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门春闺》
第1章 醒悟
隆冬的深夜,呼啸的大雪声灌进耳里,夹杂着帘子被吹得啪啪作响的声音。
季含漪眯着眼睛,冻的僵硬的手指撩开被吹硬的帘子,目光看向浓稠雪夜里的远处,远处奔来的马蹄声夹杂在风雪里并不清晰,但她还是听见了。
身后传来一道柔弱纤细的声音:“表嫂,表哥会来接我们么。”
含漪放下帘子,没有回答,只是疲惫的闭着眼睛。
她知道,他会来的。
再大的风雪也会来。
今日她本不愿来陪李明柔去温泉庄子里的,但他说:“含漪,你是明柔表嫂,明柔身上有寒疾,你也应该照顾她。”
他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很冷清,理所当然的安排好了一切。
只是回来时,大雪封路,车轮裂开,马车被困在了半路上。
马夫骑马回去报信,已经快两个时辰了,他很快就要来了。
忽远忽近的马蹄声在风雪夜里如密集的鼓点,越近便越焦急,直到马声嘶鸣,马车外传来一道温润又担忧的声音:“明柔。”
紧接着,帘子被掀开,伸进来一只修长的大手。
季含漪垂眸看着那只手,显然不是为她而来。
身边传来李明柔哽咽的声音,柔弱又娇气:“表哥,你终于来了。”
李明柔将柔软的手指放在那只修长大手上,或许是太害怕,粉色的身形如蝴蝶般扑过去,细细的抽泣声在雪夜里如绵长温暖的春景,让人也跟着沉溺。
含漪默然看着那只放在那粉衣后背上的修长手指顿了顿,又将怀里的人抱紧。
紧接着,一件厚厚的狐裘就披在了那纤细秀气的肩膀上。
含漪移开了视线,将目光看向旁边的帘子。
帘子被雪风吹的翻飞,雪点打进来落到她脸颊上,她已经感觉不到冷了。
只是将僵硬的手指收进袖口的深处。
李明柔在谢玉恒的怀里哭了许久,才在男人温和的哄声里被哄好,接着她被男人抱出了马车。
含漪听见外头传来李明柔还带着哽咽的声音:“那表嫂呢。”
后面男人的话被裹在风雪里,季含漪没有听见,但也并不那么重要。
她只是紧了紧身上的斗篷,沉默的看着马车内被吹得摇晃的琉璃灯,又在她身上投下破碎的影子。
很快,帘子又被掀开,一张矜贵的清疏面容露在她的面前,与她说了今夜的第一句话:“来接你们的马车在半路上被积雪挡住不能往前,我只能先骑马过来。”
“明柔自来怕寒,这回吓着了她,马上只能坐一人,我先送她回去。”
“你再等等,马车很快就来接你。”
季含漪便理解的点点头,什么也不问,只是道:“好。”
男人的面孔在昏暗摇曳的灯下明灭不定,他看着季含漪平静的面容,又看她缩着身子,皮肤苍白,正打算走的步子又顿了一下。
他又看着她,解释了一句:“我来时只能带一件狐裘,你是她表嫂,先委屈你一些。”
这样的话季含漪自嫁给他已听了许多,仿佛嫁给他,便天生应该受委屈一般。
或许要是在以前的话,她这时候已经对他质问了出来,到底谁才是你的妻?
但那时候谢玉恒定然会用更加冷清的眼神看她。
他不会说话,或多解释一个字,他只会用那如冰锥般的眼神,将你扎得体无完肤,让你觉得你是一个无理取闹的疯子。
现在的季含漪连质问都已疲倦,质问也没用,他依旧不会带她走,自己这个妻子,在他心里也从未重要过。
她疲惫的不想说话,只点头:“快些去吧,明柔还在马上等你。”
说完这句话时,季含漪看到谢玉恒的眉目蹙起,正用复杂的眼神看着她。
季含漪闭上眼睛,不因为别的,只是无话可说了。
谢玉恒又抿抿唇,没有再说话,只看了一眼季含漪,放下了帘子。
马车外很快响起了马蹄声,接着声音又消失在风雪里。
身边传来丫头容春难过的声音:“大人留夫人一个人在这里,真的不担心么。”
含漪缓缓将身子靠向身边的容春,她靠在她的肩膀上,垂着眼帘看着脚边的炭火只剩下零星火光。
吐出一口冷气后,她竟开始喜欢这样的冷清。
她静静的闭上眼睛轻声道:“容春,我睡一会。”
闭上眼睛的一瞬间,她看到了三年前的自己。
那是一年初秋,她在谢府门前等了许久,直到谢玉恒出现。
她手上紧紧捏着两人的婚书跑过去,心里紧张,却故作镇定的仰头看他:“我就是季家的女儿。”
“我来是想问你,我们的婚约还作数么?”
当时的她已经及笄,也是她此生唯一大胆的一次。
她当时紧张得手心出汗,不知要什么结果。
那时候她父亲已经在党争下入狱,季府被查抄,树倒猢狲散,从前门庭若市的季府,只剩下落井下石。
她与母亲虽然被网开一面没有牵连,寄住在已经没落的外祖那里,但谢玉恒要反悔这门亲,也不会有人指责他。
人之常情,毕竟今非昔比。
就连季含漪自己,那时候也做好要是季含漪反悔,她就当场撕了婚书的准备。
因为谢玉恒那时在京中已小有名声,年少出仕成名,皎月似的端方人物,京城无数名门女子想要嫁他。
他并不缺更好的姻缘。
她甚至已经正打算开口说他不愿意她就撕了婚书,当做婚书从未有过,她也不怪他。
但谢玉恒开口应下了。
季含漪已经忘了那时候谢玉恒是什么表情了,她只记得他的声音,温润又低缓,在未凉的秋日里带给她雪中送炭的暖,他说:“既是父母之命,婚约自然作数。”
“在下不日就会让母亲登门商议婚期。”
那时候季含漪以为自己遇到了一生的良人。
那个愿意为她雪中送炭的良人,会如她父亲对她母亲那般好。
她以为她又有家了。
原来她以为的良人,娶她只是因为爱惜自己的名声,他心里也早有所属。
皑皑冬日里,她如梦初醒般的浑浑噩噩转身,却对上一双在深夜梦回时的失望眼睛:“你看清了,这就是你选的夫君。”
又一股刺骨的寒风吹破厚厚的帘子吹进来,吹醒了梦中人。
季含漪忽的睁开眼,看向早已燃尽的炭火。
僵冷的手指已没有力气去拨弄了。
她想起那年她十四岁去狱中看父亲最后一眼时,父亲依旧慈爱的握住她的手缓慢道:“含漪,别哭,这世上没有绝对的对与错,也没有绝对的好与坏。”
“就如官场沉浮,起起落落,赢的不一定能永远赢下去,输的也有死灰复燃的希望。”
“你别怨恨,别牵挂,别执念。”
“放下过去,永远往前走。”
季含漪看向帘子外的雪。
她忽然醒悟过来,结束这段永远在寒冬里止步不前的姻缘,才能如父亲说的,永远往前走下去。
第2章 回府
寒冷的风雪带给人彻骨的寒,季含漪等到了下半夜,零星的炭火早已凉尽,唯有马车顶摇曳的琉璃灯发出微弱的光线。
来接她的马车也依旧没有来。
今夜雪大,她知道他不会来了。
好在长夜终将迎来天明。
在天际泛出一丝白的时候,马车才姗姗来迟。
车夫跑过来一边将手里的狐裘递进去,一边回话:“昨夜的雪太大,要不是恰巧遇着办差的官爷要急着出城办差,让人清了雪,恐怕小的现在也接不到少夫人。”
“也幸好遇着了那些人,不然少夫人在雪里可怎么办。”
季含漪拢着狐裘的手指拢紧,又垂了眼帘。
帘子外的马夫依旧还在说话:“本来也准备了暖手炉的,可惜这会儿估计也早凉透了。”
“马车里的炭火也烧没了,怪小的没有多带一些。”
季含漪安安静静地听着,没有责怪,只是掀开了帘子。
风雪吹乱她发丝,皑皑里一片素白,刺疼了她的眼睛。
车夫的声音依旧:“昨儿大爷知晓少夫人和表姑娘困在半路的时候紧张坏了,当时就要过来接您呢,大爷那般忙碌的人,连公务都没顾上,昨夜竟……”
他话说一半又忽然戛然而止,忙又后知后觉地闭了嘴,偷偷看季含漪的脸色。
只是少夫人低垂的脸颊上看不清神色,他却恨不得打自己一个耳光,干嘛话多提起这事?赶紧又去摆上脚凳。
季含漪无声的拢紧狐裘,再下了马车。
从那辆损坏的马车里下来的时候,她提着裙摆,踩在厚厚的雪里,但僵硬的身子早已经没有了知觉,甚至连脚下的知觉都已经没了。
好几次在快要摔倒的时候,又被身边的容春紧紧扶住。
容春已经满眼通红,跟主子一样,默默往前走,没有一声抱怨。
马车回了谢府,前门的小厮去迎着季含漪从马车里下来时,就见往日温和端庄的少夫人,现在看起来步履艰难,形容凌乱,不由眼里也有些同情。
一同去的温泉庄,表姑娘是大爷亲自去接的,少夫人反而在雪里困了一夜。
听说接表姑娘回来后,府里还忙活了一阵,还请了郎中来为表姑娘看身子,像是忘了少夫人还在雪里。
不过又好似又合情合理。
当年府里上下,谁不觉得大爷将来要娶的是表姑娘。
季含漪没有理会那些目光,她忍着踉跄回了院子,手掌撑在身边容春的手腕上,指节泛白,隐隐稳不住身形。
屋子里的炭火烧的正旺,季含漪却感觉不到暖,看着那火光,不由蹲在烧得正旺的炭火前烤手。
她的手掌压得很低,火苗触到她的掌心,她也感觉不到烫。
脑中没有什么思绪,更没有什么觉得委屈的情绪,反而觉得有一种卸下担子的轻松。
相反她庆幸,庆幸这醒悟来得还不算太晚。
容春端来姜茶给季含漪暖身,看着向来注重仪态的夫人蹲着缩成一团,她哽咽着:“少夫人先沐浴换身衣裳吧,身上暖得快一些。”
季含漪捧着杯子,僵冷的手指依旧没有多少知觉,热汤入喉,身上也依旧冷。
这时候帘子被人从外头急促的掀开,接着传来细细的脚步声,李明柔一脸担忧的进来,她看着蹲在炭盆前的季含漪愣了愣,忙又过来道:“我听说表嫂回来了,姨母让我来看看表嫂,让表嫂好好休息着,先不用去姨母那儿了。”
说着她过来蹲在季含漪的身边,眼里带着关心地问:“表嫂没事吧?”
“表哥送我回来后,我本来让表哥马上去接表嫂的,但表哥担心我身子要陪着我,如今见到表嫂安然回来了,我也放心了。”
“表哥下值后回来见到表嫂安好,也放心了。”
季含漪微微侧头看向明柔。
只见她身上穿着黄色小袄,脖子上一圈狐狸毛,发丝严谨规整,面色白皙红润,不见被风雪吹打过。
那张年轻娇美的脸庞,白嫩清澈,像是一朵被护得很好的,带着露水的花骨朵儿,那双柔弱又明亮的眼眸深处,却带着淡淡的得意与轻蔑。
那眼神仿佛在时时刻刻告诉她,她永远都争不过她。
但她从没要争过。
季含漪收回目光,低声道:“无妨的,你不必来看我,你的身子要紧。”
说着李含漪撑着膝盖站起来,坐在旁边的软椅上,又叫容春也给李明柔上茶。
李明柔看着季含漪平静的眸子顿了一瞬,她想过季含漪许多种表情,独独没有想到过她现在会这么淡定。
从前季含漪总是说她未嫁缠着表哥不好,那明明不甘又说教的神情,还有她眼里曾露出的受伤难过她都看到过,总之她不该是这样平静的。
她承认,她喜欢看季含漪失落的眼神,那样季含漪才能更明白,在表哥的心里,谁才是最重要的。
季含漪要是识趣,便该自请下堂,强入了谢家的门,她都瞧不上她。
强扭的瓜不甜,这么显而易见的道理,她都不懂么?
李明柔跟着坐到另一张软椅上,不屑的目光看向季含漪,只看到季含漪依旧昨日一身黛色,发丝些微凌乱,简单的发簪插在乌发间,侧身垂颈饮茶。
窗外淡淡的光晕落在她身上,肤色雪白,眉目如画,看起来永远这么体面。
她也唯剩这点体面了。
李明柔其实很想将季含漪逼到失去仪态的时候,撕破她不被夫君喜爱又强装镇定的虚伪面容。
李明柔淡淡的看着,又开口:“我本也担心表嫂,急着来瞧瞧表嫂。”
“但表嫂像是不喜欢我过来,该是昨夜表哥先带我回去,让表嫂又不高兴了,是么?”
容春在旁边听李明柔这张嘴里说出类似的话已经多得数不胜数,楚楚可怜,弱不禁风,大爷的确是偏心,但她这么一说,却都成了夫人小心眼,必然又要让大爷责怪少夫人。
季含漪放下手上的茶盏,春雪茶的香味袅袅,她淡淡的眸子看着明柔,声音细语温和:“你不用这么想,我刚回来,身上寒气还未消,你的身子受不得寒,早些回去歇一会儿。”
“别叫你表哥担心。”
她的话体面又从容,不将被抛弃的狼狈露于脸上。
季含漪知道李明柔想看什么,但她或许永远不能如愿了。
李明柔愣了下,忽又笑开,看向窗外,笔直的背脊上勾勒出一股惋惜与嘲讽:“我记得表嫂刚嫁进来的那一年在窗外种了许多海棠,到了三月时,窗外的景色可美了。”
说着她看向季含漪:“可惜,我闻不得海棠的味道,表哥为了我,府里上下都没让种,表嫂种的那些海棠也被表哥让人拔了。”
“我听说表嫂最喜爱海棠,今年三月却见不到了,表嫂会难过么?”
第3章 乏味与厌倦
站在季含漪身后的容春听到这话,气的身上都颤了颤。
这李明柔哪里是闻不得海棠,她是根本见不得少夫人顺心。
但凡瞧见少夫人和大爷的关系好了一些,她总要出些幺蛾子出来。
少夫人喜欢海棠,是从前夫人喜爱海棠,老爷便亲手为夫人种了满院,当初老爷与夫人也是因海棠结缘的。
海棠便是少夫人的寄托,当初却因为李明柔的一句话,大爷就让人将少夫人亲手种下的海棠全拔了。
那一天,少夫人伤心的落泪求大爷留下一株,大爷却连眼睛都没眨一下的还是让人都拔了。
时隔快两年旧事重提,不是在夫人的伤口上撒盐么。
季含漪侧头看向窗外。
她刚嫁来谢家那一年,她以为她会与谢玉恒如她母亲和父亲那般举案齐眉的过一辈子。
毕竟谢玉恒清贵端方,她在许早前就听过他正派的名声。
他们说他身上有君子贵重的品性,不染于污浊。
她种下海棠,也是以为自己能在这里安安稳稳的过一生。
她亲手种下的每一株花,都有她的尽心尽力。
如今窗外早已萧疏,一眼看出去,唯有平整的白,再没有一丝颜色。
季含漪回头,眉目依旧从容。
她的确曾伤心了许久,没有人安慰她,她更不能让母亲和外祖母也为她伤心,在夜里独自一人,伤口便自己愈合了,也不会再疼了。
指尖依旧微微的凉,茶水也暖不透全身,季含漪低低开口:“海棠哪里都能见到,人才是最重要的。”
不紧不慢的话,让李眀柔觉得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她没想到她点到这个份上,季含漪还要死守着一个不喜欢她的人。
不过是因为家道中落,便舍不得富贵了。
她从心底瞧不上这样的人。
她来这一遭,本来也不是要给季含漪什么脸面的,她已经及笄一年,她等不及了。
李眀柔微微坐直了身子,眼底不再隐藏的袒露出轻视与倨傲:“你知道吗,在你拿着婚书来找表哥的那一年,本来我姨母都已经开始打算让我嫁给表哥了。”
“要不是你横插来一脚,拿着十年前的婚书来,我如今已经是表哥的妻子了。”
“你嫁来谢家的这两年,你也应该明白我在表哥心里的位置。”
“你要是识趣的自请和离,我还能劝表哥和姨母给你一些赔偿。”
说完李眀柔站起来,轻蔑的目光看向季含漪:“表嫂,你别不识趣。”
“你在雪中一夜表哥都没有管你,难道你还不清醒么?表哥一点都不在乎你。”
“人总要认清自己的位置,别太贪心了。”
帘子轻晃,细细的脚步声远去。
李明柔拢着袖子看着庭院里未消融的雪,看着院子角落处那棵梨树已长得高大,她呵出口白气,又笑了笑。
那棵梨树是小时候她刚来谢府时,表哥与自己一起种下的,表哥说,只要这棵梨树还在,她便永远是重要的。
他也永远护着她。
她瞧不上季含漪。
因为季含漪不明白,不是她的,永远也不是。
强求来的,也不是。
屋内的季含漪静静看着李眀柔的背影,回过视线又看到容春欲言又止的神情,她笑笑拍拍她的手,让她先去准备热水沐浴。
热水洗去她身上的寒气,泡了许久,身上才觉得暖起来。
容春担忧的小声道:“在雪天里等了一夜,还吹了那么冷的风,夫人八成是寒了,要不还是请郎中来瞧瞧吧。”
季含漪忍不住喉间的痒意,又咳了几声,再嗯了一声。
郎中很快来看了诊,眉头紧皱,叹息:“夫人的身子哪经得住这样的寒,风寒也是要人命的。”
旁边容春红了眼眶,季含漪安慰着容春:“一场风寒罢了,你别担心。”
容春抹泪:“少夫人从前哪里有过这样的委屈,淋了场细雨,老爷夫人便心疼的不行。”
“何况是吹了一夜的雪。”
季含漪的指尖一顿,又轻轻叹息一声:“容春,今非昔比了。”
季家已经家道中落,身后无人,便不能指望有人能够来心疼。
这时候外头又有婆子要进来传话,那是大夫人身边的婆子,许是也知晓了昨夜的事情,送了些补身子的补药,让季含漪这两日好好养着,不用去她那儿问候。
季含漪收下,也道了谢意。
等那婆子走后,又让容春将送来的东西都拿下去放好。
她虽家道中落,但从前的日子亦是金贵的,吃穿用度都是用的最好,那送来的东西瞧着是燕窝鱼翅,不过都是次品。
季含漪也没什么想要计较的,谢家毕竟清流,祖上都是进士出仕,规矩礼仪都重,更不会将事情扯得太难看,但规矩之下的敷衍与浮于表面,谢家的大夫人是最深谙的。
夜里谢玉恒回来的时候,一进内屋时便闻到一股药味,他冷清的眉间微蹙。
他走进去,季含漪靠在床塌上,从前总是一丝不苟挽起来的长发,此刻松散的落在她肩头,低垂细眉下的容色稍有些苍白,又添了两分孱弱的书卷气。
屋内并没有点明亮的烛火,暖色铺在她身上单衣上,她指尖的书在他进来的那一刻就合上了,放在了枕边。
这是谢玉恒第一次在夜里回来看到季含漪躺在榻上,也是第一回他进来的时候,她没有迎出来,再亦步亦趋的跟在他身后为他更衣。
他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他本不需要她做那些事情,冷清眉眼看着床塌上的人:“今日明柔来看你,你将她赶走了。”
简单陈述的话,冷冷清清的语气,音调没有起伏。
或许是他在大理寺呆的久了,即便这样陈述的语调,听起来也像是在审问。
现在他来先兴师问罪的说了这样一句,看来是先去李明柔那里了。
李明柔用尽手段在自己面前证明谢玉恒最牵挂她,她也的确是做到了。
季含漪揉了揉眉间,这样重复的兴师问罪,她只觉得淡淡厌倦与乏味。
她对谢玉恒也感觉到了厌倦与乏味。
第4章 最后一个,也是独一份的
思绪到这里的时候她微微一顿。
原来谢玉恒真的不再重要了,他这样的质问,她连难过都没有。
那个她记忆里温润如玉的谢玉恒,那个在曾对她许诺不在意她家道中落,依旧会来提亲的谢玉恒,那个外人口中清正君子的谢玉恒,留在她心里的最后一丝温度都已经散去。
她只是稍一失神,就又听到谢玉恒低低的声音:“含漪,你应该学学明柔如何沉心静气。”
“而不是困于后宅,整日只知道争风吃醋。”
他说完这句话,转身又走了出去。
季含漪静静看着谢玉恒的背影,又淡淡收回视线拿起了手上的书册。
嫁入谢家三年,她尽心尽力为他打理好后院,安排好他所需的每一样东西,让他从未为琐事分过心
,即便婆母偶尔苛责刁难,她也从未与他开口过。
夫妻一场,她自问尽心尽力,却换来他一句争风吃醋。
也罢了,他的心始终是偏的。
容春站在季含漪身边,小声道:“这几年少夫人与大人之间一直有误会,要不奴婢叫大人回来,少夫人与大人解释两句吧。”
“那表姑娘惯会在中间挑拨离间,日子长了,不就更离心了?”
季含漪捂着唇咳了两声,她目光落在书册上,又摇头:“不必了。”
她从前解释过,解释过千万遍,他不信,到如今,这不过是一场被风雪吹乱的宴席,即便解释清楚,也是一桌狼藉,再恢复不了原貌。
他信不信,再不重要了。
她亦看明白了自己,若是在雪里时是她对谢玉恒彻底心冷,那刚才对谢玉恒产生的那瞬间厌烦让她清醒过来,她对谢玉恒,连夫妻情分的喜欢都烟消云散。
早上起来的时候,谢玉恒已经在屋内穿戴。
季含漪看去一眼,又去一边的架子上梳洗。
这是两人常见的场景,谢玉恒很少会睡在她屋内,他公务繁忙,案子卷宗他每一个都要问心无愧,事无巨细。
有时候谢玉恒回来,季含漪也见不到他一眼,唯有早上梳洗时,两人才有片刻交集。
唯一不同的是,今日季含漪没有如往常那样去谢玉恒的身边为他穿衣,为他熏香,为他递热巾。
谢玉恒很快就收拾妥当,他要早早冒着风雪去早朝,一直都是先走。
但今日他走到帘子处,又回头看向坐在铜镜前,正让丫头梳头的季含漪身上。
冬日的天色亮得很晚,屋内的烛灯明亮,在季含漪的身上投下一些烛影。
她端坐的很笔直,一头乌法如瀑,娟秀的眉眼如江南女子秀美,耳畔一对翡翠耳坠,摇晃在她烟紫色的肩头,又折射出细碎的光线。
娇小婉约的身姿,在忽明忽暗的烛光中,如天青色的雨雾。
他第一眼见她,原以为她是宽容大度的女子的。
屋内依旧有一股药味,谢玉恒忽的开口:“我听说雪大,马车没能及时接你,你困在了雪里一夜。”
季含漪有些诧异的看向谢玉恒,想开口时,一声咳嗽又溢了出来。
她捂着唇咳了几声,又才看向谢玉恒,带着些微沙哑,眉目依旧:“没什么要紧的,不过多等了一会儿。”
谢玉恒听着那声明显压抑着的咳声,又看着季含漪细白指尖落在唇边的帕子,上头绣着一朵粉色的栩栩如生的海棠。
他静静看着她,心头涌起股莫名情绪。
往前的时候,季含漪总会计较。
一遇到李明柔的事情,她细枝末节都会计较。
但这次她好似异常的安静,安静的连提起都不曾。
谢玉恒抿抿唇,声音低了些:“这次的事是我没顾虑周全,待会儿我让管家给你送一匹蜀锦来。”
季含漪听到蜀锦时,稍微怔了一下。
原谢玉恒还记着这桩事。
她嫁来谢府的第二年,谢玉恒破了一桩陈年悬案,上头圣上赏赐,其中便有两匹蜀锦。
赏赐送来的那天,全府里喜气洋洋的,她坐在其间,也为谢玉恒高兴。
那天,那两匹蜀锦,谢玉恒当着众人的面,一匹送去了他母亲那里。
旁人以为另一匹会给她时,但谢玉恒给了李明柔。
他没有给任何理由,甚至没有看她一眼。
那一回,季含漪问他为什么。
但谢玉恒只是用淡淡不耐烦的眼神看她,仿佛她在无理取闹,更不肯给她一个哪怕敷衍的解释,就直接去了书房。
季含漪张了唇,她其实想说不用了。
她在意的其实从来也不是那匹蜀。
她在意的只是为什么她的夫君,从来都不曾在意过她的感受。
那一次后,谢府连下人都曾对她露出过轻视的眼神。
他们更明白了,她不得谢玉恒的喜欢。
她没犯任何错,但人人都是见风使舵的。
他是谢家宗子,旁人都是跟着他的一举一动和喜好行事的。
但季含漪说不用的话还没说出来,谢玉恒已经掀开帘子走了出去。
他觉得这是他天大的恩赐与补偿了。
季含漪看着那晃动的帘子,叹息一声,视线重新回到铜镜前,挑了一根素净的玉钗,落在了发间。
上午时那匹蜀锦管家倒是很快送来了。
管家送来的时候,笑着说了两句恭维话:“这是今早大爷走前特意吩咐的,少夫人这里独一份呢。”
独一份的东西,其实是该有的人都有了,她只是最后一个罢了。
最后一个,也是独一份的。
季含漪也没看一眼,她早就没在意这匹蜀锦了,只让容春收下又拿去库房放着。
总归这匹蜀锦和离后她不会带走,更不会用。
她在院子里养了两三日,风寒好了些,咳嗽也只是夜里会咳一会儿。
这两日里谢玉恒没回来,听说他手上有棘手的案子,一整日就留在了衙门里。
季含漪本也不知晓,是婆母身边的婆子过来与她说的,让她这两日夜里不用等。
她是谢玉恒的妻,但她知晓的关于谢玉恒的所有事情,都只会是最后一个。
他去京外办差,送来的家书里,从来也不会有她的。
第5章 他早不来退亲,是不够喜欢你么
今日的风雪并没有那般大,但季含漪从屋子里走出去的时候,依旧觉得身上被吹得很冷。
她拢紧了身上的狐裘斗篷,看着琉璃灯上雾蒙蒙的雪,一如前路雾蒙蒙的。
婆母林氏这两日亦病了,二房三房的人都过来看望,季含漪去的时候,暖屋里已经坐满了人。
季含漪进屋解开斗篷放在容春的手上,旁边的婆子为她打了帘子进去,热闹的寒暄声便清晰的传来,但又稍静了一会儿,众人的目光看在了她的身上。
不冷不淡的神情,更算不上热络。
她嫁来这两三年里,谢家的人一直都是用这样的神情看她的,像是并不曾将她当做谢家媳妇,更亲近不起来。
季含漪依旧如常走过去给婆母林氏问安。
林氏倒对季含漪关心了几句,又问了两句她的病,才让她去一边坐下。
又是一阵寒暄,没有人提起那夜雪夜她被独自扔下的事情,她们选择性的视而不见,反是都在说李眀柔的婚事。
二夫人道:“挑来选去的给明柔选了好几家了,瞧着及笄都一年了,玉恒都说不满意,也不知玉恒到底要给明柔挑个怎样的如意夫婿才满意了。”
那头三房的人笑道:“明柔是玉恒瞧着一起长大的,哪肯让明柔受半点委屈,自然是要好好选了。”
说着一位嫂子问李眀柔:“这京城里你可有瞧上的?只要你瞧上,便是大半人家都能嫁的。”
这话其实说的没错,李眀柔的父亲曾是宣州知府,一方父母官,也颇有政绩。
只是有一年宣州遇瘟疫,她父亲亲自治疫,却自己也染上了,母亲也一起染了病,双双离世,留下年幼的李明柔和她弟弟李明清。
那年李眀柔才五岁,李明清三岁,为避免家财被族亲争夺,林氏便将自己妹妹留下的一对兄妹接了过来。
李府家财本就不少,又朝中感念,给了不少的赏赐,这些赏赐谢府自然不会动,全都在李眀柔和李明清的名下。
且按着李明柔父亲最后的绝笔,家财兄妹二人一人一半,两人要互相扶持,不可争夺。
所以李眀柔即便是孤女,但手上的嫁妆却是很大一笔的,足够她衣食无忧几辈子。
且她父亲是为民而死,娶了她,不仅能有丰厚嫁妆,也能得到好的名声。
季含漪也是嫁来后才知晓,要不是她那年带来了婚书,谢府上下其实更乐意谢玉恒与李眀柔的婚事的。
李眀柔听了嫂子的话脸上带笑:“恒哥哥会为我选的。”
这时候站在二夫人身边的谢芸好奇的用幼稚的声音开口问:“大哥不是最喜欢表姐么?为什么不能让表姐嫁给大哥?”
谢芸不过才四五岁,是二夫人快四十岁生下的最小的孩子,童言无忌,旁人自然没人在意,倒是惹了哄笑声。
笑声微歇,林氏才开了口:“明柔的婚事,玉恒最是上心,谁都做不了主的。”
“既要家世,又要品性,还要模样,又要才情,差半点他都不满意。”
说着林氏叹息一声:“这孩子,自小最护着明柔,舍不得她受半点委屈。”
林氏说着话,眼神里却满是遗憾,紧紧牵着李眀柔的手,在厅内的所有人都是能够看清林氏眼里的那股遗憾是什么。
林氏又叹了一下,拍着李眀柔的手,又说:“委屈你了。”
“你本是极好的孩子。”
那怅然的语气,和那句委屈,什么意思,没有人不明白。
那些有意无意的神情落到季含漪身上,季含漪却是淡淡笑了笑,谢府清流的名声,也不过如此罢了。
李眀柔清甜又有些失落的声音又响起:“明柔一点不委屈的。”
人散时,季含漪被林氏留了下来,林氏是养尊处优的世家妇人,一举一动温和得体,说话也是慢声细语的。
即便她病了,也依旧雍容的靠在暖榻上,掌管府中多年中馈,也还带着一股威严。
她看季含漪的眼神从来都算不上多喜欢。
现在那眼神,渐渐变成了恨铁不成钢。
从前她总说,要是没有那份婚书,谢玉恒就是娶能帮他仕途的高门贵女也能娶,却忘了当初这门亲如何定下的。
林氏蹙眉看着季含漪:“你嫁来快三年了,肚子始终没有动静,玉恒不喜欢你,难道你不知道夜里多留留他?”
“不知道想法子讨他的喜欢?”
“你再这么下去,我要什么时候才能抱孙子?”
林氏的话透着一股疲倦和严厉,只差明点出来是她无能。
她们都明白谢玉恒多不喜欢她,她们都明白谢玉恒喜欢的人是李眀柔,却还要来为难她为什么不得谢玉恒的喜欢。
但这些话季含漪没开口说出来,因为当初是自己选的,是自己拿着婚书来找谢玉恒的。
她没得辩解。
林氏看季含漪不说话,又是头疼的揉了揉眉心:“你要实在不知道怎么讨玉恒的欢心,便去问问明柔。”
“学学她是怎么与玉恒相处的。”
季含漪从林氏那里退下去的时候,李眀柔就等在外面。
她见着季含漪出来,面上带着笑的过来挽着她的手,但笑意并不达眼底:“你知道恒哥哥为什么迟迟不愿我嫁出去么?”
季含漪对上李眀柔的视线。
李明柔笑着靠近,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开口:“因为恒哥哥舍不得我。”
“你知道吗,那天夜里我被恒哥哥接回来,恒哥哥也不放心我,还让人日日往我那儿送养身暖身的,怕我身子一点不好。”
“刚才我听见你咳了,恒哥哥可关心过你一回?可让人给你送了药?连郎中都是你自己请的吧,我瞧你实可怜。”
“你苦苦占着这个位置恒哥哥也不会喜欢你,我要是你,但凡有点脸面,也不会强霸占着人。”
季含漪的步子一顿。
她早就明白了,谢玉恒不是对所有人都冷清,更不不是不懂照顾。
他也知道呆在寒夜里会冷的,会风寒的,只是他唯一只在乎李明柔而已。
寒风拂来,季含漪看着李眀柔,依旧姿态从容,眼神冷淡:“讲脸面也得你有,但凡有点脸面的,也不会肖想着别人的夫君。”
“我嫁来是名正言顺的,你当初嫁来谢家名正言顺么?”
“你们要真互相钦慕,怎么不早来季家商议退亲?反而来祸害我?”
“季家如今虽已经门第不在,但在当初若谢家的来退亲,我父亲定然会二话不说的就同意。”
“他早不来退亲,是不够喜欢你么?”
第6章 早点与他说和离的事情
李明柔脸色被说的难看,一直到季含漪离开都没反应过来。
容春跟在季含漪身边,刚才听了少夫人的话,心里头微微觉得解气。
但她又忍不住担心的开口:“万一她又去大爷那里告状……”
也不是第一回了,那李眀柔瞧着温婉大方,背地里没少做先倒打一耙的事情,偏偏大爷从来向着她,一回也没信过少夫人。
季含漪本来也打算这两日与谢玉恒说和离的事情,即便李眀柔真与谢玉恒说了也不重要了。
她与谢玉恒,或许从来都不是同路人。
她拢了拢身上的狐裘,又低声道:“别担心,先回去。”
青石小路上湿漉漉的,裙摆扫过,稀稀落落的倒映出一缕颜色来。
路过一处竹林旁时,前头却传来低低的说话声:“你瞧今早她哪敢多说一句?还不是咬碎了牙往肚子里咽?”
“当初她嫁来,就那么寒酸的两抬嫁妆,也就是玉恒愿意娶她。”
说着一声叹息:“可惜了,玉恒和明柔多般配的一对,被她横插了一脚。”
季含漪的步子顿在原地。
稍年轻的声音响起来:“说是这么说,我倒是同情她的。”
“当初季家还在的时候,多风光?谢家都比不上的,谁能想一夕之间……”
另一道淡淡轻笑声起:“同情什么,这都是命。”
“我大嫂为什么不让她帮忙管家?还不是怕她拿了东西补贴她那药罐子母亲?她外祖家也没落了,让她管家,她还不将东西都往外人那里送?”
“大嫂可是一直防着她的。”
声音渐渐远去,化在冷冬萧疏的枝叶里。
容春怔怔侧头看向季含漪。
刚才那说话的声音,一下便能听出来,是谢二夫人和二房儿媳。
季含漪站在原处抬头看向往下坠落的枯叶,伸手接又飘起的小雪,长呵口白气。
唯有讽刺。
夜里的时候,季含漪坐在院子后面的廊屋内写信。
这间廊屋是用作季含漪平日里的书房的,谢玉恒在院子里的书房从来都不许让她进去,即便他常呆在前院的书房里,内院的书房也不许她进去。
季含漪知晓谢玉恒处理的卷宗复杂,书房不能让人轻易进去,她便在院后一排廊屋里收拾了一间屋子。
这处地方挨着库房,平日里少有人来,季含漪本也是喜欢清静的人,她不用管家,除了谢玉恒回来,清闲的时候都会呆在这里。
昏黄的烛灯并不明亮,但足够照亮一方桌案。
季含漪端坐着,铺开信纸,这才提笔落字。
如今已经没有了季家,外祖家她更不能多呆,和离后总要先为自己安排一条后路的。
落笔到最后一笔时,季含漪看着纸上的字,又伸手抚在怀里的白猫上。
白猫是她捡来的,但谢玉恒不喜欢,便从来未抱去过他面前去,就一直养在了这里。
身边的容春过来替季含漪将信纸收好,又听到季含漪低低的声音:“尽快些吧。”
容春忙点点头。
季含漪又将手边画了一半的画卷打开,又低头在画卷上落笔。
谢玉恒回来的时候,身上带着一些冷冬的湿意,他进去时,正屋里没有人,空荡荡的有些冷清。
他记起从前他回来,季含漪很快会过来为他换衣,再将熬好的暖身汤送到他手里。
无论他什么时候回来,那身影一直都在。
但谢玉恒也只是微微蹙眉,并没有多问,倒是旁边的嬷嬷迎过来低声道:“少夫人在后面廊屋,要老奴去叫么?”
谢玉恒只是换了一身衣裳,没有开口,显然是不需要的,那婆子便又识趣的退下。
谢玉恒从屋内出来,随从过来为他披上斗篷,他抬脚往书房去的时候,在门口处又见着咕噜咕噜正冒着热气的药炉,药味散开,院子里都隐隐有苦涩的味道。
蹲在旁边熬药的小丫头见着了谢玉恒低低看来的目光,忙又站了起来开口:"奴婢在熬少夫人风寒吃的药。"
谢玉恒想起那日听见季含漪轻咳,如今已经过了两三日了。
他也听管家说她请了郎中,想是风寒了。
在他印象中,季含漪像是没有生病过,倒是明柔身子一直不好,三天两头就病一场。
他抿了抿唇,没说话,又往前走。
季含漪从院子后头回来的时候,已经不早了,她画画入了神,心里头又没怎么在乎谢玉恒回不回屋,便比从前晚了许久。
回到主屋前,屋子内依旧是空空荡荡的,看着那昏暗的烛火,季含漪就知晓谢玉恒没回来。
倒是门口的丫头跟在季含漪身后小声道:“大爷回了。”
季含漪顿住步子。
那丫头又忙道:“大爷在书房。”
季含漪便又转身往旁边阁楼看去,越过夜色下的的重重黑影,只见阁楼窗户上灯火明亮,窗上映了两个人影。
另外一个身影,她一眼便能认出来。
她又垂了垂眸。
她从来不能进去的书房,李眀柔却是可以随意进去的。
季含漪只是点点头,又转身往屋内进去。
谢玉恒很少会回来睡,今日也不知怎么会在院内的书房里,估计是为了李明柔去的。
她这几日夜里依旧有些咳,想着即便谢玉恒回主屋来,大抵也会走。
他夜里入睡浅,听不得半点声音。
但她倒是想等等谢玉恒,早点与他说了和离的事情。
门口的丫头跟进来又小声道:“刚才给大爷送去了补身汤,大爷又给退回来了,这会儿还热着。”
“少夫人要用么?”
季含漪进了内屋,坐在了软椅上。
她伸手放在炭火上,暖黄在她脸颊上跃动,眉目间不见神色。
季含漪忘了吩咐丫头往后都不用给谢玉恒熬补身汤去了,他之前的确说不喜欢,只是自己心疼他夜里忙碌罢了。
每每被退回来的汤,自己也不忍心浪费,都会自己喝了。
季含漪揉了揉眉心,又抬头看向丫头:“那汤你们喝了吧。”
又道:“往后也不用熬了。”
那丫头一愣,以为自己听错了,看向季含漪,不确定的问:“真的不熬了?”
季含漪点头,让那丫头先退出去,又放松的松了松肩膀。
容春端着药碗过来,有些心疼的道:“少夫人的风寒也不知要多久才好。”
“谁能想病一场就病这么久呢。”
季含漪接过药碗来没说话,苦涩的药汁让她难受的蹙了眉,又觉有些头疼。
只是药还未吃完,一道轻柔关切的声音落在耳边:“表嫂。”
季含漪抬眼间,便见着谢玉恒与李眀柔一起走了进来。
谢玉恒微微走在李眀柔身后,像是在后面无声的护着她。
第7章 夫妻缘分早已尽了
从前看到谢玉恒与李眀柔走在一起时,季含漪心里总会有一种微微的刺痛感。
那种刺痛感是她明明是谢玉恒的妻,却如同局外人一般旁观谢玉恒与李眀柔是如何般配的。
让她每一次都清晰的感受到自己才是多余的那个。
但现在季含漪心静如水。
或许她本也没那么爱他,又或许,她爱的是那个当初认真许诺要娶她的谢玉恒。
手上温热的药碗依旧往上冒着热气,苦涩的味道萦绕鼻端,季含漪低头将药碗里的药喝尽,又将空碗放在了一边。
她还没来得及说话,谢玉恒已经蹙眉朝着她开口,依旧是责怪的声音:“明柔在与你说话。”
季含漪看了谢玉恒一眼,他看他的眼神永远都是冷淡的,在李眀柔在的时候,也总是蹙着眉责怪她。
仿佛她无论做什么,都不得他的心意。
她亦蹙眉看着谢玉恒:“我在吃药。”
谢玉恒一顿。
季含漪却不想再看谢玉恒一眼,又看向李眀柔:“怎么了?”
李眀柔脸上带着笑意,过来坐在季含漪身边,挽着季含漪的手便道:“我过来去恒哥哥屋里找几本书,表嫂不会介意吧。”
“我怕表嫂知晓后又说我不懂事,所以来与表嫂先说一声,表嫂也别与表哥置气。”
“还有我今日说错了话惹表嫂不开心了,表嫂也别与我置气吧。”
那楚楚可怜的声音神态,眼里甚至还隐带了泪光。
谢玉恒冷眼看着季含漪:“明柔来我这这儿寻字帖,你别斤斤计较。”
“再有她即便说错了话,你是她表嫂,需得大度些。”
季含漪有些疲惫,她还一句话没说,就已经被他定了斤斤计较的名头了。
再侧身对上李眀柔的眼睛,那双满是柔光里眼里只有在看着她的时候带会着得意的倨傲,甚至还有种轻视。
季含漪皱眉看着谢玉恒:“斤斤计较?不是你们跑来我这儿的?”
“我可一句话未说,往后还请你说话慎言。”
说完季含漪看着李明柔:“再有,你不过与你表哥借两本字帖,我介意什么?为何特意要来与我说?”
"往后你再去找你表哥,可不必再与我说的。"
“你们两人关系亲近是好事,说明府里和睦,你们多走动我倒是乐意见,我也不想再凭空得一个计较的名声。”
谢玉恒看向季含漪,刚才季含漪眼里的那末厌烦,还有说话的语气,差点让他觉得自己看错了,又蹙了蹙眉。
季含漪从前虽说有些计较小事,但都是顺从温和的,今日的她有些不一样。
从前她但凡遇到与明柔相关的事情,都会针对明柔,可今日她居然说他与明柔走的近是好事。
可她从前总是怪他与明柔走得太近的。
李眀柔抿唇紧紧看着季含漪的眼睛,她这股不在意的平静神色倒是装得挺像。
她满眼含着委屈的看着季含漪:“表嫂在意又何必说这些违心话呢?”
“从前表嫂总说我缠着表哥,我不过与表哥一起长大,万事依赖表哥,也不是表嫂想的那般的。”
“我也知晓表嫂这些日风寒了,特意熬了药膳给表嫂,说对风寒有好处的,我一片心意,表嫂不会不领情吧?”
说着李眀柔让旁边的丫头将一碗鸡汤送来,又亲自端到季含漪面前:“表嫂,这可是我亲手熬的。”
季含漪看着李眀柔手上的那碗鸡汤,又看向李眀柔。
鸡汤带来的热气里,两人目光对视。
这样的场景不是没有上演过。
她刚嫁入谢家的第二天,李眀柔就要来给她敬茶,就在她伸手接茶的那一刻,茶盏落地,滚烫的茶水就落到了李眀柔的手上。
那天谢玉恒焦急的抱着李眀柔离开,也是那天起,她在谢玉恒心里从此落下一个善妒狭隘的名声。
即便是声嘶力竭的解释,他也从不肯相信她没有那样做过。
这个误会,至今无解,是因为他不愿信她的解释。
如今这样的场景再上演,季含漪不管李眀柔会不会再那样做,她都不会接的。
她让身边的容春去接过来。
但李眀柔却一副泫然欲泣的神情看向季含漪:“表嫂难道不喜我到这地步么?”
“这是我下午亲自为表嫂熬的,忙了一下午的。”
谢玉恒皱眉看着季含漪:“这是明柔的心意,你是她表嫂,什么时候你才能如明柔那般识大体。”
季含漪这才抬起眼帘看着谢玉恒,声音如窗外凉薄的冷风:“你不怕我不小心又将汤洒在明柔身上了?”
谢玉恒一顿。
季含漪却不想去管谢玉恒是如何神情,她只是又看向李眀柔,弯腰在她耳边低语:“你当真叫我觉得厌烦恶心,这些下三滥的手段够多了。”
“如今你又叫我觉得你可怜,可怜到只能用这些下作手段了。”
李明柔的脸色一白。
但她很快面上换上伤心的神色起身看向身后的谢玉恒,泫然欲泣,声音很细:“看来表嫂是不愿原谅我了,我就先走了吧。”
谢玉恒拉住李眀柔,一脸严肃的看着季含漪:“含漪,与明柔道歉。”
季含漪看了眼谢玉恒,她没说话,撑着扶手起身,接着转身,背脊笔直的回了内室。
夫妻缘分早已尽了,无也话可说。
更不想费力与谢玉恒非要辨个什么是非对错,或是清白来。
他对别人都是公正的,独独从未公正的对过她。
这样的人不会是她的夫君。
容春看到季含漪转身时还愣了愣,从前这样的时候,少夫人总会先低头的,还没有直接这样转身离开的时候。
大爷对少夫人冷淡起来,冷是真的极冷的。
但她只犹豫了一下,就连忙跟在了季含漪的身后。
谢玉恒冷眉看着季含漪的背影,皱眉更深。
李眀柔委屈的看向谢玉恒:“表嫂生气了,表哥先进去哄表嫂吧,我没有关系的。”
说着她眼里又有了泪光:“我今日不该来的,特意为表嫂熬了鸡汤,表嫂看来也不会吃了。”
谢玉恒这才收回视线看向李眀柔,抿了抿唇,心里升起股复杂心绪,又深吸一口气:“让她冷静下也好。”
又道:“往后你也少来些这里,她毕竟是你表嫂,我的妻子,她病了些日子,情绪难免冲动,你别怪她。”
李明柔瞪大眼睛看向谢玉恒,以为自己听错了。
从前谢哥哥总会为她做主的,今日季含漪就这么走了,谢哥哥居然还为她说话。
她泫然欲泣想开口时,又见谢玉恒先转了身:“走吧,我先送你回去。”
第8章 便结束也罢
屋内的季含漪坐在妆台前,又见着容春欲言又止的神情,笑了下:“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说着季含漪又看向铜镜中有些病容的人,卸去发上的首饰,她又慢慢的开口:“容春,你什么也不用说,我明白我在做什么。”
她是谢家孙媳,谢玉恒是谢家最出息的长孙,她知晓很多眼睛盯着她,等着挑她的错处。
从前她为着和睦,为着宅院安宁,所以她不敢出错,不敢发泄情绪,处处忍让,尽力维持着与谢玉恒之间的和睦,生怕也拖累了谢玉恒。
但这一眼能望到头的沉重的余生,却叫她愈发觉得厌烦起来。
若是一生都困在这沉闷无力又无趣的枷锁里,她想,便结束也罢。
季含漪知道谢玉恒今夜肯定是不会留在这里的,之前类似的事情并不少,谢玉恒生气的时候,还会让人送女戒女则过来给她。
那时候自己总会伤心,甚至会想是不是真的自己没有做好,但现在想来,就算她做得再好,在他心里也不够好的。
慢条斯理的梳洗完,叫外间的丫头进来问了两句,知晓谢玉恒今夜大抵是不会回的。
也不知多久能碰上一面,与他说和离的事情。
她撑着头,视线落到紧闭的花窗上,呜呜风声打在窗上,一如当年季家刚出事时,紧闭的窗户也隔绝不了满院的慌张。
季含漪闭上眼睛,不想再想了。
这一夜谢玉恒果真没有没回来,第二日早上见着他,他脸色冷清,身上一股疏离,那冷冷淡淡的眼神看谁都是无情的,像是在逼着季含漪先去妥协。
但季含漪只当没瞧见,只低头去做自己的事情。
从前她与谢玉恒之间永远有一条泾渭分明的线,将两人分得两清,她不能越界半步。
谢玉恒整理妥当要走时,从前历来不拖泥带水的动作,今日却为季含漪顿了顿。
季含漪也已经收拾好了,一身素色,发上只有一根翡翠簪,在灯下眉如软烟,身段如青烟翠雾。
她生的娇美妩媚,樱唇雪肤,与她有些沉默的性子并不相似。
谢玉恒静静看着,她正坐在妆台前,手心捏着手炉,妩妩眼眸低垂,正与身边的容春低声说选哪一只簪子。
她今日异常的安静,安静的仿佛不曾在他身边。
习惯了她晨起时总会过来细细说几句话,院子里的事情,还有一些嘘寒问暖的叮嘱。
谢玉恒微微一顿。
他忽发觉他好似也从未好好的与她说过什么体己的话。
其实他昨夜送了明柔后回来过,站在帘子外听到了里头她的咳嗽声,一阵一阵难受的声音,他想,他底到底对季含漪是有一些亏欠的。
昨日三叔撞见他,与他说了这事,说他做得不对,亏欠了含漪。
起先他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对的,明柔自小体弱孤苦,他亦承诺了要好好照顾她,含漪既然是自己的妻,也应该与自己一起好好照顾明柔。
但三叔说,他先带走了明柔,那他的妻子会不会害怕。
身为男子,抛下自己发妻先带走别人,也已经违反常伦。
他后来想,一个女子在雪夜里一夜,的确是他没有考虑周全。
他原以为马车很快就能将季含漪接回来,所以没有再过去。
昨夜的事情他可以不计较她的,只要她认了错就好。
且季含漪毕竟是明柔的嫂嫂,也年长明柔,不管到底是为了什么,于情于理,季含漪也该多让让明柔的。
再说他已为明柔选好了人家,等开春便可商议亲事。
她是他的妻,便一生都是,她又何必这般狭隘,况且父亲让他遵守承诺不许纳妾,他本也没纳妾的心思。
但他等了等,见季含漪垂着眼帘像是没有往他这边看一眼的意思,他好不容易等她一回,又不由满目失望,转身掀开帘子往外走。
候在外头的下人给谢玉恒戴风帽系斗篷,季含漪也跟着出来,自顾自的让容春为她披上斗篷,往婆母那儿去问安。
谢玉恒却没忍住将冷淡的眼眸往季含漪那头看去,虽说从前并不是多喜欢季含漪为他做这些事情,但她忽然不做了,还是让他皱了眉。
只是他神色如常,冷清的眉眼依旧疏离,刚才也仅仅只是看了季含漪一眼,便往外走去。
芝兰玉树的身影如青鹤,永远都将背影留给她。
季含漪见着谢玉恒背影,喊了他一声:“大爷。”
谢玉恒听到这声称呼时一顿。
她从未这般叫过她,她总是唤她夫君,她曾说,这样显得两人感情亲近。
她为什么忽然换了称呼。
谢玉恒在昏暗的庭院里顿住,回头看向季含漪。
她站在明亮的门外,脸庞并不清晰,但却能感受到那浅青色斗篷上的容色必然是秀美的。
其实他当初看到季含漪第一眼时也不由惊艳,虽有青涩,但玄发丰艳,眸如寒星,如琼枝玉树,水眄兰情。
但她品性没有如她容貌那般素质雅光,狭隘善妒,总是处处针对明柔。
他是将她当做妻子的,可他不喜她心性,如今更是失望,三年了,她依旧未改。
又听季含漪声音:“你夜里能早些回么?我有些话需与你单独说。”
“是要紧的事情,耽搁不了你多久的。”
谢玉恒淡淡凝眉,又点点头。
谢玉恒走后,季含漪却叹息了声,谢玉恒从未将她的话放在心上过,也不知会不会回,想着要是谢玉恒不回,和离书写好给他也行。
这几日愈发冷了些,季含漪站在廊下,穿堂而过的寒风吹动她领口上的白狐狸毛,一丝一丝扫过她发凉的下巴。
天色依旧漆黑,廊下的灯笼也被吹的摇晃,地上的影子起起伏伏。
季含漪呵气,快要近年关,这时候与谢玉恒说和离的事情,其实算不得是好时机。
但她也的确不会等了。
第9章 写信
上午的时候,郎中来了一趟,把了脉说好了一些,但是咳疾本不易好,还要休养些日。
季含漪只要觉得风寒比之前好些了便好,她也只是夜里咳的会稍厉害些,白日里也没怎么咳。
只是季含漪好些了,那头婆母的病却重了。
季含漪自然要去婆母那里近前伺候,林氏呕吐不止,太医来说寒了胃,开了药方,一屋子里的人都忙忙碌碌的。
二房三房的人都来关心,混着药味和说话声,屋子里有一股燥热的拥挤。
季含漪已被挤到了一边,她稍稍有些眩晕,只觉得喘息难受。
好在这些人不过来稍微关心下,见着林氏虚弱不怎么说话,就又都走了,屋内空下来,就只留了季含漪一人。
季含漪风寒本未好,照顾了一下午,天快暮沉时,撑手在一边小几上,额上冷汗冒出,脸色煞白,身子往下软了下去。
旁边婆子见状忙过来将季含漪扶住,才稳住了倒在地上的身形,又见着季含漪煞白脸色,赶紧道:“夫人这会儿睡了,少夫人也歇歇吧,也快让郎中来瞧瞧。”
恰这时候外头李明柔进来,见着了季含漪撑着小几,就道:“我来照顾姨母便是,嫂嫂先去歇会儿吧。”
季含漪身上冷颤,连提气说一句话便觉得摇摇欲坠,眼前发黑,像是下一刻就要坠下去了。
她紧紧握着身边容春的手,提起力气点点头,这才让容春扶着自己出去。
外头冷风吹到汗湿的额头上,冰凉刺骨的凉,眼前照路的灯笼已在眼前重影,朦朦胧胧,让季含漪恍惚想起小时候父亲在外应酬完,又回来背着自己在夜色里走的场景来。
眼眶中湿润一瞬,又强撑着让眼泪退回去,仰头让冷雪落到脸上,一点一点的冰凉让她渐渐有些清醒。
又靠在容春的身上往回走。
容春看着季含漪的脸色,担忧的问:“少夫人怎么了?”
季含漪闭着眼睛摇头,费力的开口:“回去再说。”
回了院子,季含漪才靠在床榻上,就偏头作呕,屋内的丫头吓坏了,赶紧急急忙忙的又去叫了郎中来。
郎中来瞧了,叹息道:“少夫人是恶寒发热,风寒未好又吹了冷风和劳累,所以头身疼,风寒又重,且本就血虚,再引起五腑不调。”
说着他又细细瞧了季含漪的脸色,又低声道:“少夫人切不能再寒了,必要好好修养些日。”
容春在旁边瞧着心里难受。
今日去大夫人那儿看的人不少,不过也是口头关切几句,但留下亲自照顾的也只有少夫人一个。
少夫人是儿媳,也不能推脱不照顾。
来来去去的,风寒本就未好,又吹了冷风,怎么不风寒加重。
季含漪靠着闭目。
想着一场病未好,又来一场,总之是有些拖累的。
外头容春送了郎中,又吩咐了丫头熬药,快要转身时又见着门房小厮急匆匆的来,又顿住步子问:“何事?”
那小厮手上拿着封信,过来容春面前恭敬道:“顾府送来的信,说要小的务必交到大少夫人手上。”
容春听了这话,又听是顾家,这个天色匆匆送来,怕是分外要紧的了。
容春忙道:“少夫人病了,你将信给我,我送进去。”
容春是季含漪身边从娘家带来的大丫头,自然信得过,那小厮便忙将信递了过去。
靠在床头的季含漪听容春送来顾家的信时微微一顿,伸手将信接了过来。
信上用油蜡封过,她垂眸,将信封打开。
身边的烛台落下明亮的光线,照在信纸的笔迹上。
季含漪看到最后,又默然将信收回在信封里。
站在身边的容春忙问:“是不是少夫人母亲的病……”
季含漪摇头,咳了咳又无声的看向不远处跃动的烛火。
信是她外祖母送来的,锦衣卫东司房的行事校尉抓了她还在国子监读书的表哥顾洵。
今日已经送到了北镇抚司了。
在北镇抚司会受到什么待遇,不用细想。
人人都知晓,北镇抚司的刑狱拷打,没有任何人能够受的住,很快就会招认,死在镇抚司的人也不少。
她知道祖母为什么会这么急的给自己来信,谢家大姑娘谢锦的夫君就是北镇抚司的堂上官镇抚使。
他要是愿意放了洵表哥,本也不是艰难的事情。
季含漪又觉得有些头疼,指尖撑在额头上。
顾洵被行事校尉抓走,不过是因为私下与人讲论遁甲兵法与太乙书数,此事可大可小,只看别人想怎么判。
朝廷一直严查妖书,被牵连的人亦不少。
这事往大了说,或许顾家也要被连累。
但如今的顾家如风雨里的残枝,经不起折腾了。
季含漪有些疲倦的闭上眼睛,谢家大姑娘是大房林氏的长女,历来眼高于顶,高高在上,自己去找她,她不会答应,除非谢玉恒找她开口。
但她知晓,求谢玉恒帮忙,是最没用的。
更何况在谢玉恒心里,自己算不得重要,顾家在他心里也算不得重要,即便自己开口,他多半也不会考虑。
思绪在来回翻找里越来越有些无力,季含漪将手上的信放到枕下,又叫容春扶着自己起来。
容春一顿,忙道:“少夫人要去哪儿?”
季含漪动一下便觉得身上的骨头有些疼,心头沉甸甸堵着一口气,又低声道:“去书房。”
春荣有些着急道:“书房还在后廊房呢,少夫人这时候去定然要吹风,您要什么,奴婢去为您拿来就是。”
季含漪看着容春脸上担忧的神色,又点头:“为我拿纸笔来吧。”
容春忙点头,扶着季含漪重新躺下了才赶紧转身。
纸笔拿来,季含漪身上披着外衣坐在罗汉榻上,身边放了两盆炭火,将月白单衣都染上了暖色。
她提着笔,却迟迟在纸上落不下字。
容春蹲着拨了拨炭火,又将丫头重新放好炭的手炉放进季含漪怀里,又看季含漪笔悬在半空好一会儿也没落下一个字,不由好奇的问:“少夫人要给谁写信。”
季含漪抿抿唇,纤长的浓睫下投下一片阴影,声音很轻:“沈府。”
容春一愣。
她没想到少夫人会忽然给沈府的写信。
京城里的高门贵胄不少,要说最尊贵的人家,唯一只有沈府了。
而沈府里最尊贵的,便是那位年纪轻轻就官至都察院左都御史的沈五爷。
那是皇后的亲弟弟,亲姐夫都是皇上,父亲更是配享太庙的三朝元老,曾经的老首辅,皇上的老师。
沈五爷是老首辅的老来子,老首辅那一脉的唯一后人,当年才刚及弱冠便被皇上封了荣恩侯,成了最年轻的侯爷。
当年沈家在夺嫡里一路支持皇上,皇后娘娘更为皇上挡了箭,如今帝后情深,后宫妃嫔零星,两位皇子都是皇后所出,谁能得罪得起沈家。
她又低头看向季含漪仍旧空白的信纸,忍不住低声问:“少夫人是要写信给沈侯爷么?”
季含漪抿着唇,眼前却浮现出沈肆那双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淡眼睛。
季含漪撑着头,指尖紧了一下,悬在半空的笔终于还是落下了第一个字。
只是信还没有写完,身后传来脚步声,季含漪往身后一看,只见着一脸冷色的谢玉恒走了进来。
他未换朝衣,甚至连身上的斗篷也未解,肩头带着一些湿意,带来一股冷冬的凉意。
第10章 永远都不会好了
季含漪看谢玉恒的模样,便知晓他定然是知晓他母亲病了,连衣服也未来得及换,便先去看了他母亲。
但他这会儿过来,是记得她今早的话么。
季含漪想着,正想让屋内丫头都退下去说和离的事情,只是还未开口,谢玉恒却已经先冷着脸出了声:“我母亲病重,我回来时只见明柔一人在我母亲身边照顾,你身为长媳,你就是这般怠慢婆母的?”
“明柔自来身子不好,你怎么忍心让她一人在那里照顾?”
季含漪一顿,蹙眉看着谢玉恒:“我没有怠慢,我上午知晓婆母病重便……”
季含漪的话被谢玉恒抬高的声音打断,她抬头,看到的是谢玉恒满目失望的眼神:“含漪,谢家没有对不住你的。”
“我更没有对不住你。”
“可你非要让所有人都觉得对不住你,你才满意是不是?”
