，“我喜欢他的勇气，我觉得他是好人。” 谢悦可不信，她觉得夏萤就是众多肤浅慕强者中的一人。 “好啦，不跟你扯了，我要走了。”收了钱，夏萤临走前又从他的食品袋里拿走一杯饮料。 “这不是送的吗？”谢悦可还以为满25送一杯饮料。 夏萤臭他，“你想得倒美，这是给李游的爱心下午茶。” 八字还没一撇，李游那个家伙唐僧转世最难搞，谢悦可盯着她春风得意的背影，一次性筷子搓得冒火。 赶巧，陈见苏后脚取餐回班，坐下就发现他的书被人翻了，因为扉页有水印未干。 “谁翻我书了？” “黑店家的奶茶妹。” 脑海里的影片自动播放到大半月前，陈见苏想起一张打哈欠的脸，以及那杯强买强卖的可乐爽。 “黑店你还要吃？”陈见苏不爽时也爱臭他，“舔得要命。” “我舔？”谢悦可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眼，强词狡辩，“我大半个月没吃过了，碰巧今天下雨脑子抽风，我就是想问问她为什么选李游！” “吃了狗屎还问香臭，明知故问。”陈见苏摸摸水印，合上书给塞进了课桌。 谢悦可怼不了一个字，憋半天不在意地切了声，“你知道奶茶妹多装？她跟我讲，她喜欢的是李游内在，不是脸，也不是成绩，是勇气哎！” 有勇气的人正捧着一杯柚子茶不知如何是好，看了半天才发现杯壁上还有一张便利贴。 转过来，有夏萤拿圆珠笔写的两行字： 下雨冷，没有加冰，口感会差一点。 读书再累，也要注意休息哦。 结尾，还画了一个吐舌头的搞怪笑脸。 榆中的晚自习到九点二十结束，所有高三生一视同仁，所以陈见苏也乖乖上到这个时间，背着书包慢悠悠走到一楼，李游正在收拾，书桌角落还摆着杯喝了一半的饮料，造型一望便知出自哪里。 何海宁个不高坐在前排，逆着稀稀拉拉的人往后走，撞见陈见苏倚在窗外，先打了声招呼。 陈见苏对这个继父胞妹的女儿情绪甚是平淡，随便应了声催促李游抓紧，屋外的雨变大了。 何海宁似乎有话要单独说，时不时递个眼神给陈见苏，他多精，看出来了，但纹丝不动。 犹豫几秒，何海宁拉开书包拉链递了份礼物给他，“我爸去日本出差带的特产。” 李游不收，“这个给陈见苏比较合适。” “他也有，在舅妈家。” 陈见苏表示不知情，他已经很久没回去住过。 反正李游不愿收，推了回去，“太贵重了。” “不贵，就是一个手工茶杯。”何海宁的执拗令空气倏然静下，也有可能是班级人快走光了。 陈见苏就没见过比李游还礼貌的人，背过身去看窗外的雨，黑漆漆的雨幕里，远处有一盏微弱的灯亮着，可能是哪家住户还没有休息。 身后仍然僵持不下，半晌才传来何海宁的质问。 “你愿意喝她的糖浆泡水，也不愿意收我的特产，我们的朋友关系还比不上她一个陌生人？” 陈见苏挺瞧不上别扭拧巴的何海宁，好像承认心意能要了她的命，对朋友这个词有了新见解。 “谢谢。”心软的李游终究还是收下了。 三人一齐下楼，陈见苏撑伞走在最前，出了校门，何海宁上了轿车，李游大步追上陈见苏，一起通过了马路。 “走那么快？” “难不成插在中间？” 李游头痛，“何海宁她…” “少明知故问。” “算了。”一抬头，差点撞上人，李游避开同时抬头看了眼。 陈见苏也望过去，雨帘中，穿着雨衣的中年男人正在通店门前的雨水篦子，积水都快没过他的脚腕。 “两个学生，你们绕开水坑，别把鞋踩湿了。” 得大叔热心提醒，李游和陈见苏乖乖绕开了积水坑，擦身而过时看了眼门头上的二楼，屋内微弱的光此时正好灭了。 李游低下头，手心里那杯柚子茶一直打算找个垃圾桶扔掉。 巷口，两人路过垃圾桶，陈见苏提醒他，“不是要扔垃圾。” “算了。” 又算了，陈见苏笑了声，已然分清楚这里的两种含义。 回到出租屋，陈见苏先脱衣，打湿的校服裤子扔进洗衣机，拉上门进了浴室冲澡。 李游也脱了校服，同陈见苏的那套一起洗，按键启动，屋里屋外吵得像唱K一样。 柚子茶说好喝也没那么好喝，普普通通的口味，但李游还是喝光了，杯子丢进垃圾桶，接棒进了浴室。 这房子就在学校对面，安静小区最里一栋，不靠近马路，相对宁静安逸，男生腿长步伐快，五六分钟就能到家。 刚进入高三时，陈见苏和李游便搬来这里居住，图近，也图能睡懒觉。 两男生都有洁癖，因此家里收拾得算干净，空气中还飘着股清新的薄荷水味，是陈见苏买香水送的无火香薰，放在客厅里除老房子的陈旧味。 李游没有他精致，房间里只有一套衣柜，一张床，一副桌椅，放了几盆绿植进行光合作用。 而需要空间的陈见苏住在主卧，房间里除了家具，音响、投影、相机、吉他一应俱全，所以李游嘴贫时也会喊他文艺男。 洗衣机转了半小时洗好，今天轮到陈见苏晒衣服，两套校服皱巴巴吊在阳台，隔天出太阳，没一会功夫便晒干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勇气 第5章 不良少女 五一假刚过，校园氛围立马变了，街道两边的高三身影越来越少，夏萤也秉持着自觉很少去打搅，通常是趁去榆中送餐冒个泡，一点也不讨人嫌。 忙完白天的琐事，夏萤洗澡换了身衣服，咬着淀粉肠往几条街外的ktv去上夜班。 沈领班买了咖啡请夏萤喝，叫她打起精神来今晚多卖点贵酒出去。 夏萤当然不傻，缺钱的人总要多找点赚外快的法子，她能说会道放的开，推车下面从来只放些贵货，边卖酒边说自己凄惨的身世。 包厢里流光四溢，回音鬼哭狼嚎。 唱歌的男人低头一瞧，来开酒的小妹长得不一般，问她，“小妹哪里人？” “仙灵镇大哥听过没？”夏萤半跪在地毯给客人开了瓶他点名要的白兰地。 大哥夹烟的那只手烟雾缭绕，“那地离江城不远，听过，没去过，听说有山有水，风景不错。” “小地方，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风景还过得去，没有大哥在的地方人杰地灵。” 没想到小妹不夹生，自来熟得很，张口闭口大哥，很投大哥眼缘，“小妹你看着这么水灵，今年有十八了吗？不会是未成年吧？” “大哥你又夸我了，同事们都说我老气，看着有二十五六左右呢。” “那是瞎说，嫉妒你长得漂亮，不过你的确有点成熟，不是长得老的意思，是…”大哥一时词穷，被夏萤一语中的。 “环境造就人，我很早就出来闯社会了，没读过什么书，少了同龄人身上的学生气，但世故一点也没什么不好，穷人家的孩子都是早当家的。”冰杯里，酒倒到八分满，夏萤双手递过去。 大哥扔了话筒来接酒杯，叫夏萤别跪着了，坐到沙发上来聊天，她倒不忌讳，坐下来跟他闲扯，不知不觉绕到浮萍般的身世。 “你爸妈放心你在这卖酒，不管你啊？” “我从小就没爸，是我妈辛辛苦苦把我拉扯长大，可是这个世上好人没好报，坏人多善终，我妈去年得癌走了。”夏萤说到这里，眼泛泪光，凄苦得很。 “家里也没亲戚帮衬你？” “有啊，我舅舅舅妈，他们做小本生意的，家里还有个读小学的弟弟，正缺钱，所以我白天帮他们打杂，晚上来这里打工，给自己挣点嫁妆。” 聊的越多越深，她哭得梨花带雨，大哥听得更不是滋味，觉得她是个实心眼的傻姑娘，明明可以仗着姿色傍个大款，偏偏耗着青春在这里卖酒陪笑。 怜香惜玉的大哥歹念全无，扯了张纸巾递过去，善心大发地问她还有没有别的酒推荐，她转手就从推车下拿了瓶马爹利蓝带。 “你倒是会卖酒。”大哥扶着额苦笑。 夏萤擦着泪忙说：“大哥要是觉得这酒入口烈，我帮你换个口感轻柔点的。” “哎，不用，你去帮我拿点苏打水过来吧。” 签了单，送了苏打水，夏萤拿着大哥递来的名片走了，说是以后有困难打这个电话，可以帮她找个靠谱点的工作，毕竟不是所有男人都像他这般人模人样。 熬到凌晨两点下班，夏萤换衣服回家，这阵子回程途中，她警惕性十足，手心里一直藏着把折叠刀，抄捷径的小路也不走了，哪里灯亮往哪转。 两点半回到家，楼上荡着舅舅的打呼声，夏萤随便洗了把脸，冲干净脚，摸黑爬上小二楼，倒床便睡着了。 榆中高三年级这几天陆陆续续在拍毕业合照，到了年级集体大合照那天下午，全年级正排着站队，突然天色大变。 天空雷雨交加，四面八方都有学生在奔跑，李游跑在雨中，刚躲进致远楼屋檐下，迎面差点撞上孙妍希，脸色不善的样子看着像来找茬。 陈见苏与谢悦可刚钻进致远楼，眼尖的人发现这幕，使劲撞了撞正在抖水的陈见苏，“唉唉唉，孙妍希在给李游看什么？” 陈见苏讨厌雨，更讨厌有人在他心烦的时候不长眼，扫过去的目光不耐烦透顶，“你不会自己过去问？” “我找死？孙妍希这个慈禧蛮不讲理。” 这个角度正好能看见李游的脸色，好似屋檐外的暴雨，阴沉密布，愣了会才把手机扔还给孙妍希。 谢悦可烦归烦，耐不住好奇心重，上来就要抢孙妍希手机，后者眼疾手快，嘴对嘴骂的工夫里挡住擦身而过的陈见苏。 “你是李游最好的兄弟，有些事情只能你劝他。” 不知道孙妍希从哪得出来的结论，陈见苏明显不吃她这招，抬脚就要走。 孙妍希拉住他，手机递上去时气势如虹，“我问你，一个十**岁的女生如果真的学好，这个时候是不是应该在念书？三本考不上，至少也要读个大专，而不是穿着迷你短裙跪在ktv里卖酒陪笑！” 画面一扫而过，夏萤的侧脸笼罩在七彩旋转灯里，那张本就洋气的脸因为跪式服务增添了几丝妩媚，无论如何都无法将她与正在读书的女学生挂钩，反倒是透着股彻头彻尾的社会女青年气息。 但这和陈见苏有什么关系？ “跟我有什么关系？” “你是李游最好的兄弟！现在有不良少女在祸害他，你当然要替他守住节操，劝他远离！” 掀眼转看一圈，陈见苏果真看见何海宁躲在柱子后，被抓正着的人尴尬转过身跑向了班级，彻头彻尾的缩头乌龟。 所以，陈见苏只有冷言嘲讽，“你不如劝你的哑巴姐妹省点功夫。” 孙妍希却一口反驳他，“你懂什么！” “你闲得难受就去捡校园垃圾，反正爱贡献这块你肯定比我懂。” 别以为孙妍希听不懂他在骂自己爱多管闲事，气得抓狂也只能朝陈见苏的背影大骂混蛋！ 孙妍希一个下午都臭着脸，放学铃声一响，立马下楼找何海宁去吃晚饭。 撑伞走出校外，何海宁发现路线不对，慌忙拉住孙妍希，“去哪？” “萤火虫。” 何海宁一听，顿生抵触，“去那干什么？” 孙妍希烦死这窝囊劲，“她开店做生意，我们还不能去吃饭了？” 僵持一阵，何海宁说吃饭可以，但别提ktv卖酒的事情，就像去找李游揭穿也是孙妍希的提议。 孙妍希有自己知难而退的策略，拽上何海宁进了萤火虫小吃店。 店里稀稀拉拉有几个食客，夏萤正在收拾桌子，回眸看见两张熟面孔，转身走来招呼她们，“何同学好久不见，想吃什么？” 孙妍希抽了几张纸巾擦桌椅，确定干净才敢坐下，持着上帝姿态转看一圈环境发难，“你家有消毒柜吗？” “有，在里面，不放心，我可以带你去看。” “不必了。”孙妍希口吻冷淡，扫去菜单要了份鱼香肉丝盖饭。 何海宁没胃口，要了份早餐时间才有卖的馄饨，但夏萤说没关系可以现包，又叫她们稍等一会。 过了五六分钟，盖饭和馄饨相继送上，店里又来了几位学妹要炸淀粉肠，夏萤矮身又钻进了吧台。 “对了，李游下午找你说什么了？” 何海宁正吹着冒热气的馄饨，对孙妍希的大声问话一时没反应过来，就看见她在那里挤眉弄眼，最后翻了个白眼自问自答，“是不是毕业旅行的事？” 孙妍希在桌子底下踢何海宁几脚，她才反应过来要逢场作戏，应答时脸瞬间涨红了。 “我也听陈见苏和谢悦可那两个混蛋说了，他们考完试要一起去欧洲玩个两周，回来正好放榜。” 何海宁知道这个事，她去舅妈家吃饭时听说了，因为未成年出国必须要监护人签同意书。 其实她也早早办好了护照签证，就等着到时候买飞机票，现在想想，漏了夏萤这个意外。 何海宁不由自主望去吧台，只看见夏萤纤瘦高挑的背影在忙碌，没完没了地炸着油锅里的食物，好像那才是她拥有的全部世界。 割裂出的优越感似乎给了何海宁重阵旗鼓的士气，她的确不必在这场争夺里妄自菲薄，何况李游并没有表现出多在意夏萤的态度，相反，她能从那张阴沉的脸色里看出来一丝反感。 “反正都要去，那我来拉个□□群，一起商量下欧洲游的细节吧。”何海宁回去便建了个旅游小群，把李游和孙妍希拉了进来，后者又把另外两混蛋拉了进来。 第6章 心软 这个清闲的晚上，小吃店打烊后，夏萤去了巷尾的网吧上网，一口气看了两部外语片，困到最后都在打瞌睡。 充满浪漫色彩的巴黎剪影褪去，夏萤撑着困意点开浏览器搜索网站，口袋里的便签记了串号码，随后退出q去了前台结账。 第二天，天又放晴了，夏萤睡到十点才起床，舅舅舅妈也不催她干活，任她捧着个手机坐在前台打电话，一支笔一张纸写了满满一页。 忙过中午一阵，舅舅舅妈轮流午休，夏萤又要出门一趟，直到太阳下山前才抱着一沓证明资料回来，透明文件袋往楼上卧室一扔，赶紧洗手来接单。 稀稀拉拉的顾客终于走光，夏萤正准备去洗澡，高三八班的谢悦可突然来电，向她提了个不算太过分的要求。 他们的班主任今天过生日，学生们秘密重酬订了份庆生蛋糕，但马虎的老板竟然忘记送火柴，谢悦可请夏萤江湖救急！ 虽然舅舅早戒了烟，但家里不缺东西，夏萤二话没说，揣上打火机出了店。也许是因为她这次空手而来，门卫的保安大叔死活不愿放行，无奈之下只能联系谢悦可来门岗自取，可是他的电话又怎么打都不接。 “走吧，高三生马上上晚自习了。” “叔叔，通融一下嘛，我送个东西就出来。”夏萤搓着双手在求情，就差哭给他看。 距离高考没两周了，学校一再强调不能出岔子，保安大叔这会铁面无私，甚至还要关上最后一道闸门。 电光火石间，夏萤闪身钻进闸门，也不管跟在身后的制止声，闯进校园便朝致远楼方向奔去。 保安追着夏萤进了高三教学楼，可是人忽然就不见了，他要只好挨个班级检查可疑人物。 夏萤从后楼梯溜到高三八班后门，没看见谢悦可在座位，倒是身旁坐了个戴头式耳机的男同学。 她跑得飞快，早就岔气了，一屁股坐下来靠着墙，用手敲了敲谢悦可同桌的椅背。 陈见苏正在做听力，突然间声音戛然而止，回头才发现有人摘了他的耳机，喘着粗气还能牙尖嘴利。 “你是聋子啊？”夏萤记得这装聋的人，上次不仅威胁她，还想逃单来着，幸好她眼疾手快抢过钱，没想到是谢悦可的同桌。 陈见苏也记得这个奸商，脸色极差地夺回了耳机。 夏萤懒得跟他多话，心里好怕保安来捉，上了黑名单，以后送餐就麻烦了，于是速战速决，打火机迅速一丢，转身从后楼梯溜走了。 她一走，保安便来检查，陈见苏翻书遮住打火机，没一分钟，谢悦可拉完屎回来，左顾右盼没看见夏萤，掏口袋察看手机，电话被打爆了，忙转头问，“打火机送来没？” 陈见苏合上书示意他拿走，然后起身从后门出了教室。 厕所里臭气熏天，陈见苏骂着退出来，走楼梯去了一楼。 楼下鸦雀无声，陈见苏尿完，正准备上楼给老班过生日，挨着厕所的水房里飘来说话声，夹带着女生与生俱来的撒娇气。 “李游，你的校服外套能不能借我？” 李游握着水杯，很冷酷，“不借。” “你不借我，我不敢出校门了，保安正在逮我。” 怪不得看见窗外有保安在巡逻，可李游依然费解，“这个时间，你不该出现。” “是啊，可是八班的谢悦可说江湖救急，他们老师今天过生日，缺打火机点蜡烛，我在门口求了你们保安好久也不给我进来，没办法只好硬闯。” 这么说倒挺讲义气，对顾客都能热心肠，但李游的心好像筑了层铁皮外衣，完全看不见夏萤的可怜无助。 不知道怎么回事，夏萤觉得李游这次有点冷漠，虽然之前也不见得多热情，但趴在窗台三言两语撩拨几下，也能看见耳朵根子红透，今天却铁面无情得很，让人有种功夫都白费的可惜。 徜徉着尴尬的沉默中，夏萤口袋里的手机忽然震动个不停，她看见是舅妈打来的电话，连忙接通了。 “萤萤啊，你去哪了？你舅舅从楼梯上摔下来，流了好多血！”舅妈的哭喊声从听筒里泻出来，夏萤顿时吓得脸色苍白。 “舅妈你别哭，我马上就回来。”来不及告别的人擦身飞奔出了水房。 李游还记得那个提醒他和陈见苏避开水坑的中年男人，与今晚夏萤口中的自己一样都有副热心肠，可他也记得孙妍希递来的照片里，夏萤跪在地上服务客人的模样。 磅礴大雨里，李游心中有面没有砌完整的墙浇出一条裂缝。其实他不该心软或者分神，但望去那个瘦弱孤零的背影，他还是不由自主追了上去。 夏萤回到小吃店里，满屋子的哭声，夏荣跪在地上呜咽着，“姐，我爸腿摔断了…” 夏萤见不得血，心跳加速的感受叫鼻子眼睛一阵酸胀，却不敢哭，生怕舅妈弟弟更害怕。 家里都是老弱妇孺，两个女人根本抬不动五大三粗的夏朗，眼见没辙，夏萤准备去找隔壁邻居帮忙，刚跑出门店就撞见气喘吁吁的李游。 他看去乱糟糟的店里问，“需要帮忙吗？” 夏萤心中有说不出的熟悉的感激，冲他连连点头，“我去叫车，麻烦你帮我抬下舅舅。” 两人分工明确，夏萤刚叫来一辆愿意送医院的出租，李游那里正好搀扶舅舅走出店，舅妈跟在身侧撑着另一边，眼角的泪源源不断，更不要提还小的夏荣，他也闹着要跟去医院。 夏萤不给，推他进店，“你回楼上写作业，写完睡觉，明天早上还要上学。” 可夏荣也担心爸爸，一个劲摇头，“我也要去医院！” “你去了又帮不上忙，舅舅今晚肯定要住院，我和舅妈忙起来没工夫照看你，你想耽误你爸的腿啊？” 夏荣摇头，哭得更凶了。 她弯下腰抚在头顶哄弟弟，“听姐的话，回楼上待着，我处理好就回来，明早送你去上学。” 夏荣算懂事的孩子，不再吵着要跟过去，但心里发毛，“可是姐，我一个人在家好怕。” 李游已经将夏萤的舅舅送上出租，跑过来叫人刚好听见夏萤弟弟的话，出了这种事情，即便是男孩也心里发怵，一个人在家确实提心吊胆。 “我叫我朋友来陪你弟。”也没等夏萤回话，李游走远拨了通电话，半分钟后回来说，“他马上就过来了，叫你弟回去等他吧。” 对李游，夏萤有无可挑剔的信赖，快速安顿好弟弟在店里等那个哥哥过来，而后，两人抓紧时间上了出租车。 纵使舅舅是个有泪不轻弹的硬汉，去医院的一路上也哼个不停，到了急诊科经医生检查确定小腿骨折，后脑勺创口也免不了受缝针的罪，至于内伤，还需要CT进一步鉴定。 今夜注定难眠。 舅妈年纪大了，到底没有年轻的夏萤灵活，跑上跑下缴费拿化验单，等舅舅缝好针住进病房，舅妈的陪床安顿好，她又被催促着赶紧回去休息。 夏萤啰嗦地叮嘱了几句才退出急诊病房，转身竟发现李游正站在走廊的墙边，她吃惊地走上前来，“你怎么还没走？” 他在来的路上已经向班主任请过假，想着多个人手多个力量，可现在看来，自己除了体力还有点用，完全帮不上什么忙，反倒是夏萤看着很有经验。 李游低头看了眼手表，已经过了十点，“时间不早了，我送你回去。” 夏萤沉默点头，跟上脚步走在他身侧。 也许是医院里的消毒水味太刺鼻，忍了一晚泪意的夏萤哭了，等李游发现时，她那张巴掌脸上挂满了豆粒大的眼泪。 “你舅舅没事吧？”李游双手忙去找纸，可口袋摸遍了都摸不到，才想起丢在课桌上。 夏萤掌心抹着泪，泣不成声，“医生说我舅年纪大了，摔得位置又正好不对，有点脑震荡，而且小腿也骨折了，还要过段时间才能做手术，可怜死了。” 李游没见过有女生哭成夏萤这般伤心，似乎和舅舅一家很亲，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他没有安慰女生的经验，又怕说错话惹她更担心，干脆脱下校服递给她。 “用这个擦。” 夏萤也不客气，鼻涕眼泪都抹在校服上，哭了会哭累了，睁着红通通的眼睛冲他微笑，心情时好时坏，就像江城阴晴不定的天气。 “想起来了，你朋友还在我家呢，我们赶紧回去吧。” 第7章 真的只是举手之劳？ 深夜的榆林路冷冷清清，偶尔能看见几个夜归的行人，匆匆路过还亮着灯的萤火虫小吃店。 夏萤担心夏荣，也怕耽误李游休息，一路上都在赶时间。 下了出租车就是小吃店，李游跟在夏萤身后，还没走进店就看见背靠门坐着的陈见苏，以及餐桌对面已经不再哭鼻子的夏萤弟弟。 “姐。”夏荣看见夏萤，弹起身跑来，“我爸怎么样了？他的腿真断了吗？还能不能站起来？” 一连三问，问得夏萤头大，没好气地搓着他脑袋，“当然能站起来，等过几天做个手术，没几个月就能跑了。” 夏荣拍拍胸脯，松了口气，“吓死我了，看来我前面拜菩萨有效果。” “你作业写完没？”话锋忽而转到了功课上，只见夏荣信誓旦旦点头，说早就写完了。 夏萤不信，“没有不会做的空题？”又指着他严厉，“我警告你，不会也不准再乱写胡任务，小心我给你作业本撕了！” 被姐姐吼，夏荣觉得好没面子，难为情地搓着脸，“没有乱写，不会的数学题都问陈哥哥了。”他指着身后那位头稍稍偏转过来的男生，夏萤抬眼便看见一张分外熟悉的脸。 李游此时走进店，“陈见苏。” 瞳孔倏然收缩了下，夏萤目光不由自主聚焦在那个叫陈见苏的人身上，原来他就是何海宁她们口中与谢悦可并驾齐驱的混蛋，不仅如此，看样子还有可能是李游的铁杆兄弟。 这么想，夏萤心虚不已，小声嘀咕了句，“这是你朋友啊。” 李游没听清，“你说什么？” 陈见苏倒听清了，估计人正在为自己先前的种种行为后悔，活动筋骨起身问，“结束了？” 李游点头，“走吧。” 夏萤本想留他们吃夜宵表示感谢，但转念一想，时间不大合适，又正值临考前夕，不敢耽误他们备考。 她送两人出了店外，脸上挂着感恩，“今晚谢谢你们帮忙，等过段时间考试结束，我请你们吃饭。” 陈见苏没搭话，只有李游在客气，说这只是举手之劳。 夏荣也礼貌地跟出店告别，冲陈见苏挥着手，“陈哥哥再见。” 夏萤提醒他，“还有个李哥哥呢？” 夏荣傻笑，又挥挥手，“李哥哥再见。” 两人冲夏萤身旁的小孩挥挥手，转身朝安静小区方向没入黑夜。 翘课走得急，两人身无一物走进了小区，漆黑一团里，陈见苏问出口的话仿佛一盏灯亮在李游心头。 “真的只是举手之劳？” 李游也说不清今晚的反常是为何，所以归结于自己有乐于助人的品德，但他脑海中又忘不了夏萤冲出水房的背影，那样害怕求着他借校服的瘦弱女孩跑起来却义无反顾。 “她家里没有青壮年帮衬。”李游还说小吃店的夫妇是她舅舅舅妈。 “所以你拉我这个青壮年去辅导小孩作业？” “还不是因为你有经验。”李游被他的怨气逗笑，“怎么，她弟笨吗？” “够用吧。” 够用已经是陈见苏挑剔的嘴巴里为数不多的夸词。 李游想起夏荣临走时的崇拜模样，“她弟好像挺喜欢你，就像你弟一样。” 陈见苏也有一个弟弟，不是一父所生，但是一母同胞，说起来他弟跟夏荣年纪一般大。 舅舅突发意外状况，小吃店也被迫歇业一阵，舅妈最近都要住在病房看护，家里的重担自然落到夏萤身上。 早上送完弟弟去学校上学，夏萤又要去医院换舅妈回来做饭，等中午再去学校接夏荣来医院一起吃饭，到了下午，夏萤独自回店里，短暂开门做一阵生意，只卖奶茶和炸物，赚得钱还不够舅舅一天的床位费。 江城又降雨的一天，夏萤正准备换雨靴送弟弟上学，神经一抽突然想起还挂在阁楼的校服，又跑上楼去取。 出发坐公交前，夏萤去了榆中一趟，装着校服的塑料袋往门卫室一丢，电话拨去了谢悦可那里。 谢悦可住在三公里外的家中，此时正在赶来榆中的路途上，接到夏萤电话，瞌睡都清醒了，但听见她的留言，脸色瞬间臭得要命。 “谢同学，换你帮我一个忙哦。李游借我的校服，我放在榆中门卫室了，你帮我打个电话告诉他记得取走，谢啦。” 夏萤似乎有急事，没等谢悦可答应便挂了。 他心里想，苍天啊，他这是彻底失恋了，到底是什么世道，居然让他来做这个传话筒！ 电话是不需要打了，因为谢悦可刚走到安静小区门口就撞见两身形无差的好兄弟，一个打头在前精神百倍，步伐匆促，一个睡眼惺忪落在后面，脚步慵懒，各有千秋得引人注目。 “李游。”谢悦可叫住人。 打着伞，李游听见喊声才看见头发蓬乱的谢悦可，走来和他打招呼。 谢悦可不爽归不爽，但大家到底是兄弟，大度释怀了，“夏萤刚打给我说，她把你的校服放在门卫室了，你记得取。” 话应刚落，谢悦可手上的早餐突然消失了，转头一看竟到了陈见苏手上，这小子刨开油纸就开始啃，猪柳蛋汉堡可见地少了一大块。 谢悦可一句卧槽追上来，这可是他特意下车在五一广场买的麦当劳！但陈见苏两口就吃了一半走，还张狂地包在嘴里说他只是在讨债。 谢悦可愤愤地吓唬他，“我可是有幽门哦！” 陈见苏可有心眼，油纸但凡打开过，他碰都不会碰一下，更别提聚餐吃饭，谢悦可必须得用公筷夹菜，否则，没人愿意跟他这个有前科的人吃。 “所以我说你吃饭要用公筷。” 可他明明已经治好了！谢悦可多余这一句，气得半死，肚子还饿。 李游看惯了这场面，衔着笑上前来催他们，“好了，上学要迟到了。” 重新买了早饭，三人横穿过人行道，跟着学生大军进了校，路过门卫室时，陈见苏看见李游收伞进了屋，没多久，提了个塑料袋出来，里头装着榆中的校服外套。 三人在致远楼一层分成两队方向，李游走到后门拐进了高三一班，坐在位置上吃刚买的饭团。 其实这个天气已经完全不需要穿校服外套，所以李游并不打算现在拆开检查，但桌上的袋子里总飘出来一股香气。 李游凑近闻了闻，好像是夏萤身上的洗衣皂角味。 他不由自主回忆起从医院回来的那晚，他们拦了一辆深夜出租，夏萤主动要了前排座位，他坐在后排，两人不约而同开着车窗透风，迎面扑来的气味就如同此刻。 他们识交的时间不长，每次都以夏萤的主动搭讪开场，他觉得这个女孩过于自来熟，同桌也暗暗说她厚脸皮，几次不搭理还要过来找存在感，全校都找不到像她这样的女生，得亏长得漂亮，否则真的是性骚扰。 可是李游却没心生被骚扰的苦恼，夏萤其实不常来打搅他，如她便签上留的言，所以每当李游快要忘却时，她的突然出现便会加深印象。 循环往复下来，他好像心生出一种，他们已经认识很久的错觉。 吃过早餐，李游还是拆开了塑料袋，校服里塞了一张便签，清晰地写着夏萤想问很久的问题： 下次见面告诉我你会报考的大学，好吗？ 第8章 两个世界 十天后，夏萤舅舅打着石膏出了医院，全国也即将迎来最紧张刺激的高考周期。 榆中高三生放假的前一天，小吃店正常营业了半天，络绎不绝有学生进来买炸物奶茶，夏萤边炸边和他们聊天，不是加油打鸡血，就是传授考试经验。 有几个学生听到后，噗嗤笑了出来，仿佛在表达，他们可不需要小吃店奶茶妹的学习经验。 夏萤也不恼，挨个问了他们想考的大学。 恋家的报了本地的985和211，想闯荡的报了北上广的学校，还有一些学艺术的漂亮弟弟妹妹，早已经拿到专业学校的合格证书。 “你说的这个艺校我听说过，很不错，那以后我是不是会在电视上看见你？” 吧台外，漂亮的艺考女生腼腆一笑，谦虚的口吻，“学校还行吧，其实我最想考的是江城传媒大学，离家近，学校又拔尖，但可能我的长相不符合院系审美。” 夏萤翻着油锅里的淀粉肠，惊讶之色好似长了新知识，“这也分审美？” “对啊。”艺考女生侃侃而谈，“像国内三大艺校里，中戏会比较偏好大气沉稳，骨相优越，符合中式审美的标准。北电偏好高级的电影脸，上镜的五官一定要立体感强，有镜头故事。上戏的审美就会偏浓颜，女生多有清冷感，男生辨识度高。反正每个学校不一样。” 夏萤听得头头是道，半开玩笑问自己适合哪个学校，竟都异口同声说她适合去上戏闯闯。 话说回来，夏萤又问起艺考女生的第一选，“那江传呢？” “江传看脸的同时更看重专业，学校的播音和编导最厉害，但我江传校考的播音排名很靠后，几乎没戏了。” 夏萤鼓励她，“你考上的学校也很好，我还记得是谋女郎的母校呢。”又说一会要找她签名，等她以后红了能卖钱，逗得同学们哈哈大笑。 忙完这一阵，夏萤正收拾着吧台的油污，店门外又走进来一人。 “欢迎光临。”口里热情招呼着，抬头便看见眉清目秀的李游，他提了两沓书在看她身后的菜单。 这是他第一次以顾客的身份走进萤火虫。 夏萤十分惊喜，身子撑在吧台往外匍，“想吃什么？我请你。” 看了一圈菜单，李游上前，“一杯柚子茶，加冰。” 好像柚子茶加冰是他们之间的某种暗号一样，夏萤会心一笑，推走了他递来的钱，“不要钱。” “收下。”李游示意她，已经收起了钱包。 李游的主动出现不在夏萤预料之中，但她完全不会感到紧张，反而享受悸动下的心跳加速，做完一杯柚子冰茶递给他时，手肘撑在吧台桌面讨要自己的期待，“你是不是有话要跟我说？” 夏萤一定不知道自己此刻有多动人。 正值傍晚，玻璃外的夕阳斜斜地照进店内，余晖投印在她盛满笑容的脸，一双深邃的眼睛亮晶晶，出着汗的皮肤也晶莹剔透，没有精致讲究的装扮加持，却有着烟火气里最旺盛的生命力。 李游只是恰好从这路过，还未走进视野中，便听见她开朗的笑声飘出店外，天性外向的人好像很容易与陌生人打成一片，也不管自己身处何地，都能怀揣着最大的善意分享自己的宝贵经验，即便被耻笑，也能一语带过展开新的话题。 她身上有着李游无法轻易学会的热情与容忍，所以他很想见一见这种状态下的夏萤，脑海也极力抹去跪在七彩旋转灯里的那个夏萤。 沉默的对视中，夏萤解了围裙钻出吧台，推着一动不动的李游出了店。 两人走在回安静小区的余晖中，夏萤要帮他提一沓书，李游避开了，说女生拎不动，夏萤却笑着说自己不是一般女生。 确实。 李游眼里的一般女生都在榆中读书，她们有的娇生惯养，有的刻苦努力，还有的骄傲自信，只有夏萤不一般，在本该读书的年纪却在小吃店帮工。 便签上缺失的答案忽然哽在李游喉咙。 虽然他年龄不大，心智也不完全成熟，但他知道自己与夏萤是两个世界的人，他去往的方向终究会与她的生活背道而驰，因为他们对世界观的认知会是逾越不了的鸿沟，而眼前这仅有的渺小火苗也不过是昙花一现。 夏萤正期待着他口里的答案，谁知走到安静小区门口，李游却说了段令她十分意外的言辞，她简单概括为拒绝。 “认识你很意外，谢谢你请我喝的那杯柚子茶，加了冰的口感的确会好许多。我想这应该会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毕竟毕业也意味着分别。” 虽然夏萤家境平凡，但从小到大从不缺追求者，她也常是那个趾高气昂骂人不撒泡尿照镜子的高傲者，所以没想到被人拒绝的感受会如此难过，特别还是她于黑暗中就已经好感上的男生。 夏萤没有将当初据为己有的想法付诸行动，仗着姿色过人对李游死缠烂打，但她的失落也掩藏不住，依依不舍地看了他好几眼才转身离开。 回到小吃店，李微正在收拾餐桌，她先前就看见萤萤跟那晚帮忙的男孩一道出了门，过来人心知肚明两人之间的小动作，主动上前来叮嘱她，“萤萤，上次帮我们的那两个高中生，等他们考完试了，你约个时间请他们到家里来，我买菜做顿好的感谢人家。” 夏萤钻进吧台，又系上了围裙，随手丢了根淀粉肠进油锅，边炸边回舅妈，“他们考完试就要去欧洲玩，半个月呢，不一定有时间，算了吧。” “去欧洲啊？”李微自言自语，有点被吓到，能做到考完试就飞欧洲旅行的家庭非富即贵，不是他们普通家庭能够上的水平。 没过几天，高考正式开始，江城同时间进入了梅雨季，小吃店也迎来一段生意惨淡的日子。 沈领班电话催了夏萤几次来上班，她都以家里人手不够拖延，现在店里挣不到钱，她也不再耗着浪费，老时间去了ktv打工，推车下面依然放着些贵货。 一连几晚，夏萤都来ktv卖酒，有的客人大方好面，多聊几句就愿签单，有的客人难缠，要她喝酒才开第二瓶。夏萤不轻易喝陌生人倒的酒，但推车里会摆个空酒杯以备不时之需，她只喝自己亲自倒的酒。 一杯酒仰头干完，夏萤叫那人签了单。 烈酒上劲，夏萤出了包厢便感到天旋地转，缓了好半天才推着酒水车前行，穿梭在光影交织的昏暗连廊，四周都是沸反盈天的吼叫声，一个比一个土味。 直到拐了个弯，画风突变，走廊两侧包厢内递来的歌声青春洋溢许多，左边在大合唱栀子花开，右边在咆哮着十年之后。 夏萤哼着熟悉的旋律翻出裙内的手机查看日期，果然猜准今天是六月九日，一个既伤怀又开心的日子。 夏萤想起什么，也跟着鼻头一酸。 对讲机里就在这时递来沈领班的吩咐，命她去306包厢送酒水果盘，夏萤应下后，立马推车去了酒水吧台先取货。 第9章 不平凡 一屋子人在抢话筒，谢悦可当仁不让，跳上酒桌学摇滚歌手起范，用蹩脚的粤语唱黄家驹那首最经典的《海阔天空》，跟唱声吼得撕心裂肺，好像他们明天就要漂去远方。 夏萤特意等到一曲结束的空隙才推车进来，七彩旋转灯眼花缭乱，随便扫几眼全是熟面孔，谢悦可和几个男生站在桌台乱扭屁股，李游和陈见苏也神色微醺陷在沙发里，两人都喝了酒，再扭头是画着精致妆容的何海宁与她形影不离的好友，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无法比拟的青春朝气。 而夏萤的突然出现，好像打破了此刻的和谐，欢笑声随即戛然而止。 谢悦可还以为自己喝多了，甩甩脑袋定睛一看，面前的制服美女还真是夏萤，立马纵身跳下了桌，“夏萤，你原来就在这个ktv卖酒啊？” 原来？看来夏萤在ktv卖酒这件事已经人尽皆知，大方承认了他的疑问同时，还问这里的音响是不是特牛逼？ 谢悦可竖着大拇指夸好，还说这是孙妍希极力推荐的宝藏唱k店，果然名不虚传，更没想到还能在这遇见夏萤！ “下次来直接找我开包厢，我给你打折啊。” 夏萤及腰的卷发贴着皮骨盘在头顶，饱满莹润的一颗精致头颅下是掐腰衬衫和迷你短裙，可怜的布料裹着火热的肉''体，很难不叫有些客户产生邪念，连李游看了都要慌乱地扭走眼神。 陈见苏支起身揉了揉脸，视线偏去隔壁，正撞上何海宁心虚的眼神，后者连忙低头喝手里的果酒。 包厢里，孙妍希的咳嗽声异常突兀，好像进行某种仪式前的号角，起身抢过谢悦可手里的话筒，上帝般的口吻问跪在地毯上果盘零食的夏萤要一次性话筒套。 夏萤正忙，口里提醒着东西就在桌上，还特意抽空指给她看，可孙妍希刁难环境太黑看不见，话筒丢给夏萤让她直接帮忙换好。 这是夏萤身为服务员的天职，帮孙妍希换好话筒套，又转身去酒水车上拿啤酒，还贴心地问他们先开几瓶，仗着自己年长一岁是前辈，提醒他们不要贪杯，如果需要解酒药可以叫她。 孙妍希见她跪在那讨好大家就想笑，直白了当地问她是不是想卖贵酒。 “你们喝不了太烈的酒，喝点啤酒好了。” 谢悦可受不了这鄙视，蹲下来吹自己的牛逼战绩，还说她有什么烈酒尽管拿出来，夏萤这才从推车下拿了瓶黑桃A，说这个香槟性价比高适合学生。 谢悦可扭头就叫她去找陈见苏签单，不过单子刚递到陈见苏桌前，便叫孙妍希一把抢走了。 她似乎不想让夏萤如此轻松的得逞，单子举在手上抖了抖，“我听说这里卖酒的都要能歌善舞，会喝酒，会逗乐子，客户高兴了，你才能拿提成。” 夏萤没想到她懂得还挺多，跪坐在地毯上迎合她昭然若揭的小心思，“那你想让我提供什么服务？” “唱首歌听听吧，高兴了，我再开一瓶百乐廷。” 没道理不挣这笔外快，夏萤撑桌起身接了话筒，全程没理会过李游目光一眼。 何海宁就坐在李游斜对角，若即若离的距离朦胧得很美好，但他的眼睛却一直盯着不知天高地厚的夏萤，好似很期待她的拿手表演，可他不知道，孙妍希特意为夏萤准备了一首英文歌。 点歌机切到泰勒斯威夫特的《long live》，地上瘫着的谢悦可看不过去了，主动替夏萤降难度，“我说孙慈禧，你换首耳熟能详的中文歌会死啊？” “这首还不够耳熟能详？也就你不好好念书，英语烂到爆不会唱。”看似是贬谢悦可不上进，实则指桑骂槐。 夏萤难得地皱了皱眉，问孙妍希能不能给她几分钟准备，孙慈禧大发慈悲，说给你一个小时也行，只要你能唱到我满意就OK。 讨价还价中，陈见苏起身了，擦过桌边的孙妍希时冷冷地扫了她几眼。 “你看我干嘛？”孙妍希恨透了他这副厌恶的表情。 “你今天是小学毕业？” 孙妍希难得的脸一红，踢也没踢到陈见苏，腿长一米八的人早走出了包厢。 陈见苏尿完回来，撞见夏萤正站在包厢门外，戴着个有线耳机正在熟悉歌调，他走过来一把摘了她的耳机，终于换她脸色极差地伸手来抢。 “还我！” 陈见苏抬手躲过，带着浓烈的酒味道：“你走吧，酒水单我一会签了。” 夏萤没懂他的意图，双手抱在胸前问，“你什么意思？” 一个比在场任何人都会见风使舵的还在问他是何意图，陈见苏想，只有孙妍希那个傻子会沾沾自喜到拿平凡之处取笑满足，而这个夏萤似乎抗压能力更强，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她耍你看不出来？” “那她为什么要耍我？” 答案太明显，明显到陈见苏都羞于启齿。 “你问我？” 一个没眼光的男人罢了，有什么可惜？有什么了不起的？夏萤心中不甘，还是抢回了她的耳机，仰高下巴冲一无所知的陈见苏拽道：“扯平了。不过再有下一次，我会叫你断手断脚！” 这副牙尖嘴利的凶狠，陈见苏多余劝她，推门进了包厢，跨过桌子坐下先灌了口酒，没多久，夏萤也全副武装地进来了。 孙妍希已经迫不及待看她的精彩表演，还留有台阶给她，“萤火虫，不要强求啊，你要换首歌也行，那瓶酒我照样会签单。” 好听话谁都会说，夏萤可不觉得她是善茬，同样，说出去的话如同泼出去的水，老夏家的人也好面子工程，捧着话筒试音完全没有勉强的意思。 孙妍希觉得她无药可救，坐到沙发里等着看洋相，只见夏萤走到吧台椅坐下，调好话筒角度，还很有礼貌地请自己帮忙切掉原唱。 孙妍希差点嗤笑出声，递了个看好戏的眼神给何海宁，后者如是，更加怡然自得地喝着手里的果酒。 泰勒的歌虽然耳熟能详，实际上并不容易唱好，这首歌到了**部分语速又明快，若非语感强唱功好，并不能做到流畅自如，所以即便是孙妍希这个酷爱泰勒的歌迷也不能唱到合格，何况一个早早出社会打工的卖酒妹？ 前奏轻快地带出旋律，夏萤叠着膝坐在一束追光里，开口刹那，周围几乎闻不到其他噪音，沉浸在旋律中的女生发音标准，咬字清晰，柔和而清亮的嗓音有着特殊的抚慰能力，唱到**处，她甚至闭上了眼睛，完完全全浸入在音乐的世界中，忘却了外界对她的眼光与判定，她极其痛快且满足地唱到了最后。 “And bring on all the pretenders, I''m not afraid, 戴着虚伪面具的人你们放马过来吧，我毫不畏惧！ Singing long live all the mountains we moved, 万岁！那些为我们所变化的群山， I had the time of my life fighting dragons with you, 我要用我一生的时间来同你们并肩对抗邪恶， And long, long live, the look on your face, 万万岁！这瞬间的美好会永远停留在你脸上， And bring on all the pretenders, 让那些戴着虚伪面具的人放马过来吧， One day, 终有一天， We will be remembered, 我们将会被世人铭记。” 收尾戛然而止，夏萤丢下话筒，走下台阶去取那瓶很少卖出去的百乐廷，站着将那瓶酒搁在了桌台上。 然后，潇洒转身推着她的酒水车走了。 包厢里气氛再难调高，因为有人用最廉价的优越凌驾了自己的无知，孙妍希久久不能平息自己从夏萤那塞下的惊愕。 就像那张并不便宜的酒水单，陈见苏也不客气地扔到她面前，“自己买。” 保持缄默的李游忽然起身离开了包厢，何海宁见状慌乱追了出来，她觉得自己一定是考懵了，才会同意孙妍希倒打一耙的提议，她们其实谁都不了解真正的夏萤，她就好像幽暗森林中的那只萤火虫，只要她想伪装，随便一株植被都是她天然的面具。 “李游，妍希刚才是闹着玩的。” 李游想找到夏萤为今晚的恶作剧道歉，他盲目地走在连廊寻找夏萤身影，直到追来的何海宁在身后辩解这只是一场玩笑。 “为什么？”李游转身。 他的表情太过严肃，何海宁想到真实意图，一时语塞，脸也涨红。 “你们是觉得她在小吃店帮工，在ktv跪着卖酒，所以她没文化，不会英文，能逗笑满足你们的优越感是吗？” 李游的质问精准无误打在何海宁脆弱的心头，她无比后悔同意孙妍希的这个烂点子，而她期待的失望兜转到自己身上，这不是她的初衷。 “没有。”何海宁摇头否认，坚持认为这只是一场玩笑。 “我不想清楚你们开这个玩笑的最终目的，但我要告诉你，何海宁，我不喜欢你。” 李游好像看不见何海宁今夜的变化，她摘了眼镜，戴了浅色美瞳，还特意去工作室做头发，画了精致的妆容，她不再是那个埋在题海里推着眼镜读书的女生，她甚至还唱了一首令人动容的告白情歌，可李游的眼神从头至尾没有与她触碰，他的欣赏与恋慕都在追着一束不属于她的光。 “那你喜欢夏萤是吗？” 李游没有回答，转身继续去找夏萤。 何海宁心不死，追上来挡住他，“你和她根本就不是一类人！”是平面上永远不会相交的两条平行线，夏萤在市井烟火中，而李游属于象牙塔。 “而且，如果你真的喜欢她，你应该在她坐上吧台椅之前就拉着她离开包厢！” 何海宁说得没错，可李游已经与夏萤划清界限，在安静小区的入口前，他也曾因为夏萤眼中的失落动摇，但更理智的选择驱使他转身离去。 未来日新月异，李游不确定自己对夏萤的感情，却看到了两条平行线上越来越远的交点。 一间包厢的门内有人走出，拼酒的欢笑声层层递来，李游不由自主走到重新合上的包厢前，隔着玻璃看见仰头在喝酒的夏萤，她身边有一群豺狼虎豹般的男人，可她却能如鱼得水地游在其中，赚他们的钱，逗他们笑。 这道门，李游始终没有推开，就像她平静地走上吧台椅坐下后，李游才发现掩在虚像下真实的夏萤。 她从来不平凡，也更不需要有些人自命不凡的解救。 第10章 firefly 高考结束，李游的衣物书本都搬离了出租屋。 一年租期尚未期满，陈见苏的所有东西暂时还未搬，在动身出发欧洲旅行前，他回了趟安静小区取耳机。 没完没了的阴雨，刚踏进潮湿楼道，迎面楼梯上走下来一双黄色雨靴。 夏萤来这栋住户家送餐，脸颊内侧包了根西柚味棒棒糖，上下打量人模狗样的陈见苏，这人单肩挎着个奢牌背包，潮得像屋檐外的黄梅雨。 算下来，陈见苏好心劝过她一次，但夏萤实难不计前嫌。 两人默契很差，往哪个方向都堵着对方，终于，夏萤把气全都撒在了陈见苏身上，狠狠一推。 “你个装逼犯，眼珠子掉地上赶紧捡起来，别挡着老娘做生意！” 陈见苏也不是善茬，胳膊一抻贴在掉皮的墙，正好挡住夏萤去路，惹怒她只需要一个眼神。 “你看什么看？”夏萤拽出棒棒糖指在他鼻尖，气焰嚣张，“小心我把你乱蹬的眼睛扣出来喂鱼，临江湖那里水漫金山，不知道多少条鱼等着要吃饭！” 一股劣质水果味扑鼻而来，像她那张不饶人的嘴令人窒息，陈见苏抢了她的棒棒糖狠狠扔去肩后。 夏萤站在阶上，眼睁睁见积水坑里竖起一根棍，眉毛一横臭骂他，“你有病啊？” “谁惹的你找谁撒气，我不记得有欠你钱。” 说起欠钱，夏萤醍醐灌顶，上上下下扫了他几眼，从刚收来的餐费中拨了一块拍他脑门上，“还你！” 硬币擦过鼻梁差点掉进领口，陈见苏眼疾手快接住，望住夏萤的眼神也充满错愕，好像第一次有人敢这样对他。 眼见有人脸色大变，夏萤见好就收，趁其不备矮身钻出臂弯逃也似的跑了。 可夏萤回店里没多久，炸完一锅鸡柳的工夫，额头红着的陈见苏找上门来了。 夏萤装作没看见不搭理他，自顾自忙着点收银机里的钱，直到拄着拐的舅舅抻出头来提醒她有客人。 夏萤没办法，有声无力地招呼他，“吃什么？不吃东西赶紧滚。” 她身后的菜单一面墙，陈见苏掏出钱包，大手一挥甩了几张钱扔进吧台，“菜单上面的一样来一份。” 大单，夏萤应该高兴才是，但陈见苏明摆着借机会要累死她，光是喝的就要做二十几杯！ 舅舅回了里屋的躺椅上养伤，并不知道门口正刀光剑影。 “不卖！” “我找你舅舅买。” 夏萤忙伸胳膊拦住吧台外的人，漂亮的脸蛋咬牙切齿，“吃这么多，你肠子通下水道了？” “管我？做你的就是。”转身走到餐桌，陈见苏龟毛地抽了纸巾擦凳子，擦到发亮才一屁股坐下，而后戴上耳机听音乐，惬意得那叫一个眼红。 另一边，夏萤不是在切水果，就是疯狂搅奶茶粉，各种缺货，各种补货，烧热水，铲冰块，反正被突如其来的生意搞乱了阵脚，忙到天色昏暗一整个满头大汗。 满满几袋子吃的喝的扔到陈见苏面前，这人竟又开始使坏，叫她送到对面榆中的高二艺术班，然后潇洒转身出了店。 屋外连绵不断的雨，夏萤吃力地撑着伞，两条胳膊上挂满了沉甸甸的马甲袋，等一趟外卖送完回来，累得趴坐在餐桌上大喘气。 欧洲游辗转巴黎的最后一天，李游与陈见苏、谢悦可逛了一趟玛黑区。 玛黑区是巴黎一个历史悠久的街区，横跨巴黎第三区和第四区，内有各种艺术画廊、时尚精品店，风格正对陈见苏胃口，属他逛得最有劲。 谢悦可相比下来逊色许多，他更关心哪家店有地道的中餐，反正现在只要看到什么餐包黄油就想吐，只想赶快回江城大吃一顿地沟油套餐。 李游是百搭的旅游搭子，能陪陈见苏逛画廊，在中古店淘金矿，也能用流利的外语帮谢悦可找厕所，不喊累，也不觉得无聊。 傍晚前，三人找了家中餐店吃饭，菜单上的饮品五花八门，李游盯了半天，要了杯柚子气泡水，其余两人喝的可乐加冰。 饭菜、饮料端上桌，谢悦可吸着可乐，幽幽地冒了句，“我记得夏萤喜欢喝柚子味的饮料。” 哪壶不开提哪壶，但任谁都发现李游的反常。旅行途中，他常常会对着风景名胜发呆，哪怕面对的是浪漫的泰晤士河，又或者壮观的巴黎圣母院。 李游没接话，一顿晚饭也吃得相对沉默， 结束晚餐，回酒店途中路过一家灯具中古店，陈见苏拐进去逛了逛。 苏女士喜欢发光的东西，每去一个国家都会带盏灯具回来，家里还有专门放世界各地灯具的房间，所以每当夜晚推门而入，都会误以为闯进了银河。 灯具店老板是位两鬓斑白但精神焕发的老妇人，她热情地推荐陈见苏来到彩色玻璃灯前选购，并为他讲述彩色灯在欧洲的悠久历史，但转看一圈下来，陈见苏并无心动，反而一个抬头，被吊顶上悬挂的一盏荧光灯吸引。 他指了指头顶示意，店主却说这是她的私人财产，不售卖。 于是，陈见苏给她讲了一段母亲与儿子的故事，不算多感人，但店主看见了一个孩子对母亲无言的爱。而恰恰好，这盏手提灯就是她儿子从挪威跳蚤市场淘来的古董，她觉得很美，悬挂在梁上做装饰。 店主又问他觉得这个灯像什么，陈见苏仰高头仔细看了看，刷着绿漆的屋顶下，黄绿色的灯像一只萤火虫。 “firefly。” 店主双手捂在胸口做出一副欣慰之色，微笑着摊开双手说了句法文，“d''accord。” 店主成人之美，让陈见苏爬上梯取下荧光灯，付下了他们约定一致的520欧。 从欧洲回来，陈见苏回了普罗湾，住在爷爷奶奶家倒了几天时差。 谢悦可连吃了几天火锅，口腔里长满溃疡，喝冷水都烫嘴，拽着陈见苏陪他去医院检查。 李游约了陈见苏来拿出租屋钥匙，他有几本书遗漏在卧室抽屉，于是一起陪谢悦可来了口腔科。 等号一小时，看病五分钟，医生配了内服外用的药，又叮嘱谢悦可清淡饮食，否则上火严重，溃疡有转变疱疹的可能性，吓得打电话叫他妈赶紧熬点绿豆粥。 三人乘电梯下楼，好巧不巧，撞见来医院复诊的夏萤舅舅，拄着拐在看化验单。 李游从身旁经过时，夏萤舅舅认出了他，礼貌的人转过身来打招呼，又问他恢复得如何。 “那晚多亏了有你帮忙，不然就我这块头，萤萤和她舅妈别想能搬动。”夏朗目光平扫去他身侧的两人，忙问，“你们中间谁信陈？” 谢悦可忙不迭地推陈见苏上前，好似生怕有什么倒霉事从天而降。 夏朗又是连连道谢，感谢陈见苏帮忙照看夏荣，说自己儿子后来还提起过他。 夏朗是讲义气的人，碰到曾助过自己的恩人，不可能仅是口头表示谢意，“我一直都想请你们吃饭来着，但夏萤舅妈说你们毕业后去欧洲玩了，要是今天中午有时间，等会一道去我店里吃饭吧。” 李游与陈见苏异口同声地表示不用客气。 这时候，夏萤正好缴完费回来，老远就看见李游三人，加快的步伐越来越慢，直到走近，才听见舅舅在邀请他们回店里吃饭。 “舅舅，你腿还没好，谁炒菜啊？”夏萤走来打断了他。 夏朗啧声，“我腿断了，又不是手断了，炒菜这件事交给你舅妈我还不放心呢。” 夏萤依旧脸色冷淡，连看都不看他们，“人家放假有好多事忙，你别耽误了他们。” “我请吃饭怎么会是耽误？”估计夏朗产生自我怀疑，眼色稍后转向李游和陈见苏，谁都没有再说一句不愿意。 萤火虫小吃店中午歇业，夏萤关了门窗，空调调到22度降温，没一会，店里便凉快得像冰柜。 李微不停在招呼他们喝水，得知谢悦可口腔溃疡，立马将早上煮好的冰镇绿豆汤盛出来，一人一碗降降暑。 夏萤叫冷气吹得有点冷，上楼套了件罩衫，下来后直接进后厨帮忙切菜，没切一会，又被李微劝出去招呼客人。 店内坐着的三人碍眼至极，夏萤不搭理他们，满脑子都是活，推着一张长桌正要去拼，李游见状，起身过来搭把手，却不小心触碰到夏萤的手。 夏萤条件反射地躲开了，拼好桌子，转身进了吧台，坐在那翻着一本书，就是不跟他们啰嗦。 谢悦可喝着冰爽爽的绿豆汤，鬼鬼祟祟凑近来问也在喝绿豆汤的陈见苏，“他们是不是在冷战？” “你知道什么叫冷战？”换句话说，他们又什么时候热战过？ 谢悦可悄悄指了指眼神忧郁的李游，“你看李游，眼睛从头到尾没离开过夏萤，我都不知道他心里在挣扎什么。” 住在欧洲的最后一晚，谢悦可打着呼噜早早睡着了，陈见苏也困得要做梦，只有李游翻来覆去睡不着觉。 陈见苏嫌吵，翻身问他，“有心事？” 隔壁床的李游半天道出悔意，“我后悔那晚追出去没跟夏萤道歉。” “你现在拿谢悦可手机拨给她也不迟。” “她问我考什么大学，我没回答。” 这是毕业最常见的问题，是只有需要继续联系的双方才会交换的信息。 陈见苏似乎听懂李游的言外之意，“所以你现在纠结的是要不要继续？” “我跟她…有差距。” 胳膊枕去脑后换了个舒服姿势，陈见苏闭上眼睛嘲笑李游的保守，“你活在古代啊？” “我只是不确定未来的变数。” 陈见苏说为什么要确定变数？应该去感受当下的需要。 当下，李游很清楚自己内心的挣扎，也无法适应如此冷漠的夏萤。 第11章 怪我自己 夏萤舅舅有开饭店的经验，炒菜的手艺很不赖，特别是酸菜鱼和小炒鸡很受欢迎，还特意做了份清淡的三鲜锅子，谢悦可吃一口夸一句，还建议夏萤舅舅加进菜单，一定受榆中学生欢迎，不过惨的是他们毕业没口福了。 说到毕业，自然提及高考，夏朗挨个问了问情况，才知除了李游，其余都走的艺术理科。 “报哪个学校想好没？” 谢悦可嘴快道：“我没陈见苏出息，他拿了江传的合格证，我只能去南京了。” 夏朗听说过江传，夸了陈见苏几句，又说谢悦可考去的地方好，是六朝古都，而且南京鸭血粉丝老好吃了，他年轻时做司机经常往那送材料，后来结婚有了夏荣才回乡发展。 又说到自己镇上的房子外有一口塘，到了夏天满池子荷花，萤萤小时候最喜欢划着船去池塘里摘莲蓬，有一回太贪心掉进水里差点淹死了，拔出来时连鼻孔里都是淤泥。 正吃着饭的夏萤没料到这茬，脸一热，“舅舅！” 晚了，谢悦可联想到画面噗嗤笑出声，“夏萤，看不出来你这么顽皮。” 舅舅喝着小酒说起夏萤不带停，“萤萤小时候就是皮猴子，什么桃子树李子树枇杷树她都爬，有一回吃果子爬高了不敢下来，坐在树丫上哇哇大哭，等我带着梯子去救她，爬上来一看，抱着树丫睡着了，这丫头从小就心大的很。” 如此割裂的形象摆在眼前，谢悦可只觉得夏萤好鲜活，擦着飙出来的泪说她小时候好可爱，就连相对稳重的李游和陈见苏也忍俊不禁。 可夏萤并不觉得可爱，反而觉得这些事很糗，好像她成天就知道贪吃。 “虽然萤萤小时候顽皮，但长大后心细如发，我们依靠着萤萤有安全感，她是我们家最有出息的人。” 舅妈刚夸奖完，夏萤决定来收场，“舅舅舅妈，你们别说我了，让客人多点时间吃饭，我怕有的人笑岔气。” 舅舅不爆糗事了，话说回来问起李游打算报考的学校。 没有等到的回答借着此时机会得知，夏萤更不稀罕，于是起身去了厨房假装添饭，但还是隔着窗口听见李游的回答。 “目前还在等成绩确定。” 越是有高要求的学生越求稳妥，夏朗举着酒杯预祝他高中。 一顿饭吃了一个小时，结束后，夏萤收拾盘子进厨房洗，李微追进来抢了活，叫她去把垃圾倒一倒。 走出厨房，夏萤便看见夏荣缠着陈见苏在唠嗑，她走上前推了推话多的小孩，“上楼写数学题，我扔完垃圾过会送你上学。” 夏荣头痛，“晚上写不行吗？” 夏萤扯紧垃圾袋反问讨价还价的小孩，“干脆我替你去学校读书好不好？” 被批评的夏荣吐吐舌头，朝陈见苏挥挥手，灰溜溜地跑上了楼。 其实陈见苏不烦夏萤弟弟，反而觉得她弟语言思维灵活，或许可以开发下写作能力，但他跟夏萤不是熟到能提建议的程度。 陈见苏先走了，谢悦可也有事，只剩李游跟着去倒垃圾的夏萤，几步走至身侧帮她提垃圾袋。 夏萤抢了回来，走着走着，又被李游夺去，主动搭话，“我帮你。” “谢过了，以后我们互不相欠，你可以走了。”受过拒绝的夏萤就是这样理智且冷漠。 唯独李游混沌不清，追上来道歉，“夏萤，那晚的事情，我很抱歉。孙妍希她们做的过分，我也没有第一时间制止，相当于纵容。你讨厌我，生我气，我都可以理解。” 夏萤不吭声，提着垃圾袋扔进了垃圾桶。 身后得不到回应的李游更紧张了，“我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无济于补，也许你会觉得我虚伪，觉得我也和她们一样想看你笑话，但当时我真的认为自己…没有立场。” 站在安静小区门口，他亲口拒绝了夏萤的期待，所以当时他无法拥有那份底气。 “可我还是要和你说声对不起，因为我对你造成的困扰。” 夏萤其实不在乎是否有人替她解围，因为她有足够的能力去化解，但那晚发生的种种却又激化了心底的不甘，所以此刻收到李游的道歉，夏萤反而释怀了许多。 不过就是失恋罢了，至于耿耿于怀吗？ 夏萤转身取走李游手里的垃圾袋扔了，不经意扯开了话题，“欧洲好玩吗？” 突然的转折令李游措手不及，但他认为这应该是个好兆头，回答她，“挺好玩的。” “好玩在哪？” “历史、人文、建筑，”李游想了想，“吃的一般。” “我也很想去欧洲感受下环境，等以后有机会吧，我要带着舅舅舅妈还有弟弟，一起在莱茵河畔、伦敦塔桥、埃菲尔铁塔，还有巴黎圣母院前合照。”夏萤自言自语地做着憧憬，又仔细扫了眼他，“半个月没见，你头发长长了，看来英国待的时间不长。” 冷幽默逗笑了李游，也极力配合她，“今晚去理发。” 这话说得好像理完发还会来找夏萤审核是否合格，听得她心里乱糟糟，也不愿独处了，“我回店里忙了。” 背影越走越远，李游心跳越来越快，脱口而出，“夏萤。” 夏萤不想回头，可背道而驰的心声还是驱使她扭过头，与李游隔着午后刺眼的阳光对视。 “再过几天高考出成绩，不管考的怎样，我报考的院校只有江城大学这一所。” 突如其来的坦白令夏萤怔住，久而久之才露出微笑，而后头也不回地走进了店。 几天后，高考成绩查询通道开放。 李游不出所望，分数排在全校第一，省内排名前50。谢悦可低飞越过艺术本科线，第一时间在□□上大放礼炮庆祝。陈见苏一个只需考400分的家伙，最后一次考试发挥超常水平，竟超了理科一本线30分。 每个人都不同程度取得了相同的成功，所以填报院校志愿的过程相当顺利。 但李游却始终提不起精神，打球分神，打lol拖后腿，吃饭也影响人胃口。 所以陈见苏怎么看他都不顺眼，还说李游发型剪得很失败，害得李游戴了一礼拜棒球帽出门。 七月中旬，陈见苏回了临江湖旁的云栖墅。 苏女士吃饭时说起前阵黄梅雨，临江湖涨潮，退潮后，泥滩上好多鱼，子尧吵着要去捡，跟他小时候一样爱凑热闹，不愧是两兄弟。 周子尧挨着陈见苏坐在餐桌对面扒饭，小表情不掩崇拜地表示，“因为我看哥抱着大鱼拍照很帅，我也想拍。” 周子尧说的照片摄于陈见苏七岁，那年临江湖涨潮壮观，陈父结束西北桥梁工程回来，第一时间携儿子去坝上观潮。 当年的鱼还可以随便捡，所以不少居民围观，陈见苏也抢到一条鱼王，那晚抱回爷爷奶奶家，保姆便把大鱼炖了，一家人吃了顿哭笑不得的全鱼宴。 算下来，那是一家人最后一次团聚，没多久，陈父便在西北工程中突遇塌陷身亡，陈见苏从此成了没有父亲的孩子。 三年后，苏晏清改嫁，不久便与新婚丈夫周诚生下弟弟周子尧。 曾有一段时光，陈见苏恨过苏晏清，更不待见昔日父亲的同窗，也讨厌追在屁股后面的周子尧。也许是随年龄增长，心智开始成熟，能够明辨是非因果，陈见苏逐渐看淡了，他更多时候是待在普罗湾，替父亲陪伴着爷爷奶奶。 吃过饭，陈见苏回楼上卧室收拾东西，下个月底江传开学，他准备把一些模型、书籍装箱运到出租屋，但书房里找了半天只有书。 苏晏清来送果汁时，陈见苏正跪在书房地毯，手里翻着一本桥梁手绘册。 “我爸的那些模型去哪了？”接过苏晏清手里的果汁杯，陈见苏先放去了书桌上。 苏晏清似乎难以启齿，支吾着说出实情，“上次子尧进你书房玩，不小心打翻了支架，有的模型摔开了，你周叔叔带去公司正在修补，要过阵子送回来。” 如果陈见苏今天没有回来，模型被摔坏的事，恐怕不等他自己察觉，这辈子都不会知道实情。 抬手掀上了手绘册，起身时，陈见苏眼尾有掩不住的失望，“我就这一个要求。” 房间可以打扫，但东西不要乱动，没事也不要进书房，有些东西碰坏了，如何修补都有痕迹。 苏晏清知道他很生气，不发火是因为长大了，会忍耐，于是也作解释，“子尧不是故意的，他想你，想多了解你，所以趁我不注意偷跑进来，不小心打翻模型，事后也跟我认了错。” 理由一堆不过就是为调皮鬼开罪，陈见苏也懒得提醒她，这批模型如今的所有者是他。 “东西我今天搬走，以后这间书房，他爱怎么玩随意。”陈见苏快速收拾书籍手册进纸箱，一些相册和相框也叠整齐放进去，架势看着是要彻底与这诀别。 苏晏清在旁无所适从，小心翼翼地道歉，“苏苏，对不起。” “怪我自己。”怪陈见苏自己不长心，扯断胶布打包好纸箱，掠过苏晏清朝书房外走去。 苏晏清跟上，来到连接的卧室，一眼看见放在门边的纸袋，袋里还装着精心打包过的礼盒。 陈见苏路过时，提上纸袋手柄，推开门走了。 第12章 据为己有 暑期一过，各院校陆续展开军训，城市也涌入了一批新鲜血液。 陈见苏所在的江传遍地都是帅哥美女，两周军训结束，周围成了若干对一见钟情的情侣，他本人走在校园也经常被搭讪，索要V号手机号，要不到就托人打听，手机上经常出现些莫名其妙的短信。 谢悦可说他身在福中不知福，不像他又在南京做起了哈巴狗，还发甜妹照片问他们正不正点。 陈见苏划走照片，是李游分享在群里的江大情人湖，谢悦可暗暗指摘他有什么想法，又叫陈见苏赶紧过马路去陪李游睡觉，毕竟两人隔墙睡了整个高三，只有他可以抚慰李游空虚寂寞的心。 李游在位列全国第一的江大计算机系就读大一，白天课程满当当，夜晚又各种活动，充实的大学生活精彩纷呈，但闲暇之余，他还是会趴在阳台眺望情人湖，回忆着阳光里那张微笑的脸。 算算时间，李游与夏萤整整三月未见，他心中的那束火苗灭了又亮，摇曳至今，就快被九月末的秋风吹散。 分明没有开始过，但李游觉得，他好像失恋了，也迈不出转身的那步。 室友在宿舍打游戏，键盘声敲得阳台都能听见，过了会，集体下线聊国庆的私人活动，话题四处分散，从班级稀少的女生聊到江大校园的系花、女神，反正再有学问的男生也逃不了半夜里谈论异性，个个都憧憬着交女友，摆脱单身。 天色一暗一明，九月最后一天，李游早早来到通识课教室，由于假期在即，大家都心神懒散，铃声一响，教室立马空去大半。 李游落在后慢慢收拾书包，不紧不慢走出教室时，何海宁正站在窗台边冲他招手。 上大学后的何海宁变化许多，鼻梁上的半永久镜框消失，每天都画淡妆，穿得也繁复，气质提升了几阶，是金融系小有名气的才女。 何海宁走近，问他下午几点离校，她刚提了车停在校外，可以顺风送他回家。 李游摇头，说自己约了陈见苏去南京找谢悦可，今晚的动车出发，换来何海宁震惊的神色。 “你们去南京玩，怎么不告诉我？”何海宁发觉不妥，忙改口，“听说南京鸭血粉丝很好吃，我还想去江东门纪念馆参观一下。” 李游随口，“下次有机会再说吧。” 她有点不甘心，“我查查动车票还有没有，有的话，我跟你们一起去。” 两人说话间，不知不觉走到教学楼下的柏油路人行道，路两旁长满了参天的香樟树。 何海宁在铁路网查了半天也没有余票，早被返乡出游的乘客预定光了，也怪她毫无准备，错失了一次良机。 垂头丧气地走在李游身侧，心里想着不如一起开车去南京，反正距离又不远，就是会有被查证的风险。想来想去想不出什么好办法，何海宁心里郁闷极了，一扭头发现李游落在身后定住，近乎错愕地直直盯着前方，好似看见了谁。 何海宁回正头，绵延的香樟树下，迎面而来的黑发女生身着白色半裙，藏蓝色针织马甲内是正肩短袖，露出的一截手臂洁白纤细，挎着帆布包在打量四周，好似初入校园的外来者，又好似这里遍地都是的学生。 轻柔的一阵风路过李游，在何海宁心头卷起风浪，她看见夏萤走过李游几步又退至眼前，犹如陌生人般的自然口吻找他问路。 “同学，你知道江大的情人湖往哪走？” 李游的心脏从未蹦得如此之快，只因夏萤陌生又熟悉地闯入，她换了发色，拉直了长发，还续了刘海，却又是他从未忘记过的夏萤。 “你怎么在这？” 夏萤撇撇嘴，“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随后从口袋里掏出自己的学生证展示。 李游低头，学生证件上的院系标注着外语学院英语专业，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接话，又或是平复心里的波动。 夏萤举着学生证拍在掌心，偷笑着问，“我找办''假''证的师傅依葫芦画瓢做的学生证，是不是和你真的一样？” 李游开始迷惑不已，因为夏萤的学生证，除了院系，跟他几乎无差。 “真的？” 夏萤努力憋笑，在李游几乎快要深信的神色里噗嗤笑出声，两颗虎牙冒着狡黠的光，“当然是假的啦，我打算观赏下情人湖风光，一会回舅舅店里卖奶茶。” 只是为了看情人湖风光特意跑来江大？李游半信半疑，夺过她的学生证和自己的对比，竟又听见耳边传来夏萤的忽悠声。 “是假的别看了。” 李游似笑非笑地盯过来，心中有不可名状的兴奋，是惊喜，是激动，更是男人对女人的欣赏。 “你别骗我了！” 夏萤抢回自己的学生证，记仇的嘴脸转身而去，“问路也不告诉我，下次遇见你绕道走。” 眼见夏萤走远，李游随即追去，对身后的呼唤置若罔闻，满心满眼只有在发光的夏萤。 李游追上夏萤，二话不说牵紧手，大步走在前带路，不管不顾她的挣扎。 “你再这样，我要喊非礼了。”走到情人湖前停下，夏萤冲他不客气，可奇怪的是她脸上明明在笑。 这三个月里的失落、悔意、蠢蠢欲动通通闪过李游眼前，汇成夏萤的名字充斥在心，李游此时无比确定自己对夏萤的感情。 冲着情人湖勇敢地面对了心声，“夏萤，之前是我高估了自己，我早就后悔了，我…喜欢你。” 夏萤斤斤计较，“后悔了怎么不来找我？” “我以为你不会再回头。”也以为那个无言的微笑是释怀，是两人之间体面的结束。 夏萤臭他，“可你现在很厚脸皮。” 李游第一次厚脸皮，却很适应，承认得飞快，还向夏萤求原谅，希望她接纳自己。 断联的三个月，是夏萤对李游口是心非的惩罚，站在浪漫的情人湖前，她突然踮脚，唇擦过李游脸颊，足跟落地时冲他羞怯一笑，而后被李游一把拽入怀中。 香樟树缝隙里的光斑落下，跌入少男少女错乱的呼吸，湖光投映的观赏台阑干旁，笨拙的李游深情地吻着夏萤。 陈见苏正收拾着短途行李，李游放鸽子的电话拨来，追问之下，才振奋坦白。 “陈见苏，我谈恋爱了。” 好突然，连陈见苏都措手不及，“和谁？” “除了夏萤，还能有谁？”又激动万分地说了遍偶遇，而后告诉他，夏萤是因为家事才休学一年，如今在江大外语学院英语专业念大一。 小小震惊一波收住，陈见苏从宿舍衣柜里扯下件外套问，“所以你让我一个人上动车？” 李游抱歉的口吻求他见谅，“我才跟夏萤确定关系，离不开江城。” 讲不出口的话，或许是离不开夏萤。 陈见苏笑话他，“没出息的样子。” 李游也不恼，劝他不要讲大话的口吻，“你小心回旋镖，等你遇到喜欢的女生，一准比我还没出息。” 陈见苏嗤笑一笑，“去谈你酸臭的恋爱，别耽误我收拾行李。” 李游按耐不住高兴，挂断电话前，又说等陈见苏从南京回来，他会带着夏萤一起请客赔罪。 李游恋爱的消息传开，作为榆中曾经最心无旁骛的恋爱绝缘体，一旦与恋人坠入爱河，恨不得天天腻在一起。 七天长假里，李游天天往榆林路钻，接夏萤去看电影，手牵手逛街吃东西，还陪她看店做生意。 最后一天假期，适逢店里清闲一阵，夏萤换衣服与李游出门闲逛，走到安静小区门口，天空忽然降落小雨。 陈见苏续租了一年出租屋，李游那把钥匙也没收回，他牵着夏萤跑入小区深处，一起钻进了楼道。 “陈见苏那里有投影，我们上去看会电影。” 夏萤跟在李游身后爬上二楼，进屋后，李游找了条新毛巾来帮她擦水。 安静小区的老居民楼空间局促，但夏萤发现这间出租屋居然视觉开阔，而且装饰别出心裁，符合时下青年的极简风，一点也看不出是老房子。 李游说，还不是陈见苏挑剔，住进来前的暑假，一个人在这间屋子里翻新，他只负责摊钱，以及搬家具。 夏萤开玩笑，“怪不得没有没收你的钥匙。” 李游住的那间屋已经没有居住痕迹，被陈见苏利用来放杂物家具，夏萤转看一圈，地上除了几个纸箱，还有不少摄影装备，吉他也靠墙立放，看着都很贵，赶紧退出了次卧。 推门走入主卧，一汪深蓝，窗帘垂坠在地板边缘，正对床尾的墙壁上还挂着幅桥梁画，掩上门，恍若从明亮中走入海洋世界，连空气都散发着似有若无的薄荷水味。 收拾出的空间被陈见苏安置了床懒人沙发，刚刚好够夏萤与李游并排而坐，两人规规矩矩待在陈见苏卧室看电影。 屋外雨滴打在晾衣架的噪音催眠，夏萤有些犯困，靠在李游肩头打哈欠。 他闻见，揽在腰际的手握去衬衫肩头揉了揉，“电影很无聊？” 夏萤鼻音嗯了声摇头，问，“你不觉得屋外的雨好像催眠曲？” 李游没觉得，待在陈见苏能见度一米的卧室，光听见自己的心脏扑通乱跳，此时又听夏萤窝在怀里哼唧，只想低头去找她诱人的唇。 夏萤觉得有什么正在靠近，抬头撞上一抹黑，唇瓣湿湿热热发着软，攀上脖颈的手一再搂紧。 李游托着夏萤后脑勺加深吻，她也热情回应，呼吸烫得彼此浑身发烫，就连空气里的薄荷味都难侵入，但也仅止于此，收尾之后，李游贪恋地抱紧夏萤。 好半天，夏萤的唇贴在李游耳畔轻问，“李游，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你？” 这个疑惑一直在李游心底画着问号。 在夏萤出现之前，他从不知道有她的存在，也不知道每天回家的途中会路过萤火虫。 “为什么？”李游闭着眼睛轻声地问她。 相似的黑暗当中，夏萤却充满了恐惧，她使出浑身力气也挣扎不了那个男人的蛮劲，她拼命地想要从捂紧的手心喊出求救，能用到的四肢都在疯狂踢踹。 随着一声吃痛，夏萤大喊呼救，也是这唯一的一声呼救替她求来转机，从巷口快速奔来的那阵风掀开身上的沉重，夏萤被及时出现的黑影拉到身后推远，在扭打的动静中，下意识逃往亮光的地方。 逃进灯火通明的街道，夏萤就后悔了，生怕救她的人有危险，于是战战兢兢返回了事发地，可不久前的打斗早已归于平静，只有脚底的学号牌纪录下一场有惊无险。 回忆到这的夏萤深情地仰起头来，“当时我就在想，还好你掉了学号牌，不然我一辈子也找不到你，后来过了没两天，我就鼓起勇气去了榆中。在看见你之前，我还在想，如果你长得磕碜，道完谢将失物归还，我扭头就走。如果长得帅…”夏萤心满意足地打量李游，这一次，即便环境依旧黑暗，但她心中的黑影已经完整无缺。 “我就据为己有。” 屋外的雨戛然而止，夏萤的那句据为己有在耳边无限放大，沉默半天，李游整顿呼吸问她，“夏萤，如果没有那一晚，你还会喜欢我吗？” 夏萤毫不犹豫地点头，“会。” 第13章 占领 陈见苏所在的广编专业，一周只有三天课，看似课程轻松，但课后任务琐碎，不上课的时间，几乎都在拍摄、剪片子。 剪完上周的视频作业，窗外天色已晚，正逢快乐的周五，宿舍里只剩下陈见苏与另位闽南籍室友。 这位闽南籍室友，扛过了湿气打压，个头近一米八，长得不修篇幅，但创意新颖，他与陈见苏时常不谋而合，所以学校里形影不离。 不过今晚，陈见苏放了鸽子，吴俊杰见他在卫生间里梳洗打扮，出来后又换了套休闲衣裤，还喷了新香水，明摆着去约会的迹象。 “喂，陈见苏，你不对劲，把妹去啊？” 陈见苏坐在转椅上换鞋，斜了眼邋里邋遢的吴俊杰，“怎么，你要跟我一起？” 吴俊杰之所以投缘于陈见苏，除了综合排名第一的吸引力，还能跟着他各种沾光。 比如说，通识课上前后排永远都坐着养眼的美女，桌上莫名其妙多出来的咖啡饮料也落入自己腹中，还有路上来搭讪的异性吃了闭门羹的都会另辟蹊径，所以吴俊杰新创的V号上面全是靓女自拍。 这会又说带他去把妹，吴俊杰还不得跳起来烧高香，“哪个系的？表演还是播音？”他记得，这两个系的女生最爱搭讪陈见苏。 “计算机。” 吴俊杰着急忙慌脱衣服的动作一愣，五官抽搐，“计算机是恐龙专业啊，男多女少，哪来的漂亮妹子？” “谁跟你说把妹？”陈见苏揣上手机，头也不回地推门离开了宿舍，留目瞪口呆的吴俊杰浮想联翩。 校外，行春路两旁的夜市热闹非凡。 李游与夏萤先来到烤肉店排队，等了三桌被叫号，陈见苏正巧到了。 烤肉店座无虚席，他们被安排在角落的一张桌，陈见苏坐下前，如往常先抽纸巾擦了几遍。 落座后，他短暂适应了下新环境，毕竟第一次见李游身侧有零距离异性，但两人可以说是把陈见苏当成了空气。 夏萤依偎在李游怀中看菜单，两人交头接耳勾了一部分，李游才将菜单递去对面。 陈见苏在喝送的柠檬水，“你们点。” 夏萤也不客气，夺回菜单又勾了几份大众口味的菜，一路翻到背面，只剩饮料选项。 李游说他喝壶里的柠檬水就好，夏萤便给自己勾了杯西柚味气泡水，至于陈见苏，两杯饮料端上桌后，他默契地拿走了冰可乐。 服务员推车送齐餐，李游一边烤肉，一边问陈见苏在南京玩得如何，还说这次没去成，打算以后有机会带夏萤一起过去。 陈见苏待在南京的五天可以说充实，跟着谢悦可这半个地主逛老门东，游秦淮河，站在阅江楼眺望长江大桥，每天有吃不完的鸭血粉丝和盐水鸭，还差点在新街口那个地方被扒了钱包。 夏萤觉得好笑，吃着烤肉打量披金挂银的陈见苏，心里想，还不是因为你财大气粗，贼不盯你盯谁？ 或许是夏萤的嘲笑太过明显，陈见苏多看了她几眼，短暂交锋下，夏萤心虚，刚烤好的牛肠献去了陈见苏碗中。 李游见状大惊，“萤萤，陈见苏不吃内脏。” 换夏萤惊讶，“内脏多香，为什么不吃？” 陈见苏皱着眉头倒了碗里的油，“你觉得香，我觉得臭。” 那意思是说夏萤喜欢吃臭了？ 想到黄梅雨里的狼狈，夏萤心生不爽，夹回牛肠塞进口中，边嚼边说：“山猪吃不来细糠。” 李游闻见，一串笑声，说这句还能这样引用？ 夏萤偏点头，还故意说给陈见苏听，“当然了，牛肠嚼在嘴里滋啦冒油，肠衣外壳脆爽弹牙，内壁上脂肪丰富，每一口都充斥着牛生前吸收的宝贵精华，对我们这些爱品内脏精髓的人群来说，大肠就是人间最最最最最美味的食物。” 对面的陈见苏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赶紧举起了易拉罐，被恶心坏了的模样正中夏莹报复。 李游来捏了捏她使坏的脸蛋，“萤萤，你别恶心陈见苏了。” 夏萤得意，“是他先说我喜欢吃臭东西。” 陈见苏喝了半罐冰可乐才压住那阵恶心，打不过就加入，冲李游说：“你口味真重。” 没等李游表态，夏萤倒急眼了，烤肉夹凶巴巴指去了对面，“你才重口味，天天喷香水，是不是身上有狐臭要掩盖？” 陈见苏就没见过比夏萤还会乱扣帽子的人，神色不爽地瞪了李游一眼，后者还没开口劝架，又听见陈见苏还口，“你口水都喷进菜里了，不会有幽门吧？” “不止，我还有甲肝肺结核，你小心一点！” “我现在就打电话举报你健康证造假。” 懂得还挺多！夏萤气笑了，“陈见苏，你有毛病吧？” “没你严重。” “放你的屁！” 剑拔弩张之际，李游及时打断他们，“吃个饭怎么吵起来了？” 