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气枯竭，我的同事非人类》 第1章 系统和狐耳男 晚上九点半，忝元湖畔。 初秋的夜风已经开始变凉，带着潮意将穿着睡衣的女孩沁透到底。 空中，一块沾着青苔的板砖划破夜色。 对面，拥有金色双眸的兽耳男蹬地摆臂，冲她而来。 “怎么……回事？” 今天……明明应该是个普通的休息日才对啊…… · “嗡——嗡嗡——” 清晨寂静的寝室里，一阵有节奏的闹铃震动声。 唐明明痛苦地在床上翻个身，颓废睁眼，比眼前那行字更快出现的，是耳边响起的语音播报。 「欢迎使用都市怪谈解密系统 请用户确认是否接受任务？」 温润略带沙哑的女声，如果不是时刻在耳边回响，她应该会很愿意和这个声音的主人交朋友。 两行字出现在视野上半部分，方正楷体_GB2312，右下斜偏移阴影。 唐明明绝望地闭上眼，耳边语音还在重复。 · 两天前，检验实习生唐明明连续手工做完108个大便常规检验后，被熏的晕头转向。 还没等她缓过来，带教就使唤她去倒废弃的尿液标本。 看着黄色的液体在废液池里哗哗流淌，唐明明突然手一软，架子磕在池边沿，剩下的尿液尽数撒在身上，瞬间渗透隔离衣和白大褂，洇湿最里面的裤子。 冰凉的液体接触皮肤，与鸡皮疙瘩同时出现的，是那两行字。 那一瞬间，她以为自己终于被排泄物熏出幻觉了。 但显然不是，因为直到唐明明收拾完残局，又上了个小夜班，再骑半小时电驴从实习医院回到寝室后，那两行字依旧存在，在她的视野里明目张胆地龇牙咧嘴。 昨天她磨出半天假去眼专科医院做检查，里里外外各种仪器查遍，没有任何异常，双眼5.3的视力在一堆小眼镜里超群绝伦。 唐明明不信邪，追问医生：“有没有什么病的症状是眼前会出现一行小字？” 眼镜片厚如瓶底的男医生抬头，手上依旧在噼里啪啦打病历：“飞蚊症吗？很多人都有的，平时注意用眼健康。” “不不不，那是一行字，意思很明确。”唐明明念出文字内容。 医生终于停下动作，怜悯地看着她：“你最近压力很大吗？这行字一直存在的话，可以去七院寻求帮助。” 七院，第七人民医院，本市最大的治疗精神、心理问题的三甲专科医院。 医生的暗示足够明显，唐明明讪讪离开。 行吧，既然查不出毛病，那就不管了，反正不影响日常生活，难道这系统还能逼我接受任务不成？ 唐明明忿忿想着，骑小电驴回寝室。 结果她前脚刚踏进寝室大门，后脚耳边就响起语音播报。 「欢迎使用都市怪谈解密系统 请用户确认是否接受任务？」 只有她能听见的声音。 唐明明被一个系统缠上了！ · 桌子上压着一张行测模拟卷，右上角鲜艳的“48”分。 床上的唐明明翻个身，耳边语音还在响。 「欢迎使用都市怪谈解密系统 请用户确认是否接受任务？」 女声没有因为唐明明的忽视而气馁，依旧情绪饱满、抑扬顿挫。 已经是第10086遍。 毁灭吧。 「欢迎使用都市怪谈解密系统 请用户确认是否接受任务？」 女声问出第10087遍。 “啊——” 唐明明忍无可忍，大叫一声从床上坐起。 “接受，接受，我接受，我倒要看看是什么解密系统！！” 她喊完后，脑海里传来叮一声轻响。 “好嘞！”女声兴奋应下。 唐明明：“？” 眼前阴魂不散的两行字消失，系统终于闭嘴，一块半透明面板出现。 姓名：唐明明 年龄：21 学历：本科在读（备注：即将待业） 智力：138（？） 寿命：75年 力量：** 敏捷：** 防御：** 特殊能力：无 下面还有几栏灰色的，需要另外激活。 唐明明还挺欣慰，虽然这个学历的备注和智力后面的问号让她有点不爽，但看寿命那一栏还有75年好活，四舍五入算是能活到一百岁。 系统顺便发布了任务。 【主线任务：查明灵气枯竭真相，拯救世界。】 看完任务，唐明明果断躺回床上，安详地盖好小被子。 笑死，拯救世界？ 谁？我吗？ 吹牛吹得太大吹破了，听得人只想笑。 系统不吵了，打呼室友上班去了，难得清静，今天夜休，她打算给自己放一天假。 什么灵气枯竭，什么拯救世界，以及什么狗屁系统，跟我有什么关系。唐明明扭动身体换个舒服的姿势。 事已至此，先睡觉吧。 · 这一睡就是一整天，等唐明明再次睁眼时，天已经全黑了。室友上夜班没回来。 外卖小哥电话打过来，她穿着睡衣骑小电驴去拿外卖，路上顺便打印一些新的试卷资料。 外卖挂在车把上晃动，打印好的资料塞在车筐里，半截露在外面，随着行车上下荡悠，像扑腾的蝴蝶。 路上没什么学生，两侧路灯高高地亮着，她骑着小电驴往宿舍楼走，路过忝元湖，两只黑天鹅漂浮在湖面上，头埋进翅膀里睡觉。 白天睡得太久脑袋昏沉，唐明明骑着小电驴，感觉飘忽在半空中腾云驾雾，她微眯起眼，享受浮生得闲。 然后她就看见对面教学楼下躲着的那个狐耳裸男。 那一刻，唐明明脸上还噙着笑。 自己脑子里绑定着一个系统，现在的她对任何反常事物接受度都极高。 直到一块板砖从狐耳男手中飞出，划过忝元湖上空的夜色，直奔她脸面而来。 眼见脑袋就要和板砖亲密接触，唐明明福至心灵一缩脑袋，板砖擦着她头皮飞过，在身后地上碎成几块。 “诶诶诶诶诶！” 怪事年年有，今天特别多。前有系统念经，后有妖怪打人。 被袭击未遂的板砖一吓，唐明明昏沉的脑袋瞬间清明，既不腾云也不驾雾，一拧油门就要跑路。 结果这500块钱从二手群里收来的，疑似服役时间比她上学时间还长的破电驴，在最后往前蹿一下后，彻底熄火。 这二手破电驴电池老化，必须两天一充，很不幸，上次给它充电就是两天前。 意识到电驴无力回天的现实，唐明明果断弃车而逃，不忘一边跑一边大喊。 “有妖怪啊啊——” 狐耳男反应极快，几下就从教学楼闪过来，紧追在她身后。 晚上气温降下来，连日绵绵的秋雨让空气湿度很大，宛如有了实质，带着湿意渗透睡衣。 唐明明撞开空气向前奔跑，风在她耳边呼啸。 “你是一个正常人，得有一个正常人的样子，哪怕装也要装出来。” “可是，如果遇到危险呢？” “如果遇到危险……如果真的遇到危险，那你可以先不装了。” 