季含漪怔怔,搭在小案上的纤白手指滑落在腿上,袖口微皱,墨色滴落在信纸上,她开口:“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谢玉恒眉眼冷疏,失望依旧:“你不过觉得那天夜里我没有先带你回来,你便处处针对明柔,这两日亦与我置气。”
“你有不满的可对我说,何必又要在我母亲病时这般闹?”
“你知不知道,直到这会儿,都是明柔在我母亲身边照顾着。”
季含漪明白了,压着心里涌出来的酸涩,她看着谢玉恒:“你觉得我现在没有在婆母身边照顾,是我在与你赌气?”
谢玉恒失望的看着季含漪:“有没有赌气,你心里明白。”
“只是你这般性情,往后怎么做当家主母?怎么管理好后宅。”
“我虽公务繁忙,但你嫁来,谢家可曾亏待过你一分,我母亲可亏待过你一份?”
“含漪,你这是不孝,是不知恩情。”
外头端方冷清的谢玉恒,人人都说他是天上月,芝兰玉树,莹润如玉,可谁知他最是明白如何用针刺人心的。
季含漪看着站在眼前的人,在他毫不犹豫的答应婚事时,他曾给过她片刻的安稳与温暖。
新婚那些日,他也曾对她露出过柔情,他们也曾有过短暂的举案齐眉。
他们是是怎么一步步走到了如今面目全非的地步的。
她不知道。
或许是在一个又一个误会下,一个又一个他的偏心下。
他们的关系不是被李眀柔挑拨的,是他至始至终眼里只有李眀柔。
她唯苦涩,既如此,和离也好。
或许当年她便不该拿着婚书去找他,她及笄半年,谢家也迟迟不来,其实她那时候就该看清了,竟还在心底存了一丝幻想。
争吵怨怼与指责,早已失去了任何意义,
季含漪深吸一口气,让屋内的丫头都出去,又让容春去将她写好的和离书拿来。
最后她看向谢玉恒:“我不管你怎么想我也罢,我身为谢家儿媳,该我做的,我始终会做好。”
“即便你指责我,我也问心无愧。”
谢玉恒闭了闭眼,眉间蹙起,声音叹息:“含漪,你总说我不向着你,可你让我怎么向着你?"
“明日我会去母亲那里为你解释,你一早也去母亲那里赔罪,这回你太过任性,便扣你月例与抄写佛经,好好修身养性。”
他说完这话,转身便要走。
季含漪忙叫住他:“你先别走,我还有事与你说。”
谢玉恒顿住步子,回头看着季含漪,眼神晦暗:“我知道你要说什么。”
说着他脸色复杂的皱眉,低声道:“含漪,这件事没有商量。”
“我不会帮你。”
要出口的话始终没来得及说出来,季含漪看着那晃动的帘子,还有那头也不回的背影,怔了怔,又低头看向手上卷好的和离书。
她苦笑,她听明白了,看来他知晓了她表哥的事情,他竟以为她会求他表哥的事情。
虽早知他不愿帮,但亲耳听来,还是觉得微微刺心。
披在肩头的粉色外衣落下来,素挽的长发尽数落到了肩头一边,白净的脸颊上带着些疲倦的病色,却在朦胧纱灯下温婉如烟云。
容春忙过来为季含漪将落下的外裳披上,又难受道:“大爷是误会了才说的气话,只要少夫人解释了就好了,大爷一定能听的。”
季含漪撑着额头,将手上和离书递给容春拿去放好,又低低看着洁净信纸上的那一点墨迹,那是一块永远也擦不掉的伤疤,永远都不能恢复如初。
永远都不会好了。
到了第二日一早,季含漪起身时才知谢玉恒早上也没有过来,只是让下人来拿了他的衣物往前院书房去了。
季含漪便明白了,谢玉恒大抵是又会很长时候不会回院子来。
她倒是没觉什么,身边的容春却是一脸的担忧:"要不少夫人早点与大爷解释清楚吧。"
季含漪低头将手里的药喝完,又将空碗放到容春的手上,低声道:“我现在想,其实到了如今,即便他听了我的解释又能如何呢?”
“这回听了,下回就会听了么?”
容春怔然听着季含漪的话,自己竟然揪痛起来。
她眼里含着泪,又沙哑道:“我听说大爷已经给表姑娘相中了人家,明年开春就要定亲了。”
“等表姑娘嫁人了,没有她在中间挑拨,那时候大爷定然就能知道少夫人的好了。”
季含漪叹息一声没说话,看着窗外灯笼下的暗影,又撑着扶手站起来。
谢玉恒一大早就去拜见母亲,林氏靠在床头,见着进来的谢玉恒叹息道:“你早些去上值就是,不用担心我。”
谢玉恒走到母亲面前,抿了抿唇又低声道:“含漪没有照顾好您,我已经说过她了,您别太过怪她。”
林氏抬头看向谢玉恒,无奈道:“我哪儿会怪她什么,她其实照顾我也算尽心的。”
“昨日一直是她在我身边照顾着,万事亲力亲为的,我都看在眼里。”
“下午时我睡了,醒来听我身边的婆子说她后头脸色不好,险些晕了过去,还是下人扶着才没倒。”
“正好明柔过来瞧我,她才离开的。”
说完林氏叹息一声:“她风寒还未好,又来照顾我,倒也是难为她了。”
又问谢玉恒:“你可看过她了,她好些了没有?”
“我听管家说,郎中说她病的厉害,咳了好些天了。”
谢玉恒一顿。
他昨夜回来的时候,只见明柔在这里照顾,那时候母亲还睡着,明柔也没说季含漪先在母亲这里照顾,便以为季含漪没来。
又想起昨夜回院子时见到季含漪脸上的苍白,他的心里微微一顿。
她病了好些天,他一句关切话也未与她说过。
耳边又传来母亲低低的声音:“不管怎么说,我虽也并不太满意她嫁给你,也知晓你也不喜欢她。”
“但当初是你说她拿了婚书来,于情于理应该娶她。”
“且这三年她做的也算好,处处尽心,在外也样样得体。”
“虽说她家落魄,谢家也指望不上她能对你仕途有什么帮助,但既娶了,也就罢了。”
“不说其他的,让她早些生下长子也好。”
“将来若是你当真依旧不喜欢她,你要纳妾,我也不说你什么。”
“但按照规制,嫡妻生下长子,家族才会和睦,也不影响你名声。”
谢玉恒张张唇,半晌又道:“我会信守当初的承诺,不会纳妾。”
第11章 孙女要和离了
谢玉恒的话落下,林氏诧异的看向谢玉恒。
至于这不愿纳妾,她想自己儿子八成还喜欢明柔,两人自小一起长大,自己儿子冷清,唯有对明柔温和,只是可惜了。
她只叹息:“我不管你怎么想的,我只想早些能抱上孙子。”
谢玉恒抿抿唇,走出去时,他又对身边人吩咐了句,送些药补去季含漪那里去。
他知晓昨夜他不该一去便指责她,到底错怪了她,想着晚上早些回去陪她。
谢玉恒也才想起来,这些日他忙碌,已经许久没有与季含漪一起用过晚膳了。
季含漪早上依旧早早去婆母那里问候。
林氏看季含漪脸上的一丝病容,叹口气,拍拍季含漪的手:“你这回病也是厉害,这几日不用来照顾我。”
“我这里有丫头婆子照看着,明柔也常过来陪我说话,你也先好好养好身子。”
“养好身子了,才能早些怀上孩子。"”
季含漪便低声道:“伺候母亲是我应该做的。”
林氏不由看着季含漪眉眼,尽管带着病色,但雪肤红唇,妩媚里有柔软温柔,身姿娇小婀娜,按理来说,这样的容貌,自己儿子总不至于太冷落,也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迟迟怀不上。
郎中太医也来看了不少回,也没什么问题。
她又捂帕咳了咳,叫季含漪先退下去,别又染了病气。
季含漪从帘内出来,如常与外头候着的婆子问几句林氏的病,说几句吃食上要紧的事便走了出去。
一出去,正好撞上二夫人正进来,二夫人朝季含漪身上看去一眼,笑了笑,面上说几句关心的话就进去了。
季含漪回头看了眼二夫人殷勤的背影,又回头。
她知道婆母病的这些日,府中账目开支,她都先交由了二夫人帮着打理。
在婆母的心里,自己这儿媳始终是外人,宁愿将账目交给二房的人帮忙,也从没想过她。
倒是那些宴请安排,却处处要她出力布置。
这些季含漪只在心里过了一遍,想想也罢了,万事计较没有尽头,总归也与她没多少干系了。
早膳后,季含漪让前门的准备好马车,稍收拾下便往前门去。
上了马车,帘子外的景色开始往后移,眼前走马灯般掠过景色,但季含漪的心却缓缓松了一寸,又握紧了手上的铜鎏金手炉。
顾府前门的小厮见着谢家的马车时都先是一愣,接着又连忙过来为季含漪打帘子,放脚凳。
前门小厮脸上带着喜气道:“表姑娘回来了。”
季含漪笑了笑,点点头,提着裙摆下了马车。
季含漪一路走到正厅那儿的时候,正厅内只有零零星星的几人,都是顾家的小辈们,见着季含漪来,倒是凑过来说话,问起她在谢家的事情。
三姑娘顾云香朝季含漪小声道:“祖母前些日刚病了才好没多久,又担心三哥的事儿,表姐呆会儿去瞧瞧吧。”
这寒天,个个都病了,洵表哥又出了事。
顾云香的声音里有难过,季含漪只是握紧她的手,她来也是与外祖母说洵表哥的事情,再看看外祖母与母亲。
外头顾晏匆匆进来,跨过了门槛便见着坐在椅上的那道烟紫色的秀气人影。
他手心出了汗,刚才急促的步子又忽的缓下来,他视线未敢看她眉眼,唯那耳畔摇曳的翡翠晃在他眼前,他张口,后背生了层薄汗,快忘了自己的声音:“漪表妹。”
季含漪见着顾晏,好些日子没见他,恍然一眼,像是高了不少,俊秀挺拔,看起来也稳重许多,不再是她记忆里那个总是喜欢捉弄她的顾晏。
她抬头笑了笑,轻轻的声音如羽毛落下:“晏表哥,你近来还好?”
顾晏捏紧手,心跳如鼓,又很快的点头:“一切好的。”
只是话落下时,脸颊却热了。
这时候外头又才进来了顾家大夫人与二夫人。
二夫人形容憔悴,眼眶通红,显然还在为儿子的事情担心。
大夫人倒是一如既往的端庄,见着了季含漪来,并没有太高兴的神色,眉眼里不冷不热,朝她道:“怎么来前也不事先给个帖子?”
季含漪站起来含笑:“来的匆忙,未顾及这些,下回不会了。”
说着她走过去含笑看着站在大舅母身边表嫂怀里的小家伙,伸手将手里的一颗瓜仁酥送去那小胖手上,又笑道:“几月不见林哥儿,瞧着又高了些。”
季含漪话落下的时候,一时很静。
没有人接话。
唯有站在谢大夫人身后的顾晏视线落在季含漪娴静的身影上,欲言又止。
他想要出声为季含漪说话,却在视线落在季含漪漂亮眉目下温柔的笑意时,又觉得一股滚热的血涌上去,让他心也跟着快了几分,再跟着眼眶也红了。
喉咙里堵着一团棉花,上不去,更下不来,只能握紧了手。
那些怨怪,难道要记一辈子么。
厅内唯有得到糖的林哥儿咯咯笑声来,三岁多的孩子,什么也不懂。
二夫人往季含漪这边过来,眼里含着血丝,伸手就紧紧握着季含漪的手腕问:“你与玉恒说了浔儿的事情了么?”
“你让他帮帮他,顾家会感激他的。”
“他要多少银子,顾家都愿意出的。”
说着二夫人哽咽哭出声来:“顾家如今成了这样,你两个舅舅被你父亲连累,你二舅舅也走了,现在你表哥又出了事,你就能冷眼旁观么?”
“我的洵儿在国子监哪回考试不是上等的,他明明还有一年多就有好前程了,你看的下去他被北镇抚司的那些人折磨死么?”
尖利的指甲紧紧掐在她手腕上,手腕上的疼冰凉刺骨,周遭一双双眼睛都看着她,全指望着她。
季含漪一句也说不出来,她唯有缓声的安慰着:“表哥会没事的。”
二夫人尖利的声音却铺面而来,伤心至极的妇人理智几乎殆尽:“怎么会没事?!那镇抚司的刑具洵儿能受得住么?”
“你耽搁一天,我的洵儿便多受一天的苦。”
“你要是有心,你要是对顾家有愧疚,你就该早些将你表哥救出来!”
季含漪闭了闭眼睛,心里沉甸甸的心事,已压的她喘不过气来。
这些情绪她向来都收敛的很好,此刻她对上舅母通红的眼眸,明白她的伤心,低声道:“洵表哥出事我亦着急的,我会尽力,但着急不能马上就能将事情解决,等我先去见过外祖母吧。”
旁边人这时候劝着二夫人先冷静,劝了好一会儿,方氏这才松了掐在季含漪手腕上的手。
从正厅跨出去的时候,季含漪低头看向手腕,鲜红的指印,让他浑身生了股无力来。
其实在从前,她的两位舅母对她是极好的。
变化在她父亲出事的那一年。
那时的父亲是已是兵部尚书,那两年正逢胡人频频侵扰辽西,派去镇守的将领无不大败,不到一年,两百多个堡寨被洗劫。
她父亲举荐当时的兵部左侍郎为经略,又举荐几名将领,那些都是父亲信任之人,本该是大胜的局面,可后方军饷粮草不及时,又有与父亲不和的兵备副使贪功冒进,在京大学士纷纷催促,在本不该出兵的时候出兵,导致大败。
这场大败,让她父亲遭受数不清的弹劾,结党营私,徇私舞弊,拉帮结派,本不是父亲的失误,父亲却入了大狱,定了大罪,季家被查抄。
两位舅舅只因曾受父亲举推,又是亲属,也一同被连累打入同党,贬官去了京外。
二舅舅更死在了任上。
那之后,从前与季家交好的纷纷撇清关系,都怕牵连到了自己。
外祖家亦是乱成了一片。
这些往事即便过了五年,再回想的时候也仿佛就在昨日。
一夕之间,连亲人也淡薄了。
去宁安堂的时候,院门口等着婆子,见着季含漪过来,忙过来迎,担忧道:“姑娘总算来了,老太太听说姑娘来府了,一直念叨着,让老奴在这儿候着呢。”
季含漪默了默眼神,抬脚跨进外厅。
丫头见着季含漪来,忙过来打帘子往内屋去。
顾老太太半靠在床榻上,一见着季含漪来,就撑着身坐起来,朝着季含漪伸手:“漪丫头来了。”
季含漪忙过去走到床边坐下,任由外祖母紧紧牵着她的手,担心的问:“祖母的身子好些了么?”
顾老太太笑道:“你不用担心我,我的身子没什么。”
说着她看向季含漪的脸庞,白净的脸庞上没有多少血色,眼底含着疲倦,依稀见一抹病色,不由担忧的问:“你也病了?”
季含漪摇头,含笑道:“就是刚才进来吹了些风,暖暖就好了。”
顾老太太叹息着,低头间看到季含漪手腕上红色的指印,本就白净无瑕的肤色,这会儿看起来异常明显。
她抬头怜惜的看着季含漪:“先去见过你两个舅母了?”
季含漪点头:“二舅母担心洵表哥的事情。”
顾老太太重重叹息:“锦衣卫的那些人心狠手辣,你别怪你二舅母着急。"
“顾家如今没落了,你舅舅还在边远地,什么时候能回来也说不清。”
“后辈里唯有晏哥儿和洵哥儿出息些,洵哥儿出了事,你能帮便帮吧。”
说着顾老太太又怜惜的看向季含漪眉头,伸手为季含漪抚了抚发,苍老的手指落在她光滑脸庞上,眼里隐隐红了红:“漪丫头,我知晓你其实也苦,身后没有母家撑腰,你嫁去谢家,谢家也不见得待你多好。”
“你两个舅母也总怨怼,怨你父亲当初出事连累你两个舅舅,对你也怨怪起来。”
“你都别放在心上,这回洵哥儿的事情,你能帮便帮,别坏了你与玉恒的情分,别在谢家更难过。”
“外祖母明白你的,你自来不说不好的,你舅母那头,外祖母替你顶着,别为难了自个儿。”
“不管洵哥儿能不能出来,这都是命,外祖母只希望你在谢家过的好好的。”
“顾家总要有人过得好啊…”
这话叫季含漪红了眼眶低头,一滴泪水再忍不住从眼眶下坠,落到粉蓝色芙蓉花的刺绣上,晕出一团湿润。
她眨眼,深吸一口气,难过喷涌而出,低头伏靠在顾老太太肩膀上,张张口想诉说委屈,到底又一句话说不出口。
说如何在谢家难过。
说她也没把握救出洵表哥。
再说她与谢玉恒早同陌路,他一直有心上人,她辜负了外祖母,没好好在谢家做好一个贤妻,她打算与谢玉恒和离了。
但都说出来了,又徒添更多的人难受。
后背上落下一只温热的手轻轻安抚着,季含漪眨眼,眼眶湿润,哑声道:“孙女想要与谢玉恒和离。”
“外祖母,你会怪我么。”
顾老太太愣了愣,看着季含漪眼里的泪光,心疼的眼泪从眼里涌出来,将季含漪抱进怀里,伸手落在季含漪的发上,难过道:“漪丫头在谢家受委屈了。”
“外祖母怎么会怪漪丫头呢。”
说着她轻轻拍着季含漪的后背,难受道:“谢家那孩子对你不好,早和离了也好。”
“什么都别怕,外祖母给你撑腰,大不了回来就是,别忍着在谢家受气。”
季含漪红了眼,声音细哑:“谢玉恒没喜欢过我,洵表哥的事情,他也不会帮我的。”
“我只能另外想法子救洵表哥。”
顾老太太看着季含漪那双哭红的泪眼,怜惜又心疼,含泪为她擦泪道:“可怜你在谢家委屈还要顾着你表哥的事情。”
“漪丫头,先紧着自己,外祖母不怪你。”
“洵哥儿的事情,怪不得任何人,即便你帮不了忙,也怪不得你。”
“你二舅母那头别担心,外祖母替你顶着,她也怪不到你头上去。”
“要和离的事先别与你母亲说,你母亲的病又重了些,还是等过些日子再说吧。”
那些积压已久的情绪,终于在这一刻缓慢的流淌出来,季含漪看着外祖母的银发,眼泪不止,扑进外祖母的怀里,哽咽嗯了一声。
第12章 遇见沈肆
从外祖母那里出去的时候,季含漪用帕子按在眼睛上捂了捂,又叫身边容春细细看了,看不出哭过,才了放心。
她转身往母亲那里过去的时候,又飘起了小雪,稀稀疏疏的几粒,也并不大,落在脸颊上也并不觉得凉。
惠兰院院门口的丫头远远便见着了季含漪,脸上高兴的不行,手忙脚乱的赶紧往里头说了一声,又跑出来迎到季含漪身边,声音带喜:“刚才前门说姑娘来了,夫人高兴坏了。”
“泡了姑娘喜欢的山君茶,还煮了暖身的姜枣汤,就等着姑娘来呢。”
季含漪含笑,细眉下的眉眼清波,含着碎光,一边往前走,又一边温声细语的问:“母亲这些日身子好些了么?”
春菊赶紧道:“姑娘别担心,夫人这些日精神好多了。“
季含漪点点头,进到屋内,春菊又赶紧来给季含漪解斗篷,又低低的笑道:“夫人前些日还念叨姑娘呢,姑娘来一趟不容易,夫人见着了姑娘,病也好了。”
季含漪目光看着屋内摆设,这些年依旧没动过。
这里是母亲未出嫁时的闺房,只是这么些年过去,已有些陈旧了。
沉疴的药味弥漫了满院,那挂在檐下的风铃还轻轻发出清脆的声音。
她看了那风铃良久,又看向春菊:“我写回来的信,母亲都看了么?”
春菊抬头:“姑娘总报喜不报忧,夫人每封信都要看好几回呢。”
“每回夫人看了姑娘的信,也能高兴的下榻走走了。”
“夫人总说姑娘嫁了如意郎君,夫人高兴呢。”
季含漪缓缓的落眉,无声笑了笑,掩去了所有神情。
又缓步往耳房去。
她打开柜子,里头的补身子的补药没有多少,母亲常吃的何首乌和海参,早没有了。
不过一些桂圆黄精,寻常补身子的。
旁边的药包她打开看了看,也已不是从前的那些药了。
身边的春菊小声道:“大夫人说如今府里的开支重,从前那药方吃不起了,又叫了郎中换了一副,说效果还是一样的。”
“说是现在府上开支也艰难,二爷刚授了官,还要打点些银子,再有三爷出了事,也要打点,老太太这些日身子也不大好,也要先紧着老太太……”
“等开春屋檐也要修了,又说今年庄子里收成不好,今年入冬,下人们也没做衣裳穿。”
季含漪默然听着,又将药包包好,轻轻的放回了原处。
当作出决定的时候,往后的每一步,都必然是艰难的。
烟尘撒在透进来的光线里,她将手里的荷包拿出来放进春菊手里:“府里开支的确是难,这些银子先给母亲备从前的药,不够了与我来信便是。”。
“别总麻烦了舅母,也依旧别与母亲说。”
春菊默默看着手里沉甸甸的荷包,她知晓,这些年要不是姑娘总时不时塞银子来,夫人的药怕是都续不上了。
这里虽是夫人的母家,可老太太不管事了,开支是大夫人管着,掌心朝上的伸手要,终归要看旁人脸色。
季含漪从耳房走出去,指尖在炭火上烤了烤,身上的冷气散去,才去掀了厚厚的帘子往暖房里去。
穿过了两道屏风,才见着了躺在床榻上的母亲。
顾氏身上穿着单衣,肩上披着羊绒毯,一脸病容的妇人也依旧颜色姣好,即便常缠绵病榻,一举一动也依旧雅致。
季含漪走去了床边。
顾氏见着季含漪过来,苍白憔悴的脸庞上漾着笑意,她微微坐直了身,笑着打量着季含漪的脸庞,柔美的眉眼细细从季含漪发上的首饰打量到她裙摆。
发钗是上好的玉,身上的布料是名贵的苏锦,脖子上那串珍珠,亦是品相极好。
顾氏便放心了,无论外头的怎么说,无论她两个嫂嫂在她面前如何冷嘲热讽的说她女儿在谢家过得不一定好,她都不信。
她只信自己女儿的话。
最后顾氏握紧季含漪的手,咳了两声,才又开口:“去先见过你外祖母和两位舅母了么?”
季含漪轻轻点头:“已经见过了。”
顾氏神情里有一些落寞,又低声道:“你两个舅母自小疼你的,如今还也是还记着那些旧事。”
“你都别放在心上,都是一家人,哪里能不指着你好呢,你别难受。”
季含漪噙着笑看向母亲:“我都知晓的,我没难受过。”
顾氏看季含漪含笑,心下便宽慰了,又拍了拍季含漪的手,看着季含漪脸上的笑意:“往后少些来瞧我吧,我一切都好的。”
说着顾氏抬手温柔的为季含漪理了理刚才在外头被雪吹落的发丝:“这些日你三表哥的事情还没过去,我知晓你的难处,但一家人,能帮帮你三表哥便帮帮。”
“也别太记挂我,我这身子我早不在意了,不过牵挂着你,不然当初就随你父亲去了。”
“你现在要紧的是赶紧怀个玉恒的孩子,他年轻有为,你迟迟不怀,纵他现在不纳妾,往后又怎么说的准呢,你婆婆也不高兴的。”
说着顾氏一脸担忧的看着季含漪:“快三年了,怎么总怀不上呢。”
季含漪顿了顿,唇边的话张口欲言,又依旧道:“随缘吧。”。
顾氏叹息,也明白这急不来的。
中午陪母亲一起用了饭,临走前,季含漪叫母亲别再偷偷倒了药,再与春菊细细叮嘱,因为这事不是没有过。
那年父亲在狱中猝死,母亲伤心欲绝,吃了砒霜,差点就跟着去了,后头救了回来,身子也坏了。
后头一年里,母亲也总偷偷倒了药,自己成婚后稍好了些,但下人来信也总说母亲偶尔半夜里也总忽然哭起来。
季含漪明白母亲的伤心,父亲一生为她们挡风避雨,一心一意,温柔慈善。
站在廊下,季含漪缓缓吐出一口白气,她看着白气上升,听着檐下风铃,蓦然就红了眼眶。
下午时,季含漪的马车停在了抱山楼前。
抱山楼是一处文人雅客常来的地方,古玩字画,名器雅具,都可送来这里任人欣赏竞拍。
但凡得到了欣赏追捧,那些有才情的落魄文人,常常也是从这里先出名的。
季含漪每隔几月便会来一趟,前门接引的小厮看了她递去的牌子,忙轻车熟路的过来引着她往另一处楼梯上去。
季含漪发上戴着帷帽,手里拿着一幅画卷,跟随着一路上了三楼。
三楼入口处站着位蓝衣绸衫的清秀少年,见着来人,又忙上前引路,穿过两道座屏,至一处书房时,才悄无声息的退下去。
入目是一张黄花梨木的大桌案,桌案后一名约莫四十左右的男子,正站在桌后仔细挑选摆满桌上的画卷。
挑选出来的画卷,便是今日下午供人竞拍的画。
那男子见到季含漪来,忙从宽案后过来,请季含漪去旁边椅上坐。
椅子中间的小案上摆着茶具,另一边的花架上放着蝴蝶兰,幽香四溢,茶香袅袅。
季含漪将手中的画卷递过去,声音客气:“还请章先生过目。”
章海忙双手将画卷接过来,又叹息:“夫人的画,自然是压轴的,就凭您那石澜居士的名头,便有许多人争强着要。”
石澜居士其实不是季含漪的名号,是她父亲的。
章先生与她父亲也曾是知交,她的画都是父亲亲传,即便换了一个人,也没人看得出来。
她起初本不愿用父亲从前名号的,但后来章先生去信给她,自从抱山楼没有石澜居士的画之后,走了许多人,便来请她动笔,竞拍来的银子,依旧四六成开。
她嫁入谢家后,婆婆防着她,每月应有的东西虽从未有过苛待,但手上却没有现银。
不管是下人打点,还是想要另外置办些东西,都是不能的。
再有母亲的身子断不得药,虽外祖母让她不用担心,但舅母掌管公中开支,日子久了,难免不满,她多补贴一些,母亲在外祖家的日子也好过一些。
季含漪那时候才开始试着画了一幅,那是石澜居士阔别三年后的第一幅,那一回竟拍到了两千两银。
只不过季含漪画的并不快,至少要一月才能画完一幅,再有她也知晓,若是画的多了,便不值钱的,常常也是两三月送去一幅。
得来的银子,每回给母亲那里送去一些,再给两位舅母和外祖母送一些东西,剩下的她存着后来又盘下了一间铺子。
当初出嫁时,外祖母在她名下置办了一间铺子,两间铺子她打理着,这两年里,手上还算存了一些银子。
虽不是太多,但也算她提和离的一丝底气。
季含漪笑了笑,她待会儿还要去铺子里看看,与章先生简单寒暄了两句,这才离开。
往楼下走时,至拐角处听着有谄媚的声音由远及近的传来:“难得侯爷有闲心亲自来一趟,定然将最好的位置留于侯爷的。”
“要侯爷没多少空闲,那些画都在三楼的,侯爷瞧上了哪幅,便差人送去侯爷府上。”
季含漪听着这声音,听出是抱山楼的掌柜。
让抱山楼掌柜这么谄媚奉承的人,季含漪的目光情不自禁往下看去。
视线里一袭墨绿衣摆缓露在眼前,接着是如雅鹤般挺拔修长的身形,隔着薄薄白纱,季含漪再一抬眼,就对上了一双冷清淡漠的眼睛。
第13章 我们和离吧
视线与那双眼睛一对上,季含漪心里便颤了颤,往前踏了一步的步子,又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
季含漪没想到,她会在这里遇上沈肆。
沈肆一直没说话,任凭旁边的掌柜如何卑躬屈膝,他甚至连一眼正眼都未看过去。
他负着手,历来冷淡如冰的脸庞让人看不出任何情绪,唯有身形雅致,如松如玉,将身边人衬进了泥里。
季含漪知晓,沈肆是天生的冷,冷的好似没有情绪,没有感情,甚至没有喜恶,想要讨好他的很人多,但永远都讨好不了他,永远拒人于千里之外。
不过几步间,两人便在并不宽敞的楼梯上相遇。
沈肆冷淡的眉眼并没有将目光落到她身上,除了刚才对视的那一眼,再没多看她一眼。
她退至边缘处,他身上高雅的冷香袭来,面前人脚步未曾停止。
这一瞬间季含漪想了很多,想他有没有看到自己的信,他这样的人,是会连看都懒得看一眼,还是即便看见也会置之一边。
毕竟他与她云泥之别,两人年少那一点微不足道的情分,在他眼里该是不值得一提的。
目光不由随着他的身形缓缓上抬,直到看到他靠近时,她还是忍不住开口:“沈大人……”
开口的瞬间,她还有片刻恍惚,想起小时候,她是叫他沈哥哥的。
父亲进士考那一年,沈老首辅是主考,那年中第的进士,自然而然俸沈老首辅为老师。
父亲是那一年的探花,被老首辅器重,成为座下最看重的学生。
依稀记得小时候跟随父亲去沈府拜访老首辅时,她就忍不住去他身边,她从未看见过这样好看的人。
尽管他脸上看起来总是冷冰冰的,也从来不搭理她,但是她跟随在他身后看他在书房写字时,他也从未赶过她。
从有记忆那年开始,那一年她正七岁,沈肆十一岁。
后来,父亲与她说,沈肆的书房,她是唯一一个没有被赶出来的。
记忆零星,沈肆是天之骄子,生来众人瞩目,她见他也不过零星几面。
小时候不明白什么是身份高贵,以为他与邻家哥哥一般,长大了便明白了。
沈肆的步子没有停顿半分,身边长随看沈肆的神色,便知晓侯爷是不愿理会的。
想要见侯爷的人多了去了,这女人八成又是那些看话本子多了的愚蠢女人,幻想着被侯爷看上一步登天,一见钟情。
稍有些姿色,便个个都觉得自己不一样。
嗤,痴人做梦。
季含漪怔怔看着那道背影消失在拐角处,这么多年,他依旧还是这样不近人情,连一个眼神都不曾施舍。
或许他早就忘了她。
她怔了下,想他或许正忙,也不会有空闲理会她,默默转身下了楼。
低低视线的余光处都在一处,沈肆的步子上到拐角处时,冷清的目光微偏,落在一闪而过的那一片芙蓉刺绣上。
季含漪没走,她坐在马车中静静等着。
不知等了多久,等到手上的手炉已经微冷,外面的天色渐暗,这条最繁华的街道上,有的店家已经早早点上了灯火。
容春听着季含漪细细的咳嗽声,忍不住小声道:“或许沈大人往其他地方先走了呢。”
季含漪的指尖微微一凝。
也是,抱山楼有好几处后门,如沈肆这样的人,从来生人勿近,自然不会走人多的地方。
或许他早已走了,她却还存了一丝期望,等着见他一面。
指尖已经微凉,她低声道:“再等会儿吧。”
她唯一能想到的人,唯有沈肆了,只盼他哪怕还能记得年少时一分的情谊。
寒风微起,吹动站在长廊上沈肆的衣摆,他低头静静看着楼下的马车,马车内亮着光线,映出里头女子姣好的侧影。
墨黑的眼底是浓稠的化不开的情绪,又在暗沉的天色里几不可察。
身边的长随文安怀里抱着装画的长盒,里头是石澜居士的新作,他低头顺着主子的目光看过去,不过一辆平平无奇的马车,实不明白主子会将目光多放在这样一辆马车上面。
他正要小声询问让马车停在哪道门后,就见主子已经迈开步子,往另外一处后门走去。
文安忙跟上,主子一向喜静,但凡主子常去的地方,都有人特意为主子准备一道门,或是早早清理了一干人等,又叫等候在旁的人赶紧去准备停好马车。
季含漪等到天黑也没再等到沈肆。
沉重的心事就如枝头愈压愈重的雪,她沉默许久,才又让马车离开。
也是,他这样的人,早不是她能触及到的了。
马车缓缓往谢府驶去,容春看季含漪低头埋在膝盖上,伤心道:“夫人尽力了。”
季含漪只是茫然的垂眸看着一处,明白无论如何,总要往下走下去的。
回了谢府,前门口的小厮过来帮忙搬脚凳,又小声道:“少夫人,大爷前脚刚回呢。”
季含漪只是淡淡点头,早对谢玉恒没了任何情绪。
院子里通亮一片,看来是谢玉恒在屋内。
她深吸口气,一边往屋内走,一边将身上的斗篷解开。
丫头端着热水过来,她冰凉的双手泡在铜盆里,身上才渐渐开始暖了些。
进到内屋,季含漪只看到谢玉恒坐在内室小厅的椅上,正低头看着手上的书册,他见着季含漪进来,手上的手册合起来放在一边,视线落在季含漪的脸庞上。
过分白净的脸颊上许是染了屋内的热气,生了一抹淡淡的红晕,她本就是有几分旖旎含媚的长相,虽说她常常是素净装扮,但脸上稍微添一点颜色,便是艳色。
尽管他之前总不喜她狭隘性子,却又总会在床榻间被那双眼睛勾的不能自控。
他忽然想起来,这些日子太忙碌,他好似许久未曾与她亲近过了。
又想到今早母亲的话,还有昨夜误会她的事情,谢玉恒的眉眼不由柔和下来,声音里也少了从前的冷清:“去哪里了?”
季含漪一顿,从前谢玉恒从来不会关心她去过哪里,他很少过问她的事情,一样的,他也并不喜欢她过问他太多。
季含漪往里面走,只说回去看了母亲。
谢玉恒却道:“你许久不曾回去一回,是该去看看。”
顿了下又道:“等下回我空闲了,便陪你一同去看看你母亲。”
季庭秋掀开帘子往内走的步子一顿,回头看向谢玉恒脸上的表情,见他黑眸也朝他看来,像是并不是随口一说。
成婚三年,他不曾去看过她母亲一回。
她不知他今日为何会如此,季含漪也已不愿多想他意思,她只低低嗯了一声,低头进了帘子,去将她早已写好的和离书拿在手里。
好不容易碰到谢玉恒在,季含漪知晓,这回再不与他说,下回又不知是何时了。
怕谢玉恒又走了,季含漪正打算转身出去时,却见谢玉恒已掀了帘子走了进来。
谢玉恒走到季含漪面前,看了看她的神色,低声问:“风寒好些了么?”
季含漪一怔,又点头:“好多了。”
她后退一步,看向身边容春,让容春叫屋内的丫头都先出去。
说完,她看向谢玉恒:“大爷,”
谢玉恒看着出去的丫头挑眉,又看向季含漪看来的眼眸,在烛下,那里头好似永远含着一汪水,看起来无辜又娇弱。
他抿抿唇,刚才稍柔和起来的面容又渐渐冷清下来,皱眉看着季含漪:“含漪,你表哥的事情,本违反了律法,无论他受到什么惩治,我都不会帮你。”
“你不用求我。”
季含漪苦笑一声,想起成婚第一年,外祖母来信,让她带着谢玉恒一起回去看看母亲,他也是用这样冷淡语气拒绝的。
自那之后,她便不再求他了,因为她知道了,一旦谢玉恒不愿做的事情,怎么求也是无用的。
低低吸了口气,季含漪轻轻摇头,看着谢玉恒:“我不是要与你说这个。”
说着,她将手上的和离书送到谢玉恒面前:“我们和离吧。”
“这是我写好的和离书,本来我昨日便打算给你的。”
说完,她目光平静的对上谢玉恒的视线:“不用费你多少时间,等你落款盖印,我便送去官府。”
第14章 你愿写下和离书么
长久的静默之后,接着传来一声冷冷讥讽的嗤笑。
谢玉恒冷眼看着季含漪,他不信季含漪有这个本事与他提和离。
她早已不是从前那个季家独女,和离后,她能去哪里。
即便她回她外祖家寄人篱下,她也不过是外人罢了,顾家又能收容她多久,更何况顾家也没落没有了多少根基。
一个和离了的妇人,还有谁愿意要她。
离了他,她以为她还能过上如现在这般富贵被人伺候的日子么。
她不过是这两日受了些误会,又因为自己不肯帮她表哥的事情,便用这样的方式让他妥协。
但谢玉恒自知这两日对季含漪是有不妥的,那日她独自在寒雪里,现在想起来,也的确是他不周。
昨夜他也误会了她。
谢玉恒深吸一口气,低头看向季含漪,难得耐心的开口:“含漪,闹脾气是有限度的。”
“昨夜的事情是我误会了你,我让管家给你送了些燕窝和补身的,这些日你先养着病,等风寒好了,再去母亲那里问候照顾就是。”
季含漪原本以为谢玉恒应该一口答应的。
毕竟她明白谢玉恒心里多喜欢李眀柔,他迟迟不提不过为着名声脸面,如今自己提出来,顾全他名声,他却觉得她是在闹脾气。
看来谢玉恒从来都未曾了解过她,但凡他懂她一点,便知晓她从未闹过脾气。
但不管谢玉恒如何认为,已经到了这步,总是要说清楚的。
季含漪依旧摇头,她认真看着谢玉恒:“和离的事情其实我想了许久,只是迟迟没与你提起罢了。”
“我与你成婚三载,被你误会再多的事情,我都没有闹过脾气,更不会用和离这样的事情来闹脾气。”
“这是我思量已久的决定,还请你尽早落款盖章吧。”
谢玉恒震惊的看着季含漪平静的面孔,烛火轻晃,她眸子里的认真,不似作假。
一刹那脑中闪过无数个念头,具是不信季含漪会真敢与他和离。
他拿过季含漪手上的和离书展开,入目一字一字映入眼帘,在看到那句二舟同渡,终航有别时,谢玉恒手上一紧,抬眼看向季含漪。
季含漪垂眸,低声道:“我已写下姓名,待大爷落下印款,一应物品,明日之内便会收拾妥当。”
她带来谢府的东西本就不多,当初季家被抄,她与母亲净身素衣出了季府,从前再风光的季家,也与她没了关系。
谢玉恒看着和离书上那朱红姓名,又静静看了季含漪半晌,忽的冷笑一声,直接将手上的和离书撕成两半。
正落在两人中间。
季含漪有些不敢相信谢玉恒为什么会这么做,她本是想两人体面从容的分开,不愿提起他心底的人,更不愿提起她在谢家三年所受的委屈。
一别天地阔,两处日月长,再别想干就好。
头顶传来谢玉恒不耐的声音:“含漪,我只纵容你任性这一次。”
他依旧用他总是带着失望的声音开口:“你这般性情,三年了还是未怎么改变。”
“将来你怎么成为谢家主母,你若再这样无理取闹,我不介意让你跪去宗祠里好好反省自己。”
季含漪只觉得浑身生起了一股凉意。
即便知晓谢玉恒对她向来无情,却没想到,他对她从来都是如此,从未改变过。
仅仅因为当年李眀柔故意泼下的那一碗茶,便贯穿了她整个三年,无论她做的多好,她在他心里,始终都是不容人又狭隘无理取闹的人。
她猛然对谢玉恒生出的那股厌烦无力,甚至叫她多看他一眼,都觉得心在发疼。
季含漪往后退了一步,闭上眼睛,摇摇欲坠的身子撑着身边的小案,脸颊苍白,缓了许久才开口:“我若跪去宗祠里反省,出来后,你愿写下和离书么。”
谢玉恒看着季含漪苍白的面前,单薄娇小的身子在轻颤,他对她还是有怜惜的,却不喜她总是这般任性。
不可否认的,平素院子里她都打理的极好,院子里的丫头亦规矩,在母亲那里侍奉尽心,在外应酬也得体端庄。
其实他从未想过要与她和离,只是不喜她总喜欢计较。
知晓她从前或许在季家被养成了性子,谢玉恒常不理会她,冷落她,只是想要磨平她性子上的棱角。
他往后即便不纳妾,但他这般善妒,终究是不好。
谢玉恒深吸一口气,看着季含漪这般模样,终究是没狠下心来罚她,只是道:“含漪,今日的事情我不计较,我给你几日反省养病,别再叫我失望。”
谢玉恒说完这话,又深深看了季含漪一眼,转身离去。
映在屏风后的修长影子渐渐离去,空荡荡的内室里,唯有季含漪一人站在屋内。
她低头看着脚下被谢玉恒撕成两半的和离书,弯腰捡起来,扔进了一边的炭火里。
她看着火苗往上窜起,火苗映亮她眼眸,她坐在了一边的罗汉榻上,在看着窗外谢玉恒走出庭院的背影,又回过了头。
容春从外头进来,手上小心端着一个瓷碗,过来季含漪身边,语气含笑道:“少夫人,这是大爷吩咐厨房给少夫人熬的补身子的汤,少夫人趁热喝了吧。”
又道:“大爷难得关心起少夫人来,定然是大爷看到了少夫人的好了。”
季含漪只看了容春手里的碗一眼,淡淡笑了笑。
哪里有什么关心,不过是因为昨夜的事情,他不知怎么知道冤枉了她,又赏赐给她一颗甜枣。
就如同那日的那匹蜀锦一般。
李眀柔什么都不用做都能得到的东西,她却要用这样的方式来换。
季含漪抬头看向容春:“今日你跟着我也吹了些风,你吃吧。”
容春一愣,连忙道:“这是大爷给少夫人的,奴婢怎么能吃。”
季含漪扶着额头:"你吃就是,不过一碗补身汤,或许明日就没了。"
说着季含漪起身,往后廊屋的书房走去。
今日她回去时也顺便看了看铺子,将账本拿了回来。
如今既已打算与谢玉恒和离,手上自然多些财物更好。
她更知晓往后不能在外祖府上常住,外祖不说什么,舅母必然是不愿的。
她不怪什么,也明白外祖家如今艰难,更不想因为自己和离,连累了旁人。
和离是她一人的事情,不能牵连了亲人。
第一间铺子的收益因为经营的日子久些,收益还算不算,第二间铺子才经营不到一年,收益并不算太好。
但有总是比没有好的。
铺子里的管事是季含漪找外祖母要的人,还算放心,但每一季的账目,她也是要认真看的。
旁边春容为季含漪挑灯,季含漪才察觉到她看了许久。
她揉了揉眉心问容春:“补汤吃了?”
容春忙点头,又有些忐忑:“总觉得大爷好不容易给少夫人的心意,要是大爷知晓了,会不会又冷落少夫人?”
季含漪并不在意这个,她合上账目,有些疲倦的靠着椅背,抚着怀里柔软温热的白猫,看着一处失神低低道:“我现在只担心我表哥的事情。”
她更怕这事的罪名被往大了定,又连累了如今本就摇摇欲坠的顾家。
那年出事,两个舅舅被贬,那时顾家还算富余,毕竟顺风顺水的在京城扎根百来年,置办的田产铺子不少。
只是那时候为了两个舅舅能从轻处置,到处出银子托关系,花了大半家财,也没改变任何结局。
其实这时候,季含漪忽然想到了那年她母亲带着她去找沈老首辅为父亲求请的那一天。
沈老首辅是皇上老师,他若是为父亲求情,或许父亲能被网开一面。
那时候老首辅已经不是首辅了,沈肆入仕的那一年,他便离开了首辅的位置。
那时候她与母亲跪在老首辅面前,老首辅只是遗憾的叹息:“不放过子叙的不是皇上,是辽西的百姓啊。”
那时候季含漪还不怎么明白那句话的意思,现在她忽想起旧事,便明白了。
辽西的战事屡战屡败,百姓死伤无数,被劫掠的财物更是无数,难免会怨恨朝廷不力,朝廷的威严总要维持住,皇上的威严也总要维持。
她父亲是兵部尚书,战略辽西,辽西经略和大将亦是父亲举荐的人,让父亲以死谢罪,是对辽西百姓最好的抚慰。
让辽西百姓的恨都落在父亲身上。
没人能够救父亲,被父亲一同被牵连的人,又如何能得到赦免。
那些人明知救不了,也依旧贪婪的留一线希望敛走财物。
季含漪闭上眼睛,轻轻叹息,如今摇坠的顾家,怎么能再经历一场风波。
回去沐浴入睡时,依旧冷清一片,季含漪早已习惯了,相反,她竟然松了一口气。
只是在她疲倦快要睡着的时候,床帐外却传来细小的动静。
没过多久,窸窣传来,床帐被挑开一个口子又合上,紧接着,被子被掀开,一具温热的身体从后贴上来,一只手落在她腰间。
第15章 她的决心,本来也不该是笑话
那只手温热又宽大,季含漪的身子却忍不住微微一僵,生出股恶心来。
谢玉恒在她面前,唯一不那么冷清的时候,只有在床榻上。
尽管两人同床共枕的时候并不算多,再有很多时候他来入睡时,她已经睡着了。
但即便并不多的次数,他的动作也算不得温柔的,也常常夜里不止一回。
尽管从前她为了早些怀上身孕也尽力迎合谢玉恒,但如今当他的手落在她腰间的时候,她竟忍不住的想要避开他。
后颈上微微传来热意,谢玉恒沙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含漪,从前我对你是有疏忽,但我们还远不至于要到和离的地步。”
“一来府里未曾短缺过你什么,二来旁的男子如我这般家世,哪个不是三妻四妾?再有你三年未曾有子嗣,我可曾有怪过你?”
“你始终是我的妻,和离是大事,再别任性胡闹。”
“今年等除夕一过,初三时我陪同你一同去看你母亲,”
“再有我祖母最是喜欢你,临着祖母过寿,你这时候实在不该闹,即便要闹,等祖母寿辰过了再说。”
说罢,谢玉恒安抚似的将手放上她的肩膀,好似在叫她听话一些。
其实刚才谢玉恒在书房里,每一想到季含漪用那认真的眼神与他说和离的时候,他向来冷静自控的心里便忍不住焦躁起来。
他不明白,好端端的日子,季含漪为什么会忽然与他说和离。
他更不明白她在谢府明明过着锦衣玉食的日子,她身后不过一个外祖家,她何来的底气与胆子与他提和离。
她什么都没有,他知晓她只有一间铺子,即便有些收益,也远不足让她过在谢府的日子。
再有这三年里,即便她稍有委屈,又哪里到了要和离的地步。
谢玉恒觉得虽说平日里他公事繁忙,对季含漪算不上太上心,但谢玉恒明白,自己对季含漪做自己妻子这三年还算满意省心的。
她向来万事不用他操心,虽说没有管家,但院子里的一切都打点的很好,下人亦没有说过她不好的话,院里长短,府中事物,更没有给他平添什么麻烦事。
况且季含漪对他顺柔顺从,有求必应,虽说有时候他的确不喜欢她太过于事无巨细的为他做好,但也不得不承认,他也已经习惯。
即便他总是与明柔吃醋,处处针对明柔,但明年明柔就要定下亲事,她也总该能消停下去。
谢玉恒知道季含漪是离不的他的,他在书房里想了许久,才想明白季含漪不过是因为上次在雪里自己扔下了她,还有后来误会了她,又撞上这回她外祖家的事,便用这样的方式与他闹脾气。
他是历来不会在女人面前低头的,但这回的事他的确有不妥的地方,先哄好她也本没什么。
寂寂暗色中,季含漪听完谢玉恒的话,眸子睁开。
她无声的看着某一处,听着谢玉恒施舍般的话,再回顾她从前三年,只觉那是一条阴郁沉抑的长廊,是她独身一人提着灯,小心翼翼的走向那个早已注定,满是风雪的结局。
她自来都是一个人在走。
谢玉恒从来都不管府里事,从来都不管她。
再留在这里,这一生都不会好了,身上永远都是冷的。
她的决心,本来也不该是笑话。
更不是为了挽回不爱她的人。
谢玉恒本以为自己与季含漪说了这些话,季含漪便应该知足了。
毕竟她和离后又能去哪儿呢,她还能去哪儿呢。
只是他没想到的是,本该温顺待在自己怀里柔软温热的身子,却头一回从他的怀里离开。
谢玉恒震惊的抬头看着季含漪从床榻上坐起身,抬手掀开床帐,又起身拿过架子上的外裳披在肩膀上,再回头看他。
她里头是粉色的蚕丝长袍,外头披着一件青绿色芙蓉衣,一头青丝披泻垂至腰际,素净的眉眼却在灯下含着一股带着病色的旖旎。
她咳了两声,声音一如她从前在他面前说话时的温顺绵软:“我没有闹脾气。”
“一直都没有。”
说着季含漪眼眸淡淡一垂,声音很轻:“当年我拿婚书来找你是我不对,如今三年还不算太晚,你不必愧疚,我们之间不会有埋怨。”
“大爷,你早日签下和离书,我早日离开,府里也能更高兴些。”
季含漪说完这句话,拢紧领口,往外间走去。
谢玉恒从床榻上坐起来,他看着她单薄娇小的身形消失自己面前,眼里不再是从前的那股温顺,她眼里的坚持异常的清晰,让他心里头竟生了股心慌来。
他不明白她到底还要闹什么。
他不明白她到底还要闹到什么时候。
他发觉他越发的看不懂她,夫妻三年,从前日子都这么过了,为什么就忽然闹了起来。
水晶帘子晃动的声音在安静的室内清晰,谢玉恒后知后觉的亦披了衣裳追出去。
外屋的容春见到季含漪从内屋走出来,亦是震惊的忙迎过去,又见季含漪身影单薄,身上只披着外裳,不由又伸手为季含漪将衣裳拢紧,担忧道:“少夫人的风寒还没好全,要做什么,怎么不吩咐下人?”
季含漪看着容春担忧的神色,低声道:“容春,去拿披风和风帽来,我要去书房。”
容春心惊,都这时候了,才从书房回来没多久,怎么又要去?
但看季含漪看来的目光,她愣了愣,还是忙转身去了。
身后谢玉恒跟出来,听到季含漪的话,声音里已经没有了刚才的温和,满是从前的冷清责怪:“含漪,你还要闹到什么时候?!”
“你还要怎么闹才满意?!”
“难不成你是因为我不肯帮你表哥的事情与我闹?”
第16章 思绪依旧被那女人牵扯。
季含漪没回头,低头将披在身上的衣裳穿上,动作依旧安静从容,待系好腰带,抬头时,对上的是谢玉恒那双含着责怪失望的眼睛。
那双眼里的情绪还有明显的不满与惊诧。
其实,说起来季含漪与谢玉恒之间虽没有什么夫妻情分,但两人的确也没有吵过。
谢玉恒不会吵,但他的眼神却比吵更让人心寒。
她深吸一口气,这一刻她忽然明白到了那种感觉,当厌烦一个人的时候,的确连吵架的心思都没有的。
她连与他争执这几年受到的冷遇,委屈和误会的心思都没有。
或许曾经的谢玉恒也是这般。
争执已经没有用了,谢玉恒永远都是高高在上的认定他以为的事情,也永远在偏心。
她再与他争论,也不过是将自己的伤疤再送去他面前,让他再血淋淋的揭开。
在此刻又说什么呢。
说当初那盏茶是李明柔打翻的么,说她常被婆母为难只是从未与他说过一句么,还说她其实从未针对过李明柔,他会信么。
他不会信的。
那便没有再说的必要。
从前他对她无话,如今她亦对他无话。
两人事到如今无话可说,只等那个结局,便是最体面的收场了。
季含漪往后退了一步,接过过来的容春手里的斗篷,抬头对上谢玉恒的视线,她情绪里平静的什么波动都没有,只是轻声道:“我没闹,我只求和离。”
“明日我将再写好的和离书送去你书房中,但请大爷成全。”
谢玉恒忽然嗤笑:“我明白了,明白你忽然为什么这么闹了。”
“你是在用这种方式逼我去帮你表哥?”
说着谢玉恒的眼神更加失望,眼里带着看穿她的失望:“含漪,我本就在大理寺,讲究的是公正,你表哥知法犯法,我没有为他求情的理由。”
“你最好歇了心思,我是不会帮他的,即便你这样闹也没有用。”
季含漪垂眸,她本从来都没将希望放在他的身上。
她表哥也没有犯大罪,他一句帮忙求情的话也不愿说,当初却为了李明柔那些来闹事争家财的亲戚动用了关系。
在他心里,孰轻孰重,他向来是分得明白的。
也好,她一开始便没打算求他。
季含漪此刻不想争辩,她只看着他的眼睛:“我知道你不会帮我,所以我从没在你面前提起过表哥的事情。”
“我没别的话说,只求一句好聚好散,皆大欢喜。”
“你如何认为便如何认为罢了。”
说完这话,季含漪从谢玉恒身边错身而过,带上风帽,冒着寒夜里翻飞的小雪,低头踏进夜色中。
谢玉恒怔怔看着院子里那个越走越远的背影,独自一人提着灯笼,幽暗的光线影影绰绰,如她忽远忽近的影子。
好聚好散,皆大欢喜。
谢玉恒不敢相信,这是从那个一直温顺软娇的季含漪口中说出来的话。
她一向性子糯糯,甚至于有些软,好似没有脾气,除了在对上明柔的时候。
他伸手在半空,忽生出一股再也抓不住她的错觉。
这个感觉出来的时候,谢玉恒想,怎么会呢。
季含漪是离不开他的。
一个和离了的妇人,谁还会愿意再娶她。
他深吸一口气,眯着眼睛看着季含漪离去的背影,即便她要闹,就让她闹去。
她半夜要出去受苦,也由得她去,他再不会纵容她了。
当她知道自己再也没有让步的时候,就该知道,大家族里,是容不得她这样胡闹的。
容春刚才听到了季含漪说的话,直到扶着季含漪走到了后廊,都没有反应过来。
书房内的炭火早熄了,一进来便一股冷气,容春又忙着去生炭火。
她端着炭盆送到靠在贵妃椅上的季含漪脚边时,还是没有忍住问出来:“少夫人要与大爷和离吗?”
季含漪低头看向容春,很认真的问:“容春,你也觉得我在闹脾气么?”
容春一愣,随即她摇头:“少夫人没有闹过脾气。”
是的,容春了解她。
知晓她从不闹脾气。
因为她知晓,只有至亲才能宠溺她撒娇。
她很明白的,谢玉恒不会容她任性。
所以谢玉恒到底从来也没有了解过她。
她要是闹脾气,早在谢玉恒一次次在李明柔的挑拨下偏袒李明柔时就闹了,不会在这个时候说和离。
她拉着容春在身边坐下,又看了眼屋内简单的布置,这时候过来,屋内也没个入睡的地方。
倒是有张竹榻,但上头没有被褥,这么冷的天睡上去也冷。
倒不是季含漪非要来这里受苦,只是她发觉这府里唯一能算作是她的地方的,好似只有这一间小小的书房。
书房里的每一样置办,都是她亲手布置的,不是谢府的东西,婆母也不会允许支给她银子来置办,这些都是她用自己的银子置办的。
再有她也没法子再与谢玉恒同床共枕。
曾经无比希望与他之间能有一个孩子,希望那个孩子的到来会让谢玉恒也能对她偏心一些。
她不是冷清的人,她也希望被护着疼着。
但她如今却只觉得庆幸。
幸好那个孩子没有来,那个孩子是无辜的,不该降临世间,却没有一个疼爱他的父亲。
季含漪往屋内看了一圈,从书案上的匣子里拿了一把钥匙给容春,让她去放她嫁妆的库房里拿两床被褥过来。
季含漪当初陪嫁的东西的确不多,除了外祖母给她准备的两套头面和一间铺子,在没有更多的了。
两位舅母给她陪嫁了两箱被褥,谢府用不上她陪嫁的东西,这会儿倒是派上用场。
容春很快去抱来了,两人一起铺在竹榻和贵妃榻上,倒是正好。
当季含漪睡在铺好的贵妃榻上时,她眉目舒展,心头千斤沉重的心思松懈了一半,又长长叹息一声。
容春蹲在季含漪的身边,看着包裹得同粽子一般的季含漪,一边将手里的汤婆子送进季含漪被子里,一边又轻声道:“我觉得现在的少夫人看起来比之前高兴些。”
季含漪一顿,转头看向容春,含笑道:“大抵是因为我心底松快了吧。”
“我真的觉得松快了。”
容春红着眼眶含泪:“如果少夫人和离后能高兴些,我也希望少夫人能够和离。”
季含漪握紧容春的手,心里还是有一丝忐忑的。
她开始并没有想到过谢玉恒会不答应和离,谢玉恒有多喜欢李明柔她是知晓的,现在谢玉恒没有一口答应下来,已经让季含漪心里生了一丝不确定。
她只想越快离开越好。
她又看向容春,轻轻点头。
另一边的沈府内,沈肆坐在紫檀木桌后,静静看了手上的信半晌,又放到了桌上,修长的指尖点在桌面上。
闭上眼睛时,是季含漪那张被风雪吹的微微发红的脸庞,眉眼妩妩,娇媚又娇小。
路过她身边时,又听见她隐隐约约的一声细细的咳。
沈肆的脸色在寂静中缓缓瞬沉下来,他抗拒刚才那一瞬,抗拒思绪依旧被那女人牵扯。
长吸一口气,沈肆仰头靠在椅上,那眼前又浮现出曾见过的凝脂如玉的皮肤,还有那起伏上的雪蕊红香。
沈肆深吸一口气睁眼,放在扶手上的手背上起了青筋。
这时候屋外传来求见的声音,握在扶手上的手掌捏紧,沈肆刚才含着欲望的脸色渐渐变得冷清,起身负手站在窗前,让外头的人进来。
等候在外的随从很快进来,他低着头,走到那道修长的身形身后三步远的地方,这才小声的开口:“小的去打听了,北镇抚司前几天的确抓了顾洵。”
“顾洵那天从国子监出来后,去了城郊的宁安寺,在那儿与一个乞丐老道探讨奇门遁甲术,刚好被被那儿的行事校尉给撞见了,又在身上搜到了书,便被抓了去。”
“不过顾洵一个文弱书生,却硬是扛住了北镇抚司的那些刑拘没交代,只说那书是捡来的,也不知书里头是什么,大抵他也知晓,要是承认了,案子送去刑部定了罪,就没了余地了。”
说着他一顿,又低低道:“但打听来的消息还有顾家二夫人给北镇抚司用刑的那两个小旗打点了不少银钱,可能也有这个原因,不然顾洵不可能能挺住这么久的。”
“不过那奇门遁甲之书,民间收藏的也不少,虽说的确违反律例,但也是小事,大多睁一只眼闭只眼便过去了,那些行事校尉却评这个抓人,不过是为着邀功升迁,细小缘由便咬着人不放,也不乏滥抓的。”
随从报告的很详细,以为大人是要整治北镇抚司那些小旗借着官小权大,收受贿赂的事情,所以又将顾二夫人怎么去行贿的经过又事无巨细的说了一遍。
沈肆听到最后,身形不动,摆手让随从出去。
他看着窗外,指尖转动在拇指上的扳指上。
季含漪为什么要来找他。
谢玉恒的姐夫就是镇抚使,只要顾洵还在北镇抚司,要让顾洵出来,又是这么小件事情,算不上难。
他原以为这事刑部干预了进来,或者案情另有牵扯,那的确是有点棘手的。
她为何不直接找谢玉恒,却来找他。
这么一件小事,需要她求到自己这里来么。
第17章 搬出主屋
第二日一早的时候,季含漪没往主屋,上回婆母让她养病,她也不打算去问候了。
正好与谢玉恒已经提了,这几日也好收拾她的东西。
谢玉恒早上起身时,丫头进来伺候,不过是少了一个人,屋内便空荡荡的,心里头难免不升起一股郁气。
什么时候季含漪会这么不识大体。
为了一个表哥,便与他闹到了这个地步。
她是他的妻,难道就要看着他徇私枉法,她才满意么。
往后若是他的官职愈高,她岂不是常在外收受好处,帮衬着外家。
这是谢玉恒不能忍受的,他的妻也不该是这样,容易引出祸事来。
这回若叫季含漪如了愿,下回杀了人也帮着么。
外头湿冷的寒气袭来,谢玉恒出到外头,尽管心里这般想的,却还是没忍住往后廊去。
只是站在远处,看着那一抹灯火,到底又转身,不愿先服这个软。
季含漪在书房用了早膳,早上婆子送来的居然是熬好的燕窝粥和鸽子汤。
早膳吃什么,都是厨房按院安排的,若是要吃这些,便要自己送东西去让厨房的做。
季含漪从未送去过。
那婆子在旁小声道:“这些都是大爷吩咐的,说少夫人病了,让给少夫人养身子的。”
季含漪静静看着,这份迟来的关心,到底叫她泛不起任何情绪了。
她其实与谢玉恒之间的确没有大得不可开交的事情,她在谢府的一应用度,也如谢玉恒说的,不曾亏待过她。
但谢玉恒永远都不会懂,他自然而然的偏袒,婆母那双看她防备又责怪的眼睛,还有谢家其他人那若即若离,不冷不淡疏远,他们都是在看他的眼色。
他不喜她,全府上下的都知晓。
他自己更知晓。
季含漪虽说嫁来温顺,但她也有骄傲。
早膳她只草草吃了些,又看向婆子缓声道:“往后让厨房不必做了,还是从前的那些就是。”
婆子一愣。
她实不明白,从前大爷对少夫人冷淡,从未体贴关心过少夫人这些事,但现在大爷开始关心少夫人了,难道不好么?