得见夏萤这副气急败坏的样，抱着胸的陈见苏忽然释怀，还取烤肉夹帮夏萤夹牛肠，衔着冷笑说：“屁产生的部位恰好就在大肠，你这么爱吃多吃点。” 夏萤气坏了，筷子一丢起身离开桌，李游问她要去哪，也收到一句不耐烦。 “上厕所！” 人走后，李游踢了脚在对面吃着牛五花的陈见苏，“你把夏萤惹生气了。” “她自找的。” 李游摇头心想，只能自己过会哄夏萤，又警告陈见苏，“等她回来，你不要再惹她了。” 陈见苏说恨不得绕着她走。 说到这里，李游沉默了几秒，眼睛递去厕所方向看了看，才转回来，“有件事情问你。” 突然正经八百，陈见苏也放下筷子，安静等李游开口。 “四月份的时候，你是不是在安静小区附近巷子救过一个差点被侵犯的女生？” 陈见苏几乎是不假思索地点头，似乎都不用去追溯月份，毕竟这种意外又不是天天能撞见。 “怎么了？” 李游果然没猜错。 虽然是半年前发生的事情，但他清楚记得陈见苏那天穿错了校服，在繁重的学业面前，李游也直到下午有人提醒，才发现胸口的学号牌写着陈见苏。 住在同一套出租屋，校服混在一块洗，连气味都一模一样，所以穿错校服是家常便饭，发现后谁都没着急换回。 后来到了晚自习放学，陈见苏胃痛去了医院挂水，直到李游临睡前都没回来。第二天才听他说躺医院里睡过了，差不多快凌晨三点赶回来，还说不知道把自己的学号牌丢哪了，有可能是医院，因为当时脱了校服盖身上。 但事实是，学号牌掉在了漆黑的暗巷里被夏萤捡到，所以才会发生两天后令李游捉摸不透的相遇。 夏萤找错人了，可夏萤说，即使没有那晚，一切也都不会改变。 所以，李游向他坦白，“那个人是夏萤。” 陈见苏愣了。 那晚的深巷伸手不见五指，但呼救与挣扎的动静异常清楚，也包括女孩得救后的呜咽害怕，制止途中，女孩跑了，他与行歹的人却发生打斗，黑暗中被袭击腰部，等追出巷子口，那人早跑不见了。 说起来，人没抓住，所以陈见苏跟谁都没提过，直到现在李游突然提及此事。 “还记得我掉的学号牌？” 陈见苏点头。 “夏萤说是她事后返回事发地捡到的。”李游终于说到重点，“她以为是我救的她，所以才来榆中找的我。” “所以呢？”陈见苏还是不明白李游未脱口而出的那层含义。 “夏萤对我的好感始于巷子里那场见义勇为。”李游忽而有点难以启齿，“陈见苏，你介意我占领你的功劳吗？” 处于混沌中的陈见苏忽然明朗，目光一扫看见夏萤归来的身影，还未靠近就已接受到她的厌烦，有什么好介意的？ “你最好别告诉她是我。” 李游松了口气，心安理得地笑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3章 占领 第14章 二手货 十月的日子过得相当快，一场落雨，江城进入了初冬。 与只需盖薄被的季节不同，早上从厚棉被里起床，夏萤明显感觉到冷空气，穿衣时多添了件秋衣。 夏朗的腿早好了，卖完早餐便骑车去冷冻市场拿货，剩李微正坐在店里摘蔬菜蘑菇。 夫妇二人听了谢悦可建议，菜单到冬季添了几样锅子，学生们近来都爱点。 夏萤洗漱完来帮李微摘菜，刚坐下，桌角上多了沓钱，厚度看着得有四五千。 “舅妈，你要存钱吗？我下午回学校前帮你存。” 李微抖着筐里梳理好的菜叶子，抬下巴示意她，“你舅舅昨天刚去银行换的整钱，你拿着去买台新电脑。” 夏萤一听，立马推了回去，“旧的还能用。” 那台旧笔记本是夏萤妈妈的遗物，是夏羽当初在镇上做英语教师的工具，年头久远，设备淘汰，系统不兼容，也就能做做文档登陆□□，平时查个资料都要往网吧跑。 “你现在上大学，正是需要电脑的时候，不用省这个钱。” 夏萤读校的学杂费也只够一年，剩下三年，她可没打算依靠债务累累的舅舅舅妈一家，所以平时也留意着身边的各项兼职。 不过大学生里最普遍的就是家教，但夏萤嫌赚得不多，还不如她在ktv卖一夜酒来得强。 当然，自从进校后，她便向沈领班辞去了工作，一来夜晚没时间，二来她留了一级，心里更重视重新入校后的成绩。 夏萤数数钱，“五千太多了。” “不多。”李微的短发晃在光秃秃的耳边说：“你舅舅说买好点的，用的时间久。” 夏萤也不好意思总向室友借电脑，感激地收下了钱，“舅妈，这钱就当我跟你和舅舅借的。”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这是我跟你舅送你的升学礼物。”李微说着，端起筐进了厨房去洗。 中午在家吃过饭，夏萤坐公交去了不远处的五一广场，那里有条电子街专门售卖电子数码产品。 都说电子产品水深，不懂行的容易踩坑，说不定就买到翻新机，夏萤觉得自己不能盲目，走在街上，电话拨给了李游。 “李游，我在五一广场电子街，准备买台笔记本，但我没什么经验，你有空过来陪我看看吗？” 李游这边正陪父母应酬饭局，对方是他父亲的生意伙伴，特意叮嘱他今天参加。 站在包厢外的走廊，李游抱歉，“萤萤，我现在有事走不开。” 本来就是临时起意，夏萤通情达理，“那算了，我自己去看，多当心点就是了。” 在她需要陪伴，提供建议的当下，李游没能做到合格男友，他心里其实有点愧疚加可惜，转念想到，“萤萤，你等我回电话。” 李游记得昨天群里聊天，陈见苏提到相机坏了要去修，售后的地方好像就是五一广场。 夏萤等了两分钟才等来李游电话。 “萤萤，我叫陈见苏陪你去选电脑。” 夏萤意外，“叫他做什么？”他两一碰面就要吵，别把数码店砸了就好。 “陈见苏正好今天要去那修相机，我问了，他刚出门，你找个不冷的地方等他一会。” 烦就烦点，至少能顶用处，比夏萤盲买强多了，于是妥协，“那我跟他怎么联系？” “我叫他加你V号。” “行吧。” 挂断电话前，李游又补充，“萤萤，如果这边结束快，我去接你。如果去不了，晚上回校我接你去吃饭。” “好，”夏萤甜蜜地笑说：“你去忙吧。” 夏萤找了个不要钱的书店逛了逛，没多久，V号上出现了陈见苏的好友请求。 装逼犯连头像昵称都装，一个大写字母C，配上面朝幽蓝大海的背影照，活脱脱的文艺青年。 夏萤同意了好友，按键触摸几下，退出来正巧看见陈见苏发来的信息。 【C：在哪？】 夏萤走出门看了眼书店门头。 【萤火虫：天空之城】 那头再没回音，十五分钟后，夏萤坐在窗边看见路过玻璃外的陈见苏，又换了套没见过的衣服，灰色连帽卫衣下身一件黑裤，背着个尼龙防水双肩包，今天走简单随性的学生气。 估计没看见夏萤，刚走进书店，就准备拿手机联系，但被从楼上走下来的胆大女生打断了。 “你好，可以加你V号吗？” 陈见苏冷漠地一摇头，恰好看见坐在阅读区傻笑的夏萤，手里拿着本与她外形格格不入的《阿衰爆笑脑力》。 夏萤装作没看见陈见苏，沉浸在爆笑脑筋急转弯中，直到桌边有声不耐烦递来，“快点。” 催什么催？夏萤合上书扔包里，起身就看见搭讪的女生跟过来，锲而不舍地追问陈见苏，“这是你女朋友吗？” “我才不是，千万别误会！” 这连忙否认的速度连陈见苏都赶不上，又听见一声好言相劝，“美女，别白费功夫啦，他不喜欢女生的。” “啊？”脸还红着的女生讶异极了，上下打量着一丝不苟的陈见苏，忽然间大彻大悟，而后避之不及地慌忙逃去。 夏萤笑弯了腰，直起身才看清陈见苏乌云密布的脸，得寸进尺，“反正你又不需要桃花，我帮你赶走，你帮我避坑，互不相欠。” 陈见苏就不该心软，答应李游来找她，就应该让她多踩踩坑，亏吃多了，也就老实了。 两人暗暗交锋几眼，陈见苏率先踏出书店，夏萤追上来走在身侧，理了理风衣领口的乔其纱巾，听他问自己，“经费多少？” “五千，但最好能低于这个价买到性能更高的款。” 陈见苏拧眉看她一眼，倒是挺会做白日梦，既要又要，明显贪心不足。 “一分价钱一分货，你当这是二手市场能讨价还价？” “二手的话，是不是能看性能价格更高的款？”夏萤觉得二手性价比更高。 因为有些人爱冲动消费，时常在新款发布之前，又或者遇到更喜欢的款式后，立马转卖现有的电子产品回血，对于她这种一分钱掰两分花的而言，这叫捡大便宜。 但陈见苏却推脱，“没经验。” “没经验那就长经验，你长这么大，没用过二手货？”夏萤立马想到，“你住的不就是二手房？我看你挺会收拾的啊。” 陈见苏发现盲点时眉心微微拢起，“李游带你去过出租屋？” 夏萤怕他乱想，急于解释的正经口吻，“我们就是在你卧室看了次电影，仅此而已。” “最好是这样。”陈见苏想，但凡做什么出格的事，换房又是一项大工程，那他一定饶不了李游。 不然呢？他们可是很老实的情侣，平时最逾越的举止也就是接接吻。 事分轻重缓急，陈见苏先去了数码摄像专卖店，他的相机快门故障，零件需要更换，维修时间至少两三天。 确定了维修报价，陈见苏留下相机和号码，一转身看见夏萤被几个胡子拉碴的男人包围了。 这帮老男人光看装扮也知道是摄影佬，正拿着工作室名片约夏萤拍片，行业里的一般规则是互勉，但摄影佬居然说有额外报酬。 反正不靠谱，陈见苏上前打断他们，“夏萤，走了。” 夏萤却拖住陈见苏，看样子很感兴趣，“他们想找我拍片做宣传。” 摄影佬里的大哥操着口外地话来了，“我们在北京跟过大剧组拍戏，近期转来南方发展个人工作室。我是觉得你形象气质特适合做麻豆，我付钱给你拍几套照片，你帮我做做宣传，要是有好的试镜机会，我再引荐你。你说你青春漂亮，有时间赚赚外快多好啊？” 夏萤明显受用这番话，她的年轻姿色也的确可以转化为吸金力，而且更重要是她正缺钱。 “报酬大概有多少？” 摄影佬拖着腔调，“那得看你能接受的范围咯，平面照少一点，私房要多许多，我们建议拍私房。” 私房？夏萤耳生，问，“什么是私房？” “艺术需要突破，穿少一点更高级，简单来说就是展现麻豆的曲线美。” 夏萤又问，“需要穿得多少？” 一旁的陈见苏摸不清她是真傻还是装傻，抢了摄影佬的话吓唬她，“私房就是私密照，脱光了关在一间屋子里摆拍，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 正规私房一般都是有需要的顾客找摄影师，不仅要付费，还要签订合同，所以除此之外的有偿邀约大多是不安好心，谁知道角落里有没有偷拍的摄像头？ 夏萤听得面红耳赤，才反应这帮人在搞色情产业链，刷得脸色大变，“老娘看着很不正经吗？” 几个摄影佬开始打哈哈，说不愿意就算了，还抱怨他们这行经常被人误会有黑产，好像很委屈似的。 夏萤气得不轻，名片摔他们身上，“被误会还不是因为行业有害群之马？不齐心协心消杀干净，少怪人多留心眼。还有你们有没有鬼，正不正规，自己心里清楚！” “我们行得正坐得端。”谈崩了，摄影佬抽着烟不高兴，口里贬低，“要不是看你有点姿色，身材不错，求我拍都不拍。” 夏萤此时就是火柴，一擦便燃，“我看你们仨就是癞蛤蟆找青蛙，长得丑还玩的花！确定能有好审美？八成就是北京混不下去，来骗我们淳朴的南方人吧？不过老娘我也就是冲着钱才愿意听你们废话几句。在这忠告你们这些眼睛长在□□上的人，少他妈自以为是！” “你他娘的怎么说话呢？” 摄影佬凶着便要上来指指点点，陈见苏一把拉过夏萤躲去身后，目光俯视他们警告，“店里有监控。” “来啊，教训我啊，正好报警，反正我肯定比你们案底干净！” 陈见苏向后瞪她一眼，怎么还有煽风点火的？ 摄影佬鼻子哼哧说不跟女的一般见识，听得夏萤浑身不爽，眼见又要吵起来，陈见苏拉着夏萤拖出了店。 “你再瞪老娘！他妈的大胡子，胆固醇高的死胖子！祝你们早泄阳痿，痔疮脱肛！小心这辈子有钱赚没命花啊！” 一条街上的人都在欣赏张牙舞爪的夏萤，她明明是副清纯女神的装扮，却口里污言秽语骂着难听字眼，连走在身边的陈见苏都想去捂嘴。 “陈见苏，你走那么快干嘛？” 陈见苏甩了夏萤胳膊，目光递去身后，还好摄影佬没追上来，否则敌众我寡，只有被痛扁的份了。 又看回来，夏萤气得满脸通红，怪谁？ “你现在生气，我叫你走不走，早干嘛去了？” 她找理由，“你又不说清楚，我哪里知道他们图谋不轨啊？” 陈见苏心想，还不是你见钱眼开？于是脱口而出，“你就这么缺钱？” 夏萤没什么不可承认，“我就是很缺钱，不然我叫你帮我选什么二手电脑？” 不知怎的，脑海闪过夏萤跪在ktv卖酒的画面，很难说不是受生活所迫。 陈见苏后来没再说什么，他领夏萤去了常光顾的一家电子店，老板正巧收了几台二手笔记本。 “这台13款的MacBook很适合女生用，原机主用了不到两年时间，九成新，颜值很高，二手价才4500，划算。” MacBook颜值高，易便携，但系统有限制，不适合大型软件，相对更适合陈见苏这类有剪辑需求的专业类学生，所以对夏萤而言，她需要的是一款性价比高，且耐用性强的二手机。 夏萤也表示她对苹果不感冒。 最后综合考虑，陈见苏挑了款15年的戴尔和14年的联想，叫夏萤选个喜欢的样式。 样式来说戴尔更轻薄便于携带，但好像联想的耐用性更佳，所以她有所纠结，问老板，“价钱多少？” “戴尔是新款要贵点，4500左右，联想的话4000就行了。” 买东西哪有不砍价的？特别还是二手货，夏萤笑眯眯地求那台联想再便宜点。 “陈见苏，这你什么人啊？”老板仔细想，不应该是女朋友，否则以他不啰嗦的个性早就掏钱了。 “我是他姐。”夏萤的胡话张口就来，还趴在柜台套近乎，“看在熟人面上，老板，你就再便宜点嘛。我以后要买什么电子产品，保准都来光顾你店，肥水不流外人田。” 夏萤长得漂亮，又能说会道，几句话哄得老板合不拢嘴，稍微赚了点辛苦费，便宜两百卖给了夏萤。 收银台边，陈见苏抱胸看着满口胡话的夏萤从包里掏出钱，娴熟工搓着两指飞快点了三十八张钞票递出去。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4章 二手货 第15章 龙井茶 流畅的笔记本大大提升了夏萤的学习效率，连课后赏析作业都不用再去网吧完成，不和李游见面的时间，大部分都在宿舍、图书馆度过，偶尔天上也会掉馅饼，能接到师兄师姐介绍的陪同口译。 冬季茶博会在江城会展中心D区开了三天。 夏萤提前学习了茶叶方面知识，包括专业术语、礼仪文化，连中西方差异也背了下来，陪同她的外商选逛采购，还负责杀价。 人来人往的六大茶叶展区，夏萤与外商正在绿茶展区品鉴，老外对鲜爽甘甜，回甘微苦的龙井颇为满意，竖着大拇指冲夏萤夸赞绿茶好，绿茶妙。 “Of course, this is our national tea.”随后，夏萤又用英文为外商介绍了龙井背后的传说，以及它每年在国内遥遥领先的产销量，还说在古代，龙井可是皇帝喝的茶。 外商一听，可不两眼放光，当下便问她批量采购是否有折扣。 夏萤表示应该问题不大，转头与龙井茶销售员沟通起订量，不过明前茶会比雨前茶贵，一斤价格从百元到万元不等，外商表示除了日常茶那批货，他私人还要再购入一批特级茶。 这下不止夏萤和老外高兴，销售员开了大单也乐开花，收到预付定金后，悄悄塞了两罐龙井茶送给夏萤。 会展中心外寒风凛凛，夏萤套上大衣跑出展厅，远远看见阶梯下高高瘦瘦的李游，穿着件黑色派克羽绒服，正挥着胳膊冲她大步走来。 “萤萤，你慢点。”阶下，李游张开怀抱迎冲下来的夏萤，抱住她说：“你穿得也太薄了。” “穿大衣好脱好拿，你都不知道展厅里有多闷。”夏萤贪婪地呼吸着新鲜的冷空气，脸上还残留余展厅暖气下闷出的红晕，微笑的唇上方，两只眼睛笑盈盈，“李游，我今天拿到了两千外快，走，我请你吃饭。” 李游说这笔钱是夏萤的努力得来，自己存下来就好，还说今天陈见苏请客。 “今天是什么好日子吗？” 李游牵紧夏萤的手，带着她朝出口走，“是陈见苏生日。” 十一月二十七日，陈见苏十八周岁生日。 虽然可以作为李游家属身份蹭吃蹭喝，夏萤依旧不好意思空手而去，正巧有销售送的龙井茶可以借花献佛。 今晚来参加生日宴会的人不少，谢悦可还特意从南京赶回，何海宁作为亲戚也到场庆生，同校的孙妍希更是众星捧月地坐在熟人堆里谈笑风生。 直到李游牵夏萤出现，原本乱糟糟的包厢忽然安静，一双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这对俊男靓女。 谢悦可快半年没见夏萤，一时都有些认不出来，夏萤的半张瓜子脸上全是五官，乌黑浓密的长发温柔披在肩后，着一件过膝长度的灰蓝色大衣，清纯得好像不可亵渎的校园女神，与萤火虫小吃店里系着围裙收银的奶茶妹截然不同，但都是如此鲜活又美丽的夏萤。 看呆的谢悦可张着怀抱奔来，“夏萤，我在南京好想你。” 李游后来听说了谢悦可的明恋史，这会还当他是惜败的情敌来着，一手搡得老远，“酒喝多了？” 谢悦可咬牙切齿，说李游恋爱后小肚鸡肠，又问夏萤有没有想自己。 夏萤开玩笑，“当然想，想你来光顾我生意时闭眼掏钱的样子。” 谢悦可鼻子哼哧不爽，“夏萤，你跟李游处久了，口水吃多了，说话也好像陈见苏，这算不算人传人现象？” 夏萤装惊讶，“你意思是说李游还吃过陈见苏口水？” “那我就不知道了，可他两同吃同住了整个高三呢。”谢悦可阴阳怪气，“夏萤，你要小心陈见苏，他可是最有实力破坏你们感情的第三者。” 刚巧，陈见苏推门进包厢，别的没听见，就听见谢悦可胡说八道的后半句。 上来对着他屁股就是一脚，“去，下楼把车挪一下。” 苏女士派人送来成年礼，一辆全黑款奥迪S6正低调地停在马路边，不过可惜的是陈见苏还没有驾照。 谢悦可疼得狂搓屁股，看在百万豪车的份上忍了，还叫上陈见苏室友吴俊杰帮他拍照，**丝得很。 一群人嬉嬉笑笑在吵闹，除了何海宁与孙妍希，两人好陌生地打量着脱胎换骨的夏萤，却都未再流露出昔日的居高临下。 陈见苏品味颇独特，别人生日聚会选的都是灯红酒绿的KTV、酒吧、轰趴馆，要么拉着横幅的大饭店，只有他闹中取静，在城中心找了个天台玻璃房吃创意餐，270度夜景，抬头便能观星。 除了想试车性能的谢悦可，一帮人喝得晕头转向，李游稍微清醒许多，还能在夏萤倍感难受时领她去卫生间。 何海宁今夜话不多，酒也没喝多少，上完厕所出来恰好撞见李游搀扶着夏萤走来。 自从亲眼目睹情人湖前的场面，她识趣地未再来打搅李游，偌大的校园，除了能在各种风声里听闻有关他的消息，两人恍若早已脱离高中时期的知己关系。 “李游，我好想吐。” “萤萤，你等一会，我去看下里面有没有人。” 不等李游过去，何海宁上前挡住了男厕方向，“我带她进女厕所吧。” 男厕里有冲水声传来，明显有人，情急之下，李游只好顺何海宁好意将夏萤交给她，“麻烦你了。” “客气什么？”何海宁两只手扶住夏萤，眼神徘徊在处处戒备的李游身上，“我们不是朋友吗？” 她好似在等待一个确定答案，直到看见李游点头，才搀扶住夏萤进了女厕。 都怪陈见苏开的酒贵，夏萤贪杯，不知不觉醉了，胃里难受得要命，在何海宁轻拍后背的辅助下，没多久便吐了出来。 漱了几遍口，夏萤口腔清爽许多，感觉人也清醒不少，一扭头看见不计前嫌的何海宁，还能冲她微笑，“宁宁，谢谢你啊。” 何海宁以为人喝醉后是狼狈至极，是臭气熏天，但喝醉了的夏萤却像一头迷路的小鹿，令人不得不去接济她，帮助她。 无论心底的另个声音在如何叫嚣着不甘，何海宁也未真正表现出她的情绪，反而维持着朋友间的体面将她送回李游怀中。 这场生日宴赶在宿舍门禁前结束，何海宁叫了代驾，随后与孙妍希先离开了餐厅。 剩下两波人，一波打车回校，一波回家。 谢悦可兴奋地取了车开来前门，催促车外的两男一女赶紧上座，他已经迫不及待想要冲上马路飙车，却被李游那个见色忘友的提前做了警告。 “别开太快，萤萤会晕车。” 谢悦可泄气了，回味他的语气，又掉了一地鸡皮疙瘩。 陈见苏坐进了副驾，后排坐着李游与夏萤，有的人上车便不省人事，一整个依偎在男友怀里哼哼唧唧。 谢悦可看眼后视镜就长针眼，抬手打去了旁边，视角正对着陈见苏，他靠在座椅背里醒酒，一睁眼便撞见李游在吻昏睡的夏萤。 很轻的一下，仿佛夏萤是他最珍惜的宝贝。 一头栽进恋爱中的李游，陈见苏陌生，却早已习惯他成长中的改变，也习惯他们身边融入的另一个人。 依次送完夏萤、李游，谢悦可飙着车开去了普罗湾，在陈见苏爷爷奶奶家的客房蹭住了一晚。 第二天是周六，陈见苏睡到午前才起床，谢悦可在赶回南京读书前，抓紧时间回家吃了顿饭。 陈见苏吃过饭，穿着睡衣去了院子，新车后备箱里装的都是生日礼物，好似都很清楚他的喜好，有送香水的，有送唱片的，还有胶片相机和补光灯，翻着翻着，又看见一罐格格不入的龙井茶。 出自谁的手笔，陈见苏想了轮，逐渐了然。 其余礼物送到楼上卧室暂存，唯独这一罐龙井茶，陈见苏借花献佛给了爷爷奶奶，西湖龙井深得老两口的喜好，特别是陈见苏的爷爷陈有光。 坐在沙发里的老人家特意戴上老花镜查看产品信息，口里疑惑着，“苏苏，我记得你不喝茶，这罐龙井哪来的？” “过生日，一个朋友送的。”对向而坐的陈见苏正在扒橘子，吃了一口差点酸倒牙，龇牙咧嘴地吐了。 奶奶刘纯英喂饱猫猫狗狗走来时，曲着手指在他脑袋上刮了一下，“观赏的盆栽，你非拿来吃，能不酸倒牙吗？” 陈见苏没脾气地揉了揉头顶，见爷爷推着老花镜腿看过来，“那你这个朋友肯定是新交的，还不太了解你。” 果真细节都逃不出数学家的眼睛，陈见苏点头，心想，何止是不太了解的程度。 刘纯英觉得没那么简单，坐下来，也跟在老伴后面打听，“是不是女孩子送的？” 陈见苏又点头，扯了桌上的湿巾在擦手。 期间，刘纯英递了个继续敲打的眼神给老伴，可陈有光却装傻充愣着研究起茶叶，急死她这个做奶奶的，干脆自己打听，“苏苏，你不会交女朋友了吧？” 说到这里，陈有光立马跟后头表态，“外地本地的？要是谈了，哪天带回家来吃顿饭，让我和奶奶也瞧一瞧。” 刘纯英布着褶皱的眼睛没好气地翻了眼老伴，好像是嫌弃他把自己的台词抢了似的，结果却听见孙子跟在后面的否认声。 “不是我女朋友。” 老两口迷惑不已，半晌才听到下一句，“李游交的女朋友，昨晚正巧过来吃饭。” “李游都交女朋友啦？”二老异口同声地表示惊讶。 刘纯英老了老了，却像年轻时爱听八卦得很，“李游女朋友漂亮吗？” 奶奶问东问西，陈见苏也只能配合地客观评价，“还不错。” “那就是非常漂亮。”孙子的挑剔，刘纯英再清楚不过，见他没反驳的同时，心里又替李游高兴，一来二去产生了浓厚的好奇心，“有没有女孩子照片，给奶奶瞧瞧。” “没有，又不是我女朋友。”陈见苏一口否了，他才做不到去翻夏萤的朋友圈，像什么样？ 刘纯英还是不甘心，打听了女孩许多，最后才发现连老李头都不知道孙子恋爱了。 陈有光理解道：“很正常，李游被他爸爸妈妈管的紧，现在两年轻人还没谈多久呢，说出去了容易不稳定。” 刘纯英点着头表示同意，又转头叮嘱陈见苏，“苏苏，等哪天你有了喜欢的女孩子，爷爷和奶奶要做第一个知道的人啊。” 第16章 公益广告片 日子一晃到了期末，各系都忙着复习备考。 李游成了这批人当中最忙的学生，公共基础课加上专业基础课要考7门，有点闲暇时间都在宿舍复习。 偶尔十分想念夏萤，两人还会约在图书馆见面，找一处相对僻静的角落，并排坐在一起用功复习。 完成期末前需要提交的英语应用文写作，夏萤伸了个懒腰活动筋骨放松，隔壁李游还在复习C语言程序设计，凑过去看，有些关键词都认得，但凑在一块就是天书。 夏萤头痛的样子落入李游眼中，凑来耳边悄声问她，“看不懂？” 夏萤摇头表示，“李游，你脑子真好用。” “其实你可以把C语言想象成用电脑做奶茶。”李游找来一张草稿纸涂画，把编程概念换算成做奶茶类比，最后再用电脑示例代码。 夏萤看得云里雾里，只见李游手指飞速在键盘上敲了几下，终端页面突然蹦出一个跳动的爱心，忽闪忽烁，结尾还跟着一段炽热的告白。 【夏萤，ILoveU！】 热恋中的女孩很难不被戳中心脏，偷笑着埋进李游张开的怀中，后来，两人都有点心猿意马，草草收拾了书本电脑，跑出校外约会去了。 相隔一条马路的江传内也忙得团团转，广编专业以宿舍为小组完成实践作业，陈见苏的宿舍选了广告创意主题，小组成员分工明确，陈见苏担任导演及组长，吴俊杰主编剧策划，剩下两位负责拍摄及灯光。 创意脚本敲定，小组提前预约了摄影棚，连夜将借用的场景搭建完成，可上午拍摄前半小时，吴俊杰突然带来噩耗。 “靠北，我哪知道临时被放鸽子，现在上哪找人去？” 期末都在忙着各种汇演、备考，像表演播音班愿意客串长经验的学生演员也都被其他组，或者毕设班师兄师姐预定，要怪只能怪吴俊杰找的这个学生不靠谱。 掌摄影的周杨，与调灯光的秦宇纷纷流露懊悔之色，“早知道不省钱了。” 又问，“陈见苏，我们现在怎么办？” 被放鸽子显然是意料之外，但现在就算能付费找人替补，也要白白浪费时间，很可能赶不及在场地借用时间内完工。 所有人都在问陈见苏怎么办，好像忘了当时他提议过的付费。心烦意乱中想到唯一可以帮忙的人，可是电话拨给孙妍希，她居然生病了。 “如果我没有病，肯定会帮你，要不，我带你问问同学？” 陈见苏表示可以付费，但必须半小时内到场地。孙妍希照着条件帮他寻找有缘人，要么撞上时间，要么就是居心不良，好像她来做红娘一样。 于是电话回过来，孙妍希咬咬牙，“找不到人，要不我过来吧。” 虽然只是普通的期末作业，但陈见苏依旧保持着苛刻要求，他不确定带病的孙妍希能否达到预期效果。 “谢了，你好好养病。” “喂喂喂…”孙妍希替他担心，“那你找不到人怎么办？” “找不到人就我上。”没办法就稍微改变下脚本人物性别，总比四个人在拍摄场地大眼瞪小眼来得强。 孙妍希说也不是不行，只要脸够用，表演瑕疵是可以被适当忽略的。 人手不够用，只能改变策略，陈见苏与吴俊杰正商量着脚本改动，又被一通电话打断了头绪。 吴俊杰难得地皱起眉，“静音不行啦？” 陈见苏比他着急，按断电话没多久，铃声又响了。 这下，连周杨、秦宇都烦了，催着陈见苏赶紧接，接完赶紧改。 陈见苏不耐烦地接通了电话，“什么事？” 对面的夏萤觉得莫名其妙，不爽的口气喊得听筒外都能闻见，“你凶什么凶？不是你叫我帮你买龙井，茶叶到了，你人在哪？” 陈见苏想起来了，那罐龙井很对爷爷奶奶口味，不久前喝光后，陈见苏拜托夏萤又买了四罐茶。 他快速说：“先放你那，我有空去拿。” 搞得好像夏萤没有自己的正经事可做，“陈见苏，你搞搞清楚状况，期末我比你忙多了好吧？” 又撂下话，“我就在你们学校大门外，自己来拿。” “我现在没空，你进校，我在影视实训中心二楼。” 夏萤想说凭什么？结果电话就被挂了，气得扭头便要一走了之，但看看手里带给老人家的四罐茶叶，又看在他是李游从小到大最好的兄弟份上，夏萤决定只宠他一次。 找地方对常送外卖的夏萤来说轻而易举，十分钟就走到了影视实训中心，二楼一整层都是摄影棚。 陈见苏所在的摄影棚敞着门，夏萤走近便看见围读的四人，各个脸上愁眉不展。 “陈见苏。” 四人闻声齐齐扭过头。 深冬里，夏萤换了相对厚实的浅色羽绒服，内里一件奶油白高领绞花毛衣，下身的浅蓝色牛仔裤衬得双腿笔直纤细，一尘不染的纯净感扑面而来。 吴俊杰宕机的大脑突然疯狂运作，猛地使眼色给陈见苏，“这不比你亲自上阵顶多了？” “开什么玩笑？”陈见苏一口否了，“她没有表演经验。” “他妈的，这时候还谈鸡毛经验？”吴俊杰罢工道：“短时间内脚本修改不了！” 各有各的坚持与底线，僵持之下，等候已久的夏萤气呼呼走进了摄影棚。 “嘀嘀咕咕什么呢？你排场真大，我还要特意送到你面前！” “谢了。”陈见苏接过她递来的茶叶往桌上一扔，比石头还硬的嘴巴从头到尾闭得严严实实。 眼见夏萤转身要离开，吴俊杰跳出来挡住了去路，不顾陈见苏警告的眼色，好一副十万火急的口吻央求夏萤救急。 夏萤一听，不免产生自我怀疑，“我…不行吧？” “哇靠，你行到爆啊！”吴俊杰爆抓头皮，立马拿来脚本里的人物形象给她看，“你自己看，哪哪都符合我们这支公益广告的主人公形象。” “可是我没有表演经验啊。”虽然夏萤觉得他们倒霉，但万一自己表现太差，也相当于拖后腿。更何况，她见陈见苏那家伙还挺不乐意的。 “表演经验固然重要，但我们这支广告的主题内容与生活密切联系，所以选用素人进行配合更自然贴切哦。”吴俊杰虽然表达客观事实，但还是要尊重小组组长的话语权，“陈见苏，你觉得嘞？” 改动脚本的确是最退而求其次的做法，所以在动整体大纲与培养素人镜头感的选择下，陈见苏更倾向于后者。 “你今天有空吗？”陈见苏的目光挟着不容拒绝的求助看过来。 如果夏萤拒绝，就是不给李游面子，但她事先打好了预防针，“我先说好，如果没有达到你们的预期，千万不要怪我。” 吴俊杰一听，彻底松了口气，还夸赞夏萤一定妈祖派来拯救他们的仙女。 公益广告《抬头》的主题是呼吁人们减少手机依赖，关注现实情感交流，目标人群聚焦至青少年以及年轻父母，广告片镜头分为五部分拍摄，小组前期已经采录部分路人、群演分镜，就差以主人公视角递进的转折。 吴俊杰负责指导夏萤理解人物形象，镜头外，周杨在陈见苏的监督下调整了几次镜头角度，确保荧屏内的人物能呈现出最佳的镜头语言。 夏萤除了成绩优秀，表现力也不容小觑，镜头仿佛只是记录她生活的一双眼睛，经过几次细节调整，摄影棚内的分镜终于杀青。 小组四人看过片段，脸上逐一呈现轻松之色，吴俊杰甚至还拉夏萤过来欣赏自己，但她看过一遍后羞耻得很，问自己是不是有点做作？ 周杨和秦宇都被她热切的目光盯得脸发烫，异口同声地夸她有表演天赋，演技毫无扭捏之态。 只有陈见苏掌着摄影机说实话，“你没经过系统的表演训练，细节处理避免不了微表情做作，但就这个完成度而言，够用了。” 废话那么多，夏萤就听见够用两个字，揣摩来揣摩去，忽然听懂他的言外之意，“你不会是想说我自恋吧？” 陈见苏抬头看她一眼，并无否认，“自信挺好的。” 夏萤就当陈见苏是在夸自己，转头与吴俊杰开始沟通外景拍摄细节，剩下的几人负责搬设备道具，规定时间内让出了摄影棚，小组及夏萤赶往了下个拍摄地。 前后忙了三个小时，广告片分镜全部杀青。 夏萤也难得在大冬天热了一脑门汗，额上的刘海都变成了一根根面条，她正在树下的长椅上坐着拨刘海，前方视野里忽然多出一双白色休闲鞋。 陈见苏也热了一脑门汗，夹克外套早脱不见了，着一件乌黑的立领拉链毛衣，微垂着头站在夏萤面前掏钱包，熟悉的动作令人一秒回到了梅雨季。 他抽了五张钞票递来，“今天的酬劳。” 夏萤没想到拍几场戏还有酬劳，她虽然缺钱，但还是推了回去，“说好了是帮忙。” 都处在时间最紧张的期末，陈见苏也明白她是看在李游面子才出手相助，并未觉得该理所当然。 “拿着吧，我耽误了你复习时间。” 夏萤说不要就不要，不耐烦地推开了他递来的手，“你要是真想感谢我，以后有类似合适又靠谱的摄影机会可以介绍我，不过最好是一些陌生人，这样我好意思收钱。” 陈见苏没想到她竟缺钱到打起这份主意，“你真打算接摄影工作？” “怎么？”夏萤靠在长椅椅背仰高下巴看来，双手抱着胸，自信得很，“是觉得你选的模特不行吗？” 否认她等于否认自己的作品，陈见苏浅笑着点点头，收回了钱，“我一定替你留意。” 树下歇了会，小组决定趁热赶回去剪片。 临走前，吴俊杰杠着道具加上了夏萤V号，不仅承诺会帮她留意有薪酬的拍摄工作，还说等期末考试结束再请她吃饭鸣谢。 第17章 床头灯 小组拍摄的公益广告宣传片很成功，出镜的夏萤甚至还在江传内火了一把，等视频传到李游电脑上时，他已经反反复复欣赏了无数遍。 李游的室友纷纷对他羡慕不已，他本人不仅系专业排名第一，连交的女友也是江大英专女神，颜值智商双双在线。 “李游，你女朋友这么漂亮，不怕她抛头露面被惦记啊？” 李游还在欣赏陈见苏为夏萤拍的这支广告片，闻言，心不在焉地表示，“她只是帮我朋友的忙。” 虽然事实如此，但心眼多的室友还是提醒李游，好东西都是放在家里观赏，人也一样，劝他不要太有奉献精神。 李游没有反驳他的观点，却也没有认同地放在心上，存下视频后，换了一本《大学计算机基础》复习。 第二天考完试，李游提前交卷离开了考场，他约了夏萤在江大情人湖见面，刚走到附近就撞见有人纠缠不清。 大步跑来香樟树下，李游习惯地搂过夏萤表明身份，“我是她男朋友。” 显然纠缠夏萤的人不是本校生，不知道夏萤有个IT精英男友，带着可惜之色知难而退了。 人一走，李游松下警惕，疑惑地扭过头来问夏萤，“不是我们学校的吧？” “陈见苏他们学校的。”刚才的一番搭讪里，夏萤什么也没记住，就听见人介绍自己来自对面的艺校。 “不会是看了你的广告片找上门的吧？”李游心想，还真让室友的乌鸦嘴说准了。 夏萤没有否认，因为她的Q号V号都泄露出去，经常能收到陌生人的添加请求，还有人留言有工作要合作，她想，或许和那支广告片脱不了干系。 “或许是吧，还有人联系我拍摄，但我怕是诈骗，一个都没有理。” 李游一听笑了，夸她现在很有防范意识。 “毕竟差点吃过亏。”夏萤对那三个摄影佬留下了深刻的心理阴影，现在凡事都要慎重一点。 李游也知悉这件事，庆幸当时有陈见苏在场。只不过，他还是希望夏萤能够把心思放在学业上，但他又比任何人都明白她身处的环境，更没有适当的理由阻拦她想要独立的心。 本质上，夏萤是值得学习的优秀榜样，也正因为如此，李游才会被她的一切深深地吸引。 两人手牵手走在湿冷的寒风中赴校外，一路上交头接耳，从试卷的难易程度聊到假期的安排。 夏萤说，她和舅舅一家准备春节返乡祭祖，应该会在仙灵镇住几日。 李游倒是不会离开江城，但家族亲戚多，初五前可能都在忙着拜年。 一路聊着，两人穿过马路，在校外很火的一家重庆火锅店相聚陈见苏。 江传放假了，四人小组明天各奔东西，特于解散前一晚邀恩人夏萤与她的男友吃饭答谢。 夏萤客气得很，坐下就刷刷点单，什么小郡肝、猪腰子、牛下水，卤肥肠还特意要了两份。 吴俊杰说她这是要内脏大乱炖，但还好自己不忌内脏，就是龟毛的陈见苏要遭殃了。 陈见苏吃了一晚的菌汤锅，不像夏萤嗜辣如命，他都怀疑她是味觉失灵。 夏萤辣得嘴肿了一圈，说这辣椒是刺客，一开始伪装成微辣，其实就是变态辣，然后抢过服务员送来的可乐，咕噜咕噜喝掉半瓶走了。 等着解渴的陈见苏简直没脾气，端起手边剩的柠檬水喝光，然后起身下桌去厕所放水了。 李游也跟过来放水，大约是店里人满为患闷得慌，两人走到店外吹了会寒风。 靠窗的位置，夏萤与小组其他三人玩得热火朝天，对面的吴俊杰不停地举杯豪饮，只有她运气爆棚反复赢，还冲窗外看过来的李游古灵精怪地比耶，逗得他忍俊不禁，又心口暖洋洋。 陈见苏也看见了，但他揉着脸扭回了头，没多久便听见李游开口，“萤萤说最近有不少陌生人添加她，还有一些是借着工作理由，她觉得不靠谱，一个都没理。” 难得没有见钱眼开，陈见苏心想，估计是被摄影佬吓到有心理阴影。 “陈见苏。” 被点名的人看过来，见李游的手拍到自己肩上，“你要是有靠谱的兼职，记得介绍给夏萤，她缺钱。” “没问题。” 怕陈见苏不够了解，李游还做补充，“萤萤妈妈生病去世后，她就一直跟着舅舅一家生活，听说他舅舅为了给她妈妈治病，这些年花了不少积蓄，而且他们辗转江城落根，变卖了许多家产还借了贷，所以她之前才会在ktv卖酒。” 得知得越详细，陈见苏答应得越爽快，“下学期应该有不少拍摄机会，我会帮她留意合适的。” 李游点着头，忽然想起遗漏了重点，头凑过来叮嘱一句，“不过事先你得先让我过目一下。” “信不过我？” 李游坦白，“我是担心有的拍摄过于露骨，萤萤穿得太少，或者跟其他男人亲密接触，我心里都会不舒服。” 陈见苏差点没给他的真话肉麻死，连忙耸肩躲了李游的手，还说他中毒太深。 春节，夏萤与舅舅一家返乡祭祖，返回江城已是五日后。 萤火虫小吃店闭店多日，屋里密不透风很容易有味，前后门开了半天通风换气。 夏萤冷得上楼找来李游送的羊绒围巾，下楼时，舅舅正好拎着空垃圾箱回来。 “萤萤，我刚看见陈见苏了，他还住在这片啊？” 夏萤也表示惊讶，“过年了还不回家吗？” “我问了，他说他家里人出国度假去了。”夏朗说完立马想起，“我们带回来的特产有多的，你送一份给他去尝尝。” 夏萤老家的特产普遍偏甜，而且适合中老年人口味，一口否决了舅舅的热情，“他一个男生不会喜欢吃的。”况且，嘴巴还很挑剔。 舅舅不认同了，还说她现在双标得很，明明也给李游准备了特产，又洗脑，点滴之恩应当涌泉相报。 夏萤笑话舅舅有夸大其词成分，但她承认，她只是烦陈见苏不领情，可转念一想，开学后说不定还要靠他介绍兼职，反正现在对她而言，活不在多，有钱都赚。 本着感激的心，夏萤答应舅舅去送特产。 核桃酥、云片糕、芝麻糖、芋头酥通通装好袋，夏萤出发安静小区前，又在隔壁小卖部拿了罐可口可乐。 她心里想，总得有一样深得他心。 安静小区最里一栋居民楼，夏萤爬上二楼咚咚咚敲门。 不久后，陈见苏来开门，他穿了身舒适宽松的灰色家居服，得见门外是夏萤，还微有怔愣。 “陈见苏，新年快乐！”夏萤举着手里的特产呈上，“舅舅说路上看见了你，让我送份特产过来给你尝尝。” 陈见苏对特产已经产生抵御，室友几人带来的家乡美食，十个有九个他都吃不惯。 “谢谢你舅，但我不爱吃特产。” 夏萤就没见过他这种不识趣的人，推开他要关上的门，自己脱了鞋进屋，手提袋往餐桌上一放，数落陈见苏的不知好歹，“大新年的祝福你也拒绝，你小心倒霉一整年啊。” 回过身，夏萤才看见客厅的伸缩梯，头顶上方的灯罩被取下平放在地板，陈见苏正在研究怎么换灯管。 吸顶灯里老化的灯管已经报废，但取下来又是一项大工程，需要用到螺丝刀、老虎钳，接线头也不能盲目乱剪，显然没有经验的陈见苏卡壳了。 夏萤走来问他，“怎么不叫师傅上门换？” 早在发现灯不亮时，陈见苏就打了维修电话，奈何师傅回老家过年去了。 “师傅也放假。”陈见苏淡淡说着踩上梯子，还不忘叫夏萤离开时帮他带上门。 屋里开了空调，热得夏萤待一会便躁得慌，立马脱了身上的栗色夹袄，撸着线衣袖子走来拍了拍梯子，“下来。” 正在拆灯管卡扣的陈见苏闻声低头，梯子下，身着米黄线衣的夏萤仰着张皙白的脸，裸露的两截小臂叉在双腰间催促他，“磨蹭什么，快下来啊！” “干什么？”陈见苏落地踩实了才莫名其妙问她，结果夏萤二话不说踩梯子坐上了平台，架势看着好像是要替他换灯管。 高处的夏萤凑在吸顶灯下研究一番，叉腰的手朝低处皱眉头的陈见苏伸来，“螺丝刀。” 或许是夏萤的范太过游刃有余，陈见苏鬼使神差地递去螺丝刀，而后就见她熟络地开始拧螺丝，没多久便拆下了镇流器。 废弃物递来，换了led灯盘吸上顶，夏萤又朝陈见苏要了老虎钳修剪线头，准备最后一步，接零火线。 插上零火线，夏萤低头示意陈见苏，“拉闸开灯试一下。” 陈见苏走到电闸箱前恢复了电力，灯光在昏暗的客厅打亮时，夏萤条件反射地抬手遮了下，又朝他要了灯罩。 灯罩扣上吸顶灯大功告成，在夏萤从扶梯平台上下来时，陈见苏一手扶稳了伸缩梯，落在她身上的目光有掩饰不住的稀奇。 “你除了会换灯泡，还会什么？“ 夏萤听着不对劲，揉着脖子转过来臭他，“怎么？你不会还想让我替你通马桶吧？” 陈见苏皱皱眉，冷哼一声，“没那个需要。”然后，去收碍事的伸缩梯。 “虽然我不是学理科的，但像更换灯泡插座这种维修常识，我舅舅以前都教过我，而且我们现在住的门面房东西经常坏需要修，特别是我卧室里的床头灯老是接触不良，修了也没用，害得我起夜都不方便。” 伸缩梯被陈见苏塞进了储物仓库柜，而后头也不回地进了卧室，仿佛没听见夏萤那段唠叨，连句客气的谢谢都没有。 夏萤心里白眼这个冷漠的人，找来外套穿上，刚准备一走了之，陈见苏推开卧室门走进了客厅，手里还朝她递来一个纸袋。 她双手拨着压在外套里的长发往外抖，一脸诧异，“这什么？” “床头灯。” 估计是不想亏欠夏萤，来礼尚往来这套，可夏萤也不太好意思收这个看似很精致的礼袋，指着那堆包装普通的特产，“我的东西可比你的便宜多了。” 陈见苏提累了，袋子往她身旁的餐桌一放，“你不要的话，麻烦下楼时替我扔垃圾桶。” 夏萤心想，他可真是阔绰惯了，又问了一嘴，“你自己不留着用吗？” 他很倒反天罡地来一句，“我睡觉不起夜。” 第18章 爱情、友情、忠诚 江大开学前几日，小吃店忙碌一阵，来光顾生意的大多都是提前开学的高三生，夏萤依旧坐在吧台里卖奶茶炸物，间或还与他们闲聊榆中近期的变化。 有的学弟学妹认识夏萤，胆大的甚至会问她是不是李游学长的女朋友，夏萤大方承认的同时，还会送上一根棒棒糖祝她生活甜蜜、学业进步。 空闲的午后，夏萤换了身干净衣服，坐在吧台里正用卷发棒夹时髦的造型，吧台外忽然响起熟悉的点单声。 “一杯柚子茶，加冰。” 夏萤忍着笑，依旧侧着头在卷发，装模作样地配合他演出，“天太冷，柚子茶不加冰。” “不加冰的口感差，我不喝。” 夏萤装作被顾客刁难到很不耐烦地瞪过来，一秒也没控制住表情，立马拔了卷发棒钻出吧台。 好几天没见面，两人眼神胶着着难舍难分。 夏萤打过招呼与李游手牵手出了店，两人目标明确，直奔五一广场的电影院观赏周星驰的《美人鱼》，全程看下来除了想要传递的环保主题，记忆最深刻的就是那句：追我的人从这里排到法国，你居然去泡一条鱼！ 两人有说有笑随人潮走出影院，夏萤水喝多了想上厕所，包和大衣递给李游侯在外，在一众路人的回头率中进了卫生间。 女朋友有回头率，这对李游而言很值得骄傲，但他也反感有些同性停留在某些部位的眼神。 正不爽中，李游一扭头，前方走来一对手挽手的异性，左边梳马尾辫的女生还冲他挥了挥手。 不远不近的距离，李游轻点头回应对方，下一秒，马尾辫女生带着朋友过来打招呼。 “好巧，你也过来看电影吗？” 李游点头，说自己刚看完《美人鱼》。 身姿挺拔的马尾辫女生又淡淡的口吻说好巧，她和朋友也正好要看这部，还问他好看吗？ 李游客观评价，“挺解压的。” 马尾辫女生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逐渐看见他手腕上搭的女式大衣及背包，诧异上脸，“你和谁一起来看的？” 说时迟那时快，夏萤正好出来，或许是卫生间有点冷，小跑着步子赶来要穿衣。 李游也默契极好地在她走近时抖开大衣，替她套上胳膊穿好，又帮她整理肩头的卷发，还宠溺地数落她，“不听话，都跟你说了会冷。” 她冻得去牵他滚热的手，嗔似的抱怨，“女厕一直在排队，而且都是换风扇在通风，差点冻死。” 一个扭头，夏萤也看见两位陌生面孔，五官生得清秀怡人，穿着贵气十足，一望便知出自大家风范，一时感到好奇，“李游，这是你同学吗？”可夏萤又记得，他们班好像也没几个女生。 李游忙说：“不是，”手掌向上朝着左边女生介绍，“这是我爸妈生意伙伴的女儿，她叫简然。” 简然遂即收住眼里的打量，挺着胸微微一笑，“你好。” 夏萤也主动介绍了自己。 由于电影快要开场，简然没有逗留太久，双方告别之后，李游也牵着夏萤下了楼。 楼下是时尚售货区，两人逛了逛衣服都没买，但逛到一楼时，李游牵着夏萤去了家首饰店。 她以为李游要买礼物送给妈妈，谁知被带到展柜前一起坐下，才知道他要看的是情侣对戒。 夏萤扫了眼标签价格，立马想起身走人，小声凑过来阻止他，“别买了，这个太贵了。” 李游牵紧她的手摇头，执意要看情侣对戒，还刻意说：“马上过我们的第一个情人节，我想来想去，还是觉得情侣对戒更有意义。” 展柜内的销售更是热情，献上了几对经典款和新款，不仅样式潮流百搭，价格也贵到夏萤睁不开眼。 李游扫了几眼，已经心有所属，又问夏萤意见，“萤萤，你喜欢哪款？” 销售介绍年轻人中受追捧的是中间的经典款love系列，但夏萤的视觉总不由自主被边上那对三环设计吸引，她觉得三环的设计更有层次且柔和许多。 李游发觉后意外，“你喜欢三环这款？” 销售接收到信号，忙跟上介绍，“Trinity系列的三色金戒指卖得也很好，它的三环交织设计，白金、黄金、玫瑰金象征爱情、友情、忠诚，也是非常经典且有意义的对戒选择。” 夏萤听到对戒背后的寓意更心动，却朝李游表示，“你做主。” 李游推走了中间的love系列，坚定了夏萤的喜好，还向导购提出了刻字服务。 不过刻字服务需要周期，付款后留下联系方式，李游带夏萤去了预定的餐厅吃饭。 李游今天开了车，特意避开酒精，却给贪杯的夏萤点了杯法国红酒慢慢品。 商场地下车库里停满了车，夏萤被李游牵着走往车位，她浑身懒洋洋地提不起劲，很明显喝得有些微醺。 走到僻静的停车位，李游小心搀扶她坐上了副驾，弯腰取安全带准备替她系上，夏萤忽然攀过肩吻上来。 李游几乎未犹豫，托力搂住夏萤纤细的腰肢加深吻，她似乎不敌力气，向后陷进了座椅背，任由有些失控的人从唇吻到裸露的天鹅颈，温度烫得她一秒回过神，双手捧住脸颊推开了李游。 “这就吓到了？”李游被推开了也不恼，相反，他看到了慌乱中的夏萤，像丛林里面受惊的小鹿，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眼底里写满了对未知的悸动。 夏萤的确吓到了，因为两人之间的接触一直规矩，所以面临刚才超出认知里熟悉的范围，她才会大惊小怪，但仔细回忆那阵碰触，她其实内心里更多的是遐想。 李游还是安全送夏萤回了小吃店，夏朗要留他喝茶说会话，夏萤觉得时间不早，催着李游赶紧开车回去，临走时，两人还在门外腻歪地亲了亲，臊得门后偷看的夏荣大惊小怪地跑了。 夏荣这个陪妈妈看电视遇到亲密镜头都要尿遁的小孩，进门却能逮着爸爸妈妈天花乱坠地一番描黑，还产生了怀疑，“我姐是不是有点倒贴？” 抱着茶杯而坐的夏朗一听，瞪大眼睛骂他，“你知道倒贴什么意思吗就瞎说！” “反正我没有见过姐对哪个男的这么喜欢！”夏荣越说越有股不服气，“特别对我，不是骂我笨，就是要把我作业本撕掉。” 对面理着小葱的李微不客气地笑话他，“还不是因为你不努力，去，上楼早点睡觉，第二天脑子才够转，别偷看你姐耍朋友了，不害臊啊？” 夏荣仰头天真地回忆了下，抖着鸡皮疙瘩赶紧跑了。 送完李游返回店里，夏萤明显感觉舅舅舅妈表情怪异，她借口洗澡上楼去拿衣服，又撞见夏荣在玩她的床头灯。 “你别碰坏了。” 夏荣生怕姐姐的夺命脚，四肢并用快速爬梯上了床，青蛙趴在扶梯口问她：“姐，你觉不觉得这盏灯好像北欧原始森林里闪烁的萤火？” 灯不需要插电，于是夏萤就在床板旁打了钩子挂上，这盏手提荧光灯颜色偏黄绿，不适合日常用，怪不得被陈见苏遗弃，但每当起夜时拉开灯，又仿佛置入一片宁静的夜，而万物之上是皓皓明月。 所以，夏萤挺喜欢这盏灯，也觉得它不普通，像是几经辗转过多位主人留下的古董，无论从它氧化的铜身来看，还是图腾浮雕的风格。 现在，经夏荣灵机一动，夏萤也觉得这灯像极了北欧风，高兴地伸手来掐他黑不溜秋的脸，“你这小脑袋瓜做数学题不顶用，想象力倒是挺丰富。” 夏荣得意地躲开了，“当然了，就连陈见苏哥哥也夸过我想象力丰富，是姐你眼拙发现的太晚了。” 夏萤发现夏荣很爱提陈见苏，从舅舅嘴里得知他住在附近，还想腆着脸去找人家玩，还好被夏萤扼杀在摇篮里。 “你好像很喜欢陈见苏？”夏萤保持着疑惑与不解，只见夏荣的头点的像拨浪鼓。 “为什么？” “因为他在我最不安的时候愿意陪我，教我写不会的数学题，还夸我的日记写得有趣。” 夏萤觉得没什么特殊，而且连夏荣的流水账日记都能夸奖，可见陈见苏的文科成绩也一般。 “就这些？” 夏荣仰着头又想了想，“陈见苏哥哥还给我带生日蛋糕吃，还给我玩他手机里的《纪念古碑》。” 夏萤明白了，嘲笑着臭他，“原来是拿手机游戏俘获了你芳心。” “才不是！”夏荣矢口否认，一脸崇拜地坚定，“我觉得陈见苏哥哥又高又帅又有型，对我很有耐心，还会鼓励我，而且他玩游戏超厉害，所以我喜欢他，崇拜他！” 听着听着，夏萤上手轻轻戳在他眉心数落，“你李游哥哥每回给你买那么多零食，也不见你崇拜他，多夸他几句！” 闻言，夏荣心虚吐吐舌头，不好意思地挠在头皮找补，“姐夫当然也好了，谦逊有礼，还是高材生，跟你郎才女貌，我爸我妈可喜欢他了。你不在家的时候，我们聊起你们，我爸我妈总说想要他做老夏家真正的女婿！” 听到最后一句，夏萤会心一笑，打趣他，“屁小孩毛都没长齐呢，知道女婿什么意思吗？” “知道啊，就是姐你以后的亲亲老公。”语毕，夏荣还故意噘起嘴对着空气亲了几下，不过赶在夏萤举起拳头前赶紧搓着手认了错。 夏萤没教训夏荣，她吩咐他快点睡觉，又帮忙拉上床帘，才取了睡衣下楼洗澡。 第19章 威胁 开学没两周，夏萤就接到陈见苏介绍的外快机会，不过对方需要租用的是萤火虫小吃店面。 陈见苏所在的微电影协会会长梁邺正值大四毕业季，他的毕设作品提前一年做足了充分准备，从短片的选题确定到剧本的详细策划，核心团队组建之后才陆续展开制作阶段，可谁知在收尾的关键时刻出了意外，场地资源环节中租用的一家社区夫妻小吃店倒闭了。 多亏了陈见苏有靠谱的熟人介绍，梁邺在实地考察取景后，相当满意这间二层楼的小吃店布局，还特意在报价上调高了两百一天。 也就是舅舅舅妈不仅可以周末休息，还可以额外赚八百一天的租用费，夏萤觉得这比她自己荷包进账更满足，还说周末要请梁师兄的剧组喝奶茶。 好不容易空出两天时间，夏朗带着妻儿在夏萤的劝说下去了周边踏青，留她一个人在店里接应梁师兄的剧组。 周六一早，天刚蒙蒙亮，剧组的员工陆陆续续抵达小吃店，夏萤也早早起床，配合他们的需要布景。 一群人忙到太阳当空照，又有几人陆续赶来小吃店，夏萤此时正在同梁师兄几人吃隔壁买的早餐，一回头就看见陈见苏和他的两位室友。 “陈见苏，你们早饭吃过没有？” 问话的是梁邺身旁的微电影协会副会长，同时也是梁邺的大三直系师妹姜瑞。 在刚刚的介绍里，夏萤发现这位师姐之所以能成为副会长，除了专业态度端正，还很会照顾师弟师妹。 吴俊杰看见桌上有香喷喷的小笼包，一屁股坐下来大快朵颐，烫得五官打着褶问夏萤大早上有没有珍珠奶茶卖？他要买一杯。 夏萤说太阳出来前都在忙着布景，珍珠和茶叶都没来得及熬煮，说到这里又臭他一句，“涨经验也偷懒。” 吴俊杰埋在小笼包里咻着汤汁说，“刚开学生物钟还没习惯啦。” 陈见苏和周杨在隔壁桌坐下吃早饭，两人都是一副还没睡醒的造型，有的人甚至吃着包子也在打哈欠。 姜瑞视线一直徘徊在隔壁，没两分钟，端起手边的一屉小笼包下了桌。 “姜师姐，我还没吃饱，你端去哪？”吴俊杰转头一看，翻着白眼扭回了头，状告自己的不公待遇，“看见没？我们搞幕后这行长得丑也没饭吃。” 夏萤想说明明是你自己邋遢，估计早上起来就刷了个牙，还问他头发几个月没理，看着都能养鸟了，逗得隔壁在吃小笼包的两人差点被烫死。 吃过早饭，几位主要演员相继到场，梁邺与他们在沟通剧本细节时，陈见苏一直在旁学习经验，甚至到了真正的拍摄环节，也跟在场记身边专心记录。 夏萤也没闲着，借了巷子里卖茶叶蛋的煤炉煮珍珠和茶叶，还悠闲地坐在春光里看书嗑瓜子，一直到剧组结束上午的拍摄。 休息两小时，梁邺叫了快餐外卖送来，一群人拼桌吃午饭，还喝上了夏萤亲手熬煮的奶茶。 吴俊杰夸这奶茶比行春路上的连锁店口味还要好喝，姜瑞和女演员也说喝进胃里暖暖的很贴心，就连梁邺这样平时不喝奶茶的也赏了面子，只有陈见苏从头到尾一口都不尝，生怕夏萤往里投了毒。 夏萤见状在桌下踢了脚陈见苏，后者莫名其妙看过来时，她抬了抬下巴暗示他尝一口。 然而陈见苏装做视而不见，低头继续吃他的西红柿牛腩饭，气得夏萤偷偷给他换了一杯死烫的热开水。 下午的拍摄相当顺利，五点前准时收了工，员工与设备同进同出，只留下原封不动的片场布景。 临走前，陈见苏不放心，又特意嘱托夏萤别动布景，招来她的不满，“你梁师兄已经说过了，我到底是有多不靠谱？” 陈见苏舌头上的水泡到现在还没消下去，心想，靠不靠谱另说，“反正报复心挺强。” 夏萤倒是理直气壮得很，叉着腰抱怨他，“活该！我忙了一上午伺候你们，熬珍珠煮奶茶，就你嘴巴挑剔，碰都不碰一口！” “没人要你煮。” 他不领情的口吻倒叫夏萤自作多情了，赶紧催着陈见苏带东西滚蛋，然后进了厨房洗手包馄饨。 连人带工具被赶出店，周杨早已经去找女朋友，吴俊杰还在树下跟大四的宋曜闲扯，看见陈见苏出店，才打招呼道了别。 汇合的两人走出几百米远，陈见苏看见一家药店，拐进去诉说了烫伤症状，药剂师吩咐他稍等一会。 等药途中，吴俊杰和陈见苏说起了宋曜。 “陈见苏，姓宋的好像看上了夏萤哎，刚一直向我打听她。” 这似乎不是什么新鲜事，陈见苏也见惯不怪了，他此时更关心药剂师拿的药是口服还是外用。 “不过我提醒他夏萤有在拍拖，男友还是你最好的兄弟，你知道姓宋的说什么？”说到这，吴俊杰口气变得不屑多了，也招来陈见苏瞩目。 “说什么？” 吴俊杰嗤之以鼻，“靠北，这个白目竟然说有对象的女人更有挑战性，你说他是不是仗着自己有几分天赋姿色，自信过了头啊？” 在介绍梁邺师兄过来看店前，陈见苏有事先征得李游同意，所以此时听见吴俊杰透露的信息，第一时间联想到被嘱托的叮嘱。 回过神来，陈见苏又突然想到，“我们离开的时候，姓宋的走了没？” 吴俊杰这会言辞凿凿，“我看见他又进店了。” 来不及等药剂师拿药过来，陈见苏嘱托吴俊杰原地等待，而后转身快步出了店。 萤火虫小吃店门紧闭，陈见苏推门闯入的动静正好打断厨房内的交流，等大步走到门边才看清夏萤脸色，不亚于毕业那晚KTV里被刁难的隐忍。 他想，若不是明天还有拍摄任务，她一定会抄起手边的菜刀追着宋曜骂出店。 反倒是宋曜意外陈见苏的出现，“你怎么回来了？”口气大有怪他坏自己好事的不爽。 “借一步说话。”陈见苏头朝店外偏了偏。 宋曜似乎读出陈见苏眼底的意图，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冷漠的夏萤，走在陈见苏前出了店。 店外华灯初上，路面水泄不通，正是晚高峰期。 宋曜在刚才与吴俊杰大吹大擂的树下点了根烟，直到落后的陈见苏走到身前，他带着前辈姿态递去烟盒时，被不识趣的人一手推远了。 “怎么，你跟她有一腿？”宋曜恶意揣测的眼神从他身上飞去了店内，折回时，又多了股不怀好意，“我可听说她是你好兄弟的女朋友。” 插着兜的人语气平平道：“我也听说最近有几家艺人公司在对宋师兄的口碑进行考察。” “你什么意思？”宋曜嗤笑一声，还真不吃吓唬这套。 “威胁你的意思。”宋曜不仁，陈见苏便不义，所以前后辈之间的客气嘴脸也省了，“还有，我跟她有没有一腿，机会都轮不到你。” “陈见苏，你就不怕我明天罢工吗？”宋曜放着狠话时一口烟冲他喷过来。 陈见苏反感地偏过头去，正巧看见店内的夏萤，她紧锁眉头注视着店外的一举一动，好像随时要从厨房冲出来干一仗。 “你罢工是你和梁师兄之间的恩怨，你也清楚梁邺的实力和资源，惹到他背后的制片人，恐怕对你将来的发展也不利。”他不咸不淡的口吻摆正头，看见一张咬牙切齿的脸，心里别提有多爽，“看在同一个剧组的份上，也奉劝你一句，没事多照照镜子。” “用不着你提醒！”宋曜气急败坏地扔了烟头，恶狠狠撞开陈见苏扬长而去。 人一消失，夏萤立马追出店外，驻足在阶上看着不远处插着兜的陈见苏。 “陈见苏，你跟他说了什么，他为什么撞你？”夏萤说着还嫌恶地看去宋曜消失的方向，脑子里全是他之前骚扰自己的行为，直到现在都不能平复心里巨大的落差。原来表面形象再正人君子，也不影响背地里道德低下，还有自恋到拿成为明星的噱头诱惑她分手。夏萤除了大跌眼镜之外，还想请他撒泡尿照照镜子。 “没什么。” 很明显是在敷衍夏萤，但她也不打算缠着陈见苏刨根问底，因为李游的电话正巧打来。 李游这学期开学后增添了许多实验课，因为专业成绩好，很受教授器重，连学术里的交流聚会都会捎上他，这会也正在陪教授去酒会的路上。 夏萤叮嘱李游少喝些酒，两人又聊了五六分钟才挂断，一抬头，四下昏黄弥散，人来人往里，陈见苏不知何时没了踪影。 隔天的拍摄依旧顺利，除了男演员宋曜午饭时间臭着脸走了，其余人之间的交流一如既往和谐。夏萤更是以外向的性格打入内部，加了所有成员的联系方式，以后能赚钱的资源只多不少。 午休后一小时，杀青镜头正式结束，所有成员在店门外合影一张留念，也包括边上入镜的甲方夏萤，比着耶站在装冷酷的陈见苏身侧，笑得比春天的阳光还要灿烂。 第20章 混蛋 过了春分，天气逐渐回暖，一些厚衣物都被陈见苏打包送去校外的洗衣店，顺带取上周护理清洗的一双鞋。 店里的学生都在排队交清洗费，陈见苏侯在柜台最边上等他干洗的鞋，好巧不巧，夏萤也提着两大包冬季衣服进了店，靠在前台那拐弯抹角的杀价。 “老板，我真心劝你搞一个冬季衣洗三送一的活动，否则生意很快就要被隔壁那家新开的洗衣店抢了。”夏萤递来钱时毫不夸张道：“那个老板宣传都做到我们宿舍来了，拿会员日半价活动吸引了不少新客户办卡。” 老板一听，不无鄙夷，说那家就是抄袭他以前的模式，连门头都原封不动照搬照抄，还说现在做活动等于认输，他不屑于搞无聊的商战。 夏萤便透露自己是看在师姐介绍的份上才来光顾生意，还劝老板一定要正视良性竞争，多参与优惠活动，多拉拢会员人心，才能不被隔壁的新商家抢走嘴边的肉。 估计是夏萤建议的态度诚恳，老板转念想通了，颇具欣赏的眼色打量她，“你这张看着就精明的脸不是白长的啊！” 夏萤得意，说自家也开店做些小本生意，赚不了什么大钱，但紧跟客户需求，像定期更新菜单、充值赠送金额、不定时优惠促销等等，一年到头也能混个温饱。 谈及此，老板感触颇深，朝夏萤吐着开店做生意的苦水，说着说着就免了夏萤一件外套的干洗费，从两张花花绿绿的钞票里抽了一张五十退回来。 今天跟着夏萤过来干洗的室友冯心颖也捡了优惠，五件外套只收了四件的干洗费，还说自己是第一次占便宜。 两人正为捡便宜偷乐，老板娘抱着一双鞋盒出来了，站在柜台前，“帅哥，你检查一下鞋子，确认好验收签字，我这边要给你划两百走。” 夏萤闻声看去，想看看谁这么傻缺被坑，结果看见了被价格立牌挡住的陈见苏。 她走过来抢了鞋盒里的鞋研究，logo没看见，也不知道是哪国产的牌子货，反正不能理解收费标准，甚至觉得自己都能赚陈见苏的外快，但她懒得管他的钱怎么浪费。 鞋子扔回去，夏萤抱胸问起正事，“陈见苏，最近你们学校没有拍摄吗？为什么一个兼职都没有？”害她不得不回到老本行接陪同口译的散活，但这可比拍摄工作需要做的准备多多了，对正值作业量加大阶段的夏萤而言，多少有些耗费精力。 江传内大部分拍摄机会已被内部消化，编导系有拍摄需要首先会考虑与表演系的学生免费置换，以拍摄的短片为他们增加镜头经验，剩余的摄影机会又有门槛要求，只有服装设计系在创业期的有付费招模特的需求，但因为他们的春夏新款服装设计大胆，李游那边不同意。 “最近没有。”陈见苏说谎时移开了眼睛，握笔的手快速在取货单上签了名。 夏萤显然有些郁闷，但没有强人所难，目送陈见苏抱着鞋盒离了店。 他刚走，旁观已久的冯心颖立马上前来打听，“夏萤，刚才和你说话的帅哥是谁啊？” “李游的发小。” 计算机系的李游在江大无人不晓，是去年新生典礼上的学生代表，长的斯文清秀，谈吐还有礼貌，宿舍里常说江大只有李游才配做夏萤男友，两人也算是一对羡煞旁人的神仙眷侣。 但冯心颖对成绩优异的乖乖男不感冒，她更偏好有些冷峻气质的男生，比如擦身而过的这位宽肩长腿的帅哥，整个人像刚从海盐柠檬里捞出来，不加修饰的天然清新。 踏出洗衣店，夕阳正好爬上山头，那辆款式有些年头的奥迪车已经开走，夏萤也与冯心颖在校门外分道扬镳，快马加鞭赶去今夜的兼职会场。 一家生物科技公司为庆祝合作成功，特邀海内外伙伴参加线下庆祝酒会。 酒会上，创始人围绕了五个方面，从基础技术、商业模式、市场机会、创业故事，以及行业趋势分享成功经验。 夏萤陪同的这位德国嘉宾提问刁钻，不过好在她有事先熟悉产品资料，再结合创始人滴水不漏的回答，用相当流畅的德语传达了恰当观点。 自由交流时间，夏萤又陪同德国嘉宾满场社交，从专业性话题聊到私人生活，从金发碧眼闪回黄种皮肤。 德国佬遇到女知音，两人眉来眼去**，夏萤识趣地找了借口回避，又躲开一众搭讪的异性，独自在冷餐区的角落正啃着披萨，抬头就看见人群里眼熟的女生。 她穿着晚宴服礼裙款款而来，与一身黑白正装的夏萤两个纬度，走到身前时微微一笑，“你德语很流利，在江大念得是德语专业？” 夏萤记性好，认出她是简然，忙舔走嘴角的披萨碎屑回答，“我念的是英语专业。” 至于德语这块，夏萤解释是受妈妈熏陶。 “对了，李游父母也在，需要我带你过去打招呼吗？”简然手臂朝着不远处人群里的一对中年夫妇。 从夏萤的角度望过去只能看见一双隆重的背影，她也很快意识到创始人简东阳大概就是简然父亲，否则很难解释李游父母也在现场的合理性。 夏萤脸上忽闪过一丝尴尬，回绝了简然的好心，“我还没有见过他父母，先不贸然打搅了。” 简然似乎有些吃惊，视线缓缓落到夏萤握着酒杯的左手，无名指上的三环对戒很受瞩目，“我以为你们都戴上了对戒，应该是见过父母的程度。”又抱歉道：“不好意思。” 近在咫尺的距离，夏萤却不能上前招呼，虽然心里有点可惜，但确实不必过度在意，反而夸简然今夜这身礼服很漂亮。 “这身高定是李游母亲送我的成人礼，我觉得很适合今天的场合。” 正这时，不远处的德国佬忽然高声呼唤，一时哑口无言的夏萤忙欠身赶过去接待。 晚宴九点半结束，夏萤在约好的酒店大堂等李游，可是半天也没看见人，正准备打电话过去，李游正巧打来了。 “我在大堂，你人去哪了？” 直到来了会场，李游才知道夏萤来的是东阳生物科技的庆祝酒会，瞬间头都大了。 “我在地下停车场，你坐电梯下来。” 夏萤一直张望着嘉宾出口，她知道李游父母还未离开，也打算借这次临时的机会简单照个面，因为若是以后见面必定绕不开这场偶然，如果明知男友父母在现场还装作回避，日后说不定会被扣上没礼貌的帽子。 “李游，我前面在酒会上碰到简然，她说你父母也在场，我想了想，知道还回避有些不礼貌，要不你上来带我去打个招呼吧？” 电话那头很快递来李游不假思索的否决声，“只是碰巧，不用特意去打招呼。” 夏萤有些意外，明明就是几分钟的事情，“来都来了，为什么不去？” “萤萤，我暂时还不想带你见我父母。” 李游冷静的回答令夏萤紧张的心脏一秒冷冻，眼见着嘉宾出口有五人说笑着走来，而那位看着和李游五官相似的优雅贵妇，从头到尾都亲密地挽着简然。 夏萤说不上来心里此刻的感受，但她察觉到了自己边缘人物的处境，十分后悔先前的自以为是，也明白李游为何不在酒店大堂。 “知道了。”挂了电话，赶在那波欢笑声靠近前，夏萤挎着包走出了酒店大门。 手机关机睡了一觉醒来，开机后，来了一堆乱七八糟的信息，属李游发来的最多，夏萤懒得逐字解读，退出对话框往下翻。 江传的姜瑞师姐有发来两条信息，问她为什么要拒绝平面拍摄的赚钱机会，还说对方看了她的广告片很有意向合作。 夏萤一头雾水，她根本没接到平面拍摄的工作，于是截图聊天记录发给陈见苏质问，那边差不多过了上午十一点才回话。 【C：李游不同意。】 夏萤此时正在和室友去食堂的路上，看见陈见苏给出的解释，连打字的时间都省了。 电话接通后，夏萤愤怒地喊在听筒里，“我兼职为什么要经过他的同意？” 上午没课的陈见苏刚睡醒，搓着熬夜拉片的脸，半天才反应过来，“你们吵架了？” “关你屁事，你们全是混蛋！”夏萤骂完立刻挂断，转头给了姜瑞师姐肯定答复。 姜瑞那边收到答复后，立刻转发了夏萤的联系方式给甲方，双方沟通之下，约定于下午一点在创业园区的摄影棚试镜。 夏萤要合作的甲方是姜瑞师姐在服装设计系的好友，目前在网络上经营一家收入可观的原创女装店铺，最近正巧赶上春季上新以及夏款预售，全平台正是紧缺平面模特的关键期，很多来试镜的模特效果都不理想，只有妆发完的夏萤换上新款春装后，收获了品牌的一致认可。 设计师兼品牌创始人林琳下场指挥，姜瑞主拍摄，大约是现场有熟人，夏萤也具有镜头经验，几套成衣拍下来，无修样片都获得了林琳肯定。 “姜瑞，你哪找的大宝贝？”林琳坐在电脑前划着样片欣赏得津津有味，“长得像混血，悟性还高，你瞧我这衣服给衬得多洋气！” 姜瑞在调下一套服装的摄影光源，间或还看了眼抓紧时间换裙装的夏萤，会心一笑说：“我师弟发小的女友。” 林琳想起那位招蜂引蝶的师弟，笑话姜瑞明晃晃的私心，“你这老牛想吃嫩草是吧？” 姜瑞立马斜眼扫过来，甩了甩自己新染的短发，似乎很自信十足，“女大三抱金砖，何况，我只大两岁。” “嫩草好啊，嫩草香啊，嫩草嚼在嘴里原汁原味。”林琳噗嗤大笑，“只可惜在黄粱美梦里。” 姜瑞没好气地推她一下，又真心讨教，“所以怎么追弟弟？” “姜师姐，我衣服换好了。”夏萤刚走来就听见她们在讨论女追男**，好奇问了一嘴，“你们谁要追男生啊？” 林琳忙指去姜瑞不打自招的红屁股脸上，“她想追陈师弟，你们这么熟，不如帮帮姜师姐？” 夏萤其实早看出来，却装作恍然大悟，又仔细一想陈见苏那个表里不一的混蛋，立马来劝人美心善的姜瑞，“他爱装逼，还不识好歹，有什么好追？我觉得大四的梁师兄比他有魅力多了！” “夏萤宝贝，是时候得让你了解下姜瑞师姐的专业能力了。”林琳说着转过电脑显示屏，不得不说，姜瑞除了摄影技术强，还很善于发现夏萤独特的角度。 夏萤美滋滋地欣赏完照片，也跟着林琳真心夸赞姜师姐技术高超，只有姜瑞谦虚，“其实我是看师弟给你拍的公益广告才知道，你右脸偏60的角度的很有个人特色。” 林琳点头附和，还说自己就是看了那部广告片才想找夏萤合作，又说陈师弟这位新人未来指日可待。 闲聊一会，又继续加快进程。 林琳要赶在月底前上新最后一批春装，于是夏萤前后换了二十多套搭配，忙到月挂枝头才结束拍摄工作。 林琳照业内的最高行情价，以半天内拍摄的成衣套装数量结款，没等夏萤走进学校大门，银行卡便到账了两千元。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0章 混蛋 第21章 不可替代 夏萤刚走进外语学院宿舍区，室友冯心颖打来电话，语气小心翼翼试探她是不是和李游吵架了，还说李游傍晚有来宿舍楼下找她，没想到现在又来了。 “夏萤，你人去哪了？” 夏萤去试镜的事没向任何人透露，毕竟她也不确定是否能拿下，不过就刚才一起吃盒饭时的约定，林琳那边打算与夏萤进行长期合作，而夏萤完全臣服于林琳的开价。 “出去兼职了，刚到宿舍楼，我自己应付吧。” 冯心颖又说了几句劝和的话，还提到李游状态很差，看着像一晚没睡觉的样子。 夏萤觉得能有多差，结果楼下撞见人才知冯心颖没有夸大其词。李游眼里遍布着红血丝，眼底还挂着青黑，一副憔悴过度的面容。 从昨晚夏萤不告而别关了机，到今天失联了一整天，李游终于体会到什么叫心急如焚，此刻看见夏萤从昏暗中走来，立马上前拦住了她。 “萤萤，我找了你一天，你去哪了？” 夏萤与李游恋爱半年，从未吵过架红过脸，安逸至今迎来了第一次不可避免的矛盾。 “我问你，为什么陈见苏给我介绍兼职前需要经过你同意？” 李游打量着夏萤精心的妆发，恍悟过来，“你还是去了？” “我为什么不能去？” 李游承认了有这回事，因为他觉得产品细节里的服装款式过于暴露，像无肩带鱼骨胸衣，整个后背露在外的连衣裙，以及肚脐下半掌的低腰裤，他不希望夏萤接触这类拍摄。 可能夏萤天**美，所以她感觉不到暴露，她只觉得那些服装可以提升美丽和自信，甚至很适合穿去海边玩水，也并不是李游口中的羞耻符号。 “你意思是说我接这样的拍摄让你很丢脸是吗？” 李游愕然，“我不是这个意思。” 夏萤不可避免回想起昨夜的一幕，她满怀期待与紧张站在酒店大堂的水晶吊灯下，期间还用气垫里拳头大的镜子整理仪容仪表，但最终被李游的一句驳回泼清醒了，那时的她甚至认为是自己很丢人。 其实她不急于和李游见父母，只是环境的设定下，她做了一次体面的成年人罢了，但好像面前的人比她理智许多。 沉默如同凌迟在李游心内的刀片，他预想走来牵她的手，也被夏萤无情躲开。 偏过头去不看他，口里放着狠话，“我没觉得下午的拍摄有暴露到令人羞耻的程度，并且我会继续和对方合作，如果你心里接受不了，我们可以分手。” 李游下意识挡住夏萤的去路，也难以置信她竟然能搬出分手，一时间心脏飞快地蹦跳着不安，那些难以启齿的话也脱口而出，“我不是觉得丢人，是厌恶有些异性停留在你身上的目光，介意他们用色眯眯的眼神观赏你，所以我拜托陈见苏要事先发给我过目。萤萤，你相信我，我的初衷只是想保护你！” 夏萤没想到他阻挠的缘由是这个原因，但就算能理解他过度保护的做法，也难以抵消昨夜被边缘的感受。 或许李游也看出来，主动提及了昨晚，“我知道你主要是因为那句话生我气，但我想表达的意思不是你想的那样。” 夏萤有些不服气，挺着纤细的脖子叫嚣，“我想的哪样？” “你是不是觉得我从来没认真过，也不想和你有未来？” 反正和觉得她不配被带去见父母是一个意思，夏萤垂下头没有反驳，所以李游开始心疼了，不顾挣扎走上前强硬地搂住了夏萤。 “萤萤，我还没有和爸妈坦白在恋爱，所以昨晚拒绝了你。是因为我想等到感情更加稳固的时候，再从长计议见双方的亲人，我必须要在正式的场合介绍你，也让我爸妈知道，你对我是不可替代的。” 还在反抗的人听到这段心声，不知不觉没了挣扎，脸埋在李游温暖的怀中逐渐湿润，也难为情地躲着他凑来认错的脸。 “对不起，萤萤，你别再拿分手吓我，我以后不会惹你生气了。”李游捧着脸帮她擦泪，此刻心里酸胀得要命。 夏萤红着眼睛捶了他几下发泄不甘，疼得李游表情吃痛不说，还主动举起手对天发誓，“如果我辜负了你的信任，这辈子我一定不幸福。” 夏萤赶紧上手捂住他的嘴，眼睛瞪得像铃铛，警告李游，“不许胡说八道！” 怎么会不幸福呢？夏萤此刻觉得吵架也是一条体会幸福的途径，消除误会与矛盾后，双方的眼神都拉着丝，她想，要不是在宿舍楼下，估计已经抱在一起互啃。 这么想着，李游忽然扯开手，兜头压下唇时，夏萤吓得往后躲，但再难逃脱李游禁锢的吻。 宿舍楼前的香樟树下抱了许久，夏萤催李游快点回去，然后转身进了英语系宿舍。 室友们早已洗漱休息，有的坐在电脑前看综艺，有的拉着床帘躺在床上和男友视频，还有的抱着玩偶坐椅子里笑眯眯地盯着夏萤。 “你傻笑个屁啊？”夏萤脱下包挂进橱柜，多看一眼冯心颖就心慌。 “我在二楼可什么都看见了。”冯心颖指指嘴唇偷笑着，“亲的那叫一个旁若无人，忘乎所以，藕断丝连，那又为了什么吵架？” 夏萤的脸还在发烫，对于冯心颖的关心不觉得是窥探**，于是盘腿坐下跟她说了来龙去脉。 “绝对是占有欲作祟！”冯心颖言辞凿凿，“男人对女人都一个样，好比我爸对我妈，年轻时一起出街，露屁股蛋的短裙不能穿，漏沟的上衣也不能穿，生怕我妈被路上的野男人占了便宜。” 对面刚和异地男友结束视频的室友撩开床帘钻出头，抱着被单下呼之欲出的大胸附和冯心颖，“但男人又很双标，希望你在外面穿得严严实实，但是回家到床上必须一丝''不挂，还要骚得他能腿软。” 冯心颖听得脸红心跳，追着一向露骨的罗倩倩打听那方面的事，可罗倩倩嫌她小白不愿费口舌，却对名花有主的夏萤苦口婆心，“大美女，你要记住，男人这种下贱生物都是到手了就不珍惜，可能你家李大神是个例外，但我还是提醒你一句，别太轻易便宜了他。” 夏萤正准备去浴室卸妆洗澡，抱着睡衣走到爱情大师罗倩倩床前停下，装作无知地仰着头问：“什么叫便宜？” “就是一扑就倒。” “那你呢？” 罗倩倩嗨了一声，不觉得丢面，“我馋我男朋友身子啊，硬起来像个永动机不带停，我欲罢不能，一扑就倒了。” 夏萤笑话她，“那你说个屁！” 冯心颖也臭她瘾大，还说男女之事都是没发生前自我以为矜持，发生后都得浪的跟她一样，起床伸个懒腰也像发春。 两人吵吵嚷嚷拌起嘴，吵得夏萤赶紧带门进了浴室，等洗漱完回来，看完综艺的黄婷正在和另两位商量五一出行计划。 