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饲主的爱情病理报告》 第1章 第 1 章 云层被浸透,沉甸甸地压在城市上空,一道惨白的闪电撕开天幕,闷雷碾过楼宇,司机云敞一脚刹车,惯性使然,展北泽往前倾了倾身。 驾驶位的云敞慌忙道:“展总,前面有人。” 雨水砸在柏油路上,正前方灰蒙蒙的。 撑着脑袋打瞌睡的展北泽睁开眼,面露不悦,云敞早就吓得不知所措,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撞到了人。 “没事。”凭借直觉,展北泽确定无事发生。 碰瓷都敢碰到自己身上来了,心情本身就不好,偏偏中途碰到不知死活的东西,他抬抬眸,敛了敛一身锋芒,展北泽悠悠看了过去。 也算对方运气好,他没有投入过多注意力,老头子大寿,展北泽没打算把时间耽误到一个碰瓷的人身上,打眼用锐目瞟去,脸上挂着不耐,张口说道:“给他点钱,把人打发走。” 云敞没听进去他说话似的,一动不动,半晌后才战战兢兢抹了一把冷汗,说道:“展总,他好像、把您的车标掰下来了。” 原有的困意瞬间荡然无存,展北泽皱皱眉,掏出雨伞开门下车。 天气不好,雨没停,脚一沾地,裤腿就被溅到了小水滴,他往前走了几步,驾驶位上的云敞抓着伞赶紧下车跟着展北泽的脚步走。 地上躺着的人正捏着他的车标,无辜的眼睛,皮肤白到发亮,在雨水浸泡下白里透红,长得相当帅。 身边一堆好看的人,展北泽早就审美疲劳了,却在看到掰他车标的神经病的瞬间挤开了瞳仁盯着看了两三秒。 点了烟吹出一口雾气,展北泽撇撇嘴掐灭了烟,看着有点眼熟的人说话:“力气还挺大。” 能把车标给他掰下来。 云敞心里暗想,居然没有生气。 平时车库里有的是车,今天又偏偏是老爷子过生日,换做其他车展北泽也就既往不咎了,不长眼的好赖没赖把他爱车毁了。 是可忍孰不可忍。 半蹲在地上,展北泽桀骜不屑地看着抓着车标没有半分惧意看着自己的人,眼睛里是一团簇起的火,展北泽打量完,直起身子,视线往下看去,轻蔑地开口:“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 “当然知道,被你撞了。”地上的神经病站起来胡搅蛮缠,沾水后头发乱糟糟的,没有狼狈样儿,反而增添了一股诡异的美感,“你这车质量不过关,我没用力。” 捏着车标的手无处遁形,对方忙忙碌碌不知道往哪儿放,半晌后张口,态度张狂:“倒是你,我不管,你的司机撞了我,就得赔钱。” 展北泽斜了他一眼,冷淡地跟云敞说道:“你先去寿宴。” 云敞得令后迟疑地说:“展总……这……老爷子让我一定要把您带回去。” “云敞,我叫不动你了是吧?” 铁了心不走,云敞低下头,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滋味并不舒服,展北泽心有怒气,却也还是默许了他跟着。 地上的人看自己被当成透明人,心有不甘:“喂,能不能管管我的!” 吵得耳朵疼,展北泽捂了捂耳朵,垂下去的视线狠厉果决:“我给你一分钟,马上从我的视线里滚出去。” 云敞的开车技术展北泽心里有数,碰到天气不好的情况,小心得跟乌龟跑步似的,绝对不可能犯撞到人这种低级错误,眼前人一看就是来碰瓷的。 “行,那就跟我去警察局,该怎么赔就怎么赔。”眼神阴鸷,展北泽覆身倾去,一把拽起了地上的人,衣领勒住了脖子,边兴涥喘不过气来,仰头轻咳两声。 听到咳嗽声,展北泽松手,冷语淋漓,嫌弃地拍拍手掌,拽开车门,不留情面就把人塞了进去。 没有想听对方说话的**,径直忽略掉边兴涥,他吩咐云敞:“拐个弯,把他扔警察局去。” “好的展总。” 车刚动,展北泽的手臂就让人拽紧了,车内亮着灯,他厌恶的视线转移滚去,自动扫描在拽在自己身上的手,眼睛定定看着边兴涥:“撒手。” “你来真的啊?”边兴涥嘻皮,油嘴滑舌地卖惨,碰瓷这招他行的就是铤而走险,展北泽这个人他简单了解过,出了名的嘴硬心软。 以前出现过在外工作被人打上门说怀上他的孩子的事,层出不穷,目的破败后,他也没有为难别人,嫌浪费时间,全给抛之脑后了。 边兴涥糊弄的话顺嘴就来,说了个凄惨身世。 “展先生对不起。”脆生生的认错声,亮堂的车内,旁边坐着一张诱人犯罪的脸,帅得不真实。 展北泽看惯了长得好看的人,也不得不承认,他在看清楚边兴涥的瞬间走了片刻的神,他平生就喜欢好看的东西。 耐心虽然多了一分,却也还不足以消灭内心当下的偏见和厌恶。 “展先生?” 边兴涥话刚说完,展北泽就敏锐疑心启唇,被害妄想症犯了似的问:“你怎么知道我姓展?” 有的是人在刻意靠近自己,从祁尔白那件事过去后,展北泽对故意靠近自己的人提不起来半点兴趣,厌弃恶心从脚底跃到头顶,突破了天灵盖。 “你别多想,我不认识你。”边兴涥看出来他心里什么想法,快速地反应过来,忙不迭说道,“因为司机大哥叫你展总,我的听力还挺好的,别人一叫我我就听到了。” 内涵自己?展北泽一点想跟他说话的**都没有。 车开到半道,边兴涥发现还真是往警察局去的,立刻变脸抱着展北泽的手臂服软:“哥,你放我一马呗,我真错了,我实在没办法了。” 横了他一眼,展北泽像沾染上什么不干净的脏东西:“我最讨厌满嘴都是谎言的人。” “我真没骗你。”边兴涥伸出三指向天发誓。 车窗外瓢泼大雨没给一点面子,展北泽冷嗤嗤看着他,也不说话,把边兴涥整得有些紧张:“你不说话,我就当你是默认了,你放我一马,我以后做牛做马都会报答你的。” “少跟我嬉皮笑脸。”展北泽捏住他的下巴打量,眉清目秀干干净净的一个人,偏偏长了一颗肮脏的心。 碰瓷碰到自己身上来的人,他自然不会放过。 边兴涥往后退,后脑勺杵在车窗上,灿烂一笑后看他无动于衷,眨巴着眼睛,眼珠子的清泪就滑了下来。 天生的演员。 让人讨厌。 展北泽避他锋芒,厌弃地甩开了边兴涥的下巴,冷淡疏离,好像车里多放的人是个什么不吉利的东西。 “展先生,我错了。”边兴涥一改刚才碰瓷时候在展北泽眼里市井小人的嘴脸,长得太好看,让人说不出重话,态度都变诚恳了,“我没想给你添麻烦的,我妹妹为了渣男自尽了,跟他打官司需要很多钱……” “停车。”边兴涥话没说完就被展北泽叫停了,深邃的视线鲠在他演技并不精湛的脸上,“下去。” “什么?”边兴涥看着他,眼睛咕噜转动,手上还抓着展北泽的车标,让他一团无名火。 “听不懂吗?”展北泽无情地说,“你妹妹的死跟我没关系,修理费不用你赔了,滚吧。” 体贴地给他打开车门,展北泽摊手,做了个请的姿势,边兴涥背过身,脸色变成了酱紫色,黑得难看,巨大的恨意让他理智全无。 没关系吗? 他想,是心虚了吧。 