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此雁不归》 第1章 不归的雁 「雁子!雁子! 快飞快飞,飞到天边, 飞过高山溪流与地平线, 然后回家吧!」 距离来到B市已经过去一年,莫归雁还是不习惯这里的湿冷,她早晨习惯地拉起窗帘,将床幔绑好,把手机放进出门要带的包里,便开始洗漱。 她是个动作麻利的,做事不拖泥带水,擦干脸后她转身到衣柜前随便拽下一件毛衣和长裤。 今天是周五,隔天便放假了,导致她今天出门都带着一股悠闲气,穿好鞋子她走出大门。 天外阴阴的,莫归雁喜欢这样的天气,不热不冷刚刚好,等坐车到公司后,她快速地奔向打卡机,然后按向电梯键。 电梯刚好停靠一楼,进门是几个不认识的其他公司员工,她并未多看他们一眼快速地走进电梯,按下五楼按钮。 工作的开始并没有带来生活的气息,忙碌让人对时间的感觉开始疲倦,她走在实验室廊道,一抬头发现已近黄昏。 记录数据的手停顿了片刻,她目光平淡地吩咐实习生:「就这样,4度C,离心条件15分钟,四千四转速,结束后分装,明天要送样。」 实习生点头,转身至机器内拿起样品,莫归雁满意地点点头,转身松了口气缓步走出实验室。 脱下实验袍,她疲倦地揉了揉眉心。 好不容易出了公司,时间已经来到八点了,她饿得到处乱晃,终于看到一间还不错的店,进门买了炒饭和可乐,打算打包带回家吃。 回家的路上,她已经很疲倦了,拖着沉重的身体,接通了母亲打来的电话。 「喂?」 空气一阵沉默,两人自莫归雁毕业后选择留在大城市而不是回老家后,已经如此胶着了这么久。 「还不打算回来?」 莫归雁不知道怎么回答母亲的话,不知什么心理,她下了公车,漫无目的地走在大街上,让自己显得有事一点,好像就能逃避母亲的问话。 莫归雁的母亲从来不是一个脾气好的,见莫归雁不回答,开始唠叨起了常说的话。 「妈妈也是希望你回来,你看你在那边一没亲没故的,自己一个人闯荡能存到什么钱?回家了爸爸还可以帮你靠人情找一个不错的单位上班,吃住都有家里,你到底在想什么?不趁着我活着多存一点钱,你之后怎么办??」 滔滔不绝的碎念,莫归雁罕见地发现自己没有哭,而是疲惫到了极点。她想着一年的拉扯,想着自己没有未来的梦想,想着自己碌碌无为的工作,突然不明白自己在坚持什么。 她曾经想过未来的自己应该是什么样的,是闪闪发光温柔大方的,是漂亮动人,长辈提起满是骄傲的,是可以买自己想要的东西,轻松自在的。 但活到现在是她连贵一点的牙膏牙刷都舍不得买。 追逐梦想的道路是一落千丈没有方向的,她甚至连自己应该长成什么样都不知道。 所以有一瞬间,她被说服了。 「嗯,我回去。」 那边的母亲终于停止唠叨,但真的得到她要的答案,她却开始问:「你房租还有多久到期?」 「四个月。」 「那就四个月后再回来。」 莫归雁心里涌上一股烦躁,但她不想失控,她讨厌恼怒冲淡理智说出不受控制的话,于是她低低应了一声:「知道了。」 后来他们说了什么,父亲在电话间插话什么她都只是应下。 她抬头看着夜空,云层厚厚,看不见星星和月色。 妥协的那一刻,好像有什么在心间碎了。 她其实想着,人生不过就这样,丰富多彩青春的度过小学到大学,从此步入社会便是工作工作工作。 日子一尘不变,她却变了,麻木最快占领了神经,在往后的痛苦与孤寂她不能说也不敢说,唯恐被人打上脆弱没用的标签。 但现在,她坦然接受自己的失败和一事无成。 明明还很年轻才是,同事都说她很年轻还有大好的未来,但她却觉得什么都看不见,庞大漂泊的未来她却一眼看到了尽头,看到她最不愿意接受的结局。 