罗倩倩率先退出，“宿舍长，你换个时间呗，五一我要去上海找我男朋友。” 冯心颖敷着面膜还要继续臭她，“你就害在了那事上！” “放你的屁！”罗倩倩气势汹汹骂完才恍悟自己说了夏萤的口头禅，直夸真好使。 黄婷也是看了综艺才知道，江城附近有一处新建的影视度假景区，能环湖游船，赏月观星，还有机会见偶像，反正冯心颖听下来蠢蠢欲动。 “夏萤，你去不去？” 早在寒假的时候，李游就提过今年五一去南京找谢悦可，虽然这阵子没动静，但指不定哪天就要安排了。 “我可能到时候要和李游去南京找我们的朋友。” 冯心颖打听，“就你两去？” “还有陈见苏。” “就他一个？当你两的电灯泡？” 夏萤点头的时间从床梯爬进了被窝，坐在那先抻了个懒腰松弛筋骨。 “你们说的这人是谁？”罗倩倩没太明白，头抻在床帘外一阵打听。 “李游发小，对面江传的学生。”冯心颖回答。 “那高低得是个帅哥啊！”罗倩倩突然来了兴趣，“有李游帅吗？” 冯心颖不敢乱说话，只表达自己的观点，“反正符合我的审美。” “你有什么审美？”罗倩倩笑话她是个男的是个哑巴都符合她奇葩的口味，转头去问夏萤，“大美女，这姓陈的多高多重，白还是黑，土不土，脸怎么样？” 下午连着晚上的拍摄累得夏萤腰酸背痛，早已经躺下来酝酿睡意，“你都有男朋友了问这个有屁用？” “你意思是说这人还单身？”罗倩倩不介意替皮薄的人拉郎配，“我瞧二马都流哈喇子了，你也照顾照顾自己人，长得要还过得去，说给冯心颖解个渴。” 冯心颖的脸瞬间红成屁股，揭了面膜朝她扔去，“放你的屁！我哪里饥渴了？” 还好罗倩倩床帘关的快，哈着一条缝放冷箭，“我明着饥渴，你暗着饥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收藏了黄色小网址！” 冯心颖狡辩她只是留着不备之需，这只是她众多学习网址中的一个。 黄婷听着还特认真地扶了扶眼镜，然后求冯心颖私发到她的V号，说自己也想观摩一下学习课件，逗得罗倩倩坐在塌上拍床板，笑得眼泪都飙出来了，好一会才说回正经事。 五一凑不齐人数，宿舍只能原地解散，不过几人又共同商议了另个时间，等期末考试结束，也效仿综艺来个月亮湖小分队旅行。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1章 不可替代 第22章 克制与尊重 等铁路网开放售卖五一假期车票，李游第一时间购了三张往返南京的动车票。 越接近假期，人越蠢蠢欲动，罗倩倩提前一周便开始准备，在宿舍里又是染头发，又是脱体毛，全身上下的角质都搓了一层，没课的下午还拉着室友陪她逛街挑选战服。 天真的黄婷参加了学生会，大大小小的破事一大堆，只有夏萤和冯心颖有空作陪，不过夏萤晚上还约了李游看电影，所以不能和她们一起吃晚饭。 五一广场的周末人满为患，连kfc里的厕所也在排队，商场里每家店铺的生意都热火朝天。 罗倩倩在快时尚店挑挑逛逛，换了十几套衣服才选定一套收入囊中，一字肩蕾丝衬衫搭膝上波点半裙，要多清纯有多清纯。 冯心颖说她表里不一，罗倩倩骂她懂个卵，这叫反差，还让她多学学。 本着来都来了原则，冯心颖也买了件宽松T，或许是印花图案幼稚，罗倩倩嫌她品味土掉渣，游说她换了件紧身上衣，还说梨型身材重点是突出上半身。 只有夏萤没有买衣服的**，橱柜里的新衣服基本都是林琳送的新品样衣，她有时候会穿上身当个活招牌，学校里经常有女孩会拦住她索要链接。 买完衣服乘电梯下来，商场二楼路过女鞋区，夏萤提出进店里逛逛，她打算去南京的时候穿裙装，正好缺一双高跟鞋搭配。 店里的款式都偏成熟风，流行元素夸张，夏萤不喜欢满钻和铆钉，试了双贴近肤色的尖头裸鞋，跟高五厘米，脚感舒适，又不至于崴脚。 划卡付了账，那边，罗倩倩突然想起重中之重，她的成套内衣都洗旧了，必须得重新买一套。 冯心颖已经逛得腿不听使唤，听她这么一说，骂她为了见趟男友，从里到外翻新一遍，又请问她对象有无大费周章地包装自己。 “他已经开始天天跑步健身了！”罗倩倩嘚瑟，“就因为我喜欢腹肌。” 冯心颖表示不理解，她甚至觉得异地恋见面，应该由男方来女方的城市才对！ “你连恋爱都没谈过懂什么？”罗倩倩对她土老帽的观点不耐烦，“恋爱是双向奔赴，五一我去找他，十一就是他过来找我。而且我们异地恋很容易感情变淡，每天视频是为了增添对方的参与感，每次见面前改变自己也是为了制造新鲜感，这样才能保证异地恋长久不衰！” 单身汉冯心颖表示无法反驳，倒是冲取了鞋的夏萤杞人忧天，“夏萤，罗倩倩和她男友距离几百公里可以假期见面，但你和李游以后距离一万多公里，怎么见面？” 幸福的日子叫夏萤都差点忘了李游读的是国际2 2班，经冯心颖这么当头一棒，觉得时间都变快了许多。 可是乐观的夏萤觉得这并不是什么阻碍，“要么我去找他，要么他回来找我，想见面总能克服距离。” 冯心颖叹她心态真好，又玩笑道：“那你得存好多钱才能买一张飞大洋彼岸的机票了。” 夏萤翘着下巴，开玩笑的口吻，“那不能便宜了他，到时候找李游报销路费！” 冯心颖狠狠点头，“多去几次！” 罗倩倩也跟腔，“暑假去完寒假去！” 几人说说笑笑出了店，换道陪罗倩倩上楼买内衣，又花了半小时挑选试穿，全赖销售利索的嘴皮子，出店后，一人多了一个袋子。 晚上的电影相当无聊，看得夏萤提不起精神，也可能是这阵子兼职较多，所以靠在李游肩上睡到了电影结束。 人都走光了，李游才轻声唤醒夏萤，电影院的顶光下，夏萤睁眼便看见李游那张斯文柔煦的笑脸，她其实刚才一直在做梦，冯心颖下午的话很快成了现实，她与李游隔着大洋整整两年未见。 她想着梦与现实相反，心头却涌上一阵酸意。 “怎么了？”李游看见她眼里闪烁着湿意，以为是让顶光刺痛了眼睛，忙用手帮她遮了遮。 “李游，我突然想到，明年这个时候，你应该在计划着出国留学的准备了。” 出国不仅是父母对李游的期待，也是他一直以来都有的计划，对他而言就是正常的求学过程，也从未生出对这片土地的不舍之情，但直到看见夏萤眼里的泪光，李游才发现心底竟开始滋生出了牵绊。 “舍不得我？”他低头问她时还故意带着点逗的成分。 夏萤听了很难受，“你舍得我？” 他开着玩笑说真心话，“我恨不得能把你装包里带走。” 夏萤听了噗嗤一笑，问他当自己是哆啦A梦吗？于是李游装作抻出拳头，却从手心里突然变出一条项链。 夏萤惊喜之余，又觉得李游变坏了，“谁教你这样哄女孩的？” “还用教吗？”李游给夏萤戴上了项链，说是他在楼下等她过来时买的，橱窗外看着觉得很特别，像一把能打开他心房的钥匙。 “这好像不便宜。”夏萤看到logo，总觉得自己花了李游很多钱。 “记不记得我上回跟你说的研发？” 夏萤记得，李游牵头带领宿舍正在研发小游戏app，她点了头点。 “国内有个手游公司看上了我们的游戏概念，今天花高价买断了版权，我送你的项链估计只到分款的三分之一。” 夏萤简单算算，那也卖了六位数，既惊讶又骄傲，猛得凑前亲了他一口，还夸着真棒真厉害。 直到影厅里来了清扫人员，李游才牵夏萤离开，不过等两人到了楼下，才发现屋外倾盆大雨。 不少没带伞的情侣、好友都躲在屋檐内，或许是这场雨来势凶猛，嫌无聊的又乘电梯回了影院看下一场，不想淋雨又着急走的打了电话叫家人来接，最不纠结的就是手牵手的小情侣，沿着遮阳棚一路奔去了隔壁的快捷酒店。 李游手里还拎着夏萤的购物袋，低头便能看见袋里装的内衣，颜色款式都叫他耳根一热，偏过头时正巧撞上夏萤刻意回避的眼睛。 “估计雨一会就停了，我们要不坐那等等？”夏萤指着不远处的休息区，那里有不少圆桌靠椅。 李游听懂了，不该说的话没提一嘴，牵着夏萤去了休息区等雨停。 可这场雨没完没了下个不停，眼见等待的人越变越少，李游觉得不能再坐以待毙。 “我今天应该回家拿车的。”李游后悔也来不及了，掏出手机说：“我来问问陈见苏。” “他这个时候在学校，不方便吧？” 李游电话已经拨通了，摇着头说：“我听他说今晚协会里有活动，他为了躲酒特意开了车。” “他为什么要躲酒？” 说到这个，李游忍俊不禁，“听说上次喝醉了，差点被不认识的同性占了便宜，吓得连我们聚餐都只喝露水。” 夏萤听了哈哈大笑，觉得是迄今为止，发生在陈见苏身上最邪门的事。 陈见苏那边的聚餐刚好快结束，李游说了影院地址没过一会，路边一辆打着双闪的车下来人，撑着一把黑伞进了影院侧门。 夏萤率先看见陈见苏，他穿着一身黑站在玻璃门外，雨幕里，遮在额前的发丝都带着潮湿气，远远地喊了李游一声。 李游听见，忙牵起夏萤走来，接过他手里在便利店随便买的一把新雨伞。 黄色的雨伞在夏萤头顶撑开，她还在不怀好意地盯着陈见苏，直到他不耐烦了，“看什么？” “听说你前不久差点明哲不保？”夏萤不忍了，笑得唇边都多了两条括弧。 陈见苏听了，冷冷横了眼李游，悔不当初的口吻，“我就不该来。” “萤萤开玩笑的。”李游敷衍着推他肩膀，说雨疾又大，得赶紧上车。 三人撑着伞快步回到车上，夏萤还是不可避免湿了鞋。 李游找了纸巾来帮她擦干脚，又脱了牛仔外套披上夏萤发抖的肩，都不如陈见苏紧急打开的暖气。 夏萤裹着外套吐槽不正常的天，“本来都暖和了，怎么下场雨冷成这样。” 李游拿出手机查看了天气预报，庆幸口吻，“还好五一去南京没有雨。” 正这时，前排安静开着车的陈见苏提醒李游，“谢悦可前面说南京的房间有变化，你看下群里。” 李游谈了一晚上恋爱压根没注意群消息，此时点进群里才知道出了什么事。 谢悦可坚持定一家花园民宿，本来计划好两间房，谢悦可、陈见苏和李游住三人间，夏萤单独一间大床房，但南京昨夜一场暴雨来袭，三人间天花板漏水，地板全泡坏了。 谢悦可为这事绞尽脑汁，目前如果选择退房，房东不仅毫无损失，甚至房源挂出一秒没，而他还需要跟哈巴狗一样在偌大的南京城寻找空余酒店，显然是下下之策。 所以，谢悦可把难题丢给了房东，那边给出的办法是退三晚房差，然后双人标间免费增加地铺。 关键来了，谁愿意睡这个地铺？ 谢悦可反正不愿意，他甚至群里劝李游行行好，赶紧搬去夏萤的大床房挤一挤，苦了自己也不能苦了他两个好兄弟。 李游骂他没个正经，主动领下了地铺名额。 沟通的全程，夏萤紧抿着唇异常安静，她脑子里总浮现起罗倩倩的提醒，可事实上，她并不信奉这些交往法则，恋爱里的行为举止也完全尊崇内心。 但某一方面，她又喜欢李游的克制与尊重，会让她心生出满满的安全感。 第23章 死变态 五一前一天的傍晚，夏萤与李游、陈见苏乘高铁出发，两小时后抵达南京南站。 谢悦可租了辆车提前半小时候在南广场出口，顺利接到三人后，老司机在南京城飙起了车。 花园民宿在秦淮区夫子庙附近，从卡子门大街高架下来，二十分钟左右便到了入住的地方。 民宿里有两栋主体楼，谢悦可订了把东的一栋二楼，夜晚环境幽静，白天光线敞亮，推门还能看见阳台外的绿植花卉和泳池，不过这个季节玩水还是稍凉。 奔波到民宿落脚，除了高铁上吃了点面包，大家都还饿着肚子，放下行李后直奔了不远外的夫子庙。 临近九点的景区依旧人山人海。 秦淮河上的古画舫推开涟漪，揉碎了月光里的霓虹，画舫里赏灯的游客亦是东园桥上一双双眼睛里的风景，从璀璨的烟火转看向这座古都的夜空，泊秦淮的千年回响在河畔慢慢荡开。 东园桥上，李游搂着夏萤在赏两岸夜景，身后一道闪光灯突然亮起，回头之际，陈见苏正举着他的富士相机。 夏萤看见，忙拉李游转过身，冲陈见苏不客气吩咐，“正面再来几张。” 李游见状，搂在夏萤肩头的手自然滑至腰际，两人在陈见苏的镜头里越发亲密，最后一次快门按下前，胆大的李游竟低头亲在了夏萤脸颊，留下了今晚最甜蜜的一张抓拍。 地主谢悦可找到一家出餐快的酒家，立在东园桥头挥手召唤赏景的三人，四人汇合后忙不迭赶去吃晚饭。 露台上的餐厅，夏萤与李游头凑在一块欣赏陈见苏的作品，划到最后一张相片时，夏萤强烈表示她最喜欢这张，还要求陈见苏修完片立即发她，她要做手机屏保。 对面在吃七头一脑的谢悦可一回味，很不对劲，“原来我们两一个是导游，一个是跟拍啊，那你们这对新人是不是要付费？” “李游给你当翻译在巴黎找厕所等你拉屎，也没见你付过费啊！”夏萤以牙还牙，还击到谢悦可大吃一惊。 “李游！你连这个也跟夏萤说？” “不止，他还说你睡觉磨牙放屁打呼噜，要不是看在和你只会yse、ok、no的份上，早和陈见苏一起把你扔去巴黎街头了。”夏萤表示一脸嫌弃，嘴里嚼着的野菜都有怪味了。 谢悦可不信，转头质问慢悠悠喝着冰可乐的陈见苏，“打呼噜我承认，但磨牙放屁是真的？” 陈见苏不愿回忆被谢悦可折磨的夜晚，转过头来不容拒绝地吩咐他，“我买了止鼾器，你今晚睡觉戴上。” “那玩意谁爱戴谁戴！”谢悦可突然间反应过来，气鼓鼓瞪大眼睛，食指上下点，“我就说为什么一开始非要一人订一间，原来是嫌弃我！” 陈见苏恐吓他，“你不戴上，睡着了后我帮你直播。” 李游也插话进来威胁，“巴黎那次我们也录了视频。” 夏萤跟在后附和着点头，“就像天上打雷一样！” 谢悦可一副受到排挤的委屈之色数落他们一个个的都针对他这个在外求学的人，枉他煞费苦心地准备攻略迎接他们游玩南京，结果话没说完，被陈见苏赏赐的烤鸭腿彻底堵住了嘴。 十点后的夫子庙陆续歇业，四人在周边压了会马路消食，顺便走去停车场拿车。 谢悦可跟在那对亲亲搂搂的情侣身后都没眼看，冲着他几月未见的好兄弟吐苦水，说他追的女神近来又多了备胎，竞争激烈到他都生出放弃的念头，不像李游与夏萤的水到渠成，真令人羡慕。 但转念想到两间房的事实，谢悦可又笑话李游太没用，成天就光顾着啃夏萤嘴巴，废物到出来玩还要打地铺，还不知道哪天能破了童子身。 正说着坏话，夏萤回头了，依偎在李游怀中催落后的两人。 回到民宿，陈见苏与谢悦可先回了房间，有洁癖的人进门立马换床上用品，看得谢悦可直晃脑袋，说他出个门费那劲干嘛，掉屁股进浴室先洗澡去了。 等换好三件套，陈见苏热得冒汗。 床头柜上放了几瓶纯净水，不过他没动，抄过扔在桌上的钱包要出门，准备到民宿外那家便利店买些水。 刚一推门，陈见苏踏出去的脚紧急收了回来，对面的李游正搂着夏萤在门口接吻，两人好比巴黎罗丹美术馆里的雕塑，深情又忘我。 李游回来后，陈见苏装作无事发生，说了一嘴去便利店，然后带上门走了。 便利店里的饮料货架逛了一圈，陈见苏拿齐了三晚的酒水饮料，正准备去付钱，路过冷柜区，恰好看见货架上摆了一列鲜榨柚子汁。 愣了一秒，又弯腰拿了三瓶去前台付钱。 拎了两大包酒水饮料回房间，李游已经进浴室洗澡，剩谢悦可穿着条内裤晃来晃去，晃得陈见苏拿起三瓶柚子汁去了对面。 敲响门，过了没几秒，夏萤便来开门，不仅衣服没换，还一脑门子汗，续长的刘海斜着别在耳后，露出一张走投无路的脸。 “陈见苏，李游洗澡去了吗？” 陈见苏点头，问她，“怎么了？” 夏萤烦恼地指着浴室方向说：“里面有只蝙蝠，我开了窗也赶不走。”她不怕蟑螂昆虫，唯独蝙蝠和耗子，前面进浴室正准备卸妆，门后突然飞出来一只蝙蝠，吓得三魂六魄快散了，说谢悦可找的可真是福地！ 见陈见苏没动静，夏萤无奈，“我还是打给前台来处理吧。” 没等夏萤转身，怀里忽然多了个沉甸甸的马甲袋，低头一看，袋里是三瓶冰镇柚子汁，立马开了瓶解口干舌燥，等再回头，陈见苏已经拐进了浴室。 夏萤跟了过来，张望在浴室外看着一动不动的人，他似乎在思考怎么驱赶，因为蝙蝠现在就倒挂在浴帘上。 “把房间里的灯关掉。”陈见苏回头吩咐她。 夏萤也没问缘由，走去玄关关了灯，还没走回浴室门口，突然又听见一声关门响，而后浴室也陷入了黑暗。 好一阵寂静中，夏萤握着果汁瓶站在浴室外小声喊他，结果被里头的警告声吓住嘴。 “别出声。” 隔着漆黑的毛玻璃，夏萤看见浴室里亮起一团光源，并伴随着一阵击打窗户的动静，没多久，受到指引的蝙蝠便自己飞出了窗外。 锁好浴室窗户，陈见苏关了手机电筒功能，门外这时又恰好传来夏萤的询问。 “是不是可以开灯了？” 陈见苏在黑暗中应了一声，或许是忘记浴室里的格局，转身时不小心磕到浴巾架，什么东西正好掉到了头上。 他下意识用手接住，灯也一秒在头顶打亮，夏萤已经推开了浴室门。 空气突然安静了，诡异到心跳都蹦到了耳边，因为陈见苏手里正抓着夏萤的钢圈内衣，带蕾丝边的内裤也摇晃地勾搭在食指尖。 陈见苏吞着口水想解释什么，刚张嘴就被走来的夏萤抢了内衣内裤，面红耳赤着一张臭脸狠狠骂他，“死变态，赶紧给我滚！” 然后二话不说，推着百口莫辩的陈见苏赶出了房间，恨不得连手里的柚子汁也全泼他脸上，更遑论能有一句道谢的客气话。 对面房间里，谢悦可正舒服地躺在床上刷女神照片，陈见苏臭着一张脸回来了。 “送个水去这么久？” 平常的一句问话罢了，但李游赶在这时候正好走出浴室，陈见苏莫名地生了心虚，解着衬衫扣子说：“抽了支烟。” 随后，拿起平角裤进了浴室洗澡。 浴室里水雾缭绕，换风扇通了一阵，陈见苏才打开淋浴冲澡，也许是位置正巧对着浴巾架，眼前总不由自主浮现一团白色布料，烦得他赶紧伸手拉上了浴帘。 这个晚上，大家都选择赶紧休息，谢悦可在陈见苏的威胁下戴上了止鼾器，睡眠好到爆炸的人倒头便睡着了，陈见苏也枕着头躺在床上酝酿睡意，只有李游，还坐在地铺抱着笔记本研究快完成的实验课题。 第二天，南京艳阳高照，九点不到，四人便动身离开了民宿。 夏萤昨晚气了一宿，梦里都举刀追着陈见苏砍，恨不得把他大卸八块才解恨，出发去早市吃早点的路上，一个眼神没给过陈见苏，后者也心照不宣的回避。 直到彩霞街停好车，谢悦可领他们进了热火朝天的面馆，商量点单的时候，凑近看见了陈见苏额角上的伤。 “你额头怎么青了？” 夏萤闷闷地坐在斜对面喝着温水，闻言快速瞄了眼，发现陈见苏太阳穴边上真青了一小块。 他正在看墙上的菜单，用手碰了碰，漫不经心说：“昨晚不小心撞到了浴巾架。” 谢悦可觉得天方夜谭，坐店里大声笑话他，“浴室灯那么亮，你闭着眼睛洗澡的啊？” 李游也说陈见苏丢了魂似的，洗个澡还能把自己弄伤。 只有生闷气中的夏萤逐渐恍悟过来，因为她突然想到昨晚洗澡前，她把换洗的内衣放在了浴巾架上，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环境里，或许只是被陈见苏不小心撞掉下来，所以他才会是那副受了冤枉的嘴脸。 但即便如此，夏萤短时间里也不想看见陈见苏！ 谢悦可极力推荐的这家面馆里，最火热的早点却不是面条，四个人点了两碗赤豆糊元宵，小笼包要了三笼，猪肉锅贴四两，外加一份鲜肉小馄饨。 夏萤最喜欢的是赤豆糊元宵，赤豆沙绵密，元宵软糯，吃在嘴里还有一股桂花香，李游大概只尝了两三口，剩下的全被夏萤吃光了，但碗里的小馄饨还剩几个。 李游看见问她，“不吃了？” 夏萤捂着胃摇头晃脑，“太饱了。” 本着不浪费原则，李游抄起夏萤用过的勺，把剩余的小馄饨全吃了。 有时候，谢悦可觉得恋爱真神奇，一个从前多么讲卫生的人，有一天也可以吃着女朋友的剩饭。 只有陈见苏早已见惯不怪，作为李游与夏萤爱情过程的见证人，他连夏萤的喜好忌口都摸得一清二楚，也匪夷所思两个口味完全相反的人，却因为李游凑合着吃了无数顿饭。 在南京第一天的行程，四人选择了江东门纪念馆，两三个小时参观下来，心情如预期一般沉重，直到湛江路美食街吃过午饭，才渐渐恢复到游客心态，下午直奔去了鸡鸣寺上香买御守。 谢悦可在李游和夏萤上香买御守前可提过一嘴，“我可提醒你们，鸡鸣寺不保姻缘，来一对分一对，邪门得很。” 夏萤听了差点举拳头抡过去，说谢悦可是对菩萨大不敬！只要诚心求姻缘美满，哪怕菩萨听不见？ 陈见苏反正不信奉宗教，但也不排斥，没参与上香，也不跟风买御守，光顾着拿相机取景，还在明城墙上拍下了南京城最美的橘子落日。 由于谢悦可预定的大排档生意如日中天，去晚了过号不侯，夏萤只好放弃了不远处的先锋书店，四人又驾车赶去了新街口吃晚饭。 第24章 恋人与好友 四人玩了半宿扑克牌，喝酒吃夜宵，次日睡到太阳上三竿才陆续起床。 今天不用参观肃静之地，夏萤也特意换了风格大胆的穿着，一件光版的奶油白斜肩连衣裙，整个左半边纤薄的肩露在外，收腰裙摆下的两条细腿笔直踩在裸色高跟里，走起路来，脑后的半扎发一晃一荡，异于昨日学生风的成熟气质扑面而来。 谢悦可站在一楼花园里看呆了，心里想，这走在路上就是他不敢上前搭讪的女神。 李游也看呆了，因为夏萤在学校不常穿得如此成熟气质，这会倒显得一身衬衫牛仔裤的他过于青涩稚嫩。 只有陈见苏关注点不一样，盯着夏萤的高跟鞋，替她吊了口气，“你确定要穿一双高跟鞋逛？” 夏萤跺了几次脚展示，别提多舒服自在，“开车又走不了几步路。”这也是她为什么会带高跟鞋的原因。 连李游都没劝夏萤换鞋，陈见苏不多管闲事了，叫上谢悦可先去了停车场拿车。 睡得晚起得也晚，上午基本没有行程安排，出发便去了本地人推荐的一家私房菜馆。 填饱肚子买了单，夏萤起身去了卫生间，回来时，李游竟提出要退出下午的游玩，因为他提交的实验课题被教授提出了数据问题，对于一个精益求精的理工生而言，若是不赶回去修改，整个下午都会坐立不安。 于是，夏萤也背起包决定，“我陪你一起回去吧。” 却被李游一口否决，“好不容易来一趟南京，都没怎么逛完，你跟陈见苏谢悦可多转转，而且，你不是还要去书店给你弟买书？” 可是夏萤舍不得李游一个人回去面对复杂的电脑数据，“那你一个人在民宿多孤单。” 李游笑了，摸着她腰后的长发说：“你陪我回去了也是安静待在身边，又看不懂数据，不如多看看风景。” 他这么一说，夏萤反而觉得回去会打搅李游心思，于是妥协了。 李游独自乘出租回了民宿，剩下三人驾车去了钟山风景区。 谢悦可凭借多次经验找到了距离最近的停车场，倒车入库刚停好车，电话响了。 夏萤与陈见苏先下了车，两人一前一后走上通道，在阴凉处正等着磨蹭的谢悦可，结果他居然又将车开出了停车位，异常举止令车外两人莫名其妙。 陈见苏刚弯腰，驾驶座车窗便摇了下来，露出谢悦可慌里慌张的脸，“苏苏，人命关天，我对不住你和夏萤了。” “你去哪？”陈见苏心里已经生起不祥预感，下一秒便听见谢悦可狗嘴里往外蹦字。 “我追的那个女生食物中毒，一直在吐，身边也没人照应，我得去学校接她上医院看病。” 也不等陈见苏反应，谢悦可踩着油门冲去了出口，留他和夏萤原地大眼瞪小眼。 怎么人越变越少？夏萤心想着，开玩笑地问陈见苏，“你不会一会再接通电话，然后把我丢在这深山老林吧？” 陈见苏自求多福的眼神从夏萤的脸滑至脚，又看回眼睛，“你最好是能跟上。” 生怕她拖了后腿似的？夏萤擦过他大步向前走，姿势妖娆不提，还脚步生风，势必要证明自己能轻松驾驭的事实。 落后的陈见苏目送婀娜的身影越走越远，终于挎过相机包追赶了上来。 午后的梧桐大道阳光充沛，树缝里的流光随风动向，起舞着落在往来行人的肩头。 夏萤打着喷嚏走在柏油路大道，没想到竟被飘落的梧桐絮中伤，一路上浑身哪哪都痒，偏一回头，陈见苏还在专心摄影。 她真的佩服他随时随地都能发现美的一双眼睛，不像她一旦感到不舒服，连带这两列参天的梧桐也成了罪魁祸首。 不远处，持着相机的陈见苏被误以为是摄影师的游客拦住拍照，夏萤看见他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随后赶快朝自己的方向走了过来。 也许是夏萤脸色太过不耐烦，陈见苏竟然客气了不少，“你不用等我。” “谁等你？”她别着滑落的斜刘海去耳后，没好气地回了句，不知道在冲谁发火，也有可能是气自己不争气。 照不稳定的情绪来看，陈见苏都不用细想，问她，“这就走累了？” “不累！”夏萤嘴硬。虽然是有点磨脚，但她并不想在陈见苏面前表现出后悔的心思，于是指了指被梧桐叶遮蔽的天空，“天上都是梧桐絮，迷眼睛，还呛人。” 陈见苏上次来南京还是去年国庆假期，当时的梧桐大道落叶枯黄，但树枝上绿意未褪，正值萧瑟的秋季，别有一番寂寥的氛围。 如今站在春末的梧桐大道，遮天连叶下是静谧的生机，经过沉寂的寒冬，郁郁葱葱地向外生长。 唯一头疼的地方就是毛絮脱落，所以陈见苏一早便准备了墨镜和口罩。 卡在工装衬衫领口的遮阳墨镜被陈见苏取下递给了夏萤，她稍有迟疑地接过来后，又听见他问，“口罩需要？” “算了，戴口罩太闷。”夏萤遂即戴上了墨镜，也许是脸窄的缘故，镜腿总往下滑。 陈见苏又叫她取下，等拧紧了两边螺丝，夏萤才重新戴上，这回终于不滑了。 沿着梧桐大道向钟山深处走去，路上停停歇歇欣赏，行至中山陵392级台阶下，夏萤彻底放弃了。 她随便找了颗树下乘凉，对毫发无伤甚至精力充沛的陈见苏摆摆手，“你自己上去吧，我在这等你。”虽然风景区里植被环绕，夏萤没觉得多热，但真的又渴又累。 整片钟山风景区，陈见苏都已经逛过了，他只是没想到有人提前服了输。 夏萤看见陈见苏一走了之，立马甩脱了鞋，反正戴墨镜看不清脸，就光着双脚随意地踩在地上。 她正绕着脚腕活动放松，墨镜下的眼睛突然发现折返而归的陈见苏，再想穿上鞋也来不及了，人手里抓着两瓶水走进了树荫下。 陈见苏递来一瓶矿泉水，眼尾都没扫过夏萤的脚，只有她局促得很，接过瓶子半天也没拧开，最后还是让陈见苏帮了忙。 “中午不是吃的挺多？” “你什么意思？”喝完水的人摘下墨镜，方便自己瞪他一眼，“嫌我吃的多？” 陈见苏仰头灌了几口水，瓶盖拧回时，目光落到草地上做主，“一会直接回民宿。” 来都来了，夏萤也遭了罪，现在与过几小时回去压根没差别，她反对，还提醒陈见苏，“我还要去书店。” “光着脚去？” “没事。”她犟嘴，脚又踩进高跟鞋，或许是心急没站稳，差点摔去一边，被陈见苏眼疾手快扶住了。 肌肤接触之际，陈见苏滚烫的手心里钻进凉意，目光不由自主掠过裸露在外的那条胳膊，皮肤光滑细腻到不见一根汗毛，肤色更衬得他那只紧握的手暗了几度，强烈的视觉张力下，陈见苏本能地移开了眼睛。 等夏萤站稳脚跟后，他立刻松了手，“随你。” 穿上了另只鞋，夏萤更加笃定，“我不管，我是一定要去先锋书店！” 歇了会，夏萤踏出树荫，硬着头皮与陈见苏走到出口，在路边排了会队才拦到一辆出租。 五台山的先锋书店是全球十大书店之一，被誉为中国最美书店，所以慕名前来的书籍爱好者以及观光客众多，夏萤之所以想来，一是感受下最美书店的氛围，二是想淘一些实用书籍。 书店门口檐壁上的迎春花好似爬山虎，映衬着正对下坡的先锋书店门头，有许多游客正在入口处打卡。 夏萤绕着镜头率先走进了书店，拐弯便看见一条间隔着阶梯的上坡，正中间还有座肃静的黑色十字架。 坡道两边放有几排堆满书籍的书桌，有不少读者正在安静翻阅，少部分人停留过道与身后的十字架合影。 夏萤依旧避着镜头向上走，等爬到坡上一回头，落后的陈见苏竟又被女生搭讪。 反倒是夏萤，回头率很高，但没有一个男生敢上前搭话，只有少许女生会来问她要衣服链接，甚至有的聊了几句还会猜测陈见苏是她男友，继而夸他们是如何般配，致使两人当场尴尬离去。 夏萤这么想着，赶紧扭头往前继续走，结果误打误撞进入了明信片墙区域。 有不少人在旁边的书桌上写明信片，写下他们对南京这座城的初映象，又或者是情侣朋友之间的见证，但令夏萤最深刻的还是眼前这张写给逝去母亲的明信片。 或许是文字太过温暖，夏萤眼前一热，想起了过世快两年的妈妈。 她正忍不住哭着，忽然眼前递来一包纸巾，模糊不清的眼里撞见了陈见苏，他似乎不理解她为什么哭，但也没有过问打听的迹象，而是扭过头无聊地扫视在明信片墙。 夏萤忙接过纸抽了一张擦泪，平复了许久，才冲隔壁沉默的人轻声说：“谢谢。” 陈见苏不知道夏萤为什么哭，但他或许经历过相似难过的时候，不喜欢被过问原因，也不需要多余的安慰。 也是这么想着，陈见苏瞥眼之际注意到那张特殊的明信片，内容温暖而有力量。虽然亲人遗憾离逝，但却永久活在执笔人心中，成为他孤独寂寞时的支柱，也撑起他未走完的往后余生。 再看向红着眼睛的夏萤时，陈见苏仿佛明白了她为何难过。 夏萤正想着在这片墙上留下一些脚印，转身离去的陈见苏买了张明信片回来了。 “别浪费。” 夏萤觉得他可真像自己肚子里的蛔虫，立马接过明信片去找了张空桌，坐在那思考了一会才握起笔。 过去停留在了过去，夏萤喜欢朝前看，明信片上留下的内容亦简洁明了： 5月2日，南京晴空万里，梧桐大道毛絮纷飞，392级台阶成了障碍，没有遗憾的旅程不是旅程，人生亦是。 在此，希望与我同行的李游、陈见苏、谢悦可，希望十年以后，我们还是恋人与好友。 落笔——萤。 今天算我加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4章 恋人与好友 第25章 吉祥物 托陈见苏的福，夏萤这张明信片挂在了留言墙最高处，她还悄悄地拍了张合影照作为纪念。 儿童区读物种类齐全，夏萤为夏荣挑了几本百科类的工具书，还有他平时喜欢的课外读物。 自己逛了一圈下来，又买了两本著名的英文读物，用来培养阅读分析能力，比如上学期期末就考到了《呼啸山庄》的选段。 陈见苏也没空手，夏萤结账时，看见他买了三本摄影画本，来自香港摄影大师何藩的作品。 从人来人往的书店挤出来，时间不知不觉已经下午四点多。 陈见苏打给谢悦可询问情况，那边还在医院鞍前马后，估计晚饭时间赶不回来，李游也没接夏萤电话，大概率还在改电脑数据。 “晚饭想吃什么？”两人站在人行道的树荫下商量。 来南京都三天了，夏萤连一顿鸭血粉丝还没尝过，“我要吃最正宗的金陵鸭血粉丝汤，还有盐水鸭。” 上次过来玩了五天，谢悦可领陈见苏吃了两三家，味道反正差不了多少，只记得有家卫生还不错，也离现在的位置不远。 夏萤同意舍远求近，她此刻恨不得能光着脚走在马路上。 打车到吃鸭血粉丝的街道，五百米不到的距离，路口竟然发生了碰擦，堵得整条路水泄不通。 估计司机想改道，也劝他们原地下车，毕竟走两分钟路就到了。 于是，别无选择的两个人原地下了车。 夏萤发现南京真的到处都是梧桐树，赶紧又戴上了墨镜，但一抬眼，走在前面的陈见苏脚底生了风似的，越走越快。 她想，他估计是逛饿了，反正店离得不远，赶路的速度也放慢下来，正一跛一跛走着，不经意间撞见开在路边的彩票店。 撞上了，高低得进去刮一张。 果断拐进了彩票店，夏萤摘下墨镜正挑选心仪的彩票种类，门外又走进来一人。 陈见苏从便利店出来就看见夏萤拐进一家店，以为她是心急走错了路，结果抬头一看，两眼一黑的程度。 夏萤看见他拎着马甲袋递过来，“把鞋换了。” 她抻头一探，袋里竟然是双女士拖鞋，忙不迭踢了脚上的高跟鞋，还夸陈见苏好有人性。 踩上软底拖鞋的夏萤如获重生，原本只想买张十元的彩票娱乐一下，这会决定买二十元的“黄金盛宴”，搞不好她今日行大运，晚上能吃一顿盛宴。 就是老板不愿意重拆一沓新的彩票，剩的几张里大概率出不了大奖，她正犹豫不决，在旁倚靠的陈见苏伸手帮她挑了一张。 “没中我买单。”大方的口气似乎已经没有耐心等她慢慢做决定。 她听着不爽，“那中了呢？” 陈见苏垂着眼皮瞥她一眼，一副这还用问的表情，“自己付钱。” 夏萤再瞅瞅他那不与为伍的脸，不大信得过，“你买过彩票吗？反正我手挺臭，最高也只中过50，你呢？” 陈见苏抱着胸想了想，“再来一瓶算吗？” 夏萤听了，笑话他就是可乐喝多了，嘲讽他的中奖经历比自己还匮乏。 不过转念一想，陈见苏第一次买彩票，说不定有新手运气，于是心一横，取了工具来刮奖。 夏萤刮奖喜欢反着来，比如先刮奖金区，最后再刮中奖符号及数字。 老板说她反其道而行之，不像一般彩民都喜欢边刮边中，只有她最后揭晓正确答案，玩得就是刺激。 夏萤说自己就喜欢痛快点，然后几铲子刮开了中奖范围，估计是从未想过自己能刮中大奖，对了半天才确定自己中了一千。 彩票店里一声激动的尖叫，刺耳到陈见苏不自觉偏移了头，却被夏萤举着彩票兴高采烈地来展示，“陈见苏，你看，我居然中了一千块！” 彩票不停地闪在眼前，还有铝粉屑掉下来，不给点反应真逃不过，“看见了。” 他这副淡定的姿态仿佛她只是中了再来一瓶的兑换奖，但夏萤却高兴坏了，还说幸好买了黄金盛宴，不然买隔壁的好运十倍，这要是中了一千以上，都不能当场兑现。 老板叹她男朋友新人运气好，第一次就中了一千块，他都得表在展示墙上吸引顾客。 夏萤一听，心累地作解释，“老板，你误会了，他只是我朋友。” 年轻人处朋友前都爱声称对方只是朋友，老板心照不宣地干笑了两声，随后从收银机里取了一千块递给夏萤。 实打实的十张钞票到手，夏萤觉得这比她兼职后银行卡到账还要开心，是货真价实的天降好运，还夸陈见苏是她的吉祥物。 无语的人转身走出了彩票店，夏萤踩着拖鞋哒哒哒追上他，摇着手里的千元大钞笑得合不拢嘴，还嘚瑟得倒退着步子走在他身前。 人在得意忘形时总会忽略身边的细节，眼见夏萤要踩空掉下台阶，陈见苏猛得上前一步拉住了她。 受惯性使然，夏萤一头扎进了陈见苏怀里，身后，一辆车快速从隔壁的小区门内窜出，吓得后知后觉的夏萤心跳加速。 等那辆车驶上机动车道，陈见苏发现自己还握着夏萤单薄的腕骨，熟悉的知觉袭来之际，立马松了手。 夏萤拍着惊吓过度的心口说那辆车开得真快，还怪陈见苏手劲好大，手腕差点没给他掰断，凑在眼前揉了半天，忽然闻到腕上有股熟悉的薄荷水味，像是从陈见苏手上沾下来的香气。 陈见苏皱紧眉头望住她，“能不能把你的大奖收起来好好走路？” 夏萤吃瘪，但哪好意思独吞，果断抽来五张给他，“我借了你的好运，这奖我们一人一半。” “不需要。” 其实夏萤猜到陈见苏不在乎这些奖金，五百块可能都不够他相机上的某个零部件，但她至少得做点表示，于是长辈姿态大方道：“走吧，今晚姐姐请你吃饭！” 可陈见苏好像并不领情，还与她划清界限，“不记得我妈有给我生个姐姐，别再乱认。” 年纪小的臭男生都这副死样，一副我最有阅历的人生态度，夏萤走在后面偷笑陈见苏的幼稚。 金陵鸭血粉丝汤隔壁正好有家鸭货店，不少本地叔叔阿姨在排队斩鸭子，夏萤叫住陈见苏一起挑鸭子，红的白的各要了半边，还要求老板特意分四盒打包成两个方便袋。 夏萤手上东西太多，又是包又是书又是鞋，吃的全让陈见苏拎进了店，撞上运气好，正好有桌客人刚吃完。 店内员工忙来收碗擦桌子，陈见苏和夏萤等了一会才入座，东西刚放下，夏萤立马起身去了收银台点单，点了两份鸭血粉丝汤，一份全家福版，一份去内脏版，又听老板娘说蟹黄汤包好吃，专门给陈见苏要了一屉。 “对了，那碗去内脏的千万不要放香菜。”嘱托完，夏萤取了点单小票回来，发现陈见苏去了店外打电话。 无限的橙色夕阳里，他背着身朝向车水马龙的街道，劲痩挺拔的身影与李游无差，只是他看着要松弛散漫许多，不像李游闻着都是工科生的书卷气。 陈见苏接完梁师兄的电话回来，夏萤已经铺了一张桌子的吃食，还把肉质最紧实细嫩的一块鸭腿呈上来，好像对面坐的陈见苏是口腹欲期的小孩一样。 “你点这个谁吃？”他指着滚烫冒热气的蟹黄汤包，似乎很头疼的样子。 “当然你吃啊。”夏萤谄媚地推向他，还贴心地调好了醋碟，说：“你不是喜欢吃海鲜吗？” 又保证，“今天条件有限，等入了冬，我请你吃真的大闸蟹。” 吃到中途，李游来电，夏萤边吃边讲电话，挂断后，又去了收银台点外带单，还特意叮嘱老板娘去掉肝，汤和粉一定要分开，反正在照顾人这块，她挑不出毛病。 陈见苏吃到饱便不动筷了，夏萤觉得他浪费，把他剩的两只蟹黄汤包吃光，然后出了店才敢吐槽，说汤包一点蟹黄没看见，还问陈见苏第一次和谢悦可来是不是吃过亏，结果某人沉默的表情说明了一切。 路口拦车回了花园民宿，李游刚洗好澡在休息，夏萤陪着他坐去沙发里吃晚饭，还分享了自己中彩票的经历。 李游喜欢听夏萤分享故事，觉得她是自己眼中最乐观豁达的人，一点小确幸都能开心一整天，不像他，需要获得很大的成功才能感到满足。 夏萤说渴了，起身去房间里的冰箱拿水喝，走过来还没坐下，李游发现她两只脚的后跟都磨破了，心疼得吃不下饭，立马打给前台要了碘伏和创口贴。 陈见苏洗好澡出来，正好撞上李游在给夏萤消毒伤口，他已经见惯不怪这副你侬我侬的场景，甚至觉得两人都很享受现下被爱包裹的氛围。 所以，显得他这个灯泡瓦数过亮。 楼上有花园露台可以乘凉，陈见苏决定去修会照片，拿起笔记本、相机、数据线去了天台。 飘着花香的晚风拂过，一缕雾在空气中散开，陈见苏抿着根细支香烟在吞吐，先将今天下午拍的几组风景照传上电脑。 绿意盎然的风景中，有几张人像照最为显眼，控制面板上的指尖不断向后滑，停在了有夏萤身影的那张风景照。 当时，午后阳光正好穿透梧桐叶缝隙，光圈就落在夏萤头顶上方三分之一的位置，强烈的生命感促使他按下快门抓拍了几张，最后一张，正好赶上她转身，拂动的发丝在画面里像是有阵风吹来，连扭转的肢体都带着浑然天成的自然流畅。 今晚没有活动，有足够的时间修照片，陈见苏决定先帮李游和夏萤修合照。 差不多过了九点，陈见苏带工具下来，房间里已经空无一人，他也待不住，下楼转去便利店买烟，结果正好撞上在结账的李游，手里除了盒备用的创口贴，还有一盒扎人眼睛的安全套。 第26章 庸人自扰 谢悦可蹑手蹑脚回民宿时已是深夜，陈见苏居然还没睡，抱着笔记本半靠在床头剪片子。 “都十二点了，怎么还不睡？” “不困。”陈见苏如自己所说，专心到头也不抬一下，盯着屏幕逐帧剪辑视频。 谢悦可却说自己今天累死了，吐槽南京医院里人多到无处下脚，不过经此一役，他获得了女神好感，离别时，女神还依依不舍地看了他好几眼。 “我有信心，过不了多久，一定会拿下她！”谢悦可正憧憬着幻想，低头一看，床中间的地铺上空无一人，奇怪极了，“李游去哪了？” 显然，这个问题陈见苏不方便答，只能靠谢悦可迟钝的脑子慢慢悟。 谢悦可不是三岁小孩，突然激动到脸色大变，鬼叫着看向了房门口，“卧槽！李游今晚这是要破处了！” 陈见苏抄起床头的纸抽朝夸张的人扔去，“你不会小声点？” 这叫谢悦可怎么冷静？一想到明早李游就要摇身变成真正的男人，内心羡慕不说，恋爱**也达到巅峰，还问身在福中不知福的陈见苏，“你天天看李游吃夏萤豆腐，就没想过也找个女朋友吗？” “你找女朋友就是为了吃豆腐？”陈见苏挑着眉扫了他几眼，眼色别提有多鄙视。 “喜欢才要吃，不喜欢送到嘴边闻都不闻。”谢悦可有追求道：“所以我只追人，追到了就像李游一样捧在手心，含在嘴里。” 说完，谢悦可又觉得事实难以接受，“他妈的，一想到李游在夏萤身上蛄蛹好难受！” 没完没了的念叨，念得陈见苏剪片子的心思全无，破口骂他，“你大晚上有病吧？” 谢悦可一脸病态道：“苏苏，我真的病了，从前我嫉妒你，现在我好嫉妒李游！我觉得他好幸福，人帅家庭好专业又强，还有个那么优秀又开朗漂亮的女朋友，我怀疑他毕业就要和夏萤结婚生孩子，然后成为我们身边最令人羡慕的一家三口！”这么想着又觉得不够，越讲越激动，“搞不好还要生两个孩子，一男一女，女儿像李游，儿子像夏萤。我靠！我想都不敢想，这两生出来的孩子有多么可爱漂亮！他妈的，这辈子我做不了夏萤老公，一定要做孩子干爸！” 受够了谢悦可像和尚念经一样碎碎念，陈见苏拽过后背的枕头狠狠朝他扔去，“快滚去洗澡！” 捡起枕头怒捶了几下的谢悦可顿时泄了气，而后嘴里不着边际地唱起歌来，“你爱我还是他，是不是他真的有比我好，你在为谁挣扎，你爱我还是他，就说出你想说的真心话，你到底要跟我还是他…” 床上的陈见苏恶心坏了，掀被子下地抢回被谢悦可当作女主角的枕头，然后一脚把他踹进了浴室，关上门的那刻，世界终于清净。 让谢悦可这么一闹，陈见苏再难吊起精神，工具全都收拾进行李箱，躺回床上睡觉了。 返回江城的最后一天，李游与夏萤睡到自然醒，起来看一眼时间，两人赶紧下床收拾行李，准备赶今天中午的动车。 谢悦可与陈见苏也起晚了，好在陈见苏前一晚收拾好了行李，在李游争分夺秒的空闲里，他将昨晚修好的照片打包发去了两人的邮箱。 谢悦可昨晚当着陈见苏的面口无遮拦，今早面对焕然一新的李游却谨言慎行，生怕李游误会他贼心不死，但却背地里跟陈见苏议论，说总觉得李游肩膀变开阔了，真他妈神奇。 陈见苏懒得搭理有病的谢悦可，背上包，拎起拉杆箱推开房门时，夏萤已经全副武装候在门边，戴了一顶鸭舌帽掩饰没有妆容的脸，但陈见苏还是发现她不自在的脸色，以及身高差里，印在锁骨下那片若隐若现的吻痕。 醒来后的夏萤其实挺羞耻，明明是为保持距离订了两间房，但不知道事态为何发展到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 昨晚，她洗过澡后和李游在自己的房间看电影，也许是看的太入神，柚子汁不小心滴了几滴在衬衫裙，怎么擦都擦不干净，还怪陈见苏搞不好买到了百分百色素水。 李游说陈见苏那里好像有去渍笔，然后返回房间找了半天才找到，可回来时，心急的夏萤已经脱了衬衫，穿着件抹胸吊带在盥洗池前搓洗。 被李游撞见这副模样，夏萤已经描不清了，想关上门又被他伸手挡住，然后视线一黑，一双手开始流连在肌肤各个角落，带起的一把火烧得夏萤也昏了头，闭着眼睛被他抱去了柔软的大床。 她其实想拒绝李游，但他的吻不断稀释了矜持，还附在耳边讨她心软，说地铺很硬。 夏萤确定她爱李游的事实，也想起他从巷口飞奔而来时果断的勇气，她认定的人从始至终都值得自己鼓起勇气。 于是，夏萤松开了胸前的双手，抱住李游的那刻，她觉得整个世界都翻转过来，但她却不感到害怕，反而觉得此刻的自己拥有了完整的爱情。 所以，她现在应该感到幸福才对，于是抬起头，冲刚走出门的陈见苏打招呼，“早上好。” 也许是陈见苏多想了，扯开话题提醒她，“照片发你邮箱了。” 夏萤点头，“收到了，我一会再看。” 人一旦与自己的思想和解，一切心理障碍皆可突破，甚至于在另外两人面前更加坦然自若地秀恩爱。 送三人到南京南站进站口下车，谢悦可偷偷跟陈见苏庆幸，说自己终于要摆脱这两人好好喘口气，还劝陈见苏回去抓紧挑个女朋友，因为很可能暑期放假，三人里只剩下他一个单身汉，到时候两对情侣组队活动更方便，可就没他什么事了。 谁知，陈见苏不仅无后顾之忧，还臭谢悦可是当备胎当出了幻觉，小心被人骗到底裤都不剩，气得谢悦可跳起来要当众亲他，说自己追不到女神，暑假回来就跟他搞基，搞也要搞到陈见苏身败名裂。 取了行李的夏萤回头就看见陈见苏锁着谢悦可喉咙，后者杀猪般的求饶声都喊到李游这来，“李游，陈见苏要杀了我，快！快救我！” 在搬行李的李游好似很清楚谢悦可爱惹事的尿性，看都不看他一眼，“马上要分开了，你就忍一会。” 夏萤听着李游的风凉话，再看那对好兄弟打架求饶，由心而发的笑容浮上脸，觉得南京今天的阳光好明媚，风里也都是欢笑声。 闸口分别，陈见苏跟在李游与夏萤身后过了安检，入闸后，三人去了特产店试吃，精挑细选了三大袋提回江城。 假期后上学的这几天，宿舍里天天飘着股盐水鸭味，还有罗倩倩从上海带回来的鲜肉月饼，也成了几人天天早课路上的早点。 结束每周一节的思政通识课，夏萤快速奔去了校门口，因为下午三点辅导员要召开班会，她提前约了辆黑车赶去创业园。 夏萤照着车牌号看了半天没找到车，电话拨过去，车主竟然给她拉黑了，不用想也知道接了别的大单。 门口的黑车司机都在拼学生去高铁站，没人愿意往反向的创业园区走，夏萤无奈之下只能顶着大太阳走去公交站拦出租。 出租车还没到，夏萤先看见从对面江传拐出来的一辆奥迪，忙挥舞手臂示意车内的人停到眼前。 陈见苏刚摇下副驾车窗，夏萤忙不迭钻进头来问他去哪，着急忙慌的样子看着是要搭顺风车。 “回普罗湾。”爷爷奶奶想他了，做了一桌好菜等他中午回去吃。 夏萤一听，拉开车门坐上来，一点不和陈见苏见外，“正好，你把我丢在创业园。”又骂有些黑车司机比她还爱钱如命，一点职业操守和诚信都不讲，然后扣上安全带便催陈见苏快马加鞭。 一路上，夏萤碎碎念着姜瑞师姐的各种优点，说她不仅摄影技术高超，很会照顾底下的师弟师妹，还是见过的短发里最好看的女生，说到这里，又心怀鬼胎地追问陈见苏，“你觉得姜瑞师姐怎么样？” “跟你一样。” 夏萤吓一跳，身子往座位里缩，“什么叫跟我一样？” 陈见苏扫大惊小怪的人一眼，慢腾腾补充道：“跟你的想法一样。” “你这话说的，”夏萤干笑两声，试探道：“我可是很喜欢姜瑞师姐哎，你喜欢吗？” “我喜不喜欢，关你什么事？”陈见苏口吻里尽是对夏萤狗拿耗子多管闲事的反感。 当然关夏萤的事！ 她答应了姜师姐帮忙探口风，省得出手后像其他女生那样吃闭门羹，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关系，搞得太尴尬还影响协会活动。 虽然陈见苏不愿多谈姜瑞，但由之前态度可见，至少他很欣赏姜师姐。 所以，搞清楚口味才是关键，“陈见苏，我真的好奇你喜欢什么样的女生，说来听听嘛。” “你不是很清楚我的癖好？” 他回答得漫不经心，还用了“癖好”两字敷衍，实际上是责怪夏萤当初信口雌黄，她没想到有一天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于是也故意气他，“行！以后谁要是向我打听你的喜好，我一定帮你多宣扬出去，不过到时候你的V号应该会被基佬加爆！” “信不信我现在让你下车？” 夏萤见他瞪过头来的脸色不开玩笑，心里委屈极了，抱着胸撇过头去，在那小声嘀咕，“开玩笑的，凶什么凶？” 后半路气氛低沉，眼见创业园大门逐渐清晰，陈见苏余光瞥了眼沉默的夏萤，还苦着一张脸不高兴，好像是他得罪了她。 于是，车轮直接压过坡开进了创业园，拐到摄影棚那栋楼前停下后，夏萤闷声不吭地解了安全带，理亏的眼神从头至尾没敢递向左手边。 正欲推门下车，身后忽而传来问话，“什么时候回学校？” 夏萤以为玩了趟南京回来后，两人已经是可以开玩笑的朋友关系，但她到底高估自己在他心中的分量，她不过就是他好兄弟的女朋友，是他眼中不得不接手的一桩麻烦。 所以，她开始后悔先前的厚脸皮，只想赶快逃离这阵寒心的冷空气。 可是他先开口了，夏萤也只好装作内心平静，“我就拍两个小时，三点前还要赶回去参加班会课。” 盯着右手边垂着的后脑勺，陈见苏心中没来由地平添了股愧疚，只能找台阶下，“那我回去前，顺道来接你。” 夏萤怀疑自己耳朵听错，扭过头来看他时，眼睛都不自觉亮了，想起自己先前那会的内心风暴，可不就是庸人自扰吗？ 她没骨气地笑了，还冲他乖乖认错，“刚才是我不好，我下次不开那种玩笑了。” 然后，高高兴兴推门下了车。 隔着车窗，陈见苏看见夏萤一蹦一跳上了台阶，估计是玻璃门擦得太明净，又或许是她太得意忘形，竟然一头撞了上去，痛得在那捂着脑门踹了好几脚，撒完怨气才拉开门进了大楼。 车厢内，花泽香菜大热的那首《恋爱循环》前奏响起许久，陈见苏才发觉自己嘴角提着笑，随后，立马切了这首随机播放的日语歌。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6章 庸人自扰 第27章 记忆重构 刘纯英最近跟着姐妹团报了甜点班，饭后还押着陈见苏吃了块水果挞，说明天要继续去烘焙班学做芋头酥，又问他春节带回的那些糕点能否买到，她想送些给小姐妹尝尝鲜。 刮走嘴角的挞皮碎屑，沙发里的陈见苏头都大了一圈，“奶奶，那是外地的特产，我上哪买？” “你不是说朋友从老家带回来的特产，这不过阵子就暑假了，你们要是关系好就托人家买了寄过来。”刘纯英怀里抱着猫咪在梳毛，时髦的老太太大方承诺，“奶奶付他代购费！” 陈见苏如实坦白了是李游女友送的特产，且人家和舅舅一家定居在江城做生意，可能逢年过节才回乡祭祖一次，所以他不确定对方是否能帮忙，但一定帮她留意能购买的渠道。 “没想到李游这个女朋友是外地人。”老太太若有所思，愁眉苦脸叹道：“我瞧李游爷爷还不知道他大孙子恋爱了，这要是能带回来让李老头开心阵子就好了。” 正喝着水的陈见苏听出了弦外之音，“李游爷爷怎么了？” 刘纯英弯腰放走了猫咪，脸色忽而郁闷不少，“上次李游他爷爷和我们一块去医院检查关节，医生建议他去做个身体检查，竟然查出了胰腺癌。” 陈见苏脸色顿时也沉重不少，握着水杯问：“李游知道吗？” 刘纯英摇摇头，叮嘱他，“苏苏，你千万别说啊。” 据陈见苏所知，胰腺癌一旦到转移期，生存期短则4到6个月，此时不说，等到何时？ “知道还不告诉他，我是人吗？”陈见苏满脸写着办不到。 “李游那个性子，知道了还有心思念书？”刘纯英劝他，“你忘了李游奶奶走的时候？李游伤心了一年才接受现实。况且人家爸妈和李老头都打算先瞒着他做切除手术，所以你千万不能跳进去搅合。” 话说到这份上，陈见苏只有妥协的份，却接受不了若无其事，“那我们可以做什么？” “你不如提醒一下李游，让他带女朋友回来见见爷爷，不管以后结果如何，至少老人家心里能开心一阵。” 毕竟谁都知道这个癌的生存期短，即便切除手术后也有高复发概率，所以能在世时多了结一个遗愿都好。 陈有光从隔壁李家喝完茶回来时，陈见苏正准备返校，刘纯英在打包剩下的水果挞让他带给室友尝尝，反正刚学了门技术恨不得叫天下人都见识一番。 “苏苏，你赶紧全带走，一个不要留，我给你奶奶喂得这几天都快积食了。你知道吗？她在那个烘焙班里走火入魔了，连半块饼干都要带回来给我尝尝，我怀疑自己就是她养的那些阿猫阿狗！” “你少给自己脸上贴金，你就是个喂到嘴边什么都吃的千年老王八！”刘纯英打好包拎来，擦过背着手的陈有光时还狠瞪他一眼。 “我不吃，你刘纯英转头就能冷我一天，我才不跟自己过不去呢！” 斗来斗去斗了一辈子嘴，陈见苏有时候觉得爷爷奶奶越活越过去，比小时候的自己还要幼稚。但又很难不被这份相互扶持到老的感情所感染，也很害怕面对突然失去他们的那天。 接过奶奶手里的纸袋，陈见苏与二老道别，去院里取车时，陈有光追了出来。 “周末我要带你奶奶出门参加校庆，你开那辆车。”陈有光指着院里停的那辆崭新的奥迪S6，苦口婆心的语气，“放假有空也去下你妈妈那里，她经常打电话问我你在做什么。我都七十岁了，还做你们之间的传话筒啊？” 算算时间，过年后到今天，陈见苏没再回过云栖墅，苏晏清偶尔会打来电话过问，但多数情况下，陈见苏都因为在忙错过了。 唯一一次接听到的电话内容，还是弟弟周子尧生病闹着要见他。 那天，他正忙着协会里的活动组织，放下手头上的一切赶去医院时，周子尧却在病房里活蹦乱跳，甚至还要拉他一起玩水枪大战。 苏晏清说弟弟得了手足口病，之前一直在发热，只有今天状态稍微好转，清醒过来就哭着要找哥哥。 可陈见苏没工夫陪周子尧矫情，甚至还冲了苏晏清，“是不是在你眼里，只要他哭闹一下，我就得配合你们演出，我没有正经事可忙吗？” “如果妈妈知道你今天在忙，一定不打这个电话。对不起，苏苏。” 陈见苏讨厌“苏苏”这个剪不断的小名，也讨厌苏晏清嘴里没完没了的“对不起”，可他的确又与她有割舍不了的血缘羁绊，在一个随时都面临意外的现实当中，体会过一次离别的陈见苏已经足够了。 “知道了。”回头应下爷爷的叮嘱，陈见苏转身走向了另一辆奥迪。 新车难免有股味，陈见苏一路上开着窗通风，等驶到创业园路口，除了翘首以待的夏萤，姜瑞师姐也背着相机候在一边。 车还没停稳，夏萤迫不及待拉门坐进了后排，还问陈见苏怎么不低调了？难道是知道姜瑞师姐要大驾光临，所以特意献出最高待遇迎驾，捧得副驾里的姜瑞如坐针毡，还躲着师弟回头向她使眼色，说别太过了。 夏萤冲她挤眉弄眼，大有一副要狠狠发力撮合的架势。因为经过南京的三天游，夏萤发现陈见苏除了嘴坏一点外，其实很适合做男友，不仅会拍照修片剪辑，还能注意到女生的情绪与不适，危险之际能正确做出判断，关键是他手气好。 反而觉得脸已经是他身上最微不足道的优点，她也相信姜瑞师姐不单纯只是颜控，多少还是折服于他身上的某些特质。 不过，她现在只看到了这些，但都比不了李游身上的勇气。 或许是她的小表情过于臭屁，撞上后视镜里陈见苏那张冷酷的脸，立马恢复了正常，口里含着水果糖提道：“陈见苏，听说艺术馆下周要举办摄影展，我准备和李游过去转转，你要不要一起？” “不要。”他想都不想拒绝了夏萤。 “为什么？”明明照着喜好怎么也被否了？夏萤不懂。 “是我该问你为什么突然对摄影有兴趣？”后视镜里，陈见苏意味深长地扫了她一眼。 “我当然有兴趣了！”夏萤随便就能扯出正当理由，“我现在当平面模特帮林老板拍版，肯定要多接触摄影方面的知识。” “那正好，拉姜瑞师姐陪你。” 夏萤偷偷白了瞎安排的陈见苏一眼，气他毫无眼力见，“姜瑞师姐本来就要去。” 姜瑞趁在此时插话进来，语气自然，“我在艺术馆实习的朋友送了四张票，林琳的网店要上新没时间，所以拉上了夏萤。” “陈见苏，去啦。”夏萤抻头趴在座椅背来骚扰他，还搬出李游施压，“其实我是觉得拉李游一块去，他看不懂会无聊，你在就不一样了，他能和你沟通。” 陈见苏颈边一股西柚味的暖风吹啊吹，他不自在地摸了把耳后，语气也夹带冷嘲，“放心，他比你懂。” “你放什么屁？”别以为夏萤听不懂，也好了伤疤忘了疼，说变脸就变脸，“嘲笑我没去过巴黎，不如你们艺术造诣高是吗？” “随你怎么想。” 夏萤发现比起他那张会放冷箭的嘴，他敷衍的态度更令人抓耳挠腮，气得要命的同时，心里不断劝自己冷静，一定要帮姜师姐搞定陈见苏。 半晌，还是姜瑞师姐来推进，“那更好，既然李游也有经历，大家一起去好了，别浪费了票，而且听说这次摄影展有不少新锐摄影师的作品，是次值得学习经验的机会。” 夏萤紧跟上，劝说油盐不进的人，“多好的机会，陈见苏，你不去，摄影技术怎么提高呢？” “下次别求我拍合照。” “你少…”指出去的手在姜瑞师姐惊恐的眼神里收回来，那句“自命不凡”也被迫改口成，“我就是想让你变得更棒，更优秀，真的。”怕他不吃哄这招，还使劲套近乎，“陈大师，我和李游还等着以后找你拍结婚照，抵一半份子钱好不好啦？” 隔壁的姜瑞闻言噗嗤一笑，“夏萤，你才多大，想的也太早了吧？” “过了七月我就二十岁了，而且李游一直说想娶我。”至于什么时候说的便不适合透露了。 在开车的陈见苏忽然想起奶奶的叮嘱，也许下周是个向李游提醒的好机会，于是应下了这趟摄影展。 同一天举办多项展览的江城艺术博物馆内人潮如织，主题为《记忆重构》的摄影展更是吸引了大量观众，夏萤与李游两个门外汉不如走在前面的两人专注，欣赏摄影作品的同时还在交头接耳聊别的事。 从名师展区步入另一片展区，入目的几乎都是新锐摄影师作品，风格新颖且突破传统，专业领域里的两人不知不觉增多了交流，甚至遇到一幅用数码技术将不同年代家庭成员拼贴在同一张老照片上的作品时，李游以运用计算机图像处理也能达到相同效果参与进了讨论。 只有领域外的夏萤应了陈见苏那句轻视，在百花齐放的作品前显得格外肤浅，不过她还是有遇到令人触及心灵的摄影作品。 一副两米高的巨幅画面所呈现的内容张力十足，面对镜头的女人渴望从身后那面残破的镜中辩出倒影里的男人，远去的背影与停留的目光形成遗憾，但夏萤却注意到作者别有用心的起名——《在场证明》 夏萤心中有不可言传的体会，在视觉冷感与心灵温度的反差下，感受到了隐藏在遗憾中的希望。 与她一同驻足的还有陈见苏，两人隔着距离欣赏作品，直到夏萤转身离开之际，恍然发现对面竟然立了一面相同的碎镜，神奇的是倒影中正好能看见一个背影，虚与实碰撞的瞬间，倒影中的人回过头来，夏萤居然看见了陈见苏的侧脸。 这处别出心裁的装置后来成为众多情侣的打卡点，但夏萤与李游却没有跟风留下标志性的合影，因为现实里的夏萤已经找到了黑暗中的李游。 离开《记忆重构》摄影展厅，夏萤与姜瑞一起去了卫生间，留下两个男生等在出口。 碍于夏萤的粘性，陈见苏此刻才找到时机，装作不经意问起身旁的李游，“上次听夏萤提到，你们打算以后找我拍结婚照？” “大材小用了是吗？”李游吹捧他的口吻应道，颇有些夏萤怼人时的阴阳怪气。 陈见苏不以为意地轻笑了声，自然带出话，“你既然有长远的打算，不如规划下见家长的准备。” 说到这里，李游轻松的脸色忽而沉下，“我爸妈那里，继续瞒着比坦白好。” 陈见苏差点忘了，李游父母非常讲究门第，从小紧抓缠在李游身边的各种异性，更不容忍早恋现象的发生，所以心无旁骛的李游才能念好书，成为周围所有人里突出的佼佼者。 “我说的是你爷爷。” 但李老头是全家的意外，是除了离世的李奶奶之外最护李游的亲人，所以陈见苏不惜向他的好兄弟扯谎，“我奶奶说你爷爷现在最大的心愿是你能带个女朋友回去见他。” “你奶奶不会说出去了吧？”李游瞪大了眼睛，生怕恋爱的消息泄露去父母耳朵里。 “不可能的事。”陈见苏一口否认了，还抽出兜里的手反拍在李游胸膛一下，嫌他笨的口吻，“你现在是不是谈恋爱谈傻了？” 李游不明白，直到陈见苏点拨，才知道是要他借用爷爷的疼爱在未来制衡父母可能会持有的反对。 混沌的李游瞬间豁然开朗，傻笑一阵来夸陈见苏，“还是你这坏小子心眼多。” 陈见苏说李游就是傻白甜，所以才会被夏萤守株待兔。 第28章 见面 陈见苏与李游做东请姜瑞吃了晚饭，结束后，四人在餐厅外分别，李游牵着夏萤单独打车走了，今天是周六，两人打算外宿。 姜瑞在行春路下车后，陈见苏掉头回了榆林路的出租屋，小区内停满了住户的私家车，只能开到马路边找了处收费的空位。 走回安静小区的路上路过萤火虫小吃店，夏荣正蹲在店门外的雨水篦子前刷牙，眯着眼睛看见人高马大的陈见苏走来时，兴奋地邀请他进家里做客，还抱怨姐姐不接自己电话，有几道数学题想请教一下。 回去也无事可做，陈见苏随夏荣进了店，夏萤的舅舅舅妈立马上来热情招呼。 陈见苏说着不用麻烦，还是被夏萤舅妈塞了杯热茶，口吻亲切地告诉他，“萤萤买给她舅舅喝的龙井，这孩子挣点钱都要花到我们身上，夏荣的辅导资料课外书也全是萤萤准备的，前不久还给我买了好多面膜，说我不爱保养皮肤会容易老化。” 夏萤舅舅打断了老婆的絮叨，让夏荣有不会的题快点请教，别耽误了陈见苏回去休息。 夏荣立马领陈见苏上了二楼的卧室。 楼上有两间屋，夏荣住在靠近马路的这间，白天拉开帘会有充足日光，相对而言，更适合在读年龄的孩子居住。 只是进屋后，陈见苏发现居然有一张上下床，而下铺的床头正挂着那盏巴黎带回来的手提灯。 夏荣高兴地搬来两张椅子，请陈见苏入坐后，又找出一袋零食请客，还骄傲地说是姐夫买的，反正热情好客到陈见苏难以拒绝，挑了一块黑巧含入口中，然后催夏荣拿出数学练习本。 四年级的难度有所提升，夏荣不会的题目经过陈见苏耐心点拨，一刻钟内全部答完，甚至还有空闲拿出自己的满分作文请他点评。 作文题目围绕一位家庭成员展开，不限题材与内容，夏荣的着墨不在父母身上，叙事风格不走煽情，用极具诙谐又温情的口吻介绍了他的表姐。 作文的开头便很抓眼，陈见苏兴趣渐深地往下读。 【虽然这听起来很假，但我确实有位四分之一混血的亲表姐，她是我爸爸的姐姐与一位中德男子诞下的爱情结晶。 表姐出生便赢在起跑线，所以必然出落得瞩目动人，听我爸妈说，在我刚出生时，十岁的表姐在镇上已经有许多钦慕者，书包内永远被一些纸条零食塞得满满当当。 当时的我流下了羡慕的口水，正在享受表姐书包里的零食，第一次切身体会到原来家有仙女，身为弟弟的我也会无比幸运。 但我今天不想聊表姐长得有多惊艳，我想说说发生在她身上的轶事，她喜怒哀乐时的嘴脸，还原一个真性情的表姐。】 文章里，在仙灵镇的夏萤野蛮生长，是学校里受老师喜爱，同学追捧的优秀榜样，但在家中，却是夏荣膝盖之上的太后、暴君。 夏荣抱怨自己就是爸妈生给表姐的佣人，从小听她指挥，是当地有名的勤快小跑腿。 有一回，夏荣跑腿途中被同校的小霸王抢走零食和钱，带着恐吓的警告空手而归后，不敌表姐严刑拷问，哭着道出了被欺负的实情，当时只有十六岁的表姐气炸了，抄起扫把追到小霸王家门口。 讨回公道的场面十分可怕，表姐以一敌五，对面三世同堂轮番出场，一个比一个蛮不讲理，还拿血统不纯阴阳表姐不是同胞，骨子里就带着爱颠倒黑白，明明自己才是强盗后代。 表姐气不过，但也打不过，丢下警告拎起哭哭啼啼的夏荣回了家。 没几天，乔装的表姐便在学校回家途中拦截小霸王，重演了一场“以强凌弱”，要回了夏荣的损失同时，还给对方上了一节生动的教育课。 后来对方一家甚至怀疑过是夏萤所为，找上门来时，表姐以牙还牙以眼还眼，还击到对面老少皆羞，夹着尾巴灰溜溜地跑了。 自此之后，无人敢再招惹夏荣，因为表姐说，除了她，谁都不可以欺负夏荣。 文章后段，夏荣还提到，自己依旧没能逃脱表姐三不五时的命令，被她指着脑袋羞辱智商，甚至生气时拿他当出气包发泄，开心时带着他在镇上吃喝玩乐，伤心时又抱着他做枕头擦眼泪。 夏荣觉得表姐的一天就是变化的四季，春夏秋冬，忽冷忽热，让他这颗嗷嗷待哺的小树苗难以承受。 但只有经历过四季变迁，阳光与雨水滋润里的树苗才能抵御成长过程中的惊险，他知道除了父母带给自己的天然养分之外，表姐是唯一可以温暖他的阳光雨露。 作文在此处结尾： 【我的表姐，你凶巴巴，脾气又坏，但我还是喜欢你，喜欢你穿梭在我们一家三口的平淡生活中，喜欢你指着我的脑门笑着夸我还顶点用，也喜欢你微笑时露出的两颗小虎牙，那会显得你特别美丽又可爱。】 十六岁的夏萤，陈见苏没有见识过，但十**岁的夏萤，陈见苏领略已久，她如夏荣文章后段所描述的一样，一天能换五六七八种心情，整得陈见苏已经不敢朝她硬声。 抿了口热茶漱口，再看向这篇自然流畅，没有刻意规避争议成分，反而点明了真性情主题的作文，陈见苏偏头问道：“有没有报作文班提升的想法？ 夏荣摇头，小小年纪懂得还挺多，“作文班教的都是固定模式。” 传统的大班教学因为死板会扼杀叙事需要的灵气，在保护创作热情的同时提升结构训练强化故事力，陈见苏推荐夏荣可以报少年宫文学社的博雅小学堂，显然意识到有进步余地的夏荣心动了，只是迟疑爸妈能否同意。 陈见苏便鼓励他大胆去提，“如果有意愿，可以联系我。” 周末白天，李游回家前先将夏萤送回小吃店，店门外分别时，两人还旁若无人地吻了一口，竟又被趴在餐桌写试卷的夏荣撞见，背地里偷偷做着不知羞的鬼脸动作。 李微刚巧手拎几份附近的外卖单走出厨房，见夏萤突然回来，怪她，“你回来怎么不说一声？我好叫你舅早上从菜场带只老母鸡煲汤给你喝啊。” “天都热了，鸡汤喝得上火，中午喝点丝瓜汤吧。”夏萤扔了包要来接李微手里的打包袋，后者让她坐下歇歇，或者检查下夏荣的作业，随后拎着外卖店出了店。 夏萤正在监督夏荣写试卷，忙完后厨的舅舅过来了，冷不丁提起陈见苏，说他昨晚来家里喝了杯热茶，看过夏荣的作文建议报班提升写作。 浏览完夏荣写的满分作文，夏萤掌心揉在他圆滚滚的小脑袋，一脸笑眯眯问，“我是太后，暴君？” 夏荣瑟瑟发抖着往后退，“姐，你别这样笑，怪吓人的。” “我平时给你补课，你都要打瞌睡，确定这个小学堂能上下去？”夏萤一把揽过他细成杆的小脖子，姐弟两勾肩搭背坐在桌前，“你别到时候上了两节课不去了，这种小学堂都是名师精讲，很贵的。” “贵也认了！”夏朗脖子上搭了条毛巾，侧对着店门站在他两身前擦汗，“反正我信陈见苏那小子的话，他觉得我儿子有天赋，能提建议，那是高看我们。我是想着夏荣偏文科，没准多学学，将来大了能考个师范，做语文老师挺好的。” 夏荣一听，头靠在夏萤肩头叫不满，“我才不要当老师将来折磨师跟我一样可怜的学生，我以后要当大作家！” 一篇满分作文就让夏荣心高气傲起来，还要当大作家，笑得夏萤臭他别到时候一本卖不出去。 一家人说说笑笑，没一会，店里又来了顾客，夏朗重新系上围裙，趁顾客点单的空闲，又想起一件事来，“萤萤，你以前那些高中同学现在还有联系？” 大家只是各自奔了前程，又没有一刀两断，甚至夏萤发在q号上的旅行照还有很多高中同学点赞，“当然有了，他们还总问我下次什么时候回去。” “那正好，陈见苏说他奶奶喜欢吃我们老家的特产，不过他在网上没找到有网店卖，你拖老家那边的同学帮帮忙，多买些寄过来。”夏朗吩咐完，顾客那边点了两份炒面，跟后面又进了厨房颠勺。 说起陈见苏奶奶，夏萤想起李游爷爷。 昨晚两人餍足后，李游一直抱着她在吻，还说想带她回普罗湾先见爷爷。 感受到李游发自真心的珍重时，夏萤当下还开玩笑问他，“是不是觉得自己耍流氓要负责任了？” “我这辈子只结一次婚，只娶一个人，然后白头偕老。”还喘着气的李游附在耳边亲吻，再后来，她身上一沉，又不知天地为何物。 五月的最后一天，李游携夏萤蹭陈见苏的车回了普罗湾。 两家院子被缀满幼果的柚子树隔开，红瓦墙的另一侧内狗叫锣鼓喧天，间或还传来声声和蔼可亲的呼唤。 “圆周率，圆周率…” 红瓦院墙外，下车的两人正在后备箱取上门的礼品，闻见动静，夏萤小声凑来问李游，“圆周率是什么东西？” “陈见苏奶奶养的狗。” 在夏萤普遍的认知里，狗狗起名通常用可爱类的叠词居多，要么就是富贵旺财之类接地气的土名，她心里直道好奇怪，“那应该很高冷吧？” 李游摇头一笑，为那只狗正名，“人家是只可爱的比熊。” 一只棉花团子叫圆周率，夏萤觉得好有反差萌，这时，李游又告诉她，“还有一只起司猫叫阿尔法。” “为什么都跟数学物理有关？”夏萤好奇极了。 “因为陈见苏爷爷奶奶没退休前都是数学教授。” 怪不得。 心里感叹的同时，后备箱门自动关上了，李游一手拎着几盒沉甸甸的礼品，一手牵上女友高高兴兴进了家门。 刘纯英与圆周率正候在空旷的院里，陈见苏停好车下来，绕去后备箱搬快递纸盒。 圆周率以为是买给它的零食玩具，屁颠屁颠追在陈见苏脚边，进了一楼客厅还兴奋奔去告知好伙伴，正窝在沙发里睡回笼觉的猫上去就是一巴掌，打得圆周率晕头转向跑去找刘纯英告状。 刘纯英正在收拾仙灵镇的特产，还说自己刚才透过花窗瞧见了李游女朋友，激动到嘴上笑开了花，“个头过了李游下巴好多，又高挑又苗条，就是一直侧着头，脸没看太清楚，啧。” “瞧把你心急的，一会不就过去吃饭了？到时候坐在对面仔细地看。”厨房里倒腾乌鸡汤的陈有光探出头来，忙不迭告诉心思跑偏的刘纯英，“你注意点圆周率那个好吃佬，它又在偷咬包装袋了！” “圆周率！”刘纯英装凶地瞪了眼，老实的狗立即被陈见苏提去怀里教训，逮着肥屁股扎实拍了几下。总之，欺负他不会说话。 中午在李游爷爷家吃饭，陈见苏端着砂锅炖盅跟在二老身后进了李家，天性外向的夏萤早已经融入其中，李游爷爷略黄的面容上皱纹都深了不少。 请来的烧饭阿姨还在厨房炒菜，开饭前，老少都坐在沙发里聊天喝茶。 夏萤端庄地坐在李游身侧，不认生，也不胆怯，礼貌问候了陈见苏爷爷奶奶，夸他们体格年轻，气质从容，一看就知道热爱生活，又亲切自然地提起刘纯英做的水果挞，说是自己吃过最好吃的甜品。 刘纯英许久没碰见这般活泼又大方的年轻人，被哄到笑得合不拢嘴，觉得两鬓上的白发都黑了回去。 夏萤今天穿了件素色的五分袖长裙，长发梳成清爽利落的高马尾，大光明衬托着巴掌大的精致瓜子脸，在刘纯英心里留下了满分好印象，觉得这个女孩不仅活泼开朗，生得还漂亮动人，通过她托人帮带特产就能看出来热心善良，一面替李锦年和李游感到高兴，一面又希望自己孙子能有这福气。 在单人沙发座里扒葡萄皮的陈见苏抬眼撞上奶奶意味不明的眼神，摸不透她老人家是何花心思，晶莹剔透的果实往嘴里一扔，刚嚼下去便酸得他眉尾连跳。 来做客，也不好意思吐了，只能硬着头皮吃进肚里。 这顿饭有夏萤在场，桌上热热闹闹，无论几个老人抛出什么话题，她都能从容接上往开心里聊，体贴的祝福话也手到擒来，大方自信仿佛与生俱来。 告别前，李锦年将早早准备好的红包递过来，夏萤推三阻四不愿收下，被李游贴耳的一句话说服了。 “这是爷爷对孙儿媳的祝福。” 夏萤摸摸红包厚度，少说有一万，第一次见面就收这么多钱显得贪心，但李游爷爷慈眉善目的笑脸打消了她心里的顾虑，嘴甜着收下了见面礼，“爷爷，谢谢您的心意，我会和李游好好的，等期末考完试，暑假我再来看望您，到时候给您带好吃的。” 李锦年的开心都写在了沧桑的面庞，冲亲密靠在一起的孙辈们挥了挥手，“爷爷等你们放假过来。回去路上注意安全，叫苏苏开车也当心点。” “知道了。”李游走来送李锦年进了屋，四下都没人的时候，他又特意叮嘱了一次，“爷爷，我和萤萤的事暂时别告诉我爸妈。” 李锦年是知道儿媳的清高，也看不惯她事事都要插手李游的生活，好在报考专业上没强求孙子学医，拍着胸脯跟他保证，“你就放一百个心，爷爷就是到死都站在你这边。” “别把死挂嘴上！”李游听了觉得晦气，不许李锦年乱提，又说他最近脸色好像不太好，是不是身体哪里不舒服？ 李锦年摆摆手否认，“我挺好的，就是岁数大了，觉浅也吃不下，最近瘦了点。” 李游还是叮嘱他多当心，一旦感觉哪里不舒服，别管耽不耽误他，一定要来电话。 李锦年答应得好好的，又冲他欣慰一笑说：“小游，萤萤是个好姑娘，你可千万不能辜负人家。” “怎么会？”李游觉得自己爱夏萤都爱惨了，每一天都有想跟她领结婚证的冲动，也冲爷爷发誓，“我这辈子就萤萤了。” 有李游这句话，李锦年突然眼眶一热，心中沉甸甸的担子放下了，催着他赶紧出了屋，然后走去窗口目送甜蜜的两人离开了院子。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8章 见面 第29章 月亮湖 江城的夏天彻底来了，临近期末，校园里的学生也躁得慌，傍晚吃过饭，人人手里少不了冰饮冰棍，脚步匆匆赶回宿舍继续挑灯复习。 夏萤从创业园赶回来已经**点，再过半月服装市场正式歇夏，今天再创拍摄时长新高，账上又多了三千块，足够她结束期末游一趟月亮湖。 黄婷的策划覆盖了吃住游行，word文档做的相当专业，其余三人只负责A钱，夏萤也麻溜地上交了两千块。 江大的暑期期末在七月初才开始，隔壁的江传却已经放了一周，考完试的当天，宿舍里的姑娘在校外东北馆子聚了一餐，一个个酒喝得疯疯癫癫，吓得来接人的李游在路上一顿叮嘱夏萤。 “你跟她们在月亮湖可不能喝这么醉，听到没？” 出租车后排，依偎在李游怀里的夏萤觉得他好唠叨，也不理解，“为什么？” “那里以前就是荒山野岭，开发后人多口杂，到处都有外地人，你们几个女生出门在外一定要注意安全！”李游不开玩笑的严肃神色，嘱托到夏萤竖起三根指头向他保证。 “那我就算喝酒也在酒店房间里喝，行不行？” 李游无奈，笑着捏她的脸，“你就是贪杯。” 若不是李游也要暑期实习，一定会跟过去作陪，所以思来想去，不放心的人又叮嘱，“陈见苏刚好在那实习，你要有什么事，记得找他。” 夏萤打了个酒嗝，奇怪道：“陈见苏在那实习什么？” “他师兄签的公司在那边拍电影吧，一周前考完试就过去了，听说那边风吹日晒，还黑了不少。” 五星酒店门外，司机停车打了表，付过钱，李游搂着醉醺醺的夏萤进了旋转门。 走廊里的暖光灯照得夏萤头昏脑涨，刷卡进门后，一阵凉意扑来，浑身正沉的时候忽然双脚一轻，跟来的还有李游急不可耐的吻，从唇游走向下，没一会，两人衣服刨了一地。 李游抱着夏萤进了浴室，氤氲着沐浴香气的水流下，酒后的夏萤格外热情地搂紧了李游，快速迸溅的水珠里，每一下都混合着呢喃的破音。 自从南京坦诚相见回来，夏萤对恋爱有了新认知，彼此身体每个角落的敏感点都熟知，经历多了，她也早没了起初的羞怯放不开，完完全全臣服于身体的快乐。 主导位的李游亦是，恨不得将夏萤揉进自己的身体里，掐揉着每一块被他吻咬过的肌肤，心里想的是，永远地拥有此刻令他神魂颠倒的夏萤。 月亮湖是个形状酷似弯月的天然湖泊，其地处距江城车程两小时的屏山，当地气候湿润，四季分明，植被茂盛。 大巴车穿过钢筋大厦，朝东南方向进入群山，刚抵达月亮湖影视度假区入口处，“造梦之地，栖息之所”标语映入众人眼帘。 