不管谢府其他人背地里是如何说少夫人不得大爷喜欢的,但她们兰雪居的下人们都是喜欢少夫人的。
他们知晓少夫人不管公中,嫁妆也不多,但每逢年节,却自己贴银子出来赏赐。
还有下人里谁家要有个难处,少夫人也自己补贴帮衬,对院子里的下人更是温和和气,奖罚分明,不偏袒也不过严苛。
要说哪个院里的下人过得最和气舒坦,也只有兰雪居了,院子里的下人也都希望大爷和少夫人好好的,希望大爷能见着少夫人的好。
那表姑娘看着柔弱温和,却总来挑拨离间,她们也是暗暗为少夫人不平。
张嬷嬷忍不住道:“这是大爷的一片心意,万一大爷知晓了寒心呢。”
季含漪笑了笑,抬头温和对上张嬷嬷的眸子道:“无妨的,你们不用担心。”
张嬷嬷愣了愣,实在不懂少夫人怎想的。
到底也是下人,不好多嘴,只好应了。
上午的时候,季含漪回了主屋,让容春将她的东西收拾着,先搬去书房。
她的东西也不多,因她带来的东西本也不多。
这屋子里她的东西,其实大多是嫁来谢府时置办的。
妆案上的胭脂水粉,那一匣子的首饰,还有衣箱里的衣裳,只有几件是她的。
季含漪让容春只收拾自己的东西,其余的都留下,免得到时候走的时候闹得难看。
她说实话,她不怪谢玉恒,他只是不喜她,并没有错。
当初自己若不来找他,或许他也与李眀柔举案齐眉,所以她只想离开的两边都体面,没有怨怪。
收拾的东西的确是少,简直少的可怜。
小小的一个箱子,还没装满。
候在帘子外的丫头见着容春抬出去的小箱子,脸色惊疑不定,心里头不知道怎么有点慌,总觉得院子里要出大事了。
初升起的光线缓缓投过雕花窗从外透进来,斑驳的光影落在季含漪身上,她往周遭看去,屋子里的每一处摆设,在她当初刚踏进来这里的时候,都曾用过心的。
她那时候知晓自己要与谢玉恒过一生,要好好过日子,她精心布置着,可越到后来,她越发现,原来那一直摆在多宝阁上的两个小泥人,是谢玉恒与李眀柔小时候一起捏的。
院子里的茶常常是金陵春,是因为李眀柔喜欢喝。
院子外头种下的那棵梨花树,是谢玉恒与李眀柔一起种下的。
就连屋内摆设的屏风,也是李眀柔喜欢的花鸟。
那些东西她碰不得,这处屋子,原来原本就不该属于她。
季含漪走到窗前,推开窗便能看到那颗枝繁叶茂的梨花树,她看了三年,多少隐忍难过,都已将要烟消云散了。
季含漪看了看,又低头看向手心里捏着的那块玉佩,外头守院门的丫头又进来,站在季含漪身后小声道:“少夫人,前门来传话说顾家二夫人来了。”
季含漪一顿,心里知晓为着什么事,只幸好二舅母没有直接找去婆母那里去。
她收好玉佩,让下人去请二舅母进来,又让人去备茶。
外头很快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是刘氏满脸憔悴的进来。
季含漪过去扶着刘氏往罗汉榻上去坐,又让屋内丫头全退下去。
她还没来得及说话,刘氏就已经紧紧握住了她的双手。
那双带着血丝的眼睛紧紧看着季含漪,把手里的匣子往季含漪的手里推过去:“含漪,为什么你表哥还没有被放出来?"
“你知不知道万一你表哥被拷打招认了,那就定罪了!”
“玉恒是怎么说的?他们是不是要银子?”
“我只能凑这么多了,含漪,你快说句话啊。”
“你知道的,我唯有你表哥了,你二舅舅也死了,我就你洵表哥一个指望……”
第18章 夫妻竟过成了这般
季含漪心尖尖发紧,神色伤心,她看向刘氏,低声道:“这件事舅母信我,等明日一早,我便给舅母答复。”
刘氏却摇头焦急:“这件事这么几天了,你还要拖着?你表哥能受得住那些酷刑?”
“你要说不上话,你带我去见玉恒,我亲自跪在他面前让他求情去。”
季含漪闭了闭眼睛,深吸一口气道:“舅母,谢玉恒不会帮我们的,求他没用。”
刘氏瞪大眼睛看向季含漪:“你这是什么话,你是谢玉恒的妻,她为何会不帮着你?还是是你不愿帮你表哥?”
“这不过一句话的事情,他怎么会不帮?”
季含漪苦涩的看着刘氏:“表哥私藏妖书这事,舅母觉得事大么?”
“况且表哥现在人仍旧在北镇抚司,只要北镇抚司的沈抚使路元肯放人,的确是谢玉恒找他姐夫说一句话的事情。”
“出了这事,洵表哥定然也说了与我的关系,路元也定然会让人去问谢玉恒,谢玉恒的意思就是路元行事的意思。”
“这么久了不放人,舅母不明白么,是谢玉恒不肯帮,甚至他可能让路元秉公办理,而不是路元抓着不放。”
这些其实季含漪早就想明白了。
在那天晚上季含漪打算与谢玉恒说和离的事情的时候,而谢玉恒却说他知道她要说什么的时候,她就想明白了。
她是那晚上收到的外祖母的信,谢玉恒定然也是在那晚知道的消息,定然是路元来问过他。
他说他不会帮她,说明谢玉恒没让路元放人。
所以她早知晓,求谢玉恒帮忙,不过是自取其辱。
刘氏脸上大惊失色的看着季含漪,有些不敢相信刚才听到的话。
她怔怔失神,眼神紧紧看着季含漪:“你是谢玉恒的妻,他为何不肯帮你?”
“你是不是胡说的?”
季含漪苦笑:“舅母,我何必看着我表哥入狱?”
“还请舅母再等我一日,我明日一早定然给舅母法子。”
刘氏怔怔的看着季含漪,眼神是浸透的失望:“你嫁入谢家三年,竟然这般没用。”
“我能指望你什么呢?”
“你连你夫君都笼络不好,你能有什么法子。”
说着刘氏一下从罗汉榻上下来,眼神又渐渐变成了愤怒:“要是你会笼络好谢家的人,洵儿何至于受这么大的苦!”
“可笑啊,夫妻竟过成了你这般。”
“成婚三年,不曾让你管家,连夫君也与你异心,你无用啊!”
刘氏从季含漪的手上抢过了刚才塞进季含漪手上的那只装着银子的匣子,后退几步,一转身便走了出去。
容春站在季含漪的身后,刘氏那些话也全听见了,不由难过的低头看向季含漪的神情。
被身边的亲人这般说,少夫人心里该多伤心。
这些年少夫人做的已经够好了,谢大夫人那么挑剔的人,除了在子嗣上刁难少夫人,其他的全挑不出少夫人丝毫差错。
大爷心里至始至终有别人,看不见少夫人的好,又怎么能怪少夫人呢。
她弯腰想说安慰的话,却觉得自己都难过的说不出话来。
季含漪脸色微白,指尖捏紧在小坑桌一角,面前的两盏茶一口未动,热雾蔓延,那声无用,划开了她心口的口子
仿佛她这一生只为了讨好夫君,即便夫君不爱她,讨好不了,便是她无用。
季含漪撑着小桌站起来,抬头对上容春伤心的神色,她低声道:“没关系的。”
“很快就过去了。”
说着季含漪修整好情绪,又往外走。
容春赶忙追上去问:“少夫人去哪儿?”
季含漪抿唇,到了院门口,看到舅母离去的方向,心下便是了然了。
舅母定然去找她婆母去了。
她心一顿,忙在后面跟上,可惜,刚才她的话还是没能劝得住,谢家人人冷漠,谢玉恒不管,大夫人更不会管了。
可她到底还是慢了一步。
步子还没有踏进正堂,便听到谢家大夫人那独有严肃的声音:“顾二夫人用这些钱财来侮辱我们谢家清名?”
“我们谢家难不成如今落魄到要靠着徇私枉法来过活了不成?”
“我家老爷是在宣州任知府,不是府上没人了,也不是被贬去了地方,是不容得了你这般来侮辱的!”
季含漪这一刻抬头看向屋檐上那光秃秃生出来的枝丫,冷天寒气逼人,阴沉沉一片。
她闭了闭眼睛,唯有她知晓,求谢家的人都是自取其辱。
林氏连账目管事都不让她过问,处处防范着她拿了谢家一厘,怎么会肯出力帮着她的外家。
闭目微整了整情绪,季含漪才叫人去通传。
进往正厅的时候,母舅坐在林氏下首,满脸慌张,一室寂静里,所有目光都看在季含漪身上。
林氏见着季含漪进来,似气得不轻的模样,抬手一拍就用力拍在身边小桌上,发出啪的一声。
她指着季含漪,怒声道:“你外祖家的事竟然闹到了我这儿来,你未给玉恒添个一儿半女倒罢了,还成天给我惹出些麻烦事来。”
“早知道玉恒娶了你,是娶了一堆麻烦进来,当初还不如做个恶人,违了婚约就是!”
站在林氏身后的谢锦也皱眉看向季含漪:“含漪,这是你外祖家的事情,挨不着谢家什么关系,你这样做不是给母亲添堵?”
“今日我特意过来一趟,便也是打算来找你的,你表哥那事,我夫君帮不了你,且你既已嫁入了谢家,是谢家妇,该一心为着谢家,而不是将心思在外人身上。”
谢锦便是府上的大姑娘,嫁给了北镇抚司的镇抚使路元。
她嫁的好,嫁给了握有权柄的路元,每回回娘家的阵仗自然也大,所有人都要奉承着她。
但谢锦唯一喜欢与她说教,指点她应该如何侍奉好林氏,如何侍奉好谢玉恒。
在她眼里,自己嫁给了谢玉恒是自己修来的天大好福气,而她是谢玉恒长姐,自己便该全然都听她的话。
第19章 季家女儿不要嗟来之食
从前季含漪能忍受,是因为她知道自己要在谢府过一辈子,知道谢玉恒最不愿看家宅不宁,闹成一片。
她处处隐忍着,在他面前维持着一府和乐的表象。
她未在外言过一句谢府不好,也未在内争执过一言长短。
她们习惯了在她面前颐指气使,也是知晓她身后已无人撑腰了。
季含漪抬头对上谢锦的视线,拢着袖子,站得笔直,她声音历来含娇带柔,说话好听又柔顺,但这回声音里不似从前,带着微微的凉意:“大姐不必说这话,我自嫁入谢家三年,带来了何麻烦事?”
“既说到这处,便请大姐详说。”
“我外祖家的事除了这件事,哪件麻烦过谢家?”
“就连我母亲病重,逢年过节,大爷也不曾与我回去过一回,何来的麻烦了谢家什么。”
谢锦愣了愣,没想到季含漪如今还有顶嘴的时候。
自来是谢家大姑娘的排头,万事喜欢指点,这会儿当着众婆子丫头,还有满堂的人被驳了面子,脸色一下子变得难看。
她咬牙道:“过去的那些事今日不必提,但说今日你舅母找上来这件事,算不算你惹出来的麻烦?”
季含漪淡淡眉眼看着谢锦:“什么麻烦?”
谢锦脸色一沉:"你让你舅母来麻烦我母亲,让我夫君徇私枉法,你是要害了我夫君不成?!"
季含漪脸上没有情绪,她声音很静的道:“一来你没帮,何来的害了你夫君?”
“二来我表哥也不是犯了大罪,缘何到了这地步,你心里明白。”
“三来,我舅母只是来请求,并不是逼迫,礼仪先至,并不是无礼,若是不帮,便大方说明便是。”
“我嫁来谢家三年,也唯一只叫我舅母来求过这一件事。”
"你若愿意帮,我与舅母必然感恩戴德的报答,你若是不愿意,我与舅母也没怨恨,两家不是有大怨,更没有大恨,我舅母更未在这处撒泼。"
“于情于理,我舅母未有做不得体处。”
这番话听得堂上一静。
所有人都明白季含漪说的没错。
她嫁至谢家三年,安安静静的做事,外祖家的事情,连平日里闲聊都未提过一嘴。
去岁冬日,她母亲病重,正逢着过年置办,季含漪亦是白日里帮着林氏打点布置,夜里才抽空回了一趟看望自己母亲。
这事一直没人知晓,还是那晚林氏有事找季含漪,才知她晚上去了照顾病重的母亲,才知她母亲病重了。
连谢玉恒都不曾知晓。
于情于理来说,季含漪没有说错,除了这一件,她没给任何人添过麻烦。
上头林氏听了这番话,也自知自己有些不占理。
刚才刘氏处处卑微,礼仪周到,不过是她瞧不上顾家门第罢了。
顾家如今还剩什么?顾家二老爷死在路上,大老爷还不知道能不能回呢,小辈单薄,她早不放在眼里了。
但季含漪这么当着众人的面反驳出来,还是让她不高兴,声音也沉下来:“锦儿说那些话也是提醒你自省,别以为嫁进了谢家,便总想着借谢家的好处。”
“那不乱套了?”
下头刘氏听了这话,目光不由看向站在正堂中间的季含漪。
这一瞬间她才明白过来,季含漪在谢家是如何的处境。
自己刚才冲动过来一趟,却给含漪惹了麻烦事。
不管怎么说,顾家内里那些往事也是内里的事情,如今谢家的一个出嫁的姑娘也来颐指气使的欺负季含漪,她是听不下去的。
再有,这谢家大夫人这番话,字字句句她听得讽刺。
她也明白了,再求,谢家人也不会帮忙。
她这才想起刚才季含漪的那番话,谢家若是愿意帮,早就帮了,何必拖了这么些天。
她一下站起来,看向谢大夫人:“借谢家的好处?”
“我外甥女借过谢家什么好处?”
“她安分守己的呆在谢家,如今凭空来说我外甥女的不是?”
“今日我外甥女本拦着不让我来,是我执意要来的。”
“我原本想着,不大点的事情,与谢家也算沾点亲戚,便来求一求,哪成想被如此奚落。”
“我顾家如今是落魄,是比不上谢家,但也是有骨气的,也见不得我外甥女被这般诋毁。”
说着刘氏捧着她带来的千两白银,背脊一直,看着林氏:“今日我是不该来走这一遭,连累了外甥女不说,反还遭了羞辱。”
“但我问心无愧,你们且放心,今日之后我再不会踏门,也请别为难我外甥女。”
刘氏说完转身时看向季含漪,眼眶通红,长长叹息一声,低声道:“这亲事当初是谢家大老爷求你父亲定下的,可你父亲一出事,人走茶凉。”
“之前那些话我错怪了你,你在谢家不易,我不给你再添麻烦。”
“这大抵就是命,有时候没法不认。”
刘氏说完跨过门槛就走,头也没回。
季含漪侧身看向舅母的背影,又无声的吐出一口气。
林氏听着刚才刘氏走前的那几句话,脸色阴沉下来,却生生反驳不了一句。
她都忘了,这亲事是老爷求来的,这么多年没有人提起来,如今再被提起,她觉得生了股恼恨。
这股恼恨忍不住就要对季含漪发泄出来:“你这是在借你舅母的口说对谢家的不满?”
“这几年你在谢家,是谢家苛待你了?”
季含漪回头对上林氏的视线:“未曾苛待。”
林氏就冷笑:“那顾二夫人刚才那番话是什么意思?说什么人走茶凉?要真人走茶凉,当初玉恒就不会娶你了!”
季含漪声音淡淡:“谢家当初娶我也不过是因为婚约,在这件事里,我做错了什么呢?”
说完季含漪只觉得满身疲惫与讽刺,又道:“母亲也要明白,不是我逼着大爷娶我的。”
“其实当初我去找他,若是他说一句不愿,我就会撕了婚书。”
“父亲虽已不在,但我是季家女儿,季家女儿不会要嗟来之食,这段姻缘更不是谢家施舍给我的。”
第20章 素不喜他夫人
埋藏在心底已久的话,终于是说出来了。
这三年里,谢家的所有人都觉得她嫁给谢玉恒是谢家施舍给她的。
包括谢玉恒自己都这么认为。
所以他们天然的站在高处,对她指手画脚,指点江山。
林氏瞪大眼睛看着站在下头的季含漪。
她穿着浅黛色衣裳,眼眸不冷不暖,青绿耳坠平稳无波,虽是恭敬的如寻常的每一日那样站在下头,但今日却叫林氏看得心口一阵一阵的发堵。
她指着季含漪,半晌却不知说什么。
这门亲其余人不知晓怎么定下的,她知晓,老爷知晓,老太太知晓。
当年季含漪的父亲季璟可谓是天纵奇才,不仅生的伟岸俊美,又高中探花,还深得当时沈首辅的器重,一介没有任何背景的贫寒书生,短短七年,就成为了监察御史。
要知道监察御史虽说只是七品官,但权利之大,又容易出政绩,往上升迁也不过三五个年头。
果真,没几年就又升迁到了大理寺少卿一职上了。
那一年,她家老爷的确出了点事,当时她家老爷是盐运司同治,因得罪了人,被监察御史诬陷受贿支盐,是季璟驳回了刑部的罪名,为她老爷平了冤屈。
后来她老爷送去感激的东西全被退了回来,又想无以为报,便提出两家结亲。
起初季家不愿答应,但自家老爷苦求,保证了往后只娶一妻,绝不纳妾,季家才答应了。
这些事林氏未同任何人说过,刚才被顾家那个提了一嘴,自己现在脸上就觉有些挂不住了。
陈年往事,不提起来,她都忘了。
旁边谢锦是不知道这些事情的,她听罢季含漪的话,冷笑:“你当初那处境,除了我弟弟肯娶,谁还愿娶?”
“谢家愿娶你,你不感恩,非要恩将仇报是不是?”
林氏打断谢锦的话,低头看向季含漪:“过去的事情就没必要提了,你已经同玉恒成了婚,那些事,也没有提起的必要。”
“你表哥的那件事,谢家的确帮不了,你也早早与你舅母说清了。”
季含漪看透一切,她微微站直:“母亲放心,不会麻烦了谢家的。”
说完季含漪垂眸,告退出去。
林氏看着季含漪离开的背影,从刚才的情绪里出来,又去喝茶缓气。
谢锦有些忍不住的坐在林氏的身边问:“刚才母亲为什么打断我的话?”
林氏看了谢锦一眼:“这些事没必要说,你知道你父亲的,当初你父亲极力让玉恒一定要娶季含漪,一言拍定,不管其他的。”
“这事也没什么好说的,你父亲性子固执,要让他知道你说这些话,你父亲不得训斥你。”
谢锦一怔。
想起三年前弟弟拖着不愿去提亲,母亲也提议这门和季家的亲事算了,给季含漪补偿一些就算了,成全了弟弟和李眀柔,但父亲大发了脾气,说这是不义,那往后母亲就没敢提了。
事实也是,只要父亲坚持,当时无论如何也要娶季含漪的,没人敢忤逆。
但她又忍不住开口:“可今日她还顶撞母亲……”
林氏揉着眉心:“罢了罢了。”
说着她看着谢锦问:“这事若是帮的话,好不好帮?”
谢锦便道:“夫君说也不是什么大罪,但我夫君问过了玉恒,玉恒说秉公去办,这事我就没问了。”
林氏叹息:“是玉恒的性子。”
谢锦就道:“要我说本来也不该帮,就怕开了头,往后没个休止了怎么办?”
“顾家也就那样了,谁知道往后还有什么事?”
林氏倒是点头:"也是你说的这个道理。"
季含漪回了院子,才一靠在贵妃榻上就咳了好几声。
手里紧紧捏着手炉,脚边炭火的暖气从脚下升往身上,她看向窗外,问了容春时辰,又垂眸看着炭火出神。
另一边路元脚步匆匆的穿过都察院仪门,又跟随着小吏往二堂去。
站在二堂大门外,路元的心里七上八下的狂跳,不知这位都御史大人缘何叫他过来。
听说今日都察院的还请了他手下两个小旗过来,他心里总没个落低。
要知道沈肆自上任都御使以来,那就是个铁面阎王,从来没有留情过,京城哪个敢撞上这位。
身份又是皇后娘娘的亲弟弟,还深得皇上信任,要自己真有个事情,恐怕是脑袋不保了。
京城到处都是都察院的眼线,他现在心里头将自己这些年做的事情来回扫荡,就怕漏了一件。
他浑身紧张,连请他入内的声音都没有注意到,还是被门口的人推了下才反应过来,赶紧躬身往里头走。
二堂算是私下处理公务的地方,所以处处布置的很是雅致。
路元是第一回来这里,心里忐忑,后背落了满身的汗。
他虽是从四品的官,但在沈肆面前,全然是不够看的,都察院监察百官,沈肆一句话,自己可能就要被抄家流放。
他往里走去,首先入目的是他手下的两个锦衣卫小旗跪在地上瑟瑟发抖,路元的心已经到了嗓子眼儿去了,来不及说话,就跪在了地上,朝着坐在长案后似在低头处理公务的沈肆行了跪拜大礼:“下官拜见都御史大人。”
沈肆听到声音,那双丹凤眼微微一抬,就看向跪在地上的路元,又眼睛一垂,没再看他。
退思堂内久久无声,路元却头都不敢抬。
修长手指上的笔在纸上落完最后一笔,沈肆才终于搁了笔,看向跪在地上的路元:“路镇抚使来了?”
路元赶紧应下。
沈肆脸上依旧是矜贵的冷淡,声音里是公事公办的冷清:“你不必行此大礼,本官叫你过来,不过是让你来认两个人。”
路元一下子就明白过来沈肆的意思,看向跪在地上的那两人,不就是刑房的那两个小旗么。
他忙朝着沈肆道:“这两人的确是下官手下,敢请问御史大人,他们究竟犯了何罪?”
沈肆坐在上首,神情疏冷,那头顶的匾额悬挂着肃纪正纲四字,无形便沉沉压下了压力,让路元几乎顶不住。
沈肆冷笑一声:“那路镇抚使倒是管的好手下,一个个贪赃枉法,私受贿赂。”
“本官现在倒是想知晓,是你纵容手下,还是你言传身教?”
不轻不重的声音,路元却被这话吓了一跳。
他赶紧跪下去朝着沈肆道:“还请大人明鉴,下官的确不知情手下居然犯此大罪,下官也从未收受过贿银。”
路元这时候也不争辩那两人是不是收了银子。
沈肆既然把人叫到了这里,那定然是有确凿证据的,要是争辩,反而雪上加霜。
再有,自己的手下他知晓,从那些被抓捕进来的人身上捞油水是常有的事情,他手下的人也知道孝敬,他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真说起来,或者深查起来,他也要遭殃。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沈肆居然将眼睛放在了这些小吏身上。
两个小旗的错处他竟也知晓,不由又对沈肆害怕了一分,自己平日里小心谨慎,但万一被抓住了把柄呢?
就如这次,真要治罪,沈肆往上一封奏折说他玩忽职守,纵容手下,那他官职都保不住了。
沈肆负着手,颀长的身形走到跪在地上的路元面前定住:“哦?我得来的消息是,贿赂这两个小旗的人,是顾家的二夫人。”
“据本官所知,顾洵被东司房的人抓来送去了你那里,一直没招认。”
“顾浔你应该认识,你更知道他身后有什么关系,怎么,谢家没人为他求情?”
沈肆说到这个份上,路元还有什么不懂的。
那意思是自己两个手下收了顾二夫人的贿,说他看着妻弟的面子,故意给顾洵放水,来问他的罪了。
路元也觉得自己实在是冤,一来他刚开始是有那个心思,让人去给谢玉恒问了的,谢玉恒说公事公办,他也就明白了,本来就没打算放过顾洵。
之所以拖了这么几天,也是那顾洵被打得半死都不招人,毕竟还是国子监的学生,也不能真将人给打死了,再有他知道手底下的人收了银子,想着先拖拖就是,刚开始嘴硬寻常,但没几个能撑够十天的。
哪里能想到,这么点巴掌大的事情,居然被都察院的给盯上了,还是被沈肆盯上的。
这点事竟值得他亲自过问。
但这时候路元已经不敢多想其他的,他现在是绝不能承认是给顾洵放水的。
也更不能承认知道手下受贿这事。
他抬头看向站在面前的沈肆,语气急促:“那顾洵的确与我妻弟的妻子是表亲,但我妻弟从未给顾洵求过情,还让我秉公处置。”
“之所以拖了几日,是那顾洵先是招人,后头又不认了,这才拖着。”
沈肆挑眉。
他垂眼看着路元大汗淋漓又急切的神情,那眼神不像是在说谎。
这事沈肆也能看出来路元没有说谎,要是季含漪让谢玉恒给顾洵求情,谢玉恒与路元的关系,这事本也不大,更不会拖这么久那顾洵还在北镇抚司。
季含漪舍近求远来找他,这事本说不过去。
他垂眼淡淡轻蔑的看着路元:“你觉得本官会信?你妻弟的夫人就不求情?”
说着他冷笑:“路元,你在本官面前还敢愚弄本官。”
“你治下不严,纵容手下贪赃枉法,对上欺瞒,说的全无实话,顾洵之事,你敢说你没有徇私?”
一桩桩罪责落下来,吓得路元脸色大变。
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一个小小的顾洵,竟然能将他害到这个地步,早知道还不如一早放了,还免得被都察院的人给盯上了。
他手下受贿是铁证,那顾洵与他妻弟的关系也是事实,沈肆真要追究,他连伸冤都不知道怎么伸冤。
但这时候路元已经什么都顾不得了,他只知道自己要是再说错一句话,那就是万劫不复,一股脑儿的就朝着沈肆惊慌开口道:“御史大人还请听下官辩解,那顾洵虽说是我妻弟夫人的表兄,但我妻弟谢玉恒在大理寺任职,历来也是公正无私的。”
“再有他与夫人的感情其实算不得好,也并不喜他夫人,所以绝不会为他夫人来找我求情。”
路元这时候已经顾不得将谢玉恒的家事说出去了,一门心思的只想为自己脱罪。
他说完颤抖的道:“还请大人明察啊。”
沈肆微微一斜眼,对上的就是路元惊慌的眼神。
他面无表情的沉眸,又道:“哦?本官听说他们年少就定下婚约,谢玉恒会不喜他嫡妻?”
路元愣了愣,竟不知道沈肆竟然还知道这个。
难不成为了定他的罪,连他妻弟也查了?
也是,沈肆手上经办提审的案子都滴水不漏,落他手上的人没一个能逃脱的了的。
他便是皇上监察百官的眼睛,谁撞上都得脱层皮。
他已顾不上是否说的是谢玉恒的家事了,全都吐倒出来:“大人有所不知,正因为是自小定亲,所以下官妻弟素不大满意他的夫人。"
"但我妻弟素来克己复礼,为人端正,他们也顶多算作是相敬如宾,这是谢府上下都知晓的事情,所以绝不可能会为了他妻子给顾洵求情的。”
“再有,那顾洵本就犯了律法,下官也不敢凭着关系就放任。”
“下官发誓没有一句说慌的,还请大人明察。”
沈肆淡淡看了一眼抬起手来发誓的路元,抿了抿唇。
片刻后他道:“此事本官心里有论断,但你的这两个手下,你不处置,就别怪本官替你处置了。”
路元赶紧应承:“大人放心,这番回去,便将这两人用刑示众,再流放去充边军。”
沈肆脸上依旧冷淡的没有情绪,又道:“至于顾洵的事情,本官听说过他,在国子监月试与季试皆是甲等,私藏妖书的事情他深知律法,虽不大可能,但你依旧要好好审,别成一桩冤案,当心你位置不保还连累家里人,别得不偿失。”
路元怔怔听着这番话,总觉得这里头话里有话,但他这会儿根本也没有多余的心思思考其他的,只连连应下,生怕慢了一步就被治罪。
沈肆摆手,让路元带着他的这两个手下退下去。
路元赶紧起身,摇摇晃晃出了都察院的大门,外头的光线一照进来,他竟有种刚从鬼门关里走了一遭,这时候又活过来的感觉。
身边那两个带出来的小旗又一下跪在他面前哭着求开恩,路元气的往两人身上一人踢了一脚尤不解气。
要不是这两人,他哪里会被沈肆抓住小辫子。
当下气的又是踢了一顿,恶狠狠道:“收银子的时候怎么不怕?”
“做事不干净,要还想活,去边军活去,留在京城,你们活都活不成!”
第21章 去找沈肆
路元走后,沈肆转身,抬头看向那高高匾额上的肃纪整纲四字,散落在窗外透进来的光线烟尘四起,沈肆站了半晌,也让人看不透到底在想什么。
但刚才一直站在屏风外的文安却是能察觉到一丝不寻常的。
刚才大人与路大人说的那最后一句话,他跟在大人身边多年,大人何曾夸过人,何曾会注意一个国子监小小的监生。
那话分明是在点路大人了。
这么些年,无论多大的面子来找大人求情,几乎都不可能。
大人平日里忙碌,如今为着这小小一件事,叫了路大人过来问责,实让他也预料不急。
又想到昨日撞见的那女子,好似大人也为她多停留了片刻……
文安乱七八糟的想着,只觉得越想怎么就越邪性了,赶紧又打住。
下午的时候,谢锦往季含漪这儿来了一趟。
不过来的时候,正屋没人,一问才知道季含漪在什么后屋的书房,又差人去叫她。
季含漪正坐在椅上看昨日没看完的账目,好清点完自己手上的财物,到时候才好做打算安排。
听到下人来说谢锦来了,季含漪拨弄着手上的算盘,眉眼都未曾抬起过一下。
身后将今日主屋带来的东西收拾着的容春听见,不由走到季含漪身边小声道:“这是又来给少夫人添堵了。”
“端着架子又来给少夫人说教了。”
季含漪指尖算完最后一笔账,在账目上写下数字,才搁了笔。
她看向容春问:“收拾好了么?”
容春忙点头:“东西都放好了,少夫人的东西不多,即便要走,也收拾一会儿就收拾好了。”
季含漪点头,想着待会儿再与外祖母去一封信才是。
容春又担心的问:“万一大爷不答应和离怎么办?”
季含漪笑了下:"容春,他本不愿娶我,他会答应的。"
说着季含漪靠着椅背,她想李眀柔如今还未定亲,谢玉恒拖着不和离,不过也是拖着李眀柔罢了,她倒是不怕周旋。
即便谢玉恒真不答应,那自己只能想其他法子让他答应了。
她又道:“你出去回话吧,便说我风寒严重,怕过了病气给她,不方便见。”
容春也觉得这时候这些人还有什么好见的,即便见了,那嘴里也说不出什么好话来。
特别是这位谢大姑娘,每一回来见少夫人,不是说少夫人这儿做的不好,就是说那儿做的不对,就连屋内的摆设布置都要插手。
还常常过问房中事,从前少夫人忍着,现在都要和离了,可不兴忍着。
她出去时,门外的下人等了好一会儿,见了容春出来,还脸含担忧的小声道:“容姐姐知道大姑娘气性大,等了这久了,怕是要发脾气。”
容春撇嘴,谁还没个脾气?她道:"我家少夫人病得厉害,这会儿不方便见人,你就这么去说去。"
那丫头愣了愣,也不敢多问,忙也去了。
那头谢锦坐在正屋等了半晌,却等来丫头来说一句不方便见,登时脸就沉了。
这都快成婚三年了,她操心子嗣的事来给她送方子,居然还摆起架子来不见。
又冷笑一声,到时候惹恼了玉恒和自己母亲,别哭着来找她求情。
她拢着袖子,一言也不发,直接就走了。
屋内丫头一看这架势,知道谢大姑娘是生了气,又怕去大爷面前说少夫人的不好,心里不免担忧。
这谢大姑娘就是个骄傲惯了的,要事事以她为主,万事不想着大爷与少夫人和睦,还常拱起火来,也就是少夫人能忍,要换成不能忍的,不然这大姑娘每回来一趟,院子里都要闹一回。
季含漪如今自然是不会理会谢锦要在谢玉恒面前说什么,相反的,她还担心她不拱火去说。
好让谢玉恒一怒之下直接在那和离书上落款。
想起昨晚被撕碎的和离书,季含漪只觉得可惜,一笔一画写出来的,这会儿又要再写。
铺开纸张时,季含漪看了看外头天色,天色微沉,她心里算了算时辰,又侧头对容春低声道:“半个时辰后,你出去雇一辆马车,停在后门口等我。”
春容好奇的问:“谢府不是有马车么?”
季含漪低头开始写和离书,只低低道:“不方便。”
谢府的马车上都有谢府的牌子,的确是不方便的。
季含漪出门的时候,正好酉时。
前屋婆子看季含漪这时候要走,不免过来问何时回来,好让厨房的饭菜备着。
季含漪便道:“厨房的菜便不用备了,我回来的会晚些。”
婆子也不好多问,看着季含漪背影,想着难道又是少夫人的母亲病重了么。
后门的马车已经准备好,季含漪上去的时候,马车内还备了火盆,车厢内一片暖意。
那火盆自然是容春特意准备的。
前头车夫问去哪儿,低低的声音投过帘子传过去:“永明巷沈府。”
京城内最尊贵的地界,处处都是达官显贵。
到了的时候,天色已黑。
沈府匾额高挂,季含漪站在下头,想起从前小时候常与父亲过来。
经年过去,再站在这里,早已是另外情境。
其实这时候已经算不上早了,冬日里天黑的早,灯笼已经点亮,照亮威严门庭。
但门房下人说沈肆还未回来,季含漪只能又回到马车上去等。
但沈府前门口是不许停着马车的,她退到了巷口。
她低头看着手上的玉,玉质温润,成色极好,是一块上等祖母绿的玉连环。
这块玉佩其实应该是沈肆的佩子,她不过是意外得到的而已。
沈肆自小就尊贵,一应物品用度,样样都是用的最好的。
季含漪虽是季家独女,用度自然也好,但小时候每每去了沈肆那儿,便看不完的好东西,见了任何东西也总要好奇的去摸一摸。
那一年季含漪正十二岁,她与父亲一起往沈府去,父亲与老首辅去书房,父亲与老首辅常常一待就是一上午,下人也自然而然的引着她去沈肆的书房。
那时候沈肆十六岁,刚刚中了状元,听父亲说他本不用考的,直接便可入翰林,但沈肆不愿家里关系,自己去报了名。
其实季含漪小时候见沈肆的时候也不多,父亲两三月才拜访一趟,多说公事,自己也不是每次都能见到他。
但是或许是从六七岁有记忆起养成的习惯,她喜欢看沈肆高高又修长的身子,还有他那好看的惊人的面容,不由自主就想去找他。
沈肆刚开始也不大喜欢她,季含漪那时候虽小,但别人喜不喜欢她,她还是懵懵懂懂的明白的,但架不住沈肆好看,他屋子里的好东西太多。
老首辅温和,也每每总笑吟吟的与她说,让她多去找沈肆玩,说沈肆总是独来独往太冷清了,让她多缠着沈肆出来走走。
她那时候被父亲娇惯坏了,更不知晓害怕,虽说没拉沈肆出来过,但至少进他书房不会被他赶出来了。
他在书房读书,她就去他的多宝阁上看他的宝贝,他坐下写字,她就趴在他对面看他写字。
沈肆不许她碰他,但她主动去拉他袖子,他也没推开过。
那日是初秋,但光线明媚,十二岁的季含漪已经明白男女大防了,没凑往沈肆跟前去,她喜爱字画,沈肆的书房里全都是大家书法和画卷,他在内隔间看书,她就在一道屏风之隔的外头看他收藏的古画。
十二岁之后,两人几乎未说过话,即便同处一室,也毫无交集。
沈肆的确太凉薄了,不主动靠近他,他就永远是冷的,永远也不会往你走近一步。
但那天季含漪将一卷她喜欢的名家的画作打开时,却在那里头看到了那块玉连环。
祖母玉绿很漂亮,两个玉环穿在一起,还叮叮作响,季含漪当时拿在手里便很喜欢,但这是沈肆的东西,他允许她看这些古画,对季含漪来说,就已经是沈肆这样性子的人不可能的事情了。
她更不能擅拿他的东西,
她让人将玉佩拿进去给沈肆,想着万一这块玉佩是沈肆不小心卷进画里的呢。
只是没多久下人进去后又出来,重新将玉交还到她手上,那下人传了沈肆的话,说玉佩是她发现的,便给她了。
但季含漪总觉得,那是因为她碰过了玉佩,所以沈肆不想要了。
但那几日正逢着她十三岁生辰,她的确喜欢极了那玉,便收下了。
后来她回去后还特意写了封给沈肆感谢,可惜一直没有他回信,但季含漪已经习惯了,要沈肆回了信,她反要觉得那人是不是沈肆。
那一年最后一面是在过年那几日。
老首辅门生众多,拜访的人亦多。
那天的雪下得很大,大的簌簌的要撑伞。
她在后院跟着母亲,与其他来的女眷一起去拜访老首辅的夫人。
从明堂出来的时候,她看到沈肆独自站在后院不远处往她这边看,她也不知道他在看什么,但她要跟随着母亲,况且那时已经不是小时候了,早已不能如小时候见到他那般往他身边去。
但那天沈肆居然破天荒的叫人让她去后院那棵大松树下等他。
季含漪都觉得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她去的时候,沈肆已经在那儿了,也不知道先等了多久。
其实季含漪都许久不曾那么近的看过沈肆了,这么近的看他,她发觉他高了许多,愈加俊美,难怪京城里沈肆所过之处,许久女子总是竞相去看。
他驻足过的地方,总是引得众人也去驻足。
那天的沈肆依旧面容冷淡,季含漪从来也看不透他到底在想什么。
他冷冰冰又高高在上,她少年时年岁越大,在他面前便越有种对他的畏惧。
那种畏惧她自己也不明白,她觉得沈肆如九天上的神佛,没有七情六欲,没有喜怒哀乐,像是一个审判又洞察一切的无情大佛,让所有人在他面前都要小心谨慎起来。
当沈肆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时,季含漪也只有心慌。
总觉得自己该是做错了什么事。
那天沈肆指着她腰上的玉佩,是他送的那个玉连环,但好似应该也说不上送。
沈肆指着玉佩,与她说,让她往后不许佩在人前。
季含漪以为沈肆不高兴玉佩给她了,那时候心里忐忑的不行,忙将玉佩解下来要还给他。
可她的手递过去在半空,手都被冻的发红了,沈肆也没有接。
他许久后才说,那玉佩给她的,是给她的生辰礼。
往后有事,带着玉佩找他,他就帮她。
那天十六岁的沈肆,高高的个子还往她那头走了一步,弯腰看她,低声在她耳边说只有一次机会。
即便是天大的要求,即便是违背约定的要求,他都会应她。
只要她想。
那天季含漪震惊极了,她没明白过来沈肆到底是什么意思。
她想不明白天大的要求是什么要求。
她又能想出什么违背约定的要求来。
她与谁有过什么约定。
她唯一有的就是婚约了。
父亲自小为她定的婚约。
她虽没见过谢家郎君,但也听过父亲总夸他,季含漪也从没想过要反悔与谢家的婚约。
那时候季含漪想不明白,直到现在的季含漪也想不明白那年沈肆为何要与她说那句话。
或许曾经的自己在他心里是有一些不一样的,毕竟老首辅也曾含笑与她说,她是唯一能在沈肆书房待许久的人。
但那回之后第二年春,她不小心在沈府落水,母亲说沈肆救了她,被沈肆抱进了他的屋子,到了半夜才醒过来。
但季含漪全不记得落水后的事情了,连那件事一点零星的记忆都没有。
只记得那之后再没见过沈肆。
他的书房也再不许她进。
如今算起年头来,竟然已经过了六年多。
思绪到了这里戛然而止。
又不知多久后,身边容春小心推了推她,紧张的小声道:“少夫人,沈大人好似回来了。”
外头传来马车声,季含漪让容春呆在马车里,又忙掀了帘子出去,在大雪纷飞里,看向那极冷又极贵的人在众多下人中,慢条斯理的从马车上下来。
第22章 求他
夜色漫漫,鹅毛大雪乱舞在两人中间,像是白色的帷幕,隔绝出两个世界。
沈肆身边跟两侧跟着四名随从,手上提着琉璃灯,明亮的光线落在他黑狐大氅上,颀长的身形无形里便让人自惭形秽。
她身后是兵荒马乱一地狼藉,身前是他带来的冷清寒冰一片。
她大着胆子往他身边走过去,透过白纱看他,只为等着与他说一句话。
站在沈肆身边的随从忙要来赶人,沈肆只是轻轻一抬手,随从便退去了身后。
他顿足在原地看着季含漪往他过来,巷子穿堂而过的寒风烈烈,吹向她单薄又玲珑有致的身形,裙摆翻飞。
寒风吹拂她指尖白纱,轻抚在她如雪皮肤上,白纱一角下小巧下巴上的鼻头泛红,黑白分明又有几分妩媚的杏眼正往他急切看来,尽是期盼与忐忑。
娇小的身子裹在洒金的红色斗篷里,那双纤细的素手抬手间,露出手腕上那抹皓白。
他视线仅仅扫过她脸庞一眼,在她就要近到身前时,转身往大门处去。
沈肆并没有在季含漪面前停留的打算,这个女人也不该一而再,再而三的出现在他面前。
身后的随从知晓这是大人不愿见这女子,忙挡在季含漪面前,隔绝她再往前一步。
身前挡住了高大的护卫,季含漪眼睁睁看着他颀长身形消失在那道朱门里,眼眶涩了涩。
直到大门合上,挡在面前的前门护卫这才离开。
沈肆神情冷淡的往前走,门房下人跟在沈肆身边,小心翼翼的将一个手上的玉佩呈到沈肆面前:“侯爷,这是门口那女子叫小的拿来给侯爷的。”
沈肆目光下垂,见着下人手上的那块玉佩时,脚步微微一顿。
门房下人也没想到侯爷会顿住步子,忙又看着沈肆的脸色小心道:“那女子说今夜不见到侯爷便不会走。”
“要让人去将那女子赶走么?”
沈肆抬手从下人手中将玉佩拿在手心,拇指拂过玉佩的每一寸,似浸润了她身上那股暖的甜腻的甜香气,在风雪里散开迷雾。
一颗颗冷雪落入他掌心,雪片化开在他指尖。
身边的昏昏琉璃光线落在湿漉漉的潮湿地面上,沈肆站了站,什么话也没说,抬起步子往前走。
下人不明白这什么意思,不说见,也不说赶。
那到底应该怎么办?
侯爷的心思一向难猜的很,那下人将目光放在跟在后面的文安身上。
文安打了个手势,意思是这事先别管,要怎么做,侯爷自然有吩咐。
刚才文安跟在侯爷身后看清了,那女子不就是那天那女子?让侯爷站在高处看了许久的人?
他莫名就觉得那女子应该是有些不一样的。
他虽只跟在侯爷身边三年多,但侯爷何曾在一个女子身上多停留过片刻?
今夜那女子来,若是换成是旁的人,早被赶走了,是不可能还让她等在门外的。
沈肆回了书房,屋内早生好了地龙,案桌上堆着公文,他摆手让屋内的人都退下去,独自坐在案桌后头。
窗外簌簌雪声却让他觉得喧哗,他去窗前推开窗,大雪灌入进来,寒冷刺骨。
他忽有些烦躁起来,厌烦这一刻心底升腾起来的情绪。
就如这外头风雪,他再抗拒,依旧无孔不入。
叫来外头的文安,文安连忙进来。
沈肆坐在案后,似是漫不经心的问:“走了没。”
文安先是愣了瞬,随即反应过来,忙道:“应该还没走。”
沈肆抬眼看了文安一眼,寂静良久,他看着放在案上的玉佩,又淡淡落下一句:“让她来见我。”
文安去前门的时候,那女子果真还在的。
这么冷的天,就站在外头。
他试图看出这女子的身份,但那马车是平平无奇的马车,没有牌子,像不是世家出身。
又见那雪里的女子,身量娇小,披着银狐斗篷,带着帷帽,也看不出面容和美丑来,实在看不明白这女子有什么不同来。
但文安脸上满是客客气气,请季含漪往偏门去。
毕竟是大晚上的一个女子来,总要为着侯爷的名声想想的。
虽说前门的人也不敢乱说,万一就被撞见了呢。
季含漪指尖紧紧捏着帷帽上的白纱,怕露出面容来,这样安排,的确也是她想的。
她并不是要与沈肆攀上什么关系,再引人议论。
那块她本打算一辈子深藏的玉佩,如今终究还是用来求他帮忙。
他与她如今更是云泥之别,大抵他都已经忘了她,如今肯见她一面,她已经感激。
沈肆的书房格外幽静,这处地方其实季含漪并不陌生,即便好些年没有再来,再来的时候,还是有一股淡淡的熟悉感。
书房里也没有下人在,她被引到外厅等候,稍有些局促的坐在椅上。
被冻红的手掌紧紧捧着手里冒着热气的茶盏,心里却在忐忑的想,待会儿该怎么与沈肆开口。
他该是没有空闲听她客气的说从前的那些寒暄的,他大抵也早忘了。
或许自己应该直接求他。
明明没有见他时,她只想着该怎么能见到他,如今即将要见到了,她却紧张得心里如一团乱麻,没有头绪,甚至连如何开口都是紧张的。
是的,她依旧还是有些怕他的。
怕他的冷。
思绪被从里头出来传话的人打断,那人说沈肆让她进去,她紧张的指尖捏紧,才往里头走去。
沈肆静静看着屏风上头那映出来的身形。
半透明的屏风,她的一举一动他都能清晰看到,还听到她细细的几声咳。
他看到她在要穿过屏风进来的时候又顿住,再往前走。
他收回目光,等着她踏入他的领地。
并不动声色的观察她。
季含漪进来时,屋内唯有沈肆高坐在案后,他手中拿着毛笔,银色绸衣衬的他面容高华又冷清。
他未看她一眼,好似是百忙中见她一面。
也许是的,他似乎向来如高悬的寒月,不食人间烟火,不理会身边的喜怒哀乐。
她指尖掀开帷帽白纱搭在帽檐上,驻足在原地,垂着眼眸,姿态卑微小心的开口:“我表哥入了北镇抚司,生死未知。”
“他在国子监课业出色,明年考成合格便能授官了,这回的事情是洵表哥的错,但情沈大人帮他一回。
季含漪说完,跪地俯首,又低声道:“玉佩今夜交还与沈大人,往后再不叨扰大人。”
第23章 他的确体会过这具身子有多软
没有寒暄,或是将过往作为铺垫。
季含漪想,沈肆应该也是不喜听那些的。
她更知晓沈肆也不会喜欢她用这块玉佩来求他。
那年或许只是他随口一个承诺而已。
她如今来也是物归原主,让他放心,她再不会拿着这块玉来烦扰他了。
沈肆的余光处一直都落在那道黛蓝色身形上,他看着她跪在地板上,白净耳垂上的青玉耳坠晃动在她下巴上。
她低着头,他的眼神便上抬,毫不掩饰的打量。
她一头乌黑的青丝梳成妇人的发髻,上头斜插着一支扇形花簪,保守的暗纹高领子严丝合缝的遮住她纤长颈脖上的每一丝肌肤,只隐隐看见一些余白。
她脖子上的那块绿松石璎珞落在她面前地面上,脸庞上纤长的睫毛轻动,如是她的不安。
几年未见她,她依旧肤色雪白,身形玲珑,即便她身子裹在那厚厚华布下,也依旧勾勒出让人遐想连篇的妩媚弧度。
她身上有一股媚不自知的引诱,已为妇人的她,稍丰腴的身子又添一股内敛。
沈肆收回视线,他并不想将视线在她身上多停留。
更不想被她抽走太过的思绪。
尽管他余光尽数落在她身上。
手中的毛笔搁置在笔架上,他看了眼静静放在桌上的玉佩,半晌后开了口:“谢夫人,你其实不该来找我。”
沈肆这话不是要故意为难季含漪,因于情于理,她都不该来找他。
于情她已是谢家妇,谢玉恒不是没能力帮她,但她却求与旁的男子,于情不合。
于理他是都察院左都御史,本就该监察百官,她来求情让他帮她表哥,不就是让他监守自盗,玩忽职守。
冷清又无情的声音让季含漪心头生了一层霜,她能够听出沈肆话里的意思,她是不该找他的。
但她无人可找了。
她身后还有一地狼藉未来得及清扫,她身后只有外祖家了,从谢家离开,她唯一只能回外祖家,帮洵表哥,也是为她稍铺一点后路。
季含漪抬头,视线正对上沈肆从高处看来的眼神,疏离又毫无情绪,仿佛在看一个无关要紧的人。
她的心又没来由的发紧,哑声说出她的窘迫:“因为我无人可求了。”
沈肆看着季含漪微微发红的眼眶,她抬起头来,所有明亮的光线都落在她脸庞上,白腻的脸庞上因为染了热气生了一层红晕,小巧的琼鼻上光线跃在那里,引诱着人的目光往她那张小巧的樱唇上看去。
她身上有一股清纯无辜又妩媚饱满交织的引诱,是沈肆梦里避不开的香艳旖旎的噩梦。
他并不喜欢她生就的这张股妩媚勾人的面容,也更不喜欢她那双好似含情脉脉的眼睛,看着人时,眼里似总如一汪春水在荡漾。
好似看谁都有情。
自然便不喜欢她用这双含情的眼睛看任何一个人。
但现在,他最不喜欢的是,她在出现在他的面前。
他抗拒关于她的任何事情,她却在经年后主动见他。
沈肆听着季含漪的话,微微深了眼眸,唇边勾起一个淡淡薄情又冷漠的含笑。
他放松姿态,靠在身后的椅背上,矜贵高华的面容依旧深不见底的看不出丝毫情绪,手中把玩着琉璃球,冷静的开口:“谢夫人的意思是,你除了找我帮你,你就再找不到别人帮你了。”
“是这个意思么。”
季含漪心头微紧,她点头。
沈肆挑眉:“谢家没这个本事帮你?”
“多大点事,值得你跪在我这里。”
沈肆的话不冷不淡,却像是一把凌迟的匕首在割心上肉。
如今在沈肆面前,被他轻而易举的揭开她在谢家过得并不如意的事实。
她更无法在沈肆面前开口说她不得夫君喜欢,甚至从未得到过夫君的心,这会让她更觉得在沈肆面前又卑微到了尘埃里。
她当真是可悲的,她也早不是从前那个季含漪了,她没有了家,没有了父亲,至亲疏远,枕边人异心,或许她的确无能。
温暖的室内只余寂静,沈肆并没有要得到季含漪的答案。
他看着她低眉,耳边坠子颤颤,似是难堪,叫人不忍。
沈肆抿唇,他想,他其实本也不该见她的。
见一个已婚之妇,他自己都觉得甚是可笑。
但当视线再一次落在季含漪身上时,他看到她眼角微莹,又闭上了眼睛。
他从椅子上起身,修长的手指拿过那枚桌上的玉佩,他走至她面前,弯腰看她。
她身上柔软的暖香袭来,靠近她,将她身上的每一处都看得更加仔细。
她肩头化开的雪落下点点湿润,她鬓边有一缕发丝缠绕在她下颌上,她的眼神凌乱又无助,她青绿色的耳坠轻颤,更显得她颈脖修长。
这身素净又低调的料子不掩她妩妩细眉下的娇柔,反衬她一股让人想将她用力蹂躏的柔弱。
季含漪自来身娇体柔,他的确体会过这具身子有多软。
他蹲下身子,矜贵修长的身子,即便蹲下身来,也带着一股冷清的贵气,在季含漪面前落下一团冰凉的阴影。
季含漪一愣下,身子便下意识的想要后缩。
沈肆历来身上都带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冷淡的,哪怕是他主动靠近,被靠近的人也会下意识的回避他。
那或许是害怕,也是在他面前不受控制的自卑,只能用退缩去掩盖。
沈肆将季含漪的所有动作都收进眼底,他伸手将手上的玉佩送到她面前,修长的手指如玉,袖口带来一股冷茶香,玉佩落在他掌间,衬的那玉也愈贵重。
他眼神依旧紧紧看着季含漪的神情:“我只答应你一件事,你确定要我帮你表哥。”
季含漪刚才还沉甸甸彷徨的心思,在听到沈肆这句话时,便明白他愿意帮忙了。
她忙抬头,撞上沈肆看来的眼眸,她掩住眼里对他的那股惧意,忙感激点头:“只求沈大人这一件事,往后再不来求大人。”
季含漪说完要低头感激,下巴却被忽然被一只微凉的手指捏住。
浓烈的冷香传来,季含漪眼神惊恐慌张的抬头。
只是对上沈肆目光时,他眼神如一团化不开的寒冰,疏远又面无表情,没有含有丝毫带有其他情绪的眼神,又让季含漪有霎那间的自惭形秽,为自己那瞬间生出来的心思惭愧。
也是,自来好似没有七情六欲的沈肆,他即便忽然对她做出这样稍有些暧昧的动作,也是有他的道理的。
他怎么可能会对自己有什么别的意思。
第24章 谢夫人想好了?
暖暖昏黄的纱灯下,季含漪不敢躲开,强忍着那股不安的战栗。
沈肆看着她,手下的皮肤温热,她那双美到极致的眼睛带着惊惶,浓密的乌发衬她朱唇皓齿,似巫山雨雾蒙蒙,如幼兔匍匐在老鹰的利爪下,着实柔弱,着实叫人想欺负她。
几年未见她,她生的更艳了几分。
捏在她下巴上的指尖离开,冷清的声音响起:“谢夫人想好了?”
季含漪忙点头,犹如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我想好了,只求沈大人能救我的表哥。”
沈肆抿唇静静看着季含漪,看着她眼神里升起的那末细碎的光。
唯此一次的机会,她用在这样无关要紧的人身上。
一如当年他将玉佩给她,她也没有用心的将他的话放在心上。
她从来都不知道这玉佩意味着什么。
但早无关要紧了,他只想这女人再别出现在他面前。
沈肆淡淡垂眸,眼神里的神情愈加疏冷,他将玉佩放到季含漪面前:“我可以帮你。”
“但这玉佩本不算是我送你的东西,你碰过,也不必还我了。”
说完沈肆起身,叫季含漪也起身离开。
面前的阴影离去,季含漪怔怔看着静静放在面前的玉佩,沈肆刚才的话亦刺痛了她的心,她碰过的东西,他便不要了。
也是,他自来天之骄子,高高在上,身侧没有几人能靠近他。
他能让自己来见她,答应帮她,已经是他天大的开恩了。
紧紧将那枚玉佩捏紧在手心,季含漪微微有些吃力的站起来,看着背对着着她站着沈肆,她低头对他感激的福了礼,才带上帷帽往外走。
空荡荡的院落,外间一个伺候的丫头都没有,除了外头未停的雪声,静谧的可怕。
踏出门槛走到廊下时,白雪夹着寒风便往身上裹挟过来,帷帽上的白纱被风吹的不停扬起,她手指紧紧捏着一角,拢紧了身上深色斗篷,微微缩着身子往外走去。
沈肆站在窗前,负手静静看着那末娇小的身形。
廊下灯笼被吹的七零八碎,鹅毛大雪落在那单薄身形的发上,旁边无人为她提灯,她安静的一步步走入暗沉的院外,那旖旎的身姿也在飞雪中隐去身形。
独自一人,身形单薄。
有一根绷紧的玄系在心头。
寂寂眼眸里闪过一抹沉寂的暗色,沈肆看了半晌才转过了身。
他重新坐在案后,提笔继续看下头巡按御史送来的信件,神情里没有一丝变化,仿佛刚才并不曾有人来过。
文安一直等在院门口,看到季含漪独自从屋内出来,忙提着灯笼在前头照路。
他不知屋内的情境,更不敢去窥探一角,甚至不知这来的女子是谁。
但此刻文安的心里对身边这位女子很是恭敬,没有别的,侯爷的书房从来都不曾让女子进去过。
就连一应打扫,也是侯爷身边的几个长随。
书房里的都是要紧的东西,侯爷又在这个位置上,来往的信件更是机密,不说旁人轻易进不得府来,便是能进来,书房重地,除非是老爷才能进去。
可侯爷让这个女子进去了,还待了不少的时间。
夜色昏暗,但他好奇的心却忍不住偷偷打量。
走在身侧的女子很是安静客气,刚才出来时还与他福礼,再看那一身缝着银线的锦衣,显然出身是好的。
虽不知到底有多好,看着至少是富贵。
琉璃灯光线影影绰绰,那雪中白纱下的面容朦胧,可即便是这样,那娉婷窈窕的身姿,那纤细又白净的手指,仍旧能够让人遐想出那白纱下的面容是极美的。
文安想,侯爷要是真对这位女子上心也好。
老首辅如今快古稀的年纪,老夫人年事也高,每每跟着侯爷进宫去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也催。
这京城里的但凡有些名声的贵女,皇后娘娘想尽法子的想让侯爷去看一眼,没有哪一回侯爷去了的。
即便去了,也没见侯爷眼神多看谁一眼。
说是谁都行,但真到了议亲那一步,又不行了。
甚至京里还有人传他与侯爷的关系不一般,害得他也被姑娘敬而远之。
心里存了心思,文安愈发不敢怠慢,还亲自从小门送至外头的马车外,还要安排人一路护送回去。
当然他心里也存了小心思,这马车太过平平无奇,什么都看不出来,他也想知道到底是哪家姑娘,留个心眼子,免得将来得罪。
季含漪是没想到一路被送到这里,表哥的事情落下帷幕,好歹让她凌乱的日子理出一条路来,心也松出一口气。
她从来不但心表哥不会被放出来,既是沈肆答应的,那表哥就一定能出来。
如今见沈肆身边的人这般客气,季含漪还有些恍惚,她客客气气道:“不好劳烦了,我去处并不远。”
说着季含漪对着文远又是一福礼:“多谢一路送来这处,天寒雪重,你也快些回吧。”
这声音软中带绵,听起来有一股娇柔气,声音极是好听,不由让文安又多往季含漪身上看去。
面前女子锦衣素服,白纱如雾,虽说是低调的很的装扮,却叫人遐想连篇。
文安都被自己自己紧看在面前女子身上的眼神吓了一跳,忽反应过来,难怪侯爷对这女子也不一般,这凭谁能挡得住。
文安忙后退两步,赶紧回礼,目送着马车离开。
季含漪坐在马车内,她之所以重新雇一辆马车,又让容春坐在马车里,便是不想人知晓她身份。
她毕竟如今是谢家妇,即便沈家是高门贵胄,又是清贵门第,她不管是为着自己,还是为着沈肆的名声,都需要小心。
其实她单独过来找他,已经是极胆大的事情了。
刚才一心想要见到沈肆,所有的顾虑都抛之脑后,如今再坐在马车里,看着身边容春关心看来的眼神,她这时候才感觉出一丝丝的后怕来。
她低头看着手心里一直紧紧捏着的玉,这时候松开才发觉因为捏得太紧,手心有一点点的疼。
她想,这块玉佩大抵永远也不会被再拿出来了。
就如沈肆说的,这玉不算是他给她的,他们两人也再也不会有交集。
就如那次落水后他与她再也没见。
容春看着季含漪有许多话想要问,季含漪重新将玉佩收起来,侧头对上容春的眼神,低声道:“别说今日去了哪里,只说我照顾母亲晚了些。”
容春忙点头:“少夫人放心,奴婢不会乱说的。”
第25章 就当还了对她的亏欠
谢府内,大夫人林氏的正屋里,依旧热闹。
谢锦还未走,李明柔亦在屋子里。
谢玉恒坐在椅上,一只手撑在额头上,眼神里微微有些疲惫,又揉了揉眉心朝着谢锦道:“大姐放心,我说不会帮她,便不会帮她的。”
谢锦听了谢玉恒这准话,这才放心下来朝着谢玉恒道:“你可记住,她不管用什么手段来求你,你可不能心软。”
“倒不是让你见死不救,可那顾家如今成什么样子了?你开了这一次头,往后那顾家的烂摊子不全落你身上了?”