不知道什么时候挂了电话,看着聊天界面上的通话记录,她滑回主页讯息栏,一条条广告消息跳出,没有一条是朋友关心的讯息。 她打开工作群点开主管的头像,编辑了一封离职信。 空落感再次袭上心间,她翻开背包,终于想起自己忘记带出门的药。 她垂眸,她看了看周围没见到人,终于痛苦的弯下身。 她没有哭,只是麻木的盯着空气,思绪拧成一团没有终点,她抓不到平衡,于是在失坠感中再次感到晕眩。 她连承认自己悲伤都没有勇气。 她蹲了很久,久到她手里的饭冷了,久到她听见无数台汽车经过没有停下,她曾经盼望有一人为她鸣笛,问她还好吗,如此她就能自己走出自己的深渊。 她等得双腿发麻,饿到抗议的肚子才拉回她一点思绪。 她深呼吸一口气,蹲在路边拿出冷掉的炒饭,饭粒油腻的黏在一起,看了应该是没食欲的,她却一口一口往嘴里塞,她吃饭的速度很快,每一口的间隙似乎只留给自己呼吸,一点思考空间都没有,囫囵吞枣的吃完炒饭,她拧开可乐,猛地灌了一口。 不冰的可乐真不好喝,她这么想,终于站了起来。 脚蹲太久,麻的没有知觉,她就这样一瘸一拐地走着,一边拿出手机查最近一班的公车。 「喀啦。」 回过神,她才发现自己胡乱走到一条巷口前,四周暗的没有灯光,也难为没有人贩子没盯上她。 僻静的巷子隐约传来一阵骚动。 她没管,转身正要离去,脚下却猛地一沈。 她回头,看见一人抓住她的脚踝,那个人面容模糊不清,隐约咕哝了什么,还来不及出口,一把刀直直插进他的咽喉。 乌云终于散去,隐有月光落下,她甚至没有听到来人的脚步声,那把杀死男人的匕首被拔出。 莫归雁抬头看着阴影下身形高大的男人。 阴影里的人冰冷地看着她,他不知从哪里拉出一块布擦了擦匕首上的血迹,末了,男人按住耳边的耳机,听见一声淡薄的女声:「收拾干净再回家。」 莫归雁看着男人,眼里没有恐惧,看了眼地上的尸体,被生活麻木的心脏甚至没有加快,血红在夜色下并不清楚,但她可以感受到黏腻的液体在地板流淌。 男人看着她,同样面无表情,匕首抛起又落下,他舔了舔唇,「当作没看到,要是泄露一点风声,我就找到你。」 「杀了你。」 莫归雁点点头,却又猛地抬头,「那不然还是杀了我吧。」 疼痛开始蔓延神经,浑身在一种晕眩中找不到出口,拼命挣脱也没有意义,她发现早点死跟晚点死都一样,她太想要解脱了,迫切的想呼吸一口不那么混浊的空气。 男人嘴角咧起一个微笑,不再把玩匕首,握紧了它。 莫归雁看着男人于阴影中露出一隅的黑色眼楮,注视着锋利的刀尖晃了下神,她开口呢喃了一句很轻很轻的话。 下一秒,匕首捅向暮归雁。 她其实没有感受到清晰的痛觉,在匕首落下前,她只感觉到庞大的释然,身体很轻很轻,轻到她彻底失去意识。 死前像是跑马灯般跑过她复杂的一生。 小时候她其实很乐观开朗的,爱笑爱闹喜欢踩着自行车和小伙伴四处玩,转折点大概是遇到海难被表哥救了,但表哥死了,回到家发现自己心爱的小狗死了,她每晚每晚的做恶梦,开始明白死亡这个沉重的课题。 她的家庭是一个复杂的八点档,父母的前妻前夫相继过世后,两人经介绍结婚,在此前,双方各有育有子女,且各自年纪也大了,所以这个重组家庭本是不愿再要小孩的。 莫归雁就是那个意外。 这样一个复杂性的家庭哪怕一开始并不欢迎她,仍给了她富足的生活,但她却总是在一种即将被抛弃的阴影中长大。 家庭的古怪,学校的霸凌排挤,原本乐观向上的她患上严重的躁郁症不自知,在这种以自己疾病为耻,却又痛苦不知求救的心情,努力活到了大学。 