来的路上，大巴车内的显示屏一直在播放影视度假区的宣传片，从月亮湖被当地称作“蓝眼泪”的由来，介绍到影视区内的主要模块组成，以及拍摄基地内诞生的多部电影电视剧。 大巴集散点下车，正是太阳最毒辣的中午，四个女孩两两一对撑着把伞，四处找人打听入住酒店的地址。 景区大街上来来往往都是推行李箱的游客，沿着一条石板路大道走了七八分钟，拐弯才找到黄婷特意定的精品酒店。 果不其然，四人刚踏进店内，一群杠着专业影视设备的工作人员鱼贯而出，大中午也逃脱不了随时随地拍摄的命运。 “我听说，除了剧组公寓，一些十八线小演员就跟工作人员住这，咱逮着一个甭管认识不认识，先要了签名再说，万一人家以后火了呢？”黄婷做生意的头脑不亚于夏萤，收齐的四张身份证递给前台先办入住。 反正冯心颖一路上左顾右盼是看见不少俊男靓女，说不准就是黄婷口里的十八线小演员。 罗倩倩嘴欠地劝她别浪费了好机会，见到帅哥往上冲就是了，没准初恋初夜都要诞生在月亮湖。 “我看是你想搭讪帅哥吧？”冯心颖臭她花心，“一路上就你眼珠子乱飞！” “我那是看人家穿搭好吗？”罗倩倩嫌弃地看她一眼，转身挽上夏萤胳膊先占位置，“我要跟大美女住一间。” “切，搞得我有多想和你住似的？”冯心颖这边已经挽上了黄婷胳膊，还嘚瑟，“我跟黄妈住，灯都不用我关。” “你懒得能生蛆了！” “你袜子攒两三天才洗，好意思说我懒？” 两人吵吵嚷嚷，被夹在中间的夏萤脑袋大了一圈，真想换去跟黄婷清静清静。 四人的标间在三楼，对门位置相当方便，进门后各自开始收拾行李。 半小时后集合，黄婷领着队伍去了度假小镇吃午饭，几个女孩吃饱喝足才有力气开始逛，首选地就是附近的文创商业街，一个下午吃吃逛逛拍拍照，很快就到了日落西山的时候。 这边的蔬菜肉类运送麻烦，成本全算在了顾客头上，也多亏黄婷爱在各路平台做功课，领着大家去了一家实惠又地道的菜馆。 店里五湖四海的口音，几人明显还是来晚，等了一桌才空出来四人座。 夏萤刚坐下便灌了杯凉茶解暑，手在包里翻找湿巾准备擦擦汗，李游打电话来了。 刚到地的时候，夏萤已经报备安全，可李游不放心，反正早晚都要联系一通。 李游那边刚结束一天的实习，夏萤说自己和室友刚到馆子坐下，抱怨月亮湖这边白天阳光毒辣，可能晚上星星出来会凉快点。 电话聊了五六分钟，李游要开车了，夏萤叮嘱他注意安全，两人这才结束了通话。 其余三人点好菜了，报了一遍问夏萤，“你还要加什么？” 夏萤除了不能吃花生，几乎没什么忌口，加了一道清炒时蔬，才抬手召唤服务员过来点单。 服务员刚走，罗倩倩忍不住要逗一逗夏萤，“我刚听见李大神在电话里喊你baby，还说miss you，这才一天不到而已，至于吗？” 当事人还没吭声，死忠粉冯心颖护犊子来了，“你以为李大神跟你家那位一样冷淡，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现在守寡呢！” 罗倩倩听得不舒服，“我们老夫老妻都谈快四年了，没必要天天打电话。” “那你昨天还抱着手机苦苦打视频呢！” 罗倩倩昨晚打了三四通视频，男友才接，给的理由还是考完试睡过头了，气得她今天跟他冷战了一天，结果到现在也没个声音图像。 罗倩倩不惯男人的坏毛病，决定今晚不醉不归，又叫来服务员要了几瓶冰啤酒。 “我们在外面，酒别喝了吧。”夏萤想起李游的叮嘱，劝罗倩倩想喝酒，晚上回酒店，她奉陪。 可罗倩倩就想在眼下的烟火环境里肆意一把，还劝她们，“出来玩趟不就是为了奖励辛苦一学期的自己，放飞自我吗？光吃菜不喝酒有什么劲？” “二倩想喝，那我们就喝呗。”冯心颖反正没意见，她还挺喜欢微醺的感觉。 黄婷也同意，纯属是觉得渴，啤酒对她而言就是有度数的小麦汁罢了。 所以，夏萤选择忘记自己发过的誓，甚至还有些开心，“那就喝呗。” 四人先开了四瓶啤酒，就着毛豆米、卤花生正唠嗑，面对店门而坐的罗倩倩忽然俯身凑来桌前，激动溢于言表，“卧槽，我好像看见十八线男演员了！” “哪呢？”冯心颖左顾右盼，被罗倩倩及时打住。 “你别乱看！”又撞撞坐在自己隔壁的黄婷，“黄妈，你看门外，路灯下。” 早在二倩咋咋呼呼时，黄婷已经注意到了，的确看到一位肤色自然健康的帅哥，明明穿着一身黑却极其打眼，点着根烟立在昏黄路灯下与同伴交谈，间或也会抬抬头，扭扭脖子，看似好像很疲惫的状态。 罗倩倩是出了名的眼光毒辣，且爱评头论足，不许她们乱看打草惊蛇便算了，自己倒是一边欣赏一边打分，“我跟你们说，这个头至少183往上，肩宽腿长，骨肉匀称，看着就有腹肌，而且穿得还很清爽板正，一点不拖拖拉拉。我最讨厌一身五颜六色的搭配，感觉下一秒就要戴上金链子唱rap。” “你倒是说说脸啊？”冯心颖急得都要自己去看了。 “你慌什么？好东西经得起推敲。”罗倩倩看仔细了再说：“这哥们头发挺茂密，日系微卷，五官端正立体，眼睛内双偏细长，高眉弓，挺鼻梁，唇红齿白，不笑时有点冷酷，笑起来漫不经心，总之，清清冷冷的大帅哥一枚。” 冯心颖叫她说得心痒痒，等不及了，回过头来找人。 路灯下，只有一面之缘的陈见苏抬手掐了烟，氤氲的烟圈叫晚风吹成薄雾消散，烟屁股随手被扔进灭烟砂里，而后抬脚朝菜馆迈步走来。 “夏萤，你回头看。” 不感兴趣的夏萤吃着毛豆米回头就撞见刚进门的陈见苏，以及他身侧同样不陌生的梁邺师兄。 夏萤不仅不意外，还很嘴甜地冲好久不见的梁邺打招呼，“梁导，你说我怎么来玩趟还能撞上你这尊大佛呢？” “这不是夏萤吗？”梁邺意外极了，扫了圈她身边的女孩，不吝啬夸赞，“大美女身边也都是美女啊。” “怎么，有看上的吗？” “你这么说我要当真了。”梁邺同她开玩笑。 “梁导现在吃得可开了，身边肯定百花齐放，我这桌都是含羞草，就不介绍给你了。” “你这就是捧杀我了，我桃花没陈师弟身边多，你可得紧着我先考虑啊！” “那梁导有活也考虑考虑我啊，我放暑假了，闲得慌。” “你不是在姜瑞朋友那当模特吗？” “最近不是快歇夏了？林老板那边要下个月再开工。”夏萤说真的，“梁师兄，我不计较钱多少，有活都愿意。” “好说，我替你留意。” 两人一唱一和聊得热络，倒是陈见苏冷淡得很，从头到尾插着兜等在一旁。 梁邺唠完嗑，走楼梯先上了二楼，四人桌边，陈见苏却一动不动，盯着夏萤面前的酒瓶，有人想装作没看见他，终于被盯得不耐烦了。 “我喝点酒怎么了？”夏萤食指指去警告他，“你别打小报告。” 若不是受李游托付，陈见苏也想当她是空气，不过他到底不是过来度假，所以冷着脸提醒夏萤，“这里到处都是天南海北的人，成分复杂，你玩的时候自己留个心眼。”间或又扫了眼桌上的酒瓶，“酒少喝点。” “我知道，”夏萤心知肚明他意思，“那我没事找你干嘛呢？” “你最好是别烦我。” 陈见苏在夏萤的白眼里追上梁邺师兄上了二楼，那副恨不得远离她的背影很快消失在了转角处。 罗倩倩反应了半天才理清头绪，举起泡沫消去的啤酒瓶灌了口，抱胸坐在对面冲魂不守舍的冯心颖一摇头。 “二马，我收回那句话，你可配不上人家。” 冯心颖只是单纯见到帅哥忍不住害羞罢了，可从未有过罗倩倩心里的龌龊想法，见到个长得不错的男人就乱意淫。 “谁说我要配上人家了！”冯心颖急赤白脸找补。 “你没这种危险想法最好了！”罗倩倩挑着花生米扔进嘴里，“我是把你当朋友才说话难听。” 冯心颖受挫极了，扭过头去不待见她，“谁是你朋友？” “你又耍小孩子脾气了。”罗倩倩嚼着花生米，头头是道：“刚那个梁导都说了，李游发小身边全是莺莺燕燕，人家挑都挑不过来了，你要上赶着进去当边角料吗？而且，你吃的住人家吗？别单相思陷进去伤了自己。那一看就是个吃肉不吐骨头的狠角色，谁要是跟这种男人谈一场恋爱，爽快肯定爽快，但一刀两断后，能戒断吗？” 黄婷想了想，也点头附和，“其实谈大帅哥没什么好的，就跟吸''毒一样，现在吃得太好，以后分了吃不到了，落差感大，心里会越来越难受。” “还是黄妈懂我的意思。”罗倩倩冲她竖了个大拇指表扬。 其实冯心颖也认同，气来得快，消得也快，摆正脸时恢复了笑容，挽着身旁最幸福的夏萤说：“萤萤就不一样了，她家李大神又帅又专一，萤萤要吃一辈子呢。” “可不，那对戒没准有一天就得换成钻戒，我们剩下三年可不能乱花生活费，小心毕了业没钱送大份子！”罗倩倩跟后头起哄，正好菜上来，她举起酒瓶先带头：“来，咱206的四个姐妹干一杯，祝我们青春永驻！” “岁月静好！”黄婷碰杯接上词。 冯心颖立马来追加，“美丽常在！” 一直在笑的夏萤最后才举着酒瓶撞上来，“友谊万岁！” 第30章 蓝眼泪 这趟出游计划五天四夜，第一夜就睡得不省人事。 次日醒来，四人吃过早午饭，下午出发去了影视拍摄基地。 从宫殿群恢宏的盛唐坊，逛到十里洋场的民国风情区，但凡遇到标志性建筑必打卡合影，大半个下午都穿梭在偌大的影视基地。 路过江南苑水乡古镇区，入口处拉了警戒线，告示游客不准入内。 黄婷问了嘴入口的保安，才知里头有剧组正在拍戏，怪不得高处桥头上聚了一帮人。 冯心颖还没看过剧组拍戏现场，兴致勃勃拉着她们奔去桥头一睹为快。 桥头上，粉墙黛瓦的江南小镇一览无余，石板小巷错综复杂，码头上的船民正在卸货，穿着布衣的女子在上流盥洗，水流潺潺推着乌逢船远去，茶楼酒肆里的吆喝声不断，宗祠戏台上也演着经典越剧，声像荟萃成了眼前充满诗情画意的江南苑。 小巷尽头的一场追逐戏来来回回演了几遍，总导演都不太满意，梁邺作为副导与主演沟通了几次，也招来入行已久的男演员抱怨。 “巷子路就这么窄，推着摄影的跑不快，难免会影响到我状态。” 小巷里无法使用移动载具辅助，只能用轮椅简易改装成轨道车，再由场务推着摄影师移动，这种方式能获得相对稳定的镜头，但速度也有限。 梁邺向总导演提出更换成固定点，在房顶或窗口利用长焦镜头跟拍，但所呈现的紧张效果也会差强人意。 电影虽然不是大制作，也耗费不少心血，总导演坚持摄影师近距离扛机跟摄。 但问题是，现在场务也中暑了，摄影师的速度追不上主演，无法制造出总导演需要的紧迫与粗粝的真实感。 剧组气氛一度陷入停滞，正焦灼万分里，梁邺看见人群里搬设备的陈见苏，突然灵光一现。 “张导，要不让我师弟试试？他手很稳，跑得也快。” 遮阳棚下的张导回头看去梁邺指的方向，不大放心的郁闷神色，“初出茅庐的小兔崽子，毛都没长齐，行吗？” “您还信不过我？”梁邺满头大汗蹲在折叠靠椅边耐心劝说张导，“剧组气氛好不容易步上正轨，停下来也不是办法，容易人心涣散，投资方催进程，男演员那边也抱怨，我现在怕他到点就要下班，错过今天的天气，明天下雨，我们还有下场戏要拍。” 一分一秒都是真金白银，张导思忖片刻，抬手叫来摄影组的实习生，几人围在监视器前沟通了半天。 桥头上。 “好像要开始拍了！”挤在人群里张望的黄婷赶紧来通知树下遮阳的三人。 冯心颖上桥速度最快，夏萤紧接步伐跟上，罗倩倩落在末尾不疾不徐，却狠狠将手机关了揣进包里。 桥上找了一处绝佳的观赏点，隔着几十米远，几人目不转睛盯着蚂蚁大的男演员，准备开拍前，侧扛摄影机的摄影师已经就位，场记清晰念出第几场第几镜第几次，打下板后迅速撤离了画面。 “来了来了来了！”冯心颖看见那个男演员从拐角窜出来，神色惊恐地逃奔在巷子里，身旁被逼到只能擦着墙的摄影师同时间提速，两人在窄而长的深巷里上演了一场如影随形。 镜头越拉越近，桥上的视野也越发清晰，直到接近巷口，导演大喊了一声“卡”！ 同时间，男演员停下，连带面部紧张到扭曲的神经也松懈了，意味深长地瞧了眼身旁喘息的掌机摄影师。 “张导，这回效果怎么样？” 监视器前的张导露出笑容，唤他来身旁一起看看效果，得出的结论是要远远好于前几场。 男演员是遇强则强的性格，看过几遍后，觉得眼神戏有待加强，要求保一条。 所以张导也上了难度，第二次开拍无论是演员还是摄影师，显然在追求速度同时都更加卖力地完成要求，连桥头上远观的游客也时不时发出惊叹。 夏萤或许是第一个发现陈见苏是掌机的摄影师，看着他从公益广告片学生导演的身份，转换为巷子里擦墙追逐主演的职业摄影，惊叹的心里忽而认可了姜瑞师姐的眼光。 离开江南苑回游客小镇觅食的一路上，黄婷就刚才的专业表现大夸陈见苏，说没想到长成他这样的不去做演员，竟和一帮晒得黢黑的摄影师吃苦头。 经过昨晚的自洽，冯心颖现在完全是刮目相看的欣赏心态，还说这种表面金玉其外的人，实际上不一定败絮其中，也不看人家是谁的好兄弟？ 只有罗倩倩再也吊不起兴致，等走回游客小镇，她以肚子不舒服为由要先回酒店。 “你想吃什么？”夏萤关心她，“我回酒店时帮你带。” “随便吧。”罗倩倩似乎也没胃口，挥挥手提前退出了。 几人往反方向去，走着走着，冯心颖道出罗倩倩心情忽高忽低的原因，“前面树下乘凉的时候，我好像看见二倩在发消息跟她男朋友吵架。” 黄婷恍然大悟，“怪不得情绪忽然掉下来，我还以为她例假来了。” 夏萤左顾右盼，小镇街边正好有家甜品店，“回去我们给她买个甜品吧。” “等我们回去那得九点多了，”前面看剧组拍戏太入神，冯心颖差点都忘了，“黄妈不是预约了晚场的水上表演吗？” 黄婷忧心地表示，“刚二倩说不舒服要回酒店，我就想到了晚场的表演，浪费一张票就算了，你们不会也不去了吧？” 夏萤和罗倩倩住一间屋，在罗倩倩身心不适之时，肯定要多付出一些关心，主动揽下了责任，“过会吃完饭，你们先去看，我送完吃的再进去找你们。” 晚场的水上表演在室内进行，过了七点半，陆续有游客检票进场，夏萤也趁开场前半小时空隙回了酒店，途中买了一块芒果奶油蛋糕，还打包了一份酸汤饺子。 罗倩倩一早洗好澡躺在床上看喜剧，夏萤带了甜品美食回来给她，正处伤心的人感动得稀里哗啦，逮着夏萤吐恋爱倦怠期的苦水，还骂男人都是王八羔子！ 夏萤原本想放下东西就走，此时又不得不安慰罗倩倩，还进卫生间帮她搓了条毛巾。 正湿着水，罗倩倩突然接到男友来电，估计是耻于在夏萤面前争吵，路过门口时打招呼，“萤萤，我出去接电话，一会就回来。” 随后，拉开房门出去了。 罗倩倩离开房间没带房卡，夏萤只能在房里等她回来，可时间一分一秒流逝，眼见已经到了表演时间，冯心颖那边电话催来了。 “怎么还不过来？” “二倩不开心，我还是在酒店陪她吧。”反正夏萤赶过去也晚了，便嘱托她们多拍些视频。 挂了电话，夏萤决定拔卡出门找罗倩倩，距离三楼最近的休息露台上空无一人，楼上楼下找了一圈也没看见人影，连电话拨过去都是关机状态。 夏萤顿生不好预感，跑去前台询问，对方果然说见到一个中发女孩跑出去，临走前还哭哭啼啼地问“蓝眼泪”往哪走。 “往哪走？” 前台指了方向，又叮嘱一遍，“湖边观景台看看得了，可千万别往竹林里走，那边容易迷路。” 比起迷路，夏萤更担心罗倩倩在伤心的状态下被人骗，毕竟连熟悉地形的陈见苏都说这里成分复杂。 月亮湖中因含有特殊矿物质的藻类，会发出幽蓝色的微光而被当地居民声称“蓝眼泪”，也是景区到了夜晚最受欢迎的观赏点之一。 四人本打算最后一晚来这的餐厅吃烛光晚餐，没想到夏萤追着罗倩倩先来了蓝眼泪观景台。 微弱的观景台路灯下，映入眼帘的月牙状湖泊散发着幽暗的蓝光，俯视湖泊两旁植被茂密的竹林，神秘中还透露着一股阴森。 观景台上全是打卡的游客，夏萤找了几圈没发现罗倩倩身影，停在通往竹林的阑干前休息片刻。 正准备再打罗倩倩电话试一试，隔壁几位游客说起了蓝眼泪流传的鬼故事。 相传很久之前，竹林深处的山上有个尼姑庵，庵里的小尼姑与来烧香的香客一见钟情，后来秘密幽会定下终身，在某一个刮着狂风的夜晚私奔，却不幸于竹林中遭遇猛兽袭击，尼姑惨遭香客抛弃滚落湖泊溺水而亡，而蓝眼泪就是那个小尼姑流下的悔恨之泪。 一阵狂风正好刮来观景台，夏萤瞬间起了身鸡皮疙瘩，打着寒颤离去前，还听见那几位在神神叨叨。 “听说受了情伤的女人想报仇，必须夜晚时间来蓝眼泪湖边，手摸着湖水诚心向湖底的灵魂许愿。” “怪不得我们在台上看见有人在湖边，原来不是玩水，是下诅咒去了！” “但如果下的不是诅咒，是回心转意，那就会遭到反噬，所以这里以前常有人淹死。” 沿着阶梯走下观景台，夏萤直奔湖边去找人，远远看见有人在艞板上拨水，她唤着罗倩倩的名跑近，结果却是一个陌生女人。 “你也是来诅咒的？”木板上的女人怨气冲天发问。 夏萤没有回答，请问，“有没有看见一个头发长度到这的女孩。”她指了指胸口位置。 陌生女人冷漠地扫量了夏萤几眼，肯定地指着一个方向说：“朝那去了。” 夏萤扭头望过去，竟是前台嘱托过不能进的竹林。 “罗倩倩疯了吧！”虽然道着不理解，脚下却快速往女人指的方向赶去，路上还不断喊着罗倩倩的大名。 竹林里蝉鸣不断，到处杂草丛生，夏萤打着手机电筒深入，确定这里压根杳无人迹，再回忆起艞板上陌生女人不善的眼光，才知道自己原来是被坑了。 回去的路突然变远，在错综复杂的竹林里，夏萤逐渐晕头转向，赶上一阵狂风呼啸而过，头顶上的树叶沙沙作响，回音犹如阵阵鬼哭狼嚎，吓得她一动不敢动，赶紧拿出手机联系。 估计水上表演这会正精彩，冯心颖与黄婷都不接电话，罗倩倩更是杳无音讯。 耳边形似女人哭声的阴风阵阵环绕，夏萤本就恐惧的心开始狂跳不安，唯一能想到可以联系的人只剩下陈见苏。 第31章 陀螺 雨天的戏安排在明天下午，开拍前一夜，剧组按惯例召开制作会议。 陈见苏也被梁邺拉进来参与，就坐在摄影组组长旁边，会议正开到三分之一，他忘记静音的手机响了。 好在张导赏识他今天有功劳，睁只眼闭只眼并无发难，但陈见苏刚设置静音，夏萤又打来了。 他本想直接关机，但扫到右上角的时间后，预感大晚上联系弄不好是出了什么事。 这么想着，切进V号里发去一条消息。 【C:什么事？】 那边回得飞快。 【萤火虫：我在蓝眼泪湖边的竹林迷路了。】 那复杂的地，大男人晚上都不敢闯进去，陈见苏不懂她是怎么考进的江大。凑去梁邺耳边打了声招呼，也顾不得总导演眼色，快速起身离开了会议间。 剧组里一般都有出行车，陈见苏向场务大哥借了辆速度快的摩托，跨上座时拨通了夏萤电话，那边已经怕得说话都在颤抖，有人的无名火也瞬时收住了。 “你发个定位给我。” “陈见苏，你路上快点好吗？我好冷。”夏萤正靠着一棵竹子坐在地上，四面八方都是冷嗖嗖的风。 于是，陈见苏又跑去屋里取了件冲锋衣，下来后，骑着场务大哥拉风的摩托车赶去了蓝眼泪。 除了观景台上的游客，湖边一个人影不见，快步穿梭在湖面反射的幽光里，走至夏萤提过的湖面艞板，发现手机上的定位越来越近，直到深入竹林才停下。 参与拍摄工作的几乎人手一把军工刀，陈见苏走过一段路便在竹子上留下印记，等回头再也看不见湖泊幽光，手机上的定位也失效了，眼下只能靠喊声汇合。 竹林里的风声已经快盖过蝉鸣，留在夏萤耳边除了哭泣的怪叫，还有回荡在竹林里熟悉的人声，不断清晰响亮地重复着她的名字。 “夏——萤！” 冻僵的夏萤反应过来时，噌得跳起身来回应，“陈见苏，我在这！” 还聪明到用地上的石头击打在竹身发出声响，以便于陈见苏能闻声辨认夏萤所在方向，大约敲了一分多钟，黑暗中，一阵匆促的脚步由远及近。 “夏萤。” 听见熟悉的喊声，夏萤立马扔了石头朝光源处奔去，与同时赶过来的陈见苏正好撞到一块。 他反应快速地扶住夏萤，掌心触碰到手臂上的肌肤时，仿佛是贴在冰块上的凉意袭来，赶紧扯开绑在腰间的冲锋衣。 “先把衣服穿上。”陈见苏抖开冲锋衣替她披上肩。又见她这副魂不附体的胆小模样，想起安静小区附近巷子里发生的意外，质问的语气也软了几分，“你一个人到这来做什么？” 厚实的防风料抵御了冷风，也温暖了夏萤受惊过度的心，双手揪在冲锋衣领口，委屈地答，“我室友跟她男朋友吵架了，前台说她哭着跑来了蓝眼泪。” “蓝眼泪在外边。”怕她不识方向，陈见苏还指给她看。 结果，夏萤很是意外，指着反方向说：“我明明是从那过来的。” “你从那走。” 夏萤知道陈见苏在臭她，却不敢骂顶嘴一句，因为她心里此刻是万分感激有陈见苏。 “我们赶紧出去，听说这里有女鬼。” 无稽之谈，陈见苏甚至转身时还口吻肯定，“我看你更像女鬼。”苍白的脸，及腰的发，哭花的妆，碎步快走在身边都看不见脚。 “真有！等我们出去再说。”夏萤一刻也不想停留，尾巴似的紧跟在陈见苏身边，发现他每走一段路都要检查竹身，跟上来看了眼才知是做了标记，暗地里对他聪明的脑袋瓜刮目相看。 走出竹林，看见蓝眼泪湖泊的那刻，夏萤甚至还有点想哭，冲湖泊敬畏地拜了三拜，然后追着陈见苏赶去观景台。 一辆黑色复古摩托停在环湖大道，陈见苏取下头盔扔给夏萤，跨上车座后，头一扭，她已经戴好头盔，可透明眼罩却还在盔顶，露出一双红通通的大眼睛，显得那张精明的脸都笨了许多。 陈见苏无奈抬起手打下了透明眼罩，“上车了，陀螺。” 夏萤的确像被抽动的陀螺，下一秒踩着脚踏坐上了摩托，因为后座高的缘故，她感觉自己整个人都飞起来，两只手慢慢从后移到陈见苏腰边攥着两侧衣服，还扯着嗓子问他，“你能不能骑慢一点？” 车就是这速度，因为夏萤的撑力在后，陈见苏已经骑慢了，再慢，他们就得下来推车。 所以速度再慢下来时，夏萤身子猛得栽向前，前胸撞在陈见苏后背的瞬间，下意识紧紧搂住了他的腰。 迎面的冷风扑打在陈见苏裸露的面庞，阵阵凉意中，后背上柔软的触觉掀起一阵热浪，透过震动明显的胸膛，快速窜上干燥的喉咙。 陈见苏本能地吞咽了下。 等夏萤发现自己正严丝合缝地贴着陈见苏，立刻松开了双手，脸也本能地烫了下，将所有责任推到他身上，“你会骑车吗？有摩托车驾驶证没？” 恢复安全距离，陈见苏也冷漠不少，“没有。” 换夏萤吓一跳，松开的手又扶上陈见苏的腰，生怕下一秒会翻车的紧张与恼怒，“你没有驾驶证开什么摩托车过来？” “不是你说冷，叫我快点过来？”陈见苏都不想说，他现在穿着件短袖挡在前面已经快冻死了。 心虚的人瞬间泄了气，小心提醒他，“那你注意点啊，命可就一条，我们还有李游呢。” 陈见苏不再搭理她。 也许夏萤觉得自己过分，亮着霓虹的街景也欣赏不来了，附在臭脸的人耳边说起蓝眼泪的传说。 “……我室友肯定是去湖边诅咒她男朋友了。” 神神叨叨扰得陈见苏身上更冷了，还损夏萤，“所以你是求神拜佛进的江大？” “死陈见苏，你什么意思？别以为我听不懂！”夏萤气得要命，吼在他耳边叫嚣，吓得陈见苏车头一摆。 转过脸去吓唬她，“你再吼一句，我马上翻车了！” 听见翻车二字，夏萤浑身一哆嗦，不管不顾抓紧了陈见苏的腰，躲在他身后怕得要命的口吻，“我害怕，你专心点啊，陈见苏！” 然而前排迎着冷风的陈见苏，注意力已经完全从前方的道路，不知不觉转移至紧绷的腰侧，不知道那双纤细的手哪来的这么大劲。 到了月栖精品酒店，夏萤撑在陈见苏肩头跳下车，脱下头盔还给他，又要来脱身上的冲锋衣。 空气里兀地响起一声轻微的喷嚏时，夏萤抬头看来，陈见苏两条被晒深的胳膊上起了层鸡皮疙瘩，这就算了，冷风灌进衣袖里时，她甚至还看见了一片红色擦痕。 “你胳膊怎么了？”夏萤立马上手捉住他的胳膊。 “一点擦伤。”不在意的人回答时也挣脱了那只微微出汗的手心，真没想到她坐车的一路上都在担惊受怕。 下午奔驰在巷子里的画面在眼前油然而生，夏萤忽然明白，“是不是跑在巷子里拍摄时蹭到了墙？” 陈见苏意识到她可能也在桥上时，立刻偏过头看来，曝光的广告牌灯箱下，夏萤恢复血色的脸紧绷着，一对流星眉也拢聚着散发愁绪，好似在替他受委屈。 “没事。”他也不否认，冲她提下巴，“你上去吧。” “什么没事？”夏萤觉得他太马虎大意，敬业也不能忽视工伤，命令口吻，“我那有碘伏和创口贴，你在这等我。” 也不等他回应，转身跑进了酒店。 陈见苏应该一走了之，可他的冲锋衣还在夏萤身上，原地等了两分钟，她下来了。 冲锋衣往摩托车座一扔，夏萤掰开手里的几根碘伏棉棒，催一动不动望着她的陈见苏，“袖子撸上去。”见他磨蹭，甚至拔高了音量，“快啊！” 陈见苏卷着短袖撸上肩，黑白交界处的红痕触目惊心，夏萤明明下手轻了许多，然而伤口接触刺激时的痛感，还是透过神经抵达陈见苏抽动的五官。 夏萤抬头看他一眼，哄小孩似的，“忍一忍。” 如此近的距离，风里除了一股消毒液味，还有攀在夏萤发丝上的气息，熟悉的清果香扑来鼻尖，陈见苏脑子里想起酸甜的柚子，吞咽生津的喉咙时忽然没了耐心。 “行了。”他要抽走胳膊，却叫夏萤死死扒住，葱白的五指深陷在遍布青筋的小臂里，刚与柔的差异让人望着更口干舌燥。 “烦死了！别动！”夏萤讨厌他的不重视，还说这样最容易感染细菌，又说他不是洁癖吗？怎么能容忍伤口不处理？反正絮絮叨叨不给陈见苏见缝插针解释的机会。 他只是忙着开会没来及处理伤口，面对如此喋喋不休的夏萤，他一时间不知如何招架，偏过头去随她怎么折腾。 浅皮划伤消过毒后，再用防水材料简单包扎即可，所以陈见苏胳膊上瞬间多了一堆创口贴，虽然凌乱，却很安心。 “东西你带走吧，我室友那里都有。”剩余的消毒包扎医疗工具装进袋里，夏萤塞进了陈见苏刚套上的冲锋衣口袋。 又唠叨地叮嘱他，“你注意洗澡的时候，别碰到水了。” 一个晚上都在耳边和尚念经，陈见苏很不习惯她的关心，拉链拉到顶时敷衍地点了下头，便掉头回影视基地里的剧组公寓。 夏萤也转身回酒店，但踩上阶梯听见那阵轰鸣时，还是转过身朝远去的背影大喊，“陈见苏，你骑慢一点！” 等回了屋，罗倩倩后脚也进了屋，无事发生的轻松状态，叫担心了她一晚的人备受疑惑。 “你去哪了？” “你去哪了？”罗倩倩才奇怪极了。 又说自己和男友已经和好了，就在那通电话结束后，她激动地哭着奔出酒店，去了令人幸福的蓝眼泪拍了段视频发给男友。 “那你…为什么关机呢？” “没电了。” 罗倩倩说她饿得实在没辙，回来还向前台赊了碗泡面的账，然后取上零钱出了门，压根没发现夏萤对她无语到了极点。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1章 陀螺 第32章 发烧 屏山的雨捎着风在月亮湖下了一天，昨日喧闹的游客小镇冷清了不少，室外游玩项目暂停一半，大多游客都选择了室内体验。 赶在天黑透之前，四人带着小镇上买的烧烤龙虾，还有两打啤酒回了酒店，准备今晚在房里舒服地搓一顿。 夏萤回来时淋了雨，进屋洗完澡出来，罗倩倩带着换洗衣服接棒进了浴室。 扔在桌上的手机来了两条新消息，夏萤走来打开一看，是事事有回应的梁邺师兄。 梁导比做学生时的渠道拓宽不少，也恰逢同行间有录制节目需要招学生模特。 夏萤不是很懂其中门道，语音过去细问梁邺，恰好那边到了放饭点。 “不好意思啊，梁导，你先吃饭吧。” “不耽误，夏萤。”电话那边的环境嘈杂，能听见梁邺上楼的走路声，以及同事擦身而过时的问候，“我发给你看的那个通告，就是在综艺节目里充当观众，起个氛围作用，日结工资，有兴趣没？” 夏萤当然有兴趣，而且时薪一小时一百，算很高的价格，“必须啊，我就是打来问问哪天？有没有什么注意事项？毕竟上电视，我好长点心。” “这个等到时候进群会有专人负责，反正你记住一点，现场的所有内容，在节目未播出之前，不得以任何形式向外透露。” “那我结束了也不可以和我男朋友说吗？” 梁邺听见这个过于可爱的问题，无奈一笑，“只要他能做到不往外传，随你怎么说。” 梁邺又提到通告在这个月中，不止一次，叮嘱她把好好握上镜机会，说不定以后能争取到互动。 夏萤客气地道着谢，正要挂断通话前，电话那边，梁邺助理跑过来插话，说敲不开陈见苏房门。 “算了，估计他发烧难受，不吃就不吃了，你们把他的那份分了。” 梁邺打发走助理，这边来回夏萤话时，被她急吼吼抢走，“陈见苏发烧了？” “是啊。”梁邺叹了声，“大导演见他昨天拍摄有功劳，放话叫他参加剧组会议，这臭小子倒好，昨晚会快开到一半，急吼吼地翘了，借了场务的车不知道溜去哪，回来夜里就感冒低烧了。”说起师弟，梁邺完全是兄长心态，“睡一觉起来还要继续开工，我叫他回去休息，臭小子还跟我犟，不肯，结果前面回来一量体温都38度5了。” “那他吃药了吗？” “吃了药，就是一天没怎么吃饭，我估计夜里有他难受的。” 估计吃饭时间有限，梁邺一会还有晚场的棚内戏，几句话收尾了聊天。 夏萤没心思去对面屋吃龙虾喝啤酒了，一回想起梁邺师兄的话便自责万分，如果当时她能多点理智冷静，或者没有听信胡话一头闯进竹林，陈见苏便不会无故离开剧组会议。 而现在，他还因为自己的马虎生病了。 宿舍其余三人舍不得夏萤，但她也良心不安，借口离开酒店后，撑着黄色雨伞先朝游客小镇去了。 因为下雨的缘故，不少店家打了烊，走了许久才找到一家有卖粥的夜宵店。 等老板出餐的时间，夏萤看见隔壁有家便利店，想了想，收伞进去买了两罐可乐，又诚心向夜宵店老板借锅煮了份姜丝可乐汤。 东西全部打包好，夏萤抓紧时间赶去影视拍摄基地，入口处向人打听了剧组公寓的地址，结果刚到楼下被工作人员拦住了。 下午的雨天戏，陈见苏淋了雨，回来便开始发高烧，身上犹如团了把火燥热难耐，吃过药后，头也愈发沉重，连耳朵都出现幻听，不停地有铃音传来。 翻身，陈见苏打亮了床头灯，充电的手机掉在地板，自带铃音从下递来，吵得太阳穴突突跳。 他捡起手机察看，发现是夏萤来电时，更理智的念头驱使他接通了。 “又怎么了？” 听筒里不耐烦的鼻音格外沉闷，夏萤却松了一口气，着急的话音和在飘摇的风雨里，“陈见苏，我在剧组公寓楼下，”然后，忙将通话切外放，“你跟工作人员说一声，我好上楼去找你。” 半靠在床头的陈见苏没明白，扶着额头，“你上来干嘛？” “你不是病了吗？我给你买了吃的喝的。” 有这通电话，工作人员听见陈见苏声音，立马放人进了公寓。 握着通话掐断的手机，陈见苏赶紧掀被子起床，他身上除了条平角裤，什么都没穿。 刚套上睡裤，短袖还没来及穿，门外响起了夏萤的声音，还混着犹如闹钟一样扰人心的门铃。 翻过来的短袖折腾几下才套进脑袋，拧开门锁的前一秒，陈见苏拉下了衣摆。 门开了，夏萤率先看到一晃而过的腰，再抬头，是陈见苏烧到昏昏沉沉的脸，好像刚睡醒，又好像一直没睡深。 “谁跟你说我病了？”陈见苏堵着门，间或扫了眼她手里的马甲袋。 “梁邺师兄啊，他说你昨晚回来就发烧了。”一向理直气壮的夏萤底气不足道：“对不起，都是因为我，还耽误了你昨晚开会，你没有被导演骂吧？” “没有。”他就一实习生，有用顶上，无用当个几乎免费的劳动力，何来资格叫大导演上脸色？ 夏萤沉重的心瞬间宽了一半，“我给你带了粥，你赶紧趁热吃。” “不了，我没胃口。” 他仍旧人高马大地堵着房门，也不愿接夏萤手里的食物，所以没办法的人只好推开他闯进来，往里边走边说：“你胃里没什么东西，吃了药后会难受的。” 屋里不止陈见苏一个人睡，睡另张床的同事去了片场，所以夏萤待一会也无妨，还找了张桌放餐盒，侍奉伺候生病的陈见苏。 “陈见苏，你鼻音好重，先喝杯姜丝可乐。”夏萤转了圈，看见有一次性纸杯，还勤快地倒出一杯，抓在手里催门边一动不动扶着额难受的陈见苏，“快啊。” 陈见苏有气无力地走过来，接了夏萤手里的纸杯看了看，拧着眉毛一口气喝光了，没一会，喉管连着胃的区域散发出暖意，感觉堵住的鼻子也好像通气了。 夏萤特意要了营养均衡的蔬菜粥，有点咸味也不至于难以下咽，陈见苏坐下时抄起勺，不经意瞥到墙上的挂钟，又看回正在拆小菜盒的夏萤，“你吃过了？” 夏萤可惜之色上脸，“我今晚错过了龙虾和烧烤。” “那是我害了你。” 这话说的有点尴尬，不过叫她机灵地化解了，“但龙虾和烧烤哪天不能吃呢？”又吐真言，“其实我就是良心不安，想来赎一下罪。” 陈见苏被烧得唇干舌燥，舔了舔紧绷的唇问她，“你要不要坐下一起吃？”他看着满满一碗的蔬菜粥说：“太多了。” “可我忘记多要一个碗了。” 好在剧组什么都不缺，陈见苏出门去了隔壁，回来时，手上多了副一次性餐具。 盛了碗粥递给坐在对面的夏萤，她似乎是饿坏了，接过碗用勺子拌了几下后吃了一大口，还满足地发出了嗯啊的怪叫声。 陈见苏下意识看去特意没关的门，咳了声提醒她，“你别在我房间乱叫。” “啊？”夏萤愣了半天才回味出含义，顿时脸色不自在极了，慌忙拣了条糖醋黄瓜递进他碗里，扯开话题道：“开胃的，你快吃。” 然后埋头吃粥，再舒坦也不敢怪叫了。 看着她连一碗蔬菜粥都能吃这么香，陈见苏也瞬间饿了，吹凉勺子里的粥入口后，又接二连三吃了好几口，直到放下勺子那刻，胃部隐隐地抽痛也瞬间平息了。 窗外的雨仍旧在下，淅淅沥沥打在窗台，屋内平静到只剩下夏萤收拾餐盒垃圾的动静。 她要走了。 “你等等，我找人开车送你。” 夏萤探着手叫停他打电话的动作，半点不敢使唤剧组的人，生怕人家要把账算到陈见苏头上，到时候搞得他在剧组不好混。 “也不是太远，我自己走回去。” “下雨，别再回头，你冻感冒了，我也要给你送粥？”一来一回，不嫌麻烦。 陈见苏没搭理她，已经打通场务那边混熟的大哥。 电话都打通了，夏萤也心安理得等来了憨厚的场务组大哥，人家估计也是与陈见苏混得太熟，开口就胡说八道，“我的乖乖，小陈，你女朋友比我们的女演员还漂亮！” 误会多了，陈见苏解释的脸色也愈发坦然，“我朋友过来看看我，不是女朋友。”他出来前拆了条天叶细支，塞给场务时客气地托付他，“女孩子走夜路不放心，哥，麻烦你辛苦下，给她安全送到地。” 两盒烟能顶一天工资，场务大哥略有点不好意思，但不能薄了陈见苏面子，烟盒揣进兜里先下楼取车了。 夏萤知道陈见苏抽烟，也不意外，灵感和创造力是干他们这行的核心生命，所以在强大的工作量下，势必需要借助尼古丁提神兴奋，就跟她每回体测前喝罐红牛的道理一样。 只是，他至于这样大手大脚塞烟吗？ “愣什么？”陈见苏下巴朝走廊前方一扬，“快跟上去。” 跟上场务大哥擦过走廊上挂的公共日历时，夏萤忽然回头叫住正要推门进屋的陈见苏。 手搭在门把手上的人扭头看去几米外的夏萤。 白炽灯下，素面朝天的女人比平时稚嫩许多，连面对他时的野蛮性格也悄然化为柔和，似乎他们已经是很要好的朋友关系。 “你剧组实习什么时候结束？” “可能月底吧，怎么了？” 夏萤早说晚说都得说，喊得走廊里都回荡着她的喜悦，“这个月底，我二十岁生日，你过来吗？” 好像他有的选？扫兴地问，“我不去行吗？” 果然，夏萤脸色一变，仿佛要跟他绝交的态度，“随便你！” 在她板着脸转身前，陈见苏依旧不能确定，却给了她一句话，“我尽量吧。”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2章 发烧 第33章 调皮鬼 从月亮湖回来后没两天，夏萤与综艺节目的选角统筹取得联系，进群后的一周内等到通告时间及环节安排。 月中，《周末我最大》节目在江城电视台录制，现场百位观众演员一早候场彩排，直到下午两点，主创团队领当日嘉宾出场表演。 夏萤因为长相出众，被统筹安排在了前三排中间位，镜头一扫而过时，互动笑容立马登场，各种鼓掌大笑的反应则根据现场导演指挥，其余时刻便与其他演员安静观看节目。 节目录制时间过长，中途休息时，夏萤与邻座女孩聊天才注意到后排位置的熟人，不过孙妍希似乎并不想承认认识她，两人眼神交涉几秒，对方起身离开了观众席。 自从夏萤与李游恋爱闯入榆中交际圈后，何海宁与孙妍希也逐渐淡出圈子，前者自然是因为李游的关系，后者则属于同仇敌忾类型。 不过夏萤不认为自己有何过错，也不记仇她们曾经犯下的恶作剧。 月底前一天，陈见苏向梁邺请了假，提前结束了短暂的剧组实习工作。 回到江城第一件事是奔理发店修剪盖过眉毛的头发，恢复干净清爽又直奔去了电子街挑礼物。 去年的十八岁成人礼，陈见苏收了夏萤一罐龙井茶，今年是她二十周岁生日，他思来想去买了一款头戴式耳机，对英语专业的学生而言只会大有用处。 因为陈见苏购买的款式偏女性化，细心的销售便询问他是否需要贺卡，店内有帮写服务。 双臂撑在展示柜，手指敲了几下桌面，似乎想了很久的陈见苏想好了，“生日快乐就行了。” 买好礼物，陈见苏回了云栖墅，苏女士准备了一桌饭菜等他回去吃饭。 第二天，江城烈日炎炎，活泼**得好似今日的寿星。 李游为了夏萤能有个难忘的二十岁生日，特意准备了许久布置庆生场地，所有拿不定的细节都要询问远在屏山实习的陈见苏，比如萤火虫的主题就是陈见苏帮他敲定下来，还建议李游选用碌柚叶枝铺陈背景，比一味的玫瑰花更清新脱俗。 事实证明，夏萤很喜欢李游为她准备的生日现场。 临江湖边上的一家湖景西餐厅，观景庭院里，透明玻璃房外坠满了蓬勃的碌柚叶及青黄的果实，形似萤火虫的满天星灯落在其中，一片生机盎然里裹覆着静谧的浪漫。 夏萤今天穿了件应景的鹅黄色抹胸长裙，褶皱处紧紧裹着纤细的柳腰，长如海藻的卷发也盘成脑后的高发髻，头卡着一顶简约款的水晶生日冠，在众人祝福下吹灭了李游为她准备的生日蛋糕。 今晚的生日宴上有夏萤的爱人、朋友、老板，还有她最亲的家人，如此汹涌的幸福袭上心头时，眼泪成为了此刻最好的宣泄。 难忘的二十岁生日标志着夏萤人生二字头的开始，愈发成熟的年龄令她更加珍重身边留下的人，而她今年在心内许下的愿望也悄然发生了转变。 正如李游每一次在她耳边许下的承诺，夏萤希望以后的人生里都有李游的参与。 热炕不退的八月过了一半，一场暴雨后，江城降了几度。 自从步入暑期后，夏荣每周都有一节作文课。 博雅小学堂内的孩子个个灵气十足，天马行空的想象力时常叫他自叹不如，但也不乏有个别不如他的平庸之辈，比如坐在右前方的调皮鬼，每周过来就是纯打酱油，自己不认真听课，还经常叨扰别人。 前排有只手伸来夺了夏荣桌上的黏土玩具，他刚想起身抢回，讲台上的老师正好回头，只能从缝隙里眼睁睁看着捏好的飞机被他搓扁揉圆。 下了课，黏土玩具被当作垃圾扔回，夏荣看着一团灰不拉几的东西，心内顿时火冒三丈，赶紧跑去拦住要走的人。 “你赔我黏土！” “破玩意一点都不经玩，下次来上课，我赔你一套就是了！”口气不小的男孩放完话，一把搡开黑不溜秋的夏荣，还说他就是小气鬼。 夏荣已经许久不受同学的窝囊气，也受不了有人当着其他同学面侮辱自己，气冲冲追出教室外，对着周子尧的屁股一脚狠踹上去。 前者显然摔了个大马趴，咬牙切齿爬起来后，两人在走廊狠狠互掐一架，直到少年宫里赶来的老师将两人拉开。 夏萤刚从林琳那边拍完秋季新款，回程正好顺路来少年宫接夏荣回小吃店，结果楼下没等来人，倒等来老师喊家长。 收了电话，夏萤气得摘了头上的耳机，大步跨进教学楼后，在老师办公室看见一对蓬头乱发的小学生。 “你怎么回事？”夏萤上来对着夏荣脑门就是一戳。 他委屈极了，瞬间哭得稀里哗啦，还指着对面不屑一顾的周子尧，“是他先惹我的，抢了我的黏土毁坏不说，还推我，骂我是小气鬼！” “你上作文课带什么玩具？”夏萤虽然心疼弟弟，但也不好表现出过分偏袒，毕竟只是个便宜的黏土玩具，不过她还是睨了眼对面趾高气扬的小孩，总觉得他眉眼间有股说不出的熟悉感，直到屋外稍后有人敲门进来。 “是周子尧哥哥吧？” “不好意思，老师。” 夏萤猛地一回头，撞见陈见苏的刹那，好像一切都明白了。 比如他为何有小学堂负责人的联系方式，原来是他同母异父的弟弟也在这补习。 见到浓妆艳抹的夏萤，陈见苏意外了两秒，随后扯过爱惹事生非的周子尧推去哭肿眼睛的夏荣面前，口气生硬，“道歉。” 周子尧以为哥哥是来替自己撑腰，别提神色有多狐假虎威，仰着一张出乎意料的脸狠狠叫嚣，“是他先踹的我！我凭什么道歉？” 周子尧在心软的苏晏清，以及周家二老手里已经被惯坏，仗着有人宠爱可以肆意妄为占有侵略，哪怕犯过错后领了罚也不知悔改。 忍住心头的火，他重复一遍，“道歉。” 失望透顶的周子尧坚持不道歉，还说自己要去医院验伤，他屁股疼得冒火。 夏荣怕他要讹医药费，心虚地插进来一句，“你别胡说，我就轻轻踹了一脚。” “你个小气鬼！我就玩你一个破黏土都舍不得，你怎么不说上周我还借你玩了软弹枪！” “可我有事先征求你意见，你是直接上手抢！”夏荣摊出手心里的一团垃圾，“把我辛辛苦苦捏的黏土全毁了！” “得了吧，你就是舍不得，谁稀罕你这破玩意！”周子尧不解气地抢过那团垃圾扔在地，还狠狠剁了几脚发泄愤怒。 没等一旁面色如灰的老师上前制止，只见陈见苏一把拽起周子尧衬衫衣领拖出门。 夏萤后脚便追出去，也被一声响拒之门内。 紧接，走廊里响起陈见苏发火的声音，连带夏荣都被吓得睫毛直颤，赶紧躲到了姐姐身后。 “周子尧，今天你爸你妈，你爷爷奶奶都不在，信不信我打你一顿都没人敢给我脸色看？我警告你，走出这栋楼前，你不为自己犯的错买账。从今往后少往我眼前钻！你以为我稀罕伺候你这么个活祖宗？” 周子尧眼里的哥哥从未如此凶狠，他一面心酸难受，一面慌张受怕，哗的一声大哭出来。 “你继续哭，什么时候哭完再进去，我有的是时间陪你耗，但你休想会有人替你买账。”陈见苏口吻冷漠地在他身边的窗台撑开两只手。 等周子尧哭累了，不哭了，又被陈见苏拽着衣领进屋，他这会老实巴交许多，甚至比受欺负的夏荣还要委屈。 陈见苏在他后脑勺推了一把，周子尧才低下头不情愿地说了句，“对不起。” 夏萤连忙拉出身后的夏荣，平息矛盾的引导态度，“同学间的小摩擦，以后互相之间要多理解，快。” 夏荣乖乖说了句“没关系”，再看去陈见苏的目光也多了几分敬畏。 老师全程没有过多参与调解矛盾，只在双方临走前交待了近期学习情况，还提到十月份市里有青少年作文大赛，如果有意向参赛，可以联系小学堂这边参加。 周子尧自然没这个水准，陈见苏领他先出了办公室，等夏萤做主替夏荣报了名出来，他们还在楼下未离开。 “姐，陈见苏哥哥好凶啊。”走在身边的夏荣感叹之余，已经忘光了陈见苏耐心温和的另一面。 夏萤倒不意外，反而看到冷漠背后属于他真性情的那面，能这般真实的态度对待同母异父的弟弟，很难说他心里没有这个家人的位置。 走近了，夏萤才发现两人还在冷战。 周子尧是需要哄的性格，奈何陈见苏从来不哄人，更不会哄。 夏萤也觉得他不会软硬并施，不懂一个巴掌两颗甜枣的道理，于是走上前，从包里掏了根水果棒棒糖，还弯下腰与他说话，“原来你就是周子尧啊？” 周子尧不领情，但撞上夏萤亮晶晶的眼睛，年幼的男孩依旧羞红了脸，底气不足地追问她，“怎么，夏荣跟你说过我的坏话？” “我弟没提过你，倒是你哥跟我提过。”夏萤无视陈见苏突然投来的目光，拆开棒棒糖递给他，“你哥说你天性顽皮，我今天可算见识了。周子尧啊，你知不知道随便拿人东西是不对的，也谢谢你慷慨借夏荣玩软弹枪。那个黏土是我买给夏荣学习之余解压的玩具，你要是也喜欢，下次我送你一盒。你喜欢什么造型也可以请教夏荣，他手工好。但是不可以上课玩，也不能随便毁了别人的心血，知道了吗？” “可是我屁股好疼。”显然，心大的周子尧被夏萤的三言两句劝好，有意识地做着点头动作，但抱怨的眼神也投去夏荣身上，后者已经吃醋吃疯了。 “吃块糖就不疼了，你不是男子汉吗？”夏萤把棒棒糖塞进了周子尧嘴里。 有人哄一下，周子尧便好了，甚至觉得不起眼的夏荣走了狗屎运，竟有个这么善良温柔又漂亮的姐姐，反倒是对自己不温不热的哥哥，今天头一次冲他发了好大火。 周子尧心里本该万分难受才是，但嘴里的糖不断沁出抚慰人心的甜味，他瞬间好受多了，走去一米外赖抱着陈见苏大腿，还委屈巴巴地跟他认错，“哥，我错了，我再也不敢调皮捣蛋了，你下次还要来接我，好不好？” 陈见苏不习惯被他当作苏晏清如此撒娇，但心里的确又扛不住周子尧真心认错的眼睛，他想，苏晏清估计就是因为这个才次次原谅他。 在周子尧脑袋上随意胡了把，陈见苏揽过周子尧脖子挽在臂弯里，隔壁的另对姐弟也是诸如此类造型。 相视一眼，陈见苏脑海里还是她哄周子尧时温柔的模样，于是问她，“怎么走？” “坐车。” “我送你们。” 遇到了，于是一辆车去了榆林路。 第34章 120101、120812 阳光淡去的傍晚，榆林路街道铺了一地金辉。 周子尧趴在后排车窗看见路牙上的小吃店，有顾客刚从里头买东西出来，一手奶茶，一手淀粉肠，馋得他口水直流。 回头说：“哥，我想吃淀粉肠喝奶茶。” 有苏晏清在，他平时压根吃不着这些垃圾食品，连惯会溺爱的爷爷奶奶也不让。 “没肚子吃，一会还要去吃披萨。”几天前就闹着要让陈见苏带他吃披萨逛电玩城，所以陈见苏今天才去少年宫接他放学。 但三心二意的兔崽子现在改主意了，“不要，我要趁妈妈不在吃垃圾食品！” 刚带着夏荣下车的夏萤听见，弯腰拉开了副驾车门，“下车，我请你吃。” 周子尧听了两眼放光，不管他哥同意与否，拔了安全带先跳下来，还指着小吃店不计前嫌问夏荣，“这是你家开的？” 夏荣也既往不咎，点了点头。 “夏荣，你真幸福，想吃随便吃，我妈我奶奶从来不给我吃垃圾食品。” 虽然周子尧说的也没错，但夏荣听着就是膈应，“什么垃圾食品？我家还卖快餐。” “什么快餐？” “炒面、盖浇饭，还有馄饨和煎饺，可好吃了。” 周子尧让他说饿了，又正逢店里出餐，爆炒香味飘出店，什么披萨意面全部抛之脑后，二话不说跟着夏荣进了店。 店外，夏萤还弯腰立在车门旁，衔着笑邀请驾驶座里老神在在的陈见苏，“下来，今晚就在我家吃饭。” 陈见苏找了一处空位停好车，走进萤火虫小吃店时，周子尧正和夏荣在吧台边的餐桌上玩黏土，这两人不打不相识，这会好成了一对兄弟。 夏萤则系着围裙在吧台里做奶茶，间或还翻动几下油锅里的炸物，等东西好了，吆喝一声，还在玩的两人连忙扔了黏土来取。 周子尧邋遢大王形象，嘴巴一圈沾的全是酱料，吸溜一口冰镇奶茶，珍珠嚼在嘴里夸着好喝，没见过世面的样子逗得夏荣取笑连连，又大方地分了自己爱吃的番茄鸡柳给他。 夏萤忙了一天拍摄，从吧台里钻出来，已经累到直不起腰。 透过窗，陈见苏也看见忙碌的夏萤舅舅舅妈，于是改了主意，“我过会就带他走，叫你舅舅不用多做。” “说好在这吃，我已经叫过李游了。” 夏萤走来他对面餐椅一屁股坐下，披在脑后褪去自然黑的头发丝在余晖下呈着栗色，尽管店里冷气荡漾，脖颈连着锁骨那片肌肤依旧汗涔涔，仿佛跳跃的湖光闪在陈见苏眼底。 她随手找了根电话绳皮筋，双手伸去脑后微低着头梳发，因为拍摄时有喷定型，遇到打结处，浓密的睫羽一连轻颤几下，从陈见苏这个角度看去，一片修长纤薄的肩颈逐渐显露眼前。 夏萤随便抓了个丸子头攀在脑后，抬起头时，陈见苏正好偏走目光。 这段时间，综艺节目录制连着秋款拍版，夏萤都没机会感谢陈见苏，生日过了几天才有空拆礼物，从吃穿到用的，每一件她都很喜欢。 除了李游送的一款大牌购物袋通勤实用，还有陈见苏送的耳机天天能戴在头上，或听音乐，或练听力，使用频率极高，就是价格不美丽。 “谢谢你送的耳机，破费了。” “不客气。” 回正目光，夏萤正眯着眼睛在撕眼皮上假睫毛，累到去拿镜子的几步路都不肯走，所以不小心扯到真睫毛时，疼得连嘶了好几声，还吓得抻来脸问陈见苏。 “我睫毛没有掉吧？” 陈见苏拧着眉扫了扫，只看见睫毛乱七八糟粘在一块，说实话，“黑漆漆的，我分不清。” 夏萤闭着眼睛指在睫毛，“又粗又黑的是假睫毛，真睫毛会偏细偏淡一点。” 他又凑过来仔细看了看，两人差不多就隔了一拳距离，等他注意到了，她口里残余的糖果气息也猛然袭来，心慌地往后退了退回答，“没有掉，但缠在了一块。” 夏萤现在连睁大眼睛都费劲，汗还跑进眼里腌得生疼，慌忙求助陈见苏，“浴室里有卸妆水和卸妆棉，你去帮我拿过来。”说着还给他指方向，一阵催促，“快快快，辣死我了！” 陈见苏起身进了厨房边上的卫生间，里头不算整洁，能看见一筐夏萤用的发饰，墙上的篓子里装了些化妆品，而卸妆水和卸妆棉则立在面台。 他快速抽走了两样东西。 回到餐桌，夏萤又催他帮忙打湿卸妆棉，接过两片湿漉漉的棉花盖上眼睛，立马不喊不叫了。 湿敷一会再揉搓了十多下，两片浓密的假睫毛连着彩妆终于轻松卸下，就是样子极其滑稽，隔壁吃东西玩黏土的两小孩撞见，还捧着肚子嘲笑夏萤是熊猫眼。 “再笑，把东西吐出来！” 母老虎发威了，夏荣赶紧闭上嘴，周子尧有样学样，却偷偷摸摸凑在夏荣肩头咬耳朵。 凶巴巴恐吓过后，回过头时，陈见苏嘴角的笑意刚淡下去。 于是，她赶紧多抽了几张化妆棉打湿，卸完全妆洗了把脸后，终于恢复清爽干净的面容。 饭菜快要出锅前，实习结束的李游赶到，他带了零食给夏荣，还给夏萤舅舅舅妈买了水果，不像毫无准备的陈见苏空手而来，像极了常回这个家中的准女婿。 李游刚坐下来，夏萤便依偎进他怀里撒娇，两人在外人面前毫无芥蒂，交往状态大方自然，就连陈见苏这么个活人坐在对面，李游也能搂着腰摸在她洗净的脸亲吻唇，还说着些陈见苏从未见识的甜蜜话。 “今天上班想我了没？” “睁眼闭眼都是你，你是妖怪吗？怎么这么会扰人心？”李游答得毫无压力，甚至还很信手拈来。 “那怎么办？你跟我分手吧，我还你清净。” “休想去吧，等再过个几年，你就是我名正言顺的老婆了。” “我现在不是你老婆吗？” “那你叫我一声？”李游追着嘴不怂的人讨要，她这会倒难为情了，想起对面还有个陈见苏在。 “哎呀，还有人在，你要不要脸？” “你什么时候在乎陈见苏眼光了？不是还叫人让你一半份子钱吗？”李游笑话她时冲着脸蛋吻上来，无赖地哄着非得要她叫一声才满足。 夏萤不想叫陈见苏听去，好像会便宜了他似的，凑去李游耳边调皮地喊了声，然而这勾人的音调还是随风飘去了对面。 李游听得耳朵都酥了，搂在夏萤腰上的手似有若无捏着，“宝贝，你今天拍摄累不累？” “累死了，前后换了三十套衣服，腰酸背痛。” “我给你揉揉。” 夏萤打着李游不老实的手，恶趣味道：“120101号男技师，本姑娘下次有机会再点你！” 120101是李游在榆中的学号，12届理科一班一号生。 陈见苏的学号是120812。 在他们计划剩下的半月暑期如何度过时，对面的陈见苏终于走出店外透气去了，立在刚亮的一盏路灯下点了支烟。 月亮刚浮出云层，对面榆中正值空无一人的暑期，唯有门卫室亮着灯光，车水马龙在腾起的薄雾里频频闪过，然而留在陈见苏眼前的还是刚才那些画面。 原来人在幸福时的感染力真的超乎外界想象，陈见苏想起秦淮河上李游亲夏萤的那一吻，也记起临江湖边月光下亲密相拥的影子，而此刻，谢悦可在南京问他的那句话又浮回脑海。 意思大概是：难道陈见苏不羡慕李游吗？ 此时此刻，尽管陈见苏不愿承认他有点羡慕，但他似乎真动了谈一场恋爱的心思。 一支烟燃尽，饭菜的香味飘来空气，陈见苏转身进了店。 距离开学前一周，李游带着夏萤去了隔壁湖南省旅游，两人在长沙玩了几天几夜，白天沿着湘江逛橘子洲头，吃当地有名的特色美食，入了夜，酒店里颠鸾倒凤，爱的死去活来。 床上不知折腾了几回，夏萤浑身筋骨都软了，李游才肯放过她，两人正抱着靠在床头大喘，被有人不识相的电话打断了。 手机早被两人胡闹的幅度晃掉去地毯，李游俯身勾着手捡起时顺便接通，所以听筒那边闻见的第一声便是喘息。 谢悦可吓得在电话那头鬼叫连连，“卧槽，李游，我他妈不会坏你好事了吧？” “滚。”李游直起腰时轻骂他，掩饰道：“我刚做完做俯卧撑。” “俯卧撑？”谢悦可笑吐了，还帮他找补，“对，那姿势就是俯卧撑，一上一下，一起一落。” 李游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忍着笑吼他，“正经点！” “我特意跟陈见苏算着时间。不是李游，我说你别瘾太大，小心伤了肾。你和夏萤以后的日子还长了去！没听过女人三十如狼，四十如虎，五十坐地能吸土？你现在得悠着点劲，精力留在以后，别到时候夏萤吃不饱，一脚给你踹了。” 正休息的夏萤抢了手机臭骂满脑子黄色废料的谢悦可，“你那一杆枪，两颗蛋，十九年未参战，滚回被窝撸去吧！” “夏萤！你瞧不起我！” “我鄙视你！”夏萤无情嘲笑没用的谢悦可，“备胎到今天被踢出局了，知道为什么吗？” 放暑假前，谢悦可再次失恋了。 他不惜抛下朋友追的女神转头和本地富二代好上，这叫出钱又出力的谢悦可十分受挫，前一个月假期都在疗情伤，好不容易走出阴霾，又叫夏萤扎了心。 “夏萤，你偏心！”谢悦可无理取闹，还拉人下水，“陈见苏也是一杆枪，两颗蛋，十九年未参战的处男！” 话音刚落，电话那边一串脚步疾来，抢了手机不说，好像还踹了谢悦可几脚。 然后，再正经不过的淡定口吻举起手机，“让李游接电话。” 手机还回去，夏萤下床先洗浑浊，等清理完身子回来，李游与陈见苏也通完电话。 “陈见苏说什么？” “找个时间聚一餐，谢悦可马上就要回南京读书了。” “去哪聚？” “他说回普罗湾，家里露台上能烧烤，正好我们也回去看看爷爷。” “好。”夏萤从另一边钻进被窝，像往常事后那般依偎在李游怀里说：“我再托同学帮我捎点老家的特产，多分些给陈见苏奶奶。” 夏萤正在q上联系还在线的老同学，这边磨蹭着还不下床冲洗的李游冷不丁问道：“萤萤，你刚才吃饱了吗？” “你怎么回事？”夏萤听见李游不正经，面上难以掩饰的似笑非笑，觉得他好像也被带坏了。 但转念一想，他最先恋爱，本来就不正经。 “我就想知道，做那事，你是不是真的很快乐？” 夏萤扔了手机，环上李游脖颈来吻他，幸福地吃在嘴里说：“我还要跟你快乐一辈子！” 第35章 梦 开渔季后，家里以出海捕鱼为生的吴俊杰带上满满一箱子海鲜提前回了江城，坐了三个多小时动车下来，陈见苏已经候在出站口迎接。 两人汇合后，一路插科打诨开回了普罗湾。 普罗湾里假山流水逼真，吴俊杰趴在窗口观景色，叹陈见苏爷爷奶奶的养老生活令人艳羡，还说等自己以后老了也得找个世外桃源隐居，不过更重要的前提是他得找到一位灵魂伴侣。 吴俊杰的soulmate还没着落，远远看见一颗果实丰硕的树下有对分工协作的男女，男生宽肩上坐着一个戴草帽的女生，那女生臂弯里套了个马甲袋，正在摘树上半个拳头大的李子。 隔着前窗玻璃，陈见苏认出来，方向盘朝右停靠在了路边。 “夏萤——” 吴俊杰直到近处才认出来，兴奋的吼叫声吓得李游重心不稳。 “啊——” 夏萤一整个向前栽去。 李子滚落了一地，草帽也让风吹去路边，夏萤却被李游结结实实抱在怀里，浪漫得好似在果园里演青春偶像剧。 罪魁祸首吴俊杰吓了一跳，叫陈见苏也冲了一顿，“你没事吼什么？” 然后两人推门下了车，吴俊杰帮忙捡李子，陈见苏去捡让风吹远的草帽。 陈家后院里花团锦簇，夏萤在水池里放了个盆，一袋李子刚倒进去，滚动声响引来圆周率与阿尔法，两小只眼巴巴盯着盆里又大又脆的李子。 纯甜口的李子不刺激肠道，夏萤洗了个头最小的掰开给它们尝鲜，圆周率闻了闻又舔了口便开始大快朵颐，阿尔法嗅了下则扭着猫步走了，明显不对它胃口，像极了挑食的某人。 圆周率吃完一个还想吃，追在端盆进屋的夏萤身边摇尾乞怜，正巧被厨房里走出的陈见苏撞见。 刘纯英和陈有光午饭过后便离开家，出发去了陈见苏姑奶奶家看满月不久的重孙，晚饭也准备在那边对付，算是留足空间给小年轻。 但临走之前，刘纯英特别叮嘱过，可千万不能乱喂她的两个小宝贝。 “你喂它吃了？” 得见陈见苏神色凝重，夏萤忙从盆里捡了颗李子塞进他微张的唇，“甜的，你咬一口，一点都不酸。” 陈见苏手上沾的全是处理海鲜的腥味，面对突然的投喂，前牙对准李子慌忙咬了口下来，甜到发齁的汁水瞬间涌入口腔分泌唾液。 夏萤见他眉头舒展开来，又要喂他吃，但陈见苏敏感地躲过了，叮嘱她，“别喂圆周率了，怕它拉肚子。” 都怪圆周率太可爱，所以夏萤才心软喂了点，她像极做错事的小孩，听话地一点头，“不喂了。” 又举着剩的半颗李子问他，“你不吃了吗？” 或许夏萤没把陈见苏当异性避讳，但陈见苏从小到大除了奶奶妈妈和外婆，就没吃过异性喂的东西，刚吃下去的那口也带着莫名的心虚，虽然他也摸不清自己为何心虚。 只好头一扬说：“放桌上，我一会吃。” 夏萤见他去了后花园取水桶，半颗李子特意放置在圆周率够不到的高处，才端盆进厨房送洗好的水果。 嘴巴挑剔的人坚持自己做的最卫生，所以几人处理好海鲜冰镇保存后，又拿起了竹签串腌好的牛羊肉。 夏萤做起家务活来比几个男生手脚麻利，但马虎起来也无人能敌，串好肉转身存放的工夫，不锈钢盆被不小心带翻，剩余的腌料一半洒在台面，一半溅到身上。 李游见状，忙取了湿巾来擦，但腌料多是油状混合物，越擦毁得越厉害。 由于李游不住普罗湾，所以没有合适的衣服留在家里，无奈之下，只能叫来在喂阿猫阿狗吃下午茶的陈见苏，“你找件衣服先给萤萤换上。” 于是，夏萤跟着陈见苏上了二楼，李游则和吴俊杰留在厨房收拾烂摊子。 身上一股腌料味，闻得夏萤犯恶心，一路都拎着短衫领口，生怕染脏了新买的内衣。 跟在陈见苏身后走到卧室门前，夏萤自觉候在门外等他取来短袖。 过了一会，陈见苏走到门边闪出脑袋，反手指着屋里的卫生间方向，“去里面换。” 得到指令，夏萤才接过黑色短袖进屋，卫生间在正对床头的方向，进门后便插销锁上了门。 孤男寡女待在一间屋不合适，转身离去前，陈见苏朝里吼了嗓，“我先下去，你换好了，记得把门带上。” 夏萤听见后，在卫生间里应了一声。 楼上通往露台的走廊里，阿尔法追着一只闯入领地的蝴蝶溜进露台，眼见蝴蝶向高处正要飞出窗外，陈见苏预判了阿尔法的不计后果，大步奔去一把逮住了她，然后关好纱窗上了锁。 陈见苏很少抱阿尔法，因为猫粘人，抱过一次后甩也甩不掉，可阿尔法又不喜欢爷爷抱，在家里只赖着奶奶。 这会，又在陈见苏怀里撒起娇，毛茸茸的脑袋蹭着他宽大的掌心，似乎是闻到残余在缝隙里的海鲜味，时不时伸出舌头舔几口。 站在窗明几净的露台边，陈见苏撸着猫一抬头，对面卧室开着窗的卫生间里，夏萤光裸的蝴蝶背上只剩两条黑肩带，而一览无余的镜面中，被半圆罩杯拢聚的深沟里染了腌料，她正低着头用清水拨弄擦拭。 拨在前胸的手突然伸向后去解扣子时，大脑一片空白的陈见苏慌忙扭过头。 脚步匆匆下了楼，迎面撞上刚收拾好烂摊子的李游，陈见苏本就过快的心跳在他莫名奇妙的问候下抖得更快。 “魂丢了似的，怎么了？” 他本能地吞咽喉咙，托着怀里的猫，“毛孩子差点跳窗掉下去。” 阿尔法出了名的跳窗小能手，李游见惯不怪，“猫有九条命。” 又问他，“萤萤呢？” 他移走飘忽不定的目光，擦过李游说：“楼上换衣服。” 擦身而过的两人，一人抱着猫去了客厅，一人跨步上了二楼。 等楼上的两人再下来时，李游说要带夏萤回隔壁院休息。 隔壁的李锦年也一整天都不在家，李家夫妇瞒着李游带父亲去了北京手术，但营造出的氛围却是上**八达岭旅游去了。 谢悦可被七大姑八大婶拖到快五点才到普罗湾，陈见苏驱车来小区外接应他，屎尿屁多的人到地奔进了屋里。 再过一会便可以在露台支烧烤架生火烤肉，陈见苏打了李游两通电话没接，只好亲自去隔壁院叫人。 院子入户门没关严实，陈见苏进屋换了鞋，一楼客厅转了圈没见着人，估计两人在二楼卧室看电影。 这栋楼的格局，陈见苏再清楚不过，上楼拐个弯朝里走就是李游小时候睡的卧室，脚步不疾不徐地朝尽头那间屋迈去，却在离门一米的地方及时收住了脚。 屋内风月的动静一时一时地响起，男人低沉的粗喘伴着柔媚的呻吟阵阵回荡在耳边，床板撞击在墙体的咚咚声更快得犹如陈见苏此时的心脏。 他感觉自己的喉咙从未如此灼热，呼出的每一口气息里都隐忍着血腥味，好似他刚刚结束了一场千米跑。 床震随着喘息呜咽越闹越大，走向**之际，陈见苏甚至还听到了微弱的情话。 “萤萤，我爱你。” “我也…爱你。” 在夏萤声线颤抖的告白中，陈见苏转身离开了李家。 夕阳落入远山后，李游携夏萤回了陈家，待在晚风徐徐的露台，两人身上飘着同一股沐浴液香气。 谢悦可精的像猴，在支烧烤架的陈见苏身旁偷偷咬耳朵，“他两下午是不是在隔壁大战了三百回合？你瞧李游支个桌子一直在扶腰。” 陈见苏斜他一眼，“能不能干活？不能干活死走。” 谢悦可觉得他火大的莫名其妙，眼神恨不得把自己剁了似的，“你吃枪药了？”又指去不远处在捡碳的吴俊杰，“还是闽南仔惹你了？” 陈见苏不理他，一门心思干活，拾了碳开始生火，没一会，炉子上陆续开始添串。 吴俊杰带来的海鲜，一半烧烤，一半灶火简单加工，夏萤在厨房给他打下手，来来回回端盘子上菜。 陈见苏与李游在烤肉，一人嘴里叼着烟刷调料，一人手持扇子控制火势，两人合作的天衣无缝。 谢悦可是小白鼠，从家禽牛羊尝到海里游的，提的都是些没用的个人意见。 后来，李游不许他再吃，挑了几串刚烤好的扇贝和孜然牛肉吹凉了再去喂夏萤。 几大盘肉串加海鲜冒着烟出锅，餐桌这边，夏萤已经摆好碗筷，连啤酒都贴心地倒好了。 谢悦可肉吃多了油的慌，捡了果盘里的李子一连啃了几个，得知是夏萤骑在李游肩头摘的果子，脑补了画面的谢悦可直道李游也开始变疯了。 还夸夏萤，“有你在，我们李游乖宝宝都变鲜活了，这要换在以前，他是我跟陈见苏在花坛边尿尿都要阻拦的小卫士。” 桌边的人，除了陈见苏都在哈哈大笑，只有他捏着根海螺串越嚼越硬。 后面，大家就着啤酒吃蒸出来的鲜美红蟳，陈见苏也逐渐微醺，背向后靠撑了个懒腰。 普罗湾里的夜色宁静致远，星空辉映下的这片露台犹如篝火般明亮，迎面的晚风轻轻拂来阵阵清凉，四下里的寂寥与露台上的欢笑形成反差。 铺满光晕的眼前，对面的夏萤也喝多了，一脸困倦地依偎进李游张开的臂弯中，两人旁若无人地抱着耳鬓厮磨，也坦然自若地接着另外两人的调侃，早已亲密无间到不受外界任何眼光影响。 耳边的交谈在弱去，陈见苏平视的目光也逐渐仰高，心不在焉地望向了月色正浓的夜空。 谢悦可来的最晚，吃的最多，留在陈家做完苦力，挥泪告别了他的好兄弟们。 吴俊杰今夜留在客房睡觉。 李游则带着夏萤离开了普罗湾。 安顿好吴俊杰休息，爷爷奶奶也睡下，陈见苏回楼上卧室洗澡，推门即见借给夏萤的短袖被整齐叠放在床。 她下午只穿了一会，等自己洗净的短衫干透后便换了回来。 这件短袖是陈见苏留在这的睡衣，他拿在手里闻了闻，除了自己惯用的那股薄荷水香味，没有其他明显的气息。 脱了一身油烟味的外衣，陈见苏拿起短袖进浴室洗澡，或许是晚上那会烤的太累，倒回床上便睡着了，但断断续续的梦却一直做到天亮。 后背上的柔软触觉一直消不下去，一双手又慢慢裹来腰际不断收紧，勒得本就心沉的陈见苏喘不过气，又感觉喉咙里冒烟似的干渴难耐。 他摸去腹部那双纤细的手想挣脱开，耳畔却忽然响起一声猫叫般的呢喃。 “陈见苏…” 朦朦胧胧的虚幻里，陈见苏心都酥了一半，越陷越深，挣脱也改为攥紧，闭着眼睛问身后的人，“怎么了？” “你能不能骑慢一点？我害怕。” 那颤抖的声音咬得他心口倏然一紧，翻身搂过她抱紧在怀，也恨不得揉进身体，“不是有我在吗。” “陈见苏…”那勾人的呢喃还在一声声唤着沉睡的人。 直到陈见苏微睁开眼睛时，夏萤只剩件黑色胸罩躺在自己怀里，布满**的瞳孔中含满湿意，咬着肿胀的唇问得他心脏徒然一抖。 “陈见苏，你想和我做''爱吗？” 如梦初醒的陈见苏慌忙推开了怀里的女人，一个翻身滚落下床，再睁眼之际，地板边缘一层光线，屋外早已经天光大亮。 第36章 臭石头 大二课程相对过去一学年有所减少，但专业性比重增加，不过夏萤仍旧忙里抽空兼职，偶尔回小吃店帮工一次，每次都能看见夏荣在玩陈见苏送的软弹枪。 自从上次与周子尧不打不相识，两人如今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私底下还经常互赠礼物，交换玩具，到了周末更迫不及待要赶去少年宫上作文课。 舅舅舅妈被好转的生意拖住脚，赶巧夏萤回来送秋季家用，回校可以顺路捎夏荣去少年宫。 她最近因为综艺节目播出得到选角导演赏识，从观众台悄然移至一档大学生知识类节目嘉宾席，为了能顶着江大英专女神的闪亮头衔，还特意获得了外语学院领导批准支持，与其他各校高材生同台竞技，一场通告费下来能挣大几千块。 姐弟两打车到少年宫下来，好巧不巧遇上陈见苏开车送周子尧，两个臭味相投的小学生汇合后，追逐打闹着进了少年宫大门。 时下里正值金秋送爽的十月中旬，夏萤已经好久不见陈见苏。 开学后，他以要排练、要拉片、要剪片的理由推了几次聚餐，就连平时最忙的李游也要排去他身后。 夏萤想，陈见苏是不是偷偷谈恋爱了？ 撞上了，自然要来搭顺风车，问也不问陈见苏是否方便，拉开副驾车门坐了进去，“蹭个车。” “我不回学校。” 夏萤系安全带的动作一怔，扭头看去陈见苏的后脑勺，奇怪他为什么不看着自己说话，“陈见苏，你脖子扭了？” “好的很。”陈见苏淡淡应声，目光漫无目的流连在车窗外，却始终没找到一个聚焦点。 “那你扭着脖子不累吗？”夏萤并不着急下车，抱胸靠在真皮座椅里慢腾腾叫他，“陈见苏。” 一个多月前的梦境还未完全脱离陈见苏脑海，他甚至对那双布满水汽的眼睛记忆犹新，又恰逢耳边的女人喋喋不休念着他的名字。 陈见苏仿佛又回到心跳加速的当时，本能地吞着喉咙去压那阵莫名其妙的心慌。 他搞不懂自己为何会做那种无耻下流的梦，所以只能拉开距离稀释这股不良反应，明明这阵子都扑在专业上全神贯注，但好像只要她一出现，所有努力又瞬间功亏一篑。 比如此刻。 见鬼了。 “陈见苏！” 心烦意乱中，陈见苏扭过头，撞上夏萤那双不耐烦的眼睛时，心中竟觉得再恰当不过，最好这辈子都别在他眼前哭才好。 “有话就说。”他也显得不耐烦透顶。 习惯了陈见苏这副狗不理的态度，夏萤撇撇嘴问他，“你最近为什么这么忙？我和李游叫你吃饭，你每次都不来。” “去做什么？”他口气愈发不爽，“当你们两的电灯泡？” 夏萤噗嗤一笑，还听出了酸味，“怎么，你终于嫉妒了啊？” “我吃饱了撑的。”陈见苏不以为意的口吻点了根烟，缭绕的烟雾里，他并没有因为鼻腔蔓延开来的尼古丁宽慰到心中的杂乱，反而绷在脑袋上的那根弦一直被右侧的夏萤紧紧扯住。 “陈见苏，你不会瞒着我和李游偷偷谈恋爱了吧？” 夹烟的那只手伸去窗外抖了抖灰，陈见苏在扭过头前做了心理建设，也的确稳住脸上那副漫不经心的姿态，“我谈恋爱需要跟你报备？” “真谈了？”夏萤震惊上脸，随后便听见他的敷衍。 “关你屁事。” 夏萤心里替姜瑞师姐吊了口气，毕竟前不久拍版才听姜瑞提过，毕业季，她忙到自顾不暇，也顾不上抢手的陈师弟，说不定他真的心有其他所属。 “你这什么态度？”夏萤忍着他莫名其妙的厌烦态度，为了一个准确答案，不惜循循善诱，“我作为朋友关心一下你的感情生活都不行？” “管好你自己的感情生活，少管我的事。” 显然陈见苏不领情的冷漠神色激怒夏萤，转念便开始臭他的坏脾气，“你就是块捂也捂不热的臭石头，感觉眼睛里也蒙了石灰，看不见别人的好！” “嫌我又冷又瞎，你可以下车了。”他也脾气不好，冲完她，板着脸偏去一边，在那阵迟来的摔门声中，狠狠吸了口烟砸进灭烟盒。 到了品蟹黄金期，夏朗打电话叫夏萤回家吃饭，还特意吩咐她叫上李游一道。 计算机系下午有课，等夏萤在宿舍完成赏析作业，李游那边恰好还有半小时下课，她不紧不慢收拾了包，顺路赶去计算机学院的路上，竟碰到了许久未见的何海宁，一身打球的运动装束，看样子好像是刚结束社团活动。 记得上次见面还是在陈见苏十八岁生日宴会上，当时，夏萤贪杯喝得胃里翻江倒海，还是何海宁好心搀扶她进卫生间催吐。 当时的不以为意到底是装出来的云淡风轻，失去爱情机会的何海宁彻底淡出交际圈，就连擦身而过时，她也只是耐人寻味地扫了夏萤一眼。 夏萤说不清掩藏在何海宁眼底的意味是何含义，却知道如今的她们必然形同陌路，所以头也不回地走了。 萤火虫小吃店提前打烊，舅舅做了一桌菜，蒸了两锅公蟹母蟹，还煮了一罐姜茶搭配，吃得李游浑身冒热汗。 夏萤取了自己的毛巾给他擦汗，不见外的举动落在舅舅舅妈眼里早已习惯，可夫妻两却又每次都会相视一笑。 夏朗往李游的空杯里添着姜茶说：“李游，我多买了两盒大闸蟹，你一会带回家给你父母尝尝。” 李游赶紧举起杯接住，“那怎么好意思？我今天都是空手来的。” 李微哪在意这些？甚至觉得李游已经做的够好，“你每回来都给我们带东西，是我和萤萤她舅不好意思才对。” “大闸蟹不值几个钱，关键是正当季，错过还要再等一年。你父母要是喜欢吃记得跟舅舅说，我卖水产的朋友那边供不应求。” 坐在身边的夏萤也劝李游别客气，“舅舅都买了，你就带回去。” 李微跟道：“你是萤萤男朋友，对我们而言，都是一家人，客气什么？” “是啊，姐夫，你不带回去，我们还以为你不想和我们做一家人。” 夏萤听了瞳孔瞪大两倍，“死夏荣，你乱放什么屁呢？” “童言无忌。”李游上手揉了揉真性情的小孩脑袋，承情道：“那我替我爸妈谢谢舅舅舅妈。” 不赶不慢吃完这顿饭，李游在小吃店待了一会，中途还跟着夏萤去了楼上卧室，得知她与弟弟挤在一间屋时，从后搂住了夏萤的腰肢。 “这里是家，你注意点！”夏萤正在衣柜里取冬季的厚衣物，忙不迭看了眼紧关的卧室门，生怕夏荣会闯进来大惊小怪。 “你弟过年就十岁了，住在一起不合适了吧？” 夏萤不以为意，“反正我就寒暑假住得多，平时都住宿舍，也住不了几次。” “不如…”李游凑在她耳边商量，“我在校外租间房，我们同居？” “那你还有心思上课吗？”不论李游是否能有心思，夏萤肯定做不到第二天全神贯注，坚持住宿舍的底线，还劝他，“酒店不是挺好的吗？又不用打扫卫生。” 李游无奈地闭上眼睛笑了，“我是说放假你不方便住家里，不是要和你赖在床上不起来。” 可夏萤觉得这笔钱真没必要花，而且她认为在没有见父母之前，最好还是避免同居比较得体。 “等什么时候带我去见你爸妈，我们再讨论同居的事比较合适。” 李游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扯掉腰间那双手，夏萤正折着冬季羊毛衫，身后又传来李游意外的问话。 “陈见苏送给他妈妈的灯怎么在你这？” 夏萤莫名极了，“你说那个灯是送给他妈妈的？” 李游比她还莫名地点了下头，“高中毕业去欧洲旅行时，他特意在灯具中古店死皮赖脸买下的。” 夏萤极为震惊，怪不得总感觉那盏灯来历不小，又追问了灯具价格，才知道竟花了陈见苏三千多块。 年初的画面还记忆犹新，夏萤当面回忆了一遍，解释，“如果我不要的话，还叫我帮他扔垃圾桶，我以为是不值钱的东西。” 李游当然比夏萤了解陈见苏的一切，大概率是回国后的那阵暑期里，母子二人又因为琐事产生矛盾，否则那盏万里迢迢带回的灯又怎会舍得弃之？ 只是，在夏萤房间的床头看见这盏灯时，他一向宽敞的心还是短暂地堵了下，总觉得自己被隐瞒了什么。 “你发什么呆？”夏萤放下衣服走来桌边，还没站稳就被李游拉入怀中啃起嘴唇。 吻了好一阵，李游才肯松开，“灯不便宜，我既然知道了，不会白收。” “那钱我来出。” “我出，就当做我送你的光棍节礼物。” 坐在李游腿上的夏萤噗嗤一笑，“我又不是光棍！” “我就想随便找个借口送你礼物不行吗？” 夏萤甜蜜地笑了笑，忽然想起件事，“你这么说的话，我突然想起来还欠陈见苏一个人情。” “什么？” “我还欠他大闸蟹。” 李游知悉人情是在南京欠下的，通情达理地一笑，“那我匀一盒给他。” 夏萤摇头，还郑重叮嘱他，“那是我舅送给你爸妈的，你一定要带回去让他们尝尝。” 李游点头应下，看了眼时间后，拍着屁股催夏萤赶紧动身。 收拾了一包衣服由李游拎下楼，夏萤进了厨房叮嘱舅舅再帮她买两盒大闸蟹。 “舅舅，那两盒要帮我公母对半哦。” “你是要送人吗？” “一盒我带去宿舍分了，还有一盒送陈见苏，我欠他人情。”虽然她很不想搭理那个狗不理，但一想到自己收了他几千块的灯，心中还是受之有愧比较多。 夏朗不愿收夏萤的钱，却拗不过孩子的底气十足，五百块被夏萤一股脑揣进了裤子口袋。 第37章 绝交 两天后，夏萤收到舅舅送来的大闸蟹，竹编的礼盒被李游拎去了对面江传。 李游电话催过来时，陈见苏正在影视实训中心，赶上小组拍摄任务结尾，收工的事交给吴俊杰几人，他提前赶去了校外。 