“你姐夫也说过,顾浔这罪就看刑部怎么定,北镇抚司的只负责拷问,罪名是大是小也与镇抚司没干系,与我们也没关系。”
“况且那顾家与我们谢家又有什么大关系?不过是含漪外祖家的,她既嫁来了谢家,便不该总想着外祖家的事,这不是没将心思放在你身上?”
谢玉恒皱着眉头,心里头却无端有些烦躁,想起昨夜季含漪与他提起和离的事情,她一夜未回主屋,早上走的时候也没见过她。
他知晓一些季含漪的脾气,她从来温顺温和,即便他责怪她,她大多的时候也不过是争执两句,过后便不提起了。
很多时候她都顺着他的意思,没有这样闹过的时候。
他想起昨夜季含漪与他说和离时的眼神,她眼里是难得的坚持,不像是在赌气。
他忽想起,她嫁给他的三年里,他从未去看过她母亲,这会儿竟让他生了补偿的心思,或许这回帮了她,让她别闹了也好。
好好的平静日子,他并不喜欢她这样胡闹。
谢锦看说完话,谢玉恒一直没开口,忍不住又道:“她到现在还没回来,是与你闹开了?”
“你是不知道,今日她舅母过来在母亲面前好一通闹,那顾家的人没什么教养,你可别心软。”
“含漪要闹就让她闹去,她还能闹翻天了不成。”
上头林氏也开了口:“这事你大姐说的没错,随她闹去,免得将来给你惹出麻烦事。”
李眀柔在旁做出担心的模样问:“可是不帮表嫂家的,表嫂与表哥生气了怎么办?对姨母也怨怪起来了呢?”
林氏脸色发沉:“她有什么本事怨怪谁?三年连个孩子都怀不上,没让玉恒休了她都是好的。”
这时候外头婆子进来传话,说季含漪已经回来了。
林氏又冷着脸看着谢玉恒开口:“我瞧她现在是越发没有规矩了。”
“我念着她病了,没让她来我这儿问安让她养着,结果人家往外头去,这时候才回来,也不念着你回了伺候你。”
李眀柔在旁听的有些畅快,上回季含漪与她说的话让她至今耿耿于怀。
季含漪有什么底气可怜她?明明最可怜的是她。
她虽是谢家长房儿媳,可除了老太太,谁喜欢她?
谢玉恒忽然站起来,打断林氏还要再出口的话,低声道:“我先回去。”
林氏看谢玉恒听到季含漪回来了就说要回去,不由就道:“你回去好好与她说了这事也行,让她死了这条心。”
谢玉恒抿着唇没说话,心里难得为季含漪的事情烦的心情紧绷,转身就走了出去。
今夜的雪格外大,好似比那夜的雪都还要大些。
寒风刺骨。
随从撑伞为谢玉恒挡雪,谢玉恒踏进雪中,不由想起来那夜被困在马车里的季含漪来。
其实那天季含漪是不想要去的。
好似她的不对,都是从那天她回来后开始的。
谢玉恒叹息,若是季含漪当真是为了那夜的事情依旧怪他,那他这回叫姐夫帮了她表哥,就当还了对她的亏欠。
这头季含漪回了院子,院门口的嬷嬷就跟在季含漪的身边说谢玉恒回来过,又被叫去林氏那里的事情。
又说了句谢锦还没走,问她要不要去看看。
从前谢锦来,季含漪总是要去跟着陪在一起的,免得失了礼。
季含漪知道谢玉恒被叫去要说什么,无非是说今日她舅母来的事情,谢家人商量大事从不叫她去跟前的,尽管他们面上表现不出来什么,但那种无形之中将你当作外人的感觉却能够清晰感觉得到。
季含漪听罢只是点点头,没要过去的意思,只是稍微顿了下又问嬷嬷:“我下午让你送去大爷书房里的东西送去了么?”
嬷嬷连忙答话:“已经给了守在门口的来顺手上了,他说会放在大爷的书桌上。”
来顺是专门伺候在谢玉恒前院书房的下人,交到他手上,是能到谢玉恒手上的。
按照往常来说,近了年关,衙门里要清查案卷,谢玉恒会比平日里更忙碌一些,多半又同往年一样连着大半月宿在书房。
季含漪放了心,点点头让嬷嬷去吩咐丫头准备热水沐浴,又往主屋去。
她想也不过再等几日,等谢玉恒写了和离书便好了。
泡在热水里的时候,身上暖起来,季含漪闭着眼睛想,也不知道表哥什么时候会放回来,但还是要给舅母写一封信去,这些日先别往北镇抚司那儿去打点了,免得出了什么差错。
热气氤氲,她趴在浴桶边缘又没来由想起沈肆那双冷淡的眼睛来,忙又睁开眼睛。
她不知道为何会忽然想起沈肆来,时隔好几年再见他,季含漪更加深刻的明白两人之间的云泥之别。
或许从来他们之间都是没有什么交集的。
其实沈肆的冷与谢玉恒的冷是全不一样的。
沈肆的冷是他高高在上,无情的俯瞰任何人,是远拒人千里之外,高贵不可触及的冷。
谢玉恒的冷是冷清,性情少语,但对外接物是温和有礼的。
季含漪叫自己别想,穿戴好从浴房出来的时候,却又见着了谢玉恒在。
内室里早已升起了温暖的炭火,谢玉恒坐在贵妃榻上,冷清的眼神正往她身上看过来。
第26章 我只想要和离
季含漪看到谢玉恒的时候微微一顿,她原以为今夜是见不到谢玉恒的。
年底他忙碌,几乎不会留在主屋。
再有李明柔常往他书房去,他不该是留在书房等着李明柔么。
现在两人早就相顾无言,从前是他没话与她说,如今她也没话与她说了。
她去一边的罗汉榻上坐下,容春和另一个丫头站在她身后为她擦拭湿润的长发。
季含漪手里捧着暖手炉,因为还要去后屋,所以身上穿着整齐。
她没看谢玉恒,只低头看着放在小坑桌上的棋盘。
这间主屋内其实谢玉恒很少回来,常常只有她一人,她平日里不怎么喜欢出院子,消遣的时候便自己与自己下棋,所以小坑桌上总会摆着一盘残棋。
曾经谢玉恒回来时,季含漪也会叫谢玉恒与她一起下,但谢玉恒没有答应过,她叫了两三回,就再也没叫了。
如今季含漪倒是庆幸还有这盘棋,也缓了尴尬。
谢玉恒静静看着季含漪,看了她半晌。
柔和的光线下,她纤白的手指落在棋盘上,长发如瀑,低垂的眉眼冷清,侧脸安静温柔,还有一股缱绻的妩媚。
像是漫着香气的靡靡春景,连她肩上的那一缕落发都能引人遐想。
从前谢玉恒不大喜欢季含漪这种柔媚的相貌,但也不得不承认,她很容易让人沉迷。
屋子里安静的唯有落子的细细声响,谢玉恒以前喜欢安静,但也是第一次觉得太过于安静。
好似本不该是这样。
他与季含漪是夫妻,本是该有话说的。
不管是什么话,总之不该是现在如此。
从前季含漪也总是主动与他说话。
谢玉恒抿了抿唇,起身过去坐在季含漪的对面,他低头看她面前的棋盘,不由一怔。
这是一副很难破解的死活棋残局,他没想到季含漪竟会下这样的棋局。
他原以为她下的不过是妇人消遣的简单棋局而已。
谢玉恒细细凝思,自己拿起一颗棋子下入棋盘中。
季含漪微微蹙眉看着谢玉恒的动作,她与谢玉恒如今就如这盘棋,她希望是她一人在走这艰难棋局,并不希望谢玉恒参与进来。
她早已将谢玉恒排除在外。
悬在半空要落下的棋子收了回去,季含漪回头问容春:“头发干了么?”
容春忙道:“还有会儿。”
季含漪点点头,拿起旁边的热茶,抿了一口,再也没碰过棋子。
一室静谧,谢玉恒看向季含漪的侧脸,又垂眼看了眼残棋,知晓她不会落子了。
他抿了抿唇,低声道:“你表哥的事情,不是我不愿帮你,此事本违反律法,不管大小,他始终犯错了。”
季含漪垂眸点头,她没觉得谢玉恒说的话有错,表哥也的确犯了错的,帮不帮,都是他的自由。
所以一开始她知道他的态度后,就没有想过要找他。
茶盏的热气扑往她脸庞,她低声道:“大爷不必再提这件事,我也从未想过要与你提起这件事的。”
“其实我一句也没与你提起过的,今日我舅母的事情你们也别放在心上,我舅母也不会再来了。”
说着季含漪一顿,看向谢玉恒:“我表哥的事情,不管什么结局,与你,与谢家,都没有任何关联,也都不是谁没有做好。”
明明是他期盼的懂事的话,谢玉恒却在这瞬间觉得如鲠在喉。
他甚至宁愿季含漪这时候与他哭闹一场,而不是看她这样平静无波的表情。
谢玉恒深吸一口气,又道:“如果你希望我帮你,我可以去与我姐夫说,尽量让你表哥出来。”
季含漪微微不解了一瞬,不明白谢玉恒怎么会说这样的话。
她侧头看向谢玉恒摇头道:“这件事不需要大爷与谢家插手。”
说着季含漪抿了下唇,低声道:“我始终都没想与你提起,你不必烦恼。”
谢玉恒顿住。
他紧皱眉头看着季含漪,忽然这一瞬间,他觉得她好似已经脱离了他可掌控的范围。
她发觉或许他也没来没有了解过她。
他甚至不明白季含漪在这一瞬间在想什么。
季含漪看谢玉恒没说话,她也的确不想与他再说这些并无关要紧的对话。
他们的对话从来干涩又沉闷,就如她留在谢家往后会过的一生。
没有什么太大的委屈,天大的不甘,就是一辈子都不会高兴。
季含漪放下手里的茶盏问谢玉恒:“大爷今日去过书房了么?”
谢玉恒紧紧看着季含漪。
季含漪看着面前的屏风,那个她不喜欢的纹样,她不喜欢的样式,看了三年。
她低声道:“大爷待会儿应该还要去书房忙一会儿,别忘了看我给大爷的东西。”
今夜谢玉恒还回来与她说表哥的事情,应该是还没看到那封和离书的。
不过也不要紧,她提醒他早做打算,两人心平气和的分开。
谢玉恒心里头猛然涌出一股浊气,他忽的抬手扫落棋盘上的棋子,棋子啪啪落地,惊起不小的声音。
身后擦头发的另外一个丫头吓了一跳,连手上的动作也忘了。
谢玉恒一下从罗汉榻上站起来,眼里闪烁着失望的怒意:“你就非得要这样闹下去?”
“临近年节,你能不能消停下来?!”
季含漪静静看着地上被扫落的棋子,这好似是谢玉恒这样冷清的人第一次发这样的脾气。
但她不明白,他究竟在生气什么。
她不解的看着谢玉恒,语气一如他从前一样波澜不惊:“我自始至终没有闹过。”
“我深思熟虑下的决定,为什么你一定觉得我在闹脾气?”
容春听了这话,忙叫屋内的丫头先都退下去。
谢玉恒不可置信的后退一步,眼神紧紧看着季含漪:“你是真的要和离……”
季含漪并不犹豫的点头:“我也觉得我们早点将和离书送去官府更好。”
“你母亲那里我还没有说,毕竟你还没有答应我。”
“今晚你要是答应了,我明日一早收拾了东西离开,至于和离的事情,便由你与其他的人……”
季含漪的话还没说完,又有一声巨大碎瓷声响起。
温热的茶水四溅,落到季含漪白色的绣鞋上。
第27章 梦里全是她
这一幕很突然。
季含漪有些错愕的抬头看向谢玉恒,却见到谢玉恒脸色铁青冰冷,紧皱着眉头:“和离不是你说和离就和离的。”
说完谢玉恒冷着脸看向季含漪:“我要是不愿意,你就还是我的妻。”
“我希望你好好想清楚,这不是儿戏。”
谢玉恒说完这话就转身走了出去,他的步子很急,掀开帘子的声音也很大。
外头响起婆子询问的声音,很快又噤了声。
季含漪没什么神情,她该说的话都已经与谢玉恒说清了,她虽然不明白谢玉恒为何会这样大的反应,但她想要的结局也不会放弃。
她没留在主屋,回了后屋写了信,让明日一早就给舅母送去。
那头谢玉恒一去书房,就看到了桌上安安静静放着的纸张。
安顺不认得字,忙过来说这是大少夫人今早送来的。
谢玉恒让人都出去,低头看着静静放在桌上的纸张,上头醒目的和离两字刺痛了他的眼睛。
他不明白到底怎么了,为什么季含漪一心要和离。
他到底有哪一点对不住她的。
即便她在意李眀柔,他也说过,明年春就会为李眀柔定下亲事,她还有什么不满的。
心里那股抒发不出来的气让他将桌上的和离书揉成了一团,又重重扔在地上。
她明明身后已经没有多少亲人了,她也明明知道和离后她举步维艰,她也依旧把和离书呈到了他的面前。
最让他无力的是,她一心要走,他好似没有任何可以紧抓住她的理由。
曾经对这段自小定下的亲事不是没有反感,但看见她后,他也并没有不喜欢她。
到底是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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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的风雪过去,早上到处都裹了一层素白。
沈肆坐在床沿上,低头神情疲惫。
昏昏烛光下,他里衣大敞,闭上眼睛又是那妖娆的不像话的身子被他压着,白净的皮肤从湿透的衣裳里映出来,小荷尖尖与饱满尽数映在他的眼底。
那柔软的冰凉手指无意识的往他衣裳里钻,似是要将他的七魂六魄都吸进去。
沈肆身体发紧,深吸一口气,许多年清心寡欲的沉寂,偏偏仅见她一眼,便想的发疼。
那些旖旎香艳的梦里,全都是那一张脸。
清贵的面容仰起,紧绷的吸气声里抗拒不了的放纵想下去,外头却传来文安问候的声音。
沈肆低低闷哼了一声,隔了许久才让外面伺候的人进来。
屋内进来的丫头都不敢抬头,悄无声息的按部就班的做着手上的事情。
沈肆的日常很是规律,每日何时晨起,何时去夫人那里问安,何时用膳出门,几乎都是那几个时辰。
像是今日这般晚了一刻的时候,几乎没有。
积了一夜的雪早已早早被扫的干净,沈肆到了母亲那里的时候,才刚进暖屋,沈夫人便忙朝着沈肆问:“我听说昨夜有姑娘来找你了?”
沈夫人身边伺候着好几个嬷嬷,虽说一直养尊处优,保养的极好,但到底也已经显出些苍老来了。
老首辅一生只有沈夫人一个妻子,即便沈夫人年至中年也仅有一女,老首辅也没有想过再纳妾。
沈肆是沈夫人快四十岁才怀上的,沈夫人对沈肆的疼爱不少,但也实在不明白,怎么就是这么个冷清的性子。
难不成是她日日在佛祖面前求子求多了,佛祖便给她一个不食烟火的清冷佛子了么。
沈夫人叹息,早已不知晓拿自己这儿子怎么办了,只盼着自己活着的时候还能抱上孙子。
她听到门房的人来说昨夜有女子去找自己儿子,自己儿子还让人家进去了的事,心里头还是高兴的。
这可是头一回。
也不管是不是偷偷摸摸,或者是其他的,她帮着儿子上门提亲就是,紧赶慢赶的都要将人给风光娶进来。
沈肆对母亲知晓这事并不奇怪,就是门前路过一只母猫,母亲都要上心两分。
他言简意赅:“母亲不用多想,那女子再不会见了。”
沈夫人听了这话心里就发紧,忙看着沈肆责怪道:“如何说这样的话?”
“人家姑娘夜里来找你,你也肯见人家,怎么往后就不见了?”
“你既肯见人家,定然心里也上心人家一些的,怎么就不……”
沈夫人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沈肆冷淡的打断:“母亲,我与那女子毫无关系,还请母亲勿要再提起。"
“我还有些要事,先退下了。”
沈肆说完头也不回的就走,沈夫人喊都喊不住。
很快连人影子都看不到了。
沈夫人叹息,不由对身边婆子道:“从前他年少时,对季家那姑娘不一样,我是知晓的。”
“可惜人家早早定了亲,我也总不好拆散人家早订好的姻缘不是?”
“后来那季家姑娘落了水,他又那么着急的去救。”
“我就说既然从水里救了人家姑娘,也看了人身子,我也有了由头为他提这事,让季家的那桩亲事算了。”
“可他却来与我说不喜欢季家姑娘,救人家只是顺手,我都看不懂他。”
“不喜欢还去救人家?”
“这是他的性子?”
说着沈夫人头疼的撑着额头:“如今这么些年了,人家季家姑娘都成亲几年了,他还跟没开窍般,我都不明白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到底又喜欢什么样的。”
婆子忙弯腰安慰道:"夫人别急,侯爷或许只是没遇着喜欢的,等遇见了喜欢的,说不定还主动往您跟前提呢。”
沈夫人摇头扶额:“我怕是见不到了。”
婆子又忙劝着:“侯爷样样有主意,夫人现在要紧的是养好身子,总会见到五爷成家的。”
沈夫人揉着眉心,无奈道:“如今他不管瞧上谁,我都没话说,就怕再等个十年八年的,他也没瞧上喜欢的。”
“过了年关马上都二十四了,也不知道他还要拖到什么时候。”
婆子也不知道怎么劝了,其他房的爷,有的孙子都抱上了,就侯爷,通房都没一个,就连院子里伺候的丫头都只那几人。
之前夫人特意安排进去的貌美丫头,没人能呆过三日的,哭着求着都说再不去了,说去了能死人。
当真是没法子。
第28章 都察院见沈肆
季含漪早上依旧没往婆母那儿去。
她坐在案桌后,安安静静的画画。
吃了几日的药,好在是好了许多,咳嗽也好了。
中午的时候她收到了顾府来的信,信上说洵表哥已经被从北镇抚司给放出来了,让季含漪不用担心。二舅母更来了信感激她,说表哥伤的严重,不然要亲自来的。
季含漪没想沈肆会这么快的就让北镇抚司的放了人。
又想如他现在的地位,的确也是一件十分容易的事情,甚至连让他费心的地步都不需要。
另一头谢玉恒上午左右想了想,还是难得为了季含漪的事情去找了姐夫路元,没成想路元却说一早就将顾浔给放了。
谢玉恒一顿,细问原因。
路元拉着谢玉恒进了屋,颇有些神秘的对着谢玉恒道:“没成想那顾浔背后还有大靠山。”
谢玉恒皱眉:“顾家如今还能有什么靠山。”
路元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
"这事其实还差点害了我。"
说着路元与谢玉恒说了被沈肆叫去了都察院衙门的事情,又道:“后头我回来后,又仔细想了想这事,叫我奇怪的是,不说左都御史居然会注意到我手下小旗的那点小事,居然还认识顾浔。”
“沈侯爷那出身,身边都是皇亲国戚和高门贵胄,怎么会注意到一个小小的顾浔?”
“顾浔只是国子监的荫监,虽说成绩出众,但也不值得沈侯爷这样的人注意,还特意提起他的案子来。”
“我总觉得沈侯爷在为了顾浔的事情敲打我,又觉得好似哪里不对。”
谢玉恒皱眉看向路元:“那为什么放人?”
路元见到谢玉恒这样问,神情就愈加晦暗了,他压低声音朝着谢玉恒低声道:“其实昨日被沈侯爷叫去后,我就打算放了顾浔的。”
“能让沈侯爷认得顾浔,我哪儿敢再关着人?”
“本来我就打算今日就放人的,哪想一大早指挥使居然往我这儿来了,第一句话便是让我放了顾浔。”
“指挥使脸色很是严肃,我哪还敢不放?”
谢玉恒皱眉问:“可说了原因?”
路元摇头:“指挥使什么都没说,只叫我放人。”
“能让指挥使都亲口过来说放人的,那人定然是不简单的。”
谢玉恒缓缓靠在了椅背上。
路元朝他弯腰压过来问:“你不妨回去问问你妻子,难道顾家背后还有什么大靠山不成?”
谢玉恒看着路元:"要是有另外的靠山,顾家二夫人也不会来谢家了。"
路元啧了一声,恍然明白过来:“也是,这事真蹊跷的很。”
谢玉恒抿抿唇,不知道怎么就想到了昨夜季含漪与他说的,不需要他和谢家帮忙他表哥的事情。
他心里不由升起个猜测来,难道是季含漪找了人?
但这猜测很快被他扫去。
季含漪嫁他三年,几乎很少出门,即便跟随母亲去宴会,也都是些后宅女子,她能认识什么人,认识的人能大到请得动锦衣卫指挥使。
再有季家出事后,季家从前那些关系都避之不及,关系几乎都断了,他不信季含漪有这样的本事。
如今听到顾浔被放出来,谢玉恒心里也不知道是什么心情。
路元叹息的声音响起:"当初我来找你,说顾浔好歹与你有些联系,问你帮不帮,你不愿帮。"
“如今阴差阳错的,谁知道人后头有大人物呢。”
谢玉恒指尖打在膝盖上,又起身道:“我下午还要往都察院去一趟,先回去准备会儿。”
路元抬头:“去都察院做什么?”
谢玉恒低低道:"入了年关,皇上要大理寺与都察院一起考究监察刑部这两年积下的强盗案与盗窃案,这事两月前就开始了,我负责此事,如今已整理好卷宗,下午拿去与左都御史大人过目,等确定无误了再呈给圣上。"
路元点点头,也没有多问,让谢玉恒先走。
下午谢玉恒往都察院去的时候,心里还有些紧张。
虽说大理寺与都察院因为些案子常来往,但这其实这还是他第一回见都察院的堂上官。
他去了都察院大堂等着,与他一起核查刑部案件的的监察御史刘大人与他说沈大人还在御史房休息,让他一起去二堂外门候着等传唤。
也不知道要等多久,等了会刘大人朝着谢玉恒说起话来:“还是谢大人有艳福,娶了如花似玉的美娇娘,身边又有红袖添香的解语花,这其人之福也只有谢大人才有了。”
谢玉恒听了这话,立马皱眉道:“刘大人还请勿要说这些话,谢某只有一妻,何来的旁人。”
刘大人脸上了然的笑了笑,朝着谢玉恒低声道:“那回夜里,我出城办案急,在城门口见着谢大人抱着一位美人共骑一匹马上,你抱着她举止亲密,你还说没这回事?”
说着他又笑着拍拍谢玉恒的肩膀:“不过有件事你可得谢我,那晚我骑马往前,就撞上你家夫人还被困在雪里,她身边的丫头来拦我,说帮忙去谢府传个话,可我有公务,哪儿能顾上,还是我到了驿站,叫人回去喊街道房的人来清雪,说出城办公务,不然你只知道抱着你的解语花走,你那美貌的娇妻在雪里怕是要熬出一身病来。”
说完刘大人看着谢玉恒啧啧道:“你那嫡妻,我妻子见了都总说是她瞧过的最美的女子了,我虽是无缘见,但那美名我可听说过的,你也真是有福气,可惜我没有你这好皮囊好相貌。”
“不过你也太厚此薄彼了些,你回去后你嫡妻可与你闹了?”
谢玉恒听得浑身僵硬,脑中已经是一片空白。
他呆呆看着脚下,早不知该如何回答。
刘大人见谢玉恒不说话,又推了推他:“不过闲聊,我又不要你什么谢礼,怎么就不说话了。”
谢玉恒只觉得喉头艰涩,正要说话解释时,又见身边刘大人慌张问候的声音,跟着往后一看,吓了一跳,那不是左都御史大人,沈大人么。
连忙跟着一起躬身问候御史大人。
他低着头,甚至不敢抬头多看一眼,因为他感觉到头顶一股莫名的冷意,压的他快要跪下了。
第29章 她究竟喜欢他什么
谢玉恒觉得他该是没有得罪这位都御史大人的,可为什么明明什么都没做,却生了一股畏惧忐忑。
沈肆低头眯着眼看着谢玉恒,眼里危险的滚动着情绪。
这的确是张俊美的好皮囊。
他不发一言,从两人身边走过,谢玉恒这才敢抬头。
旁边刘大人也惊魂未定,刚才也不知道沈大人在后面听了多久了,他直擦冷汗,拉着旁边还呆呆的谢玉恒赶紧进二堂去。
进了二堂,谢玉恒才见到了那位传言里异常尊贵的左都御史。
只见沈肆一身紫色朝服,神情疏冷,高坐在堂上,身边站着一位御史副官,高华面容仿佛不近人情的冷佛,叫人看了生畏,只觉得高不可攀。
谢玉恒不敢多看一眼,又想到中午时姐夫说的话,总觉得这样身份的人,怎么会知晓顾浔的。
御史副官让谢玉恒呈上卷宗来,谢玉恒才如梦初醒般的连忙拿着卷宗低头呈上去。
沈肆将目光放在谢玉恒身上,淡淡的目光里不含任何情绪,但多留下的一眼,足以让谢玉恒倍感压力。
手上的卷宗被身边御史副官拿去呈去了沈肆面前,谢玉恒站在一旁,等着沈肆随时发问。
这些强盗案与**案,多是些疑难难以追捕的,或是证据不足,造成了遗留案。
他们监察的也是监察有没有径释不奏,或沉没不追捕,还有不推窃盗三犯和有脱真犯立功的嫌疑。
静静翻页的声音响起,谢玉恒心里头也有点忐忑,生怕出错。
也不知过了多久,久到谢玉恒都站得有些酸了,翻页声顿住。
这二堂内处处肃穆,沈肆在传言里也是个严谨严苛到极致的人,这顿住的一声,真叫谢玉恒心里头有点慌张。
沈肆将目光放在谢玉恒身上,指尖点在册页上,谢玉恒不知道怎么的,心里头就是一紧。
他感觉到了一股审视的视线,那视线他觉得意味不明,却让他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事。
低沉又冷淡的声音响起:“谢寺正,石林县一年多前的盗案,贼人杀了一家五口人,邻里指认了凶手,却在县衙被打了五十大板打**,所以成了悬案,这件案子没问题?”
谢玉恒后背生了层冷汗,忙深躬解释道:“下官翻阅这件案子的卷宗,也打听过,那邻里与指认的人素有积怨,不合许久,所以有诬告之嫌。”
“石林县令本是想打他板子警示他说实话,也没想到打**人,下官觉得这桩案子,石林县令虽有过失,但也是情理之中,无意**,事后也给了抚恤丧葬银子,也安抚了家属。”
沈肆冷笑一声:“你的意思是,因为有积怨,所以他指认的人就必不可能是真正的盗贼了?”
谢玉恒额头冒了冷汗,这话该怎么答。
若说是绝对不是,他又有什么证据。
若说是,就怕万一翻案了,他的过失就大了。
这件案子是他经手核查,也仔细在刑部翻阅了卷宗,他还找了分巡石林县的刑部科道官仔细问了这件案子,当时说的是一家失手推了另一家的儿子入水淹死,这仇有些大,这些年一直不对付,多半是诬告,他也就信了。
这会儿左都御史这么一问起来,他又忐忑不敢答。
但都到这时候了,他若是说不知晓,被呈报上去也要被参失责,这时候只能硬着头皮道:“下官走访过经手案子的官员,具觉得应是诬告,再有这件案子再没有人见过盗匪,应该是件悬案。”
沈肆淡淡看着谢玉恒,在自己的面前弯着腰,眼神忐忑游离,额上还有细汗,稍施压迫,便似顶不住了。
这是季含漪当初喜欢的人。
是季含漪如今的夫君。
为了另外一个女人,将她抛弃在雪里的男人。
这样的一个人,沈肆想,她究竟喜欢他什么。
顾浔那么小的一桩事,她都求不动她的枕边人,却求到他这里来。
沈肆唇边含了一抹讽刺的讥笑,又淡淡道:“既然谢寺正觉得本案没有问题,本官先搁置下,但为求严谨,本官会派人去石林县核查此案。”
“至于结果如何,若真是如谢寺正所说,本官也会呈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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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上,谢寺正核查得力,将来想也定有大好前程。”
谢玉恒听到这话,却半分喜悦也没有。
其实这件案子一共**六人,算是件大案了,但证据不足,死无对证,也无从考究,就算那邻居说的是真,可人**,如何辨真伪。
这件案子本就该是悬案,他却没想到沈肆还会再查。
这就像是一把悬在脖子上的刀,万一刀落下怎么办。
他心里忐忑,却不敢这时候反驳一句。
站在谢玉恒身边的刘御史听了这番话,只觉得庆幸,幸好核查这件案子的不是自己。
能让左都御史大人提出质疑的,那这件案子多半有些问题,这谢玉恒还不知他们大人的行事严谨,一桩**都不会放过,更别说这件案子明显有纰漏。
一来是被指认的那户人一面之词如何证明是真的,二来是那指认的邻居身康体健如何五十大板就**。
三来仅仅因为结怨,就说诬告,那石林县令居然还信了,还打指认的人板子,本就有问题。
再有,谢玉恒常在大理寺核理卷宗,没见过用刑,五十板子远不让人致死,再有堂上还有条规矩,见血而止,但那些皂吏早练就了**的功夫,板板都是内伤,就是不出血。
都察院常办案,对这些手段门清,恐怕这件案子并不简单,只怕是官民勾结在了一起,硬生生造了两桩**出来,不怪大人上心,若是他负责核查此案,也会觉得不对。
沈肆又看了眼谢玉恒,合上谢玉恒整理出来的卷宗,扔回到他手上:“余下的再细细核对,无误了再拿来。”
谢玉恒浑浑噩噩走出二堂的时候,只觉得腿都有些软。
不知道怎么的,就觉得要出事。
都察院二堂内,沈肆接过刘御史手上的卷宗,卷宗未打开,沈肆的眼里已冰凉。
他斜斜看着刘御史,冷笑一声:“你倒是心思都在这些消息上了。”
刘御史听了这话,心里头就是一凉。
刚才打发时辰与谢玉恒闲聊的那几句话,没想到真被大人听到了。
第30章 她那稍软的性子……
都察院内,谁不知晓都御史大人最是严苛,对手下也管束的紧。
自己半点不沾女色也罢了,连累着整个都察院的都要修身养性,就是纳个妾室都要小心翼翼偷偷摸摸的,生怕惹着堂上大人的不喜。
刘御史心里委屈冤枉,也半点不敢犟,连忙跪下认错。
沈肆淡淡看了一眼跪在面前的刘御史,沉默了良久,又吐出口气。
季含漪的事情又与他什么干系。
她早成了谢家妇。
只是她那稍软的性子……
抬手揉了揉眉心,沈肆打断思绪,摆手让刘御史先退下,又叫亲信佥都御史王术进来。
石林县的案子必然是有问题的。
隐匿在其间的问题或许不小,**六人,必然要上报至州府郴州,乃至两广都督府,但都督府也未细查就上呈给了刑部,竟然连刑部也整理为悬案。
一级一级呈上去,竟无人觉得不对。
他将案子交给了王术,让王术巡按郴州,将这件案子落下帷幕。
季含漪上午本在园子里散心,却又碰着了李明柔。
本是想要避开的,李明柔却过来一脸得意的看着她:“我听说这些日谢哥哥宁愿住在书房也不愿与你住在一处,你是不是很伤心。”
冷气弥漫在阴沉沉的天色下,枝桠光秃秃的透出萧瑟,季含漪手拢着兜风,风帽上的一圈银狐**围住她旖旎的面容,她看着李眀柔,淡淡含了笑:“我与大爷已经提了和离。”
"或许是太忽然了些,他竟没答应,你能帮我劝劝他也好。"
“毕竟常住在书房里也的确伤身子。”
李眀柔瞪大眼睛看向季含漪:“你说什么?”
“你舍得和谢哥哥和离?”
季含漪抬眸:“你不信也没有关系,和离的文书我就放在大爷前院的书房里,你可以去亲自问一问,也劝劝他早些落款。”
季含漪不轻不重淡淡的两句话,却让李眀柔犹如被雷劈了那样震惊,她看着季含漪云淡风轻的面容,都让她不由的想,季含漪是不是疯了。
她回过神来想要仔细问季含漪的时候,却只能看到她的背影。
她一跺脚,不管是不是真的,晚上问过了谢哥哥不就知道了?
要是谢哥哥真与她和离,她倒是想看看她怎么哭的。
晚上谢玉恒回来,匆匆就直接回自己院里去,不知怎么的,心里就是有一股冲动,想要快些见到季含漪。
今日刘御史的那些话,让他心头现在都还是钝痛的。
**是怎么了,那夜他做决定的时候,明明觉得一切都是这样合理的,可从旁人的口中说出来,竟觉得自己混账。
只是他才刚走近前院,就被母亲叫来的人叫去了母亲那里。
他一进去,长姐就又与他说起了季含漪的不是,母亲也责怪季含漪最近有些没有规矩,不分场合的顶嘴。
谢锦说今日叫季含漪过来说话,她竟然不来,已经愈发未将她放在眼里,让谢玉恒回去教教季含漪规矩。
这些话谢玉恒曾经听了不少,他一直都知晓自己长姐不喜欢含漪,总是觉得含漪做得不够好,总挑那些细小的无伤大雅的毛病。
他从前虽说心里也明白自己姐姐是故意挑刺,但也毕竟是自己姐姐,回去都是不耐烦的叫含漪好好与自己长姐拉近关系,因为他不愿理会这些宅院里细小的烦心事。
如今那些指责季含漪的声音七嘴八舌的再过来,谢玉恒只觉得心里头有一股压制不住的火气喷发。
或许是今日去都察院那事让他心里悬着刀,又或许是今日刘御史的那些话,再或是季含漪那说和离时的坚定眼神,让他没法自己骗自己,季含漪或许是真的想要与他和离。
谢玉恒忽然之间提高了声音出声:“够了!”
谢玉恒这一声吓着了旁边的谢锦,一下子顿住了声,屋内顿时一静。
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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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恒往母亲和长姐看去,见她们都一脸惊诧的看着他,他心里苦闷丝毫不减,更不知道此刻还要再说什么,又一撩袍子,转身往外走。
谢锦拍着胸脯疑惑:“今日这是怎么了?”
李眀柔看着谢玉恒背影,忙提着裙摆追了出去。
她连斗篷都未披,手炉也未拿,在暗色中一把拉住了谢玉恒的袖子,声音柔弱楚楚:“表哥,我今日听表嫂说她与表哥要和离了?”
“表嫂还说让我来劝劝表哥,是不是表嫂又因为我与表哥闹脾气了?”
说着李眀柔脸上泫然欲泣,寒风吹来,吹红她的脸颊,细声道:“若真是因为我,我跪去表嫂那儿去赔罪吧便是。”
谢玉恒低头看向李眀柔,见着她衣裳单薄,单薄的身子被凉的轻颤,不由解下自己身上的斗篷披在她的身上,低低道:“此事与你无关,你不必多过问。”
又道:“这件事别与母亲提,你这些日也别往你表嫂那里去。”
“你的身子历来不好,先快些回院子休息吧,”
谢玉恒说完要转身,李眀柔却忙紧紧捏着谢玉恒的袖子,她眼眸里含着泪光,沙哑道:“那表嫂真与表哥说了和离了是吗?”
谢玉恒抿唇,皱眉看着李眀柔:“明柔,我不会与你表嫂和离的。”
李眀柔怔了怔,手指微微一松,谢玉恒便已经转身离开。
她愣神站在原地看着谢玉恒离去的背影,她想不明白,明明表哥自小最心疼她,最护着她,长大后也总是偏心她,明明能够感受到表哥是喜欢她的,为什么季含漪主动提出和离了,表哥又不愿和离呢。
难道表哥真的舍得在明年将她嫁出去么。
李眀柔眼里含了一汪泪,始终是不信的,不信表哥对她没情。
这头谢玉恒回了院子,跨进主屋却冷清一片,那个每每会在他进屋后迎出来的人不在了。
主屋内甚至连炭火都未生。
第31章 老太太,还请成全
谢玉恒就站在门口。
守候在门口的婆子见谢玉恒站在门口处迟迟没动,不由小声道:“大爷要去书房么?”
“老奴让人去将书房的火炉升起来。”
谢玉恒没说话,顿了良久问:“少夫人呢?”
婆子难得见大爷主动问起少夫人,忙开口:“少夫人在后面的廊屋里,说是有些忙。”
谢玉恒默了默眼神,又问:“她的风寒好些没有,我送来的补药可送去了?”
婆子一愣,小声道:“前些日子少夫人病的厉害些,这些日子好了些。”
“补药少夫人就吃了一回就说不用送了。”
谢玉恒一顿,皱眉问:“你没说是我送的?”
婆子哑了,又道:“与少夫人说了的,可少夫人说用不上,也没让厨房的做了。”
谢玉恒顿觉股深深无力来。
他摆摆手,让婆子退下去,又没让人跟着,独自往后屋去。
这个地方他一次也没来过,季含漪的书房他也一次没去过。
后屋的光线昏暗又冷清,但那亮着的那间屋子却格外清晰。
他甚至可以看到那窗上倒映出来的影子,能看见她正坐在窗下,提笔似在桌案上写字。
谢玉恒从未看到过季含漪写字,不知为何,或许是因为她那张稍有些妖娆的脸庞,便下意识的觉得她的才学该是寻常的。
甚至觉得她身上有一股淡淡的俗媚,不懂风雅。
现在想起来,季含漪的父亲是当时名动京城的探花郎,风姿美仪,郎绝独艳,她是季家的独女,怎么会是空有容貌的女子。
思绪到这里的时候,谢玉恒忽然意识到,他其实从未尝试过去了解她,他因她过分艳丽的容貌就先入为主。
因为当年她刁难明柔的事情就觉得她心胸狭隘。
他现在想,是不是他以为的那个季含漪,其实是他有失偏颇的认为。
谢玉恒脚下顿了顿,又往前走。
只是当他驻足在门后,却始终没有勇气抬手敲门。
他在逃避见季含漪。
谢玉恒清楚的明白,其实他是不愿和离的。
若是父亲知晓他要与季含漪和离,定然也会严厉斥责他。
谢玉恒在心里为自己找好了理由,他不是多舍不得她,也不是需要卑微的非她不可。
这是当年谢家对季家的承诺,一生一世只有一妻,即便是父辈定下的婚约,他也不是背信弃义的人。
或许过些日子,她就不提了。
说服了自己,谢玉恒转身的背影几乎有些踉跄。
一连过了好几日,谢玉恒竟然都没有再回来过,不是留在衙门的值房,就是在前院歇着,早晚不见人影。
季含漪本还想趁着快到年关,赶紧将和离的事情落幕,却没想到见不到谢玉恒的人。
这两日她开始往林氏那儿去问安,今日出来后又被谢老太太叫了去。
要说这府里头,唯一对季含漪好的,唯有谢老太太了。
谢老太太为人温和,看季含漪的眼里总是有一股怜惜慈悲,总是感叹她父亲那样的人,结局太过于草率。
谢老太太留着季含漪去了暖屋,紧紧握着她的手端详,又叫身边的婆子去将准备好的血燕给送来,又叹息道:“前些日我在礼佛,竟不知晓恒哥儿做出了这样的事情来。”
“他将你留在雪里,委屈你了。”
季含漪忙摇头:“也没委屈的,那时候事情急,大爷也没有做错。”
谢老太太目色含怜:“难为你还为他说话。”
“你别怕,等晚上我叫他来说他,让他好好给你赔罪。”
季含漪抬头,对上谢老太太眸子,轻轻道:“不需要大爷与我赔罪的,我并没有难过。”
谢老太太一顿,深深看着季含漪的眼睛,叫了屋子内的人退下去,握紧季含漪的手:“含漪,你对恒哥儿失望了是么?”
季含漪抿了下唇,依旧摇头:“我没有觉得失望。”
“那晚他留下我,是有他的道理的,我从没觉得是他的错。”
谢老太太脸色伤感:“恒哥儿性子其实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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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就冷清,他许多事也是有主意,但他不是朝三暮四的人,他会对你好的。”
“等他夜里回来,我好好说说他,叫他改改性子。”
“含漪,你们往后还有很长的日子要过,不管怎么说,恒哥儿是有不好的,但他也没有苛待过你是不是?”
季含漪默默垂眸,想了许久又看向谢老太太,说了实话:“其实我打算与大爷和离了。”
“我知晓大爷心里不喜欢我,我没怨怪他,我只是想大爷过他舒心的日子,我也过我舒心的日子。”
“老太太,还请成全。”
季含漪没提起李眀柔的名字,一来这是谢家上下都知晓的不算秘密的事情,二来,她若说出来了,便是捅破了那层窗户纸,到时候全府上下都闹得脸上难看,那也并不是季含漪想要的。
她至始至终想的是好聚好散,不管中间为着什么,至少面子上是体面的。
再有,季含漪也从不认为她与谢玉恒到了如今地步,是全因为李眀柔,即便没有李眀柔中间挑拨,在谢玉恒心里,自己也会是最后一个。
谢老太太面露悲伤的看着季含漪的神情。
其实她今早就知道了两人和离的事情。
这事不是旁人说的,正是她最疼爱的大孙子亲口说的。
她今早叫大孙子来,本是想责怪他那日将人独自撇下带了李明柔走,那对季含漪是不公的,却没想谢玉恒却说他不想回去,是因为季含漪与他提了和离。
那时候谢玉恒神色虽然冷清,但自来规矩从容的人,今早在自己面前却露出了两分脆弱的颓态。
自己看着长大的孙子,她如何看不明白,恒哥儿这是拿这件事没法子,便想着躲避。
他心里还是舍不得季含漪的。
她只叹息,从前她常劝着他好好对含漪,明柔那丫头是与他一起长大,那丫头是好,但成了婚,总不能心里装着两个人。
从前他觉得事事胸有成竹,矢口否认,如今到了这个地步,伤透了人的心,她又能说什么。
第32章 阿肆,认得这幅画么
谢老太太又叹息,毕竟是自己的孙子,又有出息,更是打心底里喜欢季含漪这不骄不躁的温顺性子。
当年她打见着季含漪的第一眼,便喜欢她,娇柔却不造作,脉脉含情,眼眸里有一股被保护的很好的天真慈悲。
当初她看那眼神的第一眼,便知被家里教养的极好,亦是被护的好的,不怨怪,更是懂事。
这样的孩子难得,没有算计,满眼真诚,惹人喜欢。
她是希望两人能够好好的过的。
谢老太太握着季含漪的手,让她挨着来自己的身边来坐,叹声道:“我知晓你这两年在谢府过的并不高兴。”
“我那大儿媳是个会精明算计的,我当初也早让她放手让你一起管家,她偏说你年轻,其实我知道她什么心思。”
说完谢老太太看着季含漪的眼睛:“含漪,你也知道吧。”
季含漪涨了张口没说话,她只是垂眸,她心里是明白,但这并不是重要的。
或许是她看过父母亲的夫妻和睦和情深,所以才会这样在意自己枕边人的那一颗心。
她顿了下道:“我与大爷和离,与这个不相干,我也并不在意这个。”
谢老太太又拍拍季含漪的手:“我知道你说的是真心话,但过日子不就是这些事?哪家也没有个顺心的。”
“女子嫁人,便是夫君与孩子,还有家里长短。”
“不能哪一样不如意,日子便不过了。”
“我明白你心里在意的不是管家,是你婆母防着你的心思,你放心,她也老了,我会给你做主的。”
季含漪如鲠在喉,谢老太太虽说喜欢她,但她也是谢家的老太太,站的角度也只会是从谢家的角度想。
也没有真真正正的从她的角度想过。
唯有外祖母,她说累了就回吧。
外祖母懂她,她在意的不是将来成为谢家主母的身份,她只是不想沉甸甸的过一生。
她是累了。
季含漪从谢老太太的身边起来,跪在谢老太太的面前,她双膝落地,梨花白的刺绣铺在地毯上,在只有两人的屋子里,季含漪的眼神柔软又坚韧:“我与大爷早形同陌路,树已生两枝,再难过下去。”
“还请老太太成全。”
说着季含漪额头点地,匍匐的身子下,是一股让人难过的坚韧。
谢老太太看着跪在面前的人,的确是难过的。
如花似玉年轻又娇软的人,她打心底里的疼,却又深深无力,不忍硬将这样乖巧懂事的人强留在这里。
这三年里恒哥儿如何冷落人,她林林总总的也听过不少,所以为了抚慰季含漪的心,也常叫她来身边谈心说话。
如今到底是留不住了。
谢老太太红了眼眶,弯腰将季含漪扶起来。
季含漪跪着不愿起,眼里亦含了泪,声音轻轻哽咽:“求老太太成全。”
“含漪虽离了谢家,但往后忘不了老太**情,时刻记着来探望。”
谢老太太看着季含漪晕红的眼睛,泪光闪烁,娇娇气气的一张脸,小小的一张红唇半开,瞧了都心疼。
她伸出苍老的手指为季含漪拭泪,低头的眼神里满是挣扎的遗憾:“含漪,再给玉恒最后一次机会。”
“再给他一个月,一个月后,你要是还要和离,即便玉恒不答应,即便你婆母刁难你,我这老婆子也给你做主。”
季含漪张唇,迟迟开不了口。
她想走。
她甚至想立刻就离开这沉闷压抑的地方,转身头也不回。
可谢老太太的话叫她心里明白,谢老太太不会轻易的答应。
谢玉恒要是一直拖着,她更没有法子。
她不想要如泼妇那般闹,不想最后变成一地狼藉,全是怨怼。
谢老太太的眼里晶莹,低头看着季含漪,满是怜爱与难过:“含漪,这府里我最心疼的就是你了,好歹陪我这老婆子好好的过完这个年。”
“好歹让我高高兴兴的过完这个生辰,可以么?”
说着谢老太太紧拉着季含漪坐在自己的身边,看着她:“恒哥儿那孩子自小便是这样,不善言语,他心里记挂你,心里也始终有你的。”
“含漪,即便是要走,也该给他一次机会的,不是说走就走,不给两人一丝余地。”
“日子是细水长流的过,也不是一时冲动一时儿戏。”
“你放心,答应你的,我一定应你。”
季含漪从来都不觉得他与谢玉恒之间还再有机会。
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身体本能的反应骗不了任何人。
小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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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与母亲一同去寺庙上香,母亲在台阶上被人撞了崴了脚,还在与方丈说话的父亲远远就能看到母亲,过来一步一步背着母亲下山。
那天大雪,谢玉恒本能的不忍李眀柔留在雪里受苦,早已经说明了他的心在哪里。
她明白谢老太太说那些话不过是为着挽留她,但到如今地步,她要想安安稳稳的和谢玉恒和离,也要谢老太太帮忙。
谢老太太的出身高贵,是安国公府的嫡女,当年嫁入谢家来也是风风观光,嫁妆无数,在京城内的结交更广,虽说在谢府不怎么管事,但在大事上,只要谢老太太出面,下头人没有一个人敢忤逆。
听说当年谢老太爷在世时,对谢老太太也是事事顺从的。
季含漪垂眸,她明白不管怎么说,谢老太太既说下这话,她没有后顾之忧,不管谢玉恒答不答应,只要她坚持,只要谢老太太作主,就能得偿所愿。
她再没话可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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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宫内的皇后寝殿外,沈肆站在门外,即便里头已经传了两遍,他也迟迟没进去。
站在门口的太监也不敢催,每回沈侯爷从皇上那出来后,总要被皇后娘娘叫过来。
来的次数多了,宫殿里头伺候的都知道是皇后娘娘又催着沈侯爷娶妻的事儿了。
要说也不怪沈侯爷不愿进去,要谁被催的多了,耳根子也烦。
当第三道传唤出来的时候,沈肆这才往内殿踏进去。
皇后坐在暖殿里看着从外进来的沈肆,见着他肩头上的白雪,让身边宫人退下去,又看着他:“本宫还以为你站在外头不会冷的。”
沈肆不言,只是规规矩矩给皇后问安。
皇后坐在椅子上不动,对这个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弟弟也很是无奈。
要不是母亲常常来信让她给沈肆物色女子,她也不会催的连自己都烦了。
皇后指着身边小桌上的画卷,又看着沈肆:“阿肆,认得这幅画么。”
沈肆往小桌边走过去,看向上面铺开的画卷,是一幅雪景寒林图。
沈肆抿了抿唇,眼神沉暗,看向皇后。
皇后亦将眼神看着沈肆,打量的目光看着他:“我听说你书房里收藏了不少石澜居士的画,你应该能看出来这是出自谁手吧。”
第33章 有无数种法子得到她
沈肆听了皇后的话不语。
他坐在了小桌的另外一边,高华的面容俊美沉默,像是永远不染尘埃,眼里不入一物。
沈皇后早就习惯了自己这个弟弟这不爱说话的毛病,主要是两人也没什么能说的上话的,沈肆出生时,她已经二十,嫁给当今皇上都三年了,自己嫁了人又不好常回府去,自然姐弟之间说话的时候少。
但再少也是血浓于水的亲弟弟,她事事都操心着。
更何况沈家香火子嗣还指望着他。
沈皇后也不与沈肆卖什么关子,她将画拿到手里,看着画继续道:"这副画画的真好啊,用笔老道,形神兼备,章法严整,皴笔不多却岩壑幽深,谁能想到那位石澜居士竟是位女子呢。"
说着沈皇后眼神静静看着沈肆:“阿肆,你知道那位女子是谁么。”
沈肆侧脸映着窗外的光线,清贵的半张脸透在光影里,半明半暗,他眼神没看沈皇后,只是用近乎冷漠的声音道:“我不在乎画画的人是谁。”
沈皇后挑眉,收起画卷放在一边,声音微微带了些严肃:“阿肆,以现在的沈家,以你现在的身份,本宫不在乎你将来要娶的女子是谁。”
“你喜欢谁都可以,但你独独不能喜欢已经嫁为人妇的女子。”
沈肆挑眉,不紧不慢的从椅子上站起来,眼神淡淡的看向沈皇后:“皇后娘娘叫我来只为说这个么?”
“那皇后娘娘未免看轻了我。”
“我谁都可以喜欢,但唯独不屑觊觎人妇。”
沈皇后抬头看向沈肆,见他眉目间的神色一丝变化也没有,依旧冷淡清疏,仿佛真不曾为这件事波动过一丝心思。
但她是他的亲姐姐,比旁人更了解他。
从前没见他对石澜居士的画上心过,偏偏几年后就忽然上心了。
石澜居士的画再好,也不值得他亲自去抱山楼,更不值得他每卷都收藏着。
他书房的名家古画数不胜数,哪一幅不是价值连城,沈肆从来不做没有意义的事情,除非那画本就有不同于其他画卷的意义。
他早就知道石澜居士就是季含漪的父亲,早就知道再也不会有石澜居士的画了,他这么聪明的人,更不会不知道现在是谁在画。
沈肆不承认的事情,沈皇后知道,那就没人能逼着他承认。
她看着他:“我听说你前两日驳斥了谢寺正呈来的案卷?”
沈肆皱眉看着沈皇后,对于他的公务,他并不喜欢被人时时刻刻的盯着。
沈皇后看出沈肆眼里的意思,她道:“你不用这样看我,这件事我知晓,是你去找皇上上书这件事情的时候,我无意里听到的,不然我也不会今日找你。”
说完沈皇后皱眉,眼神难得严谨:“阿肆,今日我叫你来,是要提醒你,季家姑娘已经嫁人,是他人之妇。"
“我知道你要是有心思,你就一定能将人抢过来,但这样的事情,我希望你不能做。”
“查石林县案子的事情,不管是不是谢寺正的失误,我都希望你依旧秉公办理,别借故毁了人家。”
“阿肆,我们沈家不能做这样的事情。”
沈肆眼波无声的动了动。
晦涩一片里,他紧紧抿着唇。
他要是想毁了谢玉恒,有无数种法子可以毁了他。
他要是想要将季含漪占为己有,他也依旧又无数种法子,容不得让季含漪顺顺利利的嫁人。
甚至于即便季含漪不喜欢他,即便季含漪会反抗,他也有很多法子让她听话。
季含漪那么多的短处可以让他拿捏,她的性子是软的,他甚至可以用手段将她掌控在掌心。
但他从来不屑这么做。
那一年她做出了选择,他就不会强迫她。
他也不会主动与她有什么干系。
沈肆看向沈皇后,良久的沉默后才开口:“石林县的案子原本就有问题,无关其他的。”
“我向来公事公办。”
沈皇后听着沈肆这句话,心里头总算是放心了。
按着沈肆的性子,他能再解释一句,那便当真是这样了。
沈家是势大,但父亲自小的教导是不能恃强凌弱,要常怀悲悯,她一直秉承初心,才能在后宫里与皇上心意相通。
放心下来的沈皇后神色里又带了两分笑意道:“过几日我打算办一场赏雪宴,你得空也来一趟吧。”
沈肆没有犹豫的就拒绝:“年关公务繁忙,怕不得空。”
沈皇后就知道沈肆是这个回答,她叹息的看着沈肆:“阿肆,母亲与父亲年事已高。”
“你总要想想他们。”
“你即便要拖着,但你想要拖到什么时候?”
说着她又拿出一个画卷出来,让人送到沈肆面前:“你先瞧瞧这位女子。”
沈肆本不愿接,顿了下还是接了,这会儿不看,八成待会儿就要送到他书房去。
画卷缓缓展开,沈肆看到画中人时眼神一顿,又将幽深的眼神看向沈皇后。
沈皇后笑着问:“如何?”
“是顾家的女儿,生的明艳,性子也好,要不见见人?”
沈肆冷淡的将手中画放回去,冷脸留了句不见,转身就走了。
沈皇后看着沈肆的背影,却笑了笑。
刚才沈肆停顿的那几瞬,她便瞧出来了,自己这弟弟这还是惦记着。
但季家女儿只有一个,好在顾家有个姑娘与季家那个有两三分的像,便是这两三分的像,也叫自己这自小冷淡的弟弟多看几眼。
顾家如今虽在京城早没落了,但沈肆虽得皇上信任器重,娶一门高门妻子,怕皇上忌讳结党联姻,娶顾家女儿倒也是合适的
再有沈家如今也不需什么联姻和门当户对,沈家子弟众多,多在要职,父亲的意思是沈肆将来还要往内阁走,娶一喜欢的寻常女子,安安稳稳的,比什么都重要。
她叹息,知晓让沈肆配合来参加赏雪宴定然是不行的,她想了想,又笑了下。
殿外,外头正飘着小雪,今年的雪格外大,是大瑞丰年。
沈肆负手抬头看向飘下来的雪,思绪却由不得自己做主。
其实曾经很多时候,他不止一次的想对谢玉恒动手。
在上回听见她被一个人留在雪里的时候,更是抑控不了那股情绪。
文安站在沈肆的身边,看着大人脸上那冰凉的神情,仿佛永远都是高高在上和骄傲的,除了公事便是公事,很少见到大人失神的时候。
难道大人也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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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事么。
他又似想起了什么,从怀里掏出封信来:"这是早上延秋门送来的,大人刚才去见皇上,所以小的没拿出来。"
沈肆看着文安的信,他知晓里头是什么,是关于谁。
他看了良久,又抬头看着飘着白雪的红墙绿瓦,指尖动了动,又收回视线迈开脚步往前走。
让文安烧了信。
文安愣愣看着手上的信,又抬头看向大人孤零零独自走在雪里的背影,他好似越来越看不懂大人在想什么了。
但文安不敢多想,从他跟着大人那一天起,大人便冷冰冰的,若是有一天他能看懂大人在想什么,那他都觉得大人不是大人了。
---
谢玉恒夜里从谢老太太那里出来的一刻,脚下的步子微微有一些踉跄。
直到冷风迎面呼啸过来,他心里麻木的疼感才回归到了身体里。
他甚至在这一瞬间是怪自己祖母的。
为什么要定下两月之期。
他与季含漪从来都是好好的,她三年里温柔听话,他只是稍稍忽略了她,从来都不是什么天大的要紧的事情。
怎么可能到了和离的地步,她不过是在闹脾气而已。
即便她是真的下了决心要和离,他不松口,她就不能离开。
只要明柔定亲了就好了,她就算心里再多的委屈,也总该被抚平了。
她更恨祖母那句强求不来。
他没强求,季含漪本就是他的妻。
谢玉恒红了红眼眶,连日来公务压身,还有石林县那一桩案子在头上悬着,虽说那一桩案子即便真有问题,都察院追究他失责懈怠之过,应该惩戒也不大。
但他有了一这桩事,三年一考核政绩,第一年便出了这事,三年都无法升迁了,考核末等,还可能贬职。
谢玉恒这些日心里烦忧,这时候肩膀都垮了,身边随从忙扶住他,连声道:“爷,怎么了?”
谢玉恒低着头摆手,推开随从,又踉跄着往院子里走。
他走的很急,步履匆忙。
他急切的想要见到季含漪。
一路上疾风忽过,青石路边的景色匆匆,他眼前却总是季含漪每一个往他靠过来的动作。
她为他添茶,为他熬汤,为他熏衣,每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里,都有她的身影。
他心里空落落的。
兜头的凉意过来,他心里只又在想,再也没有了。
到底是什么没有了,**。
他只知道,什么都没有了。
到了院子,屋内再也没有明亮的烛火,窗下也没有温柔的剪影,门口处再没有那一道永远妩媚的人站在那里等他。
他怔怔站在原地,刚才在祖母那里,祖母与他说的话不断涌进他的脑中,几乎快站不稳。
门外的婆子见谢玉恒直愣愣的站在庭院里不进屋,忙过去问:“大爷?”
谢玉恒才往婆子看过去:“她呢。”
婆子微微一愣,又忙道:"少夫人还在书房的。"
谢玉恒闭了闭眼,又问婆子:“她回来过么。”
婆子有些犹豫道:“少夫人两三日没回主屋了。”
谢玉恒看着廊下昏暗的灯火又问:“她那天从雪里回来,病的厉害么,她可说过什么。”
第34章 她有什么底气和离呢
婆子听了这话又是一愣,她还是如实道:“少夫人那天回来没说什么,只是一回来就蹲在炭火前烤手,老奴看着那火都碰到了手心了,少夫人都没觉得烫。”
“那天容春去请了郎中来,郎中说少夫人的风寒很厉害,差点就要命了。”
“夜里少夫人咳了一夜,我们这些下人听了都心疼。”
谢玉恒闭上眼睛,他记得那夜。
他那夜一回来便指责她,明明看见她苍白的病色是有一些心疼的,指责的话却还是控制不住的脱口而出。
她那夜没有再因为明柔的事情与他辩驳。
是不是从那时候起,她就想要和离了。
他又忽然问:“那天我送来的蜀锦,她喜欢么?”
婆子没料到谢玉恒又忽然问起了蜀锦,她想了一会儿才道:“老奴记得那天管家将蜀锦送来的时候,管家一走,容春就抱着蜀锦出来了。”
“老奴当时问了一句,容春说拿去库房里放着。”
“少夫人喜欢定然是喜欢的,毕竟是大爷送的,怎么会不喜欢呢。”
好似再没有什么好问的了。
谢玉恒也没有再问下去的勇气。
他依旧是不可能相信,季含漪有这个决心真的与他和离的。
她若是想让他明白她的委屈,希望他多在意她,多哄她,那她的确是做到了。
尽管他并不喜欢她用这种逼迫的方式。
有了第一次,他妥协了一下,那她下一回会不会变本加厉。
其实她本不是真的想要和离的。
谢玉恒深吸一口气,让自己的心绪平复下来。
是啊,季含漪如今只剩下一个重病的母亲,她有什么底气和离呢。
谢玉恒想明白了,心绪的波动终于平静。
他没往后廊屋去,季含漪试探他,他若是太容易让她达到目的,就会让她轻易的拿捏住。
大不了最后几日他好好哄她。
她一向很好哄的。
他只是不想让她下次不要再这样任性。
谢玉恒独自往主屋内走,尽管他真的有些想念季含漪柔软温热的身子,但他要立足规矩,让她明白规矩。
不是任何事情,只要任性就能够达到目的的。
跟在谢玉恒身后的婆子简直没想明白过来,大爷问了这么多,原以为大爷会去找少夫人回来的,没想到大爷居然不问了。
院子里的这两天都看出来大爷与少夫人之间不似从前,像是闹别扭了,婆子便不由道:“大爷要老奴去叫少夫人过来么?”