她终于第一次尝试自救,但换来的只有异样的眼光,于是她发现,其实也不是非要让别人理解自己,因为这样只会加剧自己的痛苦,所以她越来越沉默,大学毕业后选择了现在的实验室,碌碌无为的过了一年。 她一直觉得人生很累,不被理解的疲倦,梦想不能实现的疲倦,每天吃着药仍会感受到钻心之痛的疲倦,她的一半人生被负面情绪占据,她的每一口喘息都让她痛苦却又吐不出来,她病得无可救药,不怕自己的死亡却也不能自己了结自己。 但是!她今天路上刚好遇到杀人犯!平常人可能觉得衰到痛哭,但她觉得自己终于被神眷顾了一次。 意识飘飘荡荡,黑色的情绪在她灵魂间冲撞,莫归雁感觉自己在宇宙间流浪,不用在去在乎谁的言语怎么形容她,不用想像明天会怎么样,放下吧全都抛下,于是乎她安心的睡着。 却在黑暗彻底来临前,刺目到灼人的太阳降临。 「醒醒孩子。」 莫归雁睁眼时感觉自己要瞎了。 眼前一大团光笼罩着她,莫归雁面无表情,默念:「我死了死了死了死了。」 谁都别想打扰她的永眠。 白光凝聚出一双手,轻轻拍抚着她的背,「别怕,我将给你一个机会。」 莫归雁只感觉被触碰的地方一片战栗,感觉像是主管对她画饼说看好她一样那种身心具疲。 莫归雁于是面色凝重:「我不需要。」 话没说完,一阵时空扭曲,她灵魂一荡,眼前出现一个庄严白色大殿,类似天神居住的云间,一切白的她感觉自己无地自容。 面前走出一个光人,面目发光身体冒光,莫归雁痛苦的捂住感觉受创的眼睛。 主神微微笑,只感觉莫归雁是感动哭了,手一挥,一个科技感满满的光屏浮现,「我是主神,掌管各个世界,今天我发现你的灵魂非常坚韧,足以担任系统一职。」 莫归雁真的哭了,不敢置信的看着面前这个光人,「我都死了还有工作?」 主神非常亲切地道:「有奖励的,只要你完成了任务,便可以奖励复活,享有无限的生命。」 莫归雁不语,只是一味地心里飙脏话怒骂世界有病。 笑死,活他奶奶的23年四个月就够她痛苦了,还无限,她是有病吗?斯德哥尔摩吗?世界痛吻我,我报以世界以歌? 第2章 另一个囚笼 主神突然话音一拐,「当然,我也可以奖励你一个愿望。」 莫归雁一个鲤鱼打挺。 她心脏碰碰跳——不对她都死了没有这个能力,只能说她心灵被暴雨冲刷露出彩虹。 「但如果任务失败,你灵魂彻底消散,世人将永远忘记你。」 暮归雁浑身一颤,主神满意地看着她的反应,安慰她,「放心,我相信以你的能力可以完成任务的,我们是有很高容错率的。」 莫归雁并没有听他后面在给她画什么大饼。 因为她只觉得天上掉馅饼。 完成任务完成梦寐以求的愿望。 任务失败她可以永远跟世界说拜拜! 怎么说都是她赚!! 如果莫归雁身后有尾巴,现在一定摇得很欢,心底里那点忧郁被暂时抛到脑后,她死前正是因为梦想破碎,她四散玻璃心每个碎片都写着「我想死」,她头一次觉得自己的人生那么走运,比实习转正还更让她兴奋。 当人有了目标和执着,便会一往无前。 暮归雁就是这样。 等主神叭叭完,莫归雁终于抬起她那布满星光的眸子。 主神一噎,等等,这个人怎么好像怪怪的? 但时间急迫,他并没有放在心上,毕竟莫归雁在他看来不成气候,他培养她的目的不纯。 很快,他召唤原生系统006,006几乎是眨眼就到跟前。 这是一个穿着一身菁英范的男人,头发向后梳去,精致的一丝不苟,面上没什么表情,是莫归雁一看到就会害怕的男人类型。 但主神没给她选择,指挥006带她过新手任务就消失在原地。 006礼貌地向莫归雁伸出手,「你好,我是系统编号006,称呼我06就可以了。」 