大二是计算机系蜕变的黄金期，学习强度与难度的增加，势必要投入更多的努力与专注，作为计算机系最优异的学生，平时那些复杂的算法依然够李游头秃，有点空余时间都忙着和夏萤恋爱了。 许久未与陈见苏见面，两兄弟去了校外一家中餐馆解决晚饭，还异口同声地要了冰镇啤酒。 “萤萤欠你的大闸蟹。”李游拎了一路，终于交出去。 竹编的篮筐里甚至还能闻见螃蟹在吐泡泡，一个个鲜活的要命，可陈见苏却一个头两个大，“你带走吧，我天天在学校，吃不了。” “随便借个锅在宿舍里蒸了，再不济，校外找个馆子加工一下。” “我宿舍不开灶，你带回宿舍分了吧。” “他们已经吃了两盒了，再吃要闹肚子。” 百般推辞无果，陈见苏只好收下。 两个人点了五个菜，冰啤酒刚上桌，一人满了一杯下肚。 李游似乎生活学业压力都很大，一瓶酒喝光后又续了一瓶，陈见苏陪他喝到眼眶发红，李游也搓着脸说了点心里话。 “我打算在出国前带萤萤见我父母，但是我怕事与愿违。” 李游与夏萤恋爱已经超过一年，能做到父母一无所知的状态，想必平时也藏的辛苦，可越是倍感幸福之际越害怕竹篮打水一场空，但逃避终归不是面临现实的最优选择。 陈见苏想，李游或许是低估了自己对夏萤的爱。 “你对自己没信心？” “我只是太害怕失去她。”酒后的人也疯狂吐露真言，“陈见苏，你还没恋爱过，暂时不会懂。我感觉萤萤已经成为我身体里的一部分，如果有一天有人逼着我抽离这部分，我感觉自己一定会变成行尸走肉。” 可陈见苏眼里的李游一切都太顺利，如谢悦可所说，各方面条件优秀，爱情更水到渠成。所以，他的确不懂李游此刻的忧患意识，他只觉得冰啤酒顺着喉管下肚时，自己心里蔓延开一阵苦涩的凉意。 “总之在离开江城前，我一定要得到父母认可，等从美国学成回来，我做的第一件事，”续上话的李游卖了个关子问，“你猜猜看。” 陈见苏甚至不用去猜，因为如果将来不走到这一步，以两人现在的恩爱程度很难收场，所以脱口的反问中已经有了准确答案。 “别告诉我是英年早婚？” “是不是挺疯狂？”李游不以为然地笑了，“我甚至现在就想和萤萤同居，但是她不同意，我也能理解，毕竟我爸妈还不知道她的存在，不顾一切同居的话，她脸上会不好看。” 聊到同居话题，陈见苏更没资格插嘴，他正垂头挑拣碗里令人心烦的葱花，视野左方的桌上忽然多了一沓钱。 陈见苏以为李游是托自己代买东西，“要我帮你买什么？” “你把欧洲买的那盏灯送给了萤萤，怎么不跟我说？”李游拧拧眉毛，“我觉得你们两瞒着我好奇怪！” 他用了“瞒着”二字，又呈现出一副疑惑之色，所以陈见苏徒然升起一股心虚之意，尽管他送出这盏灯时的心境只是处理不需要的“垃圾”。 “当时就是不需要了，随手给了她。” 李游发觉他的脾气也古怪，明明买的时候死皮赖脸缠着店主，但因为一点矛盾又可以果断选择收回。总之，李游做不到陈见苏这般冷漠无情。 “这是那盏灯的钱，当我买下送给萤萤的礼物。” 陈见苏推回去，“没必要。” “有必要！”李游态度十分坚决地推回他眼前，酒里酒气，“你知道吗？如果你不是我好兄弟，无缘无故送萤萤几千块的灯，我会怀疑你是喜欢她。” “放你的屁！”陈见苏几乎是一口反驳了李游的假设，但他脱口而出的这句话却又令对面喝醉的人愣了愣。 李游忽而笑了，“你跟着我和萤萤待久了，口头禅也学去了，她的影响力果然超群。”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心口狂跳的人压了口冰啤酒降火，转头揣下这沓钱进了裤子口袋。 大闸蟹被陈见苏带回宿舍的第二天中午，吴俊杰便用借来的锅洗洗蒸了，海边长大的孩子对阳澄湖大闸蟹甚是喜爱，其他室友也就着酱油醋吃得津津有味，只有陈见苏回忆着酒桌上李游的无心之言，一遍遍反省自己不听指挥的脏心烂肺。 他觉得夏末的那个夜晚，自己做的那场春梦，只是正常男性对于男女床笫之欢的好奇与向往，而夏萤正好是这场满足自己性幻想里的角色，所以他才会不受控制梦见她，而非出于喜欢的心动。 “对，你只是好色。” “你滴冲虾米啊？”对面啃蟹钳的吴俊杰闽南话都被吓蹦出来，他没听清陈见苏嘴里叨咕什么，就看见他沉重的脸色随着忽而念出的咒语释然了。 大闸蟹啃了一半，愈发索然无味，陈见苏丢去了吴俊杰碗里，“我说你喜欢吃多吃点。” “你放狗屁，你说的就不是这句！”吴俊杰朝卫生间方向神神叨叨，“喂，陈见苏，你是不是在想到底泡哪个妹子啊？你最近专注时经常会走神一会哎。” 埋在冰水里搓脸的陈见苏搓到整张脸白里透着红，搓到心里那股热浪渐渐平息进冰层下彻底封存，他终于可以抬起头平视镜中还算是个人的自己。 所以，陈见苏十九岁的生日会上，他叫了一帮班里和协会的女同学，以此证明他仍有接触其他异性的想法。 十一月二十七日，江城天寒地冻。 人多的聚会还是适合KTV，明显一帮人可以肆无忌惮欢闹，陈见苏也被宿舍几人涂了满脸奶油，连平时里最引人注目的那双眼睛也被糊住了。 人堆里的夏萤见状，翻出包内的湿纸巾赶紧塞给隔壁虎视眈眈的姜瑞师姐，“快去快去！” 作为最年长的前辈，在喜欢的人面前，姜瑞却束手束脚，还是在夏萤鼓舞之下闯进一帮人中为陈见苏撑腰，“你们下手真狠，闹也闹够了，给他喘口气吧！” 吴俊杰口里咧咧着不爽，“师姐，你又偏心，上回我过生日，你吊都不吊，虾米意思啦？” 周杨嗦着满手奶油笑话他，“还不是你长得丑，师姐不愿赏脸，有这工夫还不如多改改毕设思路！” 一串爆笑响彻包厢。 吴俊杰不服气，吓唬沾花惹草的周杨，“你这狗东西小心我大嘴巴乱说话啊！” 周杨摆手一笑，“又犯神经病。” 这阵嘻嘻哈哈里，姜瑞替视线不清的陈见苏擦走了糊在眼睛上的奶油，但要再继续擦下去时，却叫陈见苏伸手扯住衣袖。 “师姐，我自己来。”不适应这股亲密的人接过湿巾离开了包厢。 低头擦着脸上的奶油刚走到拐角，夏萤迎面撞了上来，她刚接了沈领班电话来前台取意外之礼，一瓶香槟差点连人一块摔去地上，还好陈见苏眼疾手快地拉住她。 “你怎么走路的？”夏萤揉着额头吃痛，也朝他抱怨。 陈见苏听见是夏萤的声音，下意识松手推开，无防备的人踉跄几步才站稳，看在他寿星的面子上没有发难，但总觉得他最近对自己脾气很坏，好像她对他做过很恶劣的事。 所以，在陈见苏冷脸擦过自己时，夏萤气冲冲追上来，走在健步如飞的人身边质问，“陈见苏，我是不是哪里惹你了？你怎么老是冲我发脾气？” “搞搞清楚，是你撞的我。”他口吻冷硬，步子朝卫生间方向越走越快。 夏萤很清楚，即使自己没有马虎大意，陈见苏也不见得多待见她，甚至整晚除了收礼物时的那句敷衍的“谢谢”之外，她可以说就是一团空气，李游的人形挂件罢了。 “你把话说清楚！”踏上卫生间台阶，夏萤伸手拦住陈见苏去路，“否则以后我也随便朝你发脾气！” 威胁对陈见苏而言最无用，何况他此时恨不得离这个罪魁祸首十万八千里远，冲那张要跟他绝交的脸用最不在意的口吻点头，“随便你。” 脑海里闪过的是蓝眼泪竹林里汇合时的激动，是陈见苏挡着冷风将她安全送回酒店后的感激，她是除了自己、家人、李游之外唯一可以无条件信任的人，夏萤以为她与陈见苏早已经是坚不可摧的真朋友。 可事实上，是她一厢情愿，这块臭石头除了封心锁爱，还对友情视如草芥，根本不值得夏萤追上来问清缘由。 “陈见苏，我们绝交这是我最后一次祝你生日快乐，以后你再也看不见我了！”夏萤离去前又不甘心，愤愤不平地追加道：“因为我也讨厌你这个狗不理！” 那头飘逸的长发很快撤离陈见苏视野，他本该松口气的心脏却因为夏萤那段狠话收紧，神不守舍走到卫生间里的盥洗池台前。 陈见苏泼着冷水狠狠搓在糊了奶油的脸，可直到皮贴骨的脸上一尘不染，也掩盖不去他衣冠禽兽的事实。 第38章 真实局面 圣诞节，江城应景地下了一场雪。 正值备考的期末，夏萤与李游忙里偷闲约会，在市中心最高的法式西餐厅吃烛光晚餐。 李游准备了99朵浪漫的玫瑰，以及一条大牌的羊绒围巾，鲜红衬得一身黑裙的夏萤明艳夺目。 预定的位置临窗，能一览城市夜景。 鹅毛般的雪花铺天盖地落下来，临江湖江面上的大桥也蒙上了一层洁白外衣。 两人正切着带血的牛排细嚼慢咽，碰杯品尝勃艮第酒庄酿的红酒时，一道倩丽的身影从不远处的包厢走出。 李游放下酒杯的动作一愣，继而桌边响起熟人般的问候，“带女朋友在这过圣诞节？” “嗯。”他不冷不热地点了下头。 夏萤闻声望去。 竟是东阳生物科技老板的千金，忙吞了口里的酒与她打招呼，“简小姐，好久不见。” “是啊，时间过得真快。上次见面还是庆祝酒会。” 夏萤接待过的德国佬如今定居江城，天天在朋友圈发布中国的大好河山照。夏萤逢遇见必点赞，偶尔也能看见德国佬与东阳老板一家的合照，所以她对简然可以说是印象深刻。 “简小姐也是和男朋友过来庆祝节日的吗？”她礼貌问候的同时往身后僻静的包厢看了眼。 “不是，”简然大方一笑，“包厢里是我父母。” 坐在对面的李游忽然脸色绷紧，在简然叙完旧离开之后，他一口闷了高脚杯里剩的红酒。 “萤萤，外面雪下大了。我们走吧。” 虽然夏萤吃了有七八分饱，但菜还没有上齐，“我们还有甜品没上。” “打包吧。”李游抬手唤来服务员打包甜品，没几分钟，两人便匆匆下楼赶去了酒店。 打包的甜品并没有机会尝，关上酒店房门，李游抱起夏萤进了浴室。 窗外漫天飞雪，屋里热气蒸腾，水淋淋的两人互诉衷肠，恨不得一夜白头到老。 次日早晨。 夏萤在李游臂弯中醒来，一晚上都在埋头苦干的人睡得很沉，她小心翼翼翻身取来床头的手机察看消息，《言值论》节目组的统筹昨夜发来了寒假通告。 寒假录制有别于平时不受地域限制，所以本地的学生嘉宾有更多机会参与，于是，夏萤立马回复了准确消息。 醒来十多分钟，身边的李游还在沉睡，夏萤闭上眼继续陪他休息，没想到过了会，一通电话吵醒了李游。 翻身找来手机，李游看清显示的号码时，逐渐清晰的视线偏移向夏萤，她安静地闭着双眼，纤长的睫羽一动不动，似乎还在熟睡中。 李游下床接通电话，在夏萤睁眼时喊了一声“妈”，而后轻轻带上了浴室门。 闷闷的讲话声击打在玻璃，等里头忽然传来争执，夏萤蹑手蹑脚下了床，不知所措地立在墙边。 “是，我跟她在一起一年多了。” “爷爷知道她的存在。” “我打算春节带她见你们一面。” “萤萤是我女朋友，我迟早要带她回家！” “妈！为什么你一定要插手我的感情生活？”李游心口堵得发慌，反驳的音量也拔高，“萤萤哪里不好？她和我是大学校友，优秀上进善良孝顺，甚至她的亲人都很和善。上次我带回去的螃蟹就是她舅舅特意准备的，结果你们不仅看不上，转手就要送给家里的阿姨。妈。你这样让我怎么敢一开始就跟你开诚布公？” “行了！”李游打住电话那头越说越激进的女人，“我已经长大了，感情的事情自己做主，如果你不愿见她，我不强求。” 葛冉没能与儿子达成一致，丢了句不轻不重的“好自为之”，赶在李游之前掐断了通话。 镜子里的李游一脸愁眉不展，是对母亲不能谅解自己的失望，他预想的春节见面计划泡了汤，一直以来担心的隐患成真，终于体会到了现实的冷酷。 冷水洗了把脸，李游拉门出来，撞见墙边冷若冰霜的夏萤，吓得手机差点掉去地毯。 调整呼吸，李游佯装镇定问她，“什么时候醒的？” “在你接通你妈电话前十几分钟。” 夏萤连装都不装了，也茅塞顿开悟出一些事情，包括李游为何在庆祝酒上阻拦自己问候他的父母，原来他一直都清楚自己的父母并不会认可夏萤。 而爷爷只不过就是他给夏萤的一颗定心丸，可笑的是，她以为舅舅送的那两盒螃蟹真的被李游父母收下，还隐隐期待着电话里那场未竟的春节见面。 结果，一切不过是她良好的自以为是，李游连当初的借口都圆的天衣无缝。 哪里会有正式场合呢？ 他甚至昨夜听见简家夫妇坐在包厢立刻带自己落荒而逃，而夏萤更做不到低眉顺眼去迎合不待见自己的人。 李游闭了闭眼睛，头痛不已，“萤萤，你为什要偷听我讲电话？” “我正大光明地听！”夏萤双目蒙上更深的冷意，“是你做贼心虚进了浴室拉上门。如果我今天没有听到，你打算瞒我到哪一天？” “既然你听到了，那你应该知道，不管我父母是何想法，我始终坚定自己做主的立场！” 夏萤觉得李游把真实局面藏得太深，以至于她设想的前景里都是一帆风顺，所以当真相大白的这天，她并没有因为李游的坚定而感到底气十足。 相反，她很失落，也很失望。 一言不发地转身去捡衣服穿，离开这个令人喘不过气的地方，可李游却追上来拦住夏萤，口里急切地表述，“萤萤，你相信我，我从来没想过要骗你，我只是不想因为别人的目光和想法伤害到你！你难道不懂吗？” “我懂又能怎样？”夏萤挣脱开李游怀抱，气得浑身都在发抖，“能改变你妈妈那种可笑的想法吗？她甚至都没见过我一面，不清楚我的任何背景，就已经给我扣上一顶配不上她儿子的帽子！你真不想伤害我的话，在我们第一次因为这件事吵架时就应该坦白。如果我愿意忍受，今天的我一定不会怪你一句！” 句句都是李游无法反驳的事实，他已经失去找任何借口的愚蠢念头，唯有真诚地向气头上的夏萤道歉，“是我的错，萤萤，我只是…太害怕失去你。” 颤抖的一句话惹得夏萤眼泪夺眶而出，借机会抱上来也被她狠狠锤打，“你别以为装可怜我会对你心软！” 李游由她发泄，也紧紧搂住她，“萤萤，我答应过爷爷不能辜负你，我们之间有他的支持就够了。至于我父母那边，他们已经插手我的生活太久，从今往后，我的任何事都要自己做主。”怀里的人逐渐冷静下来，李游双手扶在夏萤脑后抬高，坚定不移的口吻，“等我从美国毕业回来，我们立刻打结婚证。” 等到那个时候，李游完全有能力去庇护他理想中的爱情。 而此刻的夏萤又一次被李游的承诺打动，完全出自于对他本能的爱与信任。 期末在患得患失里平安度过，寒假第三天夜晚，夏萤按时赶去江城广电参加台本围读会。 栏目组每到假期都会多出一批实习生，今年寒假也不例外，负责管理学生嘉宾的现场执行组里，夏萤竟然碰到一个多月未见的陈见苏。 不愉快的记忆还犹新，夏萤也装作没看见薄情寡义的人，冷脸转身进了开会的演播室。 节目制作导演十分钟后领工作人员到场，一桌青春靓丽的大学生也自觉结束了话题，从台本流程介绍到环节深度拆解，讨论了一个多小时过去。 中途休息，恰逢制作导演的经纪人女友来慰问大家，夏萤也从工作人员手里分到一份热乎的汤圆，不过打开盒盖一看，竟然是花生馅。 “夏大美女，你怎么光看也不动勺啊？是胡导女友买的不和你心意吗？”坐在对面的是与夏萤同台竞技的其他高校生，估计是狠狠吃过夏萤的闭门羹，小肚鸡肠记恨在心了，所以这会刻意煽风点火。 当面叫夏萤难看的人，她也不会留面子，提冷笑打趣他，“你那双小眼睛都快掉到我碗里来了，怎么吃着自己碗里的还不够，惦记上我这碗了？我还没碰，要不要让给你？” 对面没落着好，还被牙尖嘴利的夏萤驳了面子，脸色一阵红一阵白，低下头彻底老实了。 大家陆陆续续拆了盒边聊边吃，夏萤纵使饿死也不会碰一口，她正准备分给隔壁的几位同僚，一只修长的手伸来夺走了面前的碗。 抬高目光望去，帽沿下那双眼睛平静如水，动作迅速地换了一碗芝麻馅汤圆扔上桌。 夏萤对花生过敏，所以每回聚餐吃火锅调底料，她都会提醒服务员去掉花生。 而陈见苏恰恰相反，他喜欢吃花生，派完夜宵后，拿着夏萤那碗回了执行组那桌。 “你是不是花生过敏？” 走神中的夏萤闻声看去身后的女人，节目制作导演的女友圈内称呼亚姐，夏萤也跟着大家问候一声，可惜道：“是，我花生过敏，看得着，吃不了。” “这么巧，我也花生过敏，但是老胡喜欢吃花生口味，所以我多买了几盒。”亚姐指着桌上那碗被置换过的汤圆打听，“你和陈见苏认识啊？我看他很关心你。” 鉴于两人现在冷淡的交情，夏萤很想说不认识那个混蛋，但出于他刚才善意的援助，也出于亚姐带着肯定猜测的口吻，夏萤硬着头皮点了下头，“他是我男朋友发小。” “你有男朋友？”亚姐似乎很意外夏萤的坦白，抱胸托着下巴思索了几秒，再看向盘靓条顺的夏萤时，她觉得是自己大惊小怪了。 正值青春年华的漂亮女孩，怎么可能没有追求者？ “一会围读会结束，耽误你十几分钟，方便吗？” 导演女友发话，哪怕是半小时，夏萤也得点头。 目送亚姐离开演播室，夏萤坐下开始吃汤圆，芝麻馅嚼在口中丝滑香糯，目光不由自主飘去陈见苏那里。 他戴着一顶黑色鸭舌帽背对众人而坐，估计是汤圆吃冒汗了，弯曲的背脊松弛地往后一靠，抬手摘了帽子在那拨前额的碎发散热。 十一点半，台本围读会结束。 其余人走光，夏萤却跟着刻意留到深夜的亚姐进了一间办公室。 在坐下之前，夏萤并非完全不知亚姐留她的意图，因为在亚姐之前，她也收到过几通签约意向电话，所以当亚姐提出是否想签艺人公司时，夏萤明确表示她要以学业为重。 “我看过你的在校履历，哪怕中途休学过一年，也没有落下专业课知识。平时也有兼职做翻译，甚至跨行业当麻豆，其实就这些经历来看，你很适合签约发展。难道不想跟着我一起赚大钱？” 听起来很诱惑，但夏萤有自己的主张，“签全约会影响我读书，虽然我缺钱，但两者相较之下，我还是要以学业为主。” “跟男人恋爱影响不了你的学业，但是大展宏图的事业可以？”调侃过后，亚姐正经道：“你如果真能做到像我所说这样，完全不用担心是否会影响到学业，因为本身学习就是为了给将来的事业铺路。” 显然，沉默中的夏萤在权衡利弊，亚姐抓住她犹豫的时机乘胜追击，“夏萤。我实话说了吧，你外形条件非常好，天生是吃这行饭的人。我也看过梁邺推荐来实习的陈见苏为你拍摄的公益广告，作为素人而言，你的初次镜头感很强，我想这也是为何有甲方愿意用你展示商品。同样的道理，我选你一定是因为你身上有抓人眼球的点。” 在亚姐的糖衣炮弹下，夏萤确有动摇，但也坦白了自己入这行的目的性，且很有自知之明，“亚姐，我过来录制综艺节目纯属是想赚通告费，但我本人其实不擅长专业化的演戏，顶多就拍拍广告，接一些平面模特的拍摄工作。” 亚姐明白了夏萤为何会犹豫，也坦言自己的真实想法，“其实公司不缺演好戏的艺人，艺校表演班更是一抓一大把，上周公司还签了几个有潜力的在校生，但我手下正好有广告艺人的空缺，比较演员艺人而言，不用占据大量学业时间。如果你有想法的话，”她从身旁的包里取出一张名片递给夏萤，“考虑清楚，三天内给我答复。” 第39章 依赖 收工离开演播室大楼，隆冬的黑夜里，天空竟然又飘起雪花。 陈见苏走在取车的空旷大道，前方皑皑白雪里，一个孤零零的身影逐渐清晰，她低着头走得很慢，似乎投入于思考某件事，并未发觉跟在身后几米远的陈见苏。 雪花越飘越凌乱，沉浸于思考中的人也回过神来小跑离去，等陈见苏开车驶出广电大门，正巧看见李游搂着夏萤过了马路。 雪中的两人犹如mv里的男女主角，亲密般配，爱的浓烈。 前不久，陈见苏有听李游透露父母极力反对的态度，可即便两人的感情不被看好，依旧不受到外界因素影响。如李游所说，只要彼此坚定，任何人都无力阻挡。 而这份无人能挡的爱意，陈见苏在第二天便见识到了。 节目下午两点正式录制，上午九点钟，全体嘉宾及工作人员集合演播室进行排练，一直到中午放饭时间才准许休息。 念台词念得夏萤口干舌燥，下来先灌了半杯温水，才去场务那领工作餐回了休息间。 半小时休息时间，夏萤吃着饭也在考虑昨夜与亚姐的谈话，整体交谈下来，她能确定亚姐是出于对自己的可塑造性提出签约邀请，而非之前那些打着签约幌子实则榨取艺人吸金价值的中间商，所以她根本就用不着三天的考虑时间，因为对于一无所有的夏萤而言，只有经济基础打牢固，她才有资格平视这个阶层分明的世界，才有机会与那些看不起她的人讨论规则。 夏萤没什么胃口，象征性扒了几口饭菜补充体力，纸巾快速擦干嘴和手，收拾餐盒扔去了垃圾桶，然后找了一处没人的地方，在回复亚姐之前，她先拨给了李游。 电话接通后，李游听完夏萤签约的决定，支持同时也不放心道：“签合同的时候，我跟你一起去。” “亚姐是陈见苏师兄公司的前辈，不会被骗的。” “多一个人在场帮你看合同，多一份保障。” 夏萤同意了李游陪同签约，两人掐着紧迫的时间聊了会结束，李游去了科技公司实习，而夏萤鼓起勇气拨通了亚姐留在名片上的号码。 在确定准确签约的意向后，亚姐立即加上夏萤V号，并发来启曜传媒公司的地址，及黄道吉日算好的签约日期。 夏萤在日历表中刚记下事项，节目组工作群里催化妆的通知来了，赶紧奔了回去。 四十分钟妆造结束，夏萤也从冬天过渡到夏日，着一件品牌方赞助的春夏新款，无袖针织镂空裙，膝上的长度，既不保暖，还四处漏风。 节目正式录制半小时前，嘉宾都聚在后台候场，过道里，执行组工作人员来来往往，刮起的风吹得夏萤起了层鸡皮疙瘩，身子也不听使唤地打摆子。 演播室里还在调试确认灯光与话筒，后台也飘着杂乱的交谈声与走动声，忙忙碌碌里，路过走廊的陈见苏正在搬节目环节中的道具，余光不由自主落到两条裸露在外的胳膊。 道具归置指定点，陈见苏折返回了后台，擦过还在瑟瑟发抖的夏萤时，亦如昨晚无法忽视的感觉攀上心头，于是加快脚步拐出了后台走廊。 这边，夏萤正在别麦，冷不丁有只手递来两张暖宝宝时，如获至宝般惊喜地抬起了头，但在看见是陈见苏后，她刚伸出去的手迟疑了。 陈见苏没说话，暖宝宝塞进她不好意思接住的手里，而后头也不回地杠着道具闪进了演播室。 眼见距离正式录制时间只剩下十分钟，夏萤赶紧溜去化妆间贴暖宝宝，还好裙里有一件白色打底，暖宝宝前后各一张贴在腰腹位置，没过一会便有暖意袭来，她借着热度温暖两只冰冷的胳膊，眼里浮现的全是陈见苏那张口是心非的脸。 耳麦里忽然传来导演的喊话声时，夏萤对着镜子迅速理了理妆发，但抬手的几秒钟时间，左手光秃秃的无名指令她彻底慌了。 学生嘉宾在执行组指挥下依次登场，确认少了一个人时，陈见苏看向演播室舞台平扫了眼，而后快速闪出观众区绕去后台找人。 走廊里转了一圈没见着人，正要去推化妆室门，夏萤突然眼泪汪汪地闯出来。 “录制马上开始了，你还在磨蹭什么？”陈见苏的斥责声戛然而止，盯着她快要哭出来的眼睛，立刻改了口，“出什么事了？” 她举起自己的左手，哭腔道：“陈见苏，我对戒不见了。” 她与李游的对戒象征守护爱情的信物，予二人而言，意义非凡，所以陈见苏能懂她此刻的急切，但演播室录制也至关重要。 他冷静问道：“掉在哪了？” “不知道。”夏萤拼命地回忆，“我没有摘下来过，活动范围就在演播室和化妆室，彩排下来领完盒饭，我还看见戒指在手上，所以应该不是掉在演播室，我刚才也找过化妆室了，没有。” “你还去了哪？” “吃过饭我就去楼梯口打电话了，我现在正要去找。”她迫不及待地指着后台的反方向。 “你不能去，再过几分钟就要录制了。”陈见苏拽过她胳膊走去演播室方向，可她明显心急如焚不能集中注意力，所以送人到后台门口，他主动揽下了麻烦，“你安心录制，我帮你找戒指。” “我想起来了，”终于有印象，夏萤此刻慌到泪水掉下来，“我吃完饭拿纸巾擦手，当时比较急，可能动作大带出来了。” 陈见苏有不好的预感，“你扔进垃圾桶了？” 夏萤点头，“扔进了走廊上的大垃圾桶。”她也记得打完电话回来时，清洁阿姨刚好清理了垃圾，悔不当初的害怕及心碎，“怎么办？那是我和李游唯一的信物，我录不下去了。” “你给我把嘴闭上！”陈见苏被她那双伤心欲绝的眼睛折磨死了，裤子口袋里快速翻出一包纸巾递进她颤抖的手中，“还想不想在这行混下去？听不见导演在发火？把眼泪擦干赶紧过去，戒指我帮你找。” “垃圾堆那么大，你去哪找？！” “找去垃圾站，我也给你翻到！”陈见苏推一动不动的夏萤进了演播室，还神色淡定地安慰了她一句，“放心去吧。” “那个谁！夏萤！你还不过来在磨蹭什么啊！” 夏萤听见导演吼声，心慌也无济于事，忙擦干泪奔去集合，欠身抱歉了好几遍才得到谅解，赶在录制前半分钟调整好了心态。 广电里的垃圾站堆满了黑色塑料袋，陈见苏刚得到准许进入，即便是在阴冷潮湿的冬季，也闻到一股冲天的刺鼻气息。 堆成山的垃圾袋叫人无处下手，陈见苏看准时间计算，先拎了上层几袋垃圾倒去空地上挑拣，哗啦啦的声音伴着各种气味扑鼻而来，忍着恶心的人戴着一次性手套开始翻找。 捡了十多分钟垃圾也没看见那枚戒指，隔壁看场地的老大叔也劝他别白费功夫，否则等翻完了这座山天都黑透了。 可陈见苏答应过夏萤，已知今日的垃圾还未被拉去焚烧站，所以就是翻到天黑，他也要翻完最后一袋。 一波翻完接着第二波，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捡着各种垃圾的陈见苏早已麻木不仁，遇到每一张纸巾都要拆解到底才放心。 终于，在翻到一袋装有工作餐盒的垃圾袋时，陈见苏找到被夏萤不小心包进纸团中的戒指，指环内侧还刻着醒目的字母：You love Ying。 满头大汗的人瞬间松了口气，一屁股坐去身后的地上大口喘息，鼻腔里刺鼻的气味令他恶心头晕，但他身上的气息早已与这股酸臭浑然一体。 休息半分钟，用干净纸巾包好戒指揣进口袋，陈见苏又戴起手套将狼藉的场地收拾干净，然后，顶着漫天飞雪跑回了演播室大楼。 节目已经快录制到一半，尽管镜头每次对准夏萤时，她都能毫无破绽地完成环节任务，但只要镜头移开，视线便会不由自主逡巡在舞台下方。 计时器上的时间倒数了多久，夏萤心中便忐忑了多久，从揣着紧张的希望到心如死灰的认栽，一股难以克制的伤心攀上心头时，一闪而过的视线里，昏暗的观众席边上，陈见苏手举一枚闪光的戒指凭空出现了。 落在夏萤眼底的不止有那枚失而复得的戒指，还有寒冷雪天里满头大汗喘着气的陈见苏，即便隔着几米远，她仍旧看见了那些未化的雪正在他肩头慢慢融化，却彻底温暖了夏萤那颗被冰凉覆盖的心脏。 确认过眼神，夏萤低头微微笑了一下，腰腹传来的热度也在刹那之间递遍全身，她如同满血复活一般，在话筒递来自己手中时，自信满满地接过后，操着口流利的外语开始进行辩论环节。 七点前中途休息，饿过头的人都在领盒饭充饥，唯有夏萤摩肩擦踵穿在人群里寻找陈见苏，他找完戒指回来后领了组长一顿训，然后就是没完没了的工作任务，甚至到集体休息时间才找到空的更衣室换衣服。 夏萤推门进来，正好撞见陈见苏刚脱下长袖，一片宽阔平展的后背裸露在眼前，连深陷的腰窝都一览无余，吓得她扭头带上了门。 门内很快传来插销落锁的动静，没过一会，他换了身电视台工作服出来，但还是有股难闻到刺鼻的气息钻进夏萤毫无防备的鼻腔。 她赶忙捂住鼻子，视线也落到他手里的一袋衣物，忽然间领悟，“你真的是在垃圾站翻到的？” “你以为呢？”他不在意的口吻应着夏萤的惊讶，然后从裤子口里掏出那枚塑封过的三环戒指递来，“消过毒了。” 夏萤感激不尽地从他摊开的手心接过戒指，眼尾也扫过他搓得打皱的十根手指头，短暂开心一阵后，露出了深切的自责。 “你有洁癖还帮我去翻垃圾，对不起啊，是我害了你。” 显然，心甘情愿的陈见苏不需要她的歉意，反而提醒她，“对你而言重要的东西，以后自己多注意点。” 她重重点头跟上来，发现陈见苏走到垃圾桶边时，一把夺过他手里的衣物，“你扔了干嘛？” “又臭又脏，我不会再穿了。” 夏萤抖开衣裤，果然是那股酸臭气息的来源，但肉眼明显能看出衣服和裤子都很新，而且他向来大手大脚的消费习惯，所以夏萤赶紧折起来说：“我带回去做下消毒，再清洗一下就干净了。” “我说了不会再穿。”陈见苏要去抢她手里的衣裤，又被夏萤避让开，还较真上了。 “都是新衣服，如果你实在有心理障碍，我再买套新的还你。” “不用了。” 夏萤摸不准他到底是何意思，又试探一次，“那我带回去帮你洗咯？” “随便你。”陈见苏一脸头痛之色擦过夏萤走了。 她回头望去，是往场务那里领工作餐去了，想必蹲在垃圾堆里帮她找戒指消耗太多体力。 受了陈见苏不求回报的付出，夏萤无可避免回忆起他十九岁生日时的刻薄嘴脸，那晚，她真的被陈见苏莫名其妙的厌恶气伤了心，也撂下狠话不再与他交集。 但眼下，她又庆幸自己在这个无依无靠的地方有位真心的朋友能够依赖。 第40章 红红火火 雪停的第二天，夏萤在李游陪同之下赴往启曜传媒，一本合同反反复复确认了几遍，权衡之下与亚姐签定了三年之久的经纪约。 新人期撞上春节前夕，夏萤目前还没有工作，所以在助理带领下结束参观，便跟着李游离开了启曜大楼。 去约会的路上，李游来电不断，却一通未接，夏萤知道多半是他家人打来的，于是招手刚拦下出租车，她决定直接回小吃店。 “李游，你回家吧。” “说好了签完约陪你庆祝一顿。” “我回家和舅舅他们庆祝。” 得知真实境况时，夏萤万分生气，但此刻，她更体贴李游的难处，也知道他为自己和父母闹了不愉快，不仅断了生活费，现在出门也不开家里的车，但一味的作对只会僵化本就紧张的关系，说不好，他父母到头来还得把所有责任怪罪到夏萤头上。 得不偿失的道理，夏萤懂，张弛有度的道理，夏萤更明白，所以该放手时就得放手。 还劝执迷不悟的人，“你爸妈说不定是有急事找你，回去好好和他们说话，别为我吵架。” 李游听了，歉疚地抱住夏萤，“萤萤，我让你受委屈了。” 这点委屈对夏萤而言微不足道，甚至都已被他坚定不移的选择所覆盖，他是她并肩而行的最佳恋人，也是前途路上给予支持的伙伴，夏萤一直感激有李游陪在身边。因为有他，不幸的缺口才被填补。 寒风中抱了会，两人赶紧上了出租，送夏萤在小吃店路边先行下车，李游才继续朝家的方向赶去。 东区的别墅里，葛冉正与李明远候在家中，两人衣着正式华丽，一望便知今晚有宴席参加。 得见李游回来，葛冉一筹莫展的面色释然，起身跟着上楼的李游在阶下吩咐，“衣服给你熨烫好了，赶紧换上，我跟你爸在楼下等你。” “我不想过去。” “李游，年一过你就二十整了，以前都是我跟你爸做你的后盾，如今我们只是需要你去吃一顿饭，你推脱不去，叫你简叔叔一家面子往哪放？” “我想知道，我过去能起什么作用？”李游已经受够那些虚伪迎合的场面，板着一张誓死不从的脸直言不讳，“而且，我明确表述过我有女朋友，我不会和萤萤分手，也不会再由着你们被当作资源置换！” “你给我住嘴！”沙发里抽烟的李明远走过来指着他，“你吃的穿的住的用的，哪一样不是靠家里？就算你有能力出去自立，能保证短时间内撑起自己的野心？” “如果真走到这步，我会向你们证明。” 葛冉摇头叹息，“你为了一个小门小户，无父又无母的女孩跟我们作对，实际上是跟你自己的前途过不去。” “我不需要踩着别人的肩膀去够世界的高度。” “李游，你舒服日子过惯了，吃不了落魄的苦，也不会懂我和你妈妈撑起一家公司需要肩负的压力。”说到这，李明远暗自想起病重的父亲，却当着儿子的面只字不提，狠狠吸了口烟，语重心长道：“儿子，你长大了，该是时候体谅父母的难处。我和你妈妈没有逼你与东阳家千金交往，但人家父母赏识你的同时就是在给我们机会，你哪怕做做样子也好，就当是为我和你妈减轻一点负担。” 葛冉也跟在后头温声地劝他，“小游，只是去吃一顿饭而已，没有其他目的。” 在漠视与体谅之间，李游想起夏萤的劝说，心软从了后者，他上楼换了一套相对正式的套装，下楼后，跟着父母坐上了去宴席的轿车。 舅舅舅妈做了一桌好菜，还开了瓶洋酒为签约成为艺人的夏萤庆祝，就连夏荣也取了存钱罐里的压岁钱为姐姐买了副红手套。 还嘴甜道：“爱情事业红红火火！” “臭夏荣，越来越讨人喜欢！”夏萤抱着弟弟脑袋可劲地吻了几口。 几天后，天气彻底放晴，夏萤戴上这副红手套，提上装着干净衣裤的纸袋去了安静小区。 春节前一阵，陈见苏都住在出租屋，听舅舅舅妈说进货路上常能撞见他进出便利店，无论春夏秋冬，只要渴了热了，手里总少不了一罐红色的冰可乐。 所以路过便利店，夏萤进去买了两提，省得他想喝时总往街上跑。 敲门声响起时，陈见苏还在床上睡觉，好半天才闻见动静，睡眼惺忪的人光着膀子下了床，拧开门锁即见红红火火的夏萤，红大衣、红围巾、红手套、红嘴唇。 一股寒风凛冽地钻进室内，有人还在沉睡的大脑瞬间清醒，从那微张的红唇上移走了眼睛，赶紧掉头进卧室找衣服穿。 夏萤发现了，陈见苏喜欢裸睡，不过还好有穿条睡裤，不然她两只眼真不知道往哪看，又忽而想起罗倩倩在月亮湖的推测，眼前一闪而过刚才瞄准的腹肌。 这要是让二倩真看见了，那还得了？ 越想越偏移，夏萤赶紧换了鞋进屋，纸袋和马甲袋往餐桌上一放，刚脱下手套，身后卧室里的人衣衫整齐地出来了。 夏萤取出纸袋里的衣服裤子展示给他看，不仅毫无脏污印记，连气味都只剩下洗衣液香。 “我洗的干干净净，你要不要再检查一遍？” 洗都洗过了，陈见苏夺过衣服裤子扔了纸袋里，说：“不用了。”然后，撇眼之际看见桌上有两提可乐。 夏萤跟上，“舅舅舅妈说老看见你跑便利店买可乐，你不会多买几罐屯家里吗？” 说着，她也勤快地拎起马甲袋走去冰箱，有人反应过来后要阻止，夏萤却已经伸手拉开冰箱门，结果映入眼帘的除了两层冰矿泉水，下一层格子里几乎放满了冰可乐。 “家里这么多可乐，你干嘛还往便利店跑？”夏萤不理解，看他的眼神也多了几分古怪。 “你少管我。”他回呛着推上了冰箱门。 看他躲躲闪闪还一副气急败坏口吻，夏萤想入非非，“我知道了，陈见苏，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在那条街上？” 心口忽而剧烈起伏的人一口反驳回去，“放你的屁！” 他这副不打自招急于否认的模样，夏萤断定有问题，故意追问，“是不是…便利店的收银小妹？” 显然，陈见苏被她的无端猜测整得心绪不宁，于是，头扭过来赶她走了，“你要没事赶紧走。” 夏萤偏不，坐去客厅里的麂皮沙发，靠在那脱了围巾，数落主人怠慢客人的口吻，“来你地盘坐坐，你扣扣搜搜，一杯热水也不给我？” 有人赖着不走，陈见苏硬赶她倒显得无中生有，只好走去冰箱取了两瓶矿泉水，等待烧滚的时间，顺便刷牙洗脸。 家里已经没有任何关于李游的痕迹，陈见苏取出自己不常用的那只水杯，烫过几遍才给夏萤满了大半杯端去。 水有点烫，夏萤不急着喝，握在手心里取暖，组织好语言才看向隔着一人距离坐在沙发里的陈见苏，起来不吃不喝的人先点了支烟，左手里托着一个盛烟灰的烟灰缸，一副不受外界干扰的悠闲快活德行。 “陈见苏，我们都这么熟了，你有喜欢的人，确定不告诉我和李游？”夏萤心想，她今天一定要问清楚，如果他真看上了某某某，哪怕是没确定关系的状态下，夏萤也要劝姜瑞师姐移情别恋，反正她受不了自己喜欢的人心里惦记的是别人。 抽着烟的陈见苏好不容易回到放松状态，因为夏萤喋喋不休的追问，眼下，心脏又吊去了嗓子眼。 他紧张的心里一直在否认他从未认定过的事实，所以陈见苏不会承认，更无从坦白从宽，他甚至一直在忽视身旁的人，却又不得不被她牵着走。 不耐烦道：“谁告诉你我有喜欢的人？不全是你自己瞎猜？” “那你家里的可乐明明能摆地摊，为什么总往我家那条街跑？” “什么你家？”他拧着眉看过来，一口烟差点呛进嗓子里。 “你激动什么？”夏萤觉得他就是有鬼，慢腾腾补充，“我家店面那条街！” 陈见苏为什么要开这扇门？或者，他为什么不能透过猫眼确认后，装作不在家蒙混过关算了，也好过于在她的火眼睛睛下愈发捉襟见肘。 所以，与其被发现难堪，他现在宁愿被误会，于是一点头，“对，我喜欢收银妹。” “真的？” “真的，你帮我追她吧。”他放松地靠进了沙发里。 得到答案的夏萤火大极了，盯着他这张招蜂引蝶的脸，觉得他可真是不要脸至极，自己喜欢自己不追，还好意思托她帮忙。 语气差劲到家，“你勾勾手指就能得逞了，我凭什么帮你追？” 陈见苏也乖张不少，“那你来来回回盘问我做什么？我以为你热心帮我解决个人问题。” 夏萤是有这股热心，但对象只能是姜瑞师姐，所以一旦发现他心有所属的人偏离预期航线，夏萤看他的神色中不免又多了股咬牙切齿。 她扇着飘来的烟味恐吓，“我告诉你，我不仅不会帮你追，我还要去收银小妹面前说你坏话！” “你尽管说，反正我勾勾手指就能得逞。”放下沉重后的陈见苏只剩一副你奈我何的拽样。 夏萤气得胸口疼，喝了两口温下来的水，扔了杯子，套上围巾起身要走时，气不过给了拦路狗一脚，“起开！” “自己跳过去。”陈见苏掐着烟屁股灭在烟灰缸里。 夏萤发现陈见苏疯了，明明一刻钟前面对自己的盘问还拘谨警惕得很，但只要泄露的秘密一旦被确认，他便越来越像个吊儿郎当的泼皮无赖。 跟收银妹简直绝配！ 这么恨恨地想着，夏萤抬腿跨过他双膝，恰逢一阵风忽地带上未关的入户门，巨响吓得拖鞋底呲溜打滑，一整个摔去了陈见苏怀里。 叮铃哐当中，烟灰落了一地板，陈见苏满是烟草气息的唇里也缠了千丝万缕的头发，要命的是，夏萤正坐在他腰腹下凸起的位置。 一阵混乱中，陈见苏吃痛着呸掉了嘴里的头发，“你故意的吧？” “都怪你都怪你都怪你！”满脸臊的夏萤腾起身后挥着双手来抓他脑袋，抓到他那头顺毛乱成鸡窝才甘心收手，然后从大衣口袋抽出手机对着他狼狈的样子咔咔一顿乱拍。 沙发里正理着乱七八糟的头发，闻见声音，陈见苏猛地抬头看过来，“你干什么？” 夏萤得意地举着手机说：“不要惹我，不然我把丑照传遍你每一个女朋友，收银妹也不例外！” “你给我删掉！” “我不！”夏萤说着快步朝门口去穿鞋。 结果，陈见苏窜起身便追来，两人在玄关正你争我抢，门外忽然又响起了敲门声。 夏萤趁机推开把她逼着靠墙的陈见苏，转身拧锁拉开门，一阵冷风里，有股淡淡的玫瑰花香扑鼻而来，再抬眼，门外正站着位身着驼色羊绒大衣的中年女人，一头精致的大波浪卷光泽顺滑，保养年轻的容颜里眉眼格外熟悉。 正当夏萤猜测身份时，身后恰巧递来陈见苏的疑问声，“你怎么来了？” 夏萤下意识朝冲她微笑的女人颔首招呼，“阿姨好，我叫夏萤。” “你好，我是苏苏妈妈。”苏晏清目光不停打量在鲜红的夏萤身上，羡慕她有这样韶华的年龄可以驾驭艳色，也暗地里偷偷瞄了眼金窝藏娇的陈见苏，却看见他顶着一个乱糟糟的鸡窝头，笑出声来，“苏苏，你是不是刚睡醒啊？” 陈见苏没脾气地抓了几下头发，想警告夏萤时，她却麻溜地钻出了门，还朝苏晏清礼貌道别，“阿姨，提前祝您新年快乐，我就不打搅你们了。” 然后，逃也似得跑下楼，得见陈见苏扒在门边盯着她时，夏萤还仰头朝他吐舌挑衅加中指。 陈见苏牙痒痒地收回目光，正撞上苏晏清意味不明的笑，不用想也知道误会大了。 “什么时候交的女朋友？” “别瞎猜。” “一漂亮女孩花枝乱颤地从你屋里出来，我能不瞎猜吗？”苏晏清带上门跟进屋，入眼就是地板上的烟灰，心想儿子长大了，没多管他的自由。 陈见苏拾了扫把在清理烟灰，终于清干净，也没能躲过苏晏清的盘问，“到底是不是你女朋友？” “是我女朋友能怎样？” 拎着包的苏晏清站在客厅中央，眼睛盯着去拿拖把的陈见苏喋喋不休，“是的话，相当于已经见过面，所以过年最好带回家里吃饭，我也好提前准备安排。像人家的喜好忌口，你得跟我说，我得做她爱吃的菜，见面礼物和红包也不能缺席，总不能知道你有女朋友，我作为妈妈什么都不表示吧？那也太不合格了。” 多体面正规的见家长流程，只可惜，不属于陈见苏，也不属于夏萤。 拖着地板的人口吻忽而冷淡下来，“你多想了，她是李游女朋友，跟我没半毛钱关系。” 苏晏清意外之色，“那你们刚才在干…” “没干什么。”他抢了话，手搭在拖把杆上洗清嫌疑，“之前帮了她一点小忙，她良心不安，过来送了两提可乐。” 苏晏清扫扫，地板上果真有两提可乐，两眼一黑，“苏苏，你能不能少喝点可乐？子尧就是随你带，三天两头问我要碳酸饮料喝。你这喝多了对身体不好，以后恋爱了，更要少喝。” 苏晏清平时没这么多唠叨，所以陈见苏很不习惯，但也没有嫌她话多，只说自己知道了，还问她过来做什么。 苏晏清正好在附近视察新开的美容院店面，路过此处便来看看许久未见的陈见苏，还提醒他除夕夜过后记得回家里吃饭。 第41章 委屈 回小吃店途中正好路过24小时便利店，夏萤倒退步子进了无人问津的店，前台收银妹正在剪手指甲。 扎着双马尾的小妹头也不抬，但夏萤已经将她瞧了个遍，年纪约摸就在十六左右，脸蛋可爱，身材小巧，嫩得都能掐出水来。 所以得出的结论显而易见，陈见苏就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畜生，这么小也不放过！ 春节前一天，夏萤与舅舅一家回了仙灵镇祭祖，老家这边除了外公妹妹一大家子，夏家亲戚少之又少，待了五天左右，舅舅又带着妻儿奔去了丈母娘家。 夏萤没跟去黄山，提前买大巴车票回了江城，准备参加李游的二十周岁礼。 店门外有小孩放的鞭炮垃圾，夏萤到家开了门窗先通风，屋外的冷风灌进来，冷得她直搓手，抄起扫把簸箕去了门外扫垃圾。 将扫干净，一条年味浓郁的街道上飘来香味，夏萤坐了几小时车，闻着便肚子饿得慌，但家里年前的存货都卖光了，所以决定去那家便利店买桶泡面先垫下肚子。 刚进店，夏萤就撞见正在前台买烟的陈见苏，夹克款羊毛大衣里一件立领拉链毛衣，灰黑色调衬得顶光下那张精心梳洗的脸澄澈明净，好似暖风里飘来的那股薄荷水味道，沁人心脾。 “一共149元，怎么支付？”收银妹略带羞涩的问话响起时，夏萤翻着白眼走去了泡面货架。 拿了一桶红烧牛肉面，又抄了根泡面伴侣，夏萤来前台结账时，陈见苏还没走。 手里东西往柜台上一放，“再帮我拿一个茶叶蛋。” 钱包里刚抽出两百元，陈见苏递给收银妹时知会，“一起。” 收银妹机灵地睨了眼夏萤，只见那年轻明艳的女人抗拒得很，还不领情道：“谁跟你一起？” “你确定不跟我一起？李游没空过来。” 就在进便利店前，夏萤才收到李游消息，他今天被各路裙带关系缠住，也吩咐好了陈见苏顺路带她过去。 所以，夏萤瞬间瘪住，由着他把自己那块儿八毛的一餐付了。 两人前后脚离了店，走出几米远，夏萤绕在脑后的脖子才扭回来，差点撞上陈见苏后背。 她及时刹住，追上来走在身侧，拿搜刮的眼神打量人模狗样的陈见苏。 终于，他憋不住了，“我脸上有你想吃的？” “我呸！”夏萤来不及地损他，“你装什么装？” “我装什么了？” “你还是个人吗？” “我哪里不像个人？” “你就是衣冠禽兽！连个16岁的未成年都不放过，那收银小妹的眼睛就差跟着你一块飞出来，你是不是特享受勾勾手指就得逞的快感？”夏萤不能想像陈见苏身边跟着个未成年少女，她怕自己会忍不住要打电话报警。 忍住笑，陈见苏回头看了眼便利店，正好撞见收银妹故意出来扔垃圾，夏萤得见两人这副好默契，可不得横空插一脚，闪身挡在陈见苏眼前，还拿泡面伴侣指着他，“陈见苏，你积积德算了吧，人家那么小，你良心过得去？” 偏偏他演上瘾了，配合夏萤误会到底，“她只是现在小，我可以多等两年。” 夏萤没想到他来真的，震惊半天憋出一句，“你就老牛喜欢吃嫩草呗！” “你不喜欢吃？”没记错的话，夏萤可比李游大半年多，比陈见苏要大整整一岁零四个月。 夏萤听了，鼻子哼哧不屑，“没错，我老的不得了，专挑嫩的能掐出水来的下手，不嫩我都不稀得嚼。行了吧？” 说完，气冲冲撞开他回了小吃店。 落后的人赶来时，她正用烧开的热水泡面，店里一股浓郁的方便面调料包味。 夏萤不理他，找了张餐桌坐下来剥茶叶蛋壳，火腿肠外衣也用牙侧一口啃开，与光溜溜的蛋一起扔进泡面里闷烫。 陈见苏在她对面坐下后，手在夹克大衣口袋掏着，没过一会，夏萤眼前递来一双红手套。 那天，她干了坏事忙不迭逃跑，都忘了落在桌上的红手套，回来后便开始忙春节返乡的准备，所以一直没空去他那讨回来。 取了红手套搁一边，夏萤看去墙上的挂钟问他，“你现在来接我是不是太早了？” “不早。”陈见苏靠在座椅里抱着胸，“接完你再去接谢悦可，去酒店前还要拿礼物。” 面泡好，撕了碗盖，夏萤闷在碗里大口吸溜面条时，陈见苏提醒她，“别吃多。” 从今早醒来后，夏萤便一直忐忑，胃口与心情挂钩，直到真杠不住了才有进食**。 在陈见苏面前，她也毫不掩饰自己的烦恼，“估计晚上宴席也吃不下去东西，不如现在吃饱算了。” 她眉宇间的愁绪挡不住，悉数落在陈见苏眼底，心也跟着没来由地揪了一下。 “决定过去就放开了，你又没做错什么。” 他不高不低的声音递进了对面人咯噔一跳的心里。 抬眼，夏萤咬断面，心中有股不可名状的感觉升上来，觉得陈见苏好像在替自己撑腰。 夏萤笑了声，“你不懂，你这辈子估计都不会经历我们这种坎坷。我看人很准，你妈妈非常亲和开明，所以哪怕两年后你带早早辍学的收银妹回家，她关心的也只是对方是否真心爱你，而非她是否对你前途有帮衬。” 她什么都懂，也都能看得清，却丝毫未对李游生出埋怨责怪，所以在陈见苏眼中，夏萤是倾尽一切爱着李游，也无条件信任他有魄力衡量双方。 “不委屈吗？”问出口的这刻，陈见苏认为自己不该问，也没有资格过问她的选择。 夏萤低下头，叉子拌着热气腾腾的泡面说：“恋爱本质上就是打碎自己融合另个人，然后达成新的自我，所以在这套流程中，无论多幸福的感情都会经历不同程度的委屈，而有时候这种委屈又不得不去接受，因为比起失去而言，其他都微不足道。” 陈见苏没再说扫兴的话，因为无论前方是高山火海，对于义无反顾的夏萤而言，都不过只是她愿意克服的困难，所以哪怕有一条平坦宽阔的路摆在眼前，她都会不屑一顾。 李父李母为儿子在城湖酒店设了宴，场合隆重至到场嘉宾也华冠丽服。 进入金碧辉煌的宴会厅，夏萤脱去肩上的白大衣，身着一件黄色系的赫本风连衣裙，无袖设计，长度及膝，露出的四肢纤细，线条流畅，走动间，拉直的发丝也如绸缎荡漾在脑后，步伐朝人群里快速走来的李游靠近。 两人汇合，十指连心，两双眼睛更如胶似漆。 “萤萤，我带你去见我爸妈，别紧张。” 夏萤深呼吸着点头，与李游朝人群中正在交谈，也注意到她的李父李母赶来。 距离越近，气压越低，因为夏萤明显发觉李家夫妇刻意偏过头去，所以直到李游牵着她闯进人堆时，难堪的场景才真正上演。 “爸，妈。” 李明远与葛冉装作没听见，正在招呼刚到的宾客落座，可他们刻意的忽视没有躲过李游的执着。 他牵着夏萤走到面对面的位置，十指相扣也变为搂在肩头，在众人眼下明目张胆地介绍她，“爸，妈，这是夏萤，我女朋友。” 尽管夏萤心中黯然，还是提起不计前嫌的笑容礼貌招呼，“叔叔阿姨，初次见面，向你们问好，祝你们新年快乐。” 葛冉打量的眼睛忍不住走在夏萤全身，李明远比她沉得住气，也抹不开面子，和气地应了声，“你好，让李游带你找个位置坐下吧。” “萤萤跟我坐主桌。” 葛冉冷脸否了他的主意，“主桌上都是我和你爸的生意伙伴，领你女朋友去见苏那桌坐吧。” 眼见李游要反驳，夏萤忙抢了话，“好，那桌都是熟人，我坐那合适。” 宴会厅入口那边，东阳一家三口正巧来了，两眼放光的葛冉忙知会李明远去迎接，一阵冷风擦过之际，又拽住李游胳膊。 “妈，我一会过去。”李游拂了那只手。 葛冉瞥了眼儿子身边花枝招展的女人，板着脸叮嘱他，“人一家来道贺，你作为今天的主人要有礼貌，快一点！” 靠近主桌的另一桌里，旁观的谢悦可哀叹连连，碎碎念在沉默的陈见苏耳边，“苏苏，我都心疼夏萤了。你说长那么漂亮，又优秀上进，有什么用呢？” “人家父母不看重这些虚有其表的东西，只在乎扎实的背景和资源，”谢悦可的脑袋越偏越远，“李游他妈是京剧大师吧，你看看，恨不得当场拉着那家老板千金和李游拜天地！” “我可怜的萤萤，当初要是看上我，准没这些破委屈受。我爸我妈说只要有个女的能看上我，愿给我们家生一两个孩子，那就是我祖上积下来的德显灵了。” “苏苏，我跟你说话，你怎么一声不吭？”谢悦可扭过头来，李游已经牵夏萤送来这桌，就坐在陈见苏身边的空位。 “等我忙完接待，过会就来陪你。”李游弯着腰附在夏萤耳边说话，一只手也搭着椅背抚摸在长发。 “不用过来，主桌上都是来为你庆生的重要客人，你要分得清主次。” “在我心里，你才是第一位。”李游忍不住吻在她唇上，对周围眼色毫无避讳。 太锋芒也是罪过，夏萤轻轻推开李游，哄着与自己过不去的人，“快去，别慢待了客人。” 等李游回到父母身边一起招待东阳一家，堵在夏萤心口的淤泥也越来越深，喉咙里也如同卡了一块石头难以下咽，却还要表现出接受命运安排的坦然。 宴席开场后，夏萤才发现李游身侧位置坐的是简然，两家年轻人在父母的包围下被推至中心，即便傻子也能看出蕴藏在其中的用心。 隔壁，未怎么进食的陈见苏也不碰酒，杯子里的苏打添了一杯又一杯，还是难以消去一团糟的心绪，甚至心底里更无法忽视一个逐渐清晰的事实。 陈见苏也在心疼夏萤。 不过李游如自己所说，在登台发表完致辞，下台后移了张椅子坐到夏萤身边，一只手还亲密地搂在她腰间，生怕别人不知道全场最漂亮的女孩，也是他心里最爱的女朋友。 “你爸妈会生气的。”她挨在李游耳边提醒着后果。 “不用管他们。”李游仰头干了红酒，还喂夏萤吃刚上桌的点心，一个刻意招摇，一个躲也躲不过。 结束宴席，李游也喝到七分醉，跟在爸妈身边送走宾客，等他转头来找夏萤时，葛冉拽上他拖去了偏厅。 “妈，你干什么？” 葛冉实在忍不到回家发飙，指着门外正厅的方向，“我今天算是见识到了，这女孩确实长得比明星还漂亮，但你怎么能肤浅到只看脸选女朋友？” “我说过萤萤很优秀，是你对她有偏见，你认为她全身上下只有一张脸可取，不是吗？” “你能看上她，自然有她优秀之处，但对我而言，她比不上简然一根手指头。如果你是因为她善良孝顺上进对她死心塌地的话，简然在这个基础上至少还有殷实丰厚的家底可图。” 李游恶心透了，更气笑了，“所以你是要把我卖个好价钱。是吗？” 葛冉也气他说话难听，急红了眼，“我知道你现在正昏头，那女孩好本事能栓住你的心，但她拴不住我和你爸的心！你今天带她过来是存心叫我们难堪，我和你爸经此一遭更不会答应你们的事！” “什么意思？不准备认我这个儿子了？” “认不认，我们都在一个户口本上，所以你休想她能进我家门。也奉劝你，恋爱终归有一天会腻，等她在你心中变成墙上的蚊子血时，你就知道一念之差的选择会有多大差距！”葛冉长叹一口气，劝执迷不悟的人，“儿子，你现在还小，但再过两三年出入社会打拼，碰到的障碍多了，你就知道人脉和资源的重要性，同样的起跑线，有的人天生就在终点。” 李游也不甚在意地嘲讽回去，“去他的人脉资源，我靠自己一样能到终点。” 转身前，李游一把扯了衬衫上的领带，丢了句挑衅的话，“今晚我不回家住。” “你敢！”葛冉瞪过去，但人已经闪出偏厅，快速朝不远处等候的黄白色身影赶去。 第42章 告别 一意孤行的李游与父母闹僵，开学后的几周里未再回过家，更主动切断经济来源，以此方式证明不妥协的决心，连夏萤劝都劝不动。 周五午休时间，两人正在食堂吃饭，夏萤又劝了他一次。 “你总不回去，你爸妈会认为是我背后作梗，拖着你不让回。” “我就是回了，他们也不见得打消这种念头，所以眼不见为净。” “那你生活费够用吗？”夏萤语气商量道：“我前面拍tvc广告的收入下来了，好几万块，你先拿点去用。”眼见李游撂下了筷子，又忙加上后一句，“这钱只能算我借你的，你一定要还我。” 两人虽是情侣，也同舟共济、患难与共，但对李游而言，他做不到如此厚脸皮，更无需夏萤这番懂事，“你忘了？我现在也接外快，做网站搭建，开发小程序，反正开支够用。” “但是你比我累。”夏萤替他顾虑，“而且再过几个月，你就要去美国读书了，现在和你爸妈闹僵关系，你去了那读书不是更闹心吗？” “大不了我不去了。”李游没开玩笑，确实也拉不下脸回去要钱读书。 可夏萤一听，比本尊还可惜，“你疯了？从国际班转入普通班，补修不提，毕业时间都得往后拖。你有这一年时间出来都能创业，或者转正拿高薪了！” “你怎么比我还着急？”李游的手抚摸在她脑后，口吻平静，“是金子总会发光。国内读书不比国外差，就算我不能走2 2出国，上学期我参加了系里的高水平项目，也可以申请公派留学奖学金。” “反正你就优秀呗，条条大路通罗马！” 李游笑了，一手搂过她道心里话，“萤萤，越是这种进退两难的情况下，我越要拿出一些果断的魄力，如果一味的斡旋换不来理解，那我就早早跳出来像你一样，咱们一起自力更生。家既然再做不了我的后盾，那我就自己建一个防火墙，把你安安全全地放在里面。” 任谁听了这翻话不心动？ 夏萤甚至心疼李游为自己做出的牺牲，觉得自己这辈子不会再爱上除他之外的任何人。 两人约好了趁下午没课时间上普罗湾探望爷爷，李锦年上次因为头疼不适还错过了李游生日，所以两人吃过午饭直奔超市买了高钙奶，还有些适合老年人吃的水果。 刚进普罗湾小区没走多久，一辆救护车闯进来，两人避着让开道，没想太多，但快走到家门口时，却见那辆救护车正停在李家大门口。 院子里有医护人员急切地打配合，保姆也哭着喊着在打电话，更有隔壁陈家二老的叹息传来，也包括陈见苏相对冷静的劝慰。 陈家二老不放心突然晕厥过去的李锦年，也要跟去医院陪同检查，但陈见苏以他们腿脚不便的理由拒了，坚持自己先跟过去了解下情况，等医生做过评估安顿下来，再回头接他们。 那边，保姆也联系上了一直电话占线的男雇主，对方得知老父亲昏迷的状态，立即表示会同步赶去医院。 屋里的李锦年被专业医护人员用担架床抬出来，紧张时刻，刘纯英也不忘叮嘱孙子，“苏苏，李游那边，你沉住气，他父母这次会坦白的，你千万不要冲在前面。” 陈见苏点头，跟着擦过的担架床刚转身，门外，李游煞白着一张脸凭空出现，在看见担架上如同沉睡过去的李锦年，手里拎的东西通通掉落在地，就连身旁的夏萤也是同副六神无主的慌张之色。 没等陈见苏跟出来，李游转身跟着医护人员上了救护车，夏萤也要上车，却被以只许一名家属陪同的硬性规定拒绝。 李游快速丢下一句，“萤萤，你先回学校。” 然后，双眼扫过百口莫辩的陈见苏时，眼神格外凌厉地多看了他几眼。 救护车打着回转灯警报快速驶离了李家院外，留一帮心事重重的人愣在原地，低沉的气氛里，陈见苏拾了地上的马甲袋和牛奶送回李家保姆手里，而后，冲愁眉不展的爷爷奶奶说：“我开车跟过去看看。” “我跟你一起去。”夏萤追上陈见苏回家取车的脚步。 刚坐上副驾，拉过安全带系上，夏萤冷不丁向陈见苏打听，“李游爷爷什么病？” 同样扯过安全带系上的陈见苏冷声答道：“胰腺癌。” 夏萤心中咯噔一下，鼻头顷刻间泛酸，“什么时候的事？” “去年五月。” 算算日子也快有一年，中间也肯定做过大手术，因为有段时间，李父李母一直陪同老人在北京、天津等地游历，那时，李游与她都认为是作为儿子儿媳的夫妇两人在尽孝。 直到此刻才明白，不过是瞒着唯一不能接受的李游出去治病了。 李锦年被推进急诊抢救，一身冷汗的李游没能跟进去，在满是消毒水味与嘈杂包裹的环境里，短路的大脑一片空白，连最坏的打算都不敢假设，直到许久未见的父母出现道明真相，坐在长椅上的少年脊背终于塌了。 他双手捂在不敢置信的脸上，颤抖的声音闷在手心里质问他们，“为什么要瞒我？” 李明远心揪的做不出任何解释，只有葛冉还算镇定，“你爷爷得癌是不可逆转的事实，不告诉你是担心影响你专心，但我们也没耽误一刻治疗，北京那边做过手术回来，情况也一直平稳。” “现在也算平稳吗？”李游在救护车上已经有所了解，李锦年的生命很可能快走到头了。 葛冉不忍心目视儿子满含泪水的眼眶，他从小到大都有泪不轻弹，只有婆婆去世那一两年沉郁过，一直活在长辈关照里的孩子无法接受丧失亲人的悲痛，体重掉秤，成绩一落千丈，所以在正需要专注的年纪，葛冉也同丈夫替他承受了全部责任。 “你现在急也没用，等检查结果出来，我再联系你，你先回校上课吧。” “我下午没课！”李游也态度坚决主张，“等爷爷什么时候醒来，能有清醒意识认出我是谁，再谈后面的事。” “人昏迷着，何时醒来都不知道，你待在这能起什么作用？”葛冉就怕见到他这副执拗的态度，各种情绪交织，话也刁钻不少，“反正我跟你爸比不了你爷爷一星半点，这段时间你有过一通电话，回过家里一趟吗？我和你爸公司里都应接不暇，还要照顾不能影响你出国前的关键期，你呢？光顾着和女朋谈情说爱，不管家里死活，只顾着自己眼前那点快活享受。即便到了现在，你也不能理解我们的良苦用心！” 一箩筐看似深明大义的道理砸下来，李游却只有冷笑，“我也看重你们，是你们逼我回不了家。我的确没什么底气再享受你们的良苦用心，所以我决定不出国了。” “你说什么？”一直垂头旁听的李明远转过身来，手指着他指指点点，“我看你是脑子进水，被那个女的蒙了心智！时间机会抓不住，你将来能成什么大器？” “我本来就是一个普通人，我可以接受自己碌碌无为，你们凭什么替我决定人生？”他挺直了脖子反驳，毫无被震慑的怯懦。 “你再敢说一遍！”李明远何曾吼过儿子一句，怒眼圆睁冲着李游过来时，葛冉一把拉住他。 “你吼什么？”又和声安抚他，“有话不能好好说？” 李明远接受不了李游这副窝囊心态，只觉得儿子越大越不可控，更理解不了他们作为父母与家庭顶梁柱的艰难。 葛冉推李明远去别处冷静，走回李游身前表态，“我们不同意你和夏萤的事不会改变，但我们是你的父母，该承担的责任会承担到底。你出国留学需要的资金，我们早准备好了，学校那边过不了多久就要打学费，你这个时候决定不去，确定是你自己想好了，还是在和我们怄气？” 沉默中，葛冉在李游身侧坐下，手也搭在他肩上轻拍抚慰，口吻哀愁，“小游，最近妈妈和你爸公司里也不太平，这种情况下见面再争吵，一家人只会人心涣散，等你爷爷醒了能安心配合治疗吗？你也知道老人家多聪明，不告诉你也是你爷爷嘱托过的决定，所以千万别在他面前和我们红脸，也别做让自己后悔的决定，你出国读书是一早的安排，甚至比你交哪个女朋友都重要！” “人要为自己多着想，你说你是普通人，可你想想，你那位女朋友现在是普通人吗？”葛冉听说夏萤签约专业公司的事，附在低头沉思的李游耳边叮嘱，“她外形条件突出，又有幕后经纪打造，可能随时会成为下一个明日之星，等她有了名气挣得盆满钵满时，你却还只是一个碌碌无为的普通人。到时候，她还会满足于和你在一起？” 李游似乎被葛冉这番话惊醒，抬起头时，权衡利弊的脸上布满了顾虑。 “妈妈可不是乱说，我想你自己能想明白，那个醉生梦死的圈子可没有永恒不变的心。所以，你得为自己最做好的打算，不靠别人，全靠我们自己。” 夏萤跟着陈见苏赶来急诊时，正撞上李游父亲匆忙离开，中年男人视若无睹擦身而过，也在夏萤心头留下一笔划痕。 葛冉这回倒是沉住气，为安抚李游坚持出国读书的决定，甚至可以对不屑一顾的夏萤既往不咎，并未再流露初次见面时的刻薄神情，转身去了医生那里。 夏萤来时买了水，扭开一瓶递给长椅上发呆的李游，他却轻轻推开了，问责目光递至不远处缄默的陈见苏。 “我爷爷得癌症快一年了，你是怎么能做到对我只字不提？”李游红着脸吼他，“陈见苏，我还算是你兄弟吗？！” 从一开始，陈见苏便做好会被李游责怪的打算，所以他更不会去据理力争做解释，也认为自己做了件相对愧疚的决定。 “对不起。” 这声歉意里涵盖了他所有的言不由衷，气头上的人也一时间泄了气，转身抱住不离不弃的夏萤，头也埋在她肩头忍着快要崩溃的情绪。 北京专家的手术未能迎来李锦年生命长期延续，在癌细胞脑转移的恶劣情况下，唯有减轻痛苦与姑息关怀治疗手段。 李游一夜之间成长许多，即便与父母之间仍有不可调和的矛盾，但只字不提那些不愉快的事，逢课业外的时间，几乎都与家人在医院陪护回光返照的李锦年，也把相处的每一天当作最后一天珍惜。 清明节假期，赶上夏萤没有经纪活动，与舅舅两人回乡扫完墓便赶回江城。 出租车路过医院时，夏萤提前下了车，也带上了舅舅对病重里老人家的心意。 探望的鲜花在左，右手里是一堆慰问的营养品，夏萤一路拎到病房外，一屋子哭声荡漾。 朦朦胧胧里，她看见老泪纵横的陈家二老，连习惯冷眼相待的陈见苏也眼泛泪光，而李游正跪在床边握着李锦年尚有余温的手。她印象里，那个走路永远挺直脊背的少年弓腰垂着头，双肩在震荡的哭声里止不住颤抖。 父亲溘然长逝，李明远甚至悲怆过度昏过去，等抢救醒来，振作精神的葛冉已经联系了殡葬服务，唯有李游还沉浸在李锦年突然离世的悲伤中。 短短半个月，却是李游走过最漫长的一段时间，从得知爷爷病重到咽气的那刻，他都不敢置信人已经永别，他甚至才刚刚接受李锦年得了不治之症，所以接受死亡也成了此刻最难的关卡。 遗体告别仪式结束，李锦年的遗体被送入殡仪馆火化，活生生的人最后成了盒子里的一捧灰。 下葬那天，天空阴沉密布，风卷着淅沥沥的雨落下时，李游双膝跪地亲手将爷爷的骨灰落葬。 安葬的墓地远离喧嚣，回城途中，李游与夏萤同乘一辆没有其余人的车。 后排车座里，遥望着窗外发呆的李游身心至暗，久而久之，才感觉到冰凉的手心里递来温度，他愣愣地回头望去，望见一身黑的夏萤握着他的手贴在脸颊取暖。 “李游，无论开心难过，我都会一直陪着你。” 在他心灰意冷，最需要陪伴的时刻里，夏萤已然充当了不可替代的角色，对于正在失去的李游而言，已不能再接受失去这唯一能令他感到温暖的爱人。 第43章 咄咄逼人 李游的人生低谷期，却是夏萤初露锋芒时候，tvc广告投放后反响一致好评，更以标志性笑容成为广告界新星，多家代言相继流到亚姐手里等待挑选。 新人期能有一支广告令大众印象深刻，本质而言就是与生俱来的天赋，有亚姐这位眼光刁钻且有口碑追求的经纪帮衬，夏萤未来的道路只会越走越宽。 但这种成功的喜悦，她却收敛着不向李游过度分享，学业事业里扣出来的休息时间也多是陪他散心，积极走出亲人猝然逝世的阴霾。 五一，公司安排夏萤参加线下商业活动，结束后，李游却未能准时来场地接她，电话打过去也处于占线状态，无奈之下只能独自返回学校。 刚推门进宿舍，一阵啜泣逐渐放大，夏萤拉开门边的床帘，罗倩倩居然坐在床上痛哭流涕。 “你不是去上海找男朋友了吗？”夏萤正一头雾水，相伴去中心逛街的冯心颖和黄婷回来，得见罗倩倩这副支离破碎的状态，一帮人不吃不喝，轮番安慰到她愿意开口说话。 “我这次真的分手了。”罗倩倩万念俱灰般宣布了恋情结束，紧接一声冷笑，“他绿了我，快一年了。” 冯心颖虽然目瞪口呆，仔细想想却又不震惊。 因为去年从月亮湖回来后，二倩与上海读书的男友便一直吵架，闹分手更是家常便饭，哪回都是打一炮就和好了，久而久之，宿舍里的姑娘听见她说分手都不信了，可这回，罗倩倩提到了难言之隐。 “今年寒假回江西，我发现他跟人聊骚，当时狠狠闹过一场，他哭着求我给他机会改过自新，也当着我的面删了那人，我以为委屈自己换来的是他对这段感情的珍惜，但直到现在才发现，我只不过是他还有利用价值的备选项，一旦人家接受了他的追求后，我便可以功成身退成全他们这对贱人。想不到吧？这口难以下咽的屎我却快吃了五年之久！” 罗倩倩抹着泪诉说自己去上海捉奸的场面，她思念成疾的男友搂着另一个女孩进了酒店，她佯装客房服务去捅破了今生难忘的恶心，两人恶语相向成了这辈子都不会回头的敌人。 “你们知道他怎么对我说吗？” “他说我是他忍了几年的臭婊子，是他这辈子都不愿再碰见的女人。因为我嘴巴坏脾气差动不动就无理取闹，但是他绝口不提我家这些年对他的付出，我爸爸妈妈把他当亲儿子养又如何？他这个一无所有的白眼狼只是把我当跳板罢了，仗着花言巧语和那点还算过得去的姿色，转头就榜上了人家上海本地姑娘，所以我这个老家的初恋女友就成了黄脸婆。”罗倩倩的眼泪源源不断滚落，心痛亦寒心的口吻，“我付出的五年青春和全心全意的爱，在一个上海户口面前一文不值，利益为先的男性群种，不分年龄，谁能助他飞黄腾达，谁便是他相见恨晚的真爱！” 罗倩倩一段彻骨铭心的失恋心得发人深省，宿舍里几个姑娘同情她的遭遇，亦同仇敌忾臭骂那个凤凰男负心汉，还买了几打啤酒陪她一醉方休。 一屋子人第二天醒来头痛欲裂，过了午后才有精力起床活动，只有罗倩倩短暂释放后回归颓靡。 这是失恋的必经过程，无人能助她脱离这阵苦海，唯有靠时间慢慢遗忘这段痛苦的经历。 夏萤翻遍手机里的未接来电和未读消息，李游从昨天无故消失后，居然一直杳无音讯。 她心生奇怪，洗漱过后便赶去计算机学院宿舍楼。 假期第三天也是返校日，大部分学生都在校内活动，李游宿舍的室友也都齐全，但无人知道他的去处。 宿舍楼下，李游的室友徐浩星冲站在阶下一筹莫展的夏萤说：“我们不是有联系方式吗？他要是回来了，我第一时间联系你。” “麻烦你了，徐浩星。” 被念到名字的男生耳根子一热，追着离去的夏萤顺道去校外买生活用品，两人正围着李游近期的状态变化聊天，身后一直有串鸣笛的喇叭扰人思绪。 徐浩星不耐烦的眼神递去肩后，突然间两眼放光，千万级别的兰博基尼摆在眼前，广告女神也成了次选。 等夏萤注意到那辆骚包的大牛时，剪刀门上的车窗遂摇下来，一张玩世不恭的脸呈现并不意外的眼前。 正当徐浩星好奇校园哪来的豪车超跑，驾驶座里穿金戴银的富几代口里弹舌喊道：“夏萤。” 夏萤装作没听见二世祖的呼唤，自从她签约启曜拍摄广告以来，曝光率节节高升，落在公司股东家少爷眼里，她就是一头待宰的羔羊。 而且亚姐明确提醒过夏萤远离王奕程，那个花花公子猎艳无数，换女友如同集邮，夏萤即便瞎眼也不会看上他。 抢女朋友对王奕程而言不是什么新鲜事，只要他稍微使使金钱**，自有虚荣又贪婪的女孩愿意羊入虎口，但夏萤成了他的意料之外，托亚姐送出去的奢侈品，每一样都原封不动还回来，直到今天，他连个社交软件好友栏都没加进去，发出去的短信也被当作垃圾拦截。 低调不成，那就高调，搅黄了她视若珍宝的感情，再趁虚而入，他不信有女人能杠得住真金白银。 “萤萤宝贝，你别装作不认识我啊。亚姐说你不喜欢那些个包包，那你喜欢什么？上车，我直接载你去上海购物，卡随便你刷，你想要什么，我们就买什么，当作我追你的一点诚意。” “你说你大好年华不享受最好的恋爱待遇，犯得着跟个乳臭未干的毛小子过家家？你做我王奕程女朋友，除了上学拍广告的时间，可以全年世界旅游，你在地图上随便指，咱包机飞。我说的这些话但凡有一个假字，等会出了校门上那马路，一准车毁人亡。” “夏萤，萤萤，宝贝，我真的喜欢你，第一眼就喜欢你，你做我女朋友吧，我一定好好疼你爱你，叫我爸把最好的资源都给你，捧你做大明星！”王奕程那双眼睛恨不得飞出窗外黏夏萤脸上，肉麻称呼及告白听得走在身侧的徐浩星震惊连连，心里又替李游捏了把冷汗。 终于，他絮絮叨的糖衣炮弹惹恼一直退让的夏萤，冷脸走来车前弯下腰警告，“小王总，我有男朋友，我们不合适。而且据我所知，您父亲明令禁止您在公司交女友，所以也请您放过我，我只是一个打工仔。” 距离越近看的越清，王奕程也垂涎已久，上手摸了把她的脸，叫夏萤一掌狠狠拍开。 “王奕程，你有病啊！” 王奕程享受被这张脸的主人骂，花言巧语示以不值钱的真心，“我爸那是怕我不认真对待感情，影响了公司艺人心态。这么说吧，萤萤宝贝，我今年二十六了，我妈一直在催婚，但他们找的都是些丑八怪，我这辈子也吃不了镶金的糠咽菜。你不一样，自打见了你后，我夜夜能梦到你，你还有高学历，我爸妈喜欢有文化的女孩，你要是愿意跟我，咱处段时间能合的来，明年就打结婚证办酒席！” 然而，夏萤听不进一个字，只觉得王奕程在骚扰自己，既劝不走麻烦精，只能躲为上策，头也不回地跑了。 本以为王奕程会就此打住，谁知第二天复课，竟又命人开货车来送鲜花，1314朵粉玫瑰高调地拦在外语学院宿舍楼下。 李游板着脸赶到时，正好撞见夏萤在签收鲜花快递，全栋楼的女生都没见过1314朵的巨型花束，阳台上、一楼前厅、道路两侧全是羡慕的围观群众，也包括刚得知此事不久的李游。 今早来校上专业课，李游受了一路莫名的注目礼，进教室后才从徐浩星嘴里得知原因，原来自己女友被一超级富二代惦记上，此人还是夏萤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半个甲方，并且明知她有男友的情况下仍旧纠缠不清。 对李游而言，这无异于挑衅，更无法容忍正在签收鲜花的夏萤，闯进围观人群里扔了她在签字的笔。 鲜花投递员震惊不已，波及眉头紧皱的夏萤也被吓了一跳，抬头便看见脸色铁青的李游，不过两日未见，却恍若隔了十天半月，又消瘦了一圈。 “你这两天去哪了？” “谁送你的花？” 异口同声里，夏萤先叹了口气，“一个不重要的人。” “不重要，你在这签收？” 尽管李游语气不佳，夏萤依旧顾及到他易波动的心态，小心翼翼解释，“送花的是投递员，必须要有人签收才算完成。” 话音刚落，李游扯过签收单狠狠撕了，撒在夏萤眼前，“你喜欢这花，多少钱，我来付！” 进口厄瓜多尔玫瑰，一束往少说都得十万块，不提夏萤有多厌恶王奕程的故意恶心，更无法接受李游此刻咄咄逼人的态度。 “人家故意叫我难堪罢了，你上赶着做什么冤大头？”她随手摘了几支鲜花送给过路人，也知会其余围观群众可以随便采摘。 这边，忍受着各路人目光揣测的李游早已失去平衡心，一把拽过夏萤胳膊朝校外方向快步走去。 一路上，夏萤气喘吁吁没落下步子，口里追问李游为何消失了两天，他没有解释，亦沉默如斯。 “李游，到底怎么了？你家里出事了吗？” 一句再平常不过的关心，却撞散了李游拼命凝聚的心神，冲在前方的脚步猛然间定住。 就在前日，葛冉电联李游回家商量急事，他才得知家底亏空得一干二净。 李明远创办的生物材料公司凭借核心技术，去年拿到东阳生物科技即将上市的一款新药，但因现有产能级洁净车间等级无法满足要求，野心勃勃的李明远重金重建了新产线，不惜向银行抵押借贷，招聘大量员工进行培训，还与东阳科技签订了长期供货合同。 但因为新设备不稳定，人员操作失误，导致首批次产品发生严重污染，造成东阳科技重大损失，产品被紧急召回，临床试验暂停，品牌声誉受损，还将面临相关部门罚款。 事故发生在李游爷爷去世的前半月，正是李游得知李锦年患癌之际，东阳那边看在旧情宽限李家赔偿期限，但天价索赔已经远远超过公司资产及保险覆盖。 如今，期限将至，银行也冻结了资产，生产线被勒令停产，一夜之间失去所有经济来源，也包括李游下学期出国的学费。 现金流断裂，李家夫妇也不得不告知李游实情，这两日，他与父母虽住在家，却如浮萍漂泊，更度日如年。 李明远甚至几度在他面前崩溃地抽自己耳光，可发生的事故无法逆转，若不能偿还高额赔款，下一步便将面临资产查封、破产清算，只凭借独有的核心技术，在失了信誉的情况下，无人脉无投资，这辈子都将再无翻身的机会。 坏消息接踵而来，李游还未能从失去亲人的阴霾里完全走出，父母又告诉他家里即将破产的噩耗，而此时，他的女友却在被开着千万超跑，挥金如土的富二代猛烈追求。 李游悲凉的心内只觉得造化弄人，更无法向夏萤道出今非昔比的家庭状况，他只是隐藏了心中的骄傲，不是没有虚荣心，更害怕他从未设想的后果。 比如，葛冉曾在急诊门外提醒他的那句话。 一个碌碌无为的普通人，何来资本去拴住纸醉金迷里蒸蒸日上的新星呢？ 纵使是一直以来都自命不凡的李游，也不能逃脱差距悬殊带来的危机感。 “萤萤，我想你了。” 酒店里，夏萤被李游压着，这一个多月以来，李游情绪低沉、心思敏感，夏萤也忙得轮轴转，两人都没心思沉沦此事，更从未真刀实枪上过阵。 李游迫着心疼他的夏萤接受了自己，明明两人说得好好的，不能任性，还是不管不顾夏萤反抗。 随着一声沉重的喘息叹出，无声的泪滑落夏萤眼角时，李游也凑近来吻她。 夏萤一把推开了故意的人，然后赶紧下床进浴室冲洗。 等清理干净出来，李游还一动未动靠在床头，双目毫无温情地盯着不远处的夏萤。 “你是觉得我有错吗？” 李游不否认，嗤笑一声反问，“有个富二代一直在追你，都夸张到向你求婚，你不仅从未向我提过，我还成了全校最后一个知道的人。我不丢脸吗？” 她想提，但每次见到李游那副低落的状态，便觉得这些都是无足轻重的小事，甚至都不够格成为她真正的烦恼。 “我跟他没什么，也从未答应过他约会，唯一被迫收下的鲜花也当着你的面散了，你还要我怎么做才能不这么咄咄逼人？” “我咄咄逼人？”