脑海里突然闪过一段对话。 是谁和她讲的呢？ 想不起来。 但现在…… 唐明明侧目，那个奇怪的狐耳男紧追在后，眼见就要追上了。 他不知何时穿上衣服，金色的瞳仁在路灯下反出肉食动物的光。 现在真的是遇到危险了！ 她不再保留，甩开膀子跑起来。 唐明明跑得很快，快到她视野两侧的景物都被拉成模糊的色带。 如果这时候路边有人，会看见她像一道残影，倏忽间就从这头掠到那头，这不是正常人能有的速度。 临近熄灯被清场的教学楼群里。 遗落在走廊的纸条被掠过的疾风卷起，堪堪飘起几厘米，又被紧随而来的脚步踩回地面。 脚步声远去。 唐明明目标明确直奔二食堂，她提速快跑几步，趁着前方拐弯的视觉死角，闪身从小门躲入食堂。 食堂里空无一人，椅子倒扣在桌上，月光从窗帘缝里漏进来，勾勒出一片小小的丛林。 门外，一阵急促的脚步由远而近路过，又由近而远地离去。 等脚步声完全消失，蹲在门后的唐明明才松了一口气。她摸索着起身，借着月光慢慢穿过椅子腿的丛林，从北边窗户翻出去。 她蹑手蹑脚地翻窗落地，回身准备把窗户关上时，身后传来声音。 “我说同学，你是真能跑。” 她蓦地转身，狐耳男就在她身后，双手抱胸，老神在在地看着她，路灯下琥珀色的瞳仁映着唐明明的身影。 “啊啊啊——” 身体反应比脑子更快，唐明明撩起一脚踢中狐耳男下身，紧接一记正踹把他踹到一旁，脚下生风，拔腿就跑。 “你个……”身后传来狐耳男咬牙切齿的骂声。 唐明明没听见，她从中直穿树人广场，路过人去灯熄的德馨楼。 前面再拐个弯，就能到校内保安亭了。 “咻——” 东西破空而来的声音。 唐明明一缩头，半块板砖擦着她头皮砸在地上，四分五裂。 紧接着是第二块。 她不得已向左扑出。 左边是忝元湖的另一半，唐明明在校园里绕了一圈，又回到忝元湖，她看到自己的小电驴就倒在湖边。 即将接近小电驴的时候，唐明明坐地滑铲，抄起车框里的资料往后一甩，天女散花的试卷带着知识的重量暂时阻挡住狐耳男的脚步。 随即她扭胯旋身，双手拽出车筐里的雨衣，扯开向上扬去，正好劈头盖脸的盖在狐耳男身上。 这雨衣上次用完就没拿出来晾过，劣质雨衣降解和微生物代谢共同发力，味道一言难尽。 狐耳男挨了个实打实，一瞬间只觉得嗅觉被霸凌了。 等他把身上水臭味的雨衣扯下来，唐明明已不见踪影，只有倾倒的小电炉和散落一地的资料。狐耳男正准备进一步寻找时，铃声响起。 他从身上摸出手机。 “是的，我已经探查过了。” “遇到了，跑得很快，我追不上。” “好的，我马上回去。” 狐耳男挂掉电话。 忝元湖附近除他之外再无一人，两只黑天鹅在近岸的湖中游弋，荡起的水波一圈圈扩散开，把水面上的落叶推远。 他苦笑一声：“这一天天的真是的，真想洗个澡直接躺床上睡大觉。” 随后几个闪身，消失在校园里。 狐耳男走后约莫过了四分钟，唐明明头顶一堆湿漉漉的落叶从岸边水里诈尸般坐起，猛吸一大口气。 忝元湖湖畔围种了一圈树，才十月，叶子已经开始落了，飘在水面厚厚一层，刚好为潜在水里的唐明明打掩护。 她拍掉黏在身上的落叶，挥手驱走好奇观望的黑天鹅，深一脚浅一脚地从湖里爬上来。 “真的是，倒霉死了。”唐明明身上的水流成柱，哗啦啦地往下淌。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衣服吸满了水，她从未感觉身体如此沉重过。 她疲惫地扶起车，收拾好资料和雨衣，推着车回到寝室。 今天寝室只有她一个人，室友都在医院值班。 唐明明简单地洗了个澡便爬上床。 在坠入黑沉的梦乡前，她依稀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什么事情。 第2章 深夜教学楼 早上6：30，秋日的晨光透过窗帘，照进寝室，顺着没拉拢的床帘溜到床上。 唐明明紧蹙眉头用被子捂住耳朵，闹钟还没响，她就被耳边不间断的提示音闹醒。 「您有新的任务，请查收。」 熟悉的女声。 安静一晚上的系统重操旧业。 唐明明整个人埋进被子里，不愿睁开眼。 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然而王八持续魔音贯耳，穿透布料和棉花的阻隔，顽强的在她耳边念叨。 准确的说，在她脑袋里回响。 「您有新的任务，请查收。」 「您有新的任务，请查收。」 「您有新的任务，请查收。」 被子下的人形翻滚着，一个头发乱糟糟的脑袋探出来，唐明明眼神涣散，手指在空中乱点。 不知道戳到哪里，女声一顿，系统面板出现，列出任务内容。 【随机任务：深夜教学楼，十一点熄灯后的走廊里，似乎有模糊的阴影在涌动。】 【任务目标：解密怪谈，找出源头。该任务并非强制任务，请选择是否接受。】 【注：该任务为新手任务，不可跳过。】 好不容易双眼聚焦成功的唐明明：“……” 这系统说话怎么左右脑互搏，前一句还说非强制任务，后面又说不可跳过。 内容下面有两个按钮，左边「拒绝」，右边「接受」。「接受」键格外闪亮。 见唐明明迟迟未动，两个按钮开始如KTV灯球般交替闪烁，试图通过提升存在感来催促她做出选择。 但唐明明哪个按钮都不选，她再次滑进被窝。 不看不看，王八下蛋。 时间还早，趁着闹钟没响，再眯会。 结果她刚把眼睛闭上，就听见系统女声说： 「用户已接受随机任务，请在24小时内完成。」 唐明明一把掀开被子，半空中透明面板上明晃晃几个大字。 【任务接受成功】 我靠，强买强卖啊！ …… 早上7:28，唐明明再次睁眼时，距离上次闹钟铃响已经过去28分钟。她尖叫一声飞身下床，揉掉眼屎就往实习医院赶。 当她骑着小电驴风驰电掣路过忝元湖时，天色仿佛按下加速键，在短短几秒内就从早晨变成深夜。 周遭弥漫出伸手不见五指的黑。 骑着的小电驴不见了，唐明明不知何时置身黑暗之中，像是凭空出现另一片时空里。 与此同时，一股陈腐与鲜活并存的气味飘散开来，像一罐尘封已久的氧气终于开盖，陈滞的气息开始流动。 