谢玉恒疲倦的揉了揉眉心,摆手说不用了。
说完就独自去沐浴梳洗。
季含漪本来全没在意谢玉恒的事情,偏偏前院的婆子特意过来传话说谢玉恒回院了。
她抚了抚额头,叫容春去回了话,就说往后谢玉恒再回院,都不用来说了。
即便谢老太太说了那番话,但她与谢玉恒早就不可能了。
她知道谢老太太定然也找谢玉恒说过今日的事情,这样也好,大家心知肚明,开诚布公,也不用虚与委蛇的做那些表面功夫和说客套话。
或许这也是谢玉恒期待的结局呢。
当年他一口答应下这桩婚事,这些年她一直在想,他那时候大抵也不是真心要应的,不过是他向来道貌岸然,不愿做那个悔亲的恶人。
季含漪撑着额头,脸颊边的碎发落下来,她看着笔下画至小半的万壑图,心里升起一股委屈的怅怅。
她对谢玉恒曾经是真心的,真心的想要与他渡过一生。
所以也真的为他伤心,为两人如今唏嘘。
第二日季含漪从后廊屋出来往外走时,竟在院门口处撞见了站在那儿的谢玉恒。
他身边只跟了一人,身上披着墨绿色的斗篷,面如冠玉,灯火在他脸上零星,他生的极好,冷清又俊美。
她未出阁时,其实已经偷偷见过他,润如暖玉,形容君子,如松如石。
除了沈肆,她再没见过这样好看的一张一脸了。
其实她是期待嫁给他的。
沈肆是高不可攀的山涧孤月,是威严冷沉的无情寒石,季含漪从前接近沈肆是因为他太好看,后来是老首辅总笑吟吟叫她多去找沈肆说话,其实季含漪心里头是有点怕的,但架不住沈肆书房好东西太多。
但谢玉恒是清风明月的清冷,看着高洁如兰,彬彬有礼,进退得当,一看便觉得君子品性极好,他是有七情六欲的,不像沈肆,喜怒她都看不懂。
这会儿两人撞见,相顾无言。
其实季含漪也看出来了,两人不是这么碰巧撞见的,是他等在这里。
谢玉恒静静看着季含漪走近,她向来打扮的素净,或许她应也知晓自己生的昳艳,所以发上也总是一根玉簪或是点翠。
那樱桃小唇不涂脂亦薄红,杏眸潋滟,身上披着月白色的狐狸**斗篷,斗篷上的绒帽戴在那一头浓密的发间,拢着她小脸,她脸庞白净又线条柔和,双眸一抬,纤长浓睫轻颤,看起来不由惹人怜爱,还有两分可爱的娇气。
身娇肉嫩,叫谢玉恒瞧了半晌。
他忽意识到,季含漪生的娇气妩媚,眼眸清澈,从前日子该是被迁就娇养的,可在谢家…
季含漪也不知道谢玉恒到底在看什么,这会儿天还未亮,他又等在这里看着她,她没心思想要搭理,就想要走过去。
只是才迈开一步,一只温热的大手就忽然伸进她的斗篷里,握住她的手,低声问:“手冷么?”
季含漪失神,她自小就手脚冷,最怕冬日,被子里没有汤婆子便睡不着,这会儿手被谢玉恒大手握住,她片刻恍惚后又摇头:“不冷。”
谢玉恒抿抿唇,感受到季含漪后缩的动作,他微微握紧她的手,她的手又小又柔,握在手里便想用力握住,他忽失神,这好似是他第一次在外牵她的手。
谢玉恒没看季含漪此刻的神情,或许也是不敢看,他牵着她往前走,声音里带着他往日的平稳:“我与你一起去见母亲。”
季含漪的力气挣脱不过谢玉恒,周遭好些下人丫头,只能被他牵着往婆母那儿去。
甚至到了婆母院子的时候,谢玉恒也没松开手。
季含漪终于忍不住开口:“大爷,先松手。”
谢玉恒顿住步子,回头看向季含漪,见她细眉微蹙起,好似并不喜欢。
他还记得曾经他陪他去寺庙祈福,他仅仅只是扶了一下她的手,她便微红了脸庞,含着妇人娇美的娇羞。
现在她在抗拒,夫妻之间他握她的手,她竟抗拒。
李眀柔从外头来,见着谢玉恒与季含漪站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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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子里没往主屋去,过来又见着谢玉恒与季含漪的手牵着,不由脸色微白。
她抬头看向谢玉恒,轻声喊:“表哥与表嫂怎么不进去?”
季含漪未看身边的李眀柔,用另一只手推开了谢玉恒,站去了一边。
掌心里的软玉离去,留下冰凉一片,谢玉恒失神片刻,又看了眼李眀柔,低声道:“走吧。”
李眀柔点点头,却抬手间将帕子捂在唇上咳了几声,只是她却见谢玉恒竟直接从身边走了过去。
她怔住。
不该是这样的,从前表哥见她咳嗽,总会关切的问她的。
她看着谢玉恒的背影,又看向跟在谢玉恒身后的季含漪,手指间的帕子捏紧。
东暖屋的林氏看着谢玉恒与季含漪一前一后的进来,没与季含漪搭话,只对谢玉恒道:“你走的一向早,怎么今日这会儿才来?不怕上值路上耽搁了?”
谢玉恒看了眼身边的季含漪:“天寒,便等着含漪一起过来。”
林氏愣了愣。
这还是谢玉恒第一回在她面前说这样的话,他之前一大不怎么上心季含漪的,今日这是怎么了。
林氏也没多想,让谢玉恒先去。
谢玉恒走前看向季含漪,当着屋子里其他人的面对她低声道:“下午我早些回来,你等我一起用晚膳。”
季含漪没应声,低垂的眼眸里什么情绪都没有。
谢玉恒深深看了季含漪一眼,这才离开。
李眀柔看着这不同寻常的这幕,心里微微凝滞。
林氏也觉得稀奇的很,稀奇的就觉得太阳打从西边升起来了。
她不由朝着季含漪问:“大爷这些日子可回房睡了?”
季含漪摇头:“不曾。”
昨夜谢玉恒在哪儿睡的她不管,即便他回了主屋睡,于她来说也没意义了。
林氏听了这话,眉头微微皱起,声音严厉起来:“你是要让玉恒绝后是不是?”
“你再这样没本事,当心即便将来玉恒休了你,也没人能说谢家一句不是的话。”
李眀柔不由将目光放在季含漪脸庞上,却见她脸上平静的什么表情都看不出来,连一点心慌都没有。
她觉得她也看不懂季含漪了。
她上回说要与谢哥哥和离,是真的么。
林氏见季含漪半晌也不答话,忽然就心烦的厉害。
她抚了抚胸口,似乎是一眼都不想要再看季含漪一眼,就叫她回去。
季含漪已求之不得,起身便退了出去。
其实要不是谢老太太说和离的事两月后再说,她大抵也要这会儿说出来的。
李眀柔怔怔看着季含漪的背影,从前季含漪可不敢直接这么走。
生不出子嗣是她的过失,从前她都是更加小心翼翼的赔不是才对的。
她又看向林氏,心下稍想了下起身过去给林氏揉肩:“姨母,三年表嫂都没怀上,是不是身子不行?要不再请郎中来看看?”
林氏心烦,拉着李眀柔在身边坐下,叹息:“也是孽缘,早知道当初即便顶着背信弃义的名声,也总好过娶了个生不出来的好。"
“三年了,连个动静都没有,平日里又闷着不说话,这几日也越发没规矩了。”
“我这几日瞧着她都烦,还连累了玉恒总睡在书房里。”
第35章 被沈肆请入轿中
李眀柔听了林氏的话,心里刚才的不舒坦才总算松懈了些。
她温声细语的陪着林氏许久,到了半上午的时候才出去。
她一出来,又往谢老太太那儿去了。
李眀柔也很清楚,要想在谢府被认可,除了姨母那里是不够的,谢老太太那儿才是最重要的。
她知晓谢老太太喜欢季含漪,但也没关系,谢老太太也喜欢她。
她投其所好,常去给谢老太太读佛经,自己也常抄写佛经供奉,得了谢老太太不少好感。
只是今日她去的时候,谢老太太却不在,说是去后园子里散心了。
李眀柔便打算作罢,只是往回走的时候,却听到前头小路传来说话声,是谢老太太的声音。
这条路是谢老太太回院子的路,应是老太太正好从外头回来了。
李眀柔才听了一句,身子就已经下意识的藏在了假山后头。
只听到谢老太太叹息的声音:“我也是没想到,含漪那孩子竟会跪在我面前求着要与玉恒和离。”
“含漪那孩子一向闷不做声的,她能跪到我这儿来,想来也是真伤透了心,我怎么能忍心呢。”
旁边的嬷嬷宽慰道:“老太太宽心,昨夜大爷往您那儿去,意思是还舍不得大少夫人呢。”
“从前瞧着大爷对大少夫人不上心,可昨夜往您那儿去,瞧着又像是要紧人。”
“老奴想着,大少夫人可能也是从前被冷落了寒心,这回大抵大爷也看清自己的心了,说不定往后能好好过日子呢。”
谢老太太叹息:“只但愿如此吧。”
“恒哥儿那孩子也是个闷的,昨夜我瞧他眼还红了,想来的确是在意人,只是从前得到的太轻易便不上心。”
“但愿他这回能好好将人哄好,我这做祖母的,到底也是想着他能好,哪里真想让两人就这么和离了,说那两个月,不过也是想让恒哥儿好好挽回了人,别到时候后悔。”
嬷嬷含笑道:“昨夜老太太让老奴去大爷院子里听听,说是怕闹起来,结果倒没闹,今早去打听的王嬷嬷来说,大爷还牵着大少夫人的手往大夫人那儿去呢。”
“瞧着样子像是和好了。”
谢老太太听了这话脸上欣慰起来:“这倒是好事。”
“恒哥儿也总算明白心疼人了。”
嬷嬷应和道:“可不是,老太太放心,往后大爷和大少夫人会好的,说不定隔不久您还能抱上曾孙呢。”
谢老太太轻轻笑了笑:“但愿吧。”
说话的声音从面前越走越远,直到再也听不见。
李眀柔从假山后头出来,只觉得浑身凉了一片。
难怪今日总觉得有些不对,原来是这样。
原来季含漪真的和谢哥哥说了和离,还求到了老太太那里。
可明明谢哥哥是讨厌季含漪的,为什么谢哥哥不愿和离呢。
李眀柔回了自己屋子,看着屋子里摆放着的每一件谢哥哥送给她的东西,又扑去小榻上红了眼眶。
这些年谢哥哥最在意的人都是她,每回谢哥哥从外头回来,也只会给她带东西,她不信谢哥哥不愿和季含漪和离。
一定是谢哥哥怕季含漪寻死觅活才没应的,季含漪怎么可能真的敢和离呢。
李眀柔想了一下午,心里也没好受些。
谢玉恒是在天黑才回来的,本想早点回来,又被事情耽误住了。
他以为他回去后,应该能看到季含漪坐在前厅里等他一起用膳的场景,那时候即便她怪他来晚了,他也向她赔罪。
只是院子里依旧冷清,主屋灯火昏暗,显然她没在。
他踏进屋子,屋子里只生了两盆炭火,并不温暖。
他记得季含漪怕冷,一到冬日,一进屋就犹如到了春日。
里屋内亦是冷清的,再没有那道娴静的人影。
谢玉恒失神片刻,问屋内侍奉的丫头:“少夫人可回来过?”
丫头规矩的一五一十的答话:“少夫人好几日不曾回来了。”
谢玉恒又问:“她用膳了没有?”
丫头便答:“少夫人下午便出去了,好似还没回来。”
谢玉恒一顿,心里头却生了股难言的慌张空旷。
而此刻季含漪还在外头,与容春一起坐在街边卖浮圆子的小摊外头。
她是故意要躲着谢玉恒的,他不愿与谢玉恒一起用膳,但她没地方可去。
她回外祖家太频繁了,难免又要让他们担心,倒不如在外头自在。
其实自从与谢玉恒成婚后,季含漪几乎没有怎么出过谢家内院了,谢玉恒又太忙,很少带她出去。
她一个人是不敢出来的,怕婆婆责怪,也怕谢玉恒责怪她。
她时时刻刻小心翼翼着,想要做好谢玉恒的妻,更想要得到谢家人的认同。
她从来都在尽心努力着,不是她做得不好,是她永远都够不着的,是他们的心。
如今心无依靠,才觉得或许这才是自在吧。
热气腾腾的白烟铺面,季含漪长长叹息一声,掀开脸上纱巾尝了一口,真甜啊。
她笑起来,叫容春也赶紧尝尝。
容春几乎没见季含漪在谢府笑过,这会儿见着季含漪含笑,那眸子亮亮的,仿佛是从前爱笑的姑娘。
她眼里热了下,低头咬了一口,滚热的糖馅入了嘴,满口的甜。
她也笑:“真好吃。”
周遭熙熙攘攘,人声来往,到处都是烟火气。
季含漪闭着眼睛深吸一口气,她想,究竟是这样的日子好,还是富贵又沉闷的谢家那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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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体面的日子好。
女子这一生究竟该怎么选。
谢老太太说女子一生相夫教子,人前都是一派和美的,关上门的日子,每家都是缝缝补补的过,没有女子不委屈的。
但父亲与她说,不管怎么样,别叫自己太委屈。
季含漪其实想不明白。
她想明白的是,她真的喜欢极了这一刻。
真的真的喜欢极了。
街头另一边,沈肆静静看着这幕。
低调又贵气的马车缓缓停在路边一角。
沈肆指间抬起帘子,眼神看向那坐在街边矮凳上的人。
坐的也不那么端正,小小的缩成一团,身上的粉色裙摆拖到了地上,时不时低头,似乎是在吹气。
一股一股白色的热气从她面前冒出来,弥漫在她月白纱巾下。
沈肆历来冷淡的眼眸,不由的微微一软。
他看了眼那摊子,去吃的人倒是不少。
文安看主子忽然让马车停住,以为主子有什么吩咐,连忙过来窗前弯着腰等着吩咐。
这条路是回沈府的大街,每到夜幕升起时都十分的热闹,人来人往,酒肆酒楼也多,也因为太热闹了,侯爷从未在这儿停过。
文安也想不明白,主子怎么会忽然要停下呢。
见着主子眼神往那摊子里看,总不至于侯爷忽然想吃浮圆子吧。
沈肆看了眼站在马车外的文安,又看着那抹娇小的身影。
他不说话,等着她吃完。
文安觉得自己的腿都要站酸了,马车内才传来主子吩咐的声音:“去请她来。"
文安一愣,谁?
他顺着大人那手指头指的方向,正见着一女子从矮凳上站起来,一身烟笼粉裙,蝴蝶暗花,月白的裙边,发上拢着轻纱,轻纱下的乌发若隐若现,仪态很美,一眼就能在人群里注意到。
文安立马便明白主子的意思了,赶紧过去。
那头季含漪看看天色,想着谢玉恒应该没见着她就能放弃了,这时候天才刚黑,慢慢回去,不算晚也不算早,正是时候。
只是才没迈开步子,身边就来了个人。
两人对视,两人都愣了。
因为都认出了对方。
虽说隔着轻纱,面前女子脸颊被轻纱拢住,看不清样貌,但这身形和仪态,文安一眼就认出了是那日的女子。
那夜风雪里,那女子提着灯,不见面容也美的惊心,想要忘记也难。
他这才恍然大悟,难怪侯爷要让马车停在这里呢。
季含漪自然也认得出面前这人是沈肆身边的长随。
她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他,难道沈肆也在这里么。
心里头正乱想,对面人恭敬有礼的先开了口:“我家大人请姑娘一叙,还请姑娘与我来。”
第36章 想要放纵身体得到她
这大人是谁,季含漪怎么可能不知道。
但不知怎么的,心里就有点忐忑,乱想着沈肆要找她说什么。
她跟着去了马车前,看着那马车上紧闭的帘子,仅仅才站在外头,她就如年少时见到他那般,有些紧张和心慌。
她有些踌躇不想上马车,文安已经掀开帘子含笑看着季含漪:“姑娘,请吧。”
季含漪知晓也躲不了,只好硬着头皮上去。
马车里没她想的那般暖,相反,也只比外头暖和一点。
她才想起,沈肆好似并不怕冷,马车上也没生炭火。
马车内的光线也并不明亮,宽敞的马车内,沈肆的脸庞隐在暗色中,季含漪看不清沈肆脸上的表情,也不敢抬头看他,有些局促的坐在他对面。
迟迟没沈肆的声音,季含漪犹豫了许久,才抬手掀开面上的薄纱看向对面,有些不确定的问:“沈大人找我要说什么事情么?”
沈肆无声的看着她。
马车内因为有她上来,好似带来一股春日的暖香,旖旎又叫人心间发软。
他看着她灯下的脸庞,洁白如玉,一双明亮的眼眸往他看来,眸子里莹莹含水,她那一双美眸,顾盼含情,总是水涟涟的,娇娇气气,既美又怜。
沈肆的目光扫过她如画细眉,和那柔美的下巴,最后又看向她有些小心翼翼的眸子。
她眸子里看他从来都小心翼翼的,自小就是。
小时候季含漪就生的粉雕玉琢,雪团子一般的人,撑着下巴看他写字时,脸颊上的肉都堆在了一块,可爱的他有时候都想捏一捏。
但沈肆知晓季含漪怕他,刚才在马车外头她慢吞吞的,好似不愿见他。
其实沈肆在开口让文安叫她过来的那一刻就后悔了,他不该叫她来的。
他亦没什么能与她说的。
她已是人妇,不管说什么,她的任何事都与他没有干系。
他以为他能克制,可刚才马车路过这里,他心里最深处的牵挂就犹如烙进了骨头里,抬起帘子就见到了她。
就像是一股无法逃离的宿命。
沈肆微微坐直了身,面容从暗处显露出来,他似随意的问她:“好吃么?”
季含漪一愣,她反应过来沈肆在问什么,又忙点头:"好吃的。"
沈肆指尖落在面前小桌上的茶盏上,斟了一杯热茶,又送到季含漪的面前,淡淡的眼神抬起看她:“表哥回去了么?”
沈肆亲自给自己斟茶,季含漪有些受宠若惊的忙双手去接过茶盏,又明白过来沈肆叫她过来大抵是问表哥的事情,忙又开口:“洵表哥在第二日一早就回了。”
说着季含漪面露出感激的看着沈肆:“一直未与沈大人道谢,这回多谢沈大人帮忙。”
季含漪说着就要放下茶盏,起身给沈肆行大礼,又被沈肆冷冷清清的一句不用给生生打住,她又局促的坐下来,手中捧着茶盏,又不知所措的饮了一口。
她不知道要说什么,也不知道沈肆叫她来,难道仅仅只是为了问那一句么。
沈肆的余光落在季含漪局促的面容上,薄纱掀开半边,映在粉色衣裳上,她耳边的绿坠子闪烁若隐若现,那股靡艳的暖香愈演愈烈,还夹杂着一股浮圆子的甜腻。
他喉间微动,那股熟悉又陌生的情潮再度涌现,沈肆垂眼,视线冷清清落在她光滑裙摆上的细腰处。
紧绷的身子往后靠在身后的软垫上,他重新隐匿在暗色中,微微仰头闭目,惯常冷漠的声音里带了一丝沙哑:“在谢家好过么。”
沈肆想,若是季含漪说她在谢家过的不好,他或许就有千万个理由将她从谢玉恒的身边夺过来。
他只是想给自己找一个拥有她的合理的理由。
沈肆明白,自己要再见季含漪一眼的原因。
他再度将一个隐晦的台阶置于她的面前,她无需明白他的心思,她只需诉说一句她的委屈,她的艰难,她的后悔。
她可以说她如何不得夫君喜欢,说她独自一人被留在雪里,说她为何此刻会一人仍在外面。
她只需往前迈开一小步,他就会给她一个更加富贵又荣宠的一生。
昏暗的马车里,压迫与紧张莫名的弥漫。
季含漪看不清沈肆,她唯看得清他放在膝盖上的手指,骨节分明,食指上的松石戒是一股威严的威压。
他在季含漪的心里,一直就犹如长辈那般威严和不近人情。
她是敬畏沈肆的。
敬畏他少年时的严肃和刻苦,敬畏他沉稳不动声色的心思,更敬畏他是官场里如一把清醒又锋利的利剑。
她在心里乱糟糟的将沈肆的那句问候,下意识的就当成是如长辈一般的问切,又或则是他随口漫不经心的一句话。
她紧张的微微捏紧放在膝上的手指,一如在一个并不相熟的年长长辈面前那般局促,犹如做错事那般张口,羞耻于坦诚自己做的不够好,讷讷的声音软如莺啼:“我在谢家一切都好的。”
轻叩在膝上的手指顿住,沈肆长长吐出一口气。
所有的一切思绪,都在她那句一切都好的声音里戛然而止。
他看着马车顶上那雕刻的栩栩如生的飞鹤,展翅飞入云端,白云密布,重重迷障,不见高处仙人真身。
情与欲,于他来说,是深不见底的迷雾深渊,他亦无法窥见真正的自己。
到底是情生欲,还是欲生情,还是他们本就相生。
他最后再坐直了身躯,神情昏暗又幽深的看季含漪最后一眼。
对于沈肆来说,这大抵是他的最后一眼。
他已要到了结果,往后便再也不会见她。
女子柔软饱满的脸庞愈加妩媚,湛湛细眉的下的眼睛里点光闪烁,她看着他,带着畏惧紧张,耳坠子亦在不安的乱颤。
季含漪被沈肆这样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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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得心慌,心慌的甚至觉得自己说错了话。
她甚至在脑中胡乱的想着,这样的眼神她好似见过的。
但她想不起来了。
她失神间,又听到沈肆低沉的声音:“谢夫人,下马车吧。”
季含漪如梦初醒,忙站起来。
她想起身朝着沈肆福礼,但马车显然没那么高,头顶撞在马车顶上,季含漪诶了一声,身子往前倾,她忙往前迈了一步稳住身子,手又下意识的抚在头顶上。
这一刻在沈肆面前这般仪态的羞耻感席卷全身,她脸颊被烧的通红,心尖颤颤,低下头要赔罪时,对上的正好是沈肆抬眼看来的眼眸。
他眼里的平静如一潭深不见底的死水,毫无波澜,毫无情绪。
他依旧如神祇般高坐在看台上,波澜不惊的看她在台下如何狼狈。
这对于季含漪来说,叫她愈加觉得羞耻与难堪。
自己在沈肆眼里,或许如众生在他眼里一样,即便她如此难堪的时候,他也依旧毫无表情,让她愈加觉得自己在他面前微不足道的如一粒尘埃。
季含漪垂下眼眸,不知怎的有瞬眼眶微热,她眼睫颤动,又匆匆低声说告退,匆忙的掀开了旁边的帘子,几乎是落荒而逃。
她想要赶紧离开那让她难堪又窘迫的境地。
她站在街边,看着那辆华贵的马车没有丝毫停留的从她眼前驶离,凉风吹动她发上轻纱,她眨了眨眼,又看向周遭明亮的灯火,再看向深不见底的夜空。
马车内的沈肆闭着眼睛,眼前全都是刚才季含漪往他面前靠近的那一步。
她身上的软香袭来,她染了薄红的脸庞一如那夜诱人至极,那不盈一握的细腰就近在咫尺。
那一瞬间,他差点克制不住要伸手将她紧紧揽进怀中,将她压在身下,用力吻她那张香甜的檀口。
即便她已是人妇,即便她仍心系着谢家,他会向她抛出最诱人的条件引诱她。
谢玉恒怎比得上他。
谢家怎比得上荣恩侯府的荣华。
那一瞬间,欲望只差一毫,就要占据了理智。
差一瞬间,他所有对她旖旎的心思就要倾泻而出。
他甚至在想她的表情,她的动作,她的反应。
他甚至在想,若是她挣扎反抗,他便将她用力压在身下,放纵身体对她的全部欲望。
好在她匆匆离开了。
也算彻底淹没那沉积已久的心思。
他重新掩埋身体本能的欲望。
季含漪回谢府的时候,还算不得太晚,正好是戌时。
她路过主屋往后廊屋去的时候,看到主屋灯火通明,前门丫头跟随在身后,季含漪让她不用通传,就打算不惊动任何人的走。
她连灯笼都未打,只为不引起注意。
但她没想到的是,谢玉恒居然独自一人站在她书房的门前。
他眉眼萧疏,站在阴影里静静看着她。
第37章 知晓大爷不喜我,何必强求呢
季含漪见到谢玉恒一怔,路过他身边时,手腕又被他紧紧握住。
季含漪往谢玉恒面上看去,谢玉恒亦回头看她,眼神里全是复杂的神色,他先问:“去哪儿了?”
又问:“我有些事耽误了会儿,你用晚膳没有?”
季含漪并不在意谢玉恒的承诺,也并不在意他自己说一起用晚膳又迟来的事情。
相反,她庆幸。
庆幸不是又是自己独自一个人在苦苦等他。
她只道:“去了趟外祖那。”
谢玉恒听着这疏离的声音,声音低下来:“含漪,与我回主屋去睡。”
季含漪摇头:“我还有些事需在书房做完,大爷先去入睡便是。”
握在季含漪手腕上的手指紧了紧,谢玉恒深深看着季含漪:“含漪,我们之间不至于如此。”
“你如今与我分房而睡,下头人怎么看怎么想?若是我母亲知晓,该怎样责怪你?”
说着谢玉恒深吸一口气,似是无奈的叹息:“含漪,你一向不会这般任性的。。”
季含漪依旧摇头:“大爷,我不是任性。”
谢玉恒见季含漪这么冥顽不灵更是失望,他几乎要失了失态,眼神紧紧看着季含漪:“即便我从前多有忽视你,那也不该是你胡闹的理由。”
“含漪,你嫁入谢家三年了,你还没有身孕,于情于理,我即便休你也没可指摘,你若是再如此,真的离开谢家你就满意了?”
“你离了谢家还能往哪儿去?”
“你再这样下去,就没回头路了。”
季含漪本就没有给自己准备回头的路。
季含漪推开谢玉恒的手,她已经疲与他解释她的决心,她只是道:“大爷,多说无益,夜黑天寒,大爷早些回去休息吧。”
季含漪说完便转身打开身后房门,回过身关门的时候,看到的是谢玉恒那张失望的脸庞。
其实季含漪最讨厌看的就是谢玉恒总是对她露出失望的神情。
仿佛无论她再怎么做,做得再好,在他眼里她都是不够好的。
她从未得到过他的夸赞,他的赞同。
他与她少有的对话里,总是他在说她哪些地方还可以做得更好,他总是在说,她是他的妻,应该承担起怎样的担子。
她应该孝敬长辈,应该谦让小辈,更应该照顾好谢家每一个人的情绪。
她应该是谢家每一个人口中最好的样子,没有差池,没有自己的情绪。
谢玉恒将所有的担子放在了她一个人的身上,在他心里,谢家每一个人的感受都比她重要。
他甚至不论对错,不辨是非。
可笑的是,仅仅是因为她是他的妻。
当真辛苦。
当真委屈。
直到现在,他依然将她的情绪当作是任性,当作是胡闹。
他依然用这样失望的眼神看她。
季含漪不明白,为什么谢玉恒明明并不喜欢她,为什么还不愿写下和离书。
既他对自己这般失望,两人一别两宽,于他来说,不该是解脱么。
她不明白,她看不懂他。
但他与她之间早就沟壑难填,永远都向对方靠近不了,永远都不明白对方。
季含漪无言,犹如从前三年里无数个日日夜夜他对自己无言那般,直接合上了房门。
合上的房门将最后一丝透出来的光线都隔绝在夜色里,谢玉恒失神看着那道门,看着季含漪刚才眼神里那抹他看不懂的神色。
他往后踉跄后退了一步,站了良久。
季含漪没有理会谢玉恒到底在外头有没有走,她依旧做着自己的事情,吩咐下人去烧热水沐浴。
她再不将他的情绪放在心上,去反复揣摩他想让自己怎么做。
这本不是她的错,她不需要用改变来迎合谢家的每一个人。
到第二日一早的时候,谢玉恒依旧等在院门口,季含漪避无可避,只好从他前面走过。
当谢玉恒又要伸出手时,季含漪已经先他一步错开了身,走在前面。
谢玉恒错愕的看着自己悬在半空的手,又看着季含漪的背影,抬步走在她的身侧。
曾几何时,两人即便走在一起,也完全无话。
习惯了季含漪在他面前偶尔找起的话题,谢玉恒在这一刻意识到,从前两人之间的所有对话都是从季含漪开始的。
她不说话,两人好似也没有话可说。
他试着翻找起话题:“为什么不吃厨房送去的补药?”
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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含漪垂眸看着脚下的路,声音很轻:“我用不着。”
谢玉恒皱眉:“你上回风寒的那么厉害,即便好了些,也不该大意。”
季含漪心不在焉的嗯了一声,显然是并不想多开口了。
谢玉恒滚在喉咙的里的话,听着她敷衍的那一声,全都堵在了一起。
谢玉恒深吸一口气,对季含漪道:“含漪,我在与你好好说话。”
季含漪错愕看了谢玉恒一眼:“从前大爷不也是这样么?”
又道:“大爷,我不想说话,能不能成全我?”
季含漪说完径自往前走去,她不想说话是真的,没有理由,因为真的厌倦。
谢玉恒皱眉看着季含漪的背影。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林氏那儿,照例的问安,照例林氏让谢玉恒先走。
唯一不同的是,林氏让屋内所有人都退了下去,独留了季含漪下来。
当林氏严厉呵斥的声音朝着季含漪扑面而来的时候,季含漪没有任何表情。
她早就知晓她与谢玉恒分房而睡的事情瞒不了林氏多久。
她嫁来谢家,身边带来的丫头只有容春一人,院子里的下人虽说平日恭敬她,但也始终是谢家的下人,林氏要知道这点事情,也并不难。
她默不作声,反而叫林氏更加气恼。
手上的茶盏不偏不倚的就朝着季含漪的脚下砸过来,指着她:“从前玉恒不喜欢你,宁愿睡在书房也不往你那儿去,现在玉恒回屋了,你又睡在别处。”
“你到底要干什么!你就是这么对待夫君的!”
季含漪往后退了一步,抬头看向林氏:“婆母既知晓大爷不喜我,何必强求呢?”
林氏一怔,冷眼看着季含漪:“你什么意思?”
季含漪摇头:"没什么意思,婆母若想要子嗣,我既不得大爷的心,可以让大爷与我和离另娶。"
林氏震惊的指着季含漪,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这还是那个从前一直温顺,低眉顺目的季含漪么。
林氏都觉得面前的人是变了一个人。
她反应过来,一连说了三个好,冷笑道:“这可是你说的,别我让玉恒和你和离,你又寻死觅活的说起什么当年的约定来。”
第39章 去到沈府
季含漪垂眸,耳畔坠子打在脸颊上,微微的冰凉。
顾老太太又低低道:“谢家老太太说的也是在理的,和离不是小事,是要两人慎重考虑好的,不然一时冲动下酿成了后果,就没有回头路走了。”
又低头看着季含漪的侧脸:“漪丫头,其实你要做什么样的决定,外祖母都是应的,只是怕你后悔。”
“谢家如今蒸蒸日上,谢家三位老爷都在官场上,谢玉恒的父亲要是从宣州回来,少说也是侍郎这样的官衔了。”
“玉恒亦是争气的,年纪轻轻已经有些作为。”
“况且当年谢家答应过,绝不纳妾,你真的舍得这样好的一桩婚事么?”
外祖母说的这些,季含漪在无数个深夜里都想过。
但她不走回头路。
她看向外祖母,如同从前一样轻轻开口:“谢家或许是好的,但这回洵表哥的事情外祖母应该也能看清,谢家好只是谢家好,与我是没干系的。”
“我要的倒不是谢家的富贵,只是我与谢玉恒从来不一条心,他高升是他高升,他富贵是他富贵,我不过是谢府摆放在台面上的花瓶而已。”
“将来某一天,谢玉恒异心其他女子,也是轻易,我早脱身,免得将来深陷泥潭。”
“我知晓我这回有些任性,外祖母便让我任性这一回吧。”
顾老太太听了这话,又深深看着季含漪。
三年,从前性子软脾气软,整个人都糯糯娇气,还总爱撒娇的小姑娘长大了。
她即便着妇人装束,规整又端庄,但那眉眼依稀如同从前那般,叫人怜爱心疼。
顾老太太伸手将季含漪抱进怀里,有一瞬间的伤心让她泪眼婆娑,轻抚着季含漪的后背:“漪丫头,和离的时候记得来信,外祖母和你表哥去谢家为你撑腰。”
“你母亲性子软弱,又容易钻死角尖,暂且别告诉她,能瞒着些日子便瞒着些日子,她受不住事,不然又添乱子。”
“外祖母虽老了,但绝不叫自家姑娘受委屈的。”
季含漪自从父亲走后,轻易不肯落泪,唯有在外祖母面前委屈汹涌,哭了好大一场。
离开时,外祖母问她上回洵表哥的事情,季含漪没有瞒着。
顾老太太听罢看向季含漪晕红眼眸里残留的水色,只是怜惜:“为难你了。”
又道:“沈侯爷肯帮你,大抵也是为着从前你父亲与老首辅的情谊,可好好谢过他了?”
季含漪微怔,倒不是她不愿谢。
得知洵表哥回来的那日,她便写了信给沈肆,她甚至不知晓信他看过没有。
上回在马车里本是想要好好谢他的,又在他面前出了丑,凌乱一片,连走都是匆匆的。
她没说这些,想来沈肆那样的人,也不会在意她一声道谢。
从外祖母那儿出来,却见顾晏正站在宁安堂院门口,也不进院,就在院子外头转,见着她又忙往她面前走了一步。
季含漪手上捏了帕子,在眼下又点了点,往顾晏看去,问他:“表哥要见外祖母么?”
那声音里还带着一股沙哑的柔音,听得顾晏的心里狂跳,紧张的手心冒汗,甚至不敢垂眼多看季含漪一眼。
他只盯着她绿波色的秀气肩膀,上头刻丝暗花流转,凉风吹乱他心神,又故作镇定的点头:“今日轮值,正好去看看祖母。”
季含漪点点头,往旁让了一处地方:“外祖母这会儿正空闲着,身子瞧着也好了些,晏表哥孝心,外祖母也会高兴的。”
顾晏眼前只有那轻移的莲步尖尖,又觉脸颊发热,视线往季含漪脸庞上看去,见着她眼眸晕红,眼里点点星辰,秀挺的琼鼻微红,不由手一抬,稍急促的问:“表妹怎么了?”
季含漪摇头道:"表哥别担心,不过见了外祖母,高兴罢了。"
顾晏抬起一半的手又落下,胸腔里一股炙热的情绪,全都积压在那一处,叫他难受的连开口都是艰难的。
季含漪又抬眼看向顾晏:“晏表哥该在这儿等许久了,这里风口处冷,晏表哥快些去吧。”
顾晏只低头,视线却不由随着季含漪离开的背影离去,又恍然惊醒的回神,后背又落了一层汗。
心里那跳的快溺死的心跳声,叫他往院内走的步子也稍显的凌乱起来。
季含漪在母亲那儿待了一会儿,又仔细看了母亲的药,本来要走的时候,又被二舅母请了去。
二舅母拉着她说了许多感激话,又落泪起来,担忧起季含漪在谢家的前程。
季含漪安慰着,亲人在身侧为她担忧,心里总算微暖。
走前又去看了洵表哥,那北镇抚司的刑具的确太厉害,也当真没有留太多情面,顾浔躺在床榻上这么久也依旧没好,季含漪也看得难受。
回了谢府时,谢老太太又叫季含漪去陪着一起用午膳。
季含漪明白谢老太太大抵是有话与她说的,去时前厅桌上已摆好了菜,谢老太太笑着招呼季含漪过来坐在身边。
用膳时没怎么说话,用完膳后谢老太太拉着季含漪问:“这些日与玉恒还好么?”
季含漪也知晓谢老太太心里也会向着谢玉恒的,不知如何开口。
谢老太太倒是又道:“你婆母今早一早就来了我这儿,说你与恒哥儿分了房,说恒哥儿在外被你气的好几日不回了,在我这头又哭又闹的,说让我做主给恒哥儿纳妾,也是吵得我头疼。”
季含漪抬头看向谢老太太:“含漪给老太太添麻烦了。”
谢老太太一叹,看着季含漪:“哪里能说是添麻烦呢。”
说着她话音一转又道:“但两人过日子,哪有什么非过不去的事?那官场上的男子,稍有些能力的,又有几个整日里顾着儿女情长的?”
“就如你公公,常年在外为官,你婆母也体谅着,将府里打点的很好。”
说着谢老太太握紧季含漪的手:“含漪,这就够了,女子一生注定是站在男子身后的,打理好后宅,生儿育女,便是女子最大的用出。”
“那些不甘心并不要紧,男子的喜爱也并不要紧,女子最要紧的是体面,女子嫁人,几个真是那么称心如意的?”
季含漪张口,开口想说写什么,到底又归于沉默。
其实谢老太太也不能完全明白她,她明白自己可以装聋作哑的与谢玉恒体面的过一辈子,不过是一些委屈而已,不过是夫君不喜她而已,忍一忍就好了。
但她只是觉得无趣,困在这里无趣的很。
她更觉得谢玉恒不值得,不值得她的隐忍,不值得她为他生儿育女。
谢老太太也并没有要等季含漪一个明确的回答,她又道:“后日皇后娘娘要在沈府办一场赏雪宴,谢府也收到了帖子,介时你跟着府里的一起过去吧。”
说完谢老太太目色怅然的看着季含漪:“本来你没必要去的,但我让你去,是让你去多与别家妇人说说话,听听别家的日子,人生没有十全十美的,月也没有总是满圆的时候,你去看看,散散心,或许就能够想通了。”
“想通了,早些出来,玉恒的马车等着你,你们两人有什么话都该说清。”
“至于你婆母说的纳妾的事,你放心,恒哥儿也同我保证了,当初他父亲提亲时的诺言依在,即便你生不出来,便是抱宗族里其他的孩子来你名下,也绝不会纳妾的。”
季含漪低眉顺目,指尖微微一凝。
不愿去沈家的话还没说出来,就被谢老太太接下来的话堵住:“含漪,我是向着你的,可你总要应承我的良苦用心,不然我怎么向着你呢?”
“别推辞了,你总要给玉恒一点表现的机会。”
“这些日子别再提和离的事情,高高兴兴过这一段日子,不管最后什么结局,我该为你做主的便要为你做主。”
到了后日,季含漪收拾好往前门去的时候,却看到谢玉恒等在前门口的。
今日是休沐,谢玉恒难得回了府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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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两人没照面,去林氏那儿问安的时候,谢玉恒在书房,这会儿见着他也是有些诧异。
又见李眀柔站在谢玉恒的身边,一双柔弱的盈盈水眸看着他,两人不知在说什么,谢玉恒正扶着李眀柔上马车。
季含漪见着谢玉恒正扶着李眀柔上马车,也明白了谢玉恒怎么在这儿,便步子轻抬往后面的马车去。
前面的马车是未出嫁的姑娘,后面的马车里坐着谢家媳妇,再后面就是二夫人与三夫人的马车了。
谢玉恒送着李眀柔上了马车,转头往季含漪方向看去时,才见着她正独自上马车,心里头就是一紧,三两步过去握住季含漪手腕处,低声道:“刚才我见着你来了,原是想早些扶着明柔上马车来找你的。”
又问:“怎么不稍等等我?”
季含漪只嗯了一声,又问:“大爷还要说什么么?”
谢玉恒只觉一拳打在棉花上那般无力,深吸一口气看着季含漪平静的眉眼,那双看他的眼神里,也再没往日里的柔软明媚。
他深吸一口气又道:“等宴会结束,我来接你。”
说完他看她,伸手揉了揉季含漪柔软的手心,声音放缓:“我带你去庙会走走。”
季含漪是想拒绝的,但这时前头马夫过来问询谢玉恒是否现在走,谢玉恒对季含漪说了句等我,便往后退了几步,点了点头。
李眀柔掀开帘子看向谢玉恒,见着谢玉恒眼神始终追逐着季含漪的那辆马车,眼神亦变了变。
到了沈府,沈府后院来的人不少,亭台水榭里都坐着人,不过沈府后院很大,也并不显得拥挤。
后院里琉璃亭台傍水而筑,四周遍植名木异卉,名贵梅花从廊亭探出枝叶,侍女捧金盘,穿过九曲回廊,裙裾拂来香风,又吹动檐下铜铃,正与簌簌下落的小雪应景。
来了之后应该先去与皇后娘娘与沈夫人问安,季含漪独自走在最后,低眉敛目,并没有如同其他人那般稀奇的到处观看。
她与谢家其他弟妇平日里并不怎么来往说话,身边没人,倒是李眀柔走到了她身边来道:“我倒是没看出来你这般会欲擒故纵。”
“你以为这样谢哥哥就多看你了?谢哥哥的心始终在我这儿的。”
季含漪没说话,如今也懒得搭理,叫李眀柔气得变了脸。
-
另一边沈肆远远站在阁楼上,低头看着不远处季含漪走在最后的身影。
她穿一身芙蓉色挑丝团花纹的衣裳,娇小的身子即便隔着很远也能注意到她,那随着她步伐蹁跹而起的裙裾摆动,更显得那细腰不盈一握。
如雪般莹白的皮肤在小雪里唇红齿白,拘谨又素净,眼里唯有她浓密发间那一抹绿色发簪的颜色。
站在沈肆身边的沈家二房四爷沈长龄顺着沈肆的目光看下去,又好奇的问:“五叔,你在看什么?”
沈肆嫌他多话,没搭理的意思。
沈长龄对他一向严肃的五叔有些惧意,这会儿也不敢再问了,但他还是顺着五叔的目光看下去,视线便落到楼下正走过的女子身上。
只见那女子乌发如缎,肤白如雪,且身上娇小却匀称有致,没有时下流行的病西子那般的弱不禁风,反而是,该饱满的饱满,该纤细的纤细。
又见那低垂的一双妙眼美眸看起来美极了,更要紧的是那张生的妩媚的脸庞,却是低调生涩的神情,当真是媚不自知,简直尤物极品。
他不由道:“真像书里的尤物……”
说完又觉得一道凉凉的目光看来,他后背一冷,侧头看去,就见着五叔冷淡看了他一眼,那眼里如寒风雪刀,吓了他一跳。
再回神的时候,就只见着白衣背影离去,他一人站在廊上,仍旧心惊肉跳的。
今儿母亲说,皇后娘娘办这场宴会,本意是为着五叔物色妻子的,也叫他跟着瞧瞧有没有可心的,可刚才瞧见个不错的,被五叔那眼神一看,他都觉得自己像是不该看……
第40章 扑进沈肆怀里
这头季含漪跟着谢家其他人一起进屋去问了安,屋内候着问安的人多,人人都想在皇后娘娘和沈夫人跟前露脸,身边围了许多贵妇。
季含漪低着头,走在谢家夫人后面,也不起眼,倒没引起注意。
皇后娘娘季含漪从前见过,性情温和,沈老夫人性情也是好的,只是时过经年,物是人非,她并不想让旁人觉得她故意攀交。
她再跟着谢家人一起退下时,眼神一抬,又见着顾宛云正低眉站在皇后娘娘跟前,二舅母正满脸堆笑的与皇后娘娘说话,半点没注意到她。
季含漪见了这场景也不由想,难道皇后娘娘真的中意了顾宛云?
今日来的贵女何其多,皇后娘娘特意将顾宛云留在身边说话,已经是大有深意了。
若真是如此,季含漪倒是为顾宛云高兴。
出去后,季含漪独自往廊中去,曾经的手帕交早已在季家出事后不怎么来往了,后来与谢玉恒成亲,宴会倒是跟着婆母参加过一些,只是大多是点头之交,并没有深交的。
她也不想与谢家其他人坐着说话,无论说什么,每回都会说到她该怎么去讨谢玉恒欢心上头去,个个挂着关心她的神色出谋划策,却在暗地里里又对她冷嘲热讽看热闹。
她早就明白了,她们不过是在烦闷无趣的后宅日子里将她当作了消遣,当作了自己过得还算好的安慰,几人又真想她与谢玉恒当真好好的过下去。
她无心应付,自己一人倒还自在些。
只是她才一坐下,一位衣着华贵,举止端庄的妇人就来到季含漪的身边,笑吟吟的坐下,喊了她声:“含漪。”
季含漪一怔,认出来面前人是定国公府的三夫人,因为谢老太太出身定国公府,所以两家来往的也稍多,季含漪是认得的。
季含漪忙站起来福礼。
魏三夫人笑了,笑拉着季含漪在身边坐下,又看着季含漪问:“怎么不去与人说话?”
季含漪便道:“想着清静会。”
魏三夫人笑了笑,又叫自己儿媳方氏过来,再对季含漪道:“你倒是与我儿媳的脾气相似,她也是喜欢清静的,你们该是能聊的投机。"
说着她站起来,让方氏坐去季含漪身边,又道:“你们先说说话。”
说完便走了。
季含漪与方氏也算不得熟悉,但也说过几回话,正想着怎么开口,方氏已经亲热的过来牵着她的手道:“我从前一直想与妹结交的,今日倒有了机会。”
说着她看向季含漪:“其实我一直都羡慕妹妹的。”
季含漪不明白的问:“姐姐羡慕我什么?”
方氏便道:"羡慕妹妹后院清静,哪里像我家三爷,前段日子又抬了一房妾室了,整日的斗来斗去,也是叫我心烦。"
季含漪不由道:“姐姐有的我未必有,姐姐何必羡慕。”
方氏便含笑:“也是妹妹说的这个理,妹妹有的我也未必有,哪能样样都全呢。”
这话与谢老太太的话有几分相似,季含漪便听明白了,谢老太太是借着这回的宴会,让娘家同辈媳妇来劝她了。
方氏拉着她说了许多,又引着她去见她交好的姐妹,各个都说起自己院子的难事来。
不是夫君不常回家,整日在外吃花酒,便是夫君落家却不上进,要么两人貌合神离,要么两人从前情浓,过后又疏远了。
也曾有海誓山盟,几年过后,早忘了旧人。
旧人总之比不过新人,男子最擅喜新厌旧,谁都有隐忍之处。
季含漪听得很明白,那些话也是真心话,两情相悦,真心真意都是镜花水月,只有能看见的富贵,身份与体面,才是能抓紧在手里的东西。
方氏又挽着她:"这么说来,妹妹才是最令人艳羡的。"
“虽说谢大爷常忙公务,却是后院干净,还不纳妾,又有前程,我们怎么不羡慕?”
季含漪苦笑,却无话说。
是的,她得承认,人生不会圆满,不会十全十美,她的计较,她的委屈,她的失望,就作如鱼饮水,冷暖自知。
说与旁人听也不懂,但她不需人懂她,她能够懂自己就好。
正说着话,不知何处来的李眀柔忽然走到季含漪身侧来,一伸手就挽住了季含漪的胳膊,笑里带甜:“表嫂,怎么不去与我们一块去说话?”
“前头正玩儿梅花谜呢,四姑娘五姑娘都想要去瞧瞧,表嫂一起么?”
季含漪侧头看向李眀柔,往前在外头宴会上,李眀柔总是与谢家姑娘们说的火热,少有主动往她身上靠来的时候。
她推开李眀柔的手淡笑:“你们玩你们的便是,待会儿我去找你们。”
李眀柔被季含漪推开,脸上微微一顿,随即她笑开,又道:“那表嫂别走远了,待会儿我们一起回去。”
说着她后退两步便笑着转身往另一边谢二夫人那头去。
季含漪看着李眀柔的背影,觉察到了一丝不对出来。
视线再往李眀柔那头看去,正好与她眼神对上,她似是有一瞬心虚,赶紧移开了目光。
季含漪视线一顿,身边方氏拉着她说了些什么也没听仔细,被方氏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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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几声方才回神。
方氏道:“看前头正热闹,我们也去瞧瞧?”
季含漪往前看了一眼,是那梅花上绑着香囊,香囊里头有字谜,猜对了就有赏赐,姑娘们忙着找香囊找梅树,笑声阵阵。
季含漪视线再往李眀柔身上看去,见着她虽往前走,视线却回头往她身上看,她敛眉细思,又朝方氏道:“姐姐们先去,我刚才瞧见了顾家姑娘,去说几句话再来找你们。”
方氏听罢也不劝了,便与其他人先走。
待人走后,季含漪便朝着相反的方向,往另外一边的假山竹林里走,又叫容春回头看看李眀柔的反应,又叫她看的别太显眼,当作是看梅林那边的热闹。
容春虽不明白,但也不多问的照做,没一会儿她回头狐疑的朝着季含漪小声道:“表姑娘好似往少夫人身后走过来了。”
“但又离得远远的。”
季含漪抿了抿唇,细细小雪飘至她脸庞,她仰头看了看冬日阴沉沉压下来的天色,握着容春的手往另一条小路去。
她对沈府的后院凭着小时候的记忆,依稀是认得些路的。
她只想知晓李眀柔到底要做什么。
只是她才拉着容春站到一块太湖石后,身体上却缓缓冒出一股灼热的疼,那股疼让她额头刹那间就渗出汗来。
白净手掌撑在粗粝不平的太湖石上,石砾漫入掌心的疼也不能缓解半分。
容春立马就发现了季含漪的不对,吓得忙问:“夫人怎么了?”
季含漪紧紧捏着容春的手,叫她先别出声。
不过才没一会儿,刚才远处的脚步声便由远及近的传来,在太湖石前顿了顿,往前走了一会儿又匆忙折返。
季含漪视线往旁边看去,衣摆一角也不难看出是李眀柔的衣裳。
她眼前已开始模糊,就连神志都开始不清晰,身体的滚烫让她此刻脑中只有一个念头,便是想要水。
她早已来不及去思索李眀柔到底做了什么,只想要用水去解身上的疼和热,挣脱开拉住她的容春往前走去。
容春吓坏了,这里幽静没人,又不敢留季含漪一人在这儿自己出去叫人,拉又拖不住,再有外头都是人,被人见着少夫人现在的模样,怕惹出非议来,不由急得快哭了出来。
正不知所措的时候,前面幽深小路往里,她忽然见着前面一道白衣高大的身影,如鹤身姿在一片白雪里犹如谪仙降临。
而自家少夫人一头就扑进了那谪仙怀里。
容春只觉得脑中嗡的一声,浑身都起了冷汗,膝盖都快软了。
第41章 对她动情,吻上她
细雪纷纷坠落,沈肆托着季含漪软绵绵的腰肢,低头看向怀里的脸庞。
只见季含漪脸色酡红,身体软的没有一丝力气,潮湿的发丝紧贴在脸颊上,她身上滚烫,脸颊潮湿,一颗颗汗珠从她发间往脸颊边坠,显然不同寻常。
又见她红唇张开,半睁的眼神涣散,热气铺洒过来,唇中喃喃喊水。
沈肆冷淡的眼神微微一顿,看了一眼旁边被吓得跌坐在地上的容春,横抱起季含漪便转身往身后走去。
容春看着沈肆的背影,后知后觉的赶紧爬起来跟上,
不知晓为什么,明明夫人被别人抱着,她心里却觉得像是终于得救了那般安心。
旁边的文安看见这一幕也惊了,又见着主子看来的眼神,赶紧过去容春的面前低声道:“我家爷轻易不救人,你安安静静的在屋外守着,别叫喊,明白了吗?”
容春脑子里只有那个救字,抹了把眼泪,赶紧点头。
文安看容春能听得进去话,心里是放心了,又急忙去叫府医来。
容春跟在沈肆的身后,哭着说缘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一直都是好好的,少夫人刚才忽然就说身上热,然后便这般了。”
又哭道:“求侯爷救救我家少夫人吧。”
沈肆没说话,径自抱着季含漪进了院子。
沈肆的院子寻常不会留太多人伺候,即便留下伺候的,此刻见着了主子抱着一名女子进来,也不敢抬头多看一眼,纷纷低着头,噤若寒蝉。
怀里的人一直在喊着水,沈肆低头看了眼自己胸前被季含漪身上的汗沾湿的痕迹,又叫外头的人送水进来。
他又抱着季含漪入了内室,将她的身子放在了自己的床榻上。
才一将人放下去,床上的人就伸手扯开了自己的领子,大片白腻的皮肤露出来,甚至露出了系在颈上的肚兜带子,那捏在领口的手指却还要再往下拉。
沈肆的目色一顿,伸手捏住了季含漪的动作。
他听见她闭着眼埋在枕上难受的喃喃,她喊着热,喊着疼,一头潮湿的长发早已散开,上头银色的簪子滑落在枕边,原本白净如雪的皮肤上染上不自然的潮红,小巧又饱满的唇瓣张开,贝齿若隐若现,呵出滚烫的热气。
沈肆蹙眉,替季含漪将扯开的领子拢好,伸手将修长的手指落到季含漪额头上,手指上传来的炙热早已不是寻常的发热。
送水的丫头进来,沈肆让丫头放在一边退下去,又弯腰托着季含漪的后背托她起来,将茶水送去她的唇边。
杯沿处一点一点湿润红透的唇畔,如同久旱逢甘霖,饥渴的不放过一滴。
这一杯显然是不够的。
沈肆蹙眉,季含漪明显是中了药,喝再多水也没用。
他放下她,打算叫季含漪的丫头来照顾她,现在季含漪显然意识不清,他不适合与她共处一室。
只是才走半步,手指就被一只柔软又滚烫的手握住。
他回头看她,就见她美目紧闭,身体微微轻颤,又侧身蜷缩起来,眼角里头滑出眼泪,软软哑哑的喊疼。
那糯糯声音一如她年少的声音未变。
沈肆的步子一顿,目色沉落到她身上,延绵起伏的曲线就如秀丽的云山。
体内翻滚着无法抑制的情潮与冲动,脸上却依旧是高华冷淡的神色。
修长的身形重新坐回她身边,任由袖口被季含漪紧紧捏着。
一如她那年落水后,也是这样紧紧捏着他的袖子。
他弯腰,静默的神情看着她眼角漫出来的泪光,又伸出修长的手指,指尖为她眼角冒出来的湿润拭去,眼里历来疏冷的神情已经微不可察的放软。
不过巴掌大点的脸,泪水一颗一颗往外滚,犹如遭受了天大的委屈。
他听着她轻声喊疼,为她将乱发别到耳后,轻轻拍着她后背。
燃着寥寥熏香的室内,一身白衣从不折腰的人,这会儿低头在榻上女子的耳边轻哄,声音低如呢喃:“别怕……”
闭着眼的人似是能听见,柔软如水的手如抓着浮木,往沈肆腰上攀,炙热的脸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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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凑了过去。
沈肆低低闷叹一声,按住季含漪乱动的手,又见她迷离的半睁眼睛,眼中涟涟水意蔓延,摄魂夺魄,如缠人妖艳的妖精。
红唇吐出诱惑至极的暖香。
握在季含漪手腕上的手背隐隐发紧,沈肆身体已情不自禁的下压,手背上微微出了青筋。
那张香软的红唇近在咫尺,沈肆呼吸微微重了些,手掌捏在季含漪细腰上,凉薄的唇瓣就要碰上她的。
只是这时外头却传来文安的声音:“爷,怀先生来了。”
沈肆深吸一口气,闭着眼仰头,半晌后才伸手将季含漪抱进怀里,又抬手将床帐放下去,才叫文安带人进来。
季含漪毕竟已经是人妇,为着她名声,他并不打算让人看见她面容。
只是季含漪那下意识乱动的手总是往身上扯,显然不能放任她自己躺着。
他的手落在她潮湿的后背上,难得脸上有两分温情的神色,低头又低哄了两句,按紧季含漪在自己怀里,看她不会再乱动了才叫府医进来。
好在季含漪的身子本就娇小,抱在怀里没什么重量,即便她挣扎,身上力气不大,又昏沉没有意识,小小的在他怀里缩成一团,像个病了的孩子般。
他捏住季含漪的一只手,让站在外面的怀先生把脉,又说了季含漪喊疼喊热的症状。
沈府的府医也是从太医院出来的人,是皇后娘娘特意叫来给沈老夫人调养身子的,怀先生年过五旬,医术也不在话下。
怀先生只见着那厚厚床帐下伸出的一只女子的手来,那手白的似雪似玉,素手纤纤,看得怀先生一愣,侯爷房中竟然有女子了。
又听到帐幔内绵绵细语如春水般的声音,他虽没听清到底说了什么,但也不由暗暗心惊,难怪侯爷院子里破天荒竟然有女子,光听这声音,已经不敢想那容貌了。
但这会儿他不敢多想,赶紧把脉。
只是愈把脉神色就愈凝重,迟迟不语里,直到沈肆稍不耐烦的催促了一句:“怎么了?”
第42章 为她失去理智,她却喊着另外一个人
怀先生忙整理了神色,朝着帐幔内的沈肆低声道":“这位姑娘的脉象诡异,阻滞气机的脉,湿热之状,火邪内盛。”
说完,怀先生微微一沉吟,思索一下才道:“寻常肝火旺盛不会是这样的脉象,且身体滚烫,在下看来,应该是**所致。”
沈肆冷沉的眉眼微抬:“什么毒?”