李游对这个字眼极为陌生，质问她的底气，“你隐瞒我就是对的？你明明可以选择告诉我来处理这个麻烦，可你的沉默却给了他得寸进尺的余地，蹬鼻子上脸羞辱我不是吗？” “你没有羞辱我吗？”夏萤强忍着泪意，一吐为快心里的委屈，“我顾忌你情绪，从不提负面消息，却成了你怪罪我的理由！我忙完拍摄一有空就陪着你散心，生怕你走不出爷爷去世的难过里，你却只看到我藏匿二心给别人机会。你无缘无故消失两天，我没怀疑你是不是有鬼，信了你真想我的鬼话。结果，你就是这么羞辱我？你故意弄进去是什么意思？像狗一样标记我是你的东西对吗？李游，你怎么变成了这样？” 桩桩件件，都是夏萤忍在心中的苦楚，也成了剜在李游心头的刀子，他无法接受这些听着刺耳的话，更对疾言厉色的夏萤心生出驳斥的念头。 “是你不自觉在可怜我，认为我脆弱到不堪一击，但事实上，我不需要你怜悯，我只需要你无条件的信任我，爱我！” 这怎么能算可怜怜悯呢？夏萤完全是出于心疼，所以也一念之差下选择了体外，但不知李游是出于什么原因，突然转换的性格令她陌生且抗拒。 “你还要我怎么爱你？”夏萤捡起地上完好无损的安全套砸去他咄咄逼人的脸上，“立马毁约加辍学，未婚先孕生个随你姓的孩子，够吗？” 夏萤无心的自嘲，却是李游内心疯狂输出的私心，她越是表现出这副抵触至极的情绪，李游越是放不下心中的芥蒂，“萤萤，或许我当初就不该同意你签约，也许我们今天就不用讨论谁对谁错。” 如果这场争吵势必要以夏萤的低头来平息，那她宁愿僵持下去，得见李游那副耿耿于怀的态度，失望的人捡起地上的衣服回了卫生间。 再拉门出来，夏萤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酒店房间。 结束下午的专业课，无法处在众目睽睽下的夏萤回了小吃店，傍晚的街道水泄不通，介于天黑前的蓝调时刻，昏黄路灯在树荫里节节亮起，流淌下的光辉映衬在道路两旁。 夏萤失落地走着，抬头看见药店时，进去买了盒紧急避孕药。 拿药的阿姨见夏萤年纪不大，没有数落她贪图一时爽快，除了详细叮嘱了药该怎么吃，还多嘴关心了几句。 “那些个男的只图自己爽快，谈恋爱虽然情难自禁，作为姑娘家也要顾好自己。如果不对乳胶过敏，有些东西也不能省，紧急避孕药吃多了伤身。” 夏萤忍着难过说了句“谢谢”，付钱出了店继续朝前走，路过熟悉的24小时便利店，收银妹正在搬水，她进去买了一瓶。 “姐，好久没看到你了。” 夏萤跟收银妹也算混熟，勉强笑了一声，“上学忙。” “我看见你拍的广告了，我们便利店天天播。”她指着头顶的tvc显示屏，赞美道：“姐，你长得真美，以后要多拍拍广告，消费者看了不仅愿意买，还贼养眼呢。” 听了收银妹的肯定，想起先前不欢而散的原因，夏萤心头说不出的苦涩，忍住泪付了钱，出来时，天也彻底暗了。 晚风拂过夏萤眼睛，痒得眼泪直流，站在垃圾桶前扣开药盒里的药，用矿泉水将药片送服下肚时，也如同咽下了所受的委屈。 路灯下，夏萤旁若无人地哭着，她想不通李游为何那样不讲道理地对自己，更想不通为何良性的关系急转恶劣，难道真的是自己做错了？ 模糊不清里，一只熟悉的手递来纸巾，猝不及防的人哭断声，转头便看见多日未见的陈见苏，他那双眼沉郁的眼睛就盯着她手里的避孕药盒。 狼狈不堪下，夏萤抽手藏进口袋，也急忙撇过头逃离令她难堪的现场。 第44章 别再伤害她 陈见苏利用假期时间与吴俊杰去了安徽山区采风，直到今早才坐动车赶回江城，睡一觉起来便从苏晏清口中听说李家破产的消息。 他想，估计是李锦年猝然离世，加上家庭遭遇突变，李游在双重打击下才没能控制住自己。于是，所有的坏情绪都给了全心全意爱他的夏萤。 望着窘迫逃离的背影，陈见苏早有防备的心脏依然抽痛了几下，脑海里更挥之不去她服下药片时的委屈。 他想起李游二十岁生日的那个下午，他陪着夏萤坐在小吃店里吃一碗泡面。那时的她，即便心中有委屈，眼睛里也是对所爱之人的深信不疑，而非今夜流露出的伤心与困惑。 可陈见苏除了能递去一张纸巾，并不能再做任何安慰性举措。他没资格，尽管某一个刹那间，他有抱她的冲动。 再见李游是次日中午，江大计算机系教学楼下，陈见苏一早候在路边的香樟树旁。 高处与低处的视线相撞，李游阴着脸擦身而过时，陈见苏追赶脚步跟了上来。 虽然有人是被逼无奈，才与一帮自以为是为他好的人合伙隐瞒了李锦年患癌的事实，但李游依旧对陈见苏耿耿于怀，甚至于每回见面都是这副不冷不热的态度。 “找我什么事？” 陈见苏走在身侧说：“我妈昨晚来了电话，你出国留学的事，她可以帮忙。”至于其他方面，只能等待李家父母主动开口。 昔日两人即便有所差距，李游与陈见苏也在触手可及的高度。可事到如今，他连留学的学费都凑不齐，心中的天平自然也开始倾倒，认清了自己所处的困境。 如果家中破产势必是他不能规避的磨难，那他或许只有咬牙接受，并去适应落魄的生活。 “家里都破产了，还有什么心思出国？”李游心意已决，“我会申请转班，退出留学。” 陈见苏缄默了，因为他知道，一旦李游确定某件事，必定是经过深思熟虑。 “你有头脑，也勤奋，在哪都能闯出一片天。”陈见苏选择尊重他的决定，也明确表示自己的歉意，“李游，你爷爷的事，是我欠缺考虑。事发后到今天，我都在后悔，但也只能是后悔。” 再提到李锦年，李游依旧心如刀割，却也庆幸爷爷不用再面临如今的困局，于他而言何尝不是一种挣脱？ 所以，未能放下的芥蒂也在陈见苏开口这刻消去，红着眼睛的人狠狠捶了他一拳代表一笔勾销。 这一拳恰好打在陈见苏心脏，他疼得喉咙倒抽凉气，却心底里滚起阵阵热浪，忽而想起泪流满面的夏萤。 冷不丁道：“我昨晚在榆林路撞见了夏萤。” 李游行动的步伐霎时间定住，缓缓看向欲言又止的陈见苏，才发觉他过来可能不只为了一件事。 尽管难以启齿，陈见苏依旧开口道明，“我看见她的时候，她刚吃下避孕药，哭得很伤心。” 李游的脸腾地一下烫红了。 昨日午后那段揪心的争执还徘徊在脑海，他其实在夏萤摔门离开后便后悔，后悔将所有负面情绪丢给他最爱的人。 在陈见苏面前，李游不需要再掩藏他的卑怯畏惧。 他说自从夏萤签约启曜拍广告开始，身边一直有个超级富二代在追求，而他对此却毫不知情，所以昨天撞见夏萤在签收巨型玫瑰花束时，他没能忍住当下交织的激动情绪，所以才有了令他懊悔不已的冲动。 “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李游越回想越心痛，“陈见苏，我觉得自己很混蛋，迫着萤萤接受我的任性。她明明一直在反抗，要我戴上再进来，我却视而不见。因为我太害怕她被别人抢走，我已经一无所有了，不能再失去萤萤。” 李游说的每个字都如同针扎在陈见苏透不过气的心头，他不自觉地捏紧了垂在腿侧的拳头，脸也偏去有风的方向平息心底不该有的躁动。 尽管心中有个不属于他的声音在放大，陈见苏也咬紧牙狠狠咽了回去，再看向懊悔中的人，冲他说：“去吧，别再伤害她。” 夏萤不在外语学院宿舍楼，落空的李游先回了宿舍，还没进门就听见里头几位的议论声。 “你们没觉着李游这两天很不对劲？” “不明摆着写在脸上吗？心情差到了极点！” “也不能怪他，要是你女朋友叫一富二代猛烈追求，还闹得全校皆知，你能笑得出来吗？” “你说的好像李游不是富二代一样，他家不是做医药供应商的吗？” “还不是从下游嘴里讨口饭吃？能比得了开经纪公司的有钱？大牛哥随便一辆车几千万，光一束花就13.14万。那身后的家产，你他妈敢想？” 有人叹气，“我要是李游女朋友，估计早心痒痒了。” “这要是换成我们三中任何一个人的女友碰见了，我敢打赌，不出一周，肯定被一脚无情踹了。反正我要是女的，立马缴械投降，多犹豫一秒都是对钱的不尊重！” “轮得到你做这春秋美梦吗？” “不过说真的，你们觉得夏萤会变心吗？” “谁知道呢？以李游目前的条件来看，夏萤算是高攀他，大概率不会。但是大牛哥愿意一掷千金，本质上而言，夏萤是一支潜力股。别忘了，她现在可是广告女神，随时有做大明星的潜质。说不定哪天李游跟不上她消费水平，还真不好说，毕竟她待的圈子可不简单。反正还是那句话，稍不留神，资源和女人都会流向顶尖有钱人。” “不过李游那小子命好，家里有钱，学历高，长得还帅，所以谈大美女易如反掌。你们说，我要是加上他这个家庭条件，夏萤应该也能看上我吧？” “就你徐浩星？再回炉重造一次也比不了李游，人家与生俱来的帅哥气质，夏萤就好斯文那口，你张嘴闭嘴一股葱味，别熏着了人家大美女。” “我去你妈的！” 门框上的那只手在窸窸窣窣的交谈声里收回，李游冷着脸扭头离开了计算机学院宿舍楼。 榆林路街道正值热闹的午饭时间，夏萤刚好今天没课，强打精神站在吧台里做奶茶。 趟赶趟的忙，等送走一波活泼的高中生，夏萤正在吧台里搓洗抹布上的油污，身后又传来顾客进店的脚步声。 不过等她回头一看，笑容瞬间滞在脸上。 李游买了一堆上门礼品，两手东西拎进吧台时，夏萤不客气地推开，“拿走！” 他听了室友背地那番发人深省的话，内心十分惧怕夏萤会离开自己。 于是，认错的态度一刻也等不及，“萤萤，昨天是我不好，我冲动了，对不起。” “我不想看见你，走！”夏萤推着他执意的手，正巧被后厨里出来的舅舅看见，赶忙转身去搓池子里的抹布。 夏朗看见多日不见的李游，免不了寒暄几句，还叫舅妈出来替夏萤的班，可得了空的夏萤并不想搭理来认错的李游，不顾几人眼色回了二楼的卧室。 “吵架了？”夏朗瞄一眼李游自责的脸色便心中有数，冲他指了指楼上，“萤萤心软着呢，赶紧去哄哄。” 得到准许，李游立马跑上楼，有人来不及锁门，所以当他推门闯入时，已经抄起手边的枕头胡乱打过来。 不躲也不吭声的人由着她发泄，直到双目对视的刹那，夏萤忍不住掉下眼泪，在李游看来，他已经后悔死昨天那般粗鲁地对待她。 枕头被李游一手扯扔去床铺，义无反顾走近抱住反抗的人时，他懊悔不已的口里一直在做抱歉，“萤萤，我后悔了。我知道自己不该那样强迫你，我真的后悔了，你原谅我好吗？” 夏萤不能回想昨日受的委屈，拼命去推他时，只感觉呼吸越来越局促，而用力裹紧她的人却浑身颤抖，不断传递出忐忑不安的信号。 终于，她不再挣扎，“李游，你到底在担心什么？” “萤萤，你会离开我吗？” 夏萤知道他为何原因感到不安，尽管自己已经做出解释，仍旧心头无力，“我不是说过了吗？无论开心难过，我都会一直陪着你。你为什么要害怕我会离开你？” “因为你太好了，好到周围总有人在惦记你，打你主意！”李游不再掩饰自己的畏惧，“萤萤，我比不上那个开超跑的有钱人。” “他再有钱都跟我没关系！”夏萤恨极了被误会一丝一缕，喊着反驳的同时也含泪嗫嚅着，“我心里只有你。” 李游突然俯身来吻她，重新将人抱紧在怀里，失而复得的安全感拢聚回心中时，他无比庆幸自己能拥有夏萤，被她珍惜，被她信任，被她无所求地爱着。 滚烫的呼吸盘旋在夏萤耳边，李游迫切道：“萤萤，我真的好爱你，也恨不得自己马上22岁，能跟你名正言顺地结婚，有一个属于我们自己的家，然后这辈子都不要再分开。” 他的迫切何尝不是夏萤的期待，关切地扫在他瘦削的面庞，心里有再多的委屈也消失殆尽，“两年而已，我等得起。” 一阵耳鬓厮磨里，夏萤才想起追问李游，“你消失的两天去哪了？” 主动放弃留学与无法参加留学，对李游而言存在质的区别，脑海里闪过舍友们的谈论时，他欲言又止的唇彻底抿紧。 处于患得患失中的李游，还未能有应对一切未知的心态，所以当下的他选择暂不告知夏萤，因为就连他自己也无法确定，眼下的困境是否还会有恶化时候。 “我爸妈前两天身体不舒服，回去后一直在照顾他们。” 夏萤神经都紧绷了，生怕李游再面临一次低谷，“没事吧？” “小毛病，没事，别替我担心。”心里忽想起陈见苏那番话，李游心虚问道：“那个药吃了，副作用大吗？” 显然，陈见苏一五一十告诉李游，所以他来时才是那副亏心嘴脸。 迟来的怨气复回心间，夏萤没好气地推开他，罪魁祸首却再次抱紧她，“萤萤，我真的知道错了。”他诚心道歉时也说了句下流话，“我保证，下次再动真格，就是我两造孩子的时候了。” 夏萤听了，皱着眉笑话他，“你才多大就想着要孩子。” “有孩子不是更能说明我们很相爱吗？”李游在脑海里做着多年后的憧憬，“希望到时候，我们能生两个，一男一女，一家四口。” 夏萤其实没有透露过自己最大的心愿，她前十几年的人生里都在与妈妈等一个圆满的家，然而那个人在离开以后便再无回来，她的妈妈甚至这辈子都没有达成过婚姻。 但这并不妨碍夏萤在萌芽时，她父母亲很相爱的事实，所以在夏羽不失偏颇的教育观念下，夏萤一直是憧憬恋爱与婚姻的女孩，她也相信自己与李游能够共渡难关，一起赴往属于他们构建中的未来。 第45章 你疯了吧？ 签约经纪公司的三个多月里，亚姐为夏萤接了许多快消品广告，通常是15-30秒的TVC或网络短视频，有时她会以主角身份惊艳登场，有时可能只是群像中的一员。 一种口味的薯片吃了几十袋，甲方才满意拍摄效果，等摄影棚收工后，外面的天都黑了。 亚姐特意驱车来拍摄地接夏萤下班，还贴心地为她准备了柚子冰茶漱口，吃了一天薯片的人陷在座椅里狠狠吸茶，也压不住那阵反胃，“我以后再也不想吃跟土豆有关的任何东西。” 亚姐记得上回拍完汉堡广告，夏萤也是如此笃定的口吻，笑了一阵，慢吞吞道：“新人期一般只能接快消品，主要打磨技能，有了基础曝光率，未来知名度提升，就可以打进中端时尚品牌，如果个人形象经营得好，说不定还能接到汽车数码类的广告。不过我有信心，两年之内，你的海报一定会挂满江城大街小巷。” 其实到目前为止，能认出夏萤是广告艺人的几乎都是身边人，不温不火的小透明程度对她而言，不仅毫无外出压力，还能赚取相当可观的收入。 夏萤觉得目前的程度刚刚好，妄自菲薄，“挂满大街小巷夸张了吧？” “做艺人就要敢想敢干，反正每年总有突然爆红的几个，为什么不能有你？” 因为夏萤当初并非抱着大红大紫的心态进入圈子，所以面对亚姐雄心壮志的未来规划，她的第一感觉是信心不足。 “我就是一个广告艺人，能翻腾出什么大浪？” “你愿意的话，有的是机会。”亚姐随后与她说了几部由公司牵头出品的影视剧，“有没有想法去客串几个角色？” “没有。”夏萤觉得自己现在连拍广告都快接不过来了。 “你不愿意还真不行，股东那边是希望你多栖发展，客串也就是露个脸涨曝光度，比你拍广告可轻松多了，还能拿钱，你排斥什么？” “拍戏要出江城吧？”夏萤的顾虑在此，暑期是她与李游能相处的最后时光，她不想离开江城太久。 “预计七月中后开机，在重庆那边，客串最多就是一周的行程。放心，不会让你待太久，江城这边暑期的通告也重要。” 签了约到底受制于人，夏萤也信任亚姐的提携，于是答应了暑期客串角色。 车开到江大校门前，亚姐环望一圈热闹的行春路，感叹年轻人的夜生活真是丰富多彩。 于是，夏萤热情邀请她，“要不下车转转夜市？我请你吃！” 亚姐一副心有余力不足的表情，直摇头，“我现在可不比你们小年轻肠胃抗造，稍微吃些油的辣的冰的立马就窜。” 夏萤知道亚姐肠胃不好，都是前几年打拼工作时留下的毛病，喝不完的酒局，熬不完的大夜，即便是现在，也没能拥有绝对轻松的时刻。 道过别，夏萤欲推门下车，被亚姐突然喊住，“对了，夏萤，还有一件工作。” “什么？”夏萤扭过头，事先提醒，“我过阵子就要期末考试了。” “不耽误，就一个晚上。品牌方举办的After party，当晚会有很多高管、创意总监、品牌方市场负责人，还有制片公司、导演、行业媒体参加，所以你一定要过去。” 早在兼职翻译期间，夏萤就常参加酒会，于她而言无非是一顿饭的事，想也没想答应了，可亚姐下句话脱口而出时，夏萤脸色顿时僵住。 “小王总也会参加，当晚你需要做他的女伴。” “公司有很多出名的前辈，小王总缺女伴，怎么也轮不到我吧？” “你知道他愿意来公司转转，王总已经在家烧香拜佛了。”亚姐手背打在手心表示夸张程度，也磨她性子，“点名要你陪同的原因很简单，当晚还有外宾，你专业户啊。” 奈何夏萤油盐不进，“亚姐，你这是在给我挖坑跳！你明明知道他纠缠我，我要是陪他吃饭喝酒，我男朋友知道会生气的！” “你不告诉李游不就行了？” 显然夏萤不愿再妥协，抱胸靠在座椅里沉默。 “而且，这怎么叫你陪他吃饭喝酒？”亚姐偏过身来循循善诱，“不能是你利用他增加曝光率，拿更好的商务资源吗？夏萤，你想不想赚更多的钱？想不想帮你舅舅尽快还清债务？你不是说还想买下那间门面房一直做生意，因为你舅舅舅妈很用心经营那间小吃店。只要你愿意，你的这些愿望很快有一天都会实现。”说到这里，亚姐态度强硬几分，“还有，你要明白，公司不是在跟你商量，这对你来说是机会，也是必须接受的任务！” 显然，亚姐很清楚夏萤内心的需要，同样，夏萤也回避不了公司的安排。 但她也骨头硬，态度鲜明道：“那我可事先声明，王奕程那个王八蛋要敢吃我豆腐，对我耍流氓，言语轻佻，我可不会欺软怕硬！” 亚姐手扶在太阳穴，头疼地比了个“ok”手势，“我会叮嘱他，你只需要维持好自己的形象。” 期末考试前，李游向系里提交的转班申请被驳回，亲自前往教务处了解后，才得知是家人从中阻止。 于是，李游回了趟家。 李明远与葛冉的全部资产已被冻结，用于拍卖抵债，只能在旧小区租了套一室一厅落脚。 楼下收废品的大爷正在捆扎破烂，地上堆了乱七八糟的纸板、塑料瓶，李游避开障碍物走到楼梯口，大爷忽然出声叫住他。 “小鬼，楼上住的是不是你父母？” 李游望过来的目光不冷不热，刚点头，便听见大爷一阵抱怨。 “两个人天天吵，女的天天哭，男的一生气就往楼下砸酒瓶子，有一回还差点扔我头上。” 李游听了，只觉得脚趾都在扣地，向他低了低头，“不好意思。” 大爷摆摆手道：“破产不是什么大事，只要有手有脚还健康在世，有东山再起的时候。回去多劝劝你父母，看开点，大不了重头再来。” 李游没再应声，冲好心的大爷颔首之后，跨步踩上拥挤的楼道。 二楼边上的一间房屋里，李明远与葛冉又在激烈争执，似乎是为了一顿难以下咽的饭菜。 葛冉做惯了阔太太，十指不沾阳春水，李明远也不曾落魄过一时，两人都是云端里没吃过苦头的人，何曾潦倒到连一顿像样的饭都吃不上。 隔着一扇门，李游第一次对破产后的落魄有了直观感受。 此刻，他不是校园里拥有平等机会的莘莘学子，也体会到家贫如洗下带来的生活压力，即便他在努力适应只依靠自己生存，却仍旧避免不了巨大落差下的挫败感。 等那阵争执弱去，李游才敲响门板。 屋里的两人可能是怕有人上门追债，直到李游在外清楚喊了一声，葛冉才来开门。 “怎么这个点过来了？”葛冉憔悴的面容略显局促，似乎不想叫李游看见桌上寒碜的饭菜。 李游扫了眼只有清汤寡水的餐桌，几乎没人有胃口动筷子，倒是酒瓶子里的酒在不断减少，李明远从头至尾都颓废地坐在桌前买醉。 他突然觉得可笑至极。 不明白为何身处在负债累累的当下，他的父母还要一味坚持送自己出国。 “教务处说你们拦下了我的转班申请，为什么？” 葛冉与李明远已经再无翻身机会，李游是他们手里唯一的砝码，哪怕到处借钱也要让儿子按照计划完成学业。 “这个你不用担心，我跟你爸自有办法。” “什么办法？”李游此时心里只剩荒凉，也看得比谁都明白，“分文不剩的家底，连饭都吃不饱，你们指望还有亲戚愿意借闲钱让我读书？” 儿子的实话如同巴掌打在李明远心里，他拍着桌子冲人指来，“我跟你妈哪怕去收废品，也要送你出国读书，我们都没放弃，你担心什么？” 李游禁不住冷笑，“爸，你现在这副要死不活的状态，可比不了楼下收废品的大爷有劲！” “李游！”葛冉冷声喝断他，“怎么跟你爸说话的？” “不能说吗？破产归根结底在负责人决断出现重大失误，现在家里负债累累是板上钉钉的事实！我都已经接受自己一无所有，课余时间都在兼职赚外快。可他呢？天天只知道找你吵架，喝酒摔瓶子发疯，不仅连一顿饭都要挑刺，直到现在还要打肿脸充胖子！” 随着吼声戛然而止，李明远手里的酒瓶子砸向了瓷砖地，碎片迸溅之际，葛冉吓得转身挡来李游身前。 “李明远，你发什么疯？” 人到中年最怕的就是前功尽弃，从有到无，李明远此刻心如一潭死水，激动地朝他们母子大喊大叫，“我意气风发的时候，你们可曾这样奚落慢待过我？我李明远这辈子做过唯一的错事就是不该有野心！我尽心尽力为这个家打拼，人到中年，一贫如洗，父母亲双亡，公司也没了，老婆儿子相继指责我，活成了一个什么都不是的废物！我知道，我现在就是你们眼中只会发酒疯的败类！是我拖累了你们，我他妈没用，明天我就去死！” “你说什么胡话呢？”葛冉听了泣不成声，“李明远，我警告你，哪怕跟你吃一辈子糠咽菜，我也认了。富贵日子没了能再挣回来，但人没了就一切都没了，你不许胡来！” 李明远低着头没吭声，双手捂着脸撑在桌上，从李游的角度望去，两行悔恨的泪水从父亲眼角划过。 他突然后悔自己脱口而出的那番冷嘲热讽，无异于地砖上四分五裂的碎玻璃渣，密密麻麻扎在亲人心头，可疼得却是自己。 扫完一地玻璃渣，葛冉拉着李游离开了狭窄的出租屋，两人站在没有窗的连廊上商量。 葛冉不同意李游退出留学，原因很简单，“家里状况你也看到了，你爸现在心灰意冷，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振作起来。如果你顾及家里情况放弃留学，将来的路会越走越难。所以宁愿我们咬咬牙，也要送你出国留学，是为你自己做打算，也是为我们这个家做打算。” “谁肯借？”李游再清楚不过那帮趋炎附势的亲戚，人走茶凉才是普遍世态。 “你不要担心，大不了，我向苏晏清打借条。” 李游难堪极了，“妈，见苏是我最好的兄弟，我不想这样利用他的关系！” “正因为你们是最好的兄弟，危难之际才更需要他的关系！”葛冉双手握在他紧绷的手臂上，劝自尊心要强的李游，“你放心，妈借的这些钱，以后我们连本带息一起还。” 被寄予厚望的李游无法在此刻拉灭悬在葛冉头顶的那盏灯，因为就连他自己都知道，去与留的选择在未来会产生多大差异，而他已没有更好的备选项再犹豫。 回校途中，李游兼职的费用到账，望着卡里够支撑一段时间的余额，他在五一广场提前下了地铁。 这阵子家里动荡不安，李游本人也情绪波动，夏萤为此受了不少委屈，自觉亏欠的人心虚不已，能力范围内买了个赔罪礼物。 回校依旧乘坐地铁，午后阳光热烈刺眼，李游下了站，一路快走到外语学院宿舍楼，刚要掏手机拨给夏萤，身后一辆崭新的轿跑擦身驶过，招摇地停在大二宿舍楼下。 全新款718跑车里走下来一个男人，浑身上下满是彰显富贵的logo，高调地立在车边朝楼上大声喊人。 “夏萤——萤萤——” 夏萤正准备出门，闻见声，特意来阳台看了眼，发现是阴魂不散的王奕程时，心里升起一股不祥预感。 “大牛哥今天怎么换了一辆低调的保时捷？” “但是看着像全新的哎。” 冯心颖与黄婷在夏萤耳边碎碎念，她心里紧张至极，换好鞋，打过招呼便离开了宿舍。 刚赶到楼下，王奕程忙不迭张开怀抱迎接夏萤，还展示自己特意开过来的新车，依旧挥金如土的阔绰嘴脸，“夏萤宝贝，看我送你的新车，颜色喜欢吗？” 台阶上的夏萤只觉得王奕程脑子有病，不请自来给她找麻烦就够提心吊胆，还尽整些左脑搏击右脑的蠢事，口吻不佳，“我连驾照都没有，你别开玩笑了好吗？” “没有可以学，我来派人安排，不出一个月准能拿到证，到时候这辆车正好拿去代步，省得你出门总打黑车，万一路上碰到个色狼占你便宜，我会吃醋的。”王奕程说着突然捉住夏萤胳膊要带进车里。 “放开，我自己会走！”没等夏萤挣脱，一道身影忽然挡来，王奕程被狠狠踹了一脚，摔倒时，差点脸朝地破相。 “卧槽——”地上的王奕程回头看见一张俊生的白脸，一瞬间了然于胸，轻蔑的眼神上下打量人，“你就是夏萤现在的男朋友？” “滚！”李游冲他毫不客气。 王奕程显然被惹恼脾气，起身后换了副游刃有余的嘴脸，指向性明显，“萤萤，时间不早了，我们该走了。” 夏萤被李游紧紧扣住手腕，根本无法挣脱，只好打发道：“小王总，你先走吧，我自己过去。” 偏偏王奕程不依不饶，板着脸靠在车边恐吓，“听话！我还要带你去做造型，耽误了时间，你负责不起。” 夏萤当然知道晚上的宴席有多重要，衡量之下，她看向了怒目圆睁的李游商量，“你先松开。” 他几乎立刻驳斥回去，“不许去！” 她吓了一跳，忙做解释，“是公司给我安排的工作。” “什么工作需要他陪你做造型？”越吼越大声的李游一想便知是酒会，“你们公司缺知名艺人吗？偏偏你能出头做他的女伴？” 面对咄咄逼人的李游，夏萤忽而噤声，众目睽睽下，她脸色愈发难堪，小心翼翼地劝他息怒，“李游，你冷静一点，我只是去参加品牌方的庆功宴，正常的工作而已。” “我说了不许去！”有了被冷嘲热讽的前车之鉴，李游绝不容忍有人从他手底下抢走夏萤，即刻拉着她便要快步离开虎视眈眈的人。 还没走出几米远，王奕程警告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你考虑好后果！” 不服从公司安排，最大可能就是掉资源、被雪藏，也就意味着艺人要白白搭上三年光阴，意识到糟糕后果，夏萤用力挣脱李游掌心，才发现手腕处红了一节，顿时对他也没了耐心。 “你能不能好好说话？” 周围驻足了许多在议论的人，李游紧绷的大脑里有无数噪音钻入，嘲笑亦或是唱衰，突然觉得自己的信任毫无意义，因为有人从一开始便打算隐瞒自己。 “我没有好态度，不是因为你又一次隐瞒我吗？”他指着不远处胜券在握的男人，“你明知道这个人插足我们之间的感情，明知道他心怀鬼胎还是往里跳，甚至于从一开始就瞒着我！不是吗？” 夏萤不否认，就像她预料到李游会生气的后果，于是坦白自己的用意，“我就是怕你误会，怕你生气，所以才没说。” 所以归根结底，她并无意识到这是自己该有的觉悟，反而责怪李游没有顾全大局的气度。 此刻，李游只觉得眼前心虚的夏萤很陌生，更无法容忍她一而再再而三地隐瞒自己。他看着前方那辆在阳光下闪耀光芒的崭新豪车，裤子口袋里花了一个月生活费的耳环也只剩廉价。 失去一切的李游到底拿什么来比较？ 唯有夏萤满心满眼的爱意能给他安全感，如果连这绝对的偏爱都失去了，未来见不了面的日子里，李游靠什么来维系这段不被看好的感情？ “要么跟我走，要么我们分手。” 夏萤以为是自己听错，心虚脸色瞬间转变僵硬，不可置信道：“你疯了吧？” “我没开玩笑！”李游态度一冷再冷，也赌自己在夏萤心中的分量，“你敢转身，我就敢跟你分手！” 看来在小吃店二楼的卧室里，夏萤并无获得李游的全部信任，直到此刻，那双冷冰冰的眼睛仍旧写着猜忌，甚至根本意识不到这句话会带给夏萤的伤害，一扫而空的失望重回心间时，夏萤也变回最初的冷漠。 “随你！” 夏萤转身而去，在王奕程得意的笑容里坐进跑车副驾。 第46章 夹心饼干 梁邺以个人名义筹备的时尚片正在寻找合作方，酒会上找准时机都在切入重点拉投资，像寻求品牌文化赋能的跨界企业，以及几家专注影视机构的投资机构，还有眼光独到的资深行业大佬，只要能有产生共鸣的机会，一个都不放过。 准备的微型剧本被陈见苏散光，梁邺也说秃噜了嘴皮，两人一边论着暑期项目的进度，一边走去餐岛取酒水，正好撞见被裹挟在人群里的夏萤。 水晶吊灯下，身着香槟色绸缎礼服的女人明艳四射，光泽秀发一丝不苟盘在玲珑的脑后，大气端庄地立在心猿意马的男人身侧。 梁邺不自觉眯了眯眼，偏头与陈见苏耳语，“这就是我跟你说的启曜太子爷，专爱泡妞和烧钱。听公司里的人说，他现在正猛烈追求夏萤，连香车都送上了。你那位发小可有的头疼了，王奕程这个纨绔子弟最不讲道德，不到嘴里的肉不会善罢甘休。这不，借着工作名义就把人拴住了。” 被拴住的夏萤随行在王奕程身侧，小透明因为突出外表得到许多业内人士欣赏，遇到外宾时，更是秀了把专业对口的外语能力，可把英文划水的王奕程迷的五迷三道。 冷餐会好就好在可以四处社交，一帮人轮去下波，夏萤也得以喘气，冷脸丢了句，“我去吃点东西。” 这边，王奕程被突然赶来的另波人截住，夏萤趁机逃去角落里的餐岛，捏起块甜品味同嚼蜡地吃着，一抬头，竟看见斜对面托着高脚杯的陈见苏。 有别于大学校园里青葱的打扮，与这里大多人一样正式的西服配衬衫，唯一不同的就是没打领带，熟悉的松弛中透着股少有的斯文感。 夏萤没见过如此成熟的陈见苏，多看了两眼后，又想起令人寒心的李游，心思沉重地低下了头。 面前有香槟，夏萤放下吃了一半的甜品，正要取一杯酒压心里的烦闷，手里突然多了杯透明的气泡水。 “别喝醉了。” “你管我？”夏萤不耐烦地抬高眼皮，看见陈见苏抱胸倚在长桌边侧垂着头，视线相撞时，她觉得自己心口更加闷堵，一口气干了高脚杯里的气泡水。 距离的近，陈见苏才看清她脸色，介于微醺与清醒之间，还有股心烦意乱浮在眼底。 他今天特意戴了块机械表，撩开衣袖掸了眼，距离结束还有不到半小时，偌大的场地陆陆续续有人在退场。 “李游过来接你？” 哪壶不开提哪壶，夏萤本就烦闷的脸色瞬间布满阴沉，语气冲人，“你跟我在一起只能说他吗？” 直到此刻，陈见苏才恍然意识到发生什么，也难怪她脱离王奕程视线后还想喝酒，原来不是贪杯，是买醉解愁。 他依旧那副淡然的嘴脸，看见远处招手的梁邺时，立马垂下了抱在胸前的双臂，“过会结束，我在后楼梯等你。”见她没反应，离去前又添了句，“如果你想跟公司的车走，当我没说。” 四十分钟后，夏萤借去洗手间溜了。 王奕程那个色胚打的算盘都快蹦到夏萤脸上，一个晚上只要有机会就递酒，黑灯瞎火的夜里，她若真上了他的车，还不知道会被带去哪。 这么想着，走去后楼梯的步子又加快了，直到推开那扇冰冷的铁门，昏暗的楼梯道里，脱了西服的陈见苏正好转过身。 他早打过招呼离开会场，等在密不透风的楼梯道，皮贴骨的脸上挂了不少汗珠，脚底还有两根扁平的烟头。 夏萤闪身进来，微微喘着气说：“我还以为你已经走了。” 搭在肩膀上的西服被陈见苏扯下，挽在手臂里冲人提了提下巴，“你走前面。” 两人一前一后往下走，夏萤喝了酒晕晕乎乎，脚步虚浮着踩在阶梯上，身后的陈见苏看在眼里，蠢蠢欲动的手始终没伸出去。 刚下两层楼，静悄悄的楼梯道里，一阵推门声重重关上，熟悉的回音自上而下荡开，“夏萤！” 夏萤发现王奕程找过来，吓得打了个酒嗝，没等做出任何急救反应，手腕上多出的一股力道已经带着她推门跑进回形走廊。 身后，王奕程追赶的脚步越来越近，夏萤穿着高跟鞋追不上陈见苏步伐，情急之下甩了鞋，光着脚丫跑在那阵风后，在王奕程推开那扇门前，两人躲进了一间打扫间。 关门刹那，插销立即反锁。 急促的喘息里，夏萤闻见自己过快的心跳，以及鼻尖猛然扑来的一股烟味，萦绕着似有若无的薄荷气息钻入大脑。 追来楼层的王奕程挨个房间拧门锁，拧不开就敲门，酒里酒气地喊在空旷走廊，“萤萤，你说你跑什么？我要吃了你有一百种办法，你躲得了今晚，躲得了以后吗？除非你不在这行干，否则你迟早有天是我王奕程女人！” 门内的夏萤恨不得冲出去撕烂王奕程的嘴，但墙边那扇门的把手突然被用力拧动时，她还是本能地缩向了陈见苏宽阔的胸膛。 胸前突然袭来的热浪堵住了呼吸，背靠墙的陈见苏吞着喉咙低下头时，漆黑里，他什么也看不见，却能听到耳边剧烈的心跳声。 “夏萤——夏萤——”王奕程毫无耐心，边拍门边吼在走廊，“你给我出来！” 吼了半天，酒店里来了工作人员，“先生，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的？这里是清扫间，您要做什么？” “我他妈找人！”王奕程发号施令，“叫你们主管把这层楼的门都给老子打开！” 那边来的小员工找到角落里的一双女鞋送来，王奕程看见后热血沸腾，立马追去员工指的方向，骂骂咧咧地从另一边的楼梯找了过去。 许久，等走廊里的喧闹散去，伸手不见五指的清扫间里依然鸦雀无声。 吊在嗓子眼的心脏落地时，浮回心间的却不是庆幸，身处黑暗中，夏萤也如同失去方向，紧抿的嘴角渐渐呜咽出声。 等陈见苏发现不对劲时，握在夏萤手腕的掌心立刻松了，但被热浪包裹的心脏却一秒不曾平静。 他摸着墙上的开关，却被突然伸来的手扯住，紧跟而后便是哽咽的哭声，“别…开…灯。” 夏萤不愿被陈见苏看去这副为情所困的模样，却又控制不住心里袭来的伤感，慢慢蹲去地上埋着头哭。 不知哭了多久，夏萤觉得自己没劲透了，她苦心经营倾注大量心血的恋爱，不仅没得来男友的一丝包容理解，甚至于成了他要挟自己屈服的砝码。 这不是她理想中爱情该有的样子，却逐渐体会到自己无能的脆弱，因为爱，她随时会变成一个连自己都讨厌的弱者。 哭声弱去，眼泪却未停止，她发着呆看在眼前，浓重的黑夜里，一张模糊到只有轮廓的脸逐渐浮现眼前。 陈见苏背抵在墙面席地而坐，两只无措的手搭在紧绷的膝盖上搓着指尖，慌乱的心里只能想到一个办法哄她开心。 “别哭了，我给你讲冷笑话。”他还记得坐在天空之城里看笑话急转弯的夏萤，那时的她笑得有多无忧无虑，伤心时就有多脆弱无助，令人本能地想要抚慰。 紧绷的大脑里想遍了看过的冷笑话大全，陈见苏轻咳了声才开口，“一个猎人开枪打一只狐狸，自己却死了，为什么？” 伤心里的人听见卖关子的冷笑话，一点没觉得想笑，过了片刻才闷闷答道：“反射弧呗。” 出师不利，他轻啊了一声，找补，“这个太简单，我换一个。”又想了想，“为什么飞机撞不到星星？” “因为星星会闪。” 不信邪的人锲而不舍，“狗会汪汪叫，猫会喵喵叫，鸡会什么？” “机会留给有准备的人。”夏萤终于不哭了，却憋不住要臭陈见苏，“你就这点本事还想哄女孩？能不能问点我不知道的？” 陈见苏心想，跟你这个行家肯定是没得比，思来想去赌一把，“最后一个。” 夏萤闷闷地不回应，低着头专注擦脸上的泪痕，又听见他自我良好地问了一个，“什么动物最安静？” “长颈鹿。”夏萤不假思索道：“因为它是沉默的巨人。” “不对。” “怎么不对了？”她较真地仰高头来，“那你说是什么？” “猩猩。” 想不明白，动物园里的大猩猩明明吵人得很，被勾起的好奇心瞬间起到转移注意力的作用，追问他，“为什么？” 有人一本正经地公布正确答案，“因为它生气了会敲咪咪。” 等夏萤反应过来后，一时没忍住，噗嗤笑出声，却嘴硬，“什么烂谐音梗，一点都不好笑！” 话音刚落，一道亮光蔓延开来，陈见苏手里托着解了锁的手机，微弱的光刚好够看见她微笑的脸。 “不好笑你在笑什么？” 看见陈见苏那张挂着汗珠的脸，夏萤难为情地低下了头，似是知道自己哭花妆后很狼狈，在转移平静的心情戛然而止，愁绪上脸后，再次沉默了。 有人不愿开口的烦恼，陈见苏都心知肚明看在眼里，尽管他刻意回避自己陷入夹层中的困境，但糟糕一旦撞上来，又免不了要挤在里头做疏通。 “李游只是太在乎你。” “在乎就能猜忌我？”夏萤冷眼抬高目光，“你根本不知道，他拿分手威胁我推掉工作，压根没考虑过我会面临的处境，连最基本的信任都不给我！” 陈见苏的确蒙在鼓里，甚至听见“分手”两个字，心脏还控制不住地快速蹦了两下。但冷静下来，他却拧紧眉毛，似乎也对李游偏激的做法意想不到。 “回头我劝劝他。” “你劝什么？”夏萤态度坚决，“我跟他好好解释，他不听，一味地怪我，威胁我。我已经受够他这段时间反复无常的情绪。总之，我不会向他低头！” 恋爱的确搞不明白，连陈见苏都摸不清她到底是何心意，试探性地问，“你打算分手？” 夏萤听了，心意已决的脸色里忽闪过伤感之意，却口是心非道：“如果他因为这件事跟我僵持不下，坚持要我向他低头认错的话，我就当这一年多喂了狗。分手就分手！” 可陈见苏听在耳里，只觉得夏萤在说气话，此时她话里有多恨，估计心里就有多爱，多不舍。 心思通透的人垂下了头，搭在膝上放松的手也重新握成拳头，将自己七零八碎的情绪收拾干净后，起身打亮了清扫间里的白炽灯。 光下，夏萤抱膝而坐，靓丽的华服着身，一双秀气的脚却捉襟见肘。 陈见苏看看自己穿的皮鞋，四处打量，在柜子里翻到了一次性拖鞋。 他取了一双递给夏萤，“先离开这。” 昨晚送夏萤到江大校门外，陈见苏回了榆林路出租屋，江传提前一周进入暑期，他于昨日结束最后一门考试，如果顺利，过一周便将随梁邺远去云南拍摄。 反正留给他待在江城休息的时间不多，睡一觉醒来正好日上三竿，快速洗了把澡，空腹去了江大找李游。 过几日就要期末考试，李游也在宿舍戴着耳机复习，徐浩星下楼买饭回来时，轻轻拍了拍全神贯注的人。 “陈见苏在楼下等你。” 两人之间一般有事都会先打电话，没有事先联系便突然找过来，排除已经提过的借钱留学，剩下的便只有调和他与夏萤之间的矛盾。 从李游看见夏萤转身那刻，他心中已有答案，尽管分手做法不是出于真心目的，但也确切试验出自己在她心中的分量。 李游失望，亦不能平息心底愤怒。 况且，这件事从根本上错在夏萤的选择，如果她有替这份感情多一份考虑，都不会睁只眼闭只眼接受公司别有居心的安排，她不过就是赌李游会被蒙在鼓中罢了。 所以，如果这一次，他继续低头做那个先认错的人，等日后再遇到相同的情况，她只会故技重施。 作为男友，李游没有大度的心态，他甚至后悔没冲上去打那个沾沾自喜的男人，也清楚自己要的是全部的夏萤，她的人，她的心，她的一切都只能属于自己。 于是，他当做没听见徐浩星的提醒，重新戴上耳机继续复习资料。 大约过了十分钟，李游反盖在桌面的手机震了几下，反反复复直到李游集中的心思被打断，终于接通电话。 “什么事值得你反反复复打到接通为止？”李游都奇怪了，先发制人，“你和她什么时候关系好到可以无条件站在我的对立面？” 听筒对面的人正站在计算机宿舍楼下，来来往往匆促的步伐里，他是唯一驻足不前的人，耳朵听着李游怨气难平的责怪，脑海里却是夏萤心碎的哭声。 他没办法视而不见，平静地说出事实，“你是我兄弟，她也是我朋友。” 李游冷笑，“如果你是来劝我去找她，我可以明确告诉你，我不会去！” “你忘了上次自己说的话？”陈见苏可一个字都没忘记，那刻的李游有多害怕夏萤被抢走，此刻就有多冷酷无情，甚至上纲上线到必须夏萤先认错。 “如果她真的被那个富二代轻易抢走，也说明她根本就不爱我！”李游拿工科生的思维断定爱情，“错了就是错了。只有畸形的恋爱关系才会毫无底线，我很清楚自己和她之间谁做的不对，你与其在这劝我向她低头，不如去告诉她错在了哪里！” 犯起病来，大家都是十头牛都拉不回的倔脾气，陈见苏确定李游心态定死在自己毫无错处，也预见了一场即将开始的持久性冷战。 直到挂断电话前，陈见苏也只字未提昨晚发生的一切，他知道，以李游的理性思维来看，只会更加笃定夏萤爱他的事实。 “李游，你就是有恃无恐！”陈见苏没给他还口机会，掐断电话扭头走了。 一路上，陈见苏心里都淤堵了一口气，吐不出来，咽不下去。 他觉得自己现在就是块夹心饼干，夏萤伤心，他跟着心疼，李游倔强，他无能为力。 但归根结底，两人哪怕走到分手的地步，终究是与他这个外人毫无干系。 所以想通了后，陈见苏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江大。 第47章 俘虏 两年校园生活飞驰而去，转眼，又一年暑期已至。 宿舍里的姑娘都在收拾行李。 “萤萤，你是不是跟李大神分手了？”罗倩倩自打分手后对恋人关系极度敏感，早看出夏萤与李游这段时间不对劲。两人不仅一通电话没有，周围还有一堆唱衰的流言蜚语，无非就是那个大牛哥钞能力太强。 罗倩倩想，如果有这样一个超级富二代追求自己，那她估计失恋的第二天就已经疗愈了。 那晚，夏萤当着陈见苏的面的确气性大于理智，经过几轮专业考试鞭挞，冷静下来后，也清楚认识到是自己想的太简单。 至少，她忽略了王奕程的难缠程度，把这份工作思考得过于理想化。 可同样是身处于同一份感情当中，夏萤能够反省到不足之处，却丝毫感觉不到李游有任何反思。 整整五天，一条讯息没有，更遑论一通电话。 而他所保持的冷漠态度，不过就是为了逼迫夏萤向他低头认错，意识到这个目的，夏萤的心一冷再冷。 提上行李箱拉杆，夏萤转身离开前，冲罗倩倩回了句，“管他呢。” 夏萤的确没时间思考情情爱爱，暑期里公司给她安排了许多通告，还找了表演老师专门上了几堂课，一直到出发重庆客串影视角色前，坐不住的李游终于打来电话。 此时，夏萤正在机场准备登机。 “十天过去了，你想清楚没有？” 电话那头的李游依旧冷漠，夏萤没等来缓和关系的契机，反而从他的话里听出决断的意味，“如果我不向你承认错误，你是不是要正式跟我分手？” “想分手的人是你吧？”李游至今都忘不了她潇洒转身的模样，“夏萤，你在乎我吗？” 除了工作时间，大脑能腾出空闲，连睡觉做梦都是李游的影子，但电话那头的人似乎并不懂她有多在乎他。 但在爱人之前，她更爱自己。 “李游，感情不应该被拿来威胁，我那天之所以转身，是对自己的前途负责，我担待不起搞砸的后果。”她越说越冷静，“如果你觉得我有二心，我随时可能会抛弃你，我无话可说。” “这就是你冷静了十天给我的回答？” “说过的话，我不想再重复第三遍！” “从头到尾都是我拿感情逼你就范，可事实上，你选择了我吗？”李游失望道：“你连一声道歉都没有，甚至如果我没有发现，你今后是不是会继续瞒我，骗我？” 夏萤逐渐发现，这通电话不仅不是和好的征兆，或许还会加剧两人之间僵化的关系。 检票口广播念到飞往重庆的航班时，不远处，亚姐正招着手示意夏萤赶紧登机，她看见后，原本有一堆心软的话也变成理智，“别闹了。我们之间都再冷静一段时间吧，正好我也要去重庆工作一周。等回来后，我们见面慢慢说。” 李游一声不吭地挂了电话，冷硬的态度令夏萤怔愣好一阵，直到听见亚姐呼唤，才背起包走去检票口。 安静小区的出租屋里，李游坐在沙发捂着脸，没想到自己的退让非但换不来一句软话，而两人之间的问题也转移到自己身上，甚至在她眼中，他坚持的原则性不过就是一场无理取闹。 所以，有恃无恐的人从头至尾都是夏萤，她根本不害怕，也从未害怕过失去李游。 正沉浸在难以承受的事实当中，葛冉一通电话惊醒了低沉的人。 “妈，你别着急，谁被抓了？” “你爸。”电话里，葛冉哭喊道：“东阳起诉你爸有重大过失，刚才公安过来把他带走了。” 东阳科技在这场事故当中损失严重，所得赔偿不到损失的百分之十，昔日合作旧情不在，简东阳也令法务举证向公安报案拘留了李明远，如果期间不能撤销刑案，后续便将推进批捕，意味着李明远很可能面临三到五年刑期，甚至更长。 李家一时天塌了，各方寻求都吃了闭门羹，李明远暂时被拘留在看守所，只有律师能见面谈话。 一筹莫展之下，葛冉也一病不起。 李游辞了暑期兼职，每天奔波于保释李明远，但对方提供的证据百口难辩，急得他也一夜之间沧桑许多。 看守所外，律师向垂头丧气的李游转告了一个好消息，“东阳那边愿意协议撤销案件，你父亲看了后同意。” “什么协议？” 律师叹了口气，在行业内看来已经是屡见不鲜的手段，“屈辱条约。东阳那边拿不到钱只能打专利主意，吸收你父亲手上现有的核心技术。” 公司都没了，即便专利在手，东山再起也需要时间和钱，所以与之相较，只有人身安全才最重要。 但律师又说：“这只是条件之一。东阳那边还要收编你父亲做技术顾问，彻底消除潜在的竞争威胁。” 这无异于卖身契，等李游想通后，脸上也浮现出苦笑，为这凉薄到不堪一击的人心。 东阳法务约了明天午后签协议，李明远在看守所先按下手印后，东阳那边也撤销了刑事报案，但胶着的局面并无得到缓解。 回到家里，李明远仍旧一言不发。 正值傍晚，葛冉没心情开灶，拿钱下楼去了熟食店。 李游泡了杯茶递去茶几时，李明远低垂的头抬起来，心虚地看了他一眼。 “李游，你坐，我有话跟你说。” 李游在对面的单人椅坐下，不知为何，他看着父亲愧疚的脸色，直觉他要开口的不是好话。 “简家说只要你分手，陪简然去美国一起念书，我按下手印的那份协议才会生效。否则，走民事赔偿起诉，我依旧是死路一条。” 天文数字如何赔偿？ 李明远消极地想，除了只有他从天台一跃跳下，才可能换来家庭平安。 原来这份卖身契针对的是李游，出乎意料的人难以接受自己被父亲当出去，却又想不出能解决棘手难缠的更好办法。 他眼中有不可置信，失望地摇着头，“我做不到！” 李明远似是知道李游坚决的态度，抬起的头又一次垂下去，“是我拖累了你。” 这厢商量无果，李游也待不下去，晚饭没吃便离开了拥挤的家。 回到借住的安静小区出租屋，屋外忽而倾盆大雨，内心焦灼的李游坐在沙发里，满脑子都是与夏萤相处的点点滴滴。 明明他已经狠心拒绝父亲，深刻意识到对夏萤的爱，为何心里还会侵入一股难以承受的悲哀？ 在这阵极度的不安与难过里，李游拨通了夏萤电话，但那边始终无人接听。 躲得了一时的李游躲不了一世，醒来后的第二天，李明远站上了二十层高楼的天台。 阴绵的雨如石子打在李游脸上，他赶来时，葛冉已经报了警，却无人能劝李明远从飘摇的边缘走下。 葛冉见到李游如同见到救命稻草，扑通一声跪在他身前，已经分不清脸上是雨还是泪，“李游，算妈求你，救救你爸吧！他已经走投无路了，哪怕是跳下去死了，你以为东阳不追债吗？我们不会有好日子过的……” 心绪混乱亦恐惧的李游连忙扶葛冉起身，“妈，你先起来！” 葛冉一跪不起，指着几乎悬空的李明远煽动李游脆弱的心，“小游，那可是你爸，生你养你护你长大的人，难道就比不了你心里那点情情爱爱重要？” “妈！”李游崩溃地吼着，“你们和萤萤对我都很重要，别逼我好吗？” “不是妈逼你，是东阳逼我们无路可走！”葛冉死死抱住他的胳膊不放手，“你知道吗？若不是简然从中疏通，你爸一定会坐牢的！他有了牢狱之灾，对你以后都不利。现在能有转机，都是因为我们还有利用价值，因为简然她喜欢你！” 李游什么都明白，可他下不了残酷的决心，痛苦到流下眼泪，“可我厌恶她！” 不远处，被一帮救援围在命悬一线的李明远抹了把眼睛，视线越过众人落在挣扎的妻儿身上时，内心再无对生命的渴望。 等李游模糊的视线撞见李明远惭愧的眼睛时，本能之下冲破人群赶过来，却没能有机会触摸父亲的手，甚至还听见他向后倒下时的那句歉疚，“李游，爸爸对不起你们。” 葛冉撕心裂肺的哭喊在冰凉的雨里戛然而止，无尽的悔意滚滚而来时，李游扑通一声跪地，濒临死亡的恐惧下，连心脏都忘了跳动。 一片混乱当中，天台边围满了奋身不顾的救援人员，直到跳下楼的李明远被一众人拉回之际，李游死过一次的心也没能恢复生机。 夫妻两都被送进医院，简然闻讯赶来病房时，李游正灵魂出窍地坐在走廊上的长椅。 短短半天，李游仿佛走完一生，更预见自己昏天暗地的未来，也逐渐认识到一个可怕的事实。 一个人连死都不怕了，被俘虏又算什么？ 但李明远一心求死保全家庭，葛冉与李游作为唯一能依靠的家人，已不能再失去曾庇护头顶这片天的大伞。 “叔叔阿姨还好吧？” 简然平静的关心在耳边响起时，李游只觉得眼前的女人蛇蝎心肠，也从未真心希望李游摆脱困境，她要的不过只是掌控的快感罢了。 “我配不上你。” “可我需要你。”简然在他身侧空位坐下，威胁口吻如通知一样平常，“这是我爸愿意给的最后一次机会。错过了，你父亲再出任何岔子，紧接就是葛冉阿姨。你妈对我很好，她如果走了，我会难过一会，但你会以双份的悔恨痛苦一辈子。” 李游冷冷地盯着她恶毒的脸，“我有哪里值得你这般大费周章地算计？” 第一眼心动对简然而言都是赏赐，以她的家世来看，李家算是高攀自己，她也一度认为尽在掌握之中，却在影院撞见他藏于身后的恋人。 当时除了惊讶，更多的竟是被弃选的不甘。 不知好歹的人，她更要好好捉在手中玩弄。 “月底我就要提前飞去美国，你尽快分手吧。”撕开面具的简然只剩下轻蔑的脸色，“我不太喜欢你那个漂亮女友，她总给我一种自我良好的感觉，很讨人厌的自信。” 第48章 分手 七月三十日。 因天气延后拍摄期的夏萤回到江城，飞机落地机场后，李游已经等在国内航班接机口。 两人在彼此眼中都瘦了一圈，夏萤是因为高强度工作，黑白颠倒熬大夜同时，还要挨各种规训，总之，身心受尽磋磨。 但李游是为何？明明几天前的通话里，两人都默认王奕程这个意外已经翻篇，可李游依旧沉默的如同换了个人。 夏萤觉得可能是太久没亲密接触，于是递来行李箱时，自然垫脚吻来，李游愣了两秒才有所回应。 熟悉的亲密感回归，夏萤挽上李游胳膊，开怀表示，“我带了好多重庆特产回来，那边火锅底料可正宗了，正好明天我生日，我们回舅舅店里吃火锅！再把谢悦可和姜瑞师姐叫上，”说到这，夏萤还有点可惜，“就是陈见苏来不了了，他好像要在云南待两个月。” 这些天，心急如焚的葛冉一直催李游尽快分手，可当电话接通时，他却迟迟开不了口，总认为感情不是儿戏，所以坚持当面结束。 可见面了，李游才知内心有多不舍，更于心不忍在她生日前一天做恶人。 分手对他而言是抽筋剥骨，但父母家庭没了，李游更背负不起一生的遗憾。 开陈见苏的车送夏萤回小吃店安顿行李，待了没多久，两人启程去了过圣诞节的那家高空餐厅。 上一次，李游带着夏萤落荒而逃，本以为能逃过一劫，谁成想却是一场巨变的源头。 李游给不了夏萤完整的爱情，却想弥补她一次浪漫的烛光晚餐。 切牛排、品红酒，赏江景，等甜品上来时，夏萤才发现是生日蛋糕，意外看向了对面的李游。 “怎么提前准备了？” “萤萤，我明天不能陪你过生日了。” 夏萤不是矫情的人，认定李游明日有急事要忙，理解且接受他提前安排的心意，双手合十许了个愿才一口气吹灭蜡烛。 烛火熄灭的那刻，残存在李游内心仅有的一丝光亮也消失殆尽。 吃完蛋糕，两人牵手去了临江湖边散步。 夏萤喝了酒后话很密，一直在和李游分享重庆工作时的经历，吃喝玩乐介绍了一遍后，吐槽酒店夜夜都有小卡片塞进来，当然也少不了挨导演训斥，有一次苛刻到她都想掀桌不干了，但转念一想自己赔不起违约费，只好拿出打不死的小强性格在房里熬夜琢磨，还说助理替自己走戏途中站着都能困睡着。 反正，第一次片场经历结束，乐大于悲。 “亚姐说看在我态度认真的份上，要放我一周假再回去工作。”夏萤挽着李游胳膊悠闲地走在湖边，欣赏风光的眼睛也落在游船上，问身旁过分安静的人，“李游，我们要不要在你出国前短途旅行一次？找个近点的地方，你觉得呢？” 话音刚落，一直挣扎的李游终于下定决心，脱口而出的刹那，口吻是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的冷漠。 “我们分手吧。” 江面上的晚风又大又疾，夏萤以为是错听，可错愕地回过头时，李游却立即抽走胳膊，也从并排位置站向对面。 恍然间，夏萤很快意识到存在于两人间的疙瘩并无清除，立时解释，“我知道瞒着你是我不对，但我发誓，王奕程对我而言就是东家，游手好闲，爹强子荣罢了。虽然我喜欢钱，需要钱，但我永远不会因为富贵违背良心，去做连我自己都讨厌的利益至上的那种人。” 直到此刻，夏萤仍觉得问题出在自己身上，这让心虚的李游更加重了对她的愧疚。 长痛不如短痛是葛冉天天念在李游耳边的劝言，如今面临一刀两断的时机，李游也体会到爱情里最疼痛的时刻。 “不是你的问题。” 夏萤发觉李游面色愈发沉重，人也跟着惊慌失措，“那…是你的问题？” 直到看见李游点头，夏萤面上浮出了熟悉的难堪与失望，忍着喷涌而出的泪意，“是你爸妈不同意我们吗？” “是！”李游狠心道：“我妥协了，夏萤，对不起。” 泪珠连串滚下，夏萤不可置信，甚至抖着声音帮他回忆曾经的承诺，“你忘了你说过的话吗？你说要建一个防火墙把我安安全全放在里面！你还说两年后回来要娶我，我们会有属于自己的家，还要生两个孩子，你怎么能反悔呢？” 李游永远不会忘记，甚至无能的心里依旧在渴望这个无法抵达的事实，却捏紧了拳头不在她面前掉一滴不舍的泪，因为他知道，只有恨才能减轻全心全意付出下的痛。 “我知道，可我没办法实现。” 他冷漠的口吻令夏萤惧怕极了，怎么会毫无征兆地提分手呢？还发生在她失而复得的幸福时刻，她接受不了，冲过来紧紧抱住他，“我不要分手！” 偏过头深呼吸一口气，李游才勉强忍住泪意，也狠心推开怀里执着的人，用那张凉薄的脸说尽狠话，“夏萤。如果换成你父母不同意，你会为了我放弃他们吗？你不会，所以我更不能。我们之间不会有可能！” “为什么一定要放弃一方？”意识到被弃选，夏萤心都碎了，哭着质问他，“你说过进退两难的情况下要拿出果断的魄力，如果斡旋换不来理解，我们就一起自力更生！我愿意陪你从头开始，可你为什么要丢下我？” 李游也想从头开始，甩开从前给予他太多荣耀的家庭背景，可如今就连这个简单的愿望也奢求不了。 他没资格，更无底气，唯有翻脸不认账，“你就当我骗了你，好吗？” 夏萤绝不接受因为父母反对而分手，她好不容易说服自己接纳被否定的事实，也有与他同舟共济的勇气与决心，为何换不来应有的对待呢？ “我死都不接受分手！”夏萤又一次走向李游，企图用吻唤醒昔日的爱意时却被无情推开。 而受够纠缠的李游也终于怒了，“要我说多少遍，你才肯放手，才能不纠缠我？” “我付出了那么多，你要我怎么放手？！”夏萤心有不甘地吼回去，吼到路人纷纷看过来，她也毫无羞愧离去的迹象，执着到李游也不得不豁出去。 所以，他咬牙切齿地喊出真相，“可你爱错了人！从一开始就爱错了人！在巷子里救你的人不是我，是穿错了校服的陈见苏，不信你可以去问他！从来都不是我！一直以来都是我在骗你，你听懂了吗？！” 轰隆隆的真相砸过来时，夏萤如遭雷击，彻底懵住了。 可即便巷子里那张脸换了个人，付出的感情却是货真价实，不掺一丝虚假成分。怎么能以爱错人的借口来逼她推翻付出的一切真心呢？ 绝情的李游令夏萤心灰意冷，也看不到他眼里有表露一丝不舍，全是急于甩脱自己的迫切与无情，哪怕她此刻已经哭到撕心裂肺，他也能毅然决然扭头一走了之。 望着他大步离去的背影，这一刻的夏萤低到尘埃，也恨透了违背承诺的李游。 在云南的古村落待了近一月，陈见苏快变成半个当地人。 住店小妹送干净衣服上楼，见他正在收拾背包，房门外敲了敲才走进，“哥，你这是去哪？” “出去两天。”陈见苏从裤兜摸出一张钞票递给客栈前台，“不用找了。” “那怎么行？”店家代洗的都是夏季衣，几套衣裤收不了几个钱，“多的钱押这，你要是有衣服就丢来。” 陈见苏赶时间，点头应了声后，背上包离开了客栈。 苏晏清昨日突然来电，她刚从罗马结束旅行回来，听说了李明远前不久自杀未遂的消息。而远在云南的陈见苏不仅对此一无所知，甚至连李游与夏萤分手的消息也是落地后，从谢悦可发来的信息中得知。 走在人流里的陈见苏尝试拨通李游电话，那边却一直处于关机状态，无奈之下又打给谢悦可问清楚缘由。 “还能是什么原因？李游父母不同意。”谢悦可苦大仇深，“真服了李游这个王八蛋，心真他妈狠，我听夏萤舅舅说她昨晚回来哭了一宿。” “她人呢？” “不见了，谁的电话也不接。”谢悦可此时正与姜瑞坐小吃店里，明明该是庆祝的时刻，但每个人脸上都愁云惨雾。 因为航班临时，陈见苏只买到午后起飞的票，现在窗外已经夕阳斜照，红的像一颗炙烤的火球，也如同他灼热的心脏。 联系苏晏清要来葛冉电话，接通后，陈见苏开门见山，“葛阿姨，李游电话关机，我需要联系他。他在哪？” 葛冉绕着话答谢，“见苏。谢谢你妈妈之前的好心，不过阿姨已经找到办法送李游出国。” 负债累累的情况下又不借助苏晏清帮忙，陈见苏不知葛阿姨口中的办法是何办法。 “我听说李游和夏萤分手了，是您逼他的？” “是他自愿的。” “不可能。”陈见苏大胆说出后果，“阿姨，您和叔叔这么做相当于断送了李游的幸福。” “他和夏萤在一起不会幸福！”葛冉冷声道：“见苏。这是我们家的事，跟你无关。而且李游已经做出决定，马上就要飞往美国，也请你别管了。” 马上？陈见苏转在偌大的航站楼里，心中忽而升起冷意，“您是说李游今晚出国？” 瞒也瞒不住，葛冉实话道：“他已经在去机场的路上，你远在云南追不上的。” 服务台查询了飞往美国的航班，陈见苏狂奔在去登机口的路上，将近半小时路程缩短至十几分钟，气喘吁吁的人闯进航站楼直奔国际出发。 不同于人流攒动的国内出发，国际出发口的乘客一目了然，个头醒目的李游独身背着包，手里除了一本红色护照，还有他带往美国的行李箱。 放慢速度走至李游身后，陈见苏喘了几口才出声，“李游。” 然而，随李游回头的还有被他身子遮住的简然，不似前者脸上遍布的惊讶与窘迫，从容的上位者姿态也令陈见苏恍然大悟。 简然看了眼不远处汗涔涔的男人，瞥向沉默的李游，“我先过去排队，你速战速决。” 直到陈见苏阴恻恻地走到身前，李游才看清他眼底里的惊与怒。 “你妈口中的办法就是给你卖了个好价钱？”陈见苏第一次嘲讽李游。 清高的李游再无这份底气为自己辩解，因为他的确享受了其中的便利，颓唐地低下头道：“我无能为力。” “你现在跟我走还有的选！” 李游推开了陈见苏伸来的手，直直地盯在他执着的眼睛，“我没得选！” “你明明可以选择接受苏晏清的钱出国，再不济转普通班留在国内读书！你告诉我，你怎么没得选？”陈见苏试图吼着骂醒被洗脑的李游，可他无动于衷。 “你能帮得了我一时，帮得了我一世吗？”李游的心因为现实已经凉透了，“见苏。你根本不懂我面临的压力，东阳逼我父亲签下卖身契抵牢狱之灾，但生效的条件是我必须做出牺牲，我爸当着我的面连二十层高的楼都敢跳，我经不住良心的谴责。” 事到如今，陈见苏忽然明白李游的无能为力，震惊之余道：“我可以叫我妈安排最好的律师帮你们打官司！” “没用的！”李游抢断，“东阳证据确凿，即便我爸不坐牢，也逃不了赔偿，一样是死路一条。” “所以你向夏萤提出分手，你知不知道今天是她生日！”陈见苏晒黑的脸愈发紧绷，将自己听来的转告他，“她哭了一夜，到现在都找不着人！” 李游咬紧牙关忍耐心中蔓延的痛楚，“是我辜负了萤萤。” 目光飞去几米之外气定神闲的背影，陈见苏提醒做出决定的李游，“你想清楚了，现在跟她走，以后再也回不了头！” 从李明远在协议上按下手印的那刻，李游注定要走上一条背道相驰的路，即便他心中有万分无奈与不舍。苦笑道：“见苏。别逼我了，如果我爸妈都不在了，我一个人活在世上又有什么意义？你也曾失去过亲人，应该懂我的害怕与难处。” 之所以懂，陈见苏更无立场干涉李游的决定，也恍然意识到一个事实，“你没跟夏萤说实话？” 想起昨夜哭得撕心裂肺的夏萤，李游眼眶湿润了，“我爱萤萤，但我不愿她怜悯我，至少现在的我不值得她去爱，替我守住吧。” “她会认为是你抛弃了她，恨你一辈子！”想到夏萤会为此心碎，陈见苏仍无放弃，“李游。办法一定比困难多，多为自己想想。” 李游视死如归地摇着头，“可这就是我的命，也许等我还完养育的债，我还有回头的机会。” 如何回头？陈见苏听了只有冷笑，“你凭什么有机会？因为你足够委屈吗？” 那夏萤呢？她做错了什么？ 也许是被这番无力反驳的话刮痛脸皮，不得已的李游终于崩溃，面目狰狞，“那你告诉我该怎么办？带上东西跟你回去重蹈覆辙？看着我父母一起站在天台再逼我选择一次？我家破人亡了就是你想看的结果吗？”他瞪着陈见苏讽刺的脸痛恨至极，“我错了，你他妈什么都拥有，所以你根本就不懂我有多痛苦！” 此刻的李游令陈见苏陌生，他不再是以前那个情绪稳定，斯斯文文，有鲜明立场的兄弟朋友，他背上的包袱早已压得喘不过气，心态也随之扭曲。 待陈见苏意识到毫无回旋余地时，他凉凉地祝福了一句，“祝你早日脱离苦海。” 目送陈见苏转身大步离去，坠入深渊的李游脑海又浮现阳光里那张远去的笑脸，拔声喊在快走的人身后，“见苏，替我照顾好夏萤。” 等陈见苏听见，从十几米外又走至取行李的李游身后，他与简然正在窗口前等待办理行李箱托运。 “凭什么我要替你照顾她？” 李游愕然回身，只看见陈见苏冰冷的面孔里浮出一丝他读不懂的笑意。 昔日，陈见苏只能默默注视李游与夏萤交往，他也曾下定决心收起心里那份不该动的心思，如今有一份乘人之危的机会摆在眼前，他应该庆幸得要沾沾自喜才对，但即便有一丝扭转余地，他也会选择维持原状。 可既然有人坚持放下这段曾坚不可摧的感情，陈见苏也无需念一份兄弟之间的体面与情谊，冷眼递去他身侧挽着胳膊的简然时，心里更多的依旧是为夏萤不值。 “我想照顾谁只能我愿意。”丢下一句冷话，陈见苏背着包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航站楼。 第49章 无尽悔意 新生入校军训两周以来，各级学生才陆续开学。 情人湖依旧是情侣饭后散步的绝佳去处，环湖的香樟树提供了天然的乘凉环境，相隔几米远的长椅上两两相依着约会。 来往行人中，戴着口罩的长发女孩驻足停下，遥望护栏前一棵茂密的香樟树，路灯下那双冰凉的眼睛里有了湿意。 夏萤刚从公司开完会回校。 分手那夜，她失魂落魄地回了小吃店，隔天一早便收拾包离开江城。 开朗的人在难过时的解决方法，永远是躲起来自己疗愈。夏萤一直认为她有这份天赋，可回来后得知有人早于她生日当天飞往美国，淬炼过的强硬心脏还是轻易碎了一地。 她开始后知后觉，原来分手是早有预谋。 八月里的夏萤状态很差，公司安排的商务被客户几次要求换人，她不仅备受责骂，也分文未收。 努力尝试调整心态，然而好记忆如坏掉的水阀，无时无刻不在宣泄沸腾。 驻足灯下已久，夏萤眼睛酸胀，眨了眨舒缓，才抬脚继续回宿舍。 路上经过金融学院，一群靓丽的新生簇拥着年长的前辈正向走来，在路过低头抱胸行走在夏萤时，一道刮起凉意的清风吹来身侧。 “夏萤——” 被叫的人于失神里转眸。 印象中，何海宁一直偏饱满，不过大学开始抽条的人比比皆是，她也在循序渐进地散发耀眼光芒。 出于礼貌，夏萤摘了口罩，很平常的口吻，“什么事？”其实问出口，心里就大概有了底，也强撑平静应付何海宁窥探的目光。 “去年冬天我们也在这偶遇。你记得吗？” “记得。”夏萤甚至没忘记她那天的眼神，估计里头蕴藏的含义与今天叫停她的目的有直接联系。 “那时我就知道你和李游一定会分手。”何海宁已经恋爱了，确定关系就在前几天，她终于放下曾经的痴念，也看清一个人为求全能如何放低姿态，那不是何海宁心中该执念的人。 夏萤开玩笑，“那怎么不早告诉我？你当时挺得意的。” 何海宁点头承认，“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来，我的几年暗恋无疾而终了，你受一点情伤也不为过吧？” “还是，不止一点？”她试探道。 “没事的话，我先走了。” “夏萤，忘了李游吧。”何海宁急急叫住拔脚逃离的夏萤，朝她的背影清晰喊道：“他跟你分手的第二天，就和简然确定了关系，两人一道飞去了美国念书，一个无缝衔接的负心汉对你而言真的胜过自己吗？” 沉寂着走在前方的人倏然刹住脚，即便再克制也无法压抑的痛苦蔓延开来时，双目不可置信地回眸看向几米之外的何海宁，听见她笃定道：“他根本不爱你，他爱的是可以手握的利益。你与我一样，谁都不是他的良配。” 何海宁仁至义尽，转身回到同伴身边，一群人说说笑笑越走越远。 有泪无声滴落时，夏萤下意识捂住刺痛的胸口，那处柔软的地方似有一把利刃在生刮，而拿着刀的却是她怎么也狠不下心去恨的人。 不仅如此，她甚至觉得有人是迫不得已，自己也的确比不了生育他的父母重要，分开便成了这段感情注定走向的结果。 所以，即便恨，也带着软弱。 然而事实一旦发生颠覆，归于无能为力中的不甘重回心间，附于耳边的每个字都成了刮在夏萤脸上的耳光。 蠢到无法原谅自己，连分开都为他找尽理由。可事实上，他早已站到现实里的最高处，与最佳良配远走高飞，又何来脸面享受她的念念不忘？ 此刻，夏萤心中只剩无尽悔意。 如果当年她没有抄捷径，没有碰到意外，命运便不会转动。又或者，她能多点谨慎细微，失了那层滤镜加持，他不过就是个好看点的路人。 可他骗了她，即便她说过没有那晚。 而现在，夏萤终于肯承认自己爱错了人。 远在云南实习的陈见苏直到江传开学前一天才回来，入过秋的夜晚，风里明显有了舒爽的凉意，行春路两旁却依旧热火朝天，铺天盖地的嘈杂声里，快步走在人行道上的人心有所感地看向角落。 稀稀拉拉的人群里，有人坐在一级高的台阶上买醉，时隔两个多月未见，昔日光鲜亮丽的女孩只剩为情所困的颓唐之色，消瘦身形与哭声戳痛了陈见苏的心。 周围窸窸窣窣有人在交谈，八卦着漩涡中心里的可怜虫。 “原来这么漂亮也逃不过被男人甩的命啊。” “有什么好哭的？都拍广告当小明星了，不知道挣多少钱，命已经很好了还不知足。” “这跟她拍广告有什么关系？人家失恋还不能伤心了？你说话真刻薄，酸的要命。” …… 与李游谈崩的那晚，陈见苏在榆林路等到第二天，消失一夜的夏萤也未出现，发去的信息更石沉大海，他因为要赶拍摄，不得不回了云南。 这刻，铺在眼前的除了痛哭流涕的夏萤，还有李游那张绝情冷漠的脸，无论如何都劝不回头的人，在飞往美国后彻底失去了联系。 似乎一夜之间，大家都失去了心里最珍贵的某样东西。 调整气息，陈见苏从口袋找出纸巾，走去买醉的人身前时，俯身递去。 早已经喝到麻木的夏萤握着酒瓶抬头时，眼里除了泪光，还有一眼到底的厌恶，似乎她现今承受的痛楚也有他一份功劳。 她搡开眼前那只手，更不需要他假惺惺的关心，举起酒瓶继续一醉解千愁时，却叫不客气的人抢过酒瓶砸在地，还满口不屑，“为了个男人，至于吗？” “滚！”夏萤指着比那张更可恶的脸痛骂，“都是你害我失去了第一次！” 那些被她视作珍贵记忆的第一次都成了可笑的教训，甚至喝醉了再回忆依旧清晰到无法受控地心碎。 夏萤强撑意识站起身，冷眼擦走脸上的泪，跌跌撞撞转身走远，可眩晕的脑袋沉如石块，下一秒便倒进了陈见苏怀中。 宿醉醒来，夏萤独身躺在酒店大床，堵不如疏的昨夜，她一口气喝了快两瓶酒麻痹自己，能记得的有何海宁那段发人深省的忠告，还有一张被自己指着鼻子痛骂的黑脸。 人在醉的时候，情绪难以冷静，但清醒后，夏萤有一瞬间的后悔，后悔自己昨夜找了个替罪羊担责。 成年人你情我愿，尽管分得不体面，怨恨也需找准对象，要怪只能怪他撞到了枪口上。 但要说夏萤怨不了陈见苏一丝，也未必。对于李游的远走高飞，他说了一半，也留了一半。 如今，夏萤用凉透的心来分析，或许他是想让自己好受一点，但实际上，她仍旧不需要这份自以为是的善意。 也的确如他所说。 为了个男人，当然不至于。 掀被子起床，夏萤进了浴室洗澡。 大三的课表又少了几节，宿舍里的姑娘刚醒没多久，一夜未归的夏萤推门回来，一声不吭地拿出了行李箱。 冯心颖撩开床帘看去底下，以为夏萤刚开学就要出差，但越看越不对劲，行李箱里堆放的全是一些眼熟的奢侈品，包包、围巾、首饰盒，七七八八的东西装了一箱打好包。 罗倩倩睁着睡眼惺忪的眼睛，恍悟过来后，肉痛地劝她，“萤萤，你就算分手也别把之前收的礼扔了啊，这些东西买来少说十几万块！” “我还犯不着跟钱过不去。”拎起行李箱拉杆，夏萤又匆匆走了。 打车到一家二奢回收店，夏萤摊开行李箱，叫老板开个价。 虽然东西都挺新，但奢侈品一旦出专柜必折价，也就一两样单品保值，老板只愿出三万块回收这批二手货。 近两年的感情当了也就值这点钱，夏萤没有讨价还价，等待老板转账时，他却把戒指退了回来。 “才发现这个刻了字，回收不了。盒子我留下，只能给你两万五了。” 她都差点忘了这茬，没啰嗦，带上装了戒指的行李箱，和轻飘飘的两万五出了店。 外头阳光普照，云一朵一朵浮荡在空中，青黄不接的枝叶簌簌作响，车流飞驰而过，来往匆促的行人中，夏萤深呼吸一口气，全数叹出。 这瞬间，曾被忽略的周围逐渐恢复眼前。 第50章 后会无期 十一，公司安排夏萤参加品牌线下活动，出差前一天，她抽空回榆林路吃了顿饭。 舅舅舅妈见夏萤状态走入正轨，对那段感情只字不提，她本人的健忘本事见长，过往痕迹一洗而空，心里只剩下挣钱这一个目标。 吃过饭，夏萤上楼取U形枕，打算出发与亚姐汇合，转身之际，余光瞥见书桌角落里的快递盒。 拿来一看。 签单上的始发地在云南，寄件人——陈先生。 快递盒已被人打开，除了一张生日贺卡，还装有一瓶特调的女士香水，隔着瓶身都能闻见柚子味的基调。 夏荣来得不是时候，转身要溜之大吉。 拾过香水扔包里，夏萤追来在他头上刮了个毛栗子，“下次再敢拆我快递试试？” 心虚的屁孩吓得一哆嗦，“不敢了不敢了。”鬼鬼祟祟趴在楼梯扶手，见姐姐下楼打过招呼，然后拎上行李走了。 十月在忙碌的跑商务与赶课中度过，等江城进入冬季后，天气一改柔情变得冷峻。 一会要上台展示专题成果，教室里叽叽喳喳吵人，夏萤坐在暖风口下打哈欠，冷不丁有股沁凉的柚子味钻来。 她嗅去，源头正在罗倩倩身上。 此人心虚不已，主动交代，“我看你那瓶香水放了一个多月都没用，好奇试了试。” 东西已被拆被用过，按道理是退不了，但夏萤不打算再欠某人人情。况且，他曾经帮过自己太多，她还不至于到白占便宜。 下课，夏萤约了正好有空闲的姜瑞去逛商场。 “师弟今年没有叫人庆祝生日。”不过姜瑞还是决定送一份礼物表示心意，“总之，我帮你带给他。” 专卖店里，夏萤隔着玻璃指在一只黑银色的打火机，吩咐店员，“麻烦帮我打包。” “需要写贺卡吗？” 她想了想，随口一说，“后会无期。” 店员懵懵然，心想，不是送生日礼物吗？怎么搞得跟分手礼物一样？ 实践总结出摆脱失恋阴影需经过的几步阶段，第一步，允许痛苦存在并合理宣泄，第二步，斩断情感依赖实施物理清除，第三步，转移注意力覆盖回忆触发点，最后一步，重建独立人格，等待进入下一段新恋情。 显然，这些方面，罗倩倩都严苛遵守，但怎么身边一朵桃花都没有？ “因为同时间还有人与你一道失恋了。” 在准备考研的黄婷一听，扑哧笑出声，“二马，你什么时候嘴也毒成这样了？” “嗨，还不是身边阴阳人太多。”吃薯片的冯心颖觑一眼气得在掐人中的罗倩倩，心中大仇终于得报。 自愧不如的人坐在床上唉声叹气，“那我当然比不了萤萤。她自打失恋后，宿舍楼下天天有人来表白，宿管窗口不是鲜花就是礼物，这哪是失恋？这是有光明正大的机会挑乘龙快婿了！” “你说大牛哥？”冯心颖可没忘这位豪横的主，一辆跑车说送就送。 “要是大牛哥追我，我肯定失恋第二天就痊愈了，然后再来个未婚先孕绑死他，这辈子只剩荣华富贵糟蹋我了。”荒唐的想法脱口而出，罗倩倩一点没觉得不好意思。 冯心颖却翻她白眼，“男人的苦你还没吃够？大牛哥一看就花心的要死。女人还是要靠自己！” “花呗，男人只要没挂上墙都不安分，那既然结果都那样，不如挑个有钱的，吃他的，住他的，花他的，继承他的！”罗倩倩光想想就开心得要死。 好巧不巧，夏萤推门回来了，风尘仆仆的人脸上还带着赶活动的妆，冷艳到路过都不敢多瞧几眼的贵气。 拖行李箱走了一路，夏萤喘着气脱挂好大衣，从包里取出当红偶像的签名照扔上桌，“一人一张啊。” “啊啊啊啊啊……” 宿舍里一窝蜂嚎叫，黄婷立刻甩了笔，冯心颖吐了嘴里吃的，罗倩倩一个翻身爬下床，几人抱着最爱的大宝贝转圈圈，快乐如此简单。 但夏萤有了烦恼，手机里，王奕程的垃圾短信已经上升到要挟恐吓。 夏萤没把他放在眼里，继续拉黑了新号码，她现在属于工作范围外，看哪个男人都不顺眼的阶段。 好好补了觉醒来，直接跳至一年当中的最后一月。 正值寂寥的下午，宿舍里其他几人都有各自的事忙，夏萤也没闲着，去了趟教授那里补交作业，忙完踏出楼时，天色擦黑。 一天未进食，夏萤压低鸭舌帽去了行春路，在一家新开的闽南菜馆找到位置，坐下来刚抄起菜单，被过路的食客认出来了。 “夏萤？” 