车门合上后,展北泽陷入沉默,已经够惨了,他没有必要再去横插一脚,一个车标而已,对他来说就是毛毛雨,轻飘飘就能飞走。 “展总?真不让他……”云敞瞟一眼展北泽不悦的脸,说话声戛然而止了。 “走吧。”展北泽扶额,“把人逼到绝路上对我没有好处。” 他总归是心软的。 宴会上觥筹交错,酒杯早早碰到了一起,各大媒体守在外面,从侍者手上拿过一杯香槟,展北泽摇晃着杯中液体,得体地上前,一改方才的阴鸷,眉目舒缓,眼睛里带着商人特有的精锐跟人打招呼。 正在跟人寒暄的老爷子看到他后招招手:“小泽,过来。” 顺着展德荣的视线走去,展北泽喝了不少,公司大大小小的事他已经手拿把掐,却还是会碰到很多他爷爷带来的陌生人脉。 喝了不少,展北泽趁着等蛋糕的时间抽空去洗手间想洗把脸。 酒店过道里人来人往,老爷子的寿宴办得轰轰烈烈,路上碰到的人非富即贵,嘉柳城这个地方,展家呼风唤雨,展北泽是媒体宠儿,有最帅富三代的称呼,颜值堪比娱乐圈顶级明星。 路上碰到打招呼的,他点点头,终于在名利场的簇拥结束后走进了洗手间,凉水扑到脸上,身上本就不浓的酒味好像也跟着消失了。 楼下宴会进入重点,蛋糕推上正中央,气氛正热闹,换季后展北泽一直不太舒服,喝点酒更是加深了头痛,他缓了一会儿后,迈腿原路返回。 长辈的酒该敬的都敬了,展德荣正在跟朋友说话,他也不蹚浑水,站到一边观摩着虚伪的人群,总觉得下一秒会冲出来一个刻意靠近跟自己搭讪的人。 当年的情况层出不穷,唯一不变的就是他不会再吃第二次苦头了。 退无可退,展北泽还是被圈子里一个出了名的纨绔子弟端起酒杯敬了一杯,平时就看不上这个人,展北泽别开脑袋装透明人。 “北泽,这就不合适了吧,跟我喝一杯酒不是什么难事吧。”叶文华挑起争端开口说道,“还是说,你还惦记着当年那点事?别那么小气嘛,就只是个游……”戏。 五指握成拳,展北泽脸色变得难看,正准备略过这个恶心的人,旁边的酒杯就让人端起来,叶文华的声音被打断:“我替他敬您一杯。” 一饮而尽,顺着干脆利落的动作看去,展北泽看到了那个碰瓷自己的人。 一股无名火,不知道从哪儿跳出来的边兴涥让他觉得莫名其妙,展北泽转头就走。 他在门口抽根烟的功夫,叶文华像跟屁虫似的追了出来,把手上的酒杯递给侍者,出了宴会厅就变出另一副面孔:“展北泽,吃瘪的味道不好受吧。” 一眼认出了他的车,叶文华呦呵了一声:“这不是你那辆爱车吗?又受伤了?” 车是展北泽十八岁生日那天他哥安排的生日礼物,展南沼去世后,从不把身外之物当回事的展北泽有了牵挂,这是礼物,也是遗物。 被叶文华激怒后,展北泽有点后悔了,他刚刚真应该把碰瓷那家伙抓起来。 比起边兴涥,展北泽更讨厌站在自己面前趾高气昂的叶文华,多看一眼他都恶心得想吐。 “北泽,怎么还不理人呢?”叶文华笑了笑,“刚才那小子喜欢你吧?嗷,为了防止你多想,我得澄清一下,我跟他可不认识。” 毕竟是熟人,又有过节,叶文华太知道往哪儿打最能让展北泽失控了,看他握紧的五指,还真怕自己被打,下完战贴就溜走了。 展北泽吹会儿风,另一只手上的烟被人劫走了。 不做任何遮掩,对方把烟塞进嘴里猛吸了一口,被呛得狂咳嗽:“少抽点烟。” 肩膀让边兴涥拍了一下,展北泽白了他一眼,踱步离开了。 他们很熟吗?跟他说这种模棱两可的话,纯粹就是个疯子神经病。 