闻到气味的一瞬间，唐明明全身细胞都炸开了，莫名的熟悉感带出遗忘的记忆。 她定在原地大幅度的转头，努力睁大自己的眼睛。 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没有。 是因为周遭太黑而有目不能视，还是此刻就身处在在一片虚无之中？ 这时，前方亮起了数盏灯光。 灯光方正，横平竖直整齐排列，一幢7层的教学楼显现出来。 【随机任务：深夜教学楼】 系统强买强卖的新手任务。 看来此刻已身处任务之中了。 唐明明闭了闭眼，呼出一口气，然后一边问候系统祖宗十八代，一边沉下情绪，慢慢向教学楼走去。 教学楼的楼宇门是玻璃的，能看见里面灯光明亮，但这明亮的灯光，却一丝都透不到外面。唐明明紧了紧双肩包背带，拉开门走进去。 只是穿过一道门，却仿佛跨入另一个世界。 眼前是一条长长的走廊，两侧是对称排列的木门，既像大学教室的门，也像宿舍楼寝室的房门，走廊尽头也是一道木门。 木门上都标着序号，左1右2，以此为顺序延续。唐明明视力很好，能看见尽头门上的序号是31。 她推开1号房门。 是一间教室，进门右边墙上是黑板，擦的很干净，黑板上挂着一个时钟，时间显示7：30，左前方是课桌，上面零散着书本和笔，对面是窗户，贴了磨砂膜，看不清外面，靠走廊的墙上没有窗户。 唐明明沿墙走到教室后面观察，每个课桌的桌洞里都是空的，墙角放着竹枝扎的扫把和铁皮簸箕，簸箕里没有东西。 整个教室看上去像被值日生认真打扫过。 她又去翻看课桌上的书本，是第三版的《系统解剖学》，没有署名。 唐明明沉吟一会，把书放回原位，退出这个教室。 随后她进入第二间、第三间、第四间……一直到第7间，都大差不差。 打扫的很干净的教室，桌上散着几本书，书名各不相同，都没有署名。 “你好？” 身后传来人声，唐明明骤然转身，把《内科学》举在胸前做投掷状。 是个50岁上下的男人，穿着黑色的保安服，借门框半掩住身体。 原来还有其他人，她以为任务里这种地方一次只能进一个人。 但在这碰到人不见得是好事。 “你是谁？”唐明明举着《内科学》，隔着数排桌椅问道。 “我是学校保安，晚上巡逻的时候突然眼前一黑就出现在这里。” 也许是困境中出现同类让他感到心安，保安跨过门槛向前一步。 “同学你是我们学校的不？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不？你手机能打电话不？”他一连串发问，语气急切。 “我是这个学校的，我也不知道这里是哪里。至于手机……” 唐明明掏出自己的手机，连按几下电源键：“黑屏，用不了。” 看到唐明明的手机，保安颓废的靠坐在门边：“和我一样，我手机也亮不起来，我巡逻前明明把电充满了，就是开不了机。” 他懊恼不已，用手搓自己的脸，声音里带上哭腔：“对了，小同学，我叫罗洪，你叫什么名字？” 唐明明盯着罗洪的脸，他眼里满是血丝，眼下青黑，胡子拉碴。 “你被困在这里多久了？”她问。 “多久了，我也说不清楚……这个地方不对劲，你来，我跟你讲。”罗洪起身走到门外招呼她。 唐明明迟疑片刻，跟了上去。 罗洪在走廊上给她比划：“这里一共有31个房间，左边15个，右边15个，门上都有编号，最里面那个是31号。” 唐明明顺着他的手指方向看去。 罗洪继续说：“这些房间不全是教室，最里面那几个是寝室，但这个寝室也不对劲。” 他停下来挠头，眉毛皱起来，手指点着那个方向，似乎在想要怎么说明。 情况这么复杂的吗，唐明明暗忖。 “这个地方每到一定时间天就黑了，也不是天黑了，外面天一直是黑的……先10:40有敲门提醒，然后11点熄灯，熄灯前得到寝室里睡觉，一晚上就过去了。但是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寝室会变成教室……”罗洪说。 唐明明想起教室里的时钟。 但新的问题随之而来，她问罗洪：“你怎么知道熄灯前要到寝室睡觉？” 罗洪神色古怪：“因为敲门提醒的时候说的，我不敢不听，我总觉得不听的话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情……” 听完罗洪的话，唐明明陷入沉思。 目前为止所有的信息都是罗洪的一面之词，没有证据从旁佐证，但她又不敢不信，看罗洪的状态，确实被困在这里有段时间了，他说的那些也并非不可能。 可是…… “你饿吗？”唐明明突然问道。 罗洪一怔，下意识摸了摸肚子：“是有点，不过还好。” 平时实习体力消耗大，唐明明包里总是放着几个小面包，她摸出一个给罗洪。 罗洪满口道谢地接过，顺手揣进兜里。 没有马上就吃，看来罗洪不是很饿，要么是他困在这里的时间还不长，要么就是…… 唐明明眯起眼睛。 教室时钟显示8：01。 距离熄灯还有近三个小时，唐明明决定继续搜寻别的线索。 教室的布置都差不多，唐明明检查的很快，确定没有异常后就去下一间。罗洪一直跟在她后面。 他们一连查看了15间教室。 第23间教室。 推开门，唐明明一惊。 对面角落里，靠着一具人体骨架。 罗洪从她后面探出头，看到骨架，他尖叫一声：“这是真的假的？我之前都没看讲过这玩意儿……！” 唐明明咬牙，面对这显而易见的异常，她鼓起勇气上前检查：“这恐怕是真的……” 通过一些微妙的骨性标志和解剖细节来看，这应该是具真人骨架，一具年轻女性的骨架。 过长的走廊、会变成教室的寝室，以及现在这具突然冒出来的骨架…… 事情真是越来越诡异了。 “叩叩！” 身后突然传来敲门声！ “马上就到熄灯时间了，请学生离开教室，及时返回寝室。”沙哑的声音。 唐明明猛然转头，教室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关上了，罗洪站在门内，声音从门外传来。 “是谁？” 听到声音的瞬间，唐明明立刻冲去借势推门，但房门纹丝不动。 她用力拧动门把手。 “没用的。”