声音听着耳熟，夏萤抬头看见吴俊杰，后者自从去年在陈见苏的生日会上见过夏萤，算算时间，两人已经一年没碰过面了。 与那段感情有关的一切，夏萤都保持着不再深交的态度，淡漠一笑应付完，低下头继续选菜。 吴俊杰心知肚明夏萤为何冷淡自己，可尽管他有鲜明的立场，也逃脱不了被陈见苏连坐的命，想到这，他痛心疾首，后悔没趁着关系好的时候多要几张签名，毕竟不是谁都有机会合作当红偶像，那支洗发水广告火出圈不说，甚至还被系里列作了优秀教材。 厚脸皮在冷板凳面前不好使，吴俊杰拿着饮料灰溜溜回了包厢。 进入大三，陈见苏被推选为电影协会会长，吴俊杰居副位分担任务。 今天协会里搞聚餐，一群师弟师妹在包厢耍宝。 “卧槽，师兄，居然有人删你微信？” 吴俊杰在分饮料，头抻来时什么也没看见，警惕十足的人早锁了屏，但他却突然福至心灵，掏出手机试了试。 果然，夏萤把他也删了。 他一拍脑门，在沉默的陈见苏身侧坐下后，凑过来后悔不迭，“早知道刚才我就不打招呼了，不然平时还能刷刷夏萤朋友圈，现在好了，都是拜你所赐！” “你碰见她了？”条件反射的人立刻看过来。 吴俊杰叹着气指去门外，“是啊，她在大厅里用餐。” 陈见苏蹭得起身时，吴俊杰被吓一跳，后听见他撂下一句，“你们先吃。” 师弟师妹的好奇都被吴俊杰的淫威压下来，他用脚指头想，也知道陈见苏去找夏萤了。 但有什么屁用？ 夹心饼干里的夹心已经失去粘合作用，两块干巴巴的饼干，一块在东，一块在西，注定无法恢复原状。 螃蟹粥和姜母鸭刚上桌，夏萤正好对接完工作，湿巾擦干净手的时间，对面徒然坐下来一人。 夏萤抬头望去，放松面色一沉。 距离上次见面，又过去两个多月，没再碰面的日子里，夏萤忙到几乎不怎么想起陈见苏。 当然，偶尔瞥见书桌上摆的那瓶香水时，她会想起行春路角落里的那个夜晚，那张风吹日晒的脸经过一段休养恢复原貌，依旧清冷之色坐在以往的方位。 “为什么把我删了？”他以为自己刻意消失的这段时间，她会冷静不少，至少不会单方面解除一段交情。 “怎么？删你需要挑个好日子？”夏萤白眼自以为是的人，低头舀螃蟹粥。 收到姜瑞师姐特意捎来的生日礼物时，陈见苏其实心里不安大过开心，踌躇半天打开那张贺卡后，他为自己的直觉感到两眼一黑。 良心这种东西在立场面前一文不值。 可问题是，他并不想与她做陌生人，也有一份逾期认领的悔意。 一阵沉默里，陈见苏继续开门见山，“后会无期是什么意思？” “绝交的意思。” 她几乎是一口咬定的干脆，似乎在与那个人绝裂后，他也被当作垃圾一样丢掉了。 陈见苏冷笑同时心里一股无名火，伸手抢了她在舀粥的勺子，“我需要理由。” 话音刚落，他差点咬舌自尽，也看清对面人眼里更深的冷意，立时找补，“给我个解释。” “恋爱都能分手，何况我们之间的交情，这个解释够吗？”夏萤冷眼抢过勺，下逐客令，“不要影响我吃饭的心情。” “我们之间的交情很淡吗？”虽然从时间上看算不上久，也不够多牢固，但陈见苏自问以朋友身份对待她时也倾尽全心全意。 所以，在夏萤心里，两人交情非但不浅，甚至觉得自己亏欠陈见苏很多。 他曾奋不顾身救自己脱离危险，也抛下一切深入竹林接她回去，还曾克服心理障碍为她翻遍一座垃圾山，点点滴滴的类似事件，夏萤都应该怀揣感激不尽才是。 她觉得自己好像白眼狼，因为一个错误的人，否定了曾走进她世界里的所有相关人。 可又有什么理由再深交？ 夏萤做不到若无其事，也没有更多理由再与他保持联系。 握勺的那只手晾了许久才重新开始舀粥，翻脸无情的人依旧是那副冷漠嘴脸，“至少我找不出再与你联络的理由。” 至此，她不再回应，自顾自喝粥，帽檐下那双眼睛也不曾再抬过，直到光里静坐已久的阴影消失，秤砣压住的心口才彻底松了气。 第51章 你不用抢 跨年当天，启曜内部组织了一场聚会，一帮艺人在酒吧蹦迪吹酒。 亚姐趁出差机会留在胡导那边一起跨年，只有助理甜甜陪着夏萤过来，想必也是她大意，玩的正兴时，王奕程突然过来。 夏萤见状赶紧混进人群溜了，不多时便在厕所等到助理甜甜来汇报军情，“小王总像只哈巴犬一样满场找你，找不到已经堵在酒吧门口了。你怎么逃？” “我从后门走。” “后门也有人，我刚听他吩咐了几个去盯梢。” “这王八蛋阴魂不散！”夏萤破口大骂。 不断有人进进出出厕所，夏萤正急得不知如何脱身，梁邺突然在微信里找她。 【方便接电话？】 刚逃跑的时候太急，夏萤记得自己踩了梁邺一脚，给他痛得都喊娘了。 【方便。】 【刚才不是故意的，sorry。】 她一连回去两条，立马接到梁邺电话。 不知道梁邺在哪，环境寂静无声，他表明来意，“后厨有扇门，你出来后，我的车在路口等你。” 天降救星！ 夏萤忙叫助理脱下外套，两人换了装扮后，甜甜打头出了厕所，酒吧灯光晃眼，没多久盯梢的人汇报给了王奕程。 夏萤便趁这个时机从后厨那扇门离开了酒吧。 深冬的夜晚冷风嗖嗖，大道上灯火通明，一辆黑车打着双闪停靠路边，等夏萤走近再想转身时，副驾里的梁邺正好摇下车窗。 “夏萤，你喝多了？”梁邺甚至下车替她拉后车门，“快上车。” 她没怎么喝多，自然也知道这辆车的主人，路灯下正别扭地耗费时间，梁邺又发话了，“我正好找你有点事。” “什么事？” “上车说。让王奕程知道是我帮你逃出来，以后你的眼线又得少一个。赶紧！” 受了人情，夏萤可不得给几分面子，况且梁邺还说有事找她，于是硬着头皮坐进了后座。 车里暖气刚好，还飘着股熟悉的薄荷水味，闻得她一阵糟心加气不顺，坐在后视镜能窥视的斜后角方位，她刻意忽视有人投来的眼色，装醉倒去窗边假寐。 梁邺是真有事拜托夏萤。 “夏萤，你寒假有档期没？” 寒假的工作安排暂时还未确定，不过除去几天春节假，加上可预见的工作量，夏萤觉得档期应该不太空。 但她也没有卡死，闭着眼睛回，“不知道，亚姐暂时没安排。” “我筹备的一部戏有个角色适合你，你有意向的话，我来和亚姐商量空出时间。” 夏萤不再装睡，也不怕梁邺笑话，跟他露底，“梁导。我演技捉襟见肘，去年重庆客串时，导演就说我演技浮夸，亚姐现在只帮我接广告。” “那正巧，我那个角色就得浮夸，我已经试镜了一圈人，都差点意思，现在头疼得不行。”梁邺实话实说，回头跟她商量时还皱着眉头烦恼。 说真的，夏萤拒绝不了梁邺，毕竟是领她入行的恩人之一，她不至于到忘恩负义的程度。 “难得你这么信任我。” 梁邺一听，心定了，只说等试镜时间确定下来再通知夏萤。 谈话途中，陈见苏一声未吭，专心开他的车。 梁邺在公寓楼前下车后，又在装睡的人正要推门，咔哒一声，四扇门全锁上了。 静默须臾，夏萤于黑暗中看向斜前方故意的人，“我要下车！” “到地方自然会让你下车。” 他声音又冷又硬，听得夏萤心沉重了几分。 车又动了，驶出公寓朝榆林路方向驶去。 路上谁也不说话，等熟悉的街景拂过眼前，夏萤已经做好下车准备，那副恨不得逃离的迫切感，似乎陈见苏与王奕程是一类人。 只不过在夏萤心中，王奕程是不安好心，陈见苏是好心被当作驴肝肺。 萤火虫小吃店早歇业了，前门卷帘紧闭状态中。 车在路边稳当停下后，夏萤尝试推门，依旧无果。 “你有完没完？”心烦之下也失去耐心，手拍打在车门提醒他别做无谓的纠缠。 这年头少了个朋友而已，并不会有多大损失。 “没完！”后视镜里那双清澈的眼睛含着轻微的怒意，“你是不是忘记自己怎么认识的梁邺？”他指去车窗外漆黑的店，“去年春天，我在这间店里介绍你们合作。” 夏萤没忘，也知道他未带出的其他含义，面颊腾地一热，有点无地自容。 而后，便听见他冷笑一声，“你现在是过河拆桥。” “我怎么过河拆桥了？”上升到品行，夏萤坐不住要反驳。 “那你留着梁邺不删做什么？”陈见苏可提醒她，“还是你觉得谢悦可吴俊杰跟我关系更好，接触更多？我告诉你，他们都是我最好的兄弟朋友。” 夏萤气笑了，理直气壮，“梁邺现在是我同事，我为什么要删他？” “同事。”陈见苏干巴巴地念了一遍，回头时阴阳怪气，“那你事业心挺重，怪不得利弊分得清，我现在于你而言没有利用价值了。是吗？” 夏萤觉得陈见苏疯了。以前顶多觉得他那张嘴坏，现在却跟抹了剧毒一样，她辩一句，他能顶两句，顶得她火冒三丈，恨不得伸手去掐他脖子解气。 “你是不是有病！”夏萤气急败坏吼他，不再解释一句，身子窜去驾驶座里找解锁键。 陈见苏捉不住她胡乱挥的手，稍不留神被长指甲刮了脸，嘶的一声吃痛传进夏萤耳朵里，无奈之下，她退后坐了回去。 被划伤的人明明是陈见苏，但后视镜里有人先委屈上了，眼泛泪光瞪着不给她丢掉过去的人。 “我就是想跟从前的一切都割席干净，我有什么错？” 她没错，陈见苏也没错，甚至冷静下来后，不再一心责怪李游的绝情，要怪只能怪命运造化弄人。 脸颊上的刺痛传来，陈见苏抬手碰了碰，同时气势弱下来，正面两人间的避讳，“李游离开整整四个月了，这期间我们没再联系。” 李游换了号码，Q号头像一直灰着，微信动态也关了，人间蒸发消失得彻底。 可陈见苏知道，他是没有颜面再面对曾经。 气氛一下冰到极点，夏萤含泪转过头，窗外夜色朦胧，路灯照得眼睛酸痒，眨眼泪流满面。 她有多努力在忘却曾受过的伤，真的很讨厌此刻窝窝囊囊掉下来的泪。 前排有抽纸巾的动静，不多时一只手递来身前，夏萤却始终没伸手去接。 静止的车厢里不再有人说话，直到窗外有烟花一飞冲天，新的一年终于到了。 “夏萤，今年是我们认识的第四年。” 从那年的春天，到今年的深冬，从那条暗巷，到此时此刻，时间记录着一笔笔交情，痕迹更难以消除。 “站在朋友角度，我希望你过得开心，少些烦恼，事业一帆风顺，能丢了过去的包袱，也能正面我们之间的关系。”陈见苏看着她的后脑勺仍不放弃，刨根问底，“还是你觉得我做错了什么？” 夏萤摇头，也哭得更凶？她早就不怪他，也没什么可埋怨，更不是揪着过去那点破事不放的人，可正是有明辨识度的能力，她才想划清界限。 哽咽道：“我只是不想做抢他朋友的人。” “你不用抢。” 哭断声的人突然转过头，撞上陈见苏那双立场鲜明的眼睛时，她觉得自己五官都皱到一块，泪水汹涌不止。 因为，他完完全全地站在夏萤这边。 后来，陈见苏下车去后座送纸，等她哭完擦干泪，一年已经溜走十五分钟。 肿着眼泡的人默默掏出手机后，有人已经快一步重新发送好友申请，夏萤看着通讯录那多出的红点，失而复得的心里涌入丝丝暖意，觉得自己好像小学生，动不动就划三八线，搞绝交，没劲透了。 重新加回好友，也意味着关系慢慢归位，只是目的性在悄无声息里发生变化，但此刻的夏萤浑然不觉，甚至认为陈见苏看她的眼神有一股可怜的意味。 于是嘴硬道：“你少可怜我！要不是你突然搞煽情，我已经忘了怎么哭了。” “你笑一个让我看看？” 她故意板着脸装高冷，但突然想到他曾说的那个冷笑话：猩猩生气时会敲咪咪。 本来伤心余味还在，一时间又笑得胃岔气，疼得在那哼哼。 “没事吧？”陈见苏见她不对劲，下意识去握她捂在肚子上的手，“怎么了？” 夏萤推开他，竖着指头警告，“你以后少说冷笑话，反射弧太长了！”结果仔细一看，看清了陈见苏左脸颊上那道划痕，恢复良知的心一揪，“你还疼吗？” 注意力都被转移，陈见苏现在心里堪比刚才那阵绚烂的烟花，但他没有表露一丝，压着眼皮刚要抬手去摸，叫夏萤赶紧捉住了。 “别碰，我包里好像有创口贴。”她翻了翻没翻到，急得倒出来找，才发现被夹进卡包隔层。 “把脸转过来。” 她声音很温柔，像一阵春风扇得陈见苏心口发软，也听话地偏过脸。 余光里的人体贴细微，轻手贴好两张创口贴，低头开始收拾东西进包里。 陈见苏帮她捡，摸到一管香水小样时，刻意凑近她闻了闻，冷不丁道：“我送你的香水没用？” “等天热再用吧，感觉比较适合春夏。” “那是我自己调的。”说着，他把香水小样扔进了包里。 其实不难猜，因为罗倩倩喜欢那瓶香，后来还曾在网路上搜寻购买渠道，但发现是云南线下实体店里特调的香，根本复刻不了。 想到这，夏萤提了嘴，“你还记不记得配方？我室友喜欢这香，她也想买一瓶。” “不记得。”他立刻回绝了，又拧倒反天罡的人一眼，“所以那瓶香水一直放在宿舍给别人用？” “没有啊。”夏萤心虚否认，决定回去再不给罗倩倩用，因为用一点少一点，用完了，世上再没有一模一样的香。 有人看出来了，嘲笑一声扭走脸，“演技是不怎么样。” 毫无疑问，陈见苏挨了夏萤狠狠一拳，揉着胳膊吃痛道：“很痛哎，你不能轻点啊？” 夏萤已经背包去推门，回头看了眼说话跟吴俊杰一样机车味的陈见苏，总觉得他好像在跟自己撒娇。 没用！ 她还是被否定演技的臭脸色，指着暗光里那张逐渐清晰的人脸，明明在恐吓，却丝毫不影响有人慢慢明朗的好心情。 “下次再说跟你绝交！” 第52章 强扭的瓜不甜 试镜时间确定下来，夏萤如期赶到试镜棚。 来试镜的演员不止她一个，还有几个角色都未敲定最终人选。 但梁邺主要就是看夏萤的角色妆造，所以人一过来就被领去化妆间捯饬。 素面朝天的脸擦洗一遍，抹过水乳才开始上妆。 正值期末考前夕，夏萤每天都在熬夜复习，趁机补眠，睡得正熟的时候被化妆师轻轻喊醒。 “萤萤，要换戏服了。” 她睁着惺忪的眼发愣，被灯光晃得一瞬间清醒过来，“好。” 戏服在隔壁房间挂着，里面有试衣间，化妆师拿过梁导选定的一套戏服递给她，“你先换，换好我再帮你贴假睫毛。” 说完，化妆师带门离开，留夏萤一人在屋里脱衣服。 人物果然浮夸至极，连衣裙上金光闪闪，水貂绒外套更是富贵逼人，一望便知是个花钱如使草纸的角色。 夏萤套好抹胸裙，后背拉链怎么提都差口气，踩着拖鞋去请门外的化妆师帮忙。 结果门一拉开，外头正坐着气定神闲的王奕程，吓得她赶紧扑关上门。 试镜棚那边，梁邺叫陈见苏去催催妆造，后者推门进化妆间，一个不眼生的男人正在拍打戏服间房门。 “萤萤，你出来，我们坐下好好聊聊！” 里头的人不回应，反锁着门谁也别想好。 王奕程气得踹了脚门，一扭头，居然看见苏氏企业的人，也不知道犯什么毛病，放着上等清福不享，天天窜在片场跟一帮鱼龙混杂的员工、群演打交道。 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堵着门多少有损身份形象，王奕程冲来人笑了笑，但陈见苏却冷漠得很，径直走过来敲了敲门。 “夏萤，开门。” 门内，夏萤听见陈见苏声音，立马拧开门锁躲到他身后。 王奕程看见她瞧姓陈的眼神别提多依赖，斜了眼区别对待的夏萤，无端遐想，“这是你新对象？” “关你屁事？” “你怎么跟我说话？”王奕程指着警告她，“你还想不想在公司混下去？” 仗着有陈见苏在，夏萤气势更甚，“这话有本事当着王总面威胁我！不过我倒要瞧瞧，我一个兢兢业业为公司挣钱的人错在哪？” “你就是不知道好歹！不愿榜我飞黄腾达，愿意榜他是吧？”王奕程恼到指去陈见苏脸上。 她刚要反驳有人肮脏龌龊的思想，一只手伸来与她十指紧扣，没站稳的人立时倾向陈见苏怀里，也看见他伸手压下了王奕程嚣张的手，丢了一句，“也请小王总高抬贵手，强扭的瓜不甜。” 还没有人从王奕程眼前带走过女人，但他王奕程此刻除了咬牙切齿，只能一个劲地踹那扇门，吓得化妆师取过睫毛和胶水快速溜了。 出门拐过弯，陈见苏松开手，夏萤一阵心慌意乱，不知道他刚才那句话是何意图。 两人相视一眼，气氛甚是尴尬，没底气的人率先开口，“先让他误会，后面的事再说。” 有了这句圆场的话，夏萤忽而松了气，“你吓死我了。” 不说还好，一说，陈见苏脸色可见地一滞，指向不远处的试镜棚催她，“别磨蹭了，赶紧去。” 化妆师正好追来，一边吐槽王奕程的少爷脾气，一边拉着夏萤赶紧去把睫毛补上。 有妆造加成，夏萤饰演的角色更活灵活现，不愧是梁邺一眼相中的不二人选。 亚姐看过试镜片段，觉得这次的人设倒像是为她量身定做，那张洋气的脸注定上镜头后演不了一点苦情角色。 拍摄档期定在期末考试结束后第二天。 编剧与梁导手把手替夏萤走戏，虽然避免不了忘词与笑场，但片场氛围相当轻松团结，即使有耽误一点进度也无遭到批评责怪，与去年夏天重庆客串角色可谓天壤之别。 不同片场造就不同心态，结束一天拍摄，夏萤没有放松自己，拿出第二天要拍的剧本在房间里独自琢磨。 正演得投入，门外有人敲门。 她不急不慢走来开门，以为是甜甜来送工作餐，结果门外却站着风尘仆仆的陈见苏。 听说梁邺将剧组分成两队人马，另一队跟着陈见苏一周多前去了另个城市采风。 显然，采风任务结束，今天才陆续赶回大部队。 陈见苏手里拎了几个袋子，看模样像是那边的特产。 夏萤问他，“什么事？” “给你带了吃的。”陈见苏提给她。 夏萤微笑接过，探头看了几眼，居然有两杯不一样的奶茶，她摸了摸，还是温的。 “你们怎么回来的？” 设备跟着组员驾车赶回，陈见苏独自买了高铁票，但他没有透露，手背抹过额上的汗，只说：“趁热喝吧，我去洗个澡。” 她愣愣点头，目送汗淋淋的人转身走了。 走廊里，夏萤抻头看了眼，陈见苏就住在斜对角一间房，门卡刷了一下，人就不见了。 甜甜送盒饭上来，美滋滋地喝了一杯招牌奶茶。 还说：“我记得当时去那边玩，这奶茶店要排好久的长队，黄牛都是一杯加价50~100在卖。萤萤姐，陈老师对你好好啊，去外地还想着带东西给你，我要是不知道你们是朋友，还以为你们俩在谈恋爱呢！” 夏萤正在吃饭，叫她的话呛了一嗓子，赶紧喝了口温热的奶茶舒缓，好半天才对甜甜郑重提醒，“别开玩笑。” 甜甜立马点头。 她怎么能不知实情呢？陈老师可是她前男友的发小，直线关系一旦连成三角，那事可就大了。 吃过饭，夏萤休息一会，又与甜甜在房中走了几遍戏。 甜甜就是捧场王，拍手称赞，期许满满，“萤萤姐，我觉得这个角色太适合你了。明艳多金，张扬跋扈，但不失天真可爱，看着心狠手辣雷厉风行，但对谁都是刀子嘴豆腐心，反差极大！我预感这部电影上映以后，你这个配角能火出圈。” 夏萤至今都未做过红透半边天的美梦，她只求这部戏上映后能少点谩骂声。 因为等新年档一过，重庆那部戏马上就要拉出来示众，还不知道反响如何，反正她心里挺没底。 “我还是觉得爆发力不够，你再帮我看一遍。” “好嘞！” 甜甜也不觉得累，在夏萤这待到十点才回去洗漱，临走前，还高高兴兴顺走了一盒糕点。 洗过澡，夏萤在工作群回复完消息，准备再过一遍台词就上床睡觉。 这时，陈见苏发了一条微信过来。 【C：春节回老家？】 再过一周就是春节，剧组放五天假。不过，舅舅舅妈今年不准备回乡。 【萤火虫：带特产是吗？】 【萤火虫：放心，我已经叫同学买好一箱，直接发去你奶奶那。】 她一连发去两条。 那头稍后才回过来。 【C：不回去的话，我们去庙会逛逛？】 夏萤上次逛庙会还是在老家，可她记得陈见苏不信神佛，怎么有兴趣逛庙会？ 【萤火虫：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怎么想起来要逛庙会？】 【C：带周子尧去玩，把你弟带上吧，我们一起。】 不知不觉来江城已经整整三年多，夏萤再也没有带夏荣出门逛过。今年好不容易有机会，她没多想，一口应下陈见苏。 【萤火虫：好。】 以为对话到此结束，夏萤都准备锁屏，他又发来一条。 【C：好喝吗？】 她是怎么能做到喝完就忘？一句谢谢都没有。一定是对台词对得太认真，忙回过去两条。 【萤火虫：好喝！谢谢！】 【萤火虫：甜甜说要排长队，你排了多久？】 另一边，刚刚开完剧组会议回房不久的陈见苏正坐在沙发里，奔波一天的疲倦神色明显，但思绪却清明得很。 手里打字。 【C：找了黄牛。】 那头回了个感叹号，又跟来一句。 【萤火虫：你又大手大脚乱花钱！】 怎么是乱呢？ 陈见苏很清楚自己的做法。暂时还没有足够底气去揭开心里的秘密，只能守在朋友位置做一些不过分明显的举止。不像她每年春节都会送刘纯英一箱仙灵镇特产，把最初的举手之劳悄然变成了一种送节习惯。 【C：睡觉吧，明天还要拍戏。】 【萤火虫：我再过一遍台词就睡。】 “晚安”还没发出去，夏萤又发来两条。 【萤火虫：陈老师今天辛苦了。早点休息吧。】 【萤火虫：晚安。】 沙发里的人慢慢勾起唇笑了一下，如果没记错，这大概是两人第一次互道“晚安”。 手指迟钝几秒又加上了两个字，最终发送过去。 【C:晚安，好梦。】 夏萤睡了一个安稳觉，还做梦梦见自己火遍大江南北，天天跟着亚姐甜甜走南闯北，通告不断，银行卡里的数字飞速暴涨，笑得她合不拢嘴。 甚至醒来时，脸上还挂着做美梦的余韵。 只不过，她记得清醒前，有梦到一张模糊的脸，不论自己走到哪，他都在周围静静地陪伴。 想到这，夏萤没来由地看了眼手机屏幕，锁屏上的日期刚好是李游生日前几天。 去年这个时间，她有多信任那个言辞凿凿的男人，此时此刻，不再波澜起伏的心就有多通透。 掀被子下床，夏萤刚洗漱完，甜甜正好过来接她去片场。 第53章 我已经错过她一次 王奕程这个缠人精无处不在。 夏萤刚下片场，他以不清不楚的关心名义过来探班，自作主张买了一堆吃喝犒劳剧组员工。 监视器前，梁邺正与陈见苏探讨刚才的镜头，助理屁颠颠端了两杯咖啡送过来。 “梁导，小王总过来探班！” 突然被打断，梁邺略有不快，回头找了找才看见王奕程那个现世报，周围围了一帮人点头哈腰奉承他。 梁邺皱着眉叮嘱助理，“叫他们赶紧吃赶紧喝，完事各就各位。” “好！”助理放下咖啡立刻走了。 休息时间，梁邺便插了句题外话。 “我瞧王奕程这次是上心了，之前可没见他探过谁的班。”梁邺自然端起咖啡喝了口，随口一问，“诶，他追夏萤多久了？” 无人回应。 于是梁邺心算了算，不可置信，“居然快一年了。我预感他不会轻易放弃，就是萤萤厌他厌得很，这要换成其他人早从了。” 坐在一旁的人过于沉默，梁邺扭头看向陈见苏，总觉得他每次一听到王奕程，这脸色就不对劲，又冷又硬。 梁邺不禁想起去年夏天的品牌方酒会，结束前十分钟，陈见苏神神秘秘地提前离开，但他的车明明还停在地下停车场。 那晚，除了这一件不足为奇的小事，听说王奕程翻遍酒店上上下下也没找到夏萤。 到底谁把醉醺醺的人带走了？ 梁邺心里现在已经有了答案。 后来，就是跨年那晚在酒吧外，陈见苏顺路来接梁邺送回住处，两人在聊寒假拍摄的这部戏时，梁邺提到想找夏萤试镜角色，几句话说起她正在酒吧和王奕程玩猫捉老鼠游戏。 结果，陈见苏脸色一变，立马叫他给夏萤发微信。 “我走的时候可看见王奕程把前后门都堵了。” 他却言辞凿凿，“叫她走后厨那扇门。” 梁邺小吃一惊，当下想的是这小子肯定经常背着自己来这酒吧闹，否则怎么如此清楚地形？ 那时，他喝了酒没多想。 现在，咖啡多提神醒脑。 梁邺心里升起一股不可明说的想法。 身后传来王奕程纠缠不休的动静，陈见苏回头，看见他像只苍蝇围着夏萤团团转，腮帮子不自觉咬得紧绷。 那杯咖啡，陈见苏一口没碰。 直到晚场戏结束，他向梁邺请了三天假。 “去哪？”梁邺正是缺人的时候，“你这次又是什么理由？” “办成了，我回来再告诉你。” “臭小子——”梁邺无可奈何，骂骂咧咧摇了摇头，见他又是背着个包就走了。 拍戏可不是闹着玩的事，所以王奕程溜一圈表完一番诚心告辞了。 但他走后的这几天，剧组里还是下午茶供应不断，风气搞得另外两位主演不得不加入，今天男主演请吃夜宵，明天女主演请吃早饭。 除夕前一天，剧组走了一半人，夏萤还有一场年前的戏未拍，天没亮就爬起来弄妆造。 七点半吃完早饭，片场那边还在准备。 甜甜陪着夏萤候在冷风里等，两人都冻得瑟瑟发抖时，女主演车上的助理下来叫她们。 “夏老师。外面冷，我家艺人请你上车喝杯热水。” 小花谢菲正当红，夏萤跟她在戏里算半个敌对，结尾才解开心结处成姐妹花搭档。 夏萤上车感谢，“谢老师，谢谢你喊我上来取暖。” “不客气。”谢菲推给她一杯热水，还拿坚果零食给她补补，又吩咐助理下去再烧壶水。 甜甜也跟着走了。 谢菲并不是单纯请她上车避风，似乎有话要说，夏萤看在眼里，开门见山，“谢老师，您有话直说。” 谢菲长夏萤几岁，圈子里混得八面玲珑，业界口碑更有目共睹，但她觉得自己这次好像接错戏，有种替他人做嫁衣的后知后觉感。 “接戏之前，我经纪人说我缺一个时尚戏打开时尚资源，我想她可能背调做的还不够。” 夏萤不太明白她话里的意思，但不难听出的是谢菲后悔接了这部戏。 “你和梁导什么关系？” “没什么特殊关系，只是之前有过合作，算朋友吧。”她握着水杯诚恳道。 谢菲思忖一笑，玩起手指甲，“王奕程是你男朋友？” 夏萤忙摇头，一脸厌恶，“他骚扰我，狗皮膏药甩也甩不掉。” 谢菲看出来，也与她赤''裸裸地评述王奕程，“我朋友跟他谈过，睡过半年腻了立马换人。他们这种公子哥心花，玩得更花，就算是空窗期，身边也有床伴，还不止一个，左右拥抱一起上都有可能性。” 夏萤听得目瞪口呆，一阵反胃涌上心头。 谢菲却怡然自得，见识惯了的淡定态度，“刚入行是这样，听什么都吓一跳，久了就习惯了，哪怕那些事发生在眼前都不足为奇。对了，你接戏到现在有遇过潜规则吗？” 对待谢菲的直白，夏萤依旧摇头，“我一般拍广告比较多，这是我第二次拍戏。” “那你以后说不定会遇到。”私下里的谢菲眼中多是波澜不惊的淡然，说到深恶痛绝之处，语气也夹枪带棒，“那些个有权有势有钱的人，无一例外都爱玩女人，标榜自己是千年一遇的伯乐，才华是他们炫技的外皮。但撕下来，里面都是流脓的烂疮，令人恶心。” 夏萤直觉谢菲可能遭受过潜规则，她不知如何接话能令尴尬的气氛缓和，但谢菲似乎并不需要无用的安慰。 她冲夏萤微笑，语锋一转，“我喜欢你的坦诚直率。虽然我心里觉得你的光环大过我，但我和戏里的角色一样，对你始终无法讨厌。希望你能在这个大染缸保持初心，不屈服于任何讨厌的势力。” 车外，甜甜敲门来喊夏萤去片场。 她离开前喝光了那杯热水，也对分享了一点工作经验的前辈轻轻鞠了一躬，“谢菲姐。感谢你跟我说的这些，我也祝你一路长红。” 一场独角戏拍了快十条才找对感觉，导演“卡”声过后，甜甜立马送上羽绒服和保温杯。 “姐，不得了了！” 夏萤讲台词讲得口干舌燥，倒了一杯水在杯盖里，边喝边问她，“怎么了？” “小王总上八卦头条了。” “那不正常？又不是没上过。”夏萤没半分兴趣，直到甜甜拿来手机给她看。 “这次不是什么好事，挺丢脸的。我刚问了亚姐，公司那边已经传开，老王总被气晕了都！” “这么严重？”夏萤嘴角带笑，纯属是幸灾乐祸，瞧王奕程乐子的心态，接过甜甜手机翻阅八卦头条，眉头皱成一团不说，嫌得要命地丢还给甜甜。 “恶心！怎么好意思说喜欢我？”夏萤心里一股翻江倒海。 娱乐八卦头条，要么是哪家当红哥哥姐姐被爆恋情，要么就是圈子里不检点的私生活被公开。 王奕程显然是后者。 没想到探班结束的当晚，他就在本地商K叫了两个异性住进酒店，从曝光的马赛克照片来看，两人离开时已经是凌晨天快亮前。 大晚上在酒店做什么，明眼人心知肚明，八卦头条下面的评论五花八门，有冷嘲热讽的，有好不羡慕的，还有一类洗白的水军。 然而王奕程还不止如此，第二天辗转另个城市又约了个小演员，虽然对方脸被打了马赛克辨不清，但清清楚楚看见两人在车里打kiss。 而后，一整晚没出过酒店。 评论里有高人评价他是时间管理大师，还有些恶臭男奉他是吾辈楷模。但主流媒体那里没一句好话，连带启曜正面的外在形象都打了折扣，可不得把老王总气得要掀房顶？ 可夏萤觉得大快人心！ 也不知道谁出手这么狠，指定是王奕程平时太张狂，顶着启曜太子爷名头四处树敌。 这不，对家派专业狗仔跟拍，剪辑过的视频堪称清晰无死角，反正王奕程那张纵欲过度的脸是赖不掉了。 梁邺是收工后才知道王奕程被曝光不检点的私生活，要说问题有多严重，不至于。 顶多是为无聊的社会增添一些茶余饭后的笑资罢了，对公司而言影响可大可小。但有老王总在，公关手段一天就能清除舆论，反正王奕程也不是露脸的艺人。 但丢他一个人的脸，当然也有好处在。 待梁邺想通后，想起那个龟孙子现在可能劈头盖脸挨着骂，他笑得正上气不接下气时，请了三天假的人回来了。 眼底青黑，胡碴明显，一副熬夜过度，但丝毫不受影响的气定神闲之色。 梁邺扔来截过图的手机给他看，“你干的？” 陈见苏不说话，坐那先灌了半瓶矿泉水，微微气喘，“这么明显？” “你不怕他事后顺藤摸瓜找到你？”梁邺可提醒他，“这小子有仇必报型。” “那巧了，我也是。”陈见苏没在怕的，继续灌水解渴。 梁邺可憋不住要问清楚，“他跟你又无仇无怨，你干嘛要丢他的脸？” 他顿了半天才抬头看来，直直地迎着梁邺深不可测的眼睛，“你不是清楚吗？” 梁邺无奈一笑，偏头挠了把头疼的脑袋，再看过来时，仍旧吃惊，“我真没看出来，你陈见苏还是个情种啊？” 陈见苏摸摸下巴，带走了那点水渍，“师兄，暂时替我保密。” “那你得告诉我从什么时候开始有的心思？” 他做不到撒谎去圆自己无暇的形象，所以梁邺看他的眼神也多了股难以置信，只问了一句，“你那位好兄弟知道吗？” 陈见苏一摇头。 梁邺却为这个师弟捏了把汗，“他只是出国，不是永远不回来，为了个女人，你真舍得跟认识了十几年的兄弟闹掰？” 显然，陈见苏被梁邺这个现实的问题震慑，但他仍旧是无愧于心的神态，也清楚自己心里更深切的需要。 “师兄，我已经错过她一次。” 第54章 朋友妻不可欺 因为明天正式放假，剧组也在加急赶戏。 空出闲来的艺人要么连夜赶路，要么就在房间里休息。 夏萤和甜甜去了市集买火锅材料，两人拎了两大袋战利品回酒店。 室内暖风调节换气模式，铺好桌布，端上一次性锅炉，剩下的就是布菜。 甜甜虽然年龄不大，但生活经验丰富，与夏萤一样都是手脚麻利的人。 两人分工协作布置好一桌，夏萤吩咐她，“甜甜，你去把陈见苏叫过来。” “好！”一会能吃火锅，甜甜美滋滋地奔出房间，朝斜对过去叫刚收工回来不久的陈老师。 敲了好几声，甜甜才看见陈老师开门，清爽神色好像刚洗完澡，一股沐浴芳香扑面而来。 说真的。 甜甜自认为陈老师这副好皮囊真是作践，无论上不上镜头都比这部戏的男主角帅多了。但人家志不在此，专注于幕后工作，听说是梁导最得力的助手，关键还年纪轻轻。 另外，最值得一提就的是洁身自好，不管组里有多少明示暗示，他一律不感兴趣、不为所动。所以私下里，很多女生都在想方设法追到他。 而追过却追不到的，有的甚至背后造谣他是弯的，不然怎么老和单身的梁导绑在一起，搞不好就是夫妻档。 想到这，甜甜觉得太离谱！ “什么事？”陈见苏不知道她在笑什么，率先打破沉默。 甜甜回过神，忙指去身后邀请，“陈老师，我家萤萤姐请你去吃火锅。” 他“嗯”了声，带门前丢了句，“一会过去。” 甜甜回房时，火锅调料已经在煮，夏萤甚至还调好三人份的调料。 两碗里有葱蒜、香菜、小米辣，一碗里只有花生酱搭配香油。 甜甜心知肚明，那碗黏糊糊的酱料属于陈老师，连锅里在煮的菌汤也是陈老师偏好的口味。 因为陈老师吃不了太辣，而且房间里煮牛油味太重，吃清淡一点也不怕长胖。 等了差不多十分钟，陈见苏才过来。 甜甜去开的门，看见陈老师不仅换了套衣服，好像还有仔细吹蓬松头发，反正比刚才耷拉下来的造型要帅许多。 她有一点羞涩，但心思纯净，目送陈老师径直走去桌边。 萤萤姐正坐在地毯，夹着筷子下肉卷，见他过来，十分自然地抱怨了一句。 “你怎么慢吞吞的？我都快饿死了。” 陈老师在她对面坐下，随意地接了句，“饿了先吃，不用等我。” “放你的屁！我不等你，我叫你来做什么？” “怎么吃菌汤锅？” “你又不能吃辣，我喊你过来，当然要迁就你。” 甜甜观察着慢慢走来，她看见陈老师在听见这句话之后，看向对面低头的萤萤姐时，眼里多了股不可名状的温柔。 没记错的话，陈老师看人的神色一向冷淡，工作时也只有专业和严谨可言。 突然，夏萤回过头，催另一个慢吞吞的人，“甜甜，你在发什么呆，赶紧来吃。” 边聊边吃，三人还喝了点有度数的果酒，一个半小时过去，除了陈见苏，另外两位女生都有些微醺。 甜甜最不胜酒力，夏萤给她送回助理房间，回来时，陈见苏正在收拾餐桌残局。 夏萤走来接他手里的塑料包装，“我来收拾。” 却被一只滚烫的手捉住推开，“你去喝点水。” 大概是长期一个人住，一年四季有三四个月都待在剧组，所以从前笨手笨脚的人也涨了许多生活经验，一会工夫便收拾好垃圾拎去玄关暂放。 夏萤还没有过酒瘾，坐在沙发里喝那瓶没喝完的果酒，也看见揉了揉后腰的陈见苏拐进卫生间。 刚刚灯下的背影，有一瞬间像极了与他生活十几年的兄弟，在无所事事之际突然袭来的记忆令人沉重许多。 陈见苏刚洗好手，手机里来了几条微信。 是谢悦可发来的。 【yk：才想起来，今天是李游生日。】 【yk：他真狠心，对萤萤，对我们。】 【yk：不过还是有一件开心的事要跟你说，我谈恋爱了。】 【yk:其实之前有想过追萤萤，但一开始就不喜欢的人要怎么喜欢？而且我有考虑，李游以后会回来，搞得太难看，兄弟都做不成。】 【yk:朋友妻不可欺。】 看完谢悦可发来的信息，陈见苏本就无多底气的心又向下沉了沉。 他没有回应任何，只说春节回去再聚。 调整心情走出卫生间，映入眼帘的人抱坐在沙发里喝酒，歪在膝盖上的头偏向没有关帘的窗外，玻璃反光中，正失神地看着那轮形似弯钩的月亮。 夏萤在想什么，以及她为何执着于喝完那瓶酒，陈见苏心内已经有了确切答案。 酒喝完了，一滴都倒不出来。 夏萤准备扔了，转头看见冷不丁出现的陈见苏，他接过空酒瓶随意捏扁扔进垃圾桶，口气寻常地问她，“要不要喝水？” 的确有些嗓子发涩，她点头，静静看着陈见苏走去长桌边倒了半杯热水，又将一旁的矿泉水兑了些进去，握在手里试了下温度才端来递给夏萤。 一口气喝了半杯下肚，仅有的不顺也消失殆尽。 夏萤恢复轻松之色，忙不迭掏出手机跟陈见苏分享，“不知道王奕程那个王八羔子得罪了谁，你看见八卦头条没？启曜公关手段太牛，半天不到全清理干净，但还好我截了图。”她绘声绘色，举着手机里的截图，大快人心道：“不管是谁干的，都是替天行道，为民除害！我这一年来真被他害惨，天天搞什么深情专一人设，背地里都说我不识好歹。现在东窗事发，都知道他这个人烂透了。不过我不关心他私德如何。我只知道，这个烂黄瓜以后再没脸来我眼前转了！” 看见她脸上呈现彻底放心的笑容，陈见苏觉得自己熬了两个大夜的目的达到。 舒心的笑声里，陈见苏状似不在意地问她，“除了他，还有谁骚扰你？” “像他这样死缠烂打的没有了。”夏萤收笑摇头，喝了口水说：“其他追我的人都挺有礼貌，不过我以不想谈恋爱的理…”她突然顿了一下，神色很快恢复正常，“借口拒绝他们后，世界清净了许多。” 一段话里有两个细节令人心一揪，不过陈见苏更关心的是借口的真实性，随口一问，“为什么不想谈恋爱？” 她咕噜咕噜喝光水，双腿从沙发上放下，边穿拖鞋边说：“没意思。我现在看见男人就烦！” 他不自觉地皱了皱眉，“我也烦？” “你是我姐妹，我烦你做什么？”她抬高望来，笑成傻瓜一样的脸已经做好被他冷眼奚落的准备。可是没有，他只是绷着脸不说话，似乎在考虑如何摆脱“姐妹”的标签。 “好啦好啦，我开玩笑的。”她起身对他诚实道：“我说的是那些对我别有居心的臭男人！反正我现在不想恋爱，我只想赚钱，目前已经还清我妈生前的费用利息，下面是替舅舅盘下那间门面房营生…” 喋喋不休的话音里，陈见苏呼吸渐深，紧绷的神经被“别有居心”四个字拉扯。 但严格意义上，陈见苏觉得自己配不上别有居心，他对夏萤完全是真心实意。 所以，机会在前，任何看似深明大义的道理，都跟他没关系。 陈见苏只知道，现在、此刻，如果一切都合理化。 他一定会忍不住拽过她吻下去。 夏萤叫他不明所以的眼神盯得有点头皮反麻，看去墙上时针走到十点的钟，赶紧推着一动不动的人离开房间。 第二天，夏萤和甜甜跟陈见苏的车回了江城。 榆林路红红火火，店铺前挂满灯笼、贴满福字对联，在视觉相对冷清的冬季，年味越来越浓。 今年的除夕夜，夏朗的小家独自过年。 夏萤第一次以长辈身份派发红包，夏荣拿了五千块压岁钱，高兴得就差跪地朝姐姐磕头。 吃过年夜饭，夏萤在街道玩了会烟花，来来往往都是嬉闹的孩童，夏荣也加入其中玩得不亦乐乎。 仙女棒自动灭掉后，夏萤抬头看了眼二楼未亮灯的房间。 不知不觉，夏荣已经快要小学毕业，她不再合适与正在窜高的男孩同住一间屋。 大年初三，天气出奇的好。 陈见苏下午才带着周子尧来接夏家姐弟，两个屁孩坐在后排玩iPad游戏，前方两人不受干扰地聊天。 结束剧组节后的安排话题，陈见苏忽然接到谢悦可电话。 不知道打过来什么事，但陈见苏隐约觉得有麻烦，故意扔在一边的储物格里不接。 夏萤看了眼，提醒他，“怎么不接谢悦可电话？” “不用管他。” “哦。”夏萤没在意。 直到过了会，陈见苏电话又自动挂断一次，紧接轮到夏萤手机响了。 她掏出来一看，是谢悦可，想也没想接通，“喂，你老是打电话，有急事？” 电话里的人反应半天，“你跟苏苏在一起？” 等陈见苏听到谢悦可的声音已经为时已晚，只好插进来一句清晰的话，“按免提。” “靠！苏苏！你怎么不接我电话？” “在开车。”陈见苏回复的语气里稍有不耐烦。 “开车妨碍接我电话？”谢悦可不太爽快的口吻，“不对，又没在拍戏，你们俩怎么在一起？” 夏萤比不知如何回答的陈见苏快许多，“我们去庙会啊，你不知道吗？” “庙会？”谢悦可一无所知，顿时炮轰乱炸，“什么庙会？我怎么不知道？为什么你俩单独行动不叫我？我他妈又被剔除在外了是吗？” 叽叽喳喳吵得陈见苏想钻进手机给他几脚，在夏萤稍显迷茫的神色里，快速作答，“带两个小孩过去玩，所以没叫你。” “我也是小孩啊，天真无邪小男孩。”谢悦可极其不要脸。 所以，陈见苏冷冷地骂了一句，“滚。脸比屁股还大。” 夏萤噗嗤一笑，觉得他两都幼稚得没边，举起手边凑到嘴边，“反正刚出发。你在哪？我们一起去接你。” 陈见苏一听，意料之外地皱了皱眉，用只能自己听见的声音嘀咕了一句。 “烦死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4章 朋友妻不可欺 第55章 好久不见 谢悦可那张嘴比鹌鹑还碎，一路叭叭到庙会外的集中停车场。 临近傍晚，庙会入口已是人山人海，红灯笼串串高挂，各式摊位沿路排开，吆喝声此起彼伏。 一下车，两个小孩便兴奋地往前冲。 “慢点！”夏萤赶紧追上去，一边一个勾着脖子逛摊位。 谢悦可与陈见苏走在身后，前者哪壶不开提哪壶，“一看见夏萤带孩子，就想起当初吃的狗粮。可惜啊，李游没那个福气做孩子爹了。” 陈见苏没接话，插着兜走在身侧，目光一直绕在前方的三人身上。 谢悦可若有所思看来，肩膀撞了撞沉默的人，“萤萤不知道李游家破产的事吧？” 陈见苏看他一眼，点了点头。 谢悦可也是近期才听说的消息，也猜到李游大概率隐瞒真实境遇，但卖不卖惨都改变不了卖身事实。 想到这，谢悦可哀叹一声，“我觉得李游真惨，宁愿萤萤恨他，也不愿博取一丝同情。” “萤萤呢，就更惨。在她眼中，李游完全是因为父母反对，违背了当初的承诺，抛弃她选择了另一个人。换成我是她，也得对这个男人恨之入骨。” 谢悦可的话仿佛一记警钟响在陈见苏脑海，不断提醒着自己，李游的背信弃义都是言不由衷。 可分了就是分了。 “谢悦可。” 不得劲的人看过来，撞上陈见苏分外冷静的一双眼，面上也没来由地肃静了几分。 “这件事不许在夏萤面前提起。” “这我当然知道。” “另外，你可以同情李游的遭遇，但不用再替他可惜，这是他自己选的路。”陈见苏永远忘不了机场分别的那天。 作为当局者的李游，他比任何人都要清晰自己的立场，任陈见苏说尽后果也无动于衷。 从那刻起，陈见苏便不再为李游可惜。 因为他做的一切都有利可图，而在这场情感纠纷中，唯一受到伤害的只有夏萤。 “你说得对。”谢悦可仔细一想，参悟透彻，“他再可怜也过着有兜底的日子，不像夏萤什么都得靠自己。好歹她还愿跟我们做朋友。”说到这，语锋一转，“我呢，在外地上学，又交了女朋友，从今往后都得避嫌了。反正以后在江城，你可是萤萤唯一的靠山，多照顾照顾她。” “用得着你说？”陈见苏白自以为是的人一眼，快步追上在前方买糖画的三人。 逛了一圈，碰上庙会中央的广场有杂耍表演，围观人群里三层外三层。 周子尧和夏荣这两个机灵鬼窜到最前排，蹲在那一边吃糖画，一边观看精彩表演。 谢悦可与陈见苏凭借身高优势，也看得十分轻松，只有夏萤左右晃头，双眼见缝插针。 看得正费劲，夏萤发现身边少了个人，转头问目视前方的陈见苏，“谢悦可呢？” “接电话去了。” 她点点头，正要转正目光继续观看，耳边突然冒出一句，“我背你看吧？” 人多口杂，等夏萤听清后，心中懵了一下，立刻摇头，“不用。” “为什么？”陈见苏低头看她，“你不是看不见吗？” “会挡着别人。”夏萤解释。 陈见苏背着手转看一圈周围，“都在背上，你有什么不好意思？” 夏萤目光跟着扫了一圈，的确有很多人趴坐在背上看节目，但要么是亲密的情侣，要么是爸爸杠着孩子。 不提她觉得身份不合适，只要一想到姜瑞师姐，本能地往右挪了两步与他保持距离。 “我踮脚一样能看到。”然后脚尖一踮，全神贯注。 反正绝对不让陈见苏背，后者看出她有意避嫌后，原本还蠢蠢欲动的心瞬间跌落谷底。 十几分钟看完表演，天色擦黑，街道忽然之间亮起数盏彩灯。 谢悦可也接完女友电话回来，他看了眼时间，张罗着赶紧先找一家店用餐。 庙会开在商业风景区，有不少连锁店面，几人商议着挑了一家融合餐馆。 刚坐下没多久，隔壁一桌来了熟人。 谢悦可最先发现，桌下踢了踢陈见苏，他在点单，浑然不觉身后有人注视着他。 甚至朝谢悦可拧了下眉毛，“你腿上有病？” 谢悦可朝他挤眉弄眼，嘴里还念念有词，“孙慈禧，孙慈禧。” 陈见苏这才回头，看见是孙妍希，情绪冷淡地打了声招呼。 孙妍希让朋友们先点单，自己来了老同学这桌叙旧，抱胸坐在那先上下扫了陈见苏几眼，“好久不见啊。” 谢悦可刻意咳嗽，“你诓我呢？你两一个学校还好久不见？这话你该冲我说才合适吧？” “你？”孙妍希头扭过头笑话他，“你这个烧包天天发朋友圈，我看你自拍都是直接滑过去。” “巧了不是，俺也一样！” 在玩游戏的周子尧发现孙妍希，分外热情地打招呼，“希希姐！” 孙妍希乐开了花，“亏你没忘了我啊！” “你是我堂姐最好的朋友，我怎么会忘了你？”周子尧那张嘴惯会哄人开心，“希希姐，你又变漂亮了！好靓哦！” 被夸，孙妍希当然笑得合不拢嘴，还朝沉默寡言的陈见苏觑了一眼，颇有些责怪之意，“你像个哑巴一样，都不如你弟情商高，会哄女人开心。” “是吗？”在点单的人不以为意道：“你要是好小学生这口，可以多等他几年。” 谢悦可嘴里的柠檬水差点喷出来，看见孙妍希被油盐不进的人气红了脸。 “我呸！他还是个孩子，你能不能正经点？” 陈见苏懒得搭理她，菜单递给正襟危坐的小孩，“夏荣，你和周子尧看下想吃什么。” “好的，陈见苏哥哥。”夏荣接过菜单直接递给周子尧，后者可有主见，刷刷勾了几个爱吃的菜，夏荣没有任何意见。 孙妍希的笑脸在听见“夏”字时突然绷紧，似有所感看向身后，果真见气质脱俗的夏萤从卫生间走来。 近一年，签约做了艺人的夏萤名声在外，因为突出外形拍了近百条大大小小的广告，不仅与当红偶像合作，平时在各个综艺和线下商务露脸，后又接了两部电影配角戏份，一旦试水成功，便要往演员方向进军，彻底来他们碗里分一杯羹。 恕孙妍希难对此人保持一丝体面，无论是从何海宁的角度出发，还是同行的角度。 她立马起身告辞，不过临走前，还是跟陈见苏提了个正经事，“我听说你有个参赛剧本在找演员，我很感兴趣，开学后试镜，记得发我消息。” 陈见苏与吴俊杰耗费半年创作的微电影剧本，为了参加本年度的大学生电影节，早在上学期期末阶段发布公告招募演员。 孙妍希虽然脾气不好，但专业方面一直没得挑剔。 陈见苏点了点头，“确定时间后，我联系你。” “一言为定。”她冲人笑了笑，随后擦过走来的夏萤去了隔壁桌。 夏萤也当做没看见她，刚坐下来，手机响了。 “喂，你好。嗯，我是。对，我想租房子。初五吗？我正好有事，那天没空，能不能往后推一推？好吧，谢谢。” 刚挂电话，谢悦可便来打听，“你租房做什么？” “搬出去住，离公司近一点，这样我方便。”她说着，抬手喝了口水，目光转向夏荣略微吃惊的脸，逗了逗他，“你怎么了？” “姐，你为什么要搬走？” “不搬走，你那点**全叫我看了。你以后老婆会吃亏的。” 夏荣不高兴，甚至还有点难过，瞬间眼泪汪汪，“我哪有什么**？你是不是嫌我太吵了？姐，我一直以为你要到嫁人才会搬走！” 夏萤哄他，“我又不是不回来。搬走是因为我东西太多了，楼上那间房压根放不下。还有，你马上就要上初中，蹿个子正凶的时候，那床早该换了。” “说来说去，还不是因为我呗。”他吸溜鼻子哭得可惨了。 把周子尧看得一愣一愣，赶紧抽桌上的纸巾给夏荣擦脸，嘴里还喋喋不休，“夏荣，你都十二岁了，怎么还跟个女孩一样哭鼻子！瞧你这大鼻涕泡，哕，恶心死我了。马上就要吃饭了，你别倒胃口，赶紧擦擦！” 夏荣不听，稀里哗啦哭了一顿，等披萨上来后才彻底痊愈。 吃过饭，几人又在热闹的庙会晃了晃，还在河边放了几盏荷花灯许愿。 回程时，两个孩子已经累得睁不开眼，上车便倒在后座呼呼大睡。 夏萤也累了，阖眼靠在车窗上休息。 谢悦可却精神百倍，车刚开出拥挤路段，便与隔壁沉默的人提起今晚偶遇的孙妍希。 “你老实跟我说，孙妍希是不是在追你？” 陈见苏下意识看了眼后视镜，倒映里的人没有任何动静，依旧保持着休息的姿势，似乎并不关心展开的话题。 “你哪只眼睛看见了？” “我两只眼睛都看见了！”谢悦可再笃定不过的口吻，“孙妍希今天看见你，脸上的笑就没松下来过。你别告诉我，不知道她对你有意思啊？” “不知道。”知道也装作不知道，只要没捅破眼前，都与他无关。 “吹吧你！”谢悦可跟他分析，“孙慈禧多傲娇的一个人！她以前上学时就喜欢你，但你对她不太感冒，她那个公主命哪愿意拉下脸追你！不过我看世道变了，她长了几岁，好像想通了，女追男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不然能主动要你联系她试镜？分明就是找借口跟你加深联系！” 陈见苏不说话，也对谢悦可片面的分析不感兴趣，涣散的眼神时不时递向后视镜，却连一丝动弹的痕迹都没寻觅到。 半天得不到回应，谢悦可急了，“虽说孙妍希脾气大，但她长情啊，长得又漂亮，还算你半个同行加知己。你要不要试试？” 越说越扯，陈见苏一口否决道：“我和她不是你想的那样！” “拉倒吧。你俩以前上学时就暧昧不清过！”谢悦可不听他狡辩，对自己的判断深信无疑，“许多恋爱关系都是后知后觉中开始发展建立！我预感，孙妍希要猛烈追求你了！” 后排仍旧毫无动静，只有两个孩子逐渐深重的呼吸声。 陈见苏看了许久，再想到人群里夏萤退后的防备，收回目光后，他彻底失去了辩解的念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5章 好久不见 第56章 禁止恋爱 五天春假结束，夏萤回了剧组。 当天的戏份拍摄完毕，夏萤和甜甜返回酒店休息，走廊上正巧碰见谢菲的助理，叫住人后，送了一份仙灵镇特产。 寒暄一阵，回到酒店还没坐下来，亚姐突然过来探班。 本来是件好事，夏萤都决定三人出去搓一顿，结果亚姐急忙打住她卸妆的动作。 “别卸了，赶紧换套衣服跟我去饭局。” “又吃什么饭？” 经纪人与艺人的饭局，除了庆功宴、开机宴，就是拉拢商务的酒局，显然，亚姐是要带夏萤去见几位制片人。 “我不想去。”上回就硬着头皮去了一场饭局，推杯换盏间，不知说了多少阳奉阴违的话，还要唱歌哄那帮大佬开心，跟个猴儿似的。 “你不去，下面怎么开展工作？跟着你的人都不用吃饭了吗？”亚姐严肃道：“车子在下面，你速度快点。甜甜就不用跟着了。” 甜甜接到指令后，立刻点头，“好。” 亚姐带门离开后，夏萤心烦意乱地摘了脖子上的耳机，沉默半天，对静若寒蝉的甜甜说：“你回去休息吧。” “那我去给你拿点解酒药。” “好。”点头之间，夏萤已经脱了身上厚重的羽绒服。 行李里挑了件轻薄的大衣，换了一种偏淡色系的口红，夏萤带包出门时，一帮摄影组里的员工正好收工回来。 走廊上，陈见苏迎面走来。 他刚在楼下碰见亚姐的车，看见夏萤全副武装且沉重的脸色，便知大概是去应酬。 “去饭局？”擦过时，陈见苏问了一句。 夏萤脸色不耐烦地点头，“亚姐说带我去见几位制片。” “哪家店？” “不清楚。”她除了要去吃饭，其他一无所知。 陈见苏思忖了两三秒，知会她，“有事打给我。” 话音刚落，亚姐电话催来，她急忙作别，乘电梯下了楼。 应酬的地方是一家私人会所，夏萤跟着亚姐进入包厢，里头正热闹，在座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有叫的上名的制片和导演，以及如日中天的演艺界明星。 亚姐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社交辞令远不是夏萤能企及的程度。她也按照车上叮嘱过的话术一一问候，哄得那些大佬满面春光。 夏萤被安排在一位风度翩翩的中年制片人身边坐下，几句交谈聊到去年重庆拍摄的电影即将上映，制片人透露自己对这部戏很有兴趣，也期待她到时候的表现。反正话里话外是愿意给她机会，但要看表现如何。 亚姐眼色暗示她赶紧敬酒，夏萤踌躇两秒，满上酒杯朝左侧敬辞，“周先生，感谢您的欣赏，这杯酒我敬您，希望以后有机会能与您合作。” 周文斌言笑晏晏，按下她要一饮而尽的手，“少喝一点。我听小亚说你明天还有戏，别耽误了正经事。” 那只手犹如蚂蟥吸附上来，夏萤身心一股不适，慢慢撤走了手，冲周文斌轻笑，“谢谢周先生关心。” 饭局结束，差不多深夜。 周文斌喝到七分醉，临走前还搭着夏萤的肩说有机会再约，把跌跌撞撞的人完好送去司机手里，夏萤头也不回地上了车。 亚姐还在门口善后，稍后才回车上，坐下先找保温杯喝了几口热茶，方才开门见山。 “宋晓知道吧？周文斌一手捧出来的电影女星。他现在欣赏你，你应该高兴。” 圈子里的瓜少说也吃了几轮，宋晓的成名史即便是圈外也人尽皆知，不过艺术通常不涉及道德层面，做几年情妇换来大江南北的知名度，营销号再下场洗几遍稿，留在观众眼里的便只剩影史成绩，以及始乱终弃的文娱新贵。 “他如果是欣赏我的能力，愿意给我合作机会，我很乐意。” 亚姐听了，揣摩出一些其他含义，“如果他欣赏的不止是你的能力，你难道敢拒绝合作？” 夏萤蹙眉看过来，半点不带怵，“亚姐，你把我当什么人了？” “我又没有让你卖身，你激动什么？”亚姐温声与她说了段不为人知的内幕，“周文斌没有媒体说得那样花心。他跟宋晓当年是情投意合，但周家人看不上宋晓，拿宋晓前途威胁他，这才娶了父母安排的对象。夫妻两貌合神离，过了十年和平分手，连一儿半女都没有。” 如此听来，夏萤更无好感，只觉得天下乌鸦一般黑。 “如今宋晓嫁做人妇，有相爱的老公，可爱的儿女，逐渐息影回归家庭，成为媒体口中幸福的模范，离不开当年周文斌对她的倾力托举。你要知道，伯乐很重要。” 这忠告对戒备森严的夏萤而言只有刺耳，初心丝毫不动摇，“我只想靠自己。” “靠自己？”酒后的亚姐现实残酷多了，“你是有雄厚的背景支撑？还是有过人的演技能拼？你知不知道演艺圈更新迭代的速度可以快到过几个月就忘记你是谁！哪怕今天走运火了一两年，也有被人替代沦落到销声匿迹的可能！你以为靠一张脸能走多远？比你能豁出去的人太多了，身世普通的男男女女为了在这行混出名堂，不做任何牺牲的太少了！” 前脚刚摆脱王奕程，后脚又被亲信塞去周文斌那，夏萤第一次觉得自己是件待贴标价签的商品。 无声的沉默里，有人发来微信，夏萤点开看了眼。 【C：还没结束？】 这么晚还在关心她行程的人，除了可信赖的陈见苏，还有谁呢？ 甚至身边一直同舟共济的亚姐都走上一条背道而驰的路，这无异于是在让夏萤亲自摧毁自己。 “谁找你？” 快速回了一条“在路上”，夏萤收起手机，敷衍道：“没谁。” 亚姐喝多了，头疼得很，叹了一声，“萤萤，我不是在逼你卖身置换资源。但周文斌的确是个机会，他不是那些单纯的好色之徒，等你多接触接触就知道了。” “我还是那句话。靠不了公司，就靠自己。” “你能靠自己拉到商务，拉到资源，能做自己的主，那也算我刘亚没看走眼。”刘亚揉着太阳穴，没等到回应，倒想起来提醒她一句，“对了。公司的旨意，上升期禁止恋爱，特别是圈子里的人。” 夏萤这次倒是应得爽快，“你放心吧，我对男人没有任何兴趣。” 刘亚一听，摇了摇头叹息，“只是被男人伤了一次而已，等见识多了，你就知道这世上还是有愿为你倾尽一切托举的男人在。你现在还太小，看得也不够开而已。” 夏萤不说话，靠在车窗发呆，心里却明镜高悬。 她不需要依靠谁的托举，这辈子，最大的希望也都放在自己身上。 亚姐不住剧组酒店，送夏萤到地便驱车离开。 后者一整晚都胃口平平，走去前台想点一份宵夜，却被告知后厨已经下班。 没办法，夏萤只能看看附近的外卖，乘电梯回房间，途径陈见苏卧室，看见门正开着。 她敲了敲门，几秒之后，陈见苏从卫生间走出来，脸上挂着水珠。 “怎么还没休息？”夏萤问他。 “刚从梁邺那回来。” 她情绪不高，指着门，“你忘记关门了。” 不是忘记，是特意留的门，方便等她回来。 陈见苏在她转身之际及时开口，“我点了夜宵，一会送到，你要不要吃点？” 夏萤立刻刹停脚步，回头看来时，乐意至极，“好啊，那我先回去卸个妆。” “嗯。”他点点头。 人走后，没多久外卖送到。 陈见苏下楼取到餐，直接去了夏萤房间，敲了几声才有人来开门。 她已经换了一套舒适的卫衣套装，用偏粗的发箍卡着碎发，露出那张洁白无瑕却精致立体的瓜子脸。 “我刚想过去找你。” “在你这吃。”陈见苏直接进来，随手关上了门。 点的清炖羊肉汤搭酥饼，特意备注香菜、葱、辣椒另装。 夏萤正饿，抄起一块饼就着羊肉汤大口啃，吃走一半才开始往汤里加了点辣椒油。 陈见苏不大有胃口，他晚上吃过饭了，喝了两口便放下勺，提问对面吃得正香的人，“你房子找到了吗？” 夏萤摇头，边吃边说：“我根本没时间去看房子。等这边戏拍完，回去我还要拍广告，学校里也一堆事。反正不急吧，下个月底前能搬就行。” 陈见苏在住的安静小区是托中介找到的房源，房东是难得一遇的好人，双方签订合同至今，从未为难过彼此。 他想了想开口，“你要是信我，我来帮你找。” 在喝汤的夏萤微惊，放下碗时犹豫了一下，“你不忙吗？听说你要准备参赛的微电影。”她可还记得孙妍希在庙会那间餐厅留下的话，连谢悦可车上那番言论也记得清清楚楚。 “忙。不过我有认识的中介可以托付。”陈见苏如实回答。 夏萤差点都忘了，他住的安静小区就是租的，还收拾得仅仅有条，没有谁比他更可靠了。 “那你帮我留意一下。”夏萤不再客气，提要求，“不要太大，一室一厅够住就好，要朝南的位置，楼下有生活社区，最好在公司和学校的中间段。只要房源合适，价格好商量。” 她现在有足够的存款独立，所以更考虑居住的质量。 陈见苏用心记下，点头“嗯”了一声。 因为明天还有戏，夏萤不敢多吃，有饱腹感后便停了筷子。 陈见苏收拾垃圾带出房，临走时，才想起来问她，“今晚见了哪位制片？” 说起这个，夏萤脸上一闪而过愁绪，随口一答，“周文斌。” 听说周文斌投资了一部大制作，预计下半年开机，现在各路都在找关系塞人进去，但这行从不投白食，大多都有过硬的资本运作，所以很好想象，刘亚带初出茅庐的夏萤进局的用心。 无声的对视里，夏萤觉得陈见苏一定看出来什么，他本来就在这行里摸爬滚打，什么腌臜没见过？ 她突然心生难堪，也不想解释任何，丢了句“早点休息”，而后快速关上了房门。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6章 禁止恋爱 第57章 做贼心虚 戏份杀青，夏萤第一时间回了江城，赶通告期间经常睡不饱觉，临开学前一天，在酒店睡到午后才起床。 回小吃店，舅舅舅妈正好忙完，听她说还没吃饭，舅舅又进了厨房颠勺，炒好一荤一素一汤端来。 吃饱后上楼收拾东西回校，舅舅帮着拎行李箱下楼时，门外刚好进来一个人，穿着黑色牛仔外套，头发理得清爽利落，两手里还提着东西。 刘纯英因为夏萤年年送特产的习惯，今年也开始回礼，差陈见苏送了自己做的烘焙除外，还有前不久去国外探亲带回的特产。 夏朗与李薇得知后，都不好意思收贵重的物品。 “爷爷奶奶的一点心意，收下吧。”陈见苏说着放下两大袋礼品。 夏朗客气道：“有心了，替我们感谢老人家。” 寒暄几句，陈见苏看向在挑拣烘焙的夏萤，“我正好回校，带你一起。” “好。”夏萤挑了部分烘焙，准备带回宿舍分享，袋子拎手上和舅舅舅妈道别，一回头，陈见苏已经提上行李踏出店门。 他的车停在路边，轻松提起行李放进后备箱，目光追随小跑走来的夏萤，从另一边上了驾驶座。 店门口，夏朗与李薇张望着车开走后，两人若有所思地看了眼对方。 “这两个是不是在谈恋爱？” 夏朗横李薇一眼，“你瞎说八道什么？就是关系好点的朋友罢了！”虽然看着有点奇怪，但他没往这坏处想。 “男女关系好到头就变质了。”李薇不屑地白他一眼，“你就会颠锅，知道个锤子？” 夏朗眉头紧蹙，回头看去在收拾特产的人，“听你这么说，你还真希望他们有什么了？” “就算有什么也不是你我能插手的事。”李薇口吻淡淡道。 “那不行！”夏朗一口否定了她这个危险思想，“那陈见苏是谁？他跟李游是从小到大的交情！萤萤要跟他不清不楚，日后两个兄弟翻脸，萤萤就成了里外不是人。” “萤萤怎么不是人了？”李薇听不下去，“那负心汉自己放的手，还能管得了他兄弟的自由？” “话是这么说！但对萤萤始终不好，真走到前后夹击的时候，你觉得她心里好受吗？” 那指定是难受的，特别夏萤还是嘴硬心软的性子。 李薇想到这里，赶紧打消心里的想法，转头劝杞人忧天的夏朗，“你瞎操心个什么劲？这两人又没在一起，估计真的就是关系好点。” “那是最好了，反正我不支持。”夏朗不说了，收拾萤萤吃剩的餐盘碗具进了厨房洗。 另一边，陈见苏的车开去杏林路，回校前带夏萤去看了看房子。 坐北朝南的公寓，实用面积五十平，不大不小刚够单身女性独居，配套设施齐全，拎包即可入住。 夏萤进来走了一圈，基本挑不出毛病，而且租金只要三千一个月，付六押一，完全没有经济压力，立刻确定下来后，没过两天便去了中介签约。 大功告成，还差搬家。 夏萤本来打算叫舅舅帮忙，但搬家的那个午后，陈见苏开车来了外语学院宿舍楼下。 二楼的宿舍里，夏萤正在打包收尾，冯心颖和罗倩倩帮忙打下手。 冯心颖依依不舍，“萤萤，你真的要搬走了？” “是啊。”夏萤安慰她，“但我的课程照常上，考试前也会回来睡觉。” “可我还是舍不得你。”她都快哭出来了。 罗倩倩受够她的矫情，“二马，你够了啊！你也不想想萤萤多不方便，经常工作到半夜三更，早点回宿舍蹑手蹑脚不说，晚点有时候楼下都锁门了。萤萤搬出去住对她好，对我们也好。” 夏萤冲她竖了个大拇指首肯，转眼拉上行李箱，拜托她们，“再麻烦你们帮我送下楼。” “对了，谁来接你啊？”罗倩倩提上两袋重物回头问她。 “陈见苏。” 听清后，罗倩倩下意识看了眼冯心颖，接收到暗号的人从伤心过渡到无尽好奇。 冯心颖抱着纸箱跟上来，与罗倩倩走在打头的夏萤身后，两人窃窃私语。 罗倩倩：“我说什么来着？绝对有猫腻！” 冯心颖半信半疑，“可我感觉只是关系好点。” “你个榆木脑袋怪不得还是母单solo！”罗倩倩被她蠢得要掐人中复活，“我就问你，好兄弟始乱终弃远走高飞后，正常人思维，他是不是应该要渐行渐远？” 冯心颖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听爱情大师罗倩倩炮语连珠。 “可是他不仅不避嫌，还一直围着好兄弟的前女友团团转，为什么呢？” “可能是…于心不忍，帮着照顾照顾呗？” “你真的是脑子有泡！”罗倩倩一脸嫌弃，冲她深信不疑道：“一个男的围着一个女的转，只有一个原因，就是喜欢她！” 冯心颖不排除这个可能性，可她也深信无疑，“但我看不出来萤萤对他有朋友之外的感情。” 讲到这个，罗倩倩唉声叹气，恰逢两人从楼梯上走下，站在大厅中央注视外头的俊男美女。 “二马，你不觉得萤萤跟陈见苏很般配吗？” “觉得！”冯心颖一口咬定，“我还觉得陈见苏比李游帅” 罗倩倩终于认可她的眼光，一个劲点头，“而且你想，萤萤现在高低是半个演员，陈见苏学的编导，那以后就是导演，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冯心颖努力思考，“专业对口？” 罗倩倩未反驳，目光转去外头盯着阳光里在搬行李的两人，“意味着往后都可以并肩同行。女人永远无法拒绝像朋友和知己一样守护在身边的男人，潜移默化下养成的习惯最可怕，可能在忽然失去的某一天，当事人才会恍然发现自己早已动心。” 冯心颖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胳膊搡了一把头头是道的罗倩倩，“你干脆写小说去得了，这么会安排剧情！” 话音刚落，放好行李的夏萤正好回头，两人发现后，赶紧迈步走来。 陈见苏走上台阶接过罗倩倩手里的两袋东西。 夏萤也抱过冯心颖怀里的纸盒，走到后排车门边，回头知会她们，“这两天要收拾东西，等我空了喊你们吃饭。” “好！”罗倩倩与冯心颖异口同声地点头，目送两人上车后离开了外语学院宿舍楼。 夏萤的东西不多也搬了两趟，在渐渐回温的春日里，陈见苏热了一脑门汗。 “你歇会吧，喝口水。”夏萤从包里翻出一瓶水递给陈见苏，他接过后，坐在沙发里喝了半瓶走。 夏萤不紧不慢收拾东西，行李箱的衣服挂进衣柜后，客厅顿时清空一半空间出来。 陈见苏坐在那看她来来回回跑趟，一会进卧室，一会进厨房，一会又在卫生间忙活，捯饬来捯饬去，最后只剩下一盏灯不知挂哪是好。 卧室里有壁灯，夏萤左思右想，走到沙发边递还给陈见苏，“当时不知道这是你买给阿姨的灯，拿回去送给你妈妈吧。” 陈见苏有些意外地抬高头看来，“送出去的东西，哪有还回来的道理？” 夏萤觉得也是，“可我不知道能挂哪？” 陈见苏接过灯直接放在面前的小圆几桌上，“放在眼前，变成一盏你随时需要的移动灯。” 短暂愣神，夏萤思维转过弯来后，夸他，“你真不愧是学编导的，一句话就搞定我头疼的事！” 家里收拾得差不多，夏萤清点一遍记下要买的东西，随后与陈见苏去了一趟社区里的超市。 推车里的东西越来越多，陈见苏负责推车，夏萤往哪走，他便默默跟着，间或帮她决定一下纠结的颜色。 两人不知不觉走到护理用品区，夏萤看见常用的品牌在打折，脚下已经走过去挑选，好半天才想起陈见苏，回头一看，他正候在一米开外推着购物车。 以前，站在推车后的永远是另一个人，恍惚中，夏萤心底腾升一股异样的感觉。 她觉得自己最近和陈见苏走得太近，即便她知道大家只是朋友关系，但陪着一起买护理用品还是超出正常范围。 虽然，她的初衷是想托他帮忙送回公寓。 “怎么了？”陈见苏见她看着自己发呆，推车走得更近。 她下意识后退一步，忙将手里花花绿绿的用品扔进推车里，状似无意地问他，“你下午不忙吗？” “一会约了几个同校的学生试镜。” 夏萤不由自主想起孙妍希，点头时从他手里接过推车，“时间不早了，你去忙吧，我自己慢慢逛。” 陈见苏看了眼手机，放下说：“还有时间，我陪你逛完，把东西送回公寓再走。” “我自己可以拎上去。” 陈见苏没太明白她突然之间的转变，明明进超市前还在担心买的东西太多。 见人越走越远，他迈步追上来，接过推车说：“你拎不动。” 望着陈见苏领先的背影，夏萤摒除了乱七八糟的心思，只剩下对朋友的感激与珍重。 她小跑追上来，不远不近地走在身侧，第一次侧过头悄悄打量他。 从下往上的刁钻角度，轻易能看出五官的优越性，皮贴骨紧致，下颌线清晰，是那种好看到能让人一眼记住的程度。 可是奇怪，无论之前身边的人如何评价，夏萤直到今天才仔细看清陈见苏的相貌。 许是她的视线停留过久，陈见苏看过来时，她慌忙移走了，做贼心虚似的，领先在前说：“我去拿一箱水。” 放假，休息几天？都玩得开心！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7章 做贼心虚 第58章 发酒疯 三月下旬的一天，腾出空的夏萤在新居请客。 来的有同寝室友、助理甜甜，还有姜瑞和林琳，为了不让陈见苏落单，甚至还叫上了吴俊杰。 不大不小的地方席地而坐了九个人，除了外送来的海鲜大餐、寿司刺身，夏萤与甜甜还做了几道热菜，酒水也按高规格准备齐全。 林琳尝过夏萤做的那道酸甜口的番茄牛腩煲，一个劲地夸她厨艺过人，还动机不纯到想上交生活费跟她一起过日子。 一群人吃吃喝喝玩闹，七嘴八舌聊着各自的圈子，八卦和正经事都没少说。 期间，陈见苏相对沉默，但每到夏萤开口时，他的目光总是倾听似的落在她周遭，浑然不觉角落里有几道眼神光在偷偷打量。 “……下个月我要跟系里请假了。重庆拍的那部戏等着五一上映，亚姐给我争取到了前期的宣传工作。” 姜瑞一听，为她高兴，“这是好事！路演能增加曝光率，提前让观众认识你，对你剧里饰演的角色加深印象。” “等到时候上映了，我们要去多刷个几遍给你涨票房！” 冯心颖与黄婷跟在罗倩倩身后异口同声，“必须的！” 黄婷甚至拍拍胸脯保证，“本人学生会副会长的好处终于体现到了，一定帮你动员到位！” 林琳也打包票，“加我一个。我那些狐朋狗友少说有一卡车，谁不去捧场，我跟谁绝交！” 吴俊杰更没少凑热闹，“那肯定少不了我啦，毕竟专业对口嘛，多刷两遍，到时候替你写一篇专业人士的影评啊。” 姜瑞听了，才想起来问他，“师弟，你那个剪辑号数据怎么样？” “马马虎虎啦，我全靠热爱在支撑！反正有一些忠实粉丝啦。” 他的机车音频频逗笑对面在吃寿司的冯心颖，前者注意到后，很高调地问她，“喂，那位姓冯的美女，你总是笑我哎，为什么啊？” “没有呀。”冯心颖摇头晃脑，却使劲抿着唇憋笑，装也装得辛苦。 细枝末节都被眼观六路的罗倩倩记在心里，随后便主动提出互加微信，于是在座没有联系方式的人都添加了彼此。 陈见苏刚放下手机，正好有人打电话过来。 吴俊杰抻头一看，赶紧提醒他，“孙妍希电话哎，应该是微电影的事，你快接你快接！” 陈见苏犹豫了两秒才接通，还没贴上耳朵，吴俊杰手快地按下免提，方便三人一起交流。 “陈见苏，你不回微信在干嘛？” 对面的女孩明显不是聊正事的口吻，周围瞬间安静下来，连吃在嘴里的食物都嚼得小心翼翼。 “在忙。”他不冷不热地说：“人选的事，等确定下来，我会通知你。” “你除了我，还有更好的人选吗？”孙妍希自信问道。 “是啊！”吴俊杰抢话，首肯孙妍希出色的表现，“我早跟他说过，你是来试镜的几人中最合适的人选！反正我投你一票啊。” “我要你那票做什么？”孙妍希的目的再明显不过，只冲着陈见苏而来，“你呢？对我什么态度？” 这话问得在座女生都察觉出异样，特别是心知肚明的夏萤，目光不由自主从面前的那盘菜移去对面，落在陈见苏看不出情绪好坏的脸上。 没有思考太长时间，顶着众人目光，陈见苏平静地给出选择，“你要确保四五月份的时间听我安排，我才能确定用你。” 最近有几家公司都对孙妍希递出签约的橄榄枝，但公司实力都未达到令她满意的程度，所以目前最重要的还是抓住微电影大赛的机会。 “我既然决定参赛，那肯定是以你为主。” “切~”吴俊杰贱兮兮插进来一句，“你确定指的是人不是剧本啊？” “关你什么事？”孙妍希不耐烦地呛了一声，而后语锋一转，“陈见苏。过两天你学长拍的那部云南往事要上映了，跟我一起去看吧？” “没空。”他说完便想挂了。 但被孙妍希嘴快截住，不留情面地奚落道：“撒谎不打草稿！你自己参与制作的戏没空去？躲我也找个像样的理由！” 陈见苏立刻挂了电话，也条件反射看向对面坐着的夏萤，她果真垂下头起身了。 “你们吃，我去切点水果。” 等人进了厨房，罗倩倩才敢小声抱怨，“谁啊？真会说话，哪壶不开提哪壶！” 一桌人都觉得夏萤是听见“理由”两个字落荒而逃，但当事人在厨房里切水果时，满脑子都是谢悦可在车上说的那番话。 “……我预感，孙妍希要猛烈追求你了！” 夏萤记得，陈见苏当时并未反驳任何。 而眼下，沉寂已久的孙妍希真的直来直往，比起内敛的姜瑞师姐，未必会追不到陈见苏。 小插曲翻篇，这场饭局的后半场仍旧开心大过一切，最后无一例外，都醉醺醺地离开了公寓。 几个女生分两队打车先走了，吴俊杰扔了带下楼的垃圾，回头来找陈见苏，他竟说车钥匙忘拿，又折回楼上取，留他一人在车边瑟瑟发抖地等着代驾。 陈见苏心脏一整晚都坠坠的难受，想起临走前，夏萤跟所有人都道了别，唯独自己。 她是不是为了那通电话生气？ 因为孙妍希不小心提到违禁词？ 他心里乱糟糟地浮想联翩，电梯已经到达7层。 按响门铃，过了一会才有人来开门。 夏萤在可视电话里已经看到陈见苏，拉开一条门缝问他，“怎么回来了？” “车钥匙忘拿了。” “放哪了？我帮你找。”她转身便要去找。 “不记得了。”陈见苏跟着推门进屋，一眼看见圆几上放的一瓶新开封的香槟，掩映在那盏黄绿色的光晕之中。 聚餐时，明明已经喝了很多酒，为什么人走空之后，又独自开了一瓶酒，答案显而易见。 她借酒消愁又不止一次了！ 陈见苏应该习以为常，但下坠的心脏仍旧激发出些许酸涩。 夏萤见他愣在圆几前一动不动，不知神游什么，走上前问，“你好好想想，车钥匙……” “你还是忘不了他吗？”陈见苏忽然打断夏萤，扭过头时的脸色除了醉意明显，便只剩下令人捉摸不透的怒意。 夏萤当然知道这个“他”指代何人，心底莫名其妙的同时生出不耐烦，第一时间移开了眼睛，态度随之冷淡，“你自己找吧，找完赶紧走。” “你为什么不正面回答我？”喝了酒的陈见苏有着缠人的执着力，喋喋不休，振振有词，“是不是以后每个人在你面前说话，都要事先思考一下哪些词该说，哪些词不该说？” “我为什么要回答你？”夏萤一头恼火地瞪过来，“你们想说什么说什么，我从来没有要求你们在我面前不许提到李游两个字！” 他点点头，但脸色完全不信，“是吗？但你每次无心提到时都会刻意避开，你分明就是在意，在意为什么不承认？” “我承认什么？承认时隔七个月，我还爱他，忘不了他，希望他能懊悔不已地回到我身边！是吗？” 这段话仿佛一只无形的手揪住陈见苏的所有思绪，他看着重影里为此气急败坏到脸色通红的人，一时冷笑出声，“不是吗？你真的忘了他，就不会记得他已经走了七个月！” 夏萤觉得陈见苏就是在发酒疯，并且可能心情不好过渡到自己身上，所以返回来在这跟她胡搅蛮缠。 被他那副理直气壮的嘴脸气到头痛脑胀，夏萤也开始口不择言，“是是是！我就是忘不了他，你们最好以后当着我面忌讳一点！因为一提到他，我就会吃不下饭，睡不好觉，生不如死！这个答案，你满意了吗？” 陈见苏怎么会满意？他只觉得心口那股酸涩越来越浓，而有人借酒意发泄的情绪不见得就是假的。 “你说的是真的？” “真的假的跟你有什么关系？”夏萤没精力再应付他，也讨厌他那副过于沉重的脸色，似乎自己就是个期期艾艾、没出息的笨女人，立刻走过来驱赶他，“车钥匙也别找了，你赶紧给我走！” 两人推搡着退去玄关，夏萤气头上的力道蛮横无理，碰撞间不经意摸到陈见苏上衣口袋，而后，快速从兜里掏出一把车钥匙，明晃晃举在他逐渐迷离的眼前质问，“车钥匙明明就在你身上！你就是故意上来找我麻烦！” 陈见苏有些心虚地夺过车钥匙，借口张口就来，“我酒喝多，忘记了不行？” “听你胡扯八道！”夏萤没给他面子，开门推人，“滚！发酒疯去外头发！” 