宴会结束后,展德荣先回老宅了,展北泽将就着在酒店对付一晚上,胃里翻江倒海地难受,光喝酒了,没吃什么东西,大半夜他睡不着,叫了个外卖。 门开后,展北泽随便对付一口的心思全没了。 他拧眉:“为什么跟踪我?” “我没跟踪你。”边兴涥说,“我真是送外卖的。” 一身名牌,哪儿有个送外卖的样子,展北泽压根不信他的话:“穿成这样?” “你对送外卖的有什么误解吗?”边兴涥说道,“我也能对自己好一点不是?” 展北泽没什么动静,边兴涥伸手,抖了抖手上的东西:“挺重的,你接一下呗,我还忙着跑下一单呢。” 他歪着脑袋往屋里看,憨憨地笑起来,跟个傻子似的挠头,说道:“就你一个人啊?” 砰的一声。 把边兴涥当神经病,展北泽无情地关上了门。 今天不是个好日子,连续碰到三次,展北泽有理由怀疑,又有人准备对自己进行仙人跳了,只是比那个谁要用心一点。 边兴涥没走,守在外面等,他没给展北泽拿筷子,笃定对方一定会开门看看他走远了没有。 这要是外人边兴涥还真没辙,展北泽他特地打听过,常年都是点外卖,独居,没有保姆,家里估计找不出一根筷子。 也只是做个假设,边兴涥的猜测还是对了大半,门打开了。 视线烙在一起,边兴涥皓齿明眸,笑得灿烂,张口就把自己的小心思吐出来了:“我就知道你会出来见我。” 展北泽看着他就莫名来气,手上抓着他外卖的筷子,躲在地上跟只张着牙想吓唬人的猫似的看他,话不说一句,手上小动作倒是没停。 长睫煽动跟蝴蝶翅膀似的,那是一双好看得像无底洞,能不动声色把人吸进去的眼睛,展北泽伸手,指节勾动,示意他把筷子给自己。 从地上站起来,边兴涥往屋里看,随口一说:“那么大的房子,你都不买个餐具的吗?” “偷别人东西是什么很光荣的事?”展北泽伸手专打笑脸人。 “怎么能用偷来说呢,多不光荣。”边兴涥挑挑眉,把筷子递给他,假模假样关心一句,“外卖不干净,找个保姆花不了多少钱的。” 跟展北泽说完话,边兴涥从他跟前离开。 一瘸一拐地拖着腿的模样,看起来可怜兮兮的,展北泽没进屋,站在门口看了一会儿,对他来说个子不高,一米八左右,比例倒是好得出奇。 大长腿,很漂亮的腿,好看得有些少见,肉感与骨感并存,诡异得就像这个人突然出现在自己的生活里一样。 腿好看,可惜了是个瘸子 展北泽刚要进门,脚步停住了。 不对,他第一次见到这个人的时候是个正常人,腿能走能跑。 也就是说他受伤了。 “等会儿。”展北泽把门开到最大,腾出位置来,“进来。” 果然让边兴涥又猜对了,今天的伤受得不亏,至少人面兽心的王八蛋展北泽对他心软了。 平时闲下来,展北泽就喜欢玩点极限运动,受伤在所难免,房子太大,家里的东西却不完整,唯一不缺的就是各种各样跌打损伤的药了。 “自己涂。”展北泽把药箱推到边兴涥面前,拿起手机准备把他的医生叫过来。 “不用。”边兴涥说,“我没事的。” 脚腕上的划痕在皙白的皮肤上留下了醒目的红,钻心刺骨的疼,药往上喷,疼痛感剧烈得像张开大口的鲸鱼把他吞没。 医生还是让展北泽叫来了,人一到,他把手插兜里,大步流星上楼,只留下一个挺拔的背影,仪态端正,就连后脑勺都写满了帅字。 干的是好事,展北泽的口气却并不好:“弄好了就滚出去。” 展家的太子爷在嘉柳城出了名的难搞,平时做过不少慈善,出手阔绰,又不爱在风月场所流连,跟同阶层的人完全两模两样,导致不少人觉得他好相处,想方设法爬他的床,目的失败被他报复后,全老实了。 