罗洪说，“我之前也试过，我都打不开，更别说你这样柔弱的女生了。” 听到罗洪的话，唐明明嗤笑一声。 “女生？柔弱？” 随后她再次上前，单脚踩住门框，双手拉住门把手，身体因为用力而后仰。 咯吱声里，房门不堪重负地颤抖着。 “呵！” 一声怒喝，把手连着锁芯被唐明明拽出，她往后一甩就要拉门。 奇怪的是，这门没了锁芯，却依旧纹丝不动，好似和门框长在了一起。 “扫把拿给我。”唐明明叫罗洪。 她接过扫把，插进门上拔掉锁芯的洞里，想要撬开房门，结果扫把一使劲就断开。 唐明明暗骂一声，用断掉的扫把杆砸向门框接合处，想要把门砸开。 一时间，木屑横飞。 “吱嘎……” 饱受折磨的门终于打开了，唐明明手持断杆冲出去，走廊上连个影子都没有。 教室时钟显示10：42。 罗洪似乎被唐明明的彪悍吓到了，呆呆的站在原地。 见唐明明转头看来，他一个激灵，讷讷的提议：“要不……我们先去寝室吧……” “走吧。” 二人向寝室走去。 一路上，每间教室的门都是关着的。 走廊上的灯光在慢慢变暗，偶有闪动。泛黄的光线照在墙上，总感觉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的影子在晃动。 “现在的女生都这么猛了吗？”也许是气氛过于安静，罗洪开始没话找话，“都没有女生的样子了。” 唐明明闻言冷哼一声，喃喃道：“教室里的时间不对，过得太快了。” 她一开始检查7个房间用时不到半小时，直到遇见罗洪。 后面检查了15个房间，因为房间都差不多，每个房间用时不过5分钟，到23号房间为止，她以为最多用时一小时，没想到近三个小时过去了。 走廊上的灯光开始频闪，像电路接触不良。 唐明明和罗洪走到走廊尽头的寝室。 说是寝室，房门和教室的一样，门上序号27。里面靠墙是三张上下铺，对面是六张桌子。床上光溜溜只有床板，桌上没有东西。 唐明明推开对面的28号房门，里面布局一样，还有29号，30号，都一样。 她又去推31号的门，推不开。 “今天27、28会变成教室。”罗洪已经钻进30号寝室里，他探出头：“小同学，要不咱俩在一块儿？” “不要。”唐明明果断拒绝，她不相信罗洪。 罗洪似乎没想到她会拒绝，张嘴想说什么，最后还是说：“好的，那你自己注意安全。”他缩回脑袋。 唐明明听见30号房门反锁的声音。 她进入27号寝室。 罗洪说今晚27号、28号会变成教室，说明熄灯一次会有两间寝室变化，除去31号，现在只剩下4间寝室，也就是说，只剩两晚了。 一旦所有的寝室都变成教室，他们将失去庇护。 熄灯后待在走廊上会怎样？唐明明不知道，但她觉得，会发生一些很不好的事情。 她的直觉一向很准。 唐明明把书包抱在怀里，靠坐在门边，她不打算睡觉，她要看看这间寝室是如何变成教室的。 很快，11点到了，走廊上传来音乐。 唐明明头一歪，昏睡过去。 …… 唐明明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趴在桌子上，头埋在臂弯里，这个角度能看到书包掉在脚边。 她抬起头，颈椎咔哒作响，浑身像被车碾过一样酸痛。 确实变成了教室，唐明明环顾四周。 这个教室与其他教室没有任何区别，时钟、黑板、课桌…… 她回头，还有角落里扫把和簸箕，都一样。 教室时钟显示8:30. 等等，唐明明双眼一眯，她所在位置的右后方，桌上有一本《传染病学》。 这样的课本并不是第一次出现，但这本书，并不是正放在桌上，而是摊开斜对着唐明明的方向，靠近她这边。 就好像唐明明趴在桌上昏睡时，有人紧挨着她站着，顺手拿起《传染病学》翻看，又放回桌上。 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唐明明只觉一股寒气从尾椎直冲天灵盖，全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她赶紧拎起书包，离开这个教室。 离开之前，她不忘把教室迅速搜寻一遍。 罗洪就在教室外，看见唐明明出来，又惊又喜，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我在29号没看到你。”他迎上来，“吓了一跳，以为你不见了，但转念一想，你胆子大的，没准昨天去27号过夜，就到这里来找你。” “怎么样？昨天晚上有没有发现什么？”罗洪追问。 唐明明：“没有，我本来打算熬夜看看到底是怎么从寝室变成教室的，没想到音乐声一响，我就睡着了。” 虽说是睡着了，但她现在双眼干涩胀痛，脑袋昏昏沉沉，脖子那一块更是跟要裂开一样，喘气都嫌累。 她推测她昨晚睡着后不久，就从寝室里坐着变成在教室里趴着，不然身上反应不会这么大。 “就剩最后一天了，除了31号，所有房间都变成教室。”罗洪面露忧愁，“有没有什么办法？” 唐明明也知道时间紧迫，刚才拎起书包时，她就规划好待会要做的事情了。 教学楼大门入口右拐是个楼梯间，唐明明打算去其他楼层看一看 站在楼梯前，她回忆在外面看到的教学楼的样子。 从外面看，教学楼应该有七层，每层楼一边有6个教室。但实际进入教学楼就会发现，里面的场景和外面看到的完全不一样，实际上每层楼一边有15个教室。 如此看来，这幢楼也可能不止七层。 罗洪看出她的意图，泼冷水道：“我试过了，无论爬多少层，出来都是在这一层。” “是吗？”唐明明应了一声，开始爬楼。 每层楼之间由两组方向相反的楼梯组成，接合处有个平台。 唐明明拐过平台，一抬头就看见罗洪在等她。 “我跟你说过了吧。”罗洪抱着胳膊靠在墙上。 唐明明不理他，路过他继续往上。 又一层楼，又看见罗洪。 一连爬了6层，正常情况下已经到顶了，但是唐明明依旧看到罗洪抱着胳膊靠在墙上。 又一次看见唐明明，罗洪终于忍不住笑了，露出两排被烟熏黄的牙齿，竟有点幸灾乐祸的意思：“我说了没有用的，不如省点力气好。” 