陈见苏差点没摔去瓷砖地，踉跄几步靠在墙壁才稳住身子，看着那扇冰冷的门在眼前“砰”的一声关上，毫不留情的果断。 他倚在那揉了半天胀痛的太阳穴，脑子里的乱七八糟也未消除半分，直到吴俊杰电话催来，他才带着沉重的心情下了楼。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8章 发酒疯 第59章 原则 电影上映前四周，官方微博开始发布相关物料进行宣传。 陈见苏无意间在官方转评里刷到夏萤，估计是公司提供的账号，开通年月距今已久，关注只有同僚及合作演员，粉丝数量寥寥无几，所以留言划几下便见底。 入眼的第一条微博，是甜甜在重庆剧组为夏萤拍摄的工作剧照，一共两张。 一张是身着校服、背书包站在班级前候场，另一张是在酒店房间深夜背记台词。 没有过多刻意的摆拍，连文案也简洁明了：初次见面，请多关照。 宣传物料看得差不多，陈见苏点击右下角关注了夏萤，这一举动恰巧落入身后的孙妍希眼中。 她刚换好微电影的戏服，拉开陈见苏身侧座椅坐下，意味深长地扫了他几眼。 陈见苏没当回事，拿过剧本准备跟她沟通第一场戏时，有人先声制人，“夏萤都和李游分手了，为什么你们还跟她走这么近？” 在庙会撞见陈见苏与谢悦可时，孙妍希回忆起高中时光，那时的他们不算多坚不可摧，至少也在一个朋友圈子里，可不知从何时开始，一个两个三个都因为某个人开始疏远。 在何海宁心中，这个人抢走了她暗恋三年的心仪男生，在孙妍希心中，这个人也间接取代自己在这段友情中的位置。 而现在，这段友情早在后知后觉中变质，她只后悔自己出手太晚，因为有人眼里的坚定太过刺眼。 “她跟李游分手的原因，你作为何海宁最好的朋友，应该不用我再说吧？” “分手的确不是她的错，但你能说李游完全是自愿分的吗？你如果真把他当兄弟，知道他的苦衷，就应该避嫌！” 陈见苏逐渐皱眉，“这是什么道理？” 孙妍希留给他颜面，没有过于直白，是提醒，也是忠告，“你别忘了，李游总有一天会回来。如果事态发展到不可扭转的一天，对任何人都会有遗憾，到时候就是三败俱伤！” 无声的回应里，孙妍希看清浮在陈见苏眼底里的犹豫，尽管可能无法快速斩断他的心思，但犹豫不决，至少说明还有机会改变。 电影进入密集宣传期后，夏萤不得不向系里请了一周假，深度参与进城市路演刷脸，一天基本要跑五家以上的影院，转场加上交通，对体力和精力都是巨大的考验。 北京的四月末，白日里积攒的那一点暖意，在夜幕降临后溃不成军。 晚风带着一丝属于北方的凉意，穿梭在高楼大厦的玻璃幕墙之间，吹散了人群聚集带来的燥热。 夏萤刚刚结束最后一场路演。 台上的强光灯还残存在视网膜上，形成一片片模糊的光晕，耳边似乎还回荡着观众热情的欢呼。 夏萤的脸因持续微笑而有些僵硬，高跟鞋里的双脚隐隐作痛，一下台，被灯光和注目撑起的精神气仿佛瞬间被抽走，疲惫感如潮水般上涌。 后台等候的亚姐立刻迎上来，将一件薄薄的风衣披在夏萤肩上，顺势揽住她，“辛苦了！今天状态特别好，台下反应很热！” 亚姐的声音一如既往充满能量，像上了发条，“车就在门口，我们得快点，周文斌他们的饭局已经开始了，在国贸那边。” 夏萤没说话，只是裹紧了风衣，跟着亚姐快步穿过剧院后台嘈杂的通道，走向室外。 一出门，北京的夜景扑面而来。 剧院门口灯火通明，还守着一些不愿散去的粉丝，看到剧组成员相继出现，发出一阵不小的骚动。 夏萤立刻挂起职业微笑，挥手致意，虽然大部分都是男女主角的粉丝。 然后，在亚姐和甜甜的护送下，迅速坐进等候的商务车里。 车门“砰”地一声关上，瞬间将外界的喧嚣与寒意隔绝开来，夏萤也第一时间踢了脚上的美丽刑具。 “甜甜，把包里的平底鞋拿给我。” “我马上找。”甜甜随后找来一双平底鞋。 换好鞋，也恍若重生，夏萤刚舒服地抒了一口气，亚姐随即递来气垫粉饼和口红，知会她，“赶紧把妆补补，精神点。” 同时，一边拿着手机飞快地回复信息，“今晚这个饭局很重要，周文斌是项目核心，还有几个平台方的人。机会难得，多听多看，不想说话少说话，但该敬酒的时候得主动。” 夏萤沉默地接过化妆品，看向窗外。 车子已经驶入长安街，宽阔的道路变成一条流光溢彩的河，红色尾灯和白色前灯交织成绵延不绝的光带，路旁高大的建筑群被LED灯装点得璀璨夺目，冰冷而辉煌。 车窗玻璃映出她略显苍白的脸和窗外流动的灯火，虚实交错，有一种不真实的热闹和疏离。 夏萤仔细地补着妆，用粉底掩盖住疲惫，抹了残余的口红，再重新勾勒出精神的轮廓。 车子穿过繁华街区，最终在一家隐于高楼中的高级餐厅门口停下。 今夜，周文斌身侧有重要人物，夏萤与亚姐坐在圆桌对面，这个角度足够周文斌彻头撤尾地观察。 作为入行不久的晚辈，夏萤没少敬酒，结束饭局时，已经喝得头晕眼花。 没尽兴的几位大佬撺掇着去唱歌，周文斌却抬手回绝了，自嘲道：“年龄大了，身体吃不消。你们去吧，玩儿尽兴了，记我账上。” “周总大气，那我们却之不恭了！” 转场又是新一轮推拉战，亚姐帮夏萤婉拒了平台方的邀请，直至包厢仅剩寥寥几人。 “周总，您的车到了吗？”刘亚上前问候沙发里休憩的周文斌。 “在北京，我一般自己开车。”言下之意，懂得都懂。 “您不介意，我车上还有位置，可以送您一程。” “好。”周文斌没废话，灭了烟，抄起手边外套起身，擦过门边等候的年轻女人时，停下了脚步，“夏萤。” 夏萤满脑子都是明日的行程安排，听见周文斌呼唤，方才回过神，得体地向他道别，“周总，您路上小心，再见。” 周文斌没说话，盯着她有些呆板的脸笑了笑，直到刘亚走来轻轻拍了拍夏萤后背，“你是不是酒喝多了？周总跟我们一辆车走。” 车厢内弥漫着一种微妙的静谧。 刘亚坐在副驾，透过后视镜敏锐地观察着后座。 周文斌微醺地靠在一侧车窗，闭目养神。 夏萤则紧绷着身体，尽量靠向自己这一侧的车窗，望着窗外流转的北京夜景。 霓虹灯光在她脸上明明灭灭，像她此刻无法平静的内心。 刘亚率先打破沉默，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热络和试探，“周总，今天真是谢谢您，还给了我们夏萤这么多宝贵的建议。这孩子悟性好，也肯吃苦，就是有时候太实诚，不太会来事儿。”她话锋一转，像是开玩笑，又像是说给夏萤听，“这年头，像周总您这样既有眼光又惜才，还这么绅士的贵人，可不多见了。” 周文斌闻言，睁开眼，笑了笑，声音因酒精带点慵懒，但依旧保持着风度，“言重了。夏萤很不错，干净，难得。”他目光转向夏萤，并不咄咄逼人，却带着欣赏，“这个圈子里，像她这样的女孩子，不多。” 夏萤感到目光落在身上，像被温暖的灯烤着，不烫，却让人无所适从。 她微微侧过身，语气礼貌而疏离，“周总过奖，我是新人，要学的还很多。” 刘亚趁热打铁，“可不是嘛！我们萤萤现在就是一门心思扑在演戏上。周总，您有什么好项目，可得想着点我们这孩子，给个试镜的机会就行，她肯定不让您失望。” 她说着，用眼神示意夏萤。 夏萤放在腿上的手指蜷缩了一下，她知道亚姐的意思。但她只是抬起头，迎着周文斌直接的目光，声音清晰而认真，“谢谢周总。如果有适合的角色，我一定会努力争取，用能力证明自己。” 周文斌是何等聪明的人，听懂了夏萤话里的坚持和那份不愿妥协的骄傲。他非但没有不悦，眼底反而掠过一丝更深的兴趣和些许讶异。 周文斌见过的漂亮女孩太多了，谄媚的、投怀送抱的、欲拒还迎的，像这样明明急需机会却把“靠自己”写在脸上的，倒是新鲜。 他轻笑一声，语气更加温和，甚至带点安抚，“当然。机会总是留给有准备的人。我看过你这部戏的片段，很有灵气，不是空架子。” 说到这，周文斌顿了顿，像是承诺，又像是单纯的欣赏，“有合适的本子，我会让团队联系刘亚。” 这话说得体面又公道，给了刘亚面子，也全了夏萤的尊严。 刘亚顿时喜笑颜开，连声道谢。 夏萤也暗自松了口气，轻声道：“谢谢周总。” 之后，车内再次陷入沉默。 周文斌重新闭上眼，似乎酒意上头。 刘亚达到目的后，收拾心思，开始回复微信上的工作信息。 夏萤则重新望向窗外。 车辆驶过繁华的商圈，高楼的光影倒映在她清澈的瞳孔里，却照不进深处。 她想起舅舅舅妈在小厨房里忙碌的温暖身影，想起正在长高的夏荣窝在上铺伸不开腿的窘迫，想起自己银行卡上离目标还遥远的数字……每一个都需要钱。 她也想起刚才饭局上，周文斌确实言谈风趣，见识广博，举止有度，和亚姐所言一样，并非令人厌恶之人。 只要稍微放松一点原则，舅舅一家的门面房很快就能盘下来。 但这个念头在脑海一闪而过时，就被她强烈的羞耻心迅速掐灭。 钱很重要，但她不能把自己卖掉。资源很诱人，但她也想站着把它拿到。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9章 原则 第60章 等我找你 电影首映当天，夏萤辗转重庆配合宣传。 五一节假日期间，电影院客流量爆满，在主场拍摄的这部校园题材悬疑片首战告捷，除了男女主精湛的演技之外，夏萤也凭借突出的外在形象，与反差人设在网路获得一批好评。 她首演的人物不是至善至美的角色，甚至在整部剧中担任最恶意的存在，却因为路演时展现的亲近个性，扭转了影评中对霸凌者的印象。 结束一天奔波回酒店，刚乘上商务车，甜甜喜出望外地向夏萤分享最新进展。 “姐，你这个女配二号火了！”甜甜正在刷微博最新动态，“话题热度仅次于女主！网上说你演技虽然有点浮夸，但把白晓妍那种表里不一的阴暗性格表现得淋漓尽致，都说你坏得不像演的！” 夏萤累了一天，脸上没什么情绪，接过甜甜的手机刷新热议的词条，基本上都是一致性的好评。她心里想，大概率少不了启曜在背后推波助澜。 当然，也在广场刷到个别反对的声音，无一例外都在挑刺浮夸的演技，为了阴暗而阴暗，不如某某某演技自然流畅。 好与坏，夏萤都照单全收，况且，她也觉得自己在演技方面还有待提高。 离开广场，回到认证的微博账号，夏萤吓了一跳。 “涨了这么多？” “对啊。”甜甜看了眼有些大惊小怪的夏萤，“姐，你才知道吗？你平时都不看自己的微博？” 何止是不看。 夏萤不仅无心营业社交账号，连物料都是亚姐在安排，所以压根不知道粉丝已经从僵尸粉变成活跃粉，一时之间，心生珍惜，一直在刷收到的评论、私信，越看越暖心。 短时间内涨了几万剧粉，并且持续有新账号在关注，所以夏萤并无发现陈见苏早已关注她，直到被一位网友在某个摄影账号里@，并在九宫格照片下方留言询问：这是演白晓妍的夏萤吗？ 照片摄于南京梧桐大道，时间距今整整两年。 那年的五一还记忆犹新，也是夏萤最难忘的一段快乐时光，他们四人一起在南京逛名胜古迹，留下了许多值得回看的记忆。 而今，这些记忆却成了一把刀刃，即便钝了，也具有杀伤力。 摒除脑海里所剩无几的伤感，夏萤点进有她侧脸的那张照片，不知是何时抓拍下的镜头，整片绿意盎然之中点缀着一抹白，与头顶倾泻而下的阳光互相映衬，很有意境。 可再回忆当时，一切都开始模糊，只记得那天的梧桐雨、痒到流泪的眼睛、破皮的脚后跟、中奖的一千块，以及陈见苏无微不至的关照。 为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夏萤没有回关，却保存下这几张有她出境的摄影照片。 首映后的几日，夏萤一直跟着剧组各地路演，日程过得兵荒马乱，根本无暇顾及工作之外的事。 返回江城当天在机场，夏萤第一次全副武装，坐了两小时飞机才落地。 江城航站楼内的LED广告牌已经更换品牌，其中就有夏萤前不久拍摄的国货美妆，算是刘亚为她拉来的买股商家。 甜甜撞见广告牌开始落地宣传，拉着夏萤在广告牌前留了一张同框合影。 这厢结束，两人乘坐公司派来的商务车回了公司。 好巧不巧，刚回来就撞见王奕程。 这厮前段时日脸面丢尽，国外躲了阵子刚回来，显然收敛不少劣根性，老远看见夏萤，一个转身灰溜溜地走了。 回来开了个工作会，安排好接下来一个月的行程，甜甜便叫车送夏萤回了杏林路的公寓楼。 洗完澡，夏萤浑身得到疏解，从冰箱找了瓶柚子茶，靠在沙发里休息的时间，先给舅舅打了通报平安的电话。 各种唠嗑，唠完家常，唠刚上映的电影。 “明天我要回趟学校，等过两天我抽个空，带你和舅妈、夏荣一起去影院看。” 夏朗忙说：“我们都看过了。” “看过了？什么时候去的？怎么没和我说？” “知道你在忙，所以没跟你说。就上映那天，陈见苏接我们一家去了影院。” 夏萤吃惊，不仅对此一无所知，甚至到了第二天，回宿舍才知晓陈见苏当天还包了场。 “你不知道吗？”罗倩倩狐疑地看了几眼在狂补作业的夏萤，“我不是在微信上跟你说过了？” 夏萤毫无印象，那几天忙得跟陀螺似的没停下来过，这会才找出微信对话框仔细看了遍，发现真漏了一条语音没有听。 她点进去，才听见罗倩倩当时说的话：萤萤，跟你说一声，陈见苏在五一广场影院包了场，我们就没买票了。等过几天周末，我和二马、黄妈再二刷一遍啊！ 听完语音，宿舍里出现一阵短暂的沉默，其余三人都在观察夏萤的微表情。 罗倩倩朝黄婷使眼色，黄婷又朝冯心颖使眼色，反正背后人人都有一套说辞，但到了当事人面前，谁都不敢语出惊人，生怕会是一场误会。 最终，罗倩倩耐性告罄，拖来一张椅子坐到夏萤身侧，开门见山，“夏萤，我有点搞不明白，陈见苏怎么对你这么好？” 夏萤也不知道。 她觉得以自己与他的交情，还不至于考虑得如此周到，就连舅舅一家都被接去影院。而他做了这些事，却从未告知过她一声，仿佛都是他的理所应当。 所以当下，在罗倩倩的质问中，她平白无故地生出一股少有的心虚，却口里镇定回答，“他对朋友都很好。” 罗倩倩本能地翻了个白眼，无视冯心颖警告的眼色，忍不住道出憋在心底的猜测，“我觉得不是，他分明就是喜欢你！” 这三个字从罗倩倩嘴里蹦出来时，夏萤本能地心跳加速，矢口否认，“不可能，他只是…” 罗倩倩抢断她的辩解，“只是因为你是他好兄弟前任，然后对你多点特殊关照？这不是更扯？你俩分得并不体面！他如果是站在那个王八蛋的立场关照你，那他就是两头都拎不清。所以我敢肯定，陈见苏就是喜欢你！” 尽管夏萤还未搞清陈见苏为何对自己特殊，但她的确排除了李游这个因素，正如陈见苏在跨年夜那晚所说，她不用抢，她早已经是他认定的朋友。 可如今，面对振振有词的罗倩倩，她除了有点心虚之外，更哑口无言，因为就连她自己都发现陈见苏不太正常，特别是乔迁宴后重新返回公寓发的那阵酒疯，当时还觉得莫名其妙，现在才发觉蛛丝马迹。 他看自己的眼神带着难平的怨气，口不择言的那番话更甚，而且，还是故意找的烂借口返回质问，被她戳穿后，眼底里更一闪而过心虚之意。 想到这里，夏萤浑身坐立不安，脑海一会闪过陈见苏醉酒发疯的模样，一会又闪过姜瑞师姐善良温柔的脸庞。 此刻，夏萤心中有点凌乱，但能分清的是，她不能再因边界模糊引发误会，损害她一直珍惜的友情。 “倩倩！” 罗倩倩胸有成竹，正等着福至心灵的人说些什么时，她却板起一张严肃的脸警告自己，“你在我面前胡说八道就算了，别在外人面前乱说，我跟他就是朋友。” 罗倩倩不意外，反而回头看了眼冯心颖与黄婷，但三人脸上都有明显的可惜之色，因为夏萤并不喜欢陈见苏。 落下的专业课作业补了两天，夏萤回了一趟榆林路小吃店。 不知是不是电影宣传起效果，店内生意爆好，夏萤老远看见排队的阵仗，连忙扣上鸭舌帽转身走了。 遇见前方一波人在找萤火虫的门头，夏萤闪身躲去24h便利店，前台收银妹正在给顾客结账。 店里人不多，夏萤转去冰柜拿水。 最近天气升温，明显感觉口干舌燥。 刚拉开冰柜玻璃门，一只手抢先从上层货架拿了听可乐，无论是指关节骨骼走向，还是手背上遍布的青筋，夏萤都深刻记在脑海之中，忽然间整个人都定住了。 “发什么呆？” 听见久违的声音，夏萤本就惊慌的心里，又划过一丝不该有的牵挂。 她缓缓转过头，抬高帽檐，从他上身那件宽松的白衬衫移至越发硬挺的五官。 明明前一个月忙起来从未想起过他，但此时此刻，却又控制不住自己悄悄打量的眼睛。 这一个月以来，夏萤忙着电影宣传工作，陈见苏也忙着拍摄参赛作品，两人自从公寓闹了顿别扭，今天还是第一次见面。 陈见苏刚睡醒，被她意味不明的眼神盯得有一丝信心不足，伸手捋了几下凌乱的头发。 夏萤捕捉在眼中，凌乱的心犹如他正在整齐的发丝，很快便恢复了正常状态。 从冰柜拿了一瓶矿泉水，夏萤低声向他道谢，“听说你包了场，还把我舅舅一家接去影院，谢谢。” 等了许久没有下文，陈见苏才回应，“只是一句谢谢？” 听见他略有期待的回答时，夏萤眼底闪过一丝挣扎，这一次，陈见苏并无客气，本意上就是想得到夏萤实际的“回报”。 口头致谢的确太廉价，至少也得请客吃一顿饭，但夏萤做不到揣着明白装糊涂。 关上冰柜门，夏萤回了一句，“等我找你。”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0章 等我找你 第61章 我不喜欢 几天后，陈见苏在学校快递点收到一个包裹，拆开一看，是一个品牌颇贵的无人机航拍器。 盒子里没有卡片，但寄件人信息一栏的落款，清晰写着“夏”。 站在午后的阳光里，陈见苏的心一点点往下沉，没有想到自己左等右等，等来的却是一份回礼，这与他最初的想法南辕北辙。 陈见苏立刻掏出手机，拨通了夏萤的号码。 电话响了很久，最终转入忙音。 他没有再拨，想了想，发了条微信过去。 【C:我需要的不是礼物。】 他盯着屏幕，然而，几分钟，十几分钟，一个小时过去，对话框沉寂得像一潭死水。 陈见苏并不知道，此时的夏萤正站在摄影棚强烈的灯光下。 广告导演喊“卡”的间隙，甜甜立刻把手机递过来，夏萤快速扫了一眼屏幕，有陈见苏的未接来电和微信提示。 便利店那场仓促的对话像一根细小的刺，扎在夏萤心里，不疼，但总有种无法忽视的存在感。 陈见苏那句试探在她脑海里回放了好几遍，她明白其中未尽的语意，像一个温柔的钩子，等着她上钩，给她一个顺理成章靠近他的理由。 但她不能。 夏萤手指顿了顿，将手机调成更彻底的静音模式，而后塞回了包里，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夏萤，我们补一下特写镜头！”导演在喊。 “来了。”夏萤应了一声，快步走向镜头前定点，一旦进入工作，所有纷扰的情绪都抛之脑后。 接下来的两天，陈见苏依旧没有等来任何回复，心情从最初的困惑和失落，渐渐染上一丝焦灼。 最终，还是通过梁邺侧面得知，公司近期特意为夏萤安排表演集训。 所以，陈见苏便认为她纯属是忙到自顾不暇，不是故意用视而不见的方式躲避自己。 直到微电影参赛影片提交赛事组后，陈见苏组织了一场剧组聚会，在餐厅正好碰见夏萤与公司同事。 很明显是同期参加表演集训的新人，对方甚至与孙妍希也交熟，两人站在走廊上寒暄了一阵。 期间，夏萤借口去了洗手间，加快的脚步在转弯时，被身后追来的人冷声叫住。 “你是不是在躲我？” 她下意识握紧拳头，尽量使自己的脸色看似平静无波，但转过身，撞见陈见苏格外尖锐的双眼，夏萤的心脏还是微微一抖。 “我躲你做什么？”她装作镇定地反问道。 “我发给你的微信没看到？” “看到了。” “看到了为什么不回？”陈见苏语气不自觉抬高，甚至能听出几分为此等待的焦灼。 夏萤仍旧保持着冷静的面色，甚至解释的语气听不出任何起伏，“太忙了，没时间拉拉扯扯。你站在朋友位置替我着想，我感激不尽，回赠你礼物不是理所应当？还是你不喜欢那个……” 她正在用一种近乎残忍的礼貌，将陈见苏推回“普通朋友”的位置，甚至更远。因为这份恰到好处的“体贴”，在他看来无异于两人间清晰的界限。 陈见苏立刻抢断她的话，“是！我不喜欢！” 夏萤被他沉得能滴出水的面色震慑，不知道他口中的“不喜欢”应对的是回应方式，还是那份礼物本身，一时间彻底闭上了嘴。 望着面前沉默到刻意在回避的人，陈见苏第一次对自己一直以来看似稳妥的靠近方式，产生了深深的怀疑。 他心里有一种说不清的闷胀感，不是愤怒，是某种期待的落空和被看穿后的无措。 “东西我没拆，回头快递给你。” 说完，陈见苏头也不回地走了。 隔天，夏萤便收到被陈见苏退回的无人机，四四方方的盒子被她扔进床底下，眼不见心不烦。 五月下旬，夏萤忙到起飞，每天都有表演课程安排，一边还要兼顾学业，学校公司两头跑，路上的时间几乎都用来补觉。 结束六月份的期末考，夏萤第一时间回了榆林路，舅舅舅妈特意闭店半日休息。 从后门踏进小吃店，夏萤一眼看见挂在墙上的单人电影海报，除此之外，冰柜里还上了几种她代言过广告的饮料。 总之，不大不小的店，几乎都是夏萤的影子，能看出舅舅舅妈对她的重视，以及自豪程度。 连带夏荣也荣幸无比，缠着刚回来不久的夏萤签了厚厚一沓照片。 傍晚，舅舅做了一桌菜犒劳辛苦的夏萤，她不敢胡吃海喝，因为暑假也接了一部启曜牵头出品的网剧，不久之后便要进组开拍。 舅舅与舅妈今年暑假也有变化，当初的债务在夏萤的帮衬下彻底还清，夫妻两手头上有了余钱，又正值夏荣小升初阶段，夏朗决定趁暑期闭店，先带妻儿外出旅游半个月。 夏萤万分支持，“一年到头都在忙，是该找个时间出去放松一下。”还说：“这个钱我来出，你们决定好去哪，我来找旅行社单独安排行程。” “不用你操心！”夏朗一口回绝了她的好意，“我和你舅妈都商量好了，也咨询过旅行社，就带着夏荣去大西北转转。” “我已经迫不及待要期末考试了！”自从夏荣知道放暑假可以出去旅游，每一天都在盼星星盼月亮，盼望月底到来。 “好好考，毕业分数要是不错，升初一后，姐送你一台ipad学习用。” 夏荣大吃一惊，“真的吗？” 李薇瞪他一眼，“给你就要啊？你才多大，不需要平板电脑！” 夏朗也说：“萤萤，你别太惯着他。” “放心吧。现在平板电脑都可以设置青少年模式，到时间就会自动锁定，家长还可以通过远程管控，所以完全可以变成孩子的学习机。” 夏荣一听，高兴脸色瞬间垮下来，“那我不要了。” 一家人都被逗笑了。 后面，夏萤简单交代了一下暑期的工作安排，“……反正在苏州要待一个多月，大概八月中旬能回来。” 话音刚落，李薇抬头看了眼夏朗，明显，他也有所疑惑。 于是，不经意的口吻提起，“这么巧？我昨天在街头碰见陈见苏，跟他聊了几句，他也说过几天要去苏州工作。” 突然提到他，夏萤表情微愣了下，却不见惊讶，透露了一个刚得知不久的消息，“他签了我们公司。” 李薇有些意外，“那你们以后就是同事了。在外面工作，有个知根知底的熟人在最好，关键时刻还能为你撑撑腰。” 夏朗觑了一无所知的李薇一眼，有些话没有道尽，此时更憋不住，“我忘了，那天看见陈见苏时，他身边还有个漂亮的姑娘在场。我寻思着，他是不是谈恋爱了？要是交女朋友了，萤萤，你跟他相处得有点分寸啊。” 夏萤没说话，心里顿时五味杂陈。 反倒是夏荣眼珠子提溜转，急不可耐询问，“爸，你看到的是不是一个齐肩发、大眼睛的姐姐？” 夏朗一惊，“对啊，你怎么知道？” 夏荣偷笑，“周子尧跟我说的，这个希希姐姐是他未来嫂子！” 李薇一听，条件反射地扭过头，正好看见夏萤眼底一闪而过的惊愕，但转瞬便消失不见，似乎只是她眼花产生的错觉。 “别瞎胡说！”李薇回头拧了夏荣一眼，却被毛头小子顶了回去。 “我没瞎说！周子尧经常跟他表姐一起吃喝玩乐，这个希希姐姐是他表姐最好的闺蜜，不仅他喜欢，他爸爸妈妈也喜欢！那陈见苏哥哥应该也喜欢吧？” “关你什么事？”李薇夹了一筷子菜堵住夏荣那张破嘴，“吃你的饭！” 吃过饭，天色黑透，夏萤出门闲逛了会，路过那家24h便利店时，腿脚不听使唤地进了店，正好撞见一个男生在抚摸收银妹的脸。 “我先走了，下夜班再来接你。”那个大不了一两岁的男生转身走了。 收银妹目送男生离开，转眼便看见冰柜前发呆的夏萤，一动不动地看着冰柜里的饮料。 她从前台出来，走到冰柜旁叫人，“姐，你要什么？” 神游的人瞬间思绪回笼，冲稚嫩逐渐褪去的女孩笑了笑，“我要一听冰可乐。” “我帮你拿！”收银妹热情似火，取了一听冰可乐去前台结账，间或还表达了一番对夏萤的喜爱，又厚着脸皮问她是否可以合影几张？ “当然可以。”付了钱，夏萤主动矮身配合小巧的收银妹，拍完心仪的合照，才带着那听冰到刺骨的可乐出了店。 夏萤其实不爱喝碳酸饮料，平时更喜欢果味的茶饮或者奶茶，她一直好奇有人为何情有独钟可乐，或许是揭开拉环时释放的那声气音，或许是气泡滑入喉咙时掠起的刺激，又或许是单纯地喜欢这份独特的口感。 喝了半听冰可乐走，夏萤鼓噪的心似乎平定下来，她站在香樟树排满的路牙边，遥望不远处的黑暗巷口。 已经很久都刻意不再去回忆的细节，如今却如这阵熟悉的风回到身边。 即使风里没有那股独特的薄荷水气味，夏萤依旧感觉自己正在被令人深刻的记忆充盈，脑海里不断浮现着那张清冷的脸。 可气息有所加快时，夏萤还是扔了剩的半罐可乐，她是一个没有再试错机会的人，也吃不消搞砸一切的后果。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1章 我不喜欢 第62章 半路出家 苏州的七月，空气里裹着水汽，黏稠而闷热。 剧组下榻的酒店就在平江路附近，白墙黛瓦，檐角挂着的灯笼映在墨绿色的河面上，随波光碎成一片片暖黄。 开机第一天的聚餐，剧组气氛表面热闹，内里暗流涌动。 夏萤作为钦点的女一号，与资方、导演坐在主桌，全程保持着得体的微笑，应对自如，但眼角余光总能瞥见斜对面摄影组那桌的陈见苏。 他穿着简单的黑色T恤，大部分时间只是听着旁人说话，偶尔点头，一起聊着接下来的拍摄计划。 “张导，我们小孙第一次上正规的戏，还得请您多指教，孩子有任何做的不好的地方，您尽管调教！” 直到来剧组前一天，夏萤才知晓合作的资方换了新签的女艺人，此时昂首挺胸坐在对面的正是孙妍希。 她的经纪人罗秋手下有不少艺人，圈子里各个风生水起，罗秋本人又是能屈能伸的脾气，比刘亚这个稍微还有点清高的人更能吃得开。 孙妍希本不是个能放低姿态的人，但也未表露任何抵触情绪，在经纪人的眼神提醒下，举杯敬了张导一杯酒，姿态落落大方。 张导喝得有些晕乎，说话便开始无所顾忌，“小孙演技没得挑，这专业科班出来的演员就是跟半路出家的不一样。为什么呢？他们经过系统训练，有专业打磨，演技那是看家本事，不是光靠颜值或者流量就行的！” 此话一出，众人目光纷纷聚焦向某一处。 夏萤今晚只身一人坐在包围圈中，刘亚因为工作繁忙缺席，只派了助理甜甜随行照顾。 甜甜与其他次要的员工坐在另一桌，听到这番刻意捧高踩低的话时，恨不得立马打给亚姐告张明的状！ 毕竟在座无人不晓张明与原定女一的关系，既没有实力保全自己女友上这部戏，就无权在此阴阳公司指定的人选。 尴尬的沉默中，张明似乎酒醒过来，圆场也带着针对性，“小夏，我刚才那番话不是针对你，是针对行业里的普遍现象。你也应该有所了解，近几年影视圈寒潮来袭，多少好剧本因为角色呈现的原因被淹没，不仅投入的钱打了水漂，对演员本身也是一种消耗。” 甜甜听见，心里“呸”了一声，冠冕堂皇的话谁不会说？ 她正气不打一处来，以为按照夏萤个性势必咽不下这口气，但等了许久也未见沉默的人恼怒一丝，反而客客气气举起一杯茶敬向胡世明。 “张导。您说得没错，我从模特转行，的确吃力，演戏经验也不够丰富，所以还得请您多费心。毕竟戏呈现的最终效果如何，依仗的也不全是演技，还得靠您的审美与技术指导。相信在张导的专业带领下，我们这部剧一定会出好成绩，我也会和大家一起尽力把戏拍好。”夏萤说完，将杯中茶一饮而尽，姿态从容，笑容看不出一丝逢场作戏的痕迹。 张明被她这番以柔克刚的话堵得有些胸闷，更挑不出一丝错，只能干笑两声，仰头干了杯中的酒。 主桌气氛一时有些凝滞，罗秋突然笑着打破了沉默，“张导说得对，行业需要专业精神。不过我们小孙虽然是科班出身，也一直说要多向剧组的前辈们学习，尤其是像夏萤这样有灵气，观众缘又好的演员，很多经验是课堂上学不来的。” 她这番话明褒暗贬，既捧了科班，又暗指夏萤靠的是“灵气”和“观众缘”这种看似天赋，实则虚浮的东西。 孙妍希立刻心领神会，倒了一杯茶举起，“夏老师，我也以茶代酒敬你一杯。以后在剧组，还请多多指教。” 这声“夏老师”说是讽刺也不为过。 不过夏萤同样端起茶杯，迎向孙妍希锐利的目光，笑容温和而疏离，“指教不敢当，你是专业出身，我们应该互相学习。希望接下来合作愉快。” 两个女孩的茶杯在空中虚碰一下，眼神交汇处，似有无形的电光闪过。 桌上的人都嗅到一丝火药味，但表面依旧欢声笑语。 聚餐就在这种看似和谐，实则各怀心思的氛围中接近尾声。 张导喝得满面红光，被副导演扶着先撤了，资方和其他人也陆续离席。 直到主桌的人散去大半，夏萤才轻轻松了口气，一晚上的精神紧绷与孤立无援，让她感到些许疲惫和郁闷，起身时，对还在桌旁的几位工作人员点头致意，便准备离开。 转身的瞬间，目光不经意地扫过摄影组那桌，陈见苏不知何时已经离席，位置空着。 夏萤的心也跟着空了一下，而后挺直脊背，在甜甜的陪同下向外走去。 甜甜跟在身侧，一路上都在小声抱怨，“他们就是见不得别人好！几个人一唱一和的捧高踩低，明摆着欺负我们刚才没人撑腰！要是亚姐在场，我看他们谁敢阴阳怪气！” 夏萤脚步未停，声音平静地叮嘱，“别告诉亚姐，她最近很忙，不能给她添乱了。” “为什么呀？”甜甜不甘心，也担忧，“我真担心张明明天开始会借机会刁难你！” “我能做好自己的本分，少NG，让他挑不出毛病错误，他还能怎么刁难我？”夏萤不卑不亢的脸色，“在这行，跟他们逞口舌之快没用，也尽量少抱怨偏见，毕竟我真的是半路出家。” “半路出家怎么了？又没偷没抢，我们就得吃哑巴亏吗？” 夏萤搂过她肩膀，看似信心十足，“等有一天我能拿出像样的作品，那不就是说话的底气了？” 甜甜佩服夏萤面对任何困难时的好心态，听了后，心平气和许多，也信任她有直面偏见的勇气与能力。 两人说说笑笑下了楼，拐进酒店旁一条沿河的安静小巷。 巷口那座小小的拱桥上，陈见苏斜倚着石桥栏杆赏夜景，背影在灯笼的光晕里显得有些孤寂。 夏萤脚步顿住，一时间进退两难，犹豫着是否要转身绕路时，甜甜突然喊了声，“陈老师——” 思绪里的人闻声转过头，与另一道视线在潮湿的空气中相撞，短暂的沉默像一张无形的网，罩住了彼此。 最终还是陈见苏先开口，声音带着刻意拉开的职业距离，“明天第一场戏在拙政园拍，摄影组会提前两小时到场布光。” 甜甜立马做出回应，“明白！我们一定准时到场。” 这之后，又是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河水缓慢流淌的声音显得格外清晰。 “时间不早了，早点回去休息。”陈见苏目光从沉默的人脸上移开，而后目不斜视地擦过两人，径直走下了拱桥。 甜甜带着疑惑回头望去，那高大挺拔的身影里透着决绝的冷漠，再来悄悄打量从头至尾都不为所动的夏萤，突然发现一丝不对劲。 按道理，两人作为关系要好的朋友，一方刚刚承受过职场上的刁难，另一方怎么着也该安慰鼓励几句，可哪怕是一个稍微温和的眼神都没有。 为什么如此漠不关心？ 甜甜不敢胡乱猜测，更不敢开口瞎打听**，陪着夏萤在桥头吹了会晚风便返回酒店。 上午十点，拙政园的游客逐渐增多。 剧组特意圈出一处临水的轩榭进行拍摄。 夏萤到的很早，穿着一身米白色西装套裙，妆容精致，气质干练，正坐在廊下默戏。 她强迫自己将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剧本上，忽略不远处正在指挥架设机位的陈见苏，以及他身侧穿着一身红裙的孙妍希。 两人肩并肩在讨论镜头构图，言谈熟络，知己知彼，时不时能听见孙妍希轻松的笑声。 “演员就位，我们走一遍光。” 片场传来执行导演的指挥声，夏萤立即走到预定位置，假山流水旁，一株紫藤花开得正盛。 她深吸一口气，很快进入角色。 另一边，陈见苏拿着测光表走近，在她脸上测量光线时，尽管夏萤努力忽视他的存在，还是不可避免的有些僵硬，全然不似之前一起工作时坦然。 陈见苏靠得很近，近到她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薄荷水味和相机金属的气息。 他没有看她，目光只停留在仪器读数上，但那种无声的存在感，却比任何目光都更具压迫性。 夏萤突然感到一丝陌生的紧张，不自觉地克制着呼吸的频率。 “脸稍微往左侧一点，追点光。”他的声音透过阳光传来，平静无波。 夏萤依言微调角度。 “好，可以了。”他退后，回到摄影机后。 “Action！” 夏萤饰演的角色端着一杯道具咖啡，佯装欣赏园景，镜头另一侧，孙妍希从指定位置踩着高跟鞋，摇曳生姿地走近。 孙妍希开口的台词夹枪带棒，表演得恰到好处，那种居高临下的优越感浑然天成。 按照剧本，夏萤应该回以一个淡然又隐含锋芒的微笑，从容反击。可当她看到孙妍希眼中那抹与戏外重叠，且毫不掩饰的挑衅时，突然心神一乱，笑容变得勉强，台词也失去应有的底气。 “卡！”导演还没出声，一个冷静到近乎没有温度的声音通过对讲机响起，“张导，夏萤走位卡错了机位，面部主光没接上。另外，咖啡杯的角度穿帮了。” 夏萤完全没有发觉，脸瞬间烧起来，开口道歉，“对不起，我的问题。” 张导还算体面，没有借机泼冷水，有气无力吩咐，“重来。” 第二次开拍。 夏萤极力摒弃杂念，与孙妍希对词、走位，一切都还算顺利。 直到导演喊“卡”之后，陈见苏的声音透过对讲机传来，清晰地响在片场，“张导，刚才最后一个镜头，夏萤转身时，表情有点飘，情绪衔接可以再给一点。” 张导很欣赏梁邺这位师弟，当初在月亮湖影拍摄的那场长巷追逐戏，电影上映后广受观众好评。 所以，张明回看一遍后，想法的确有所转变，不冷不热地觑了眼不在状态的夏萤，“夏萤，你要注意一下情绪的连贯性。” 夏萤不好意思道：“好的，张导。” 第三次拍摄开始。 夏萤压下所有情绪，这一次的表演更加饱满流畅，张导还算满意地喊了“过”。 正当大家准备转场时，陈见苏却再次开口，“张导，抱歉。刚才那条，光影有变化，紫藤花的影子落在夏萤肩上，构图不如上一条干净。如果可以，我想再保一条。” 这个要求很合理，但对于刚刚放松下来的夏萤来说，却像是一种无声的“刁难”。她咬紧牙看向陈见苏，他正低头检查设备，侧脸线条冷硬，压根没注意到她微妙的情绪。 张明拉着脸，加之天气炎热，明显有些不耐烦，但他对陈见苏信任有加，看了看时间，勉强同意了，“天气热，早点拍完早点转场。摄影组抓紧，我们再保一条。” 夏萤心中无奈，深吸一口气，重新站回位置。 第四条拍得很顺利。 张导盯着监视器，脸色稍缓，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过！转场吧！” 夏萤瞬间松懈，日头下，几乎站立不稳。 甜甜赶忙递上水和纸巾，扶着夏萤走到一棵芭蕉树下休息。 夏萤擦过汗，便一直在补充水分，也沉默到一言不发。 甜甜心思敏锐，察觉到片场微妙的气氛，以及夏萤沉重的心情，小心翼翼安慰她，“姐，你刚才演得挺好的，有NG也很正常，而且第三条是因为光影变化，不是你演技的问题。” 昨晚那番看似体面的话抛洒出去，也是夏萤在给自己留有余地，但真的成为那个唯一在出错的人，心底的压力多多少少翻了一倍。 这种感觉又与重庆片场时有所不同，那时，她初出茅庐，有出错的机会，不怕冷嘲热讽，甚至觉得“花瓶”也是对自己的高评价。在挨骂中不断纠错，学习前辈们传授的经验，从一开始的沮丧到乐观面对，从未有过此刻的心境，闷堵、压抑，甚至是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憋屈。 但她又很确定，自己并不是因为连续NG的原因，而产生此刻这种凌乱交织的情绪。 嘈杂的噪音里，夏萤抬眼看向搬设备离场的人群，目光精准无误寻找到陈见苏的方位。 苏州的夏天与她的心情一样，闷热潮湿。 日头下曝晒的年轻男人早已满头大汗，与一帮皮肤黝黑的工作人员忙前忙后，他工作时一向沉稳有魄力，指挥的同时也在出一份力气，浑然不觉有个鲜红的身影在靠近，手里拿着一瓶拧开的冰矿泉水递过来。 夏萤看见陈见苏接过水，仰头喝了几口解渴，随手丢下瓶子时，正好被孙妍希伸手接走，动作自然到不像是第一次。 两人在说什么，夏萤听不见，她只能看见挂在孙妍希脸上的笑意，带着不符合这个时节应有的春心荡漾。 第63章 渐行渐远 入了夜，剧组收工，一部分人去了外头寻觅乐子，一部分人则留在酒店筹备第二天的拍摄工作。 夏萤也留在房间，台灯的光晕洒在翻得起毛的剧本上，上面密密麻麻贴满了各色标签。 白天那场戏的狼狈犹在眼前，虽然没有太多闲言碎语，但夏萤还是清楚感知到自身贫瘠的实力，也清楚自己与孙妍希科班出身的差距，那不是靠灵气和观众缘就能轻易弥补的鸿沟。 孙妍希的台词像打磨过的玉石，圆润而有分量，表演层次分明，一个眼神就能传递出剧本半页的潜台词，也怪不得陈见苏愿意用她担任参赛影片的主角。 所以相比之下，夏萤只能通过勤加练习弥补不足，收工后的休息时间，不是对着镜子反复练习微表情，就是拉着甜甜对词，甚至在夜深人静时，一遍遍默写人物小传，试图将自己完全浸入角色的灵魂。 努力并非徒劳，接下来一周的零碎戏份，无论是职场上的干练，还是与配角之间的日常互动，夏萤都完成得中规中矩，保持在一条平稳的合格线上。 这天，夏萤刚结束与孙妍希的对手戏，导演喊过“卡”，她刚松懈下紧绷的神经，便看见监视器后的亚姐，面带微笑鼓着掌。 “不错，演技有提高，看来一个月的表演集训没白上。” 夏萤快步走来，接过甜甜递来的水杯，边喝边问刘亚，“怎么突然过来了？” “当然是有好消息。”刘亚脸上有抑制不住的欣喜与自豪。 夏萤心中有几分了然，目光紧接落去张明愈发黑沉的脸上，也听见他用生硬的语气回绝刘亚提出的要求。 “刘亚，你也知道我们这部戏经费有限，各方协调好的拍摄档期，你现在要我放人走几天。明天男演员跟谁搭戏？你也得替我考虑考虑。” “张导，我不是有替你考虑吗？”刘亚弯着腰与张明商量，“你先拍其他人的戏份，也不耽误进度。等到夏萤那边试镜结束，保准连夜飞回来。” 这种现象在行业里也普遍存在，甚至片约多的演员同一时间内会接几部戏，或者商务、综艺活动，但前提一定是要协调好时间，提前安排。 很显然，刘亚是突然争取到这次机会，所以她并不是在与张明商量，而是命令式的吩咐。 “就这么决定了。明天一早的飞机走，顺利的话，周六前能回来。” 张明自然不能唱反调，甚至认为刘亚能骑到他头上主张，一定也是得到公司高层的默许，谁叫她一眼相中的人撞了大运，刚出道一年多的时间而已，便被国内一流的大制作班底看上，这要是拿下其中一个重要角色，不提别的，等他正在拍的这部网剧上映，热度只高不减。 赔本的买卖，她刘亚从来不做，所以张明也得识时务。 张明赔了她一个不温不热的笑脸，“亚姐都这么说了，那我只能成人之美了。不过我可得提醒一句，夏萤到底演戏经验少，不如小孙能随时随地进入状态，她现在好不容易有了点戏感，我怕她一走几天，后面回来了不能连贯。拖累什么，都不能拖累整个剧组，你说是不是？” 刘亚单手叉着腰，没说话，心里却吃得透透，对张明的心思看破不说破，反朝一旁的夏萤递了个接话的眼神。 夏萤身心都投入在另一个方向，孙妍希可能还以为自己明天放假，正与收拾设备的陈见苏商量游玩计划。 “宁宁明天一早和她男朋友开车带周子尧过来，下午我带他们在周边逛逛，晚上我们一起吃饭。” 没等陈见苏回答，刘亚出声打断了夏萤的思绪。 “萤萤，你发什么呆？” 夏萤低头，很快整理好情绪，抬头向脸色不佳的张明保证，“张导，您放心，剧本我会带在身上，随时随地巩固。” 张明没说话，扭头朝那边的孙妍希喊道：“小孙，你过来一下。” 另一边，孙妍希昂首挺胸走来，扫了眼业内闻名的刘亚，招呼还没打，清高的人已经发话。 “萤萤，我们走吧。” 目送三人离开片场，孙妍希也省得装模作样，白了一眼收回不屑的目光，“张导，您找我什么事？” “拍摄计划有变，后面几天先拍你和男演员的戏份。” 孙妍希一听，脸色瞬间垮下，“为什么？” 张明折腾到现在，早已经没了耐心，“让你拍就拍，哪来的为什么？” 孙妍希当然不能与导演抬杠，但稍微一想便豁然开朗，“明天不是夏萤的戏份？她去哪？” “她在北京有试镜，几天后回来。” 果不其然。 孙妍希彻底冷了脸，什么职场高低全然不顾，冷笑道：“搞半天，我们都在给她打工，真的是什么人都能做演员！” 说完，她头也不回地走了，擦过陈见苏时，还恨恨地瞪了眼油盐不进的人。 “你高兴了！拜某人所赐，何海宁明天来不了了！” 陈见苏没理会她的任性，设备归位，转身来到张明身前打听，“张导，晚上加急开个制作会议吧？” 计划有变，按理说是要重新规划，张明点了点头，“要的。副导演请假了，这事交给你安排一下。” “嗯。”陈见苏应声后，随即便去安排开会事宜。 夏萤在北京的试镜相当顺利，虽说是多位女演员竞争一个角色，其中也不乏有行业内的当红花旦，但最终还是应了刘亚信心笃定的那句话。 “这个角色除了你，没有任何人可以胜任。” 这部由史实改编的大型古装电影，夏萤作为戏里为数不多的少女角色，有着介于成熟与稚嫩之间的年龄与长相，正是制片方急于寻找的合适人选。 所以，几乎妆造结束，站到摄影棚的那一刻，全票通过。 可也正是因为这份肯定，让夏萤有了前所未有的压力。 酒店里，甜甜正在帮夏萤收拾行李，准备打道回苏州继续拍戏。 另一边，亚姐拉着夏萤坐在沙发里谈话。 “前两天忙着正经事，没空问你。张明是不是给你脸色看了？” 夏萤正在浏览剧组群里明天的拍摄计划，听见亚姐问话时，顿了顿道：“技不如人，受点脸色，我觉得没什么。” “你能想得开就好，反正这部戏不是你上，公司也不会用他的人。张明那个爱白占便宜的德行，总得在一些有特权的地方讨点痛快，片场骂两句没什么，你正在上升期，事事都要沉稳，可千万不能跟他翻脸，小心被有心人抓住把柄当作炮灰。” 刘亚并非胡言，这行处处都是深不见底的陷阱，任何一个细节没处理好，很可能就被对家拿去当作黑料。 “我心里有数，你放心吧。”夏萤关了手机，起身去接应甜甜。 刘亚也跟上来送她们离开酒店，“好好拍戏，我在北京还要待一阵，等忙好了，我去苏州探班。”还不忘嘱托甜甜，“照顾好你姐啊，别什么都听她的话，遇到事别冲动，记得打给我。” “知道了，亚姐！” 上车前，夏萤也叮嘱她，“注意休息。” 刘亚点头，原地目送商务车驶离酒店，朝首都国际机场方向远去。 落地浦东机场已是夜晚，接机的商务车候在指定位置，夏萤与甜甜上车后，又坐了一个多小时抵达苏州，此时已经是人迹罕至的深夜。 甜甜哈欠连天，一路舟车劳顿，浑身酸疼地下了车。 夏萤也犯困，两人快速取了行李，一前一后踏进酒店，正好撞见下楼取夜宵的陈见苏。 他似乎刚收工不久，洗完澡的状态，连头发都没吹干，湿漉漉的水从发梢坠落肩头，湿了一小片。 闻到鲜香气味，甜甜饿得两眼发光，小跑过来问，“陈老师，你这吃的什么？” “蟹黄面。” 陈见苏当作没看见几米之外的人，前台取过外卖，转身朝电梯走去。 “哪一家？好吃吗？”甜甜叽叽喳喳追上来，“我和萤萤姐一路赶回来，飞机上的餐难吃死了，都没怎么吃，现在饿得两眼发昏。” 陈见苏没说话，抄起手机截了一张外卖图片发给甜甜。 她收到后，打开外卖页面，突然蹦出来一家特产店，猛得想起北京带回来的特产落在了商务车后座。 “完了完了，我特产忘拿了！”甜甜顿时手忙脚乱，一边拨电话给司机，一边将手里的行李箱塞给默默跟在身后的夏萤。 她下意识接住了拉杆箱，叮嘱焦急的人，“别急，车应该还没走远。” 甜甜点头，“你先回去休息吧。”说着，捧着手机撒丫子跑了。 电梯刚到，陈见苏率先踏了进去，转身按下楼层，门外的人正好投来目光。 眼神在稀薄的冷空气里交汇，触碰不过一两秒，有人率先移走，目不转睛地盯着冰冷的墙壁。 不记得有多久没再像往常那般交往，除了常规的工作交流之外，他仿佛已经成为夏萤最熟悉的陌生人。 那目光里的冷意令夏萤心口的闷堵愈发真切，她真的很想不顾一切地质问他的冷漠，但那些压在心底里的话，却没有一句能令她有底气开口。 夏萤身上仿佛压着千斤重的石头，直到那扇电梯门在眼前匀速合上，她仍旧死死地握着拉杆箱定在原地。 他们之间，做不成朋友的下场，只能是渐行渐远。 第64章 莫名其妙 离开剧组几天，再投入角色免不了台词生涩，NG了几次过后，夏萤才渐渐找到连贯的感觉。 上午的戏份刚结束，热了大半月的苏州突然降雨，剧组员工急忙收了设备，一行人躲在室内整顿。 下午的安排，按照原定计划应该是室内戏，但张明为了省一笔人工造雨费用，决定将几天后的一场“心动戏”推到今天下午。 得知安排后，男演员何弈那边表示毫无压力，问题出在了夏萤身上。 整本剧本虽然已经熟读过几遍，知道整体内容，但这场“心动戏”，夏萤还未来得及预习，被临时通知更换拍摄内容，她顿时有点措手不及。 “张导，这场戏我还没有做足准备。” 折叠椅里坐着的张明一听，眉毛瞬间皱在一块，满脸不开心地扫过来，“没准备？你临走之前不是跟我说随时随地巩固？” 张明不做任何通融，转眼确定好下午开拍的时间。 中午休息两个小时，夏萤一直在房里记台词、走戏，直到进入片场前，才将那些大段的对白刻在脑海。 雨天的片场又多了一份喧杂，到处都有工作人员冒着雨调设备、道具，雨声混合着无数人的说话声。 甜甜撑着伞护送夏萤来到片场，两人刚进屋檐下收伞，迸出去的雨水迎面飞溅向踏出门的陈见苏。 甜甜见状，忙道歉，“不好意思啊，陈老……” 陈见苏甩了下沾满雨水的脸，不等她说完，杠着设备快速擦身而过，匆匆走进了雨里。 甜甜满脸尴尬地闭了嘴，目光紧接落到夏萤脸上，还是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 夏萤忍住回头的冲动，一并收住那些混乱的心思，抬脚领先在前。 主角汇合后，在张明的指导下，夏萤与何奕从头至尾顺了一遍剧情。 这场戏设定在雨中的园林，男女主角因工作理念争执后，男主一个无奈又纵容的眼神，触动了女主内心柔软的角落，这是情感转变的关键节点。 显然，夏萤的表现有些局促，张明对此不太愉快，追问她，“你不至于没谈过恋爱吧？” 夏萤紧闭唇不说话，张明却显得更不耐烦，“谈过就容易多了，一会进到戏里，把男演员当作你男朋友对待，跟你男朋友怎么吵架，一会演戏就怎么吵，情感转折的时候，多想想你恋爱时的状态，角色就很好代入了。” 然而，夏萤低着头一声不吭，直到身后传来一声冰冷的提醒。 “张导，时间到了。” 张明回头，看见头发湿了一半的陈见苏，应声，“马上开拍！” 没有更多的时间再仔细指导，所有问题都得等到进入拍摄状态下再做调整，张明走到临时搭建好的拍摄棚下，等待监视器前的男女主演定好点。 “Action！” 如果没有张明不恰当的比喻，夏萤或许能揣着平常心从过往经验里寻找模板。 然而，当她真正站在何弈饰演的角色面前，看着对方努力营造出深情的氛围时，大脑里却一片空白，她的感情经历早被洗刷得像一张白纸，以至于此刻心如止水。 她反复咀嚼“心动”的感觉，越想调动情绪，内心就越干涩，表情和眼神只剩下技巧堆砌出的空壳。 “卡！夏萤，你的表情放松一点。”监视器后，张明皱了皱眉提醒她。 这是第一次NG。 夏萤抱歉了一句，重新进入角色后，长台词刚说完，紧接切入关键转折点，可还没往下接，对讲机里突然传来陈见苏的声音。 “卡！导演，女演员左侧脸光影捕捉不到情绪层次。” 张明回看一遍，没松懈下来过的眉头又紧了许多，喊话，“重来。夏萤，注意眼神的变化，我要的是心动！” 第三次开拍，夏萤的底气大打折扣，手心里出了很多汗，不是台词卡顿，就是状态欠佳。摄像机后一次次传来陈见苏的打断声，没有波澜，却像重锤，一次次敲打着夏萤本就脆弱的神经。 “焦点在飘，演员身体太僵硬。” “情绪转换不明显，没有过渡。” “整体画面情感浓度不够，再来一条。” “……” 反反复复的NG令对手戏的男演员也耐心告罄，何奕眼底渐渐浮现出无奈与疲惫，意识到白费功夫的当下，主动来劝张明，“张导，雨好像下大了，状态实在不好。不如今天先到这里，给夏萤一点时间找找感觉，我们改日再拍？” 这话看似体贴，实则将所有的压力和责任都明明白白地推到夏萤一个人身上。 张明的表情就更加阴沉，不冷不热地回了句，“辛苦你了，你先回去休息。” 然后，拔高语气唤雨里一动不动的夏萤，“你还傻站在那干嘛？还不快过来？” 夏萤能感觉到来自四面八方的审视，像细针一样扎在她身上，尽管心里难堪，还是顶着异样的目光走进摄影棚下。 张明指着监视器里拍摄的画面，当众问她，“你觉得你看男演员的眼神像什么？说句不好听的话，你就是块捂不热的硬石头啊！完全进入不了角色该有的状态，台词还磕磕巴巴记不住，你临走之前怎么保证的？” 导演的质问拳拳打到痛处，烫意从脸颊弥漫至夏萤全身，抱歉，“不好意思，导演，我今天没有做好准备。” 张明一听，更加恼火，想起公司的种种压制，一顿冷嘲热讽她，“不要跟我说你没做好准备！你做不到随时随地能进入角色状态，你做什么演员呢？好好当你的广告模特，摆几个动作来钱不是更轻松？” 夏萤捏紧了拳头，忍耐心底滋生的怒意，她牢牢记着亚姐嘱托的话，骂几两没什么大不了，做演员本就需要“不要脸”的心理素质。 她不顶嘴，也不低头认错，等于张明的拳头打到了棉花上，一头邪火立即窜上来，指着她鼻子警告，“不要以为你被大制作班底看上就能在我这翘着尾巴！你不能用演技说服观众，别说是我这个小剧组。签好合同算什么？照样给你换了！” 吼完，气得摔了卡在脖子上的耳麦，朝死气沉沉的片场喊了一声，“今天就到这，收工！” 人群瞬间流动起来，穿梭在雨里各司其职，夏萤一动不动地立在棚下，浑身早已湿透，唯一的暖意是甜甜裹来的浴巾，也只有自己身边的人才会心疼。 “什么都是别人的错，怎么不提自己临时更换拍摄内容？我看他就是眼红，心里不爽，存心找事刁难我们，让我们在剧组待不下去！想换人？做梦去吧！” “别说了。” 甜甜扁扁嘴，“他说话那么难听，我就不能小声抱怨几句嘛？” 整个剧组因为女演员的缘故停滞，夏萤与甜甜乘保姆车回了下榻的酒店。 刚回来就遇上准备外出的孙妍希，似乎已经听说停拍的消息，擦身而过时，说话没太客气，“上次因为你中途离开去面试，打乱了我个人的安排。请你后面两天的拍摄能上点心，影响自己没事，不要耽误了别人的劳动成果，毕竟我不是来衬托你的。” “你……” 夏萤一把拉回冲上去的甜甜，转头朝盛气凌人的孙妍希抱歉，“不好意思。” “我不需要你不痛不痒的道歉。我只要你能好好端正态度，不要拖累整个剧组的进度！我是不如你幸运和漂亮，但我起码有做这份职业的素养与能力，能一遍过戏，不拖剧组后腿，这些不是光靠运气和长相能达到的效果。如果你实在不行，就趁早离开这行！” 在最后一句话脱口而出之前，夏萤欣然接受一切批评，可被人轻视，甚至藐视的滋味终究刺痛她的自尊心。 甜甜气得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刚张开的口，被手腕上那股力道压了下去，心里憋屈得难受。 夏萤深呼吸按耐心底滚动的情绪，松开牙关，冷冷地回了一句，“我是走是留，还轮不到你操心。” 回到酒店房间，夏萤脱了半湿的衣服，洗了一把热水澡，甜甜已经买好晚饭过来。 两人都没什么胃口，夏萤一直在喝蔬菜汤，甜甜吃着吃着还哭了起来。 “你哭什么？”夏萤赶紧找来纸巾给她擦眼泪。 “我就是觉得憋屈！他们什么都不知道，因为私欲不满，几句话便抹杀了你的努力。可我知道，你进剧组后，每天睡觉时间拼拼凑凑不足五个小时，一有空都在熟悉剧本、背台词，每段戏都是我陪着你提前预习，直到满意为止。结果呢？一句演员要具备随时随地进入角色的基本能力，直接将我们归为靠外貌和运气取巧的那类。” “虽然我们不是多优秀的演员吧，但最起码的职业素养还在，被导演指着鼻子冷嘲热讽就算了，那个孙妍希凭什么叫我们离开这行？她是拍过什么过硬的作品吗？就因为她是科班出身？因为她能一遍过戏？反正剧组里就没几个人站在我们这边，我还觉得她演戏用力过猛呢，不过是仗着自己跟陈见苏关系好，少NG过几次罢了！” 听到这里，夏萤扔了皱巴巴的纸巾，“你最后说的这几句话，跟他们有什么区别？” “是别人先对我们不客气！”甜甜依旧嘴不饶人，越说越气不顺畅，“你不觉得她在剧组里很高调吗？天天不是缠着导演卖乖，就是跟陈见苏打情骂俏，私底下都在说他们有关系！怪不得姓陈的现在事事都针对我们，私下里爱答不理，片场上处处挑刺！” 甜甜的话仿佛当头一棒，夏萤整个人怔愣住了，沉入心底的那块石头又卡回喉咙，咽不下去，吐不出来。 克制许久，才接上话问，“你真的觉得他在针对我？” 甜甜犹豫了一会，心底藏匿许久的不满，终于脱口而出，“萤萤姐，我不知道你们两个怎么了，以前是那么要好的关系，能在一张桌上吃饭聊天说戏，我很怀念那样的时光。可这次进剧组后，陈老师让我觉得陌生，我不知道他是不是针对你，但他的确变了许多，很冷漠。莫名其妙。” 第65章 悔意 雨停后，陈见苏被张明叫来临时办公室。 室内烟雾缭绕，张明松散地靠在椅背，先递了根烟给坐在对面神色平静的陈见苏。 他接过后，捏在指尖，没有点火，等待张明开口。 “小陈啊，你也看到了。”张明弹了弹烟灰，语气沉重，“夏萤的状态实在堪忧，一场简单的雨戏都拿不下来，严重拖累进度。这每天的消耗都是真金白银啊！我已经让助理整理了她NG的素材和延误的工时。” 张明脸上近乎得意的算计浮现出来，将一份早有预谋的文件推到陈见苏面前，身体前倾，似有种“你我同僚”的亲近感，“我的意思是，后面几天先集中拍男一和其他配角的戏份，给她点压力。同时，我会向公司提交报告，提议…换人。毕竟，不能让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粥。你觉得呢？” 目光扫过那份文件，陈见苏没有翻开，指尖玩转着那根香烟，再掀起眼皮时，眼神依旧平静无波，淡淡地问了一句，“张导已经决定了？” “这也是为了项目好嘛！”张明挥挥手，一副大局为重的样子，“她背后那点资方背景，在真正的项目风险面前，不值一提。公司会权衡利弊的。” 陈见苏沉默了几秒，然后缓缓站起身，语气依旧职业，“我明白了。摄影组会配合拍摄计划的调整。如果没别的事，我先去准备下一场的布光了。” 张明对他的“识相”很满意，点了点头。 刚走出办公室，那根香烟便被陈见苏揉得粉碎，路过走廊上的垃圾桶时，“哐当”一声砸了进去。 摄影组转场下一个场地布光结束，天色已经不早，一行人在外找了家餐馆。 点单时，陈见苏刷刷勾了不少菜，一旁的同事提醒他，“超预算了。” 剧组每顿的标准不超过二十五，摄影组十来个男人，若真按盒饭标准来点单，谁能吃得饱？ “超出的预算我补。”说完，他又勾了两道苏州特色菜肴。 组员中有人摇头，毫不掩饰地吐槽剧组的待遇，“这餐补也就小投资项目的标准，我朋友待的剧组，跟我这部剧水平不相上下，一顿都得四五十。” “还有酒店。来之前，我以为两人住一间差不多了，没想到三个大老爷们挤一间，妈的，天天拉屎都得排队。” 一桌人大笑，除了陈见苏，他下了桌，走去餐馆外打了通时长不短的电话，回来时，组里一帮人刚好聊到下午那场雨戏。 因为白忙活一阵，大家心中都有不满，一波认为责任在女演员能力不足，一波则认为在导演临时更改拍摄计划，反正各有各的想法。 “诶，跟你们透露个小道消息。”桌上有情报的一位员工压低声音道：“我前面从刘助那里打听到，导演要换了女主角，前两天我还看见刘助在整理夏萤的NG素材。” “换了夏萤？她现在可是启曜重要培养对象，前两天刚拿下周文斌投资的大制作，还是国内著名导演秦海执导，你觉得张明有那个本事撼动人家？也不看看她背后的金主。” “周文斌多大…40有了吧？” “这岁数年轻时加把紧都能当夏萤爹了！” “现在不是流行爹系男友？说不准人家真好岁数大这口，有米，会疼人，关键是能平步青云啊。” “不过说真的，我不希望导演换了夏萤，要真的换了，我们之前半月的功夫全白费了！” “你当刘亚吃素的？这事还轮不到你操心。” 一帮人叽叽喳喳说着圈里的小道传闻，陈见苏听在耳里，顿时胃口全无，转身去了前台结账。 张明在深夜里发布了紧急通知，更改了后续几日的拍摄计划，皆无夏萤的任何戏份。 甜甜天不亮看到消息，夏萤已经起床准备，显然也刚刚得知自己今天没有戏份。 “他就是故意的！大半夜通知鬼呢？缺德！” 甜甜一边骂，一边转圈，措手不及之下，她决定打给亚姐主持公道。 “不许打。” “为什么？他现在耽误我们工作，这边的进度影响了，你后面就不能按时拍广告。” “我知道。但现在的情况不适合让亚姐替我出面。” 甜甜顿时偃旗息鼓。她明白夏萤的心思，因为很可能会被导演以能力不足倒打一耙，到时候不仅公道没讨回来，还得落下一个狐假虎威的印象。 所以目前最好的应对方式，除了听从剧组最高指挥的安排，便是好好利用这三天时间做调整。 剧组里除了夏萤的团队，大家几乎都是早出晚归，夏萤除了傍晚和甜甜会下来散步，其余时间都在房里看剧本、对台词，很少能碰见组里的其他同事。 第三天傍晚，群里除了每日安排和动向，仍旧毫无动静。 夏萤准备去找张明，出门正巧遇到刚回来的刘助，截住人问了一嘴，才知明天安排了其他拍摄，依旧没有她的戏份。 夏萤得知安排，立马表示，“我已经准备好，随时可以开拍。” “夏小姐，这事您还得和导演商量，毕竟我们都是按吩咐办事。” 话都说到这份上，夏萤没为难刘助，又问了一嘴，“导演回来了吗？” “他今晚有应酬。”也就是说，什么时候回来还不确定。 夏萤没再说什么，擦过刘助离开酒店，走到巷子后面那座拱桥停下，然后，拨通了张明电话。 铃音响了几声自动挂断，第二通直接变成不在服务区的状态，微信语音、视频统统不接，明摆着是要继续晾着她。 入行一年多，夏萤还是头一次遭遇导演刁难，连日来的不顺令她胸口愈发闷堵，却恰好在此时看见桥下走来的陈见苏。 他手里提了个便利店的马夹袋，袋里装了不少矿泉水和易拉罐可乐，视若无睹地擦过夏萤时，她心里除了一阵酸胀涌起，更多的是压抑已久的怨气。 “陈见苏！” 被点名的人缓缓停下脚步，却始终没有回头，直到身后又传来夏萤不轻不重的问话。 “我什么时候能继续拍摄？”他是摄影组里的成员，演员的所有拍摄安排最为清楚，所以夏萤问得干脆直接，可有人的回答更直接到像是敷衍。 “不清楚。” 夏萤始终不愿相信甜甜那番话里的揣测，一切委屈都归于自己的能力不足，所以她可以对自己产生怀疑，甚至失望，却不曾对他有过这份猜忌。 “你给我站住！”夏萤快步超过他，拦在身前挡住去路，夜色也掩不住她眼底的激动，“你到底什么意思？从进组第一天起，你就处处挑我的刺！走位、光线、节奏、情绪……每一次，每一次都是你！你就这么看不惯我吗？” 她终于把积压在心底的疑问和不满全部吼出来，胸口剧烈起伏着。 陈见苏的脸色在灯光下显得晦暗不明。他沉默了几秒，再开口时，声音更加冷硬，“你觉得我是在针对你？” “不是吗？”夏萤几乎要笑出来，眼眶却更红了，极力按压下心里那阵难过，“孙妍希演戏的时候，没见你一丝不苟，偏偏到我这里，你恨不得拿放大镜盯着我，吹毛求疵！” “因为她和你的标准不一样！”陈见苏的声音也陡然提高，带着压抑的火气，“她是配角，戏份重心和表演层次跟你完全不同！你作为整个故事的核心，观众的目光会长时间停留在你身上，你的每一个微表情，每一次情绪转换，都必须经得起推敲！你以为我想一次次喊卡，浪费大家的时间吗？” 他又向前一步，目光锐利地锁住她，“你说我针对你？那我问你，前几天那场雨戏，你心里想的到底是什么？” 他逼问的气势令夏萤倍感慌张，下意识往后退到安全距离，落在陈见苏复杂难辨的眼底，已经不用再听任何解释，他对答案早已经心知肚明。 时至今日，她仍旧没有放下当初那段感情，被现实生活中的阴影覆盖、牵制。所以，这从来都不是能力不足的问题。 长久的沉默中，陈见苏心口涌入越来越多的苦涩，他别过头看似轻微地喘了口气，声音带着疲惫回应她，“摄影指导是我的工作，如果我的挑剔让你觉得是针对，那很抱歉，但我不会因此降低我的专业标准。你需要的是调整好自己的状态，如果连你自己都无法划分生活与剧本，投入角色相信那份感情，你让镜头怎么捕捉？戏播出后，让观众怎么相信？” 他说完，不再停留，擦肩走下了拱桥。 夏萤愣在原地，等回味出那段话最后的真实含义，回头找人时，那阵脚步早在喧闹的夜里渐行渐远。 隔天，夏萤早早醒来，决定直接跟摄影组去片场，可还未出发，便听说剧组停工整改的消息。 刘亚打来电话告诉她，“张明涉嫌贪污剧组经费，已经不是一两回了，各项证据充分，公司已经派了审计和法务团队过去，可能要耽误一两天拍摄进程。总之，不关你事，你保持好状态，静待公司通知吧。” “怎么这么突然？” “他先不仁，也就别怪我不义。不过这次还多亏了见苏帮忙，你记得以我名义请他吃顿饭，费用我报销，没有上限。”刘亚语气轻松明快，似是解决了一桩大麻烦， 夏萤却皱了皱眉，“什么意思？” “萤萤，你说我在外面忙成这样都为了谁？你怎么遇到刁难尽想着瞒我呢？要不是见苏打电话通知我张明要换了你，提供了充分的举报材料给我，高层那边今天收到的通报文件就是你的！你这个傻瓜，别总想着自己乖一点，听话一点就能得到善待，该靠自己的时候靠自己，好好琢磨戏，把拖延的进度追回来，剩下的交给你身后的人替你做主！” 亚姐的话仿佛拳头打在太阳穴，夏萤脑子里嗡嗡的响，眼前也是自己在拱桥上那副咄咄逼人的嘴脸，心里顿时五味杂陈，逐渐被迟来的悔意替代。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5章 悔意 第66章 弄丢了 剧组群龙无首，一时间人心惶惶，都以为项目要黄了时，公司派了梁邺过来救场。 这部戏早在最初接触阶段便是梁邺负责，不过由于个人档期原因没能调和，当时错失了执导机会，谁知兜兜转转又回到手中。 梁邺进组后，第一时间做出整顿，宣布改善餐食、住宿等标准，合理安排工时，杜绝无谓的加班。 剧组的低气压顿时一扫而空，连苏州闷热的天气都变得清爽了些。 夏萤被梁邺叫到临时办公室时，男演员何奕刚聊完工作出来，他似乎心情很不错，主动打了声招呼，不像每次与张明结束交流后，神色里总有股按耐不住的反感。 两人照过面，夏萤推门进来，“梁导。” “萤萤，随便坐。”梁邺招待她入坐，从冰箱里取了一瓶饮料递来，“师弟说过你爱喝柚子茶，刚好我这有，天热，解解渴。” 夏萤看着那瓶饮料，愣了半天，才双手接过瓶身，“谢谢梁导。” 梁邺拧眉，不太习惯她突然客气，在她对面坐下说：“萤萤，我不是张明，你不用跟我拘束，搞得我浑身都不自在。” 习惯了在剧组里规规矩矩、谨小慎微，夏萤已经很久没有松懈过神经，两人围着工作聊了几句，昔日的熟稔渐渐回来。 后面，梁邺提起年初拍的那部时尚电影，后期制作已经进入尾声，顺利的话，或许能赶上明年的春节档上映。 两人聊得正投入，门外有人敲了两声，夏萤与梁邺齐刷刷看去，只见陈见苏半个身子抻进门里。 “师兄，场地已经布置完毕，随时可以开拍。” 他说完，才看见坐在单人沙发里的夏萤，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带着一眼到底的沉重。 “去通知，下午两点开拍。”梁邺见他满头大汗，招手，“你进来喝口水，凉快一会再去。” “还有事，先走了。”陈见苏没逗留，转身带上门走了。 “这小子，又不听劝。” 话音刚落，梁邺看见夏萤蹭得起身，追出门外时丢了句，“梁导，下午见。” 没等梁邺回应什么，夏萤已经追进走廊，寻着脚步声来到楼下大厅，她正想开口叫住他，却看见门外停的那辆车上有人摇下车窗。 孙妍希坐在后座，不耐烦的脸在阳光里格外娇俏，口里催促他，“陈见苏，你快一点。” 间或，还能听到一声声熟悉的呼唤，“哥——” 夏萤脚步瞬间定格在原地，眼睁睁看着他拉门坐进后座，不过几秒时间，那辆车便驶出了视野。 夏萤其实不该有任何低落情绪，追下来也只是为那晚的过激道歉，她甚至觉得有人是存心躲着自己，不是真的着急去赴约，可亲眼目睹他上了那辆车，心里又产生了别样的情绪。 人怎么可以说冷淡就冷淡呢？ 可夏萤又毫无底气去指责他，因为她心里清楚，最先逃避的人是自己。 有梁邺亲自指导，夏萤逐渐恢复回上一部戏的节奏与状态，与男演员何奕之间的默契大增，后来重新拍摄那场雨戏，一条便过了，但按照剧组习惯，又保了一条。 由于要追赶延误的进度，最近一周都在夜晚安排了几场戏，室内集中在搭建的工作间与出租屋，室外就比较分散，情节零碎，分布在苏州的大街小巷取景。 快节奏的工作环境令夏萤无暇顾及私人情绪，每天除了专心拍戏，剩余的一点空闲时间，都在提前熟悉下部古装电影的背景框架，做历史方面的功课，从有关的影视资料中提取可以借鉴的精华。 脑容量被塞得满满当当，直到月底前一天临睡前，夏萤看见朋友们相继发来的祝福，才想起今天是自己的生日。 卡着零点，微信里不断有新的祝福顶上来，夏萤逐一回复完毕，手指往下划拉到最低，终于看见那个沉寂已久的头像。 对话还停留在五月份：我需要的不是礼物。 她没有回复，也从来不知道该如何回应他的心意。以至于，这份心意被晾到今天早已变了质，即便他仍旧以沉默的方式守护在身后，但或许如今也只剩下相识一场的情份而已。 夏萤心里固然难受，却不曾后悔自己的选择，因为比起拥有，她更害怕会有失去的一天。 天亮之后，一切恢复如常，拍戏加转场，一天都泡在片场。 夜晚收工后，灯火通明的场地突然一片漆黑，一束烛光伴着生日歌欢快地响起。 甜甜一早就通知了梁邺，剧组抽经费定制了一个特大号生日蛋糕，亚姐虽然没空过来探班，庆生的标准可没含糊，吃的喝的源源不断送到剧组。 疲惫在短暂的释放中消融，直到散场回酒店，大家都意犹未尽。 夏萤跟着甜甜下了保姆车，刚踏进酒店，前台便有工作人员迎上来通知。 “夏小姐，前台有您的鲜花和几个快递。” 东西太多，大堂经理派了一位男员工推车送进房间。 关上门，空气里的芳香气味更加浓烈。 甜甜将鲜花摆放在地毯拼成了一个大花束，举起相机先单独拍了张，转头叫人过来合照时，夏萤正在拆那几个快递。 一箱最大的快递是林琳寄来的新品服装，她的品牌在网络上曝光率非常高，客户群体广泛，圈里也有不少艺人都在穿。 “甜甜，你看一下我后面哪天比较空？” 甜甜翻出工作安排表扫了一眼，“周六我们有一天休息。” 夏萤点头，“你记得给相机充好电，周六我们找个地方把这几套衣服拍了。” 这一年多几乎都是如此，林琳那边出了新款寄来，夏萤便上身为其做宣传，双方之间从不计较利益，更多的是相辅相成。 “好。” 推开装衣服的箱子，夏萤接着拆其他快递，都是朋友们寄来的礼物，姜瑞甚至还留了封手写信。 姜瑞毕业后签了一家编剧公司，正跟组在北京拍戏，巧的是，组里的女主角是与夏萤合作上部戏的谢菲前辈。 那部戏之后，夏萤与谢菲成了朋友，这次过生日，谢菲也回了一份礼物，是她从法国度假带回的一条黄色碎花裙，颜色调和得非常干净。 除此之外，还有一份隆重的奢侈品袋未拆。 “姐，这个…不拆吗？”甜甜见她不为所动，提了一嘴。 “迟早要还，不拆，你帮我收起来。” 甜甜没再多话，拎起爱马仕包装袋先塞进了衣柜，所谓眼不见心不烦。 忙完这阵，夏萤进浴室洗澡后，甜甜将一天的照片素材修完，编辑文案发布了一条微博。 另一边，陈见苏正在桌前敲大四毕业设计的脚本，手机提示音响了一声，过了许久，才拿来扫了眼。 他的摄影微博账号屏蔽了接受消息，只能收到特别关心发布微博的提示。 上一次收到提示，还在五月。 那段时间，他忙着拍摄参赛的微电影，夏萤在多地辗转宣传她的新戏，两人之间未曾有过一次联系，各自忙碌，记挂在心。 可终究，还是陈见苏一厢情愿。 他往前试探的一步，得到的回应却是划清界限，也看清了这段本就牵强的关系，从一开始，就是他不愿放手。 李游远走高飞后，夏萤毫无征兆地删了自己，将工作与人际关系分得清清楚楚，是他不甘心以戛然而止的局面收场，贪心地求一份本就不属于他的感情。 陈见苏始终没有点进提示，像今夜早早退场回来休息一样，左滑隐蔽了这条动态提醒，用遗忘替代纠缠，还她最初的坚持。 那就割席干净，他受够了第三人视角，也无法再回归到朋友的状态。 八月初，姜瑞结束北京的剧组工作，迎来短暂休假，赶在雷暴降临之前到了苏州。 夏萤听说姜瑞来了，换下戏服后，满场找她的影子，结果人就在监视器后审阅片子。 不知道是不是补光灯照得眼花，不明不暗的灯光下，夏萤看见梁邺搂着姜瑞肩膀在说话，亲密程度早就超脱正常师兄妹关系，更像是一对刚公开恋情的情侣。 不知震惊了多久，姜瑞终于看见人群后的夏萤，她贴着梁邺耳朵说了一句话，随后起身朝脸色沉重的人走来。 “你这副表情不会是要对我兴师问罪吧？”姜瑞开着玩笑逗她。 夏萤哪里有资格兴师问罪姜瑞？甚至在发现这段关系的第一刻，乱糟糟的内心就产生了不应有的负罪感，更为自己那点可以顺理成章的心思感到可耻。 “什么时候开始的？”她声音有些颤抖，分不清是激动，还是震惊。 总之，不能平息。 “你休息的车在哪？请我喝杯饮料？” 夏萤带着姜瑞上了保姆车，吩咐甜甜先去了别处。 没有旁人在，姜瑞才大胆开口，“我知道你想问我什么。原先不是喜欢师弟吗？怎么现在和师兄在一起了？移情别恋真快啊！” 姜瑞先被自己逗笑，拧开柚子茶喝了一口，在夏萤沉默的目光里，继续坦白，“还记得去年我帮你捎生日礼物送给师弟吗？就是那次，我终于跟他表白，不过他很干脆地拒绝了我，也没有收我的礼物。当时我心里很难堪，师弟还安慰不是我不够好，是他一直有喜欢的人，然后收了你的礼物。” 夏萤一阵心慌意乱，立刻垂下了头，不敢直视姜瑞的眼睛。 “你不敢看我，是因为你那个时候就知道师弟喜欢的人是你？” 夏萤立刻抬头反驳，“我没有！” 姜瑞看她这副紧张兮兮的模样，噗嗤一声笑了，较真地问，“那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不是说你和梁邺的事吗？别扯到我身上。”她别开脸去，抿着唇。 姜瑞长叹一声，语气轻柔，“我跟师兄没什么可说。简单概括就是，我给他当了几年副手，他对我早有觊觎，就等着师弟拒绝我，再趁虚而入。今天是我和师兄在一起一百天，我很喜欢梁邺，越来越喜欢。” 夏萤觉得好肉麻，可又替姜瑞开心，但始终无法挥去心底里的愧疚。 在如此坦诚的姜瑞面前，她既不够光明磊落，也无法面对内心的真实想法。 低下头道：“对不起。” “你跟我说什么对不起？” “不知道，我心里就是有这股歉意在。” “那我猜猜？”姜瑞顿了一下，“你发觉自己对他动心后，碍于跟我的关系，所以选择了回避？” 夏萤反驳不了一句，仍旧垂着头，“不仅仅。” “过去的人就更无关紧要了。我现在更在乎留在身边的人，这是世界赐予我最珍贵的礼物，我不舍得弄丢，你舍得吗？” 热浪源源不断翻滚上心口，夏萤试图深呼吸平静，却满脑子都是那张冰冷的脸，仿佛一瓢凉水泼下来，彻底浇灭了那股蠢蠢欲动。 或许，她早已经弄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