别说女伴,他身边就连个人影子都看到,还有人猜测,展北泽有男科问题。 外界流言蜚语不重要,展北泽自认,他没有各大报社罗列的红稿那么好的人设,他骨子里也有劣根性,只是旁人还不够资格让他爆发。 礼貌只是一种素养。 第2章 第 2 章 展北泽一大清早被闹钟叫醒,老宅外的天阴沉沉的,嘉柳城迎来了雾霾天,挂在床边的日历圈出来一个红框。 特殊日子,他不用去公司上班,有其他行程安排。 他爸妈跟他哥的祭日,平时赖床起得很晚的老爷子因为沉重的特殊日子,提早起来准备,衣冠楚楚,换上了几十年没有上过身的西装。 给老爷子打领带的功夫,展北泽心里沉甸甸的,跟压了几千斤石块一样,展德荣无意地感慨了一句:“上次穿西装还是一年前呢。” 一年前,老爷子盛装出席,颤颤巍巍穿上西装参加了自己独子的葬礼,送走了儿子儿媳跟孙子,脸颊上的肉垮了一半,精气神养了好几个月才丰沛一些。 故地重游无异于是火上浇油,展北泽怕他撑不住,小声说:“爷爷,你在家好好休息,我一个人就……” “说什么呢!”脑门心被摁了一巴掌,展德荣疲乏地走两步,握着拐杖杵了杵地面,发出抗议的威严,“哪有老子不去看儿子的。” 老宅坐落四面环山,老爷子喜静,周围甚至都没有邻居,养在家里一大堆人,从山路萦绕进入墓园,展北泽抱着花,轻轻放在墓碑旁边,他没敢看黑白照片里笑容灿烂的三个人。 父母合葬,埋在展家坟冢里,他哥是小辈,位置在另外一边,展北泽扣上墨镜,一屁股坐在草坪里,刺眼的阳光落在脸上却没有什么温度。 “哥,为了见一个女人,值得吗?” 问完这句话后,展北泽沉默了,他不该这么问的。 坐了半小时后,没有温度的阳光下,展北泽拿下了墨镜,眼眶泛红,寂静的墓场风声鹤唳,他直起身子鞠了一躬:“我改天再来看你。” 展南沼那个案子的凶手已经伏法,为了从重处理,老爷子的人脉一点也没有浪费。 案件是结束了,他哥却永远回不来了。 把女朋友保护得很好,展南沼知道父母不会同意,也就没让家里人跟她见过面,展家注重利害关系,婚姻对他们来说不是牺牲品,是锦上添花。 人死了以后,展南沼的秘密女朋友也没有查的必要了,这样也好,展北泽想,至少别给对方的生活再增加别的负担。 院子里新进了一批观赏松,枝繁叶茂,老爷子在旁边指挥工人裁剪多余的枝叶,怕他站太久腿不舒服,展北泽劝好几次,嘱咐阿姨照顾好人,展北泽挑了一身白色西装准备出发去公司。 刚出门,院子里热闹的声音里裹挟下,他眼睛里出现了一个熟悉面孔。 是那个三番五次出现在他面前的神经病边兴涥。 正在给树修剪枝丫,完全沉浸其中,都没发现自己就站在离他不远的距离,展北泽盯紧了他,把人当成敌人似的,谨慎小心,生怕边兴涥是谁派来惹事的。 “哎,是你啊!” 剪树枝的边兴涥放下剪刀拍手上的灰尘,回过头来,瞳孔里挂着清澈的震惊,看着展北泽上下打量,毫不吝啬地夸奖:“你今天这身打扮真好看。” 自来熟罪加一等。 讨厌。 展北泽歪开视线准备把他当个透明人过渡掉,偏偏边兴涥不死心,饶有兴致地打量他,胆大包天又不知死活:“我们都见过那么多次了,算是有缘分了吧?一回生二回熟,三回四回也该打个招呼了吧。” 两只大眼睛咕噜转,跟只狐狸似的:“你叫什么名字啊?” 坦诚布公,没有一点谄媚讨好,眼睛里只有对交新朋友的**,边兴涥伸出手来正式自我介绍:“你好啊,我叫边兴涥,你也可以叫我哼哼。” “哼。”