莫归雁拿出她上班交际的那股精力,露出微笑,「你好,我是莫归雁。」 006点头,召唤出系统面板,在莫归雁的身分讯息栏那里一一做确认,将屏幕一个划拉,移动到莫归雁前,「系统在外不会叫本名,你选一个顺眼的数字吧。」 莫归雁一眼望去,444精准投放到她眼底,她不带犹豫地点了下去。 「那么,从今天起你便是系统编号444。」006在表框里点击确认,签署审核后,莫归雁正式成为系统的一员。 而后他开始传输大量资料给莫归雁。 莫归雁很快就掌握召唤面板的方法,她好奇地看着主界面,火速收到两个入群通知,她点开一看,工作群安安静静,另一个群已经在开始欢迎她了。 群名:[我们这群社畜(注:此群请不要拉老板谢谢)] 莫归雁:喔嚄。 076:「欢迎新人!(鼓掌)」 069:「欢迎加入社畜!」 517:「救命啊,宿主又开始发疯创死世界了!」 莫归雁打字。 444:「各位好啊!我是444。」 444:「@517爱看,想看,请直播谢谢。」 517:(传送影片) 莫归雁打开,一阵尖叫突破天际,006看了她一眼,莫归雁尴尬到脚趾抠地,还找不到音量控制键,心里别提多抓狂了。 006没有责怪她,点击她的屏幕右侧,划拉出一个控制台,「音量在这里控制。」 莫归雁慌忙道谢,517宿主的发疯视频是没看了,但006却说:「看看517的宿主,或许你可以得到一点收获。」 莫归雁惊喜,点开视频重播。 画面一片晃动,因为该视角里的主人公正在跟人打架,还是站上风那个。 『你大脑通直肠,脑子装屎是不是!』说完赏了对方一个耳刮子。 群里已经聊开了,看完视频莫归雁偷看了一下,大家都在乐517宿主,但有一个声音格外不同,他直说超羡慕,不像他宿主是个怂包。 莫归雁其实已经感觉到前路一片灰暗了。 006安慰她,「宿主千千万,每个都不一样,你要尽早习惯。」 莫归雁跟006相处一会,才发现006很好相处,虽然看起来严肃不好亲近,可是教起人来极为耐心,面面具到,莫归雁上手快,他也不吝夸奖。 而且,她还发现006藏在正经外表下的幽默。 比如此刻,517突然回到主神殿,一脸憔悴,006拍拍他的肩膀,「疯完了?」 517眼里含着辛酸,「她是疯完了,我的任务也完了。」 006:「喔。」 517:「你不心疼心疼我吗?」 006:「你带薪看瓜,还有闲心拍视频,有什么好心疼的?」 5**骂006不爱他了,一边嘤嘤嘤哭着跑走。 006正要跟莫归雁说点什么,517又跑回来,不等两人反应,抬手就是把006一起拉走,两人啪地一声消失在她面前。 莫归雁目瞪口呆,不是,你俩私奔有没有考虑过她的感受。 但是一分钟后006回来了,他打开面板,「该送你去你的宿主那了。」 莫归雁一点都不期待。 006安慰她,「这个宿主气运值很高,应该没什么问题。」 莫归雁乖巧点点头。 系统通道打开,莫归雁跨进去。 ?? 梧栖是梧氏如今仅存的活口。 当年梧氏风光无限,说是翻云覆雨也不为过,但到了他父亲这一辈,他父亲不愿继承家族,跑去追逐自己的梦想——成为一名画师。 梧升(梧栖父亲)有着背景加持,加上超高的绘技一举成名,一画难求,梧老爷子见此也不再强求,便选择放任,而后梧升遇见他这一生所爱的女人——若彤女士,并与她结婚诞下了长女梧凰。 好景不常,弟弟梧栖刚出生时,母亲患有严重的产后抑郁,梧升哪怕对其细心照料,但被对家设计下药并与她人拍摄亲密影片,梧母因此大受打击,在梧栖满一岁时上吊自杀。 梧升大受打击一蹶不振,怨恨梧栖怨恨害他的人,从此醉生梦死,但因为软弱选择随妻子而去。 