第3章 学姐 唐明明靠在楼梯扶手上，从中间往上看，一层又一层的楼梯盘旋而上，找不到尽头，往下看，一层又一层的楼梯层层叠叠，看不到起点。 罗洪见唐明明不动弹，上来搭她的肩膀：“走了，去别的地方看看。” 唐明明躲开他的手：“别碰我。” 她再次上楼，这次走到楼梯平台就停下。 她要利用这里的视角，同时看向两层楼的楼梯口，看看到底会看见什么。 这幢老式教学楼的层高很高，想要同时看见上下两层的楼梯口有点困难。 唐明明后退几步，微抬下巴，后脑勺紧贴在墙上，恨不得把自己挤进墙里。 看到了，两个楼梯口，以及…… 两个模糊的身影。 是两个罗洪吗……唐明明的心跳起来。 距离不够，两个身影都在视野边缘，眼睛聚不上焦，看不真切。 唐明明又往后贴了贴，眯起眼。 突然，下面那个身影，动了。 眼前猛地炸开一片雪花，像电视花屏，杂乱画片飞速闪烁……场景变化间，一大一小，隐约可见两个影子，面对面，似乎在对话…… 眼睛干涩刺痛，视线开始重叠。 他们在……做什么？ 她不由自主地探出脖子。 那两人、那两人…… 唐明明猝然僵住。 那两个影子……不知何时已完全转了过来，正对着她。 轮廓模糊，辨不出正反。 但那个小一些的影子，一股阴冷到尖锐的恶意，穿透空气，死死钉住了她。 阴冷的恶意贯穿全身，唐明明不由得低下头。 等她再抬头，眼前就是普通的楼梯间，罗洪已经不见身影。 教室时钟显示10:07。 时间越过越快，唐明明能感受到。 她去查看23号教室，一切照旧，但那具骨架不见了。 昨天它还站在这里，一具干枯的女性骨架。 这具骨架的出现让唐明明心里发怵，在安排醒来要做的事情时不由的把它放在后面。 刚刚在楼梯口的一幕，想到这个，唐明明的心跳撞着肋骨，她觉得与那纠缠不清的虚影相比，看见的摸得着的骨架似乎更温和一点。 但现在，本来看得见摸得着的骨架也不见了。 唐明明怀着忐忑的心情继续查看下一间教室，发现白骨出现在25号教室。 她吐出一口气，却又哽住。 25号教室里，骨架的头颅贴在在黑板上，空洞的眼眶抵着墙，和唐明明昨晚所在的27号教室仅有一墙之隔。 好像在说：“看，我在你后面。” 唐明明在陷入无法控制的昏睡时，这具骨架一直在向她逼近。 罗洪也在这间教室里，他倚着门打量内部。 “它好像一直在接近我们。”他手指骨架示意道。 “是的。”看着那具诡异的骨架，唐明明咬牙上前检查。 她不想去，但这显然是很重要的线索，她必须去。 骨架脚上有新鲜的灰尘，似乎昨晚，它真的拖拽着化为白骨的身体走出房间。 无人的走廊上，全身骨头随着动作咔哒作响，只剩骨头的脚在地上摩擦。 “快到10:40了。”罗洪提醒。 唐明明看向时钟，仅仅检查两个房间，就过去了半个多小时。 向自己移动的骨架，过分快速的时间，一切的一切，都在催促着唐明明，如果她再不发现点什么，就会走向万劫不复。 她的心脏再次撞击肋骨。 今晚是最后一晚，明天连最后的29号、30号寝室也会变成教室，只留下打不开的31号。 今晚一定要看到敲门人，或者敲门的其他东西。 唐明明暗下决心。 教师时钟显示10:39。 唐明明走出教室，目光沉沉的盯着走廊深处。 走廊的灯光开始闪烁。 “咔哒” 身后传来锁舌弹出的轻响，是27号门关上的声音。 不仅是27号，这条走廊上所有的房门，哪怕是唐明明确保里面没人后特意敞开的房门，都悄悄地关上了。 灯光闪烁的更厉害了。 走廊深处，传来黏腻的声音，像有人赤脚踩在地上走路。 不对，这不是赤脚走路的声音。 唐明明心跳如擂鼓，耳朵甚至听到心脏泵血的声音，她无意识地张嘴大口喘气。 似乎很久以前，她听到过这个声音。这种粘稠的带着撕扯的声音。 声音勾起莫大的恐惧，她反身颤抖着想要开门。 门打不开。 与此同时，走廊深处的声音消失了。 转而头顶上的音箱发出短促尖锐的啸响。 “马上就到熄灯时间了，请学生不要在走廊上逗留，注意安全，保持警惕，及时返回寝室。” 房门被罗洪从里面打开：“今天没有敲门声，是广播提醒的！” 看到唐明明惊恐未消的脸，他紧张地问：“你看见了？” 他探出头往走廊左右瞄了瞄：“在哪里？是什么东西？” 唐明明的手还在抖，看到罗洪，她按住颤抖的手，轻呼一口气：“我们赶快去寝室吧。” 寝室就在边上，这次罗洪没有邀请唐明明跟他一块，许是觉得今晚最后的两个房间都要变成教室，他和唐明明是同一根绳上的两只蚂蚱，达摩克利斯之剑就要砍下，绑在这里和绑在那里没有什么区别。 进门后，唐明明不像上次那样坐下，她拉着门把手，脚抵着门，保持房门将合不合的状态。 今晚是有寝室庇佑的最后一晚，门外的东西无论是什么，下次都要直接面对。唐明明想抓住这最后的机会，一睹门外真容。 她估算着时间。 门外音乐响起，唐明明恶狠狠一咬舌尖，用疼痛驱散困意，同时把门拉开一条缝。 她看到了…… 音乐响起的一刹那，走廊灯光俱灭，陷入黑暗。 走廊的深处传来抽水的声音，接着是粘稠的液体掉在地上的吧嗒声。 声音停止，一片更深的黑暗，从走廊那头爬了出来，不是那种光线缺失造成的黑暗，而是某种具有实体的流动着的阴影。 黑暗僵持了一会，似乎有另一方力量在和它对抗，但那方力量实在太弱，迅速溃败。 黑暗蔓延开来。 它先是蔓延至1号门前，半个房门覆盖在阴影中。 哒——啪！ 房门被缓缓推开，碰到墙上发出轻响。 门户大开，黑暗瞬间沸腾翻滚起来，争先恐后地涌入教室，仿佛饥饿的兽群扑向猎物。 哒——啪。 几乎同时，2号教室的房门也被打开了，黑暗汹涌灌入。 然后是3号、4号…… 唐明明从门缝里看到这一切，她的身体剧烈地抖动着。 快关门！她的内心在尖叫。 快关门，不然就要被发现了！她的内心歇斯底里地喊。 但是动不了，来自黑暗里，不加掩饰的恶意已经如织结好的蛛网，她粘在网上，被发现只是时间问题。 就在这时，一股力量把她向后拉去，房门在她眼前关上。 前所未来的强大睡意袭来，她昏睡过去。 …… 唐明明醒来的时候，寝室不出意外地变成教室，被拉动的感觉还残留在身上。 教室时钟显示9：23。 她坐在醒来的位置上，抱着自己的书包。 