展北泽吭哧,鼻腔里闷出一个讨厌的语气词来。 抓住了机会似的,边兴涥继续叨叨:“对啦,就是你不屑的这个哼哼。” 白了他一眼,展北泽扭头就走,三番两次出现在他视线里,保准是带着目的来的,抬起腕表看时间,他下午还要开会,忙着走,也就把这个人抛之脑后了。 开完会后听人报备工作,修长的手指敲打桌面,背靠椅子一言不发,把人吓得够呛,在其他人战战兢兢的目光下说“散会”。 人群散去,展北泽还窝在办公室里。 扫完墓他心情还没缓过来,沉默地坐好几分钟,外面工位的人议论纷纷。 “展总今天怎么了?好吓人,刚刚开会我都不敢看他。” “一看就是心情不好,估计是谁又往他床上塞着难缠的人吧。” “你们说,展总会不会不行啊,嘉柳日报里他那些同圈子的人哪个不是花花公子左拥右抱的,就他一点绯闻都没有,很难不让人怀疑是不是有隐疾。” 议论声没停,旁边八卦的人被敲了敲桌面提醒:“还说呢,不怕被展总听到?专心上班。” 说话的人是展北泽秘书组的组长邹映晗,肤白貌美气质佳,胸大腰细大长腿,刚进公司那会儿大家都以为她多半会是老板娘预备人选,个个费尽心思讨好,最后发现人家有女朋友,对男的没兴趣。 碎金般的夕阳缓缓淡去,黑夜席卷天空,各个部门的灯陆续灭了,零零散散的几个人还在加班,展北泽晃晃头,看了好几个小时电脑,眼睛有些酸涩。 轰隆的雨声叫停了他的工作进度,关了电脑后,他摁到负一楼,云敞看到他就开门,全程在车上眯着假寐。 瞥一眼后视镜,云敞问道:“展总,去老宅还是您那边?” 时间不早了,展北泽摇头:“去我那儿吧,太晚了会吵到老爷子。” 他加班回去太晚会被念叨,省了这个环节会更好。 展北泽刚扫开大门,后院里就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空旷的院落在短短几个小时时间内被种满了绿植,像沙漠被水浇灌过一样,还有工人说话的声音。 猜都猜得到是展德荣觉得他这儿没有生命力,刚好今天那一批松树品种不错,多余的全往他这儿搬了。 有气,但是不多。 从冰箱里拿了一瓶凉水灌下去,他就听着噼里啪啦的声音,打开了电视,没有看节目,只是随便调了个台,让客厅里有点其他声响。 “哎,大哥,往右边一点,哎哎哎,这样不行,再过去点儿,太密集了……” 熟悉的声音跑到了展北泽耳朵里,他拧眉,歪过脑袋朝声音的主人边兴涥看过去,方才细微的怒气顿时冲天,又是这个人。 他本想着多半只是巧合而已。 自己这边不让乱动是家里都知道的事老爷子心里有数,展北泽不用动脑子都知道,老爷子不会插手自己的事,说白了就是有人吹了耳边风。 保不齐就是这个半路杀出来的程咬金干的好事。 拉开玻璃,展北泽走进院子里,其他人拿钱办事压根没顾得上看他,边兴涥不一样,看到他出现后,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挪动身子朝他走来:“你下班那么晚啊。” “你怎么会在我家?”展北泽冷着脸,整张面孔都写着赶紧滚几个不客气的大字。 奈何对方是个没心没肺的,他的话没有一点威慑力,反而把边兴涥听笑了,摊开手在他跟前转了一圈:“不明显吗?”边兴涥傻乐,“你爷爷叫我过来给你打理院子。” 业务那么广泛,走哪儿都能碰到,无事献殷勤,无论从任何角度看,展北泽都觉得这是来者不善。 “我不需要。”