那年梧栖五岁,梧凰八岁,财产被肆意瓜分,两小孩被踢皮球来去的,最终两人选择住在母亲留下的一处房产。 几年前,梧凰离世。 梧栖如今21岁了,身强体健,哪怕半张脸被浏海遮住依然不损其美貌,十指修长,正把玩一个盒子。 屋子没有窗,角落的灯昏暗地亮着,阴暗压抑,令人心生恐惧,他手里的盒子却亮起微弱的光。 来了。 自主神害死他姐姐后,他等主神出手很久了。 果然如他想的一样,主神派来了系统吸收他的气运,必须在他行动前先一步摧毁系统,脱离主神的控制。 眼里闪过阴鹜,他唇角却勾着一抹淡淡的笑,下一秒,他就听见脑子里滴一声,随即有个轻柔的女声响起:「你好我是系统4———啊啊啊啊啊等等你干嘛!」 莫归雁尖叫,因为她的灵魂居然被一把从梧栖识海拽出,接触到外界冰冷的空气,她还来不及回味一下,就被塞进那个发着光的奇怪盒子里。 她浑身寒毛倒立,男人的灵魂非常强大,压得她喘不过气。 她脑袋一矇,下意识打开系统面板想求救,谁想知面板打开的一瞬,头顶顿时落下雷电,一下电得她灵魂颤栗。 她仍没有放弃,正要按下紧急联络,头顶的雷倏然加大,一把劈开她的面板。 莫归雁:??好喔。 惊吓过度后她反而冷静了,她想了想,反正最糟糕就死掉,她怕死吗?不怕!还求之不得。 于是她放弃挣扎,灵魂在盒子的雷电下不断凝缩,最后化成一只白色小鸟。 盒子隔绝了她与外界的接触后,冷静下来后她并没有开口说话,她也没打算浪费力气,该死就是会死,该活就是会活,哪怕觉得命运跟有病一样玩弄她,她也只能不尊重然后去死。 她就说吗,她这种人怎么可能得到命运馈赠。 梧栖看着盒子,似乎看到里面那个过于安静的灵魂,他一弹指,墙壁流光一般闪烁,迅速翻转移动,很快原本昏暗的地下室组成了一间明亮的科技实验室。 一个女人打开门,开门见山,「我拦截了她的信号了,已经破解了。」 梧栖点点头,将盒子固定到机器上。 很快装置加载完成,梧栖启动了抹杀程序。 女人正在快速浏览资料,却猛地一顿,「停下!」 梧栖没动,回头看她,挑起眉听她解释。 女人脸上罕见地有了人气,「她不是原生系统,是我们这个世界的人。」 梧栖总算在进度条涨到百分百前按停,「资料传给我看看,主神不会无端抓一个无关紧要的人来当系统。」 资料压缩包传输极快,男人点开资讯,目光快速浏览一遍,「你查了她在此世界的资料了吗?有什么特殊的?」 「她的经历除了不幸一点,没有什么特别的。」 梧栖看了眼盒子,指尖轻扣桌面,「她的灵魂很古怪。」 女人并不清楚,于是问道:「怎么古怪?」 梧栖起身将盒子拿下,用力甩了甩,莫归雁被颠得七上八下,在盒子里无能狂怒,但盒子隔绝了两边的声音,奈何她声嘶力竭,外界愣是一点声音都没有。 但梧栖灵魂强大,又时时戒备她,见她吱哇乱叫,嫌吵的把她放进机器里,「她灵魂没有一点气运。」 女人未作表情,并为质疑,只是平静的诉说:「那她早该死了。」 梧栖轻笑一声,「你说巧不巧,我昨天杀死的人就是一个没有气运的空壳。」 「凰,帮我调出她的所有资料。」 凰眸色冷清,淡淡点头:「给我一点时间。」 梧栖思索片刻,拿起盒子走到另一个机器上。 莫归雁此时已经冷静下来了,死后没来得及安宁的灵魂开始放空,头顶却又降下雷电。 一击直中核窍,灵魂彷佛被撕裂一般剧烈疼痛,她先是站了起来,而后平静地瘫坐了回去。 她其实很熟悉疼痛了,她很能忍痛的,她知道只要一声不吭,施暴者就会索然无味。 果然,电击很快停止。 于黑暗中,梧栖却精准看进她的眼里,没有光没有生的希望,他突然就想起那天莫归雁哀求她杀了她时,他脑中徒然出现的声音。 