怀先生细细思索了番,才道:“应该是火毒所致。”
“但一般火毒不会至使身上发疼。”
说着他稍思量了几瞬道:“在下听过西域有一种虫,叫**虫,这种虫体内有极强的毒性,以火蚁为食,人一旦被咬,身上便会迅速发热,浑身疼痛,只有身体泡入水中才能缓解。”
“且这种**虫的毒性还能让人丧失神志,让**的人因发热不顾一切的要扑入水里,这种毒并不致人死,只要在水中泡够半个时辰便能解毒大半,只是身上还有疼些日子就是,所以大多**的人不是**而死,而都是溺水而死的。”
说着他摸了摸胡须:“这种西域有的东西,京城知晓的人倒是不多。”
“侯爷可看看这位姑娘身上有没有被咬过的痕迹,被**虫咬过的地方,会有红肿起来地方,十分显眼。”
沈肆垂眼,低低看着季含漪在乱动间早已露出来的白嫩手臂
那手臂内侧上,正有一小块红肿,中间清晰可见被咬过的小孔。
他神色复杂的看着怀里的人,谢玉恒后宅里没有其他女人,她也不过是一个宅院女子,谁会在她身上用这样的毒。
他再开口:“泡水之后,身上的余毒能解么。”
怀先生连连点头:“侯爷放心,能解的。”
怀先生一走,沈肆手上的力道才稍松了一下,怀里的人便开始不安分的乱动起来。
柔若无骨的手指攀上他的肩膀,眼里莹莹又冒出泪光来,似乎是在朝着他撒娇,脸庞抵在他胸口处,指尖拽进了他肩膀上的衣料,沙哑喊水的声音软绵绵又无力。
那身上的芙蓉色粉衣映上她脸颊,如春和景明般的妩媚又娇柔。
沈肆低头看着季含漪,那双眼眸亦看着他,又好似眼里看着的人并不是他。
就如当年她落水,他将她从水里救出来,她也是用这样的眼神看他,半是撒娇半是妩媚。
她那时候快十四的身子已经玲珑有致了,他为她差点失了理智,为她差点就要用尽手段去毁了她与谢家的姻缘,可她口中却喊的却是另外一个男子。
那天对于沈肆来说,犹如噩梦。
却偏恨她旖旎的身子这么多年来,却依旧在他脑中挥之不去。
本不愿再见她的。
他避开关于她的任何事情,到头来还是被她轻易牵扯出思绪与心底对她的欲望。
沈肆深吸一口气,垂眸深深看着怀里的人,捏在她腰肢上的手指紧了紧,紧绷的身体里又化为一道长长的叹息,抱着她往放好水的净房去。
浴桶很大,里面放满了水。
沈肆只是放下季含漪去打算出去叫季含漪的丫头进来时,季含漪已经扑进了浴桶里。
哗哗水声不小,沈肆身上的白衣也被季含漪的动作溅湿了一片,水珠顺着衣摆往下滴。
要说沈肆至这个年纪,也是第一回有人将水弄湿他满身。
他稍无奈,低头往浴桶看去时,又见季含漪正趴在浴桶边缘,一头柔顺的长发紧紧贴在她脸颊上,正抬头似看他。
她脸庞上的水珠滑落至她下巴上欲落不落,那眸子依旧迷茫又无辜。
又见她饱满的红唇轻轻叹息一声,好似终于得到疏解,微微仰着头,没再喊热和疼了,就连脸颊上的潮红都在慢慢褪去。
只是她身上松散的衣襟在水波里荡漾,白腻的皮肤透过薄薄的里衣透出来,沈肆簌的闭眼,转身走出了净房。
容春被叫进来,但她不敢乱看,低着头跟着婆子进了净房。
当季含漪有些意识的时候,才知晓自己在水中泡了半个时辰。
容春见季含漪终于开口说话了,高兴的又哭了一场,再将刚才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季含漪身上这会儿是满身的疲惫,她撑着额头在浴桶边缘,听到是沈肆抱着她回来的时候,指尖不由微微一顿。
其实当时她发现自己已经无法控制自己的时候,就已经用最后一丝理智往沈肆院子的方向去。
沈肆的院子,是整个沈府最清静的地方,沈肆从来喜静,其他院子的下人无事更不敢往那边走。
再有她心底深处是信任沈肆的,沈肆是高华君子,虽然冷淡,但必然是不屑做小人行径的人。
他即便不会管她,也不会对她做什么,至少在沈肆这里,她还有一线希望能够保全自己。
幸好,她赌对了。
只是她没想到,沈肆会带她来他的院子,她原以为他不会愿意理会她的。
现在她脑中渐渐清明起来,开始细想前因后果。
应该是李眀柔在她身上做了什么,所以她今日才会有那样的反常。
又听容春说起自己一直喊着水,想起那梅林就在水榭边上,李眀柔邀她去梅林,若是她去了,控制不住往水榭里跳下去,后果她已经可以预料了。
今日来的不仅都是后宅女子,水榭对面远远还有一同前来的男子在那里休息谈天,要是自己在大庭广众下跳下水,即便能被救起来,但湿透的模样被对面的男子瞧见,不仅名誉扫地,还连累家族里都抬不起头,谢家更是会毫不犹豫的马上休了她。
世家女子的名声大过于天,一点点香艳底色的流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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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足以毁了一个女子的一生。
更别说她不顾世家女子仪态,忽然跳水这样的举动,就足以让她永远抬不起头来。
——-
屋外沈肆这时已经换了一身绿衣,站在门外,听着文安从前面带回来的话。
文安低声道:“谢家的人好似正找着谢少夫人。”
“还有谢家大爷等候在后院的后门处,这会儿宴席快散了,应该也是来接谢少夫人的。”
沈肆眸子冷淡的看向庭院,眼神里历来也让人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门口旁的药炉子咕噜咕噜的发出声音,淡淡的药味弥漫开去,这处院子,已经许久没有这样的味道了。
院子里的丫头都已经叫出去了,这会儿这么大个院子,只留了一个老嬷嬷在外间等着伺候,一时院中静的连落雪的声音都能听到。
文安揣测不了侯爷此刻是什么心思,又低低恭敬的开口:“还有皇后娘娘身边的嬷嬷刚才又来过传话催了,说叫侯爷往正堂的东暖阁里去一趟,说好几位贵女也在……”
沈肆淡淡看了文安一眼,那眼神凉的让文安都打了个颤,赶紧闭嘴退去一边。
退到一边的文安却忍不住乱想,想侯爷侯在门口又是为着什么呢。
明明一大早还往衙门去了,却又中途回来。
再有侯爷可从来不是多管闲事的人,不干自己的事情,那是眼皮都不带抬一下的,今日却……
主子对里头那位定然是不同的,今日他也算终于看清了那女子容貌,竟比他想象中的模样还要惊心。
本以为是主子终于久旱逢甘露,老夫人还有皇后娘娘就要添高兴事了,可谁想,里头那位竟然是已婚夫人。
天可怜的,他都不敢想自己到底看到了什么。
自家如寒松冷月,身份地位在京城里都独一份的主子,唯一对待不同的女子,竟然是别人之妇。
还抱着那妇人进了主子从不让外人进的内室,睡了主子自己平日里睡的床榻。
那可是素有洁癖的主子睡的床榻啊!
这事不说他不敢说出去,就是说出去了,外头人都不敢信。
即便他亲眼看见都觉得不敢信,虽说刚才那惊鸿一见那妇人貌美是极貌美的,说是尤物都不为过,形形**贵女见了不少,但那妇人身上的美,还真是仅此一见。
但那妇人即便再美,那也嫁了人了啊!他只当那妇人救过主子的命,不然当真是解释不过去……
沈肆负着手,脸上冷清,那张潮红的脸庞却总是浮现在他眼前。
他稍有些烦躁的皱眉,鼻端依旧残留着她身上的味道,叫他难得心绪烦乱。
他甚至为她在谢家的处境担心。
沈肆冷了冷眸,身后却忽传来一道细细的声音:“沈大人。”
第43章 想打破禁忌,想与她缠绵
声音在细雪里化开,依旧带着她音调里独特的绵软。
沈肆静静回头,看向正站在她身后的季含漪。
只见季含漪身上换上准备好的衣裳,半干的长发素挽起来,脸颊苍白,落下来的发丝被凉风吹的微微浮动。
那双杏目正看着他,还往他面前走了一步。
她走的小心翼翼,停下时,对他规规矩矩福了一个感激的万福礼。
她稍显微弱又感激的声音过来:“这回多谢沈大人帮忙,妾感激不尽。”
万千飘雪飘在两人之间,沈肆低垂的眉眼里只落在季含漪苍白的面容上。
白色的雪落在她发上肩头,冷风往她身上灌,单薄的样子似随时要倒了。
沈肆敛了敛眉目,余光落在她纤细白嫩的后颈上,看着她姿态恭敬,不由往边上走了一步,为她挡住了风。
沈肆问她,冷淡又疏离的声音没有任何情绪起伏:“知道是谁做的么。”
季含漪明白沈肆问这话的意思,刚才容春在浴房里将**虫的事情与她说了,现在季含漪已经能确定,是李眀柔在靠近她的那一刻,偷偷将那毒虫放进了她的袖口。
难怪她之前会那样紧张的看着自己。
但她没想到沈肆会问这个。
她抬起头,视线对上沈肆低沉看来的目光,心里又生出一股紧张。
刚才容春还说她热极了扯自己衣裳,虽说她全记不得了,但一想到自己在沈肆面前做了失礼的动作,便觉得羞愧。
在她心里,他是长辈,是高不可攀的寒峰,是没有七情六欲冷冰冰的玉石头,在他面前的任何窘迫,都显得慌乱无措。
季含漪知晓,沈肆不会看轻嘲弄她,但最叫人胆怯的是,连叫他嘲弄的资格都没有,让自己觉得自己愈加低到尘埃。
此刻那种窘迫又席来,叫季含漪手足无措,她甚至不敢对上沈肆的眼睛,只敢如小辈那般讷讷的垂着眼眸,再规规矩矩的答话:“知晓的。”
又捏紧袖口,小声道:“这回又给沈大人添麻烦了。”
沈肆微微蹙眉看着季含漪这副模样,刚才扯着他袖子,脑袋往他怀里蹭的时候,倒是丝毫不惧怕他,这会儿在他面前这般拘谨生疏,仿佛害怕他与他有什么关系。
沈肆唇边勾着抹讽刺的幅度,也是,这个女人向来迟钝又小心,给她台阶都不明白如何往前走。
她应该更想不明白,她为什么能留在他的院子,为什么他要帮她。
这才是最是叫沈肆讽刺的,她或许不是迟钝,她只是永远想不明白。
更讽刺的是,她那一声声生疏的沈大人,将过去撇清的一干二净。
也是,如今几年过去,他们还有什么关系。
沈肆脸上的沉色随着他的情绪愈冷。
常在都察院办案,浑身本就有股肃冷肃杀,身上的压迫寻常人受不住。
头顶迟迟没有沈肆的声音,季含漪便更觉得心惊胆战的,她抬头,沈肆的目光正看她,那一双冷冰冰的凤眼微眯着,脸上的冷比外头的雪还冷。
那眼神如看刑犯,带着一股公事公办又漠不关心的冷,季含漪知晓自己大抵是被沈肆厌烦了。
也是,他如何不厌烦自己。
他最喜清静了,这些日子,自己总扰了他。
况且自己也没有什么能还他恩情的,自己于他无足轻重,还只能给他添麻烦。
她低下头,眼眶里有热流打转,被沈肆厌恶,在他面前总是这般狼狈,叫她也心生出了厌恶自己的感觉。
让她觉得自己做错了事情。
她不明白,她只是当初满怀期待的嫁给了那个人人口中朗风清月的正人君子,为什么如今会变成这样一地狼藉的结局。
她努力的眨着眼睛,头愈低垂,不叫泛红的眼睛被沈肆看到,季含漪的声音也变得沙哑,她开口:“对不起……”
看着她低头的模样,耳坠轻晃,站得规整又小心,那搭在肩头的湿发晕染了她粉色衣裳,沈肆听着她声音,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
罢了罢了,季含漪能明白什么呢。
她已是已婚之妇,自己又想让她明白什么。
她没什么错,是自己没放下,将她带入到自己旖旎的梦里,对她做尽最亲密的事情。
她也的确并不了解自己,她更不明白自己如何想占有她。
她不明白也好。
她若是明白,她若是知晓自己在梦里对她做的那些事情,只怕会避他如蛇蝎。
垂眸又见季含漪在他面前低着头,连头也不敢抬,不由又皱眉:“就这么怕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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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季含漪咬着贝齿,摇头否认的很快。
沈肆皱眉愈深:“季含漪,抬头。”
这连名带姓的喊,又是沈肆那惯有的严肃冷淡的声音,吓得季含漪脑中一片空白,一下就抬起了头。
首先映入沈肆眼帘的是季含漪那泛着水光的杏眸,白嫩脸颊上眼眶红晕,翠绿色的耳垂乱颤,看起来如同受惊的雀鸟,与他梦中被他压在身下的模样一样。
放在身后的指尖捏紧,忍住了这一刻想将她按进怀里的冲动。
他松懈情绪,看着她眼中打转的水色问她:“委屈?”
季含漪自然是不敢承认的,又不敢看沈肆脸上的表情,只是摇头。
那翠绿耳坠打在那白生生的脸庞上,花枝乱颤,楚楚可怜,如遇着了猛鹰的金丝雀。
这模样叫沈肆心里头微微有股烦躁起来。
她总这般怕他。
他问:“我凶了?”
面上看起来是很凶的,但季含漪也不能说出来,况且沈肆帮了她,她心底全是感激,更不能说沈肆凶。
千言万语,即便要她匍匐在他脚边感谢,她都觉得是不够的。
她这回对上沈肆的眼睛,依旧认认真真的摇头:“沈大人没凶。”
沈肆看了眼季含漪湿漉漉的眼睛,这话也没什么可信的。
他深吸一口气,竟拿她没法子。神情却不由自主的没那么冷了。
他看着她,单薄的肩膀,粉衣上花团锦簇,眉眼弯弯,清澈如溪,如一朵静好娇柔的含露芙蓉花,曾经千万次想过紧拥她在怀里的感觉,也曾以为自己能够完全将她忘记,原来自己也有为她溃不成军的时候。
说过再不见她的,偏她又闯进来。
指尖顿了顿,想要抚上她眼角那一抹湿润,想要打破这层禁忌,想要与她就在这间屋子缠绵,想要放纵自己对她做所有想做的事情,
甚至想要让谢玉恒永远的消失。
只是抬手间看到季含漪抬眼看来的眸子,又生生顿住。
那眼眸清澈无辜,满是对她的感激与敬畏,他又捏紧了手,顿住了动作,长长吐出一口浊气。
他问她:“还要我帮你什么。”
季含漪一怔,愣愣看着沈肆,半晌才犹犹豫豫的问:“真的?”
沈肆挑眉。
第44章 沈肆是个冰山
沈肆离开的时候,只留下简简单单的一个字,好。
院子里空空荡荡,文安留在原地,过来站在季含漪的身边低声道:“谢少夫人,外头凉,您先进屋去吧。”
“我家侯爷刚才说了,谢少夫人可以等身上好些了再走。”
说罢,文安又道:“谢少夫人放心,这里是我家侯爷的地方,院内下人都已叫了出去,其他人寻常不往这儿来。”
季含漪看向文安,知晓这位是沈肆身边的贴身长随,她整理情绪,后退一步,朝着文安客客气气道:“怎敢再留在这里叨扰。”
“这会儿我身上已经好多了,再不敢留了。”
说着季含漪便要往外走。
文安见人真要走,那廊下炉子里熬的药都还没喝,想着主子的吩咐,忙拦在前面道:“谢少夫人不必多礼,那药过会儿就熬好了,还请谢少夫人喝了药再走,也是不辜负我家侯爷的安排。”
“侯爷也已为谢少夫人安排好了说辞,谢少夫人是被沈老夫人单独叫去说话,也有嬷嬷去给谢家人传话了,即便谢少夫人晚些出去,也不要紧的。”
季含漪微怔,又看着飘飘洒洒的雪失神。
沈肆从来都是这么面面俱到的。
她不禁想起那年她落水,她其实在落水的刹那是看到沈肆往她面前疾步过来的,只不过她怕水,春日的水依旧冷,她怕的也喊不出来,后头也全记不得了。
那年是春日,他在阁楼上看书,他喜静,不喜欢看书的时候有人在,她在阁楼下的池水边喂鱼,等着父亲与老首辅说完话,过来接她回去。
其实她也觉得有些无趣,一个人坐在亭子里,也不明白父亲为什么每回来都要带着她来。
后来她问了,父亲说是老首辅想见她。
可明明每回跟着父亲来了,老首辅也只是笑着看她几眼,又叫她去找沈肆玩。
可沈肆是个冰山,一靠近就觉得身上也冷的冰山。
再好笑的笑话他都没笑过。
她不明白为什么每次要去找沈肆,但她拒绝不了和蔼又笑吟吟的老首辅。
听母亲说,那回沈肆救了她,却安排的极好,下人没有一个人传出半点风声来,甚至她夜里昏迷不醒的在沈肆屋里过了半夜,沈府其他人都不知晓。
她落水的事密不透风的后头没有人提起过。
就连季含漪自己都觉得自己是不是做了场梦。
如今沈肆又这么安排妥当,她当真安心,只要是他安排的,就一定不会出差错。
本她现在想的是借一顶帷帽,不引人注意的遮住脸从后门离开。
但这时候也没有理由再推辞,她也明白,忽然一个人回谢府,头发湿了出去也不好解释,便应下来。
进了屋子,铺面而来是一股暖意。
屋内小厅的布置一如他人一般冷淡又雅致,每一件摆件都是精雕细琢价值连城。
那堂上挂着名家唐寻的画,两边对联亦是出名家之手。
紫檀条案上放着青瓷果盘与鎏金香炉,香炉里的雅香冉冉,一如沈肆身上冷淡的冷茶香。
她只坐在外小厅里,手里捧着文安送来的手炉,让容春站在她身后用暖炉熏干头发。
她坐姿端正规整,毕竟是沈肆的居所,低头不曾乱看,就安安静**在黄檀圈椅上,在这冷肃的小厅里,她身上的那一抹芙蓉色,犹如将春日的春景也带了进来。
文安没忍住偷偷打量,又不禁的想,要是将来这里真的有了女主子,这里的布置那该是个什么光景。
视线又往季含漪身上看过去,其实要不是已经知晓谢少夫人已为人妇,还真看不出来嫁了人。
那张脸庞依旧年轻,眼眸横秋如波光凌凌,即便垂着眼帘,也另有一种像是被娇养的很好的娇柔气。
毕竟不是孱弱如细柳般的女子,看起来饱满又纤细有致,其实与时下女子追逐的美态是有不同的。
他又不禁乱想,侯爷三番两次为着这位夫人停留,难不成真……
想着想着赶紧给了自己一巴掌,这要传出去,天都塌了。
头发快干时,季含漪视线看向窗外依旧绵绵不绝的小雪,身上的温暖却叫她忽然心生出一股难过来。
她缓缓展开手里的帕子,那里头是找出来的那只虫子。
她在想,这件事又会走向什么样的结局。
---
从沈府侧门出去的时候,正见着谢玉恒在门外等着,李眀柔亦陪在身侧。
他见着季含漪出来,又见她斗篷上洒了些雪,忙两步走过去将季含漪揽进怀里,抬头为她扫了肩膀上的雪,又将手上重新放了银炭的手炉将她手上的手炉换下来。
他低头看她,摸着她手指微凉,脸颊苍白,眼眸里有些寂寥的神色。
这样的神色在季含漪身上是并不常见的,他看着她低低开口:“我听说沈老夫人留你说了会儿话,可是累了?”
季含漪摇头,伸手将要谢玉恒推开,但谢玉恒搂的很紧,竟推不开。
谢玉恒又抬手捧着季含漪的脸庞,她的脸庞带着凉意,他低头在她额间轻轻落下一吻,含着柔软低低道:“含漪,我一直等着你,明柔担心你也一起等着,这会儿天色不算晚,我带你去庙会,再带你去玉翠堂买几件你喜欢的首饰。”
季含漪早已体会不到谢玉恒的温情了。
她甚至觉得这样的温情不应该是属于她的。
即便此刻他的声音当真温柔。
她看了眼旁边过来的李眀柔,不愿在这处与谢玉恒说什么话,往后仰了仰,又道:"大爷,我有些累了,改日吧。"
季含漪明显抗拒的动作,谢玉恒能够感受到,他微微一僵,看着季含漪,他如今是看不懂她了,他们是夫妻,如今已生疏客套的如同陌生人。
他紧了紧她的手,又牵着她上马车。
沈肆站在高处看着谢玉恒吻在季含漪额头上的那一幕,历来不动声色的眼眸里微微沉沉的眯眼。
他们可以在外旁若无人的亲近,是因为他们是夫妻。
是因为她是谢家妇,是谢玉恒的妻。
沈肆唇边淡淡讽刺,身上散发的冷气的连旁边的文安都感觉到了冷。
又听一声淡淡的轻嗤,他还来不及反应,就见侯爷又转身离开。
文安跟在后面莫名就觉得有些胆战心惊的,他算是明白了,侯爷是真对那妇人上心,知晓人走,竟还要特意过来看一眼。
这猛然的意识让他心生寒意和惊恐,总觉得要是透露出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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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声了,自己就要小命不保了。
这头季含漪已经坐上了马车,马车内很宽敞,李眀柔是跟在季含漪的身后上的马车。
她从刚才看到季含漪的第一眼开始,眼神就始终打量在季含漪的身上。
她将她里里外外都打量了遍,甚至她发上的每一根头发丝都打量一遍。
季含漪依旧还是如同之前那般端庄从容的坐着,依旧还是那样一丝不苟的头发,就连发上簪子的位置都没有改变。
但定然不该是这样的。
她的视线落到季含漪露出来的裙摆上,视线看了眼最后上来的谢玉恒,又朝着季含漪问:“表嫂,你身上的衣裳换过了?”
谢玉恒听到李眀柔的话,坐在季含漪的身边后不由往季含漪身上看去,问道:“你在沈府换了衣裳?”
季含漪面色如常:“我与沈老夫人说话时,丫头奉茶时不小心弄湿了我的衣裳,所以沈老夫人让人另外给我换了一身。”
谢玉恒听罢这话,不由道:“没想到沈老夫人居然会留你说话。”
他倒是也听父亲说起过,季含漪父亲曾是沈老首辅最器重的学生,沈老夫人该见过季含漪几面,叫她过去说话叙旧,大抵也说得过去,也没有再问。
李眀柔看着谢玉恒手掌将季含漪的手握住,袖口内的手指几乎捏的发疼的。
她又抬头看着季含漪,挤出一个担心的神情来:"表嫂今日不声不响的就先走了,害得我们好找。"
“我见着表嫂往一个偏僻的地方去,后来打听到那是沈侯爷的院子,本来还担心表嫂过去冲撞了贵人,如今表嫂好好的出来,我也算放心了。”
季含漪淡淡看了眼李眀柔,这话暧昧不明的,总要引人往其他地方去想。
她淡笑了声:“难为你特意关心我去了哪儿。”
李眀柔一愣,又干干笑了下:“我历来想与表嫂亲近多说说话的,只是表嫂喜欢自己一人,我唯有默默留心着。”
季含漪没有在说话,她不说话是懒得与李眀柔虚情假意虚与委蛇,里子里早就撕破了脸,她要在表面上下功夫,但她却没兴致了。
但从前这时候谢玉恒总会说两句李眀柔的好话,再说让她宽容大度,多与李眀柔亲近的话来,但这会儿谢玉恒竟没开口。
他反而朝季含漪低声问:“晚上就在外头吃吧,待会儿想吃什么?”
季含漪从谢玉恒手中抽出手,摇头道:“大爷与明柔一起去吧,我身上累了。”
季含漪从手中抽出去的手,就犹如谢玉恒觉得此刻在他心里抽出了一块。
他默然看着季含漪脸上的神情,那平静的神色,那平缓的音调,她说让他与明柔一起。
从前从来不可能从她口中说出来的话,如今像是她最寻常的话一般。
他从她的眼里看到了她当真不在乎他了。
那个这些日谢玉恒逃避的事实,让他一遍遍在季含漪的身上无法自欺欺人。
两人只不过是一夕之间,就变成了如今这般。
他甚至不明白季含漪的心,究竟是在什么时候变的。
谢玉恒深吸一口气,他眉目沉寂下来,冷清的眼眸里浮起温度:“含漪,你是我的妻,我自然与你一起去。”
第45章 你要我留下陪你么?
季含漪对谢玉恒这些虚假的话听的难受。
她从来与他维持着表面的和气和体面,但不代表她当真半分脾气都没有。
其实季含漪当真想要问一问谢玉恒,身为他的妻,便应该事事听他摆布么。
任由他将她扔在雪里。
任由他将偏心全给了另外的人。
这就是他的妻。
可她深吸一口气,还是没说出来。
因说出来是怨恨,是抱怨,是对过去的怨怼。
是她在朝谢玉恒发泄心里积压已久的委屈。
是她对他还有期望。
但两人之间早就没有期望了。
季含漪并不掩盖住自己脸上的不愿,她低头撑着额头,眼眸并不想停留在谢玉恒身上,细指揉了揉眉心,她道:“大爷,我真的累了。”
叹息的声音里含着浓浓疲惫。
将谢玉恒喷涌在喉咙里的话,一瞬间都堵的戛然而止。
从来没有任何一个时候,让谢玉恒会有一瞬间觉得会在季含漪面前有一股手足无措的无力。
这种无力感将他淹没,让他仿佛觉得自己在季含漪的面前糟糕透了。
她厌烦极了自己。
是啊,他竟然会觉得季含漪会厌烦自己。
曾几何时,窗前都是她等着自己的烛影,耳边都是她温声细语的关切。
要不是李眀柔这时候在旁边看着,谢玉恒都觉得自己此刻要变成一只焦躁无力的狮子,甚至想要怒吼一声。
两人的对话旁边的李眀柔全听到了,就连谢玉恒往前冷清的脸上,此刻却带着一丝讨好的神色她也都看到了。
她怔怔的看着,陌生的不仅是敢拒绝谢哥哥的季含漪,更让她陌生的人是眼前从小最照顾她的谢哥哥。
她甚至觉得,谢哥哥对季含漪露出的那一抹讨好一定是她看错了。
明明谢哥哥一直都不喜季含漪啊,谢府上下的都知晓的。
不对的,一定不对的。
她不由出声小声道:“谢哥哥,既然表嫂累了,就让表嫂先回去吧。”
“上回谢哥哥不是说要给我带我喜欢吃的梅花糕么,谢哥哥今日带我去吃吧。”
李眀柔说着,又伸手往谢玉恒的袖口上拉了拉,声音细柔,带着她惯常撒娇的声音。
袖子上传来力道,谢玉恒却几乎是在同一瞬间就看向季含漪的脸庞。
他也不知道自己想看到的什么,但哪怕季含漪脸上有一丝与从前一样欲言又止又难过的神色,他也会立马推开李眀柔的手。
但季含漪脸上什么神情都没有,她垂着眼帘,眼里甚至一点波动都没有,无动于衷的仿佛与她无关
心里头不知道为什么会冒出异样的想法来,心凉的那一刻,他鬼使神差的朝着李眀柔道:“今日庙会里有猴戏,你想去看么。”
李眀柔听谢玉恒这话,刚才不安心的一下子就雀跃起来。
她就知晓的,在谢哥哥的心里,自己才永远都是最重要的。
她脸上立马浮现出期待的神情,却又很快低落下来:“那表嫂怎么办?”
谢玉恒看向季含漪,想开口让她一起的话还没有说出来,季含漪就已经抬头开口道:“你们不用管我,在街边放我下来,我重新叫马车便是。”
季含漪是平静的开口,可谢玉恒的脸上却忽然一变。
他忽紧紧看着季含漪,声音几乎是从齿缝里出来的:“你又在怪我。”
“上回明柔是事急才放你在路边,不是我故意那般做的。”
季含漪怔了下,倒是没想到谢玉恒还记得这样一件旧事。
那是她嫁入谢家的第一年冬日,那天亦是从宴会出来,李眀柔忽发恶寒,谢玉恒急着带李眀柔去医馆,将她独自放在了路边。
那天,回谢府的路并不远,她坐在雇来的马车上,却觉得那一路是最漫长的一路。
漫长到她觉得她那一生都了无意义。
她以为这样的事情谢玉恒该是早就忘了的,他对李眀柔的照顾偏袒是深入骨髓的,是一件下意识就会去做的本能反应,但他居然还记得这件事,或许他心里对她是有那么一丝愧疚的。
但此刻他提出来,明显不是愧疚,他如同从前一样指责她不大度。
即便吃了药,那毒性解了一些,但身上还是有一些微微发疼,她没想浪费精力与谢玉恒争执这些了无意义的事情,只道:“你不必记得那件事,我也早忘了。”
说着他看着谢玉恒:“你与明柔去看猴戏是要紧的事情,我在路边重新雇马车也并不难,我并没有怪你。”
谢玉恒笔直的背脊在这一瞬间忽然垮下来,他紧紧看着季含漪,看着她脸上的每一个表情,忽然间苦笑一声。
他道:“我先送你回去后,再与明柔一起出去。”
季含漪有些诧异的看了谢玉恒一眼,对于谢玉恒这样的决定,她的确是诧异的。
在谢玉恒心里,万事都比不得李眀柔重要的。
其实她的确是想要在路边下马车,她还有些事情要办。
但既然谢玉恒又这么说,她已懒得与他再争执,只是轻轻点头,无论他做什么样的决定,都不要紧。
马车内一时寂静下来,只能听见车轮滚动的声音。
李眀柔看了眼季含漪,又有些愧疚的看向谢玉恒:“表嫂是不是生气了?”
“要不谢哥哥还是下回带我去吧,我看不看也不要紧的。”
谢玉恒眼神的余光一直在往季含漪那边看过去,见着季含漪撑着下巴抵在窗上,眼神看向时不时被风吹起的帘子,身子微微向着马车壁靠着,并没有将眼神往这边看过来一眼。
两人即便是坐在一处的,从前那个总会往他身边靠近过来的人,如今陌生的让谢玉恒都觉得季含漪换了一个人。
他甚至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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恍惚,明明从前并不喜欢季含漪开过依赖他,如今她好似如他所愿,心里又空落落的。
他从季含漪的脸上回过眼神,又看向李眀柔,那样含情脉脉的一双眼,一双眼里全都是他。
他本是打算对李眀柔说改日再去的,但看李眀柔柔弱的脸庞,他心里还是升起了股不忍。
明柔年少孤苦,自小将他当作最亲近的人,刚才是他先说出口的话,这会儿再拒绝,无疑也伤害了她。
无论他与季含漪如今有什么,都不应该将李眀柔牵扯进来。
=
马车到了谢府,谢玉恒先下马车要扶着季含漪下马车的时候,季含漪往后退了一步,让李眀柔先下。
李眀柔看着季含漪这般作态,淡淡冷笑了声。
看来如今季含漪是要将欲擒故纵的把戏玩到底了。
只是她到底也看清了季含漪,她没想到,季含漪在谢哥哥的心里,真的有那么一点一席之地。
今日当真是可惜了,不然她还真想要看看季含漪被所有人厌弃的结果。
她先走了出去,看着谢哥哥伸过来的修长的手,自然自然的落在了上面。
季含漪是从另外一头,踩着脚凳下了马车的。
她的确也是刻意这么做,也仅仅是因为不想再碰谢玉恒一点。
谢玉恒本要再扶着季含漪下来的动作,在看到季含漪从另外一头下来的时候,顿在了半空。
他站在原地,看着季含漪从对面过来。
只听季含漪过来低声开口,声音里全是客气的疏离:“这会儿天色还早,大爷与明柔早些去吧。”
“我先进去了。”
说完这话,季含漪觉得自己表面那套已经是做足了的,转身要走的时候,却被谢玉恒紧紧抓住了手腕。
季含漪微微蹙眉,回头对上谢玉恒紧紧看来的眼眸。
握住季含漪的手,几乎是谢玉恒下意识的动作。
他只是想要看季含漪脸上的表情是不是真的如她缩表现出来的这般云淡风轻,这般毫不在意。
明明从前亦是她总说明柔尚未婚配,两人单独走在一起不好。
明明也是她曾说,她才是他的妻,他最应该陪伴在身边的人是她。
这些话其实谢玉恒也有些模模糊糊想不起来了,好似是在他们成亲的第一年,季含漪与他说的。
那时候两人之间是有过感情的,但是后来季含漪越来越针对明柔,叫他心里是对季含漪心生了一丝厌烦的。
但是现在,这样深明大义的季含漪,却叫他心里生出一股钝痛来。
耳边传来季含漪疑惑的声音:“大爷,怎么了?”
谢玉恒从思绪里抽离出来,他看着季含漪如往日柔美的眉眼,他想,他们两人不该是这样的。
他们两人才是夫妻。
谢玉恒看向季含漪,声音稍有些艰难:“你要我留下陪你么?”
第46章 至始至终都是你在觉得
谢玉恒的话叫季含漪皱眉。
她微微一顿,随即她摇头:“猴戏不知什么时候再有,明柔还在等着你,大爷不必陪我,快些去吧。”
谢玉恒不由就想到那天雪夜,她也是说,明柔还在等他,让他不必管她。
她说的理所当然又大度,仿佛他身为她夫君,抛下她去与另外一个女子在一起,与她来说早已成为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
心里那股无力的钝痛越来越占据了心里,甚至心生出了恐慌。
他抬头深深看着季含漪,哑声道:“含漪,只要你想要我留下来陪你,我就留下来。”
“我已经许久没有陪你了。”
季含漪一顿,随即摇头:“大爷,我并不需要。”
说着季含漪推开谢玉恒握在自己手腕上的手,她朝着谢玉恒福了一礼,又接着道:“这会儿雪还没停,大爷快些去吧,明柔身子不好,别让明柔跟着站在外头生了寒。”
季含漪说完,也不再理会谢玉恒脸上到底是什么表情,直接转身往朱门内走去。
她当然看得懂谢玉恒刚才脸上希望她让她留下的神情,但那个神情叫她生厌。
或许,他早已习惯她追逐着他的脚步,任由他毫不在意的凌迟,如今自己也毫不在意的时候,他又觉得不习惯了。
她并不认为谢玉恒是忽然大梦初醒,发现对她的亏欠或是对她的愧疚才会有这些反常的举动,她更认为这是谢玉恒对于无法掌控她的心慌。
他只是享受习惯了她的委屈,她的顺从。
当她并没有按照他心里预想的那般做的时候,他会觉得他把控不了自己。
不过是贪婪罢了。
什么都想要。
谢玉恒怔怔看着季含漪的背影。
李眀柔看了眼季含漪,走到谢玉恒的身边小声道:“表嫂平日里总是这般与谢哥哥闹脾气,明柔替谢哥哥委屈。”
她说着眼中一汪泪光溢出来,眼眶微红,楚楚可怜。
谢玉恒侧头看向李眀柔的脸庞,正见着她眼角一行泪从眼眶里出来,心里头却是五味杂陈的情绪。
其实他心里明白,季含漪除了这几日,从前从未这般过。
从前他不管说什么,她便应下,她甚至不会说她受了什么委屈。
两人夫妻三年,其实从未两人一起单独出去过。
他陪了明柔无数次,一次也没有陪过她。
他想要补偿她的。
今日他也本想的是先送明柔回来,再与她一起去庙会。
那道背影一直进了朱红门,没有回头,直到朱门缓缓合上。
谢玉恒犹如浑身被抽干了力气,又失神看着身边李眀柔那双莹莹看来的眸子,半晌之后,嗓音里才艰涩道:“走吧。”
季含漪一路回了院子,这才将袖口里的手帕拿出来展开在桌面上。
白色的绣帕上,一只赤红色半个小拇指大小的虫子,早已经死透了。
站在旁边的容春看见,忍不住道:“就是这个虫子害少夫人成了这样的?”
说完她看向季含漪:“少夫人打算怎么办?”
季含漪刚才在沈肆那里的时候,心里其实就已经有了主意。
从前李眀柔用些挑拨离间的手段,没有人信任她,她没法子只能隐忍下来。
但这回李眀柔是要毁了她的声誉,她不能再隐忍了。
她低声道:“你放心,这回的事情,再不能如从前那样算了的。”
李明柔也不能事事如意。
--
晚上谢玉恒回来的时候,季含漪早早就睡下了。
谢玉恒站在季含漪书房门口,看着里头早已经灭了的灯火,心里万千思绪。
他没有回来的很晚,现在不过才戌时而已。
往前季含漪从未这么早睡过,但即便她睡了,知晓他回,也会起身为他更衣。
今日他在外头带着李眀柔一起,路上碰见了同僚,李眀柔带着帷帽,他们并不能辨认他身边的女子是谁,下意识的将李眀柔当成了他的妻子。
当他们感叹他夫妻感情极好的时候,他却在那瞬间心头觉得一股空落落的情绪。
身为他妻子的季含漪,从未与他单独上街过。
从前一直未觉得愧疚,如今心里竟然全都是愧疚。
他低头看着手上的蜜枣糕,想起季含漪说过她喜欢。
手上的蜜枣糕此刻早已微凉,谢玉恒抬手想要推开面前那扇门的动作,还是又止在半空。
其实他更希望季含漪有她不满的地方,可以与他吵闹发泄,那样至少他还能感觉到她心里到底在想什么,她希望他怎么做。
还能感觉到她心里还是在意他的。
但季含漪怎么能不在意他呢。
也许只是她太在意自己了,所以才想用这样的方式让自己注意到她。
谢玉恒叹息,对季含漪这种举动无奈的叹息。
他本只要求她不再去针对明柔,她却事事要与明柔争抢,如今又这般任性。
谢玉恒深吸一口气,终于还是用力的推开了房门。
屋内光线昏暗,带着一股文墨香与果香,他未怎么仔细看,视线落在那张简陋的竹榻上。
屋内只有季含漪一人睡着,天冷季含漪也没让容春留下守夜,她特意早睡,也是有意避开谢玉恒。
如今房门被人从外头用力推开,温暖的室内进了冷气,季含漪穿着单衣从竹榻上撑起身,借着竹榻边留下的那一盏灯,看向正从门外进来的谢玉恒。
谢玉恒身上带来的冷气逼人,他的眼睛静静看着床榻上半起身的人,看着季含漪月白色的中衣上那一张芙蓉面,长发落到肩头,那脸上的神色再也不会因他到来露出欣喜的神情。
若这就是她想要的,若这就是她故意这般使的手段,他便妥协了。
他进来一下就坐在了竹榻边,将手上的微凉了的蜜枣糕放到季含漪的手上,似乎是终于施舍的先开口:“与我回主屋去睡。”
谢玉恒进来时,未关上房门,本温暖的室内被不停灌入的冷风渐渐吹凉,季含漪穿着单衣受不住,对谢玉恒却早已连失望都觉得费力。
她低头看着手上那凉了的蜜枣糕,她不用细问,这定然是李眀柔想吃,他为她买来的,或许这一份也不过是李眀柔未吃完剩下的。
她从不会恶意揣测他,但这样的事情并不是第一次。
况且她并不喜欢吃蜜枣糕,喜欢吃蜜枣糕的人是李眀柔。
成婚的第一年,有一回在寺庙祈福后,他为李眀柔买来蜜枣糕,或许是觉得她亦在旁边,他问了她句喜欢吃吗,她便说一句喜欢,他就每每给李眀柔买后,吃剩下的就让下人带回来给她。
他连再买一份的心思都没有。
当然,这件事从前季含漪并不知晓,但李眀柔会告诉她,幸灾乐祸的,趾高气扬的。
她没将这件事情在谢玉恒面前捅破,即便捅破了,谢玉恒也只会觉得是自己小题大做。
她只是扔了,再当作一切没有发生过。
此刻,再看见手上的蜜枣糕,季含漪将手上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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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在枕边,又看着谢玉恒开口:“大爷,我并不喜欢吃这个了。”
“喜欢吃蜜枣糕的,至始至终只有李眀柔。”
“我也已睡下,大爷早些回去吧。”
谢玉恒满目不解的看着季含漪:“你不过就是想要我在意你,不过就是觉得我陪明柔的时候比你多。”
“往后我尽量回主屋多陪你就是。”
“你又使什么性子?”
说着他眼神看向季含漪薄衣下的玲珑曲线,那张堪比娇花似的脸庞,此刻在灯下柔媚又秀气,她身上的那股暖香,看得他心潮一涌。
即便很少与她同房,但季含漪的身子的确是让他意乱情迷的。
他声音里微微沙哑,眼里带着动情的暧昧:“我尽量给你个孩子,你有了孩子,就不会再乱想了。”
谢玉恒说着,指尖想要触碰季含漪的脸庞,只是还未触碰到,季含漪已经不动声色的偏开躲过,谢玉恒的指尖顿在半空,默默看着季含漪。
她从前从来不会躲的。
季含漪听过无数这样高高在上的语气,他的亲近对她来说也并不是恩赐。
季有些疲惫的低头撑着额头,季含漪开口:“大爷,这些事情往后再说。”
“我也并没有觉得你陪着明柔我很难过。”
说完,季含漪放下手,眼眸一抬看着谢玉恒,声音依旧是她平日里的细柔:“我没有难过,也没有怨怪。”
“其实至始至终都是你在觉得。”
“不过我说了这些,你大抵还是不会信。"
“但这里毕竟是我的书房,大爷的书房可以不许人进,为什么我的书房你就可以任意的进?”
“老太太说安安稳稳的过年,大爷能不能让我安稳些,不要再来打搅我。”
谢玉恒一下顿住,目光沉默的看着季含漪静静的眼眸,她眼里沉的没有光线,烛光落在她一侧脸颊上,平静的语调里,她居然说再不要来打搅她。
他觉得他一定是听错了。
这样的话从季含漪口中出来,谢玉恒觉得尤其的可笑。
他再没有任何耐心的站起来,修长的身形投下暗影,又皱眉失望的看着季含漪:“含漪,今日我亲自来叫你回主屋,你却还这般闹。”
“你要是在这么闹下去,惹怒了我母亲,我也不会为你求情的。”
季含漪只觉得好笑,她谢玉恒何曾为她求过情。
这三年她无子,在婆母那里多被指责,谢玉恒何时为她说过一句话。
哪怕他说一句是因为他公务繁忙所以在留在书房,与她无关,她在婆母那里,她在谢家,都要好过一些。
但谢玉恒没有,他甚至在她受到婆母指责的时候,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懒得施舍给她。
季含漪深吸一口气,又点头:“好。”
淡淡一个生疏客气的好字,早含尽了疲惫,她只但愿谢玉恒能听明白她逐客的意思。
谢玉恒低头冷眼看向季含漪,看着她这番惺惺作态,手掌捏紧,再冷笑一声点点头,直接转身离去。
季含漪看着谢玉恒离开的背影,木门被他用力的合上,早已透露谢玉恒的心境。
屋内重新生了一丝暖意,尽管还输冷。
她重新躺会榻上,睁眼看着屋梁,看了许久,又将枕下沈肆送来的信再细细看了一遍。
她没想沈肆居然查的这么快,与她想的也一模一样。
信上的字迹笔走龙蛇,她认得沈肆的字迹,指尖在信纸上停留片刻,还是放在烛灯下烧成灰烬。
第47章 拆穿
另一头沈府里,沈肆坐在案桌后。
颀长高大的身形姿态慵懒的靠在椅子上,沉眉看着手下送来的信件。
等他看完后,站在身边的手下才又低低开口:“小的打听到来的消息是谢玉恒的确是不怎么喜欢他的嫡妻的,谢府的下人也都知晓这件事。”
“那李明柔在谢府呆了快十年,说是本与李明柔青梅竹马,当年谢家大少夫人不拿着婚书去的话,应该是成了他们的婚事,所以谢府的人都觉得谢玉恒喜欢的是李明柔。”
说着他又从怀里掏出个白玉药瓶双手呈到沈肆的面前:“不过那李明柔看起来不似从谢府打听来的消息那般温柔和善,这是今日调查**虫的时候,还发现那李明柔这三年一直在买这一种药,也是在那西域商人那儿买的。”
“小的仔细打听了这种药,这药不仅会让男子暂时绝嗣,还能让男子对房事的兴致也消减下去,这种药几乎无人问津,李明柔却隔几个月就要买一回。”
沈肆饶有兴致的将药瓶放在眼前端详,打开药塞,里头是白色的药粉,他微仰头淡淡的问:“长服对身子有什么损害?”
站在旁边的手下很快回话:“倒是对身子没什么损害,只要停服这药半年,也能有子嗣,只是听说吃久了,对男人那方面就有些不行了……”
“听说谢玉恒的嫡妻三年没有子嗣……”
他话说到一半,又见着侯爷凉凉看来的眼神,一下也不敢说下去了,立马住了嘴。
沈肆看着手上的药瓶眼波一顿,指尖轻叩在桌面上。
---
第二日一早的时候,季含漪没去问安,天亮匆匆往大夫人那儿去的是容春。
本来林氏正皱眉与身边婆子说季含漪如今越发没有规矩,连问安都开始懈怠,才刚说完,就见容春从外头匆匆进来,一来就哭着跪在了地上。
大夫人一见着容春,眉头就一皱,训斥道:“一大早上的,哭哭啼啼做什么?”
容春哭着抹泪:"回大夫人的话,我家少夫人出事了。"
林氏听了这话,眼神里不由带了些不耐烦起来,问道:“又出什么事了。”
容春便着急道:"昨儿少夫人往沈府去,还去见了沈老夫人,可见沈老夫人的时候,少夫人就忽然浑身发热,沈老夫人就忙为少夫人请了府里的郎中来看,那郎中就说我家少夫人是中了**虫的毒。"
“因为当时那郎中就为我家少夫人解了毒,少夫人原本也觉得好了,又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回来便没有提起来。”
“哪成想那毒根本没解开,今早少夫人疼得下不来榻,吃了昨天在沈府郎中开的方子稍好点,可奴婢担心少夫人,那郎中说那**虫只有西域才有,明显是有人故意害我家少夫人的。”
“今早沈府派了人来,说找到了卖**虫的西域掌柜,那掌柜的说,去买那药的是一个年轻丫头,现在已经押过来指认了,人就在前院等着,还请大夫人为我家少夫人做主。”
容春的话一落下,坐在林氏身边的李眀柔脸色就微微变了变。
这种**虫的毒寻常郎中怎么可能看出来,知晓这种毒虫的人都少之又少。
再有,**虫的毒并不难解,只要泡了水就能解开,更没有什么身上疼的起不来的说法,都过了这么久了,季含漪怎么可能还疼。
她自认做的干干净净,心里起了疑,当即便看向跪在下面的容春:“你这丫头怎么胡说?”
“还来谢府指认,莫不是觉得谢府有人要害表嫂?”
“万一是谢府外的人呢。”
说完她看向林氏:“姨母依我看,还是先去看看表嫂到底是怎么回事,万一中间有什么误会呢。”
李眀柔现在肯定了季含漪是装的,**虫的毒性根本不可能维持这么久,她已经迫不及待要去揭穿她。
容春含泪抬头看着李眀柔:“表姑娘误会,不是非说是谢府的人,只是这事重大,总要查查,不找出是谁对少夫人下的毒,往后再害少夫人怎么办?”
容春的声音一落下,这时候外头就传来一道威严的声音:“那丫头说的没错。”
声音一落下,是久不露面的谢老太太。
林氏一见着谢老太太进来,赶紧起身过去扶着谢老太太去坐。
容春见着谢老太太终于来说公道话了,心里顿时一松。
难怪少夫人让她先去找谢老太太,再来找大夫人。
大夫人一向对少夫人的事情不怎么理会,也偏心李明柔,要是大夫人听了李眀柔的三言两语,又要费许多口舌。
刚才大夫人脸上那神情,明显就是不愿多管的样子。
她也当真是跟着心寒。
谢老太太一脸严肃,一坐在主位上就冷冷看着林氏:“含漪在沈家出事,还让人家沈家的人帮忙找真凶,怎么,谢家的儿媳谢家就不管了?”
“事情要传出去,不怕人笑话你这做婆母的不慈?”
谢老太太虽久不管事,万事都放手让林氏去做,放手让林氏管这一大家子人,是谢老太太知晓儿孙自有儿孙福,她管太多,反而让府里不和睦,便索性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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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她也清静。
但她放手不代表她什么都不管,不代表府里有腌臜事都要瞒着。
林氏见老太太发了怒,赶紧站在一边焦急的解释:“老太太冤枉,毕竟是我儿媳,我怎么能不管?”
“只是刚才明柔说的也有几分道理,谢府上下的人有谁会害含漪?会不会是在再外头与谁结了怨?这事总要先见了她问清楚不是?”
谢老太太冷眼看了一眼林氏,对这个儿媳心底是失望至极的。
林氏管家的本事的确是有,但是出身寻常,身上的那股气度到底是差了些。
小家子气又心胸狭窄,眼界更不大,这么大的事情,她居然还这么不痛不痒。
人家沈府派人送来线索,沈府是什么门第,那是前有宰辅,后有皇后,再有一门都居要职,做什么要管这事?
即便含漪是在沈府出的事,沈府就算不管,也没人敢说的。
现在沈府还帮忙查这事,更送来了关键的人,显然是喜欢含漪的。
沈老夫人找季含漪说话,她知晓季含漪父亲曾是老首辅最喜欢的学生,看来还是留有些情谊,如今林氏却这个态度,只能说是蠢。
自家儿媳与沈府有一些旧情,将来万一有事还能有条后路,现在京城哪家不拐着弯的想攀上沈府的关系,林氏却丝毫想不到这些。
还有沈府的人都来了,还能不见?
再有,要真是谢府有人做的,那便是养了小人,这样的人越早抓住越好,免得将来还要出事。
谢老太太此刻已经懒得与林氏废话,直接吩咐:“快去将沈府的人请去前堂。”
说罢又吩咐:“让府里的所有下人都去前头站着,都要去。”
又看向身边的林氏:“你跟我去前堂,姑娘们就先在后院呆着。”
李眀柔听了这话,就对着身边的贴身侍女双喜使了个眼色,双喜明白过来,赶紧偷偷从侧边走。
容春的眼神早就注意在了双喜的身上了,今日的重头戏就是她,自然不可能让她走,直接从地上一起来就堵在她面前,大声道:“下人都要往前院去,你现在要去哪儿?”
从前这主仆两人没少自导自演的诬陷她家主子,之前大爷总信他们,主子没法子,这回容春是不能放了她们的,她心里都有口气没出。
双喜本就是偷偷摸摸的,被容春忽然的这一声大喊吓了一跳,随即又镇定道:“主子手冷,我去给主子换一个手炉来,你乱叫喊做什么?”
容春冷笑一声:"我还以为你心虚怕被那西域掌柜的指认呢。"
第48章 招认
容春的话一落下,屋内的人都往双喜身上看过去。
双喜被这么多人一看,本就是偷偷摸摸打算走的,心里本来也有鬼,又被容春这么一说,这会儿脸色大变,
她满脸怒色的指着容春:“你别信口开河的胡说。”
李眀柔也皱眉看向容春,眯着眼有些威胁的意思:“你担心你主子,大家也担心,但可别信口雌黄。”
“你说我的丫头有问题,就是说我有问题了?”
“当心我治你污蔑主子的罪。”
说着李眀柔眼眶里又迅速的就红了,靠在林氏的肩膀上哽咽:“我不过就是让丫头去给我换一个手炉,竟然要被表嫂屋里的下人这样揣测,我如何自处?”
容春见着李眀柔这做派,看她又用出从前那套,也气自己怎么就沉不住气。
林氏冷冷看着容春:“你这丫头怎么如此没规矩,主子是怎么教导的?”
容春这会儿就算是有天大的气也先受着,要紧的是将双喜给拖住。
今早主子说,查到了去铺子里买那**虫的就是双喜,让她务必看着双喜去前院去。
容春依旧紧紧拽着双喜的袖子,面上也委屈的哭道:“奴婢不敢说屋里的主子有什么问题,奴婢只想知道谁害了主子。”
“现在我家少夫人生死未卜,要是少夫人出了事,奴婢也不想活了,要得罪了主子,奴婢死就死,只要能就我家少夫人就好。”
这话说的堂上一静。
谢老太太看了眼双喜脸上有些惊慌的表情,又开口:“下人都要往前堂去,你也过去。”
谢老太太都这么发话了,双喜也不敢忤逆,忙将眼神看向李眀柔。
李眀柔脸色也已微微僵了僵,示意双喜这会儿去就是。
即便真的是沈家的人找到那家掌柜的又怎么样,她所有东西都处理干净了,这事只有自己,双喜和那西域掌柜知晓。
但她早给了银子打点,只要那掌柜的说不认识,那就谁都没法子。
只是现在让她恼恨的是,季含漪不仅没有当众出丑身败名裂,现在还搞了这样一出,现在这个局面,让她有些恼恨。
谢老太太这时候让林氏跟她一起往前堂走。
容春赶紧紧紧跟上。
没一会儿到了前堂,谢老太太就见着前堂内站着位气度不凡的男子,那男子见着谢老太太,也十分有礼的过来作揖问候,说明了来意。
这男子便是沈府的一位管事,姓张。
张管事说完又退开一步,将被押着的西域掌柜押上了前,又说清了事情缘由。
原来这掌柜是西域人,专卖西域皮**的,但是也卖些西域特有的蝎子酒和壮阳酒,并且他还养**虫。
因为**虫的腹部是壮阳的重要一味药材,所以生意极好。
京城里只此一家。
谢老太太听明白了,知晓**虫这种毒的人不多,还能故意去找这掌柜买这种毒虫的,已经是故意而为之了。
林氏在旁边听完,脸色却微微变了下。
李明柔小时候的乳母便是西域人。
当时李眀柔的母亲救了一个西域女子就留在身边,还和府里的马奴成了婚,成了贴身的婢女,还同一个时候怀了身孕。
因为那西域女子孩子一出生就**,便成了李眀柔的乳母。
如今听到西域两个字,她心里也不免揣测起来。
又想李眀柔自来谢府便懂事乖顺,又怎么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再又按下心思。
谢老太太脸上的神情也很客气,她出身高贵,又是将门出身,温和慈悲又不失严肃庄重,便道:“此事多亏了沈家帮忙,不然我孙媳就要遭大罪了。”
“还请回去替老身谢过了沈老夫人,改日定然亲自登门道谢。”
张管事笑道:“我家老夫人也是见不得那些内宅阴私事,若真能找出真凶,也算没辜负我家老夫人的关心。”
谢老太太点点头,问管事下人们都在了没,又叫人领着那西域掌柜去认人。
在前堂等了一会儿,林氏身上的神情有点紧张,不停问下人情况。
谢老太太沉眸不语,但脸上的神情却是愈加严肃。
她让身边的婆子先去探望季含漪,又让管家再叫郎中去,再沉默的等着结局。
苍老的手上不停滚着佛珠,她此刻心思如明镜,又是一声叹息。
没过一会儿,管家来了,支支吾吾的带来了结局。
那西域掌柜指认了双喜。
管家又道:“那沈府的管事还说,要是那丫头不肯招认,沈府可安排人送她去都察院好好审审。”
“还说了沈府后头会问大少夫人结果的,要没处置好,沈府就来帮忙。”
这话很清楚了,这已经不单单是一件内宅关起门来的事情了。
林氏心底一慌,一下子站起来,忍不住道:“怎么会是双喜?”
谢老太太看了她一眼,皱眉,又看向管家:“先送沈府的管事回去,务必客气敬重。”
“你亦告诉他,谢府丫头犯了错,定然是要严惩,绝不会姑息,还叫沈老夫人放心,一定处置妥当。”
管家明白老太太这意思,赶紧应下退出去。
谢老太太再让人将双喜拖了进来。
双喜一脸惨白的被按在地上,她想不明白,她明明按照姑娘的吩咐给了那西域掌柜五百两的封口钱,那掌柜为什么忽然要背叛指认自己。
可姑娘现在没在这儿,她这会儿六神无主,连忙对着林氏求饶,只不承认是自己。
林氏到了现在,也能明白了。
这毒不是寻常人能知道了,李眀柔那乳母张嬷嬷现在还跟着李眀柔,她想要为李眀柔开脱,都有些不好开脱。
但毕竟是她外甥女,虽说做了错事,但也只不过是一时鬼迷心窍。
再有自己其实在从前答应过李明柔让她嫁给玉恒的,可是没想到季含漪主动上门来,这亲事不成,她心里对李眀柔也有愧疚,下意识的就想要为双喜求情。
她朝着谢老太太小声道:“老太太,这事闹大了也不好,把这丫头发卖了就是,临着快过年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闹大了也不好的。”
谢老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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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冷冷看向林氏,气得一摔杯子:“你就是这么当家的!”
“你要是当不好家,我让二房的来顶上!”
林氏脸色一白,老太太当着这么多下人的面呵斥她,她脸上下不来台,却不敢再说一句,僵硬的站在旁边。
她知晓,自家老爷最是孝顺,只要老太太发话,老爷也定然顺着老太太的意思。
又听谢老太太冷冷的开口:“这丫头敢谋害谢府的少夫人,还留她一命做什么?!赶紧给我打死。”
又冷眼看着林氏:"至于你带来的那个娘家亲戚,这回绝不饶她。"
"从前瞧她听话,身世是可怜,可这府里头近来被她给搅的不太平,我们谢府庙小,容不下她!"
谢老太太的话铿锵有力,将门出身的老太太,自带着一股气势,一瞬间,连林氏都不敢说话了。
她也知晓,自己在谢老太太面前根本没有说话的份,谢老太太出身高贵,这些年虽不管事,但谢家三个老爷都敬重老太太,即便是她现在掌家,那也没她说话的份。
容春在旁边瞧见了谢老太太的气势,从前温和慈悲的谢老太太,现在叫容春觉得是这谢府里最好的人了
难怪少夫人会说,谢府里唯一能给她主持公道的人就是谢老太太了。
不知道怎么的,这一刻她忽然有点想哭,过去一下子跪在谢老太太的面前,哭着磕头道谢。
谢老太太垂眸低低看着容春,目光里满是叹息。
她是府里的老太太,如何不知道季含漪与谢玉恒最大的问题就是李眀柔。
李眀柔那姑娘常来她跟前孝敬,她也对她和善,但她毕竟活了这么大岁数,看过了无数的人,那姑娘什么心思,什么性子,她也是看得明白的。
季含漪没有那姑娘的心眼多,有时候是要吃亏的。
这回她惩治李眀柔,一方面是为季含漪讨一个公道,另一方面,也是想把李眀柔远远的打发走。
她看得出来,玉恒的心里还是有季含漪的,不过是那李眀柔夹在中间。
她这做祖母的,只能做这么多了,也是真心希望两个孩子往后好好过。
府里头没有个脑子清醒的主母,也只能她来出手。
谢老太太对着容春道:“这件事我心里有数,你回去好好伺候主子养病,会有公道的。”
容春一听谢老太太这话,便满心安心,又哭着磕了一个头才转身出去。
容春一走,此刻堂上一静。
林氏期期艾艾的站在旁边,欲言又止,但看谢老太太的面容,又不敢开口。
双喜跪在地上,听刚才老太太说要打死她,已经被吓傻了。
这会儿堂上静悄悄的,全都是一脸厌恶看着她的人,不由伏地哭求道:“老太太,大夫人,求求叫奴婢见姑娘一面吧。”
“奴婢是冤枉的啊。”
“奴婢当真什么都没做过,定然是大少夫人与沈府勾结在一起陷害奴婢和奴婢主子的。”
林氏听了这话,不由看向谢老太太,小心翼翼道:“说不定这丫头说的也有道理……”
第50章 他一个回心转意,过去便烟消云散了么
这头李眀柔住的凝香馆内,李明柔还在院子里心慌的等着双喜回来传消息,谁知从前头去打探消息的婆子回来,一回来就带回来个晴天霹雳。
双喜**了。
李眀柔顿时眼里露出了惊恐来,一下扑在奶妈婆子的怀里,语无伦次的惊慌道:“妈妈,我该怎么办?”
“丫头**了,那西域人指认了我,他收了银子还指认,我该怎么办?”
“妈妈不是说没人知晓那种毒虫么?可郎中怎么能看出来呢。”
李眀柔说到最后,早已哭成了泪人,六神无主的一点主意没有了。
被李眀柔抱着的婆子身材高大,脸庞是西域人的相貌,便是李眀柔的奶妈,当初跟着李眀柔一起来谢家投靠。
张嬷嬷抱紧李眀柔,相比于李眀柔此时的慌乱哭泣,她显得要镇定许多。
她抬手给李眀柔擦了泪,又低声道:“姑娘先别哭,您还有姨母在,还有谢大爷在,您到时候您只咬口说是双喜擅做主张。”
“反正现在死无对证,或许还有一丝余地。”
李眀柔抬起泪眼看向张嬷嬷,哽咽道:“老太太会轻饶我么……”
张嬷嬷努力宽慰李眀柔道:“老太太一心向佛,心肠是软的。”
正说着,院外头一个丫头匆匆跑进来,说往后凝香馆的份例都没了,还让李明柔准备着明日素衣去祠堂跪着,明日一大早就有婆子来叫人。
李眀柔慌张的看向张嬷嬷。
张嬷嬷便低声道:“姑娘别怕,姑娘在祠堂只做的娇弱些,必要的时候晕倒,大夫人和大爷会心疼的。”
李眀柔本来还有些六神无主的眼神,瞬间就又像是找到了主心骨。
是了,谢哥哥一向是最偏袒她的。
她与季含漪之间,每每谢哥哥选的都是她,这回谢哥哥也一定会选她的。
她与谢哥哥自小长大,季含漪怎么比得过她呢。
即便她犯了错,谢哥哥也不会怪她的。
—-
这边趴在主屋床榻上的季含漪,一边吃着容春剥好的糖炒栗子,一边又看着雕花床柱失神。
其实这件事季含漪知晓是李明柔做的,也有法子揭露她,但她让沈肆帮她,让谢府知晓沈家插手进来,就是不想让这件事无疾而终,被林氏遮掩过去。
她知晓要是这件事没被外人知晓的话,为着家族声誉,还有谢玉恒和林氏的袒护,即便有老太太在,李明柔应该也不会收到太大的惩治。
或许谢老太太也会将这件事悄无声息的压下去。
坐在床边矮凳上的容春又将一粒剥好的栗子放进季含漪白嫩的手心,又道:“还是少夫人有主意,让奴婢先去找了老太太,不然今早奴婢瞧大夫人那模样,八成是想要包庇李明柔了。”
季含漪将糖栗子放进唇中,贝齿咬了几下,微微一侧头,后背如绸缎的长发便落到素衣肩头。
她看向容春,低声道:“老太太出身将门,看不得腌臜事,我是信老太太能为我做主的。”
说着季含漪白净的手掌撑着下巴,一双柔媚的杏眸低垂,声音有些许失意:“再有我知晓老太太想我与大爷和好,可我明白,再也和不好了,我心里对老太太是愧疚的。”
“这回的事情我将它闹出来,倒不是非要得到那个公道,是我知晓大爷一定会为李眀柔求情,一定会求到老太太跟前。”
“那时候老太太便知晓了,李眀柔在大爷心里的位置,也知晓强求不来的始终强求不来,在我与李眀柔之间,是大爷选了李眀柔,也算我给了老太太一个交代,让老太太没那么遗憾吧。”
“老太太是明事理的,也是慈悲的,一定能明白我的选择。”
容春在旁听了这话便觉得伤心,大爷明明是少夫人的夫君,却一**选择别人,从未站在少夫人这边过。
她不由眼眶一热,看向季含漪,沙哑道:“万一大爷选夫人呢?”