书包不知何时被拉开，最顶上放着一张学生证。 学生证上有一张年轻女孩的照片，面对镜头，巧笑倩兮。 原来如此，唐明明想。 教室时钟显示9：46。 唐明明坐在位置上垂眸沉思。 她在等。 教室时钟显示10：00。 教室门被打开，罗洪站在门口，神色焦虑：“同学，我醒来的时候就快十点了，马上就要到熄灯时间，没有寝室了，要怎么办？” 唐明明不急不慢的拉上书包拉链：“罗洪？” 这是她第一次叫罗洪的名字，尾音却微妙上扬，带上疑问。 “罗大哥，你在我们学校当保安这么久，你知道为什么不论节假日，临近熄灯的时候，保安会逐个检查教室，确保没有学生遗留吗？” 唐明明把书包放到桌子上，直视罗洪。 罗洪脸上的焦虑一点点褪去。 唐明明注视着他变化的脸色，继续说：“三十年前，学校老校区出过一桩命案。一个大四女生，小长假第一晚独自在教室自习，被流窜进来的社会人士杀害，尸体扔进了窨井。” 她的声音平稳，却字字清晰，“因为放假，室友全回家了，没人发现她失踪。直到一周后假期结束，尸体才被发现。” “这起案件在当时轰动很大，但受限于当时的技术限制和证据不足，成了悬案，直到前不久，警方利用家系DNA技术锁定嫌疑人，这起30年的积案才得以告破。” 听到这里，罗洪脸上竟浮起一丝笑，不是谨小慎微、小心翼翼的笑，而是一种得意、嘲讽的笑容，他居高临下的看着唐明明，眼神里满是轻蔑。 唐明明坐在椅子上，手隐在桌下：“真的很奇怪，罗大哥，那个凶手的脸，和你一模一样。” 话音未落，罗洪凶相毕露，猛地朝她扑来！ 唐明明反手掷出一样东西，是一本厚重的《内科学》。 坚硬的书脊砸到罗洪额角，他痛哼一声，冲势一滞。 趁此间隙，唐明明手撑桌面飞身而起，越过两排桌子，落到罗洪面前。 “你知道吗，受害者被投入窨井的时候，还活着。” 头面和身体上的疼痛、被倒置困于狭小空间的恐惧、污水漫过口鼻的窒息…… 没人知道生命的最后时刻，她在想些什么。 罗洪眼中凶光更胜，他抽出甩棍，斜劈向唐明明。 唐明明不避不让，一把抓住甩棍，罗洪只觉得甩棍像砸到钢管上一样戛然而止。 “对了，我有没有跟你讲过，你的演技真的很烂。” 一切都说得通了，无论是敲门声还是走廊上的广播，提醒的自始至终只有唐明明一人。 所以当唐明明在走廊上而罗洪在教室内时，广播只提醒了“在走廊上的学生”。 罗洪想抽回甩棍，但唐明明的力气大的超乎他的想象，甩棍像焊死在她手上一样纹丝不动。 他急得挥拳砸去。 唐明明轻松格开他的拳头，反手一记耳光抽在他脸上。 罗洪被打得脸歪向一侧，踉跄半步。唐明明就势捏住甩棍顶端，一点点地将甩棍从他手中抽离。这时她才注意到，罗洪其实个子矮小，甚至还没她高。 “我不知道你这身衣服哪来的，也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唐明明想起她在楼梯平台看到的两个人影，那不是两个面对着她的人影，而是一个胁迫着另一个，将对方抵在墙上。站位一远一近，所以影子一大一小。她只感受到那小个子身影散发的浓重恶意，因为一个是凶手，一个是受害者。 她一掌拍在罗洪肩上，彻底夺过甩棍，往空中一抛使之旋转，旋即她抓住手柄，狠狠一棍抽在罗洪脸上，力道之大，罗洪被抽得原地转了个圈，他向后跌倒，捂着脸蜷缩在地上爬不起来。 “我只知道，”唐明明甩了甩棍子，俯视罗洪，“遇上姑奶奶我，算你倒霉。” 她收起甩棍，用脚尖踢躺在地上的罗洪：“我已经打败你了，让我出去，不然我让你好看。” 按照她的推断，她已经找出幕后黑手，是时候结束了。 但这时，跪趴她面前捂着脸的罗洪，却发出了低低的笑声：“你们这些人，哼哼哼……真有意思。” 门外走廊的灯光开始闪烁，时钟的指针迅速旋转，转眼间便指向11点。 灯光熄灭，走廊上传来音乐声。 地上的罗洪不见踪影，唐明明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拉扯到走廊上，29号教室门在她身后砰地关上。 走廊上的灯已经彻底暗下去，只剩幽幽的壁上光，隐约露出两侧房门的轮廓。 此刻，唐明明身处走廊一头，身后是31号房间，她勉强能看见对面的楼宇门。 走廊那头传来抽水的声音，咕噜咕噜，像是液体在管道里涌动。 紧接着，粘稠的黑色液体，源源不断地从门缝里挤进来，犹如有生命般聚在一起。 楼宇门不堪重负地抖动着。 很快，楼宇门被彻底撞开，门板砸到墙上发出巨响。 室外的黑暗犹如潮水，如恐不及的涌进来。 黑潮扭曲、翻滚，转瞬间就来到唐明明身前。 唐明明的手脚不自觉的发抖，她听到黑潮极速前进时空气压缩发出的啸响。 来到唐明明面前，黑潮反倒不急了，它贴着墙壁和天花板分出几根触手，绕到她身后。 看样子，它是想把唐明明围困在内，像一个势在必得的猎手在逗弄掌下猎物。 “原来是这样的。” 唐明明彻底明白了，她不退反进，一头扎进黑潮中…… · 恶意压上身来。 她好似坐在滔天巨浪中即将颠覆的小船上，被反复抛起。 停下，她想。 快停下，她祈求。 终于，她被一整个大浪狠狠抛起，身上是腥臭的液体。 头上传来剧烈的疼痛，她沉进海里。 窒息，疼痛，恐惧，像海一样无穷无尽的恶意。 记住，记住。 她睁大自己被模糊的双眼，看向上方。 记住，记住，一定要记住。 五年、五年又五年，人群走了又来，来了又走，她被困在了这里。 她好像被忘记了，恶意从她的眼里爬出来，猖獗地笑着。 我被忘记了，她想。 孤独淹没了她，恶意啃噬着她，日复一日的时光里，她的血肉逐渐凋零，只剩白骨。 从她眼里钻出来的恶意，踩着她的血肉，越来越壮大。 你已经残忍的杀害了我，连我这最后的一点念想，也要夺去吗？ 直到，直到……直到那个女孩闯了进来。 · 唐明明被压的直不起身来，翻涌的黑潮吞噬一切，她目不能视，却依然摸索着向前。 尖笑，黑潮在尖笑，伸出无数触手，扯拽唐明明的头发，掀起她的衣服，缠上她的脖颈。 敲门声是你的提醒，你不想再有人重蹈你的覆辙，对吗？ 