『请务必亲手—— 杀了我。』 而后脑子一片空白,再然后他回神,莫归雁已经死了。 哪怕外表不同,他就是知道眼前这个系统,他脑袋突然传来的声响,以前那天求死的陌生女人,都是莫归雁。 莫归雁还不知道,自己的马甲掉个精光。 第3章 神说:活下去吧 机器分离出了一团莫归雁的能量块。 他意外地发现这个灵魂坚韧又脆弱的不行。 他大力的拉扯破坏都不会散,但当他试着去轻轻触摸时,这团能量块却迅速消散。 而且自逸散的能量中,他检测出了大量负面能量。 照理来说,负面能量是因为灵魂的磨损造成的,简单来说类似身体的排泄物,但灵魂能将其缓慢分解,进而转化成自身的能量,但过度且无法消化的负面能量会对灵魂产生危害,甚至会影响灵魂稳定性,长此以往,灵魂会被破坏。 但到了莫归雁这里,她没有分解负能,而是将其压缩到了灵魂当中,这使她的灵魂看起来坚韧,却又无比脆弱。 他突然就来了兴趣,主神不会无端找一个人贸然接近他,哪怕他确实杀了她,但很显然莫归雁并没有察觉他就是那天的杀人犯。 更何况,是莫归雁自己求死的。 生命的本能是生存及繁衍,那么莫归雁有为什么会向他提出杀死自己的要求,在他与主神的这场博弈里,她又是扮演什么角色。 梧栖垂眸,拿起盒子,打开,倒出里面不自觉缩成一团的莫归雁。 白色小鸟在他掌心,一动不动,连呼吸也无,彷佛死去一般。 梧栖突然觉得这小东西怪可爱的,手指弹了弹小鸟头上的呆毛,「我知道你听得到,这里已经阻隔你与主神的连结。」 见小鸟仍一动不动装死,梧栖笑了笑,无惧死亡的人哪是那么好撬开嘴的? 其实莫归雁不是不想说,而是她实在太痛了。 刚被电击,能量被抽离,抹杀程序虽没有执行成功,但也有部分灵魂暂时麻痺着。 她想着,好痛好痛,为什么不让她直接死掉。 『因为你还有用。』 莫归雁听着这个直接在她识海响起的声音,炸醒了。 小鸟的豆豆眼直接锁定梧栖,「你听得到我的心声?」 梧栖没有张开嘴,声音出现在她脑里,『我们的灵魂被绑定,你是我的系统,我只是反向把你们得窥听系统用回去罢了。』 莫归雁心想:哦。 所以抓她干嘛,什么仇什么怨? 梧栖并没有解释太多,在他看来,虽然暂时留了莫归雁一命,但迟早还是要弄死这个隐患,早死晚死终究要死,和死人解释太多,并没有意义。 某方面来说,他和莫归雁想的一样,只是一个想死,一个想弄死别人。 这时凰也备好资料了,她将结果传输给梧栖。 这份生平资料非常详尽,大到她从小到大的遭遇,小到她在网路上切小号看得**颜色漫画。 让人看了小脸通黄。 梧栖:「??」其实这种东西没有必要调查的。 重重筛查,毫无结果,莫归雁好像真的只是一个过于不幸的普通人。 「主神让你来干嘛?」无果,梧栖只好单刀直入。 「做任务,赚积分?」莫归雁回答,心理却想着,『马德我就一个打工狗还能干嘛,呜呜呜汪汪汪。』 梧栖却直觉这个系统不同,他那天的反常,必定与莫归雁有关。 失控的感觉已经离他很远了,上一世看着姐姐被系统操控做下一切无法挽回的事的时候,他就觉得一切如脱缰的野马、脱轨撞击山壁的列车,无法控制又往往伴随悲剧,所以时间倒转重回这世,他并不允许任何事情超出他的控制。 莫归雁感觉到男人身上的低气压,忍不住压低声音,「我做错什么吗?」 男人停止思考,眼神锋利地看向她。 莫归雁的心声同步传来,『是我做错什么了吗?』 莫归雁习惯性的开始为人着想,「你是不喜欢系统吗?我可以跟上面申请换个宿主,不然你不想做任务也没关系,我反正也不在乎任务完不完成。」 什么圣母在世慈悲渡世。 