季含漪微微失了失神,低低道:“若是他真的选了我,不为李眀柔求情,觉得李眀柔是罪有应得的,或许我与他之间还有一丝情分,但我离开的决心依旧不会变。”
说完,季含漪又看着容春:“但他不会这么选的,容春,三年了,你是最应该明白的。”
“再有,三年的委屈,难道他一个回心转意,过去便烟消云散了么?”
容春张了张唇,半晌也说不出什么来。
少夫人说的没错,她跟着少妇人来谢家三年了,少夫人三年的委屈,大爷从来没有管顾过,大爷的眼里也只有李眀柔。
只是她心底还在为少夫人担心,担心少夫人和离后会过得艰难。
和离后的女子也总会起流言,她怕少夫人受不住,所以总是对大爷怀了那么一丝希望。
如今听到少夫人这么坚定的说不会留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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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觉得那是对的。
留在这儿做什么呢?一辈子都忍着么。
她低头剥栗子,又开口:“不管少妇人做什么决定,奴婢都听少夫人的。”
正说话时,又听帘外喊老太太来了,容春赶紧将糖炒栗子收起来,又出去迎。
不过才几瞬,谢老太太从帘外走进来,穿过屏风,进了屋内,便见着半靠在雕花木床上的人。
半掀开的床帐内,秀气的人靠在床头,尖尖下巴上是饱满的脸庞,只是脸庞苍白,眸中带倦,轻轻一个转眼看来,便叫人心里心疼。
谢老太太叹口气,坐在了季含漪的床边,按住了季含漪要起身福礼的动作。
谢老太太看着季含漪苍白的脸庞,因她生的有丝妖艳,脸庞也饱满,眸子总莹莹,病色里其实看不出多少虚弱,反而是有股梨花经雨的湿漉漉娇弱来。
倒是季含漪穿着单薄的中衣,肩膀细窄,唇上没什么血色,一头发丝拢着本就不大的巴掌小脸,看起来倒是可怜。
她伸手握紧在季含漪的手上,苍老的声音叹声道:“丫头,受苦了。”
季含漪眼眶一瞬间就热了,她声音如**哽咽,细声细气:“老太太为含漪做主,含漪感激老太太,也心里愧疚。”
“老太太本该清静的,却为含漪的事情烦了心。”
谢老太太低低看着季含漪:“傻孩子,何必说这些见外的话,我们是一大家人,我不帮着你,难道帮着那个外人?”
“你婆母分不清亲疏来,我可分得清。”
说着谢老太太又道:“这些倒不用说了,你身子好些了么?可还疼不疼?郎中怎么说?”
旁边容春这时候才忙回话:“回老太太的话,刚才少夫人吃了副药,身上的疼缓了些,郎中说只要吃个两三日就能好了。”
谢老太太松了口气,捏了两颗佛珠,低声道:“只要能好就好。”
说着谢老太太又看着季含漪:“含漪,你放心,这件事我定然给你公道的,明柔那姑娘是断不能留在府里了。”
“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就胆大到用这些阴私手段,留下也是个祸害,所幸你也没出大事,我让她在祠堂跪三日赎罪,鞭了身,等年后,就将她赶出去,死活和谢府没关系。”
“毕竟是大冷天,忽然就这么赶她出去也不仁义,让她这些日子想好去哪里,谢家对她也是仁至义尽了。”
第50章 他一个回心转意,过去便烟消云散了么
这头李眀柔住的凝香馆内,李明柔还在院子里心慌的等着双喜回来传消息,谁知从前头去打探消息的婆子回来,一回来就带回来个晴天霹雳。
双喜**了。
李眀柔顿时眼里露出了惊恐来,一下扑在奶妈婆子的怀里,语无伦次的惊慌道:“妈妈,我该怎么办?”
“丫头**了,那西域人指认了我,他收了银子还指认,我该怎么办?”
“妈妈不是说没人知晓那种毒虫么?可郎中怎么能看出来呢。”
李眀柔说到最后,早已哭成了泪人,六神无主的一点主意没有了。
被李眀柔抱着的婆子身材高大,脸庞是西域人的相貌,便是李眀柔的奶妈,当初跟着李眀柔一起来谢家投靠。
张嬷嬷抱紧李眀柔,相比于李眀柔此时的慌乱哭泣,她显得要镇定许多。
她抬手给李眀柔擦了泪,又低声道:“姑娘先别哭,您还有姨母在,还有谢大爷在,您到时候您只咬口说是双喜擅做主张。”
“反正现在死无对证,或许还有一丝余地。”
李眀柔抬起泪眼看向张嬷嬷,哽咽道:“老太太会轻饶我么……”
张嬷嬷努力宽慰李眀柔道:“老太太一心向佛,心肠是软的。”
正说着,院外头一个丫头匆匆跑进来,说往后凝香馆的份例都没了,还让李明柔准备着明日素衣去祠堂跪着,明日一大早就有婆子来叫人。
李眀柔慌张的看向张嬷嬷。
张嬷嬷便低声道:“姑娘别怕,姑娘在祠堂只做的娇弱些,必要的时候晕倒,大夫人和大爷会心疼的。”
李眀柔本来还有些六神无主的眼神,瞬间就又像是找到了主心骨。
是了,谢哥哥一向是最偏袒她的。
她与季含漪之间,每每谢哥哥选的都是她,这回谢哥哥也一定会选她的。
她与谢哥哥自小长大,季含漪怎么比得过她呢。
即便她犯了错,谢哥哥也不会怪她的。
—-
这边趴在主屋床榻上的季含漪,一边吃着容春剥好的糖炒栗子,一边又看着雕花床柱失神。
其实这件事季含漪知晓是李明柔做的,也有法子揭露她,但她让沈肆帮她,让谢府知晓沈家插手进来,就是不想让这件事无疾而终,被林氏遮掩过去。
她知晓要是这件事没被外人知晓的话,为着家族声誉,还有谢玉恒和林氏的袒护,即便有老太太在,李明柔应该也不会收到太大的惩治。
或许谢老太太也会将这件事悄无声息的压下去。
坐在床边矮凳上的容春又将一粒剥好的栗子放进季含漪白嫩的手心,又道:“还是少夫人有主意,让奴婢先去找了老太太,不然今早奴婢瞧大夫人那模样,八成是想要包庇李明柔了。”
季含漪将糖栗子放进唇中,贝齿咬了几下,微微一侧头,后背如绸缎的长发便落到素衣肩头。
她看向容春,低声道:“老太太出身将门,看不得腌臜事,我是信老太太能为我做主的。”
说着季含漪白净的手掌撑着下巴,一双柔媚的杏眸低垂,声音有些许失意:“再有我知晓老太太想我与大爷和好,可我明白,再也和不好了,我心里对老太太是愧疚的。”
“这回的事情我将它闹出来,倒不是非要得到那个公道,是我知晓大爷一定会为李眀柔求情,一定会求到老太太跟前。”
“那时候老太太便知晓了,李眀柔在大爷心里的位置,也知晓强求不来的始终强求不来,在我与李眀柔之间,是大爷选了李眀柔,也算我给了老太太一个交代,让老太太没那么遗憾吧。”
“老太太是明事理的,也是慈悲的,一定能明白我的选择。”
容春在旁听了这话便觉得伤心,大爷明明是少夫人的夫君,却一**选择别人,从未站在少夫人这边过。
她不由眼眶一热,看向季含漪,沙哑道:“万一大爷选夫人呢?”
季含漪微微失了失神,低低道:“若是他真的选了我,不为李眀柔求情,觉得李眀柔是罪有应得的,或许我与他之间还有一丝情分,但我离开的决心依旧不会变。”
说完,季含漪又看着容春:“但他不会这么选的,容春,三年了,你是最应该明白的。”
“再有,三年的委屈,难道他一个回心转意,过去便烟消云散了么?”
容春张了张唇,半晌也说不出什么来。
少夫人说的没错,她跟着少妇人来谢家三年了,少夫人三年的委屈,大爷从来没有管顾过,大爷的眼里也只有李眀柔。
只是她心底还在为少夫人担心,担心少夫人和离后会过得艰难。
和离后的女子也总会起流言,她怕少夫人受不住,所以总是对大爷怀了那么一丝希望。
如今听到少夫人这么坚定的说不会留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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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在这儿做什么呢?一辈子都忍着么。
她低头剥栗子,又开口:“不管少妇人做什么决定,奴婢都听少夫人的。”
正说话时,又听帘外喊老太太来了,容春赶紧将糖炒栗子收起来,又出去迎。
不过才几瞬,谢老太太从帘外走进来,穿过屏风,进了屋内,便见着半靠在雕花木床上的人。
半掀开的床帐内,秀气的人靠在床头,尖尖下巴上是饱满的脸庞,只是脸庞苍白,眸中带倦,轻轻一个转眼看来,便叫人心里心疼。
谢老太太叹口气,坐在了季含漪的床边,按住了季含漪要起身福礼的动作。
谢老太太看着季含漪苍白的脸庞,因她生的有丝妖艳,脸庞也饱满,眸子总莹莹,病色里其实看不出多少虚弱,反而是有股梨花经雨的湿漉漉娇弱来。
倒是季含漪穿着单薄的中衣,肩膀细窄,唇上没什么血色,一头发丝拢着本就不大的巴掌小脸,看起来倒是可怜。
她伸手握紧在季含漪的手上,苍老的声音叹声道:“丫头,受苦了。”
季含漪眼眶一瞬间就热了,她声音如**哽咽,细声细气:“老太太为含漪做主,含漪感激老太太,也心里愧疚。”
“老太太本该清静的,却为含漪的事情烦了心。”
谢老太太低低看着季含漪:“傻孩子,何必说这些见外的话,我们是一大家人,我不帮着你,难道帮着那个外人?”
“你婆母分不清亲疏来,我可分得清。”
说着谢老太太又道:“这些倒不用说了,你身子好些了么?可还疼不疼?郎中怎么说?”
旁边容春这时候才忙回话:“回老太太的话,刚才少夫人吃了副药,身上的疼缓了些,郎中说只要吃个两三日就能好了。”
谢老太太松了口气,捏了两颗佛珠,低声道:“只要能好就好。”
说着谢老太太又看着季含漪:“含漪,你放心,这件事我定然给你公道的,明柔那姑娘是断不能留在府里了。”
“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就胆大到用这些阴私手段,留下也是个祸害,所幸你也没出大事,我让她在祠堂跪三日赎罪,鞭了身,等年后,就将她赶出去,死活和谢府没关系。”
“毕竟是大冷天,忽然就这么赶她出去也不仁义,让她这些日子想好去哪里,谢家对她也是仁至义尽了。”
第51章 毕竟她那么在意自己……
季含漪明白谢老太太的安排是为了她的。
也是当真为她做了主的。
季含漪感激谢老太太,抬头里眼里泪光闪烁,沙哑道:“府里有老太太在,含漪心里安心。”
这纯质的话,也只有季含漪这般说出来,才让人觉得是真心真意的真。
谢老太太从不会看错人,季含漪从不会是那般阳奉阴违的人。
她好便是真的好,不参杂杂质利益。
季含漪相貌生的也纯澈,曾经也是季家独女,掌上明珠,当初季尚书走哪儿都要将女儿带在身边,宠爱女儿也是京城里出了名的。
季尚书也只有季含漪母亲一个,后宅干干净净,她又哪里见过什么污糟事?
李眀柔功利心太重,八面玲珑,样样尽善尽美,这样的人才不一定是真,所以谢老太太对李眀柔,从来也谈不上真的喜欢,不过就是怜惜罢了。
她拍拍季含漪的手:“不用想太多,等这回的事情一过去,便与恒哥儿好好过日子。”
“往后都一切顺遂的。”
季含漪怔了怔,又听话的点头。
谢老太太离开后,季含漪重新趴在软绵绵的软枕上,发丝盖住她莹白的脸颊,身上的锦被滑至了纤细的腰际,勾勒出姣好又纤匀有致的身形来。
容春见状,忙过来替季含漪将锦被拉了拉,又蹲在床边小声问:“少夫人怎么了?”
季含漪摇头,什么也没说。
她只是觉得,老太太对她愈好,便对老太太愈愧疚,心里就生出股伤心。
这府里,她唯一有愧的就是谢老太太了。
她摸着手上那只翡翠镯子,想起当年进谢府的第二日,谢老太太就叫她去了跟前儿,将那只祖传的镯子给了她,当着众人的面说她是她最喜欢的孙媳。
那只镯子连三个媳妇都没给,就落到了她手上。
她那天也明白,谢老太太那天是当着众人的面给她撑腰。
是怕她因为家族无人,在谢府被看轻欺负。
如今摸着手上的手镯,老太太这般想让她与谢玉恒好好过日子,她却坚定离开的心思,觉得是对不住老太太的。
--
谢玉恒是下午回来的。
一回来就被叫去了林氏的屋子,听了个事情的来龙去脉,不由得脸色大变。
林氏坐在椅上抹着眼泪,看着谢玉恒:“你说明柔怎么就做出这样的糊涂事情来?现在老太太不饶她,我也不敢轻易求情。”
谢玉恒顿了下,抿唇却问道:“含漪还好么?”
林氏听到谢玉恒问季含漪,倒是愣了下,也是没想到。
这孩子从前一心最上心明柔,现在明柔的事情不比季含漪的事情要紧急些?怎么就问起季含漪来。
她还是点头道:“我下午的时候叫身边的婆子去瞧了,说是吃了药,已经好多了。”
谢玉恒听到了这话,紧绷的身子才微微放松。
林氏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你说说这事,你父亲又不在,院里没个商量的人,只能叫你来拿个主意。”
“明柔毕竟也是你瞧着一起长大的,难不成真要撵她走?”
“眼看着就要议亲了,她一个闺阁姑娘,独身一人能去哪儿?”
“她父亲老家那些亲戚,哪个不是盯着她的嫁妆的?只怕回了老家,什么都留不住了。”
“你祖母只顾着含漪,可明柔真就不管了?”
谢玉恒坐在林氏对面,听了这些话,有些烦躁的皱眉。
这些日子他当真烦躁的不行,一桩桩的事情全是些糟心的。
他开始怀念从前那顺风顺水,安安稳稳的时候了。
又见母亲在对面抹泪,他一下站起来,低低道:“我去找祖母求情。”
林氏忙看他:“你这会儿别去找你祖母,你祖母还气着,等你祖母消消气再说吧。”
谢玉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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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屋子里渡步,又顿住道:“我去找含漪,只要她肯原谅明柔,去祖母那儿求情,祖母应该能网开一面。”
说着谢玉恒眉头皱起,低声道:“等年一过,我便将明柔说一门京外的亲事,也算安顿了她。”
谢玉恒想,只要季含漪听见自己将李明柔送走,她就一定会答应的。
毕竟她那么在意自己……
这些日她这么闹,也是因为那日他先带走了明柔……
林氏听了这话,也点头:“这么安排也好。”
“她本来早该嫁人了,等了这么久,还是早点嫁出去好。”
这句早该嫁人了,在谢玉恒的心上一捶,他明白,其实他也有私心。
在之前,他一直分不清自己对李眀柔到底是对妹妹的照顾,还是自己对她是那种隐涩的感情。
但现在不要紧了,他会将李眀柔送走,再好好的与季含漪过日子。
他看着母亲:“我先回去看看含漪。”
林氏赶紧点头:“你让含漪去求情也好,老太太也喜欢她。”
谢玉恒无声的抿了抿唇,正准备告退的时候,又听到凝香居的丫头匆匆跑进来说,李眀柔在院子里晕倒了。
说是李明柔的平日补身的汤药被断了,晚上没吃到,又被关在院子里不许走去,忧郁过度就晕倒了。
林氏便赶紧道:“那就赶紧熬了进去。”
那丫头含泪,又道:“老太太身边的婆子守在院门口的,说往后不让送了,姑娘说自己贴银子出去买,那婆子也不让不去。”
林氏一怔:“老太太从前历来宽和,怎么这回这般心狠。”
“明柔的身子一向不大好的,不折腾出一身病来?”
那丫头又哭着看向谢玉恒:“求大爷去瞧一眼吧,姑娘晕了也一直在喊着大爷。”
“念着见大爷一眼。”
谢玉恒沉眉顿沉默了下,半晌才道:“走吧。”
第52章 让她再委屈这一回
凝香居内,李眀柔一身素衣靠在床榻上,脸上苍白,眼里红通通的,还闪着泪花,明显哭过,看起来娇弱孱弱,叫人看了便怜惜。
她看见谢玉恒进来,眼里飞快闪过欣喜,她就知晓,谢哥哥从小都是最关心她的,谢哥哥还愿意来看她。
在她心里,这世上唯有谢哥哥对她最好了。
又想到好不容易等到谢哥哥要与季含漪和离,谢哥哥却不愿时,又是一股伤心涌上来。
她本想让季含漪声败名裂后被谢哥哥厌弃,没想到竟然被季含漪反将过来。
只是幸好,那西域商人没说绝嗣药的事情,不然她在谢府就真的呆不下去了,姨母也不会保她。
其实当初李明柔是想不想给谢玉恒下药的,只是她平日里能够接触到季含漪的时候太少,季含漪的吃食也很小心,她院子里的丫头也很忠心,试探几回都没有法子,不得已才对谢玉恒下药。
本来以为等三年,季含漪没有子嗣就能被谢家休了,哪成想老太太和大老爷都这么护着季含漪,三年无子都不肯将她休了。
她心里想着,眼里快速聚了泪,等谢玉恒一进来,她便哭着扑进了谢玉恒的怀里。
她如清风明月的谢哥哥,永远都只能是她一人的谢哥哥。
不管让她做什么,她都愿意。
谢玉恒见着李眀柔在自己怀里哭起来,低头又见李明柔脸色苍白,一脸病色,忙心疼的托着她,叹道:“听丫头说你晕了?”
李眀柔抬头莹莹看着谢玉恒,眼泪从眼眶里夺眶而出,哽咽着:“那事不是我做的,是双喜为我抱不平才做的。”
“我真的没想到她会做这样的事情,谢哥哥一定要相信明柔啊。”
李明柔说完,头一低便埋在谢玉恒的胸膛上,手指紧紧捏着他的衣襟,哭的不能自已。
谢玉恒看李明柔哭的这般厉害,不由叹息,坐在床沿上拍着李眀柔的后背。
这样的动作他自己也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小时候李眀柔的胆子很小,逢着雷雨,就哭着往他那儿跑,非要与他睡在一处。
那时候李眀柔刚失去双亲,来谢府唯有亲他,他便一整夜哄着她,没想到十年过去,竟成了习惯。
李眀柔趴在谢玉恒的怀里落泪,哽咽的问:“谢哥哥会离开明柔吗?”
“谢哥哥会讨厌明柔吗?”
她委屈的摇头:“谢哥哥,那件事真的不是明柔做的,我真的没有害表嫂。”
谢玉恒静静看了李明柔一眼。
要说这件事与李明柔完全没关系,显然是不可能的。
双喜一个丫头,是不可能有这个胆子的。
并且那种毒虫寻常人根本不知道,双喜是母亲给李明柔配的丫头,更不可能知道了。
但谢玉恒能够猜到李明柔这么做的原因。
是她执念太深,他心底深处怪不起来她,也不想怪她。
谢玉恒还是低声安慰道:“明柔,别乱想。”
李眀柔看谢玉恒的神情,便知道谢玉恒不会怪她了。
她便又抬起带泪的脸庞,满脸伤心的看着谢玉恒沙哑的问:“表嫂想要与表哥和离,表哥为什么不答应和表嫂和离呢?”
这间屋子里从谢玉恒进来的那一刻起,所有下人就都退下去了,李眀柔心里掩不住那股伤心,就非要问出来。
她真的不明白,要不是因为这桩婚事,明明谢哥哥是最喜欢她的。
即便那人嫁进来了,谢哥哥也对她最好啊。
谢玉恒皱眉看着李眀柔的泪眼,虽说他并不喜欢李眀柔说这个,但他看着李眀柔此刻含泪的模样也不忍心苛责她。
其实季含漪生的才更娇气惹怜,季含漪肤色雪白又玲珑有致,发丝又密又黑,唇红齿白,细皮嫩肉的妩媚姿态,稍稍一含泪,便娇美入骨惹人怜爱。
但季含漪却很少哭。
或者是他从未见过季含漪落泪过。
季含漪从前虽顺从他,但也没有如李眀柔这般主动将柔弱的一面袒露在他的眼前,便时常让他觉得季含漪是不会伤心的,下意识的去忽略她的反应。
但是李眀柔不同。
李眀柔生的秀丽,身量比季含漪还高一点,但却总是弱柳扶风身上有一股哀愁落寞,满心满眼都是他,在他面前也总是落泪。
让他心生出想要先护住她的怜爱。
大抵是下意识的就觉得李眀柔比季含漪更加娇弱,更加需要他护着。
谢玉恒垂眼看着李眀柔看来的柔弱眼眸,他难得严肃的看着她低声道:“明柔,含漪是我的妻,不管如何,我都不会与她和离的。”
“再有和离后她也无处可去,不管是出于什么,我都不放心她,就如我不放心你一样。”
李眀柔睁大泪眸看着谢玉恒,眼泪滚滚落下来,哑着声音问:“那我呢。”
谢玉恒无奈道:“明柔,你如今已经不能再留在谢府,你做错了事,祖母一向疼含漪,祖母不可能消气的,更何况沈家插手,不好太袒护你。”
“我已经给你想好了一门亲,我祖母老家潞州的一个生员,他品行端正,是我祖母旧识的长孙,你嫁过去就是安稳清净的日子,不会受委屈的。”
“其实就是这个我也不知晓祖母会不会答应,我也会再去祖母那里为你求情的。”
李眀柔有些不可置信的摇头,她失神的看着谢玉恒:“谢哥哥要让我离开京城么。”
谢玉恒叹息:“明柔,京城子弟并不适合你性子,与谢家匹配的高门世家品性端庄的,总的也挑不出几个,门第低一些的倒有,但家族族人众多,你身子柔弱,必受不住那些宅院琐事,我是为你考量。”
李眀柔根本不在意那些。
她只想要留在谢哥哥身边的。
她忽然觉得滔天的伤心,捂着脸大哭起来。
谢玉恒稍有些无奈,李明柔自小就是这么爱哭,但如今李明柔做了这样的事情,已经是他能够为她想出来的最好的打算了。
他又哄了李明柔一阵,才叫院子内的下人进来,让她们好好照顾着李明柔,谢玉恒才起身离开。
李眀柔追着过去站在窗前,含泪看着谢玉恒匆匆离去的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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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眼里眼泪更甚。
谢玉恒回了院子的时候,难得在今日看到主屋灯火通明。
虽说没有人迎出来,但他连日来压抑的心里一松,想着季含漪想通了回了主屋便好,他就知晓她闹性子也不过是一时。
他难得关心的对着门口的婆子问了句:“少夫人好些了么?”
婆子连连点头:“少夫人吃了药,下午昏昏沉沉的睡了会,也没说哪里不好的,应该是好些了。”
谢玉恒放了心,脚下的步子有些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急切,大步往内室走去。
一进了内室,就看到半靠在床榻上,低头看着画谱的季含漪。
季含漪见着谢玉恒来,便放下了手上的书。
她今日睡在主屋,一来是不想让谢老太太来看了难过,还有也是不想让来看诊的郎中看出什么笑话,毕竟是府里的事情,夫妻二人分房别住,不好传外头去。
再有,她知晓谢玉恒会来找她,她在等着谢玉恒,也知道谢玉恒会说什么。
谢玉恒在见到季含漪的那一瞬间,他的步子就不由的一顿。
他远远站在屏风旁边,在这间满是她身上暖香与药味的屋子里,在这间透着昏黄烛光的屋子里,谢玉恒连日来的力不从心,叫他浑身都像是攀在一块浮木上,他自己都不知道到底什么时候才能靠岸。
什么才是尽头。
他往前走了一步,那个他记忆里依旧柔媚的脸庞又清晰一点。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情绪冷静下来,看着她抬头将一缕落在脸庞的发丝别在耳后,安安静静的。
她没如同从前那样,总是试图提起话题来,如今他不开口,两人就好似形同陌路。
从前他**以为常的,从前他觉得永远不会变的,好似都在他一个转神里,天翻地覆。
谢玉恒走到床前,他先开口问:“身上还疼么?”
季含漪顿了下又摇头。
她后背靠着软枕,垂眸看着白色袖口,一室寂静。
谢玉恒其实是受不住这样安静的季含漪的,但他好似又不能怪她什么。
她只是没有与他说话而已,他能怪她什么呢。
他想,她便再委屈这一回,等他将李眀柔嫁去京外,他们两人再好好过日子。
从前亏欠她的,忽略她的,他再慢慢补偿给她。
总之他亦不会纳妾,她总归能明白的。
谢玉恒历来冷清的面容微微暖下来,他坐在床边,低头看着季含漪垂着的眸子,又开口:“今日府里发生的事情,母亲已经告诉我了,祖母打算将明柔赶出谢府,但她无依无靠也没有去处。”
“这件事祖母是为着你的,也是因你而起,你如今也好好的,要不你去与祖母求情,祖母应该能听你的。”
“含漪,她身子弱,受不得祠堂冰冷,更何况还要打鞭子。”
说着,谢玉恒伸手握住季含漪放在被子上的手指,眼神柔下来,手掌将她软软的小手捏在掌心轻揉,像是最亲密的亲近,声音含着沙哑:“含漪,我知晓你最是识大体的。”
第54章 你不是一个好夫君,也不是一个好官
谢玉恒走后,屋内的季含漪只失神的看着和离书上的那一团墨印。
她微微失神。
满是遗憾。
一连两日,季含漪都没再见到谢玉恒的身影。
养到第三日的时候,季含漪收拾妥当,往婆母那儿去问安。
早上林氏脸上的表情明显不怎么好,好几次看着季含漪想脱口而出一些话,又生生没开口。
最后大抵又是想起季含漪也出了事,她问了一句:“身上养好了?”
季含漪依旧低眉顺目道:“养好些了。”
林氏眼眸淡淡往季含漪身上一看,忽然开口问:“你现在高兴了?”
季含漪想,自己在林氏身边三年,尽心尽力伺候,晨昏定省,她虽未帮着掌家,但也没有清闲,也将院子打理的还好,三年来从未出什么事端,也更未与谢家其他房的人有过什么冲突。
即便那些都可以忽略,但没有功劳总该有苦劳的。
可林氏短短一句你高兴了,便将她奚落成幸灾乐祸,搅起一摊浑水的人。
季含漪想,这帽子她是戴不下的。
她看向林氏:“儿媳没有高兴,也没什么值得可高兴的。”
“我在沈家差点名声尽毁,差点搭了一辈子进去,儿媳不觉得高兴。”
“若母亲觉得这是一件可高兴的事情,母亲自可庆祝,儿媳只有后怕而已。”
林氏愣愣看着季含漪,又点着头冷笑:“你如今与婆母说话便这么没规矩了,是觉得老太太给你撑腰,便无法无天没顾忌了是不是?”
季含漪摇头:“母亲如何想,儿媳不敢揣测,只是婆母刚才说儿媳高兴,还请婆母明示,儿媳应该高兴什么?”
“儿媳听明白了,也好顺着母亲的意思。”
林氏指着季含漪,气得胸闷都没说出来一个字来。
也是被季含漪给气着了,直到季含漪离开,才想起居然忘了问季含漪有没有去老太太那儿说李眀柔的事情,不由又气得捶胸。
季含漪去谢老太太那里的时候,谢老太太刚从佛堂里出来。
这两日谢老太太关心她的身子,每日都要派婆子来问,又送补身的东西来,季含漪见了总有愧疚。
她身子其实是没太大的事的,那**虫的毒也留不了多久,不过是借着这个引子罢了。
这两日季含漪还听了些关于李眀柔的消息。
听说她才在祠堂跪了一刻钟就晕倒了,在祠堂晕倒后,老太太便让郎中来看,郎中却说没事,谢老太太便让郎中守着,什么时候醒来,什么时候继续去祠堂,也不许任何人去探视。
那二十鞭,也一鞭也没落下。
听说谢玉曾想闯进去,不过没能进去得了。
李眀柔大抵是身子的确不怎么好,断断续续的晕了跪,跪了晕。
府里头倒是少有传谢老太太心狠的话的,即便不知情,也知道老太太一向宽和,能这么做,是动了真怒。
再有季含漪还听旁人说谢玉恒见李明柔没见着,就去找谢老太太了,跪在老太太门外求情,可老太太连门都没开,铁了心的要送李眀柔走。
季含漪今日是特意去找谢老太太的,老太太冬日里有头疼的毛病,她便亲手用兔毛做了一副暖耳,上头的刺绣也全是她亲手绣的。
谢老太太见到季含漪来,也是极高兴,拉着季含漪就来身边坐着。
她仔细端详人,见人一身水绿色立领宽袖长衫,肩头至胸前是凤穿牡丹的花样,脖子上带着赤金盘蠣璎珞圈,端庄规矩的一身,瞧着却是气色极好又含妩妩。
谢老太太看得很满意,笑着道:“瞧你养好了,我也放心了。”
又道:“我前日本给沈府去了帖子,说等你好了一起去拜访感激的,只是沈老夫人回了帖说年底忙碌,也就罢了。”
季含漪听老太太给沈老夫人去帖子时心里还提着,又听到不用去后才又松了心。
她明白沈肆安排一向周密的。
季含漪垂眸含笑,又将自己做的暖耳送到谢老太太面前:“孙媳养身子这两日无事,为老太太亲手绣的,老太太试试,看好不好用。”
季含漪的刺绣极好,上头的铜钱如意纹更是好看,谢老太太瞧了喜欢的很,戴在耳上就是一暖,不由连连夸赞。
她又取下东西问季含漪:“这两日恒哥儿可来为难你了?”
季含漪听了这话,便如实对谢老太太摇头:“大爷没为难我,大爷只是想我来老太太这儿为明柔求情。”
谢老太太听罢不由失望的叹息:“恒哥儿这回也当真是昏了头了,那李眀柔害了你,他是你的夫君,他反而为别人求情。”
说着谢老太太又握紧季含漪的手,低低道:“你别伤心,该为你讨公道的我总要为你讨个公道来。”
“谢府养她那么久,不是让她来恩将仇报,来把这一家子搅乱的。”
“这些日关她在院子里,等年后便送走。”
季含漪抬头,细声开口道:“我明白老太太心里为着我,可我想成全大爷。"
“这回的事情,大爷心里依旧念着李明柔,就……”
话还没说完,就被谢老太太打断:“可别说这些丧气话,恒哥儿心里有你的,他只是没想明白罢了。”
季含漪的指尖一凝。
她本想说谢玉恒心里想的比谁都明白,在他心里谁更重要他也明白的,只是话还没出口,外间的婆子进来传话说,李明清不知道哪儿听来了消息,从学堂跑回来了。
那嵩阳书院在隔壁云间县,路途算不得近,但这会儿赶回来,怕是天没亮就骑马往谢府赶。
那婆子说李明清也不进来求见,就一下子跪在了外头,还喊着让老太太饶他姐姐一命。
这意思,不言而喻。
这时候外头李明清的声音也传进来了,谢老太太听了气得不行,朝着身边婆子道:“谢家这哪是做了好事,谢家这是养了两个白眼狼,现在跑来撒泼了。”
“当我这老婆子是什么?是恶事做尽的老巫婆不成,一来就哭喊着跪在外头给谁看?又是逼谁?”
“真说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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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将她送去官府里头都是做了善事了。”
谢老太太寻常不发怒,这一发怒,屋内的人都慌乱起来,几个贴身婆子连忙过来宽慰着,但也没给李明清求什么情。
李明清跑过来,不来先给老太太问安不说,一来就跪在外头哭,在院门口的外头让人瞧,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受了天大的苛待似的,一脸的不服气,谁见了心里不发堵。
不说那两兄妹不是谢家的人,只能算是大房夫人的亲戚,就算是谢家的小辈,哪个敢给老太太这样摆脸色?
当真也是书读的多了,全是迂腐的桀骜不驯。
这还这么大点的年纪,就这么心高气傲。
季含漪转头往窗外看去,就见着远处院门口隐隐能看见跪着得笔直的影子,又默默收回了视线。
谢老太太朝季含漪道:“你别管那孩子,他愿跪便跪着,我这把年纪,还怕什么?惹恼了我,便都打发走!”
说着又朝帘子旁的婆子道:“你就这么出去传话,看他走不走。”
婆子也不敢耽误,赶紧出去传话。
只是倒让季含漪没想到的是,大冷的天,季含漪中午都陪着老太太用完了膳,那院门口跪着的笔直的身影也依然还在。
李明清还只是个不到十三岁的半大少年,少年好像是自带一股桀骜,跪了一上午,腰也没弯过。
在季含漪路过他身边时,他那双毫不掩饰含着恨意的眼神便往季含漪身上看来。
这是季含漪第一回看到这样阴翳的眼睛。
她顿了顿,从李明清身边走过去。
只是一抬头,就又见到谢玉恒匆匆的从路的那头过来。
他见着季含漪出来,先是一顿,接着便大步走了过来。
谢玉恒脸上冰凉,眉间更是紧皱,大步走到季含漪的面前,便伸手紧紧握着她的手腕带着股压抑怒气的问:“你又与祖母说什么了?”
“季含漪,难道还不够,你连明柔的弟弟都不放过?”
季含漪静静看着谢玉恒发怒的样子,她好似从未真的认清过面前这个人。
又好似三年的夫妻一场,都是杯中浮影,全都不是真的。
这一刻当真是有些冷的。
她曾经那般依赖的人,她曾经觉得她能依靠一生的人,自己在他心里原是如此不堪。
季含漪推开谢玉恒紧握住她手腕的手,她声音冷冷清清的:“大爷,你觉得我在谢府,就这么大的本事么?”
谢玉恒的眼神一僵。
季含漪走过谢玉恒的身边,低低开口:“大爷,你从来都是一言堂,一竿子定下你觉得的罪过,但却不容我辩解,你觉得你是大理寺寺正,你可以断案,你可以断真假断对错。”
“但即便是断案也要讲究证据的,不是你觉得我有罪,我便有罪。”
“不是你看了一个囫囵,便定下我有错。”
“你不是一个好夫君,若你断案也是如此,那你也不是一个好官。”
“我更不是你堂下的罪人,需要跪在堂前被你定罪处置。”
第54章 你不是一个好夫君,也不是一个好官
谢玉恒走后,屋内的季含漪只失神的看着和离书上的那一团墨印。
她微微失神。
满是遗憾。
一连两日,季含漪都没再见到谢玉恒的身影。
养到第三日的时候,季含漪收拾妥当,往婆母那儿去问安。
早上林氏脸上的表情明显不怎么好,好几次看着季含漪想脱口而出一些话,又生生没开口。
最后大抵又是想起季含漪也出了事,她问了一句:“身上养好了?”
季含漪依旧低眉顺目道:“养好些了。”
林氏眼眸淡淡往季含漪身上一看,忽然开口问:“你现在高兴了?”
季含漪想,自己在林氏身边三年,尽心尽力伺候,晨昏定省,她虽未帮着掌家,但也没有清闲,也将院子打理的还好,三年来从未出什么事端,也更未与谢家其他房的人有过什么冲突。
即便那些都可以忽略,但没有功劳总该有苦劳的。
可林氏短短一句你高兴了,便将她奚落成幸灾乐祸,搅起一摊浑水的人。
季含漪想,这帽子她是戴不下的。
她看向林氏:“儿媳没有高兴,也没什么值得可高兴的。”
“我在沈家差点名声尽毁,差点搭了一辈子进去,儿媳不觉得高兴。”
“若母亲觉得这是一件可高兴的事情,母亲自可庆祝,儿媳只有后怕而已。”
林氏愣愣看着季含漪,又点着头冷笑:“你如今与婆母说话便这么没规矩了,是觉得老太太给你撑腰,便无法无天没顾忌了是不是?”
季含漪摇头:“母亲如何想,儿媳不敢揣测,只是婆母刚才说儿媳高兴,还请婆母明示,儿媳应该高兴什么?”
“儿媳听明白了,也好顺着母亲的意思。”
林氏指着季含漪,气得胸闷都没说出来一个字来。
也是被季含漪给气着了,直到季含漪离开,才想起居然忘了问季含漪有没有去老太太那儿说李眀柔的事情,不由又气得捶胸。
季含漪去谢老太太那里的时候,谢老太太刚从佛堂里出来。
这两日谢老太太关心她的身子,每日都要派婆子来问,又送补身的东西来,季含漪见了总有愧疚。
她身子其实是没太大的事的,那**虫的毒也留不了多久,不过是借着这个引子罢了。
这两日季含漪还听了些关于李眀柔的消息。
听说她才在祠堂跪了一刻钟就晕倒了,在祠堂晕倒后,老太太便让郎中来看,郎中却说没事,谢老太太便让郎中守着,什么时候醒来,什么时候继续去祠堂,也不许任何人去探视。
那二十鞭,也一鞭也没落下。
听说谢玉曾想闯进去,不过没能进去得了。
李眀柔大抵是身子的确不怎么好,断断续续的晕了跪,跪了晕。
府里头倒是少有传谢老太太心狠的话的,即便不知情,也知道老太太一向宽和,能这么做,是动了真怒。
再有季含漪还听旁人说谢玉恒见李明柔没见着,就去找谢老太太了,跪在老太太门外求情,可老太太连门都没开,铁了心的要送李眀柔走。
季含漪今日是特意去找谢老太太的,老太太冬日里有头疼的毛病,她便亲手用兔毛做了一副暖耳,上头的刺绣也全是她亲手绣的。
谢老太太见到季含漪来,也是极高兴,拉着季含漪就来身边坐着。
她仔细端详人,见人一身水绿色立领宽袖长衫,肩头至胸前是凤穿牡丹的花样,脖子上带着赤金盘蠣璎珞圈,端庄规矩的一身,瞧着却是气色极好又含妩妩。
谢老太太看得很满意,笑着道:“瞧你养好了,我也放心了。”
又道:“我前日本给沈府去了帖子,说等你好了一起去拜访感激的,只是沈老夫人回了帖说年底忙碌,也就罢了。”
季含漪听老太太给沈老夫人去帖子时心里还提着,又听到不用去后才又松了心。
她明白沈肆安排一向周密的。
季含漪垂眸含笑,又将自己做的暖耳送到谢老太太面前:“孙媳养身子这两日无事,为老太太亲手绣的,老太太试试,看好不好用。”
季含漪的刺绣极好,上头的铜钱如意纹更是好看,谢老太太瞧了喜欢的很,戴在耳上就是一暖,不由连连夸赞。
她又取下东西问季含漪:“这两日恒哥儿可来为难你了?”
季含漪听了这话,便如实对谢老太太摇头:“大爷没为难我,大爷只是想我来老太太这儿为明柔求情。”
谢老太太听罢不由失望的叹息:“恒哥儿这回也当真是昏了头了,那李眀柔害了你,他是你的夫君,他反而为别人求情。”
说着谢老太太又握紧季含漪的手,低低道:“你别伤心,该为你讨公道的我总要为你讨个公道来。”
“谢府养她那么久,不是让她来恩将仇报,来把这一家子搅乱的。”
“这些日关她在院子里,等年后便送走。”
季含漪抬头,细声开口道:“我明白老太太心里为着我,可我想成全大爷。"
“这回的事情,大爷心里依旧念着李明柔,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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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本想说谢玉恒心里想的比谁都明白,在他心里谁更重要他也明白的,只是话还没出口,外间的婆子进来传话说,李明清不知道哪儿听来了消息,从学堂跑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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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婆子说李明清也不进来求见,就一下子跪在了外头,还喊着让老太太饶他姐姐一命。
这意思,不言而喻。
这时候外头李明清的声音也传进来了,谢老太太听了气得不行,朝着身边婆子道:“谢家这哪是做了好事,谢家这是养了两个白眼狼,现在跑来撒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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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老太太寻常不发怒,这一发怒,屋内的人都慌乱起来,几个贴身婆子连忙过来宽慰着,但也没给李明清求什么情。
李明清跑过来,不来先给老太太问安不说,一来就跪在外头哭,在院门口的外头让人瞧,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受了天大的苛待似的,一脸的不服气,谁见了心里不发堵。
不说那两兄妹不是谢家的人,只能算是大房夫人的亲戚,就算是谢家的小辈,哪个敢给老太太这样摆脸色?
当真也是书读的多了,全是迂腐的桀骜不驯。
这还这么大点的年纪,就这么心高气傲。
季含漪转头往窗外看去,就见着远处院门口隐隐能看见跪着得笔直的影子,又默默收回了视线。
谢老太太朝季含漪道:“你别管那孩子,他愿跪便跪着,我这把年纪,还怕什么?惹恼了我,便都打发走!”
说着又朝帘子旁的婆子道:“你就这么出去传话,看他走不走。”
婆子也不敢耽误,赶紧出去传话。
只是倒让季含漪没想到的是,大冷的天,季含漪中午都陪着老太太用完了膳,那院门口跪着的笔直的身影也依然还在。
李明清还只是个不到十三岁的半大少年,少年好像是自带一股桀骜,跪了一上午,腰也没弯过。
在季含漪路过他身边时,他那双毫不掩饰含着恨意的眼神便往季含漪身上看来。
这是季含漪第一回看到这样阴翳的眼睛。
她顿了顿,从李明清身边走过去。
只是一抬头,就又见到谢玉恒匆匆的从路的那头过来。
他见着季含漪出来,先是一顿,接着便大步走了过来。
谢玉恒脸上冰凉,眉间更是紧皱,大步走到季含漪的面前,便伸手紧紧握着她的手腕带着股压抑怒气的问:“你又与祖母说什么了?”
“季含漪,难道还不够,你连明柔的弟弟都不放过?”
季含漪静静看着谢玉恒发怒的样子,她好似从未真的认清过面前这个人。
又好似三年的夫妻一场,都是杯中浮影,全都不是真的。
这一刻当真是有些冷的。
她曾经那般依赖的人,她曾经觉得她能依靠一生的人,自己在他心里原是如此不堪。
季含漪推开谢玉恒紧握住她手腕的手,她声音冷冷清清的:“大爷,你觉得我在谢府,就这么大的本事么?”
谢玉恒的眼神一僵。
季含漪走过谢玉恒的身边,低低开口:“大爷,你从来都是一言堂,一竿子定下你觉得的罪过,但却不容我辩解,你觉得你是大理寺寺正,你可以断案,你可以断真假断对错。”
“但即便是断案也要讲究证据的,不是你觉得我有罪,我便有罪。”
“不是你看了一个囫囵,便定下我有错。”
“你不是一个好夫君,若你断案也是如此,那你也不是一个好官。”
“我更不是你堂下的罪人,需要跪在堂前被你定罪处置。”
第55章 他又误会了她
季含漪从谢玉恒身边走过去的时候,谢玉恒依旧失神的站在原地。
直到那股暖香离去,他后知后觉的回头看她,心里头升腾起难忍复杂的情绪来。
他以为是季含漪为了与他和离,又故意来针对李明清的。
院门口的婆子是听到对话的,忍不住过来对着谢玉恒小声道:“大爷冤枉少夫人了,明公子是上午一来就跪在这儿的,那时候少夫人还在与老太太说话呢。”
“少夫人中了那毒,养了三日才好,今日刚养好就来瞧老太太了,可一句没提明公子的事情。”
谢玉恒的脸上一僵。
他才想起来,季含漪也是中了毒的。
听说那**虫的毒性厉害,听说她前两日还疼的下不来床。
这三日他本该陪在她身边,可他那晚走后,就再也没有回去过。
他在逃避季含漪,更害怕见她。
思绪深处不由更深,他想季含漪这么坚决的想要与自己和离,是不是也是因为……
他没来得及想下去,身前忽然传来李明清哽咽的声音:“表哥,救救姐姐吧,别赶我姐姐走。”
李明清刚才还倔强的眼神,只有在见到了谢玉恒的时候眼眶泛起了红,还用袖子擦了擦泪。
谢玉恒低头看着李明清问:“谁告诉你这事的?”
李眀清哽咽:"是姐姐院子里的婆子让人给我传信的。"
谢玉恒深吸口气,当真是越来越乱了。
他脸色严肃的问:“老太太见你了?”
李明清一听到谢玉恒提起老太太,眼里便闪过一丝恨意,接着又道:“老太太不肯见我,她不放了我姐姐,我便一直在这儿跪着。”
谢玉恒闭了闭眼,终于是忍不下去,怒声道:“胡闹!”
“你还不赶紧起来,回学堂去。”
李明清眼里含泪:“那姐姐怎么办?”
“他们要赶姐姐走,谢哥哥不是最喜欢姐姐么,谢哥哥为什么不帮我姐姐?”
旁边婆子听着这话,越听越是脸上难看。
这孩子也不知道在学堂里读的什么书,怎么就这么口无遮拦。
喜欢这话是能随意说的?
再有,这话听着理直气壮的,现在瞧着,谢家收养这两姐弟,像是收养了两个仇家来的。
那表姑娘谋害的可是谢府的大少奶奶,这可是天大的事,说放了就放了不成。
如今她看来,老太太当真也做的没错,犯了这么大的错,竟然还没有半点悔过。
谢玉恒的脸上也有些难看,虽说他从前对李眀柔是有些暧昧的态度,但也是在规矩礼仪之中,李明清这么直白的说出来,就像是在赤裸裸的打他的脸。
从前谢玉恒觉得自己应该是喜欢李眀柔的,小时候对她的照顾和怜爱也已经成了习惯,但季含漪说和离的时候,他的心全空了,他方明白,她对李眀柔的喜欢,或许算不得情。
谢玉恒一伸手就拉着李明清起来,对他说话的声音少见的冷清严肃:“你跪在这里威胁老太太?”
“你有没有脑子?这里可是老太太的院子,不是外头随意一个地头让你跪的。”
“赶紧回学堂去,这件事与你没关系。”
李明清被谢玉恒一拽,踉踉跄跄站起来,却擦着眼泪倔强道:“救不出姐姐,我便不去学堂了。”
旁边婆子不由冷笑。
又不是谢家的小辈,不去学堂又能威胁了谁?到底是年纪小,气性大啊。
谢玉恒深吸一口气,气得直接拽着李明清,让婆子进去传话,说带着李明清进去赔罪。
可隔了会儿传话的人又出来说老太太歇息了,不方便见。
谢玉恒已经明白了,李明清这是惹恼了老太太,不愿见了。
他也没想到李明清行事居然这么冲动,不由又拽着他往回头路走。
那头李眀柔还在院子里苦苦等着消息,在听到丫头偷偷带回来的消息说老太太始终没见自己弟弟的时候,身体就软的在院门口就滑落下去了。
她后背全是鞭上,撑着一口气在院门口守着,却是这个结局。
张嬷嬷赶紧来扶住李眀柔,低声道:“姑娘,您身上有伤,先进屋。”
李眀柔哭着被张嬷嬷扶着进了屋子,张口便低低骂了谢老太太几句。
她这些年日日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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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老太太跟前殷勤,还花了重金给谢老太太做了一个**佛,如今谢老太太竟然对她这么不讲情面。
张嬷嬷赶紧捂住李眀柔的唇,低声道:“姑娘,这话可别乱说,这要被传了出去,事情可就大了,外头可还守着老太太的人。”
李眀柔一行泪从眼角滑落下来,哽咽的看向张嬷嬷:“嬷嬷,可我现在怎么办?”
“出了谢府,便没靠山了。”
“往后我能去哪儿?难不成我就随意就找人嫁了么?那些叔伯盯着我嫁妆,我就算要嫁人也得靠着他们做长辈,我不甘心……”
“我还喜欢表哥,我只愿嫁给表哥啊……”
张嬷嬷见状赶紧哄着李眀柔,又弯腰低低在李眀柔的耳边说了一句话。
李眀柔呆呆的抬眸看向张嬷嬷:“这……”
张嬷嬷对上李眀柔的视线,低声道:“我能瞧出来,大爷看姑娘的眼里是有情的,往后这谢府迟早要交到大爷手上,姑娘何不赌一把?”
李眀柔擦着眼泪道:“只要能与谢哥哥在一起……”
她自小最喜欢的就是表哥,唯有表哥照顾她,疼惜她,为她在谢家挡风避雨,她什么都不求,她唯一只要表哥。
张嬷嬷看李眀柔哭的这么伤心,叹息一声,将李眀柔抱进了怀里。
她也是没想到,季含漪居然能在沈家没事,反被沈家人救了。
如今这个局面,想要破局也实在没有好的法子了。
季含漪回去后,坐在炭火前,依旧提笔画画。
这幅画她画了大半月,如今总算快要画完了。
容春在一旁为季含漪磨墨,看了看季含漪安静绘画的神情,终于忍不住开口:“我终于明白少夫人为什么一定要和大爷和离了。”
“大爷总这么不分青红皂白的将所有错事往少夫人身上推,我当真不明白为什么的。”
季含漪轻轻落笔,给了容春答案:“因为人总是喜欢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
“他的心偏向哪一方,他就信任哪一方,即便那一方漏洞百出,他还是会说服自己去信的。”
容春恍然大悟,明白过来。
第56章 她愿成全他与李明柔
李明清那头的动静季含漪没有空闲去打听,但因为李眀清跪在老太太院门口高声的那一喊一闹,本只还只有大房知晓的事情,现在二房三方也都知晓了。
二房三房一知晓,说的人多了,底下传这件事的也多了,整个府里也传开了。
季含漪扶着谢老太太去梅花园逛园子的时候,谢老太太叹息:“我本来是想将这丑事掩盖过去,虽说是要将李眀柔赶出去,但对外也是说谢家养她至及笄,她自离去嫁人,往后她如何,谢家不管了就是,我也没狠心做到那份上,说非要毁了她的名声。”
“但她那弟弟非得来我那儿喊叫,现在人尽皆知了,他以为闹大了外人会传我不慈狠心,却不知我身为谢家老太太,这些年什么风浪人情没见过?是他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能拿捏住的?”
“便是我哪天一发怒,让他姨母去祠堂跪着都没人敢说个什么。”
“如今闹将出来,谢家也更有理由将她赶出去了,也全是他们自作自受。”
季含漪默默弯腰为谢老太太垫上暖垫,扶着老太太坐在廊亭边。
谢老太太坐下后,又笑着看向季含漪:“含漪,你心里畅快了么?”
季含漪抬眸看向老太太,认认真真的摇头。
她一向不欺瞒老太太什么,说的也全是真心真意的话:"孙媳心里也不是畅快,只是觉得如今成了这个地步,是谁都不想见的。"
谢老太太一顿,又叹息:"是啊,"
“谁不想院子里风平浪静呢,偏偏有些人总要作妖。”
说着谢老太太又问季含漪:“恒哥儿可还来找过你了?”
季含漪依旧摇头:“上回与大爷在老太太院门口碰见一回,便再没见了。”
“听说大爷将明清送回了学院,前院也没传大爷回来过,许年底正忙。”
“还有七八日便要过年了,大爷应该还有许多事情。”
谢老太太便握紧季含漪的手:“难为你这般体谅他。”
“这些年恒哥儿对你如何,我其实也知道些,但你从未在外头说过他一句不好,也未在我面前说过他一句不好,当真是难为你这般顾着他。”
“他其实昨夜回来过一回,去了我那儿,他说这回的事情的确是李眀柔咎由自取,但他求我,求我给李眀柔做主一门亲事,远远的将她嫁出去,往后没有干系。"
说着谢老太太低低看着季含漪的神色:“含漪,我想问问你的意思。”
对于谢玉恒这样的决定,季含漪其实是有些诧异的。
谢玉恒这般偏袒李眀柔,竟舍得将李眀柔远远的嫁出去么。
谢老太太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真要我做主给她指门亲事,我的意思是按着恒哥儿的意思也好,嫁去我老家的乡下去,离京两千多里呢,她这辈子都别想回京。"
“她要不愿,那就自己离开,谢家不管了便是。”
季含漪看向谢老太太:“将李眀柔嫁那么远,大爷真的愿意么?”
谢老太太笑了笑:“他有什么不愿意的,这就是他提的。”
季含漪侧头看向湖面,她当真是不明白,谢玉恒心里究竟在想什么了。
她想不明白谢玉恒的意思,但她听明白了谢老太太的意思,依旧觉得她与谢玉恒还有可能。
缓缓的呵出一口白气,季含漪心里积压了许多话,她想,这些话终究要说出来的。
她又看向谢老太太:“我嫁给大爷三年,并不怨怪大爷什么,当初是我自己拿着婚书来的,其实那时候我便该想明白大爷不愿娶我。”
“这三年,我其实能感觉到大爷对我没有喜欢。”
说着季含漪轻轻抿唇垂眸:“我并不是要与老太太诉说委屈,只是如今我有心和离,我与大爷强在一起,大爷心悦之人远在千里,日积月累,往后怕是愈加两看生厌。”
说罢,季含漪起身对着谢老太太深鞠行万福:“还请老太太成全了含漪吧。”
“和离后,即便将来大爷想要娶李明柔,我也不会有说辞的。”
谢老太太目色悲凉的看着季含漪,她觉得这孩子当真是太懂事了。
没有一句怨怪,没有一句说谢家不好的,更没有一句不满。
这般好的孙媳,又上哪儿找去。
林氏那眼界小的,还不知足,日日为难人,居然还吵着要纳妾。
湖对面谢玉恒远远就见着季含漪站在谢老太太面前低头福礼,他见状心里就是一紧,赶紧大步走过来,一来便朝着季含漪冷声问:“你又在做什么?”
“我都应了将明柔远远嫁出去,你就非要明柔孤苦无依是不是?”
谢老太太听了这话眉头紧皱,连忙将季含漪拉到身边来,心里头对谢玉恒这番表现也是失望透顶。
不怪含漪总想着和离,这心都偏到天边去了。
她呵斥道:“你来胡说什么?”
谢玉恒一愣,朝着谢老太太道:“难道不是么,她从前便处处针对明柔,这回更得了理不放过明柔了。”
谢老太太气得抬手指着谢玉恒,声音都快气得喘不上来:“哪回你又亲眼看见过了?!”
“哪回不是那李眀柔说什么你就信什么?”
“你当我没听过那些事?这些年含漪受了多少委屈,他可不曾说过你一句不好!”
“刚才含漪听说要将你那喜欢的表妹远嫁出去,她在求我成全你们!”
谢玉恒一怔。
他侧头看向始终不发一言的季含漪,她的眸子低垂,至始至终也不曾看过他一眼。
谢老太太看谢玉恒就看着季含漪不说话,更是气恼的不行:“恒哥儿,你不喜含漪,可含漪又有什么错?”
“你一来就这般说她,她伤不伤心?你昨夜还与我口口声声说不想与含漪和离,可你看看你刚才说的话,这就是你不想和离的态度么?!”
谢玉恒往后退了一步。
季含漪侧身为谢老太太顺背,又轻声细语道:“老太太一心为着我们好,大爷也明白的。”
说着季含漪的眸子看了谢玉恒一眼:“我知晓大爷担心明柔,不愿她受苦,这会儿正好在这儿,便说开吧。”
“我愿和离的,也没有非要为难李明柔的心思,也请大爷在老太太跟前答应了和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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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后我与大爷之间便当不识,若人问起,我亦只说谢家的好,妨碍不了大爷的。”
说着季含漪站起身,对着谢玉恒也福了一礼:“含漪自知三年无子是大过,不配留在谢家,不是谢家的错,也不是大爷的错。”
“我们和离也是欢喜的结局。”
谢老太太听了这番话,眼里冒出了泪光来:“含漪,傻孩子……”
谢玉恒怔怔看着站在他面前垂眸福礼的人,她一如既往的在他面前安静柔顺,就连她口中说出来的话,也没有一丝一毫的责怪不甘。
她好似从来都是如此,就如刚才他误会了她,她脸上好似也没有难过的情绪。
好似她早已**以为常,好似她早就不再在乎。
她现在还心平气和,姿态温婉的大度成全他与另外一个女子。
她从前狭隘处处针对明柔,如今她大度的将他拱手相让,让他几乎浑身没了力气。
那股将要失去一切的痛再一次席卷了全身。
他不明白这一刻为什么会这般疼。
昨夜明明他在老太太那儿已经下了决定,决定将李眀柔远远的嫁出去,他甚至可以永远都不再见明柔了,为什么她还是要和离。
为什么。
他今日本是想将这个决定亲口告诉她的。
他甚至已经在想她听到这个消息时她的反应。
他想,他终于是为她做主了一次,在李眀柔与她之间,他也没有再偏袒。
她知晓她中了毒,受了苦,他也要为她讨回一点公道的。
他想,季含漪或许会高兴的。
两人还能好起来的。
往后他唯有她,他与他也能举案齐眉的过一生。
只是他从没想过,她会是这样的反应。
谢玉恒红了眼眶,眼睛紧紧盯着季含漪那张低垂的脸庞,白净又贞静,这些日这张脸总是出现在他梦里,总是出现在他眼前。
在将要失去她的时候,他才明白过来,失去后会疼的,那才是情。
即便在知晓李眀柔要被祖母赶出去后,他那一刻也不是慌张和害怕,他只是担忧李明柔往后的路。
失去李眀柔,并没有失去季含漪来的更叫他难受。
谢玉恒摇头,他往后退了一步,声音艰涩:“我不答应。”
“等祖母的寿辰过去,我就将明柔远远嫁出去,她再不会来了,那时候我们好好过日子。”
“我对她没有爱慕,只有年少照顾她的情谊,你……”
“你……”
谢玉恒闭上眼睛,第一回对季含漪说了这么多的话,他又开口:“从前是我对不住你,往后再不会了。”
谢玉恒说完,不给季含漪反应便转身仓皇的离开。
那不是别的,是他不敢再留下一刻,仿佛再留下来,就将会完完全全失去她。
季含漪抬头看着谢玉恒的背影,她想,若是谢玉恒早些与她说这些话,她心里还能为他空出一块地方,慢慢接受他。
只是早就晚了。
微风吹拂她发丝,她怅怅的想,其实从前也幻想过谢玉恒与她说这些话的,原来真的听到后,也没有半点喜悦。
第57章 再遇沈肆
沈肆再见到谢玉恒的时候,依旧在都察院退思堂里。
这回遇见,他整个人与从前规整又清贵的模样大相径庭。
谢家是清贵世家,祖上出过大学士,家中长辈也进士出身,谢玉恒这一辈里,小辈也算刻苦,不似京城有些少爷放肆,谢家家风还算是好。
只是谢家到了谢玉恒头上风气却歪了。
与一个表妹暧昧不清,倒是叫他开了眼界。
又想起他被下的那药来,沈肆靠着椅背,略嘲讽的目光看着身形颓然的谢玉恒,现在看来也是他应有的结局。
他没将这件事在谢家捅出来,倒是想让谢玉恒再多吃点。
又淡淡看了谢玉恒一眼,才让他他拿着重新核查了的案卷过来。
再过两天就过年了,谢玉恒这是拖到不能拖了才总算来了。
身边人去将案卷接过来,沈肆未看卷宗,凤眼微斜,看着站在自己面前似乎有些摇摇欲坠的人,那下巴上的青色胡渣都生了一层,这位如玉公子,似乎连仪容都没空修整了。
他挑眉:“看来谢寺正为核对案宗倒是呕心沥血。”
谢玉恒微微一凝,也是听出了这话里的一丝嘲讽,忙强打起力气回话道:“大人谬赞,不过下官分内之事。”
也不知是不是谢玉恒自己的错觉,他总觉得沈侯爷看他的眼神像是对他极为不喜的,可他在心里想了许久,也没有想出自己从前与沈侯爷有过什么过节。
沈肆又看了谢玉恒两眼,视线重新回到卷宗上。
剩下的案子不多,但沈肆看得细致,还时不时过问谢玉恒两句,谢玉恒也不得不时刻强打着精神。
这一站就站了大半上午。
他这几日深夜几乎睡不着,为着季含漪,连明柔都不曾去看过一眼,他想不明白,更放不下,这会儿站了这么久,已经有些摇摇欲坠了。
被挑出来的差错便有四五处,谢玉恒听着那斥责的话,却浑身都是麻木和浑浑噩噩的。
连站在沈肆身后的副官都对谢玉恒捏了把汗,都御史大人虽然脾气是真不怎么好,严谨出了名的,但被都御使大人这般呵斥的人可不多,大抵那案宗当真是有些地方没核查好。
这呵斥可不是小事,都御史是皇上身边的人,直达天听,这要说到他大理寺的堂官那里,或是说到皇上面前,说他谢玉恒一个失责,这官路怕是都走的艰难。
可是他看谢玉恒那木然的模样,却跟个没事人似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骂傻了。
最后沈肆让谢玉恒拿回卷宗整理好了再去呈到皇上面前。
谢玉恒直到手上重新将他整理好的案卷接过来,好似才终于意识到自己在哪里。
他抬头想要解释案卷出错的事情,又见都御使大人脸上冷漠的神情,所有辩解的话都堵在了嗓子眼。
他这才感觉到一股心慌来。
又被堂内的人往外头请,他才浑浑噩噩的往外走。
冷风吹来,他打了个寒战,心里头又对沈肆生了不满,那些零星小错,他更觉得是在故意挑他的刺。
可他能说什么,咬咬牙还只能忍着,手上捏紧卷宗,又不甘心的走了。
沈肆靠在椅背上,看着谢玉恒的背影,又看了眼角落处站着的手下。
手下心领神会,跟在谢玉恒的身后。
到了中午的时候,手下打听来的消息很快就带到了沈肆的耳边。
原这几日谢玉恒都没往谢府里回,日日留在值房里的。
那手下说着,又微微弯腰低声道:“听说谢寺正昨日夜里还喝的酩酊大醉,像是为着内院的事情烦心。”
沈肆手掌间不紧不慢的捏着手上的菩提子,眼神看着透进光线的窗上,眼眸眯起,声音里难得带了些懒散:“哦?内院?”