触手伸进唐明明的衣服，覆上她的身体，皮肤被腐蚀出伤口，血渗出来，一丝丝飘进黑潮里。 黑潮兴奋的扭动。 坚持，再坚持一下。 唐明明跪在地上，扶着墙艰难向前。 你的提醒我都收到了，请再坚持一下。 已经不需要你在黑潮涌动、恶意满溢的深夜拖着化为白骨的身体来保护我。 30年的时间太久了，久到昔日音容成枯骨，久到高堂双亲悲白发。 但是我马上就能找到你了。 所以，请再坚持一下。 唐明明上半身被黑潮压向地面，她勉力撑起身体，膝行而前。 终于，她摸到了一只手，一只只有骨头的手，一只也在伸向她的手。 她找到了那具骨架。 唐明明把骨架搂进怀里。 在她怀里，干枯的骨架迅速丰满。 先是冰冷的白骨，然后是湿润的血肉，最后是温暖的躯体。 “学姐，我找到你了。” 黑潮凝固，一缕光照进来。 31号的房门在身后悄然开启。 · 唐明明回过神来，发现自己跪在忝元湖湖边，还保持着拥抱的姿势，只是怀中空荡。 炎日高悬，天色明亮，让她确信已经回到了现实世界。 脑海中叮的一声。 【恭喜你完成新手任务：深夜教学楼】 【主线任务：查明灵气枯竭真相，拯救世界。完成度1%】 【正在进行奖励结算……】 唐明明期待的搓搓手。 【检测到奖励已发放，部分面板数据激活。】 唐明明：“？” 什么叫检测到奖励已发放，发哪去了？难道不应该面板上出现一个储物栏，奖励放在储物栏里随取随用吗？？ 这个系统不正规啊！ 手机已经可以正常使用，唐明明点亮屏幕，发现时间才过去5分钟，现在是7：39。 等等，7：39！！ 实习要迟到了！ 唐明明尖叫一声，扶起小电驴一跃而上，给忝元湖留下一个绝尘而去的模糊背影。 被迟到恐惧裹挟的的唐明明没有注意到，她走后不久，一颗长着狐狸耳朵的脑袋，从小树丛后面悄咪咪探出来。 …… 中午12:30，实习医院门前的大街上，本应在上班的唐明明背着书包，扶着小电驴，手里夹着一张请假条，十分迷茫。 一个人影出现在唐明明身前。 是昨天的狐耳男，那对显眼的耳朵收起来了，一头闪亮的银发加上潮男穿搭，花枝招展的像开屏的孔雀。 “聊聊？”孔雀用下巴点点唐明明手里的请假条。 第4章 得居茶馆 今早唐明明赶到检验科实验室时已经迟到15分钟，刚好碰到带教组组长蒋叶。 蒋叶是个脸很长的女人，上了年纪，做了很多医美美容的脸上皮肤绷得紧紧的，透着油汪汪的光，但眼角层叠的皱纹又暴露了岁月的痕迹。 她对实习生极其苛刻，坚持对本院实习生采取只调不休、身兼数职的政策。 “眼里要有活”是她的口头禅，还常常把实习不合格无法毕业的威胁挂在嘴上。每届实习生在她嘴里评价无非“懒、蠢、笨”三个字。 此外，她还爱把实习生叫到她办公室进行名为指导实为嘲讽的教育。 但凡事总有例外。 蒋叶在实习生和同事间风评不佳，但她极爱和男实习生或新入职的年轻男员工聊天，甚至在职权之内对他们呵护有佳。 所以，蒋叶得一外号“老黄瓜”，一是因为她的脸真的很长，二是取“老黄瓜刷绿漆——装嫩”之意。 现在老黄瓜看见唐明明，本来就长的脸拉的更长了。 唐明明暗叹一口气，准备接受老黄瓜的嘲讽。 老黄瓜乜斜着眼，非常大声的“啧”了一声：“有些人呐，心思不要放在不该放的地方，马上就毕业了，找不找得到工作还不一定。就业单位是要看实习表现的，动不动就迟到早退，这届实习生就数你迟到次数最多了。” 有且仅有今天迟到一次的唐明明：“……” “说你呢，唐明明！” 唐明明心里翻了个白眼，面上恭恭敬敬：“好的蒋老师，我以后不会再请假了。” “今天你是白班，既然上午迟到了，中午就晚点下班，我跟你们都讲过的，实习不合格是拿不到毕业证，知道吗？” “我知道了蒋老师。” 实习不合格就拿不到毕业证，拿不到毕业证就无法考公考编的恐惧在身后挥舞着小皮鞭，拟模范牛马唐明明一整个上午都兢兢业业地劳动着，系统强买强卖的随机任务早就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中午，唐明明整理上午的废血标本，标本还捧在她手上，按常理这个点已经午睡的老黄瓜突然出现在实验室里。 “那个唐明明同学，你过来一下，有事跟你聊聊。”她敲着门喊，面带笑容。 看见唐明明在清点标本数量，老黄瓜直接上手来拉她，夹着嗓子：“哎呀，别做了，先和我走一趟。” 唐明明受宠若惊，老黄瓜转性了？从今天开始做人了？ 她晕乎乎的被老黄瓜带到办公室。 老黄瓜脸上挂着笑，还往她手里塞了块巧克力。 德芙的，喜糖盒里拆出来的。 唐明明捏着巧克力拘束的站在办公桌前，不知道老黄瓜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老黄瓜把一张假条推到她面前。 唐明明低头一看，请假人后面写的是自己的名字，批准人那栏辅导员、带教组组长、科主任、学院长一应俱全，红章章也没落下。 她继续看，请假时间是从今天到…… 到明年4月！ 整整六个多月！ 唐明明吃惊地抬起头，手指着假条：“这，这个是……” 老黄瓜见状，忙把请假条再往她那里推推。 “是这样的，唐明明同学，我们呢，觉得你备考辛苦，你看离考研也就两个月多点的时间了，所以为了让你安心备考，考出个好成绩，讨论决定，给你安排考研假，让你安心备考。” 老黄瓜脸上笑容极其灿烂，多年来靠医美绷的紧紧的面皮也皱起来：“考完研，想必你也累了，也要准备后续的面试什么的，所以又给你安排了面试假，务必让你全心全意的准备考试，拿个好成绩。” 唐明明疑惑：“可是，可是我不考研啊……” 她有自知之明，自己不是在这一块深造的料。 老黄瓜苍蝇搓手：“都一样，无论是考公考编找工作，反正让你把实习先放在一边。” 十分钟后，唐明明背着书包，捏着假条，扶着电驴站在医院门前的大街上，十分迷茫。 实习请长假的先例也不是没有，但自己一个没权没势从小镇出来的错题家，平时连病假都批不下来，能有这天降长假的殊遇？ 难道最近医院出啥大事了要她背锅？ 不会吧…… 这时，昨天那个狐耳男出现在唐明明身前。 