展北泽看着其他零零碎碎还没有栽下去的花花草草,“让他们走。” “别啊。”边兴涥说道,“还没弄完呢,拿钱办事。” 展北泽伸手比划了一个三:“老爷子给了多少钱,我出三倍,立刻从我家出去。” “那不行。”边兴涥摇头拒绝,“这样会砸我招牌,我不走,迎客松四十五万一棵,不栽下去你多亏啊。” 他还没穷到需要在意那么点儿钱,几棵树而已,展北泽挥手,背过身往房间里走:“没种的跟他们分了,赶紧滚。” 出现在自己身边的人,哪个不是为了钱来的,一点小恩小惠把这个叫边兴涥的人从自己身边弄走,这笔买卖不亏。 完全无视展北泽,后院里种树计划如火如荼地进行着,房间的隔音效果很好,展北泽过两小时出来找水喝的间隙,看到已经完完本本栽种好的绿植。 人去楼空,屋里冷寂得他的呼吸声都听的清清楚楚。 他坐到沙发上,强迫症看不下去倒下去的抱枕,展北泽把它立起来,一张轻飘飘的纸条被手掌带过的风扑倒在地上。 展北泽想,这个人真无聊,怕东西被风吹跑了,拿枕头压住了这张意义不大的纸条。 隽秀的字体,板正端庄,跟笑眯眯没心没肺的模样完全不像。 [你的树种好了,少喝咖啡饮料,对身体不好,别问我为什么会知道,你垃圾桶里全是这些东西,想不知道都难,作为一个好心人,我给你把垃圾扔了,还有……你叫展北泽对吧?,我喜欢你的名字,可以给个联系方式吗?] 还特地存了一串数字给他,看到联系方式几个字,展北泽炸了。 相同的模式,故地重游就像买椟还珠,让他起了一股无名火,随手就把纸条撕碎扔了。 生活轨迹不在一个频道上,展北泽估摸着也不会在碰到了,仰头吐了一口气,放松身心,撑开摊在沙发背上的手臂抱着冷空气,他楼宇的寂静里闭着眼。 刚睡下去几分钟,脑子里就闪过一阵红,熊熊的火焰,浓烟四起,周遭温度滚烫得可怕,两具烧焦的身体。 少眠多梦的状态持续一年了,展北泽第二天早上被电话声吵醒,没睡好,他迷迷糊糊地接起电话,官方台词打招呼:“你好,我是展北泽。” “展先生,您预约的心理医生明天回国,您看有时间吗?” 捏捏眉心,展北泽拒绝了:“改天吧。” 最近公司忙着新项目,每次跟医生见面会持续一个周期,比较浪费时间,何况病这种东西,只要没有威胁到自己的命,那都是小问题。 退休之后,老爷子三天两头都会往他这边跑,大部分时候都是过来看看他有没有出现不良反应,展北泽总喜欢把东西往心里藏,让一个八十岁的老头儿担心,实在不是个孝顺孩子能做出来的事。 最近展德荣经常过来,要是知道自己去看心理医生了,又得提心吊胆的。 爷孙俩情况都差不多,老来丧子丧孙对展德荣打击不小,展北泽清楚,在老爷子心里,他已经成了唯一,不能再出现任何错误。 中午饭是在公司附近吃的,一家稀松平常的牛肉面馆,大部分都是上班族随便对付几口,展北泽对吃的不讲究,公司食堂又不适合他,每次他一进去,有说有笑的员工全安静了,很别扭。 第一次进店,老板就熟络地上前打招呼:“南沼你来了啊,哎,小雨呢?” 被认错后,展北泽也没有纠正,只是苦涩僵硬地笑了笑,跟个机器人似的,老板娘跑出来,把多话的老板拽走了:“不该问的别问,看这样子估计是小两口吵架了。” 牛肉面的味道还行,店是展南沼在世的时候多次推荐的,不习惯待在这样的地方,展北泽克服心理好不容易走进去,回公司的路上就跟路过的边兴涥碰了个正着。 穿着风衣,腿长好看,拎着一个袋子,看到展北泽就同他打招呼,自来熟地凑上来:“邹映晗是你们公司的吧?