都察院京城的眼线不少,东司房,兵马司,街道房,锦衣卫里处处都安插了人,要打听谢玉恒那点事情,真要细心去打探,也容易的很。
更何况都察院还养了好些书吏皂吏,处处有打探窝点,在京城密密麻麻的织成了一张密不透风的网,不然怎么监察百官。
那手下讲的事无巨细:“谢寺正平日里不饮酒的,昨夜像是醉的不行,醉了说了好些胡话,像是他家夫人与他闹了什么不愉快的,醉了还喊着他夫人名字,旁人也没听清具体说了什么,这事今早大理寺的都传谢寺正对夫人是一往情深呢。”
沈肆听罢这话,清峭眉眼里淡了一层,再化为一道嗤笑。
手下看着沈肆神色,又道:“不过探子打听来的消息又说谢寺正之所以这般消沉,好似是他夫人正与他闹和离。”
“这事还是谢寺正去找好友出主意的时候打听到的。”
沈肆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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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含漪下午抱着画去抱山楼的时候,没成想却在章先生那里见到了沈肆坐在屋内。
在她进来的那一刻,那双清贵的眸子上抬,正与她的对上,看得季含漪心里头微微一紧。
他静**在上座,章先生正拿着一卷卷画在沈肆面前展开,姿态卑微恭敬,声音里全是谄媚。
从前在季含漪眼中有些风骨与才华的章先生,不知为何,这一刻在季含漪的眼中有些失了原本的模样了。
但这也不过是寻常,谁在沈肆那身冷淡贵气的压迫下能坦然不慌的?
她想着自己来的不是时候,本是想悄无声息的退下去的,可章先生见着了她,连忙笑着喊道:“夫人来了,快来。”
又朝着沈肆殷勤道:“侯爷从前最喜欢的画,石……”
他话说一半,就看到沈肆淡淡瞟过来的眼神,一刹那后面的话已经戛然而已。
那眼神明明什么神色都没有,但章先生就是明白,自己不该再说下去了。
他悻悻的闭了嘴,又听沈肆惯常冷清没有情绪的声音:“章先生先忙,我等等便是。”
不快不慢的声音,叫章先生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又赶紧点头,放下手上的画,再往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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含漪的面前过去。
他接过季含漪手上的画拿去放在桌上,又回头去抽屉里拿了一袋银子来,过来季含漪身边道:“这一月有些忙,还没来得及让人将银子送去府上。”
说着他将银子放到季含漪手边:“上回那画拍了九百两,这里是五百六十两,夫人点一点。”
季含漪头上带着帷帽,章先生也没直接点出季含漪的身份。
毕竟是妇人,还是嫁入谢家这样的门第的,自己出来卖画,不管怎么说,都有些不好听。
季含漪收了银子,也没打算点,这两年她是信任章先生的,朝着章先生轻声道:“麻烦先生了。”
章先生摇头:“又有什么麻烦的,我还怕你不送来呢。”
又问了句:“怎么这回不到一月就送画来了?手上缺银子了?”
章先生这么问,也是有缘由。
当初他找季含漪时,也是季含漪最缺银子的时候,她母亲的药都是贵重的药材才能续上,那一回季含漪还找他先支了一点银子。
从前季含漪都是两三月来一趟,这回才不到一月,章先生便关心的问一问,又压低声音道:“夫人要是缺银子,我这会儿可以再给夫人支一些的。”
若季含漪与沈肆如同陌路,并不相识,季含漪倒没觉得什么,可偏偏她所有窘迫都袒露在了沈肆的面前,叫她心生出一股难堪来。
明白章先生是照顾她,当初也是章先生为她找买铺子,她是感激的。
她只摇头道:“手上不缺的,只是马上临着年节,院子里事情多起来,怕没空闲了。”
章先生就理解的点点头,又朝着季含漪低声笑道:“夫人要缺银子,就多画几副来。”
说着他朝着季含漪偷偷比了个手势,意思是她的画多的是人要,再多也有人要。
季含漪没看明白章先生的手势,不解的问:“先生何意思?”
章先生挤眉弄眼一阵看季含漪没看明白,叹息一声,没看明白就算了。
毕竟位高权重,财大气粗专收藏石澜先生的画的正主就在身后呢,总不能当着人的面说使劲画,反正人家也不缺银子这样的话出来。
那他也别想在这儿呆了。
章先生要送季含漪先走,季含漪却稍犹豫的看向了一直坐在上位的沈肆身上。
上回他帮了她,她总不能这回撞见又当作不认识的直接离开。
沈肆的姿态雅致,高华面容上依旧是那一派生人勿近的神色,他视线落在案上画卷上,也并没有看她。
季含漪心里紧了又紧,还是与章先生低低说了一句话,大着胆子往沈肆那头走了好几步。
当沈肆眸子上抬往她看来的时候,季含漪就顿住不敢往前走了。
沈肆挑眉,目光冷冷清清看在季含漪离他半丈多远的地方停住,像是他是她眼里什么洪水猛兽一般。
上回眼眸通红,泪盈盈看着他,求他帮忙的时候,可不是这般生怕与他沾染上关系的姿态的。
第58章 我听说,谢夫人要和离
这话问得季含漪哑了哑。
缺也是真缺的。
从前她从不为银子烦忧过,但如今她方明白,有了银子可以做许多事情,有了银子也可以过有底气的日子,还可以让母亲的病更好起来。
原来任何事情,离开了银子都是不行的。
但她摇头,不想再露出更多的窘迫在他面前:“也不怎么缺的。”
其实也的确不太缺,如今她手上的银钱也已经够用,金陵那头也来了信,说宅子正在打理着,她也不用重新置办宅院,省吃俭用的,去那头好好经营家书画铺子,再卖些书画,应该也够了。
沈肆看了眼季含漪脸上的神色,垂着眸子不敢看他,又看她站得很是规矩,一如她小时候稍大一点的时候,规规矩矩的站在他面前,两手拢在身前那般娇小生涩又故作老成的样子。
桌面上落了一角她丁香色的宽袖,依稀可看到她白嫩的指尖,捏紧捏在袖口边缘。
沈肆看了看,又抬起眼帘看季含漪垂着的脸庞,依旧是娇气的一张脸,仿佛未识人间疾苦,莹白如玉,眉眼澈澈。
指尖静静打在桌面上,他又问:“谢家处置了害你的人了么。”
季含漪忙点头:“处置了。”
说着季含漪又感激的朝着沈肆福身:“上回多亏了沈大人帮忙,不然大抵也没这么快的。”
说罢,她有些紧张的看向沈肆:“只是不知怎么感激。”
沈肆的指尖一顿,寂静眸子抬眼看着季含漪:“谢夫人想怎么感激。”
季含漪怔了怔,想沈肆对她的帮忙也是大忙,便将刚才章先生给她的钱袋子伸手呈到沈肆面前,小声道:“手头上暂时只有这些了,还请沈大人勿觉得礼小。”
季含漪是真觉得即便这些银子也不足够感激沈肆的,但她身上再也没有比银子还更贵重的东西了。
她知晓沈肆不缺这个,但她现在唯一能拿出来的东西,也只有这点银子了。
沈肆静静看着季含漪双手捧到自己面前的钱袋子,看了半晌。
这迟钝的性子,这么多年,好似也依旧没什么长进。
他忽然很知晓,她这样的性子,是怎么在谢家过的,谢玉恒对他身边那表妹不一般,她是怎么忍受下这些委屈的。
谢玉恒为她做主了么,舍得惩治那表姑娘了么。
是不是依旧受了委屈,所以她才想与谢玉恒和离的。
沈肆一寸寸抬头,看着她局促又紧张的神情,烟眸里如有云雨,旖旎的漫开一副画卷。
他良久开口:“我不需这东西。”
悬在半空的手指捏了捏紧手上的荷包,又收了回去,这一刻的季含漪是有些难堪的。
她如今能拿出的最贵重的东西,在沈肆眼里一样微不足道。
她知晓沈肆根本不在乎,甚至这点微末的银子在他眼里又算什么?
只是她再拿不出别的东西来了。
他端坐在上位,她站在他身前,他逼人又冷淡的目光带着让她心慌的审视,让她觉得自己在他面前体无完肤,赤身裸体。
忽然这一刻,她想逃离。
或许是仓皇的逃离。
收回去的指尖发颤,她努力镇定自己的情绪,让自己看起来仿佛没那么难堪。
她低头愧疚的坦诚:“我再没别的东西可给沈大人了。”
沈肆缓缓对上季含漪的视线,细眉如月,垂眸的那一幕,如月染秋华。
沉闷的微光从窗外透进来,落在她秀白姣好的身形上,尘烟勾勒出她起伏的曲线,在细腰处辗转碾磨。
横在两人之间的那张长案是越不过去墙垣,他忽然不愿与她这般远远隔着。
不愿一遍遍在梦里描摹关于她的一切,连他自己都厌恶这样的自己。
他本可以永远将她隔绝在自己的世界以外,永远不让她触及自己阴翳的领地,她如纯澈的晨露,将自己奉为威严的长辈,若是叫她知晓自己心里对她的占有与那些旖旎的思绪,她怕是永远都不敢再接近他。
只是她主动闯入他的领地后,关于她的事情就如潮水涌过来,无孔不入的涌进。
更让他知晓她夫君不过一个朝三暮四又毫无能力的平庸之辈,如何配得到她。
让他愈加想要见他,愈加想要得到她。
而她也不是没有东西给他。
他想要的东西,也只在她身上。
沈肆目光从季含漪的身上缓缓坠落,带着晦涩的沉暗与波澜,他低沉的开口:“谢夫人,为我斟杯茶吧。”
“当作你的谢礼”
季含漪怔了怔,她千想万想,唯一没想到沈肆会提这么简单的要求。
但她松了口气。
虽然明白沈肆大抵并不是要她什么感激,但至少她还能做一些什么。
那翠云玉壶就放在沈肆的手边,这茶具季含漪认得,这么多年他依旧用这套茶具,居然不管去哪也都带着。
也是,他向来洁净,也会去用别人的茶具。
只是这会儿她不能隔着长案去拿,就小步挪到沈肆的身边,从煮着的小炉上拿起温着的茶壶,为沈肆斟茶。
她的动作细致,努力不挨沈肆太近,又站在没有离他太远的地方。
沈肆眼眸扫过季含漪细白的手指,又扫过她认真斟茶的脸庞,忽然问:“你夫君对你如何。”
季含漪顿下动作,看向沈肆,见着沈肆黑眸正看她,她犹豫一下小声道:“还……还好的……”
说着季含漪将斟好的茶盏很是恭敬的双手送到沈肆的面前,沈肆帮了她的大忙,她敬重又感激,不敢有一丝不妥当。
因她明白,沈肆全然可以不帮她的,那天也全然可以当作没看到他。
他帮了自己。
而自己无以为报。
沈肆看着季含漪送来的茶盏,她微微低着头,耳边的耳坠跟着坠落,她靠近过来的软香叫他喉间微微一滚,唇边却浮了个淡淡讽刺的弧度。
谢玉恒那般对她,她依旧觉得还好。
又抬眼看她不敢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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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的模样,他眼里晦涩如深,今日特意过来只为见她一眼,偏偏从她口中听不到半分真话。
亦或是她说的是真话,她当真觉得在谢家过得很好。
他又想要从一个已婚之妇的身上期待什么。
伸手从季含漪的手中接过茶盏,他微凉的指尖掠过她袖口,身体再度为她紧绷起来,沈肆未再看她,低低道:“我听说,你与你夫君打算和离。”
沈肆的话落下时,放在桌案边上的一卷画卷忽然落地,季含漪忙慌里慌张的弯腰去捡,又将散开的画卷好好卷起来。
沈肆静静看着季含漪的动作,沉静的凤眸掠过季含漪弯腰时更显丰满的胸脯与腰肢,又落在她微微慌乱的脸庞上。
白净的脸庞上带了一丝红晕,他生了股热意。
季含漪将画卷卷好又好好的放起来,她才看向他,声音有着试探的小心翼翼:“沈大人……为什么会这样说……”
审视的目光看着季含漪的神情,沈肆漫不经心的将手上的茶盏放在一边,又淡淡道:“他这几日留在值房,今日他来都察院魂不守舍,我听人提起过一句。”
季含漪怔了怔,这些日子谢玉恒的确再也没又回府过,难不成外头的人也知晓了她要和离了么。
沈肆眸子深深看着季含漪:“谢夫人,你还没回我的问题。”
季含漪失神的视线这才又回到沈肆身上。
她怔了片刻,也知道她与谢玉恒早晚要和离的,不承认也没有意义。
只是在沈肆面前,她下意识的不愿承认。
小时候她便仰望他,如今他依旧如月高悬,位高权重,而她却是和夫君不和的,一个和离的妇人。
越发天壤之别。
她连让夫君喜欢都做不到。
手指情不自禁的捏紧袖口,季含漪有些敷衍的嗯了一声,说了句是是而非的话:“也大抵是……”
沈肆挑眉。
她这句大抵是又是什么意思?
难道她还想要守着那平庸又三心二意的夫君?
季含漪觉得在沈肆面前说这个有些难堪,她又有些匆忙的福礼道:“我这会儿还要回顾家一趟,丫头还在等着我,沈大人,我要先走了。”
季含漪难得的没有去看沈肆的脸色,或等他说完,她这会儿只想要赶紧走。
赶紧离开这难堪的时候。
只是身形才一转,手腕处忽然传来一股力道拽来,季含漪的身子不由往后退了退,在慌乱回头的时候,自己的身子已经站在沈肆的身前,两人连衣衫都挨在了一起,而她正站在他的两腿之间。
她忙想往后退,手腕上的力道却又拽紧,她怔然低头看着拽着她手腕上的手掌,又怔怔看向正抬眸往她看来的沈肆的眸子。
那双眸子暗如深潭,她脑中一片空白。
沈肆狭长的凤眸里什么神情都看不出来,冷淡里又带着一丝他历来的严正与疏离,又慢条斯理的松了手:“谢夫人刚才说的大抵是什么意思。”
第59章 想要伸手碰她
季含漪哑然,她没想到沈肆拉住她问她的,居然是这个。
从来对万事都好似没有兴致的人,为什么会在意这个……
沈肆又看了季含漪一眼:“谢玉恒近来案宗屡屡出错,我需要知晓些原因,对于他这回纠察刑部强盗卷宗的作为,才好做出判断。”
季含漪不懂这些,但沈肆这般说来,也一定是有他的道理的,他这般严谨忙碌的人,她也想不出别的原因来解释。
她张张唇,自己虽然难以启齿,但她与谢玉恒早晚要和离也是事实。
又紧了紧指尖,季含漪才终于开口:“是有这回事。”
沈肆看着季含漪被咬出印子的嫣红唇瓣,饱满里染上一层薄薄的水色。
他的心里忽然就跳动了几分,连带着身上也热了。
衣袍处能感受她身上传递过来的柔软温度,他长长吐出一口气,指尖微动,想要这一刻就伸手碰她。
他唯知晓,她就要和离了。
体内开始沸腾的热流愈加难以克制,在沈肆又抬眸间,又见着季含漪在慌乱的后退,他看着她脸上有些难堪微红的神色,眼中雾色弥漫,声音轻颤,耳坠乱晃:“沈大人,我……我要走了。”
沈肆伸到半空的手,连一片裙摆也没有触碰到。
他看着季含漪背影,丁香色裙摆蹁跹,上头的吉纹随着她小而规整的步伐起伏,些微凌乱的步子还是透出她几许凌乱的步子。
直到那道木门打开,吱呀声响起,沈肆闭上眼睛仰靠在椅上,身体依旧在沸腾回味刚才她靠近的那一刻。
放在膝盖上的手指都不可控制的动了动,指尖好似还留着那股馨香的温度。
季含漪一直到出去后,心里头都还在噗噗直跳。
沈肆那双黑眸,她每看一眼,心里就会紧张一分。
特别是在刚才,两人那样近的距离……
又是那样稍显的暧昧的……
季含漪只觉得脸庞莫名其妙的发热,让自己赶紧打住胡思乱想。
站在楼下等着季含漪的容春见着季含漪步子有些快的从楼梯上下来,不由连忙过去迎。
她家主子平日里是个不疾不徐的性子的,尤其在意仪态与仪容,这般快的步子,平日里是很少见到的。
季含漪见着容春迎过来,小声道:“先上马车吧。”
容春赶紧点头,扶着季含漪上了马车。
季含漪让车夫去正街,还有两日便过年了,她打算置办些东西往外祖母那儿送去,正好今日也结了银子。
季含漪首先去的是药铺,为母亲买了药,又去鼓楼大街的南货店买了些燕窝补品,给两位舅母和外祖母都送去一些。
她又想起她两位未出嫁的表妹,又去给两人一人买了一块缎子。
自从季含漪手上有些闲银后,每年都这般置办,只是今年送的稍贵重一些,也是因为她即将与谢玉恒和离,难免还要回到外祖母府上住一些日子。
她知晓顾家这些年不容易,大舅舅在离京千里的地方做一个几乎没什么前程的县丞,每月还要靠着大舅母让人送去银子才能勉强维持,前些日二舅母院里的表哥又出了那样的事情,府里上下,都是艰难的。
容春跟在季含漪的身边心疼银子的不行,小声道:“少夫人,省着点吧。”
容春是真的心疼,和离后的日子只怕比现在难过百倍,多存点银子总是好的。
季含漪笑了下:“你放心,我还存了些的。”
只是在布料铺子时,撞上了谢府的二夫人与扶着她的三儿媳。
正撞在掌柜将包好的布匹包好,容春直接让掌柜将布匹送到顾家的时候。
这家店铺的布料并不便宜,可以说是京城里最好的几家了。
谢二夫人没认出带着帷帽的季含漪,但看容春也认出季含漪来了。
她眼神似笑非笑的看着季含漪,又上上下下将季含漪打量了个遍,又笑道:“侄媳倒是总记着顾家。”
季含漪掀开纱帘,脸上含了一抹自然的浅笑:“上回去外祖家的时候见到表妹穿的料子好看,便找她讨了两匹,这会儿正巧见着一样的,便买来还回去。”
又道:“这铺子里的料子好看,二婶婶不妨也瞧瞧这个花色,应当也喜欢的。”
谢二夫人听着这话,眼神只往那布匹上瞟了一眼,便皮笑肉不笑道:“这颜色年轻,我不喜欢这样的。”
季含漪便点点头,寒暄了两句又道:“那二婶神慢慢选,我先回府了。”
谢二夫人看着季含漪退出去,等她一下退下,就问那掌柜,刚才季含漪买的那一匹布料多少银子。
听掌柜的说八十两后,谢二夫人的脸色一顿。
身边儿媳开口:“听说她当初嫁进来什么都没有,我看她平日里戴的首饰都素净的很,竟还舍得自己花银子买这么贵重的料子。”
“这些日听说她与大爷闹了什么,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找大爷闹着要的。”
“再有,我怎么不信她刚才说的,怕不是给什么她表妹,是给她母亲送去的吧,这些年不知晓拿了谢家多少东西往她母亲那儿送了。”
“还有我看她穿来穿去都是那几身衣裳首饰,那每季送到院子里的东西呢?”
谢二夫人眼底变了变,又低声道:“这事回去再说。”
马车上,容春一脸紧张的看着季含漪:“那谢二夫人最是喜乱嚼舌根的,府里的好些口舌都是她搬弄起来的,万一她去大夫人那儿胡说怎么办?”
季含漪脸上还算镇定,安慰着容春:“她就算说了也无妨,这些年她们总觉得我花用了谢府的银子和东西,但不管我花用了什么,账目上是记着的。”
“我院子除了每季各院分来的东西,我从未单独要过什么,没朝她们张过口,也更没往大爷跟前伸手要过。”
“即便是对峙,即便是一笔一笔的算,我也问心无愧,我没多拿谢家一分。”
容春听到季含漪的话,悬着的心也算平坦下来。
这些年大爷给表姑娘买的送的东西不少,可一件也没给少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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买过。
即便买过,也是给表姑娘买的时候捎带的,少夫人全都放在了库房,也都一笔一笔记着。
的确如少夫人说的,问心无愧,又怕什么呢。
当初嫁来谢家的时候,顾老太太想着让少夫人在谢家被善待,还有少夫人的确也没什么嫁妆,谢家的聘礼就尽数还了去,一点没要。
少夫人又拿了谢家什么呢。
回了谢府,天色并不算晚,天边还有最后一丝微光。
后院里各院子忙前忙后,忙着布置院子,扫尘,布置年货,准备新衣,迎接来岁。
季含漪走在路上,这些忙碌与她擦肩而过,好似与她并不相干。
她恍恍惚惚的想起,从前临着岁末,她也这般忙碌过。
让丫头将院子里收拾一新,廊上挂上新做的灯笼,贴上辟邪的门画,再给底下丫头发赏钱图喜气,整个院子热热闹闹的。
她还会为谢玉恒煮除秽茶,熏艾香,即便他再不情愿,脸上满是冷清与不耐烦,她也依旧低声下气的哄着他。
跨入院子的那一瞬,季含漪只觉得恍如隔世。
院门口的嬷嬷见季含漪进来,早就等着了,一见着季含漪便连忙问季含漪院子里今年怎么布置。
这些日其他院子里早早的就开始了,都热热闹闹,可原本也该早早布置的院子,今年却冷冷清清的,半点年味也没。
嬷嬷着急的看向季含漪,眼里满是等着季含漪拿主意的迫切。
进了院子,十来个丫头都过来,眼里是与婆子一样的神情。
季含漪默默看着这些眼神,只让院子里管事嬷嬷林嬷嬷跟着自己往主屋走。
林嬷嬷跟在季含漪的身边,又说今日管家又送了新的首饰和布料,还有之前做的衣裳,还有些熏香和茶,还有几碟子五芳斋的糕点和一些果子,都放在主屋内的。
这些都是每年会往各院送的,她是长房嫡媳,其实每年送来的东西都是极好的东西,林氏也的确没苛待过。
季含漪听罢也只是点点头,继续往前走。
这间主屋季含漪已经很少来了,再踏进这里,竟然觉得有些陌生。
她坐在罗汉椅上,让容春将早准备好的银子拿出来交到林嬷嬷嬷嬷的手上轻声道:“今年有些事情耽搁了,没来得及给院里下人们做衣裳,还劳烦嬷嬷出去给解释一下。”
“这些赏钱每人多给了一两,自己拿去做衣裳吧。”
林嬷嬷听了这话,眼眶一下子热了,往年的时候,虽说其他院也给下人做衣裳,但少夫人做的衣裳总是最厚实的。
少夫人是谢家少奶奶里最拮据的,但但对她们这些下人,却从来没有亏待过。
林嬷嬷红着眼眶道:“少夫人往年给做的衣裳都还在呢,少夫人从前让人做的衣裳好,棉又厚,穿几年都不会坏,即便今年不做,也能穿的。”
她又将手里的银子往回推:“院子下人都明白少夫人的善心,哪里敢要这么些银子,少夫人平日里也要花用,便留着吧。”
第60章 我们一直都没好过
林嬷嬷的话渐渐说完,说到最后,声音竟微微哽咽了。
其他院的少夫人,哪个没有自己的体己和丰厚的嫁妆,平日里都穿的富贵,唯有她们少夫人,什么都没有,只能靠着公中拨,平日里穿的素净,戴那些陈旧的首饰,还要被其他少夫人背地里嘲笑。
少夫人唯一穿的富贵体面的时候,也唯有外出和回顾家的时候。
那妆匣里统共也就那几件首饰,都是大夫人每季让人送去各院让选的,也从没自己添置个喜欢的。
大爷平日里也不上心少夫人,别院的爷还总买些首饰,但大爷连留在院子里的都少,更别说给少夫人买些什么东西了。
倒是那表姑娘,时不时的就往少夫人这儿凑过来,总在少夫人面前说大爷为她置办的东西,她们这些下人都看不下去。
她们也都不明白,明明少夫人哪样都比表姑娘好,可大爷眼里独独喜欢表姑娘,独独只看得到表姑娘。
她们都明白少夫人的难,怎么能要这么多银子。
林嬷嬷忙道:“院子里的下人都明白少夫人的好,衣裳银子我们都不能要的。”
季含漪看林嬷嬷眼里还含了泪,这瞬间倒是觉得值得了。
她真心对的人,也在真心对她。
她含笑推回去:“拿着便是,这大抵也是我最后一次给了。”
“今年院子里便不用布置了,还是按着往先那样打扫,若是有告假归家的,依旧由你来记好人,还是老样子,到初七之前,院子里至少留一半的人伺候,别都假去了。”
这些林嬷嬷已经熟记于心,她一边点头,又一边抬袖抹泪。
她不知自己哭什么,她一个下人说的话也人微言轻。
她只知道,少夫**抵是真的不愿留下了。
容春见林嬷嬷哭的伤心,连忙过来劝着,正劝的时候,谢玉恒从外间走了进来。
这是这些日子来,季含漪再一次见到谢玉恒,她低头叫林嬷嬷拿好银子出去给下人发了,林嬷嬷也知晓大爷来了,她不敢再留在这里,连忙退了下去。
谢玉恒看着从身边过去的林嬷嬷,手上拿着银袋,眼眶通红,还不时有泪滚出。
这一瞬脚下千斤重,他站在原地看着季含漪,她低着头也没看他,只让容春去清点清点今日管家送来的东西。
谢玉恒喉咙发哽,他往季含漪身边走了一步,低低问她:“你给院里丫头打赏多少?”
这些事情谢玉恒从前从来不会过问的,季含漪抬起头,还是开口:“每人二两银子。”
这院子里统共十几个下人,这么一赏赐下去,都三四十两了。
要知晓一个丫头一年也不过一两多的银子。
他知晓过年要打赏,毕竟是底下人,不打赏背地里做些什么也不知晓,但如谢家这样的门第,也不过打赏几百钱就够了,哪里有二两。
谢玉恒皱眉看着季含漪:“你哪儿来的银子打赏这么多。”
季含漪低头看着茶盏上的水仙刻花,声音很平稳:“大爷不必担心,是我的私房。”
一句话,将谢玉恒所有的话都堵在喉咙里。
是啊,那是她的私房。
他第一回关心她:“你的私房不多,为什么不来找我。”
季含漪只是道:“大爷不用操心这些后宅的事情。”
清清淡淡的一句话,叫谢玉恒熟悉又羞愧。
是的,他记得他说过类似的话。
他说,后宅的事情便不要总是来烦他。
季含漪不愿与谢玉恒再说这些生疏客套的话,等初五老太太的生辰一过,季含漪便会离开了。
她依旧维持着两人的体面又开口:“我书房还有些事情未做完,先往书房去了。”
谢玉恒忽的弯腰,他一只手撑在小炕桌上,挡住她起身离开的去路,他紧紧看着她,声音里带着些不平稳的颤音,平日总是冷清的人,眼里竟然带了一丝祈求:“含漪,我们重新来过。”
“我们之间能不能不要这样?”
“我知晓你心里还是有我的,你只是在意我对明柔的关心,明柔很快就走了,我往后日日回主屋来。”
“含漪,我们还能和从前一样的。”
谢玉恒靠的很近,近的他的呼吸都快要扑过来。
但季含漪只觉得从心底生出股不适来。
她再也没有法子接受这样的距离,接受与谢玉恒任何一个亲近的举动。
她看着谢玉恒的眼睛,后颈微微后仰,声音很轻:“大爷,我一点都不喜欢从前的日子。”
“我也一点不想要回到从前。”
“我们之间也不能重新来过了,大爷便当我不喜欢了罢。”
不喜欢了。
这话如尖刀刺进谢玉恒的心里,谢玉恒忽的红了眼眶。
他死死看着季含漪,沙哑道:“含漪,别说气话。”
“我们一直都是好好的,别再说这些话。”
季含漪见着谢玉恒的神色,那神色好似对她情深意重。
她忽心生厌恶的蹙眉:“我们一直都没好过,大爷觉得好只是大爷觉得罢了。”
“这三年于我来说,犹如噩梦一般。”
谢玉恒手上一抖,眼睛紧紧看着面前的人:“这些年你什么都没说过,你有委屈为什么不说?”
“为什么要忽然就要说和离?”
“你定然是还在与我置气的。”
“那夜是我的错,你是我的妻,我本该先带你走的,我原本以为你的身子比明柔好,不会生病的,对不起……”
这声迟来的对不起,早已失去了任何意义。
季含漪其实还一直想保留两人之间最后那点体面,但现在看来,谢玉恒显然连体面都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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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要。
她第一次在谢玉恒的面前有了不耐的神情。
在这一刻季含漪终于明白了,不喜欢与厌烦一个人,真的会毫无耐心。
就如从前谢玉恒在她面前那般,冷清无话,从不肯对她多说一个字。
现在她从他身上学会了那样的感觉。
她亦冷清的看着谢玉恒:“院子里的那棵梨花树三月就会盛开,花开的时候当真很美。”
“马上就要到明年三月了,花开的时候,是大爷最高兴的时候吧。”
“我先祝大爷与将来的妻子百年好合,也请大爷放我一马,也当我这三年在院子里尽心尽力的份上。”
“我们好聚好,行不行?”
撑在小坑桌上的手臂在轻颤,心绪如何只有谢玉恒自己知道。
他看着季含漪那双看着他再也没有昔日温情的眼睛,她再也没有在人后唤他一声夫君。
他想起她刚来院子里种下的那些芙蓉花,那些芙蓉花原本也好看的,可也是他叫人连根拔起的。
那是他看到过她最伤心的一次。
谢玉恒忽然心头发疼的不行,他急促道:“来年我将那颗梨树砍掉,全种上你喜欢的芙蓉花。”
“含漪,我们能好好开始的。”
季含漪只是看了谢玉恒一眼就摇头:“我不需要了。”
“这院子里往后种什么花,种什么树,都与我没关系了。”
谢玉恒愣愣看着季含漪的神色,那淡漠冷静的眼神,让他觉得面前的人不是季含漪。
他忽然红着眼咬牙道:“含漪,你说这些气话又何必?你离了我还有谁愿意娶你?”
“如今我想与你好好过下去,你为什么还这么固执?”
“往后你过得凄凉,我也绝不会管顾你的。”
似是气急败坏的声音,季含漪听了也只是平静的点点头:“大爷,这样最好。”
谢玉恒眼里就冒出血丝来,忽然起身,将小坑桌上的茶炉茶盏和果盘,全都扫到了地上。
碎裂声此起彼伏,谢玉恒眼眶通红的指着季含漪,可他指着她半晌也没说出一个字来,又踢了一脚罗汉榻,转身就走了出去。
谢玉恒走到外头,他看着冷清的院子,什么布置都没有了,下人们也死气沉沉的站在一边,脸上更没有过节的高兴神色。
别的院子里都是一派喜气,唯有这里。
唯有这里……
谢玉恒有些踉跄的站到庭院中间,环顾着这个冷清的院子,从前他觉得**以为然的一切,原来都是季含漪在做。
他在书房那么些日,也再也没有暖身汤送来了。
他的衣裳也再也没有人仔细的为他熨烫熏香。
他脑中总是回荡着季含漪的那句话,再也回不去了。
他眼底发热。
逃离开这座空荡再也没有热闹气的院子。
第61章 诬陷拿谢家东西
谢玉恒走后,屋内的季含漪低低看着脚下的碎瓷与泼了一地的茶水。
她与谢玉恒的这三年,就如脚下的这一地狼藉。
在外谢玉恒是大理寺一身清正的朗朗君子,年轻有为,家世显赫,在内他从不管府里的事情,他习惯了留下如脚下的这一摊子狼藉让她来收拾应付。
他可以不管不顾的走,从没顾过她。
容春从外头进来,看到季含漪脚下的这一堆,连忙走了过来。
季含漪叫容春别担心,又问:“东西清点好了么?”
容春忙点头:“都清点好了。”
季含漪点点头,让容春又去将她记录的册子拿来。
依旧坐在罗汉榻上,季含漪翻开册页,让容春将刚才清点的念出来,一边念她一边记录。
这本册子记录了她来谢府从公中送来的每一样东西,包括各房偶尔送来的东西,也都仔仔细细的记录好。
容春不解的问:“少夫人现在还记这个做什么?”
季含漪垂眸落笔,声音不轻不重:“谢家人总觉得我嫁来谢家什么都没有,人人都觉得我贪谢家的东西,我主动拿着婚书来,是贪恋谢家的富贵。”
“我将这些一笔一笔记好,我没多拿,也没多用,公中送来的布匹,都在库房里放着我也没动,即便动了,也是给大爷做了衣裳,我自己也穿的是每季送来的成衣,没自己做过。”
“那些首饰我也放的好好的。”
“不管什么时候,有这个册子在,和离走的时候,她们若是要算清楚,我也能算清楚的。”
容春听了这话,心里满满都是不甘心。
她难受道:“那姑娘这三年在谢家做的一切,又算什么呢?”
季含漪的笔尖微微顿住,灯下影子朦胧,花窗外风声忽起,她细声道:“就当作我识人不清的劫难吧。”
“父亲当年答应定下与谢家的亲事,也想不到往后的,我经历过一遭,这就够了。”
容春依旧难受,可事到如今,说之前那三年,的确也毫无意义了。
季含漪写完,等墨干后让容春收好册子往后廊房走,又叫外头丫头进去将屋内都收拾干净。
林嬷嬷跟在季含漪的身边,难受的问:“少夫人今夜也不留在主屋么?”
季含漪点点头,她离离开也没几日了,就更没留在主屋的必要了。
林嬷嬷看着季含漪的背影,又看着空荡荡的主屋,身边几个丫头也跟着伤心起来。
--
到了第二日下午的时候,林氏的发难便很快来了。
季含漪上午正在修剪从梅林摘来的梅枝,林氏身边的婆子来传话的时候,看向季含漪的眼神里带着几分幸灾乐祸。
季含漪安静的将手上的花枝插入梅花瓶中,这才对那婆子客客气气道:“嬷嬷先去回话,我收拾下就过去。"
等那婆子走后,季含漪才叫容春去拿披风来,她自己系着披风带子,又让容春去将她记录的册子和账目也一并带上。
走到廊下,外头的冷气袭来,季含漪将斗篷上的帽子戴在发上,又呵出一口白气。
她知晓,这本册子到底还是用上了。
从她那年嫁进来看到谢家的态度时,她就知晓总有一天会用上的。
不过也好。
低头一步一步下了台阶,冷风还是透过帽子吹进来,耳边的坠子打在脸上也是凉的,季含漪不由将脸上的雪帽也拢紧。
到了婆母的院子,院门口的丫头忙进去传话,季含漪走进院子,跨进外间,里头还未停歇的声音就微微传了出来,依稀可以听出是谢二夫人的声音。
“大嫂也别多想,倒不是我非得来多这个嘴,谢家也不是可惜这点东西,可这事放谁身上能想过去?”
“这不就跟身上缠了根吸血藤,虽说吸不了多少,也能轻而易举的拔除了,但瞧着膈应不是?”
再往后便没声音了。
季含漪垂眼,唇边若有若无的讽刺笑了笑,掀了帘子进了暖屋,一边解开身上的斗篷递给身边的容春,一边站去中间问安。
屋子里坐着婆母和谢二夫人张氏,还有二夫人的儿媳三少夫人余氏。
齐刷刷的眼神往季含漪身上看过来,就如她是什么罪人般。
林氏看季含漪的眼神里微微带了点冷,让季含漪去一边坐下。
季含漪坐去了没人坐的右边,又伸手接过丫头送来的热茶,茶香缓缓冒出来,她低头饮了一口。
余氏往季含漪身上看过去,只见季含漪里头是白色交领,外头罩着件宝蓝色圆领宽袖袍,衣裳上是月白地胜灵芝纹,下头穿的是的牙白色的马面裙,裙上是一幅淡雅杏花图。
这一身她两年前就见季含漪穿过,没想到她如今还在穿。
又看向季含漪耳边的那一对嵌绿松石的金耳坠,还有发上那支金镶珠梅花鬓边花簪,脖子上一串嵌珍珠宝石金项链,都是些陈年老款式了。
但季含漪生的好,白净又匀称,坐态雅致,那身上的宝蓝色寻常人穿不出来那股雅气高贵,但在季含漪身上,却更显得她肤色白净,坐在那处玉净花明,不自觉会被她吸引目光。
就连那窗外透来的光线落在她身上,都格外偏爱她,在她身上闪烁着柔美细碎的流光。
从前还在闺中的时候,余氏就已经认得季含漪了。
那时候季含漪在京中贵女里也是人人羡慕的,季家独女,生了一张极好的面容,在哪场宴会里也都引人注目,且听说她书画极好,极有才名。
她曾经也想过与她结交,只是一直没有机会,可哪成想如今两人成了妯娌。
季含漪从高处跌落,她虽嫁给的是谢家大爷,可如今境遇却远远比不上自己,自己被夫君疼爱,被婆母关照,季含漪又有什么呢。
当初艳羡的人,如今也不过如此,她心里竟有些隐隐的痛快。
林氏的目光也落在季含漪身上,见着她身上的穿戴,斜斜看着她,不轻不重的问:“这些年谢家亏待你了?”
季含漪放下茶盏,认真的回话:“不曾的。”
林氏的眼神便一冷:“那是谢家给不起你衣裳穿了?”
季含漪摇头:“并不是。”
林氏便冷笑一声:“那每年往你院里送去的布料衣裳怎么没见你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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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
说着林氏淡淡瞟了季含漪一眼:“你与我说实话,是不是你将谢家给你的东西,都拿回顾家去了。”
说着她又冷笑一声:“又或是你将谢家的东西拿出去卖了换银子补贴顾家了?”
季含漪身上这身衣裳的确穿了两年,但她衣裳并不算少,这又是冬衣,其实统共也并没有穿过几回。
她看向林氏解释了一遍,又道:“再有顾家的确比不上谢家,但也不至于要儿媳将谢家的东西拿去顾家补贴的。”
林氏冷眼看着季含漪:“你说没补贴就没补贴了?”
“八十两一匹的布匹,你眼不眨一下就买下送去顾家,我看你倒是大方,你每月例银不过五两,你哪来这么多银子?”
"我知晓你名下有间铺子,但营收也并没有太好,单给顾家两位姑娘买料子就这么舍得,其他人你又花用了多少?银子还不是谢家出的?"
旁边的谢二夫人看着季含漪接话:“侄媳,不是婶婶说你,再怎么样你也嫁进了谢家,怎么还做这样的事情?”
“谢家虽然不差这点,但也不是大风刮来的不是?”
“你即便要给,又何必人后偷偷摸摸,这样说起来也不好,你要是与你婆母和大爷说,怎么着也会帮衬一二的。”
谢二夫人历来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府里头闹得越乱她越高兴。
二老爷是京府通判,平日里结交的妇人也多,季含漪明白,这回若是不解释个明明白白,谢二夫人这张嘴怕是要说的满京城皆知。
再说她说的这话,听起来也甚是讽刺。
季含漪站起身看向谢二夫人:“二婶神这些话从何而起?偷偷摸摸这话又从何而来?”
“是二婶神亲眼瞧见的?还是旁人瞧见与二婶神说的?但请二婶婶说出个出处来,或是来对个峙,府里头平日里一团和气,但二婶神的话若是空穴来风的,这样无凭无故的牵起话头,不是引些争论?”
谢二夫人被季含漪这么直白的一对过来,脸上有些难看僵硬,便又道:“上回碰见侄媳买布料,那一匹可不便宜,侄媳就这么大方?”
说着她又笑了一声:“也是我多事,非要回来多这么一嘴。”
“我也不是有其他意思,就是与你婆母家常两句,瞧瞧,哪成想闹成这样,侄媳也怪在我身上了,还引了人怨恨。”
这话将她中间的挑拨推了个干净,季含漪看了谢二夫人一眼:“二婶婶回来说这些,不就是为了挑拨的?”
“但既二婶神有疑虑,也是常情,我也没那怨恨的心。”
“正好二婶婶在,瞧明白误会也好,免得将来还生出什么误会出来。”
说着季含漪再看向林氏:“母亲不信儿媳,儿媳无法辩解,但请母亲看一眼这册子,这些年公中送来的东西尽数在册子里,除了糕点补品吃食,还有几匹布料给大爷做了衣裳,但凡用了的东西,也做了标记的,剩下其余的尽数在儿媳房中和在库房里,婆母若是不信,可派婆子去清点。”
季含漪说完,从容春手上将准备好的册子拿过来交到林氏的手上。
第62章 谢家东西她一样没拿
季含漪忽然送来一个册子,让微微林氏一愣,看着季含漪手上那厚厚一沓,稍微有些震惊的接了过来。
她没想到过,季含漪居然会记录这些。
她接过来翻开两页,上头记录事无巨细,日期时辰,就连是哪个婆子送来的,都记得清清楚楚,从她进府的那一天起都记录好了。
甚至她随手给季含漪赏赐的一碟果子,季含漪也记录在了上头,还有院子里收来的礼金,季含漪也全都记录在上头。
上头不仅记有公中送来的,还有谢府每人单开一项,谁什么时候送来什么东西来,也都记录在上头,便是一块手帕,都记在上面。
还有送出去的礼物,在最后面也完完整整的记着。
林氏正在震惊之余,季含漪又给了林氏另外一本册子,那册子上完完整整的记录了她院子里的所有开支,给下人的打赏,房屋的修缮,花草打理的银子,还有逢年过节打赏的银子,还有结交送礼的,林林总总算起来,那每月的五两也没有剩下多少,有时候还不够。
谢家的人情来往多,谢玉恒又是谢家大房的长子,但凡哪家有个事情,都要送礼,还不能送寒酸了,这一笔的开支是最大的。
最后季含漪再给林氏看了最后一本账目。
那账目是她铺子的账目,只给了看了最近几月的收益。
她那间铺子的收益算不上好,每月除去所有,还算有百多两的银子。
林氏一本本看完,又怔怔看向季含漪。
季含漪对上林氏的视线,低声道:“母亲可以请身边人对着册子去儿媳院中核对,库房里的东西每样都按着品类放好的。”
林氏脸色复杂的看着季含漪问:“这些都是你自己记的?”
季含漪点头:“来往的东西繁多,儿媳记录这些,也是为了好理清楚院子里的东西。”
坐在林氏身边的谢二夫人看林氏拿着册子,脸上带着震惊,她也忍不住去拿了过来看,这一翻也惊到了些。
她没想到季含漪居然事无巨细的记了这么多。
她却又对林氏小声道:“这册子里记得是细致,可万一是她胡写的呢。”
林氏这回冷冷的看了谢二夫人一眼,都是她挑起来的事,都这会儿了,还在挑拨。
不过她其实也知晓谢二夫人说那些话是在挑拨的,但是她这些日子对季含漪心气不顺,也的确相信了一些,才来对季含漪发难,谁想现在季含漪竟然拿了这么多东西出来。
她管着府里的公中,往哪个院子里送了什么东西,她还是记得的。
季含漪不管怎么说都是自己的儿媳,她也不会苛待给自己儿子院子里的东西,每样她都是亲自看的,怎么可能不会记得送了些什么过去。
她虽说不是完完全全全部都记得住,但这册子上写的,也**不离十,况且她那里所有的开支也都有记录,季含漪应该也不敢用这个来骗她。
但她还是让婆子去将她的府中账目拿过来,对着日期随意对了几项,却都是完全对得上的。
说明季含漪这一整本册子,几乎没有差错。
林氏沉默的合上了册子。
旁边的谢二夫人看着林氏的这个神色,脸上微微僵硬起来,看来册子应该是能对上了。
这时候她也有些尴尬,站起来就打算走:“这说来说去也是大嫂院子里的事情,我在这儿也多余,我就先走了。”
季含漪看着谢二夫人:“刚才二婶神说我偷偷摸摸拿谢家的东西补贴顾家,如今事情还未水落石出,还未对着册子去清点,也请二婶婶再等等,免得往后再闹出什么误会来,又成我偷偷摸摸了,我怎担得起这名声?”
"再有,我是一心想着府里和睦的,但出了事,还是先弄清楚的好。"
谢二夫人一愣,看季含漪这般得理不饶人,便干笑一声道:“你看这事闹的,我哪是那个意思?也不过就是随口一说,侄媳倒是较真上了。”
季含漪看着谢二夫人:“二婶婶随口一句玩笑话,可能就毁了我的名声,也将我置于贪心的境地,怎么能是较真呢?”
谢二夫人彻底呆住,干巴巴的看向林氏:“大嫂,你瞧瞧这……”
“我这还不是为大嫂操心?”
林氏冷淡的看了谢二夫人一眼,难得替季含漪说了句话:“这事的确有误会,你往后别再提了,含漪毕竟是我儿媳,这闹将出去,也是我院子里的事。”
谢二夫人连连点头:“是大嫂说的这个理,我可没往外头说,只与大嫂说说的。”
林氏头疼的揉了揉眉头,让谢二夫人先别说话。
余氏看了季含漪一眼。本以为今日能看场好戏,没成想季含漪竟样样记录在册,不知怎么的,她生出了些唏嘘,也没了对季含漪的幸灾乐祸了,反而对她生出了几分可怜。
好歹也是谢家长房儿媳,却没什么风光的,过得这般小心翼翼,谢大爷也不喜欢她,婆母对她也就这般。
这样一想,从前的那点自卑现在也没了,季含漪的日子早就不如她了,何必再踩踏人一脚。
林氏又问季含漪:“这本册子你记得这么清楚,是谁让你记的。”
季含漪如实回话:"儿媳自己记的。"
林氏深吸了一口气,脸上忽然有种失了脸面的难堪。
她又冷哼一声:“我倒是不信你真这么详细大方,连院子里的修缮都是自己贴银子,是不是平日里找玉恒拿银子了?”
季含漪面上依旧是安静的:“婆母若是不信,可以找大爷问问。”
季含漪这般平静,倒是又显得林氏没理找事了。
她忽心生出一股恼怒来,将手上厚厚的册子交到身边的婆子手边,眼睛紧紧看着季含漪:“她既说去核对,那便去核对,我倒是要看看,是不是真是这么回事。”
婆子也不敢怠慢,又叫了两个婆子一起去。
这场清点,一直清点到了天色微沉才完。
进来的婆子将册子恭恭敬敬的呈到林氏的手边,低声的回话:“回大夫人的话,老奴们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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仔细核对了,东西一样不差,都在的。”
册子给过去的时候,林氏要去接册子的手微微一僵。
旁边的谢二夫人脸上也是微微一僵。
谁能想到季含漪当真没拿谢府的任何东西,她那天在铺子里买布匹的银子也真的是自己的银子。
而婆子接下来的话,更叫林氏脸上的神色凝固。
那婆子又小声道:“放在库房里的东西,大半都是新的,少夫人院里的嬷嬷说许多东西放进库房里后,少夫人都没动过,还落了层灰。”
“给谢府的各房送的生辰礼或是百日宴一些喜事,也没拿用过库房的东西。”
这话落下来的时候,暖屋里一静,侯在屋里的下人两两对视,又看向坐在一边没有言语的季含漪。
谢二夫人此刻也不知道说什么话了,尴尬的连看季含漪一眼都觉得不好对上她的眼睛。
这谢府里头,谢二夫人是最喜拿季含漪当初两抬嫁妆嫁进谢家来的事情说事的,不过也是求个心里平衡。
谢大夫人管家,儿子比自己儿子有出息,但儿媳妇不怎么样,越说心里才越舒坦。
这会儿这事闹得她脸上尴尬,她坐到最后本以为能看个期待的结局,没想到竟然是这样。
她又不得不承认,季含漪本就没什么嫁妆,谢家这么多好东西,她竟然当真没拿一点,这点她是佩服的
当下也知道自己再留在这里也如个笑话一般,谢二夫人匆匆站起来,草草说了句院子里有事,就打算走。
林氏看了谢二夫人一眼,叫住她:“往后在府里少嚼些舌根。”
谢二夫人脸上微微一变,这是将这事全推她身上了?当下就怼回去:“我也不过是提个话头,要查的可是大嫂。”
说着谢二夫人看向季含漪,咬咬牙还是低声道:“侄媳,婶婶这些话也不过说说,你别放在心里去。”
“你放心,往后这事我再也不说,看看这闹成了这样,都是误会,也别平白伤了一家人的和气。”
季含漪淡淡的眸子看向谢二夫人:“我向来不伤和气的,今日也不过话说到这里,有些话二婶神不经意,但旁人听到的便不是这样了。”
“二婶神理解便好。”
谢二夫人看季含漪没紧抓着这件事不放,心里也松了口气,连忙点头:“也是这个道理,你放心,这话我再不说了。”
说着谢二夫人匆匆带着秦氏一起出去了。
屋内只剩下了林氏和季含漪。
林氏手上捏着沉甸甸的册子,心里有股羞恼,但又无从开口。
她是季含漪的婆婆,更不能自己朝着她认什么错。
便又将手上的册子扔到季含漪面前,另外发难:“你记这些,是怕我们谢府怕你用了东西不成?”
“你又记给谁看?”
季含漪抬眼,看着林氏微微气恼的脸庞,她的声音浅淡:“今日要不是出这件事,儿媳也从没想过拿出来。”
“儿媳也更从来没想过,这册子还有这样的用处。”
第63章 他对她大抵是真的不好的
季含漪的话呛的林氏一哑。
她深吸一口气又冷笑着看着季含漪:“我是不信你这么舍得用自己的银子的,等玉恒回来,我定然要好好问他,看看是不是你朝他拿银子了。”
季含漪也很配合林氏的点头:“婆母既不放心这个,儿媳也无话可说,婆母尽可问大爷便是。”
林氏看季含漪这不慌不忙的答话,没有半点心慌的模样,又是觉得一个拳头打在了棉花上,像是拿这个儿媳半点法子都没有了。
甚至林氏自己都觉得,自己现在也是在刻意找她的不对。
林氏深吸一口气,终于不耐烦的开口让季含漪先回去。
等季含漪一走,林氏看着季含漪的背影消失在了帘子后面,她才撑着额头长长吐出了一口气。
刚才拿着册子去清点的婆子这才弯腰站在林氏的身边低声道:“刚才老奴去清点册子里的东西的时候,也打听过院子里的丫头,那些丫头说大少夫人平日里节俭,公中送来的东西,即便是吃的,也少有限留给自己吃用,都是先留给大爷,选的香和茶叶也都是大爷喜欢的。”
这婆子去院子里,看了那妆匣里的首饰,说实话,她看着都难受,一年公中能送几件首饰?不过两三件簪子耳坠和手镯,别家少夫人哪儿这么寒酸,少说几匣子的首饰,大少夫人也只那简单的几件,公中送来的首饰好些还放在库房里,她去看的时候,那匣子上真落了灰,显然放进去了就没动过。
那院子里的丫头见着她们几个婆子去清点东西,以为大少夫人出了什么大事,个个眼眶都红了,说尽了大少夫人的好话。
说实话,若是大少夫人是那等贪慕钱财的,必然要苛待下人,可那院子里的下人个个维护,那哭声也不是假的,她都还劝了一阵。
再有,大少夫人平日里装扮的素净,对谁都是含着一分笑意,极好相处的模样,怎么瞧也不像是会做这样的事情来的。
说来说去,大夫人这般做,是将大少夫人的脸面践踏,怎么也是自己的儿媳,传出去了也不好听,更何况也真没拿谢家的东西。
婆子将这些也说给了林氏,又道:“这回应是冤枉了大少夫人了,随去的婆子都瞧见了,那真是一件不落,就连送来的皮子,一副抹额这样的小东西都在。”
林氏听罢撑着头,闭着眼睛,心里一时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这些年她是有意无意的防着季含漪,就是怕她将谢府的东西拿去补顾家的窟窿,但是这会儿仔细一想,真要说季含漪真拿了什么,谢家帮了顾家什么,也真是一件事想不起来。
这个她一直防范着的儿媳,不声不响这些年,最后又不声不响做了这样一本册子,她是什么都明白。
林氏缓缓吐出了一口气,又轻飘飘的淡淡道:“这事往后便别提了。”
季含漪回了院子,快到了的时候才发现丫头们都在院门口站着,一见着她回来,一个个的便围了过来。
季含漪想着大抵是林氏身边的婆子过来清查东西,将院子里的下人给吓住了。
毕竟她要是真出了什么事,院子里的下人也可能遭殃。
季含漪唇边带了丝笑意,对着林嬷嬷道:“没事的,不过是年底核对些东西,你们别乱想。”
林嬷嬷跟在季含漪的身边,眼眶还红着:“少夫人是不知晓,那几个婆子来的时候多气势汹汹的,拿着本不知道哪儿来的册子就要去库房核对,阵仗可大。”
“老奴还以为是丢了什么东西,如今看少夫人没事了就好。”
季含漪见着下人们是真担心,又宽慰了几句,看院子里的丫头彻底安心了,才让人去烧热水沐浴。
沐浴时,容春道:“还是少夫人有先见之明,要是没那几本册子作证,不是有理都说不清了?”
季含漪垂眼。
也不是有理说不清,真要说清也能说清,林氏那里记了开支往来的,真要查,也能查,就看她怕不怕麻烦重新整理来查了。
再有有些事情,她看明白了,不信你的人,你就算拿出再大的证据她也不信你。
就如谢玉恒不信她。
就如今日婆母即便查出东西都在,也会往她找谢玉恒要银子那头去想。
一个人要是不信你,便是什么由头也能找出来的。
水珠落在盈盈雪肤上,季含漪撑头在浴桶边缘,湿漉漉的热气爬上脸庞,脸颊生了层红晕,眼里却有一股潮湿的失意。
她失神,整日里为着这些证明个清白,又有什么意思呢。
她当初期望的姻缘,现在看来也不过是后宅一地琐碎,女子终其一生被锁在这一方小天地里,为了名声,为了清白经营算计。
各个心里有算盘,和睦的不过是脸面上的那点交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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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到了除夕的那日,用过了团圆饭后,谢家一大家人都高高兴兴的聚在前厅的暖屋里。
夫人们围着老太太说话打趣,小辈们说笑打闹,太太们坐在一起说家里长短,偶尔照顾孩子。
男子们也聚在前厅的偏厅里,讲这一年朝廷的**与机遇。
大老爷其实早从任上回来了,今年是考课年,前些日回来一直忙着吏部和都察院的考核,这两日才闲了下来。
他闲下来还特意见了季含漪一面,为季含漪送了份当地时兴的布匹首饰,说是对上回**那件事的补偿。
季含漪没推脱过,也只好收下。
李眀柔没有出现在这里,因为上回李明清的那一闹,全府的人都知晓了李眀柔做的事情,知道是老太太惩治的,不管从前交情多好,大家也都心照不宣的没有提起她。
李明清倒是在的,不过这回比之前安静了些,坐在角落里一言不发,从前与他能玩在一块的谢府孙辈,也没往他那儿去了。
季含漪与这些热闹一直是格格不入的,三房太太里,唯有她还没有孩子,不论其他的,就这一点也与其他几位少夫人说不大上话。
她本是想着坐一会儿就走的,但老太太特意叫了她去身边坐,也坐了过去。
谢老太太一直牵着她的手,又当着众人的面夸她贤惠懂事,下头坐着的人明白谢老太太的意思,也纷纷迎合着。
宴散后,谢老太太独独留季含漪和谢玉恒送她回去,除夕的夜里下着小雪,季含漪扶着老太太,身上披着厚厚的斗篷,斗篷上的绒帽盖在发上,盖住了寂寂神色。
谢玉恒沉默的走在后面。
谢老太太路上问季含漪:“恒哥儿这些日可对你好?”
这话谢玉恒能听见,他抬头看向季含漪的侧脸。
沉沉雪夜,鹅毛飞雪,昏昏黄灯照亮青石台阶,季含漪的眉眼如旧,轻轻妩妩,眼底有一抹缱绻的安静。
飞雪落在她毛茸茸的帽檐边上,化为晶莹的水珠,时不时露出粉白的耳坠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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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玉恒怔怔的看着,如今他看她愈多,心里就想她愈多,才发觉她有多么让人喜欢。
柔软又娇柔,总是温声细语的说话含笑,他也从未见过她生气过。
其实如今谢玉恒倒盼望着季含漪能真的能如李明柔那般朝着他大哭一场。
他心里噗噗直跳,紧张的等着季含漪的话,
季含漪不会在过年这样的日子说那些沉重压抑的话,她轻轻点头:“大爷一向都好的。”
谢玉恒手指抖了抖。
是啊,季含漪在外头都说他很好。
他如今方明白,他对她大抵是真的不好的。
林嬷嬷偷偷找到他,说她从未添置过首饰,公中送来的都是寻常有些老气的,她很少佩戴,让他为她添置几件首饰,说不定她就能高兴了。
他也是听了这话才意识到,他给明柔买了数不清的首饰,竟然一件也没有给她买过。
她从来不提,从来不说,一直都安安静静地跟在她身侧。
难怪她如今会这么坚持的要与他和离。
他手中紧紧捏着一根金嵌碧玺宝石的翠花簪,这是翠玉阁里最名贵的簪子了,她应该会喜欢吧。
冷风蔓延,季含漪的声音却细致又柔软,谢老太太听了季含漪的话只叹息,她如何不明白季含漪的话不过是哄她高兴。
自己孙子在李明柔谋害含漪的的这件事事情上,的确做的糊涂,她想帮他都帮不了。
回了屋子,谢老太太握着季含漪的手,又将她的手放到谢玉恒的手上,看着谢玉恒:“你知道从前你错在哪里了么?”
谢玉恒目光看向季含漪,掌心不由将季含漪的手捏