以梧栖一开始对她展现的恶意与伤害,换个脑子正常早就和他拼命了,莫归雁却在想是不是自己做错。 看见她这副样子,梧栖却产生了一丝烦躁。 于是他冰冷地开口:「我和你上司是敌对关系,所以不管你做什么,都是错的。」 莫归雁愣了一下,嗫嚅片刻,奈何她本就不善社交,抬头觑了一眼梧栖,这一眼惊为天人,「你真好看。」 莫归雁有轻微脸盲,她很难记住一个人的脸,尤其是针对男性,很多时候她是以身形特征辨人而不是看脸,但她是脸盲不是审美有问题,像梧栖这样好看到一眼沦陷的却是世间难见。 梧栖顶着这样一个绝色面容,早已习惯这样的夸赞,却听莫归雁心里尖叫,『好好看!好伟大的一张脸!再让我看看胸肌我就可以死而无憾了。』 梧栖脑中浮现一张模糊的人脸,有一瞬间和眼前明明只是一只小鸟的莫归雁重迭。 他没抓住那抹思绪,却想,留下莫归雁做个内奸也不错,还有很多疑点必须自她身上挖掘真相。 眼下,他只需要找到她的弱点,拿捏即可。 可是一个不惧死亡,不在乎自己性命的人,会在意什么? 他将小鸟重新塞进盒子,调出莫归雁之前的档案。 ?? 耳内的微型耳机正在源源不绝的传递讯息。 凰的声音平和,带着一种机械的冰冷,「她的直系亲属及兄姐都调查过了,没什么特别的,跟我们没有任何瓜葛。」 「另外我重新探查了她的灵魂,发现她被剥离的那块能量块已经愈合了,已知目前她的灵魂特性:韧性极佳,自愈力强,推测因为这种特点,她用灵魂力量熬过没有气运的未来,也就是说这世界本将她排除在外,她是一个活着的幽灵,看似活着其实死了。」 气运是一个人类活着,必不可缺的东西,宏观来看它推动着命运的发展,是世界运转的燃料,人们活着,无时无刻都在依靠气运,同时它也是世界对生命的一种认可,当气运彻底消失,这个人与生的连结将完全消失。 没有气运代表什么? 代表这个世界,或者说「命运」本身,并未承认她的存在。 她就像是无根浮萍,没有被世界接纳,没有未来,也没有活下去的可能性。 一般来说,没有气运的生命几乎不可能存活太久,因为他们无法得到世界的庇护,甚至可能成为世界法则自动清除的「异物」,她会被本世界的生命排斥伤害,长久的处在痛苦之中。但莫归雁却活了下来——她的灵魂还完整地存在于这个世界之中。 这本身就是一个异常。 那么她到底做了什么,才让自己成为一个被世界遗忘、无法拥有任何未来的存在? 梧栖想知道,更确切地说,他想知道主神为什么派莫归雁来,她会是主神棋局里的一枚棋子? 梧栖无从得知,于是只能从莫归雁下手——便是她的过去经历——毕竟一个不被世界认可的人,又是怎么活到现在,这不该是一个巨大的命题吗? 凰在报告的声音突兀地停下,她顿了顿,迟疑地开口,「她没有恶意,很可能只是主神随手一挑的棋子,我直觉她并不是坏人。」 「凰。」梧栖那双漆黑无波的眼直直看向远方的大楼,夕阳正落,火烧云似的一片天,「你带私人感情了。」 「从你阻止我杀她开始,你一直被情感左右。」 暮色沉沉照在他半边脸上,梧栖戴着口罩和鸭舌帽,路上行人并没有多关注他,世人庸庸碌碌,并没有人会为了他特别停下。 凰坐在窗边,一同看向同一个日落,「在她出现的那一刻,我感觉自己的灵魂活了起来。」 「你应该知道的,我也是被世界抛弃的人。」 凰同莫归雁一样,不负气运,被世界排斥在外。 梧栖走进大楼按下电梯,「所以你的意思是,你和她共情了吗?」 凰感觉自己的脑袋迟钝的运转着,推动着她迫切地去看莫归雁的灵魂,「不是共情。」 「是共鸣。」 「我的灵魂被她吸引,迫切想见到她,我知道很反常,你会怀疑这是主神动得手脚。」 