哎,你要回去对吧?帮我给她呗,我超时了,还等下一单呢。” 穿成这样送外卖,一点也不干练,难怪能迟到。 不动声色地抓过了边兴涥手上的袋子,展北泽没跟他搭腔,人一走,边兴涥就给外卖小哥塞了五百块:“谢了。” “哎,哥,我真不会被投诉?” 边兴涥挥挥手:“要是被投诉了,我给你报销罚款。” 拎着外卖袋子的展北泽格外突兀,平时在公司里点外卖的几率小,公司食堂会单独给他做饭,到点了助理给他送上来。 一路上不少目光偷偷打量而来,展北泽视若无物,径直走到秘书组,在众目睽睽之下把邹映晗的外卖放下,一句话没说,掉头就走。 整得邹映晗目瞪口呆,她要不是知道老板是个gay,都快以为对方是不是喜欢自己了。 不正常,太不正常了。 投资了一个房地产项目,拆迁过程碰到了钉子户,展北泽这边电话都快被打爆了,临时开了个会,被吵了清静后的好上司的面孔荡然无存,一桌子人谁都不敢说话,展北泽说道:“利勋海谷的项目负责人是谁?价格是怎么谈的,公司给的预算那么多,不知道的还以为谁在中间吃了回扣。” 没人说话,展北泽冷脸:“都哑巴了?” “展总。”邹映晗挺身而出替项目负责人说道,“价格确实都谈妥了,周边居民都很配合拆迁重建,事发突然,有人临时变卦不愿意拆了。” “把资料发过来。”展北泽不信邪了,又不是什么大工程,他还不信会有人跟钱过不去。 刚翻开居民资料,看到了边兴涥三个字,以及那张让人恼怒的笑脸,展北泽决定收回刚才会议上的火气。 确实是有点难度。 以他对边兴涥这几天的短暂了解,此人油盐不进,软硬不吃,认定的事情一根筋,跟他聊大道理完全就是蠢人行为。 合同上的动工时间差不多快到了,拖下去损失会变大,展北泽是个商人,不做亏本买卖,挑了个时间,他准备去会会边兴涥。 拖了三天时间后,展北泽如期而至,周遭夷为平地,风沙四起,只有一座楼横亘其中,格外突兀显眼。 展北泽不推崇暴力胁迫别人拆迁,导致手底下的人碰到钉子户也不敢动,只能眼巴巴等着上面的政策。 敲响了门后,展北泽在嫌弃跟忐忑中徘徊,嫌弃的是他讨厌边兴涥,忐忑于他现在的做法无异于是降低姿态,对他来说没有面子。 “来了。”隔音不好的屋里传来了声音,边兴涥一边开门一边嘀嘀咕咕地说话,“我都说了,我是不会拆的,你们想都没想,除非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哎?”看到出现的人是展北泽后,他完全愣住了,戏精上线,不敢相信地说,“怎么是你?特地过来看我的?” 没有反驳,某种意义上说,自己确实是特地过来看他的,门楣低,展北泽进屋还需要低点头,桌上两杯茶,边兴涥顺手就递给他,熟练得就像姜太公钓鱼,专门等他过来似的。 自然没敢喝他给的茶,展北泽把杯子放到一边,开门见山道:“我的目的你也应该猜到了,这块地是展氏投资的,附近的人都同意拆迁了……” “你想表达什么?”边兴涥砰的一声放下了茶杯,脸上的笑容荡然无存,“准备暴力拆迁?” “我如果要暴力拆迁,你已经不能坐在这儿给我泡这种难喝的茶了。” 边兴涥闷哼一声,趁着展北泽没看自己,自顾自摇头晃脑地学他说话,停下动作后说:“你凭什么认为我会答应,就因为我们有缘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