他顶着一身让人恐惧的潮男穿搭，高傲地仰起下巴：“聊聊？” 耳朵上的金属耳环叮当作响。 唐明明白眼翻到天上去：“神经！” 她骑上小电驴就要走。 一面赤色半透明屏障突然出现在跟前，唐明明差点撞上去。 “你！”她刹住车，愤然回头，脸上杀气毕露。 “等等等等等。”狐耳男追上来，拉住她的电动车，另一只手挥了挥，赤色屏障消失。 唐明明看到这一幕，脑海里好像有什么东西波动了一下。 狐耳男拉住她的电驴握把：“你就不好奇请假条是怎么回事吗？” 唐明明拍开他的手，拧动油门，小电驴开始缓缓向前。 狐耳男在旁边快走跟着：“你就不好奇我为什么有耳朵吗？”他变出狐耳。 唐明明开始加速。 狐耳男在旁边慢跑跟着：“你就不好奇我的技能是什么东西吗？”一面赤色屏障出现在小电驴前。 唐明明果断绕过去，油门拧到底。 狐耳男试图快跑跟上：“你就不好奇昨天的遗域是怎么回事吗？” “吱——” 唐明明刹车，扭头看向他。 狐耳男面带期待。 唐明明嘴唇微动，吐出一个字：“说。” 狐耳男撩发：“那你就要求我了……诶等等等等。” 他慌忙拉住小电驴后靠背，才不至于让唐明明绝尘而去。 “这里不方便，你跟我去个地方。”他说，“对了，我叫白玄。” …… 唐明明跟着白玄来到大学城附近的一家茶馆。 得居茶馆。 她知道这家店，以价格昂贵出名，在大学城附近一众以物美价廉为卖点的店铺中格格不入。 白玄带着她步入茶馆。 茶馆内装修古色古香，空间划分巧妙。 进门先是一面照壁，之后才是大堂，大堂北面设有一方原木长茶台，陈列着精致的茶器和当季名茶。中央散落的茶席错落有致，桌面宽敞，用屏风和矮墙分割成一块块区域。 大堂两侧通过低矮的实木隔断、垂坠的亚麻帘幕以及错落的绿植营造出半私密的静谧区域。若有似无的古琴声和清新淡雅的熏香萦绕周身。 无不传递着“我这里人均很贵”的信号。 作为一名囊中羞涩的在校大学生，唐明明莫名有一种强行融入上层圈子的心虚感。 她下意识摸了摸口袋，眼神忍不住左右瞟。 “我们要去二楼。”白玄在前面带路。 二楼全是独立包厢，他叩响最里间。 “进来。” 包厢里是一位女性，看上去三十多岁，身穿剪裁合身的交领上衣，长发在脑后绾成圆髻。 她坐在茶台后，往盖碗里注水。 白玄点头示意后，安静地站到她左后方。 “请坐。我是这家茶馆的代理馆长，温盈。” 唐明明没有动弹。 温盈见状轻笑一声：“真是个有意思的小姑娘。” 琥珀色的茶汤倒入杯中，蒸腾的茶氲袅袅升起。 她将茶杯轻轻推向唐明明：“坐吧，我们对你没有恶意，只是想聊聊。” 唐明明坐下。 温盈笑意盈盈的看着唐明明：“明明，你的名字是谁取的？” “我妈妈。”提到母亲，唐明明放松了些，“她希望我耳聪目明，前途明亮，不为琐事困扰。” “是啊，你妈妈很爱你。”温盈语气柔和。 唐明明点头。 “明明，你是哪里人？”温盈又问。 唐明明说了一个沿海小县城的名字。 “那里啊，十多年前我去过，很安静的小城，人少，环境也好。不像这里，高楼大厦，车水马龙，吵得人心烦。”温盈接话，抿了口茶。 她没再问，短暂的沉默弥漫开来。 唐明明率先打破沉默：“我这次来，是想问问……那个遗域？” 昨天的深夜教学楼，系统说是怪谈，白玄说是遗域，不同的称呼，指代同一样东西。 温盈笑眯眯地看着她：“想知道啊？我可以告诉你，但我有个条件” 唐明明从包里掏出请假条：“和这个有关，对吗？” “聪明的小姑娘，我喜欢。”温盈把一缕落发撩到耳后，“你一定有很多疑问，我可以告诉你想知道的一切，但你要加入我们。” 唐明明：“我要先听到答案。” 温盈爽快的一挥手，道：“没问题。” 白玄听到这里，抬手似乎想说什么。 温盈没回头，却像脑后长了眼睛，说：“白玄，她这样的身份。迟早要知道这些的。” 【叮——支线任务：查明身份已激活，进程0%】 系统突然提示。 唐明明一惊，又因为在温盈面前，硬是掩饰住了。 温盈将杯中余茶一饮而尽，开始讲述。 “你知道灵气吗？你知道，我们现在所处的时代灵气已经枯竭，这个说来话长，我还是先从异人和妖讲起吧……” 简单来说，这个社会中除了普通人以外，还存在两类特殊的群体——异人、妖。 异人是具有特殊能力的超自然存在，能够调动体内灵力发动技能，分为先天异人和修炼而来的异人。以前也被称作妖人。 妖是非人生物吸收灵气后开智化为人形，常保留本体特征。也分为先天和修炼而来的。 遗域是独立于时间空间的特殊区域，是以“念”为根源的灵气聚集处，内部蕴藏灵气。 这个时代由于不知名原因灵气枯竭，一旦灵气完全消失，无论是依托灵气产生的妖和异人，还是普通人，都将走向灭亡。探索遗域，释放在内的灵气，是延缓消亡的自救手段。 劫难在前，需集结所有有生力量寻求解决之道。而唐明明，正是一名先天异人。 温盈讲完，给自己续了杯茶润喉：“情况就是这样，我能讲明白吗？” 唐明明犀利吐槽：“听起来好像一个没新硬创的底层作者实在没招了想出来的小说题材。” 温盈噗呲笑出声来，而后正色道：“可惜这不是小说。” “是呢……”唐明明轻叹一口气。 温盈继续说：“你昨天经历的就是一个遗域。” 她不等唐明明回答，自顾自说下去，“但它比较特殊，正被吞噬。” “吞噬？” “因为她生前记住了凶手的脸，凶手的长相也成了她‘念’的一部分。通常这无碍，但这凶手…太恶了。即便只是女孩残念中的一个画面，历经多年，竟从中独立出来，反过来要吞噬女孩的遗域。若被彻底吞噬，对那女孩而言，不亚于再次死亡。” 说到这里，温盈敛起笑意，她认真地看着唐明明：“明明，你救了她。” 唐明明垂下眼，看着眼前冷掉的茶汤，半透明的茶汤隐隐约约映出她的脸：“是吗？我救了她？” 她一哂：“明明是她救了我。” 温盈起身把唐明明面前冷掉的茶汤淋到茶宠上，为她倒上新的。 “所以，明明，听了这么多，你要加入我们吗？” 唐明明低着头不做声。 半晌，温盈才听到她低低的说了两个字。 “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