梧栖撬锁的动作停顿片刻,「你想说什么?」 「你见到她的那夜,不也短暂共鸣了吗?你失去控制,杀了她。」 啪嗒,门锁掉落,梧栖推门进去。 梧栖与凰非常厌恶主神。 越是挖掘世界真相,那种情绪由厌恶转为憎恶。 他们本能的厌恶主神的一切,不能忍受主神的一丝一毫再度沾指他们的世界,但却不包括莫归雁。 这种反常令梧栖感到困惑。 彷佛命运有什么指引,要他们见到莫归雁,一同走向未来。 梧栖打开灯。 莫归雁的租屋是个一房一卫的小套房,梧栖大致扫了眼,布置得很温馨简约,大窗正对着床,床上摆了很多可爱的娃娃抱枕,靠近床的桌上琳琅满目,最显眼特莫过于水晶制成的花,闪着五彩斑斓的光。 生活气息浓厚的一个地方,梧栖几乎不用特意寻找,莫归雁有一个小角落放着一些杂物,似乎很久没碰过了,落了一层灰,埋在最底下的,是一本书皮泛黄的笔记本。 梧栖翻开那一本带着厚厚灰尘的笔记本。 泛黄的纸张上满面是写得扭曲的「去死」。 他其实大致看过莫归雁的生平,家里的么女,其上有众多兄弟姐妹,都只有一半血缘的那种,因此得到很多的资源供她学习成长,初中时被送去寄宿制私立学校??不算特别出彩的经历,也不算普通,她就介于一个普通人和不幸之间,可能因为没有任何气运全靠灵魂韧性活着,资料里没有写明她的个性,但双相情感障碍就足以写就她的后半生。 满面的诅咒,不知是对谁的憎恶。 泛黄的纸上复满了大大小小的割痕,可见当时人是如何在反复的绝望痛苦中写下这些字,又是带着如何的怨气一笔一笔刻下这些刀痕。 密密麻麻的红色划痕,像破碎的心脏,布满了一层浅浅的灰,从未被人发现。 直到被窥见了那破碎的一角。 而后他翻开了下一页,满是潮意的一页页脚有数滴水痕,晕染她的最后一句话。 「我不能死,因为妈妈会难过。」 旁边写着日期,估算着应该是她初三的时候。 原来无数句恶毒的诅咒是对着自己,她将满腹的悲伤怨怼对准了自己,正要锋利地为自己命运画上终点时,脑海里尖叫着母亲喊她囡囡的声音。 于是这刀歪了,无数次地无数次地在身上留下疤痕。 梧栖一页页翻过,但其实本子很薄,他翻到最后一页,这次不是红笔写下的字了,铅笔写下的字已经有些糊了,但看着笔迹仍能看出一些字。 依稀能看出「神」、「救」、「我」,后面一大段被擦掉了,这页纸被揉烂过,但不知什么心理又被摊平,于是整张纸皱皱巴巴。 梧栖突然想起莫归雁被杀那天说得话,她说:「你是神明吗?」 他当时想自己算哪门子的神明,他是地狱里爬出来复仇的恶鬼,哪怕至今光鲜亮丽都不能遮掩他被黑色毒液浸泡大的心。 但如果是一个一直向上天祈求着死亡来获得解脱的胆小鬼,终于发现有人能带走她呢? 她的理智崩解,世俗的纷扰被她抛弃脑后,她向着她眼中的神明露出脆弱的脖颈。 梧栖冷笑一声,将沾满了灰尘的本子扔向原位。 就这样一个不敢直面世界总想着逃避的人,确实该没有什么心机。 ?? 莫归雁被关在满是数据流溢的黑色盒子里,她躺在其中,看着虽然黑却能微微透出一点光的墙面,慢慢闭上眼睛。 熟悉的黑暗包裹着她,她想这可能就是自己的终点,太好了,她忍不住这么想。 意识弥留的片刻,数据海中有了片刻的断层。 而后一把匕首挥开坚韧的隔墙,梧栖的手自被划散的光中伸出,一把抓住那片淡淡的白色灵魂。 莫归雁一睁眼,面前出现梧栖放大的帅脸,她脑中一片空白,男人看着她,眼里沁出冷意,「成全你的愿望太便宜你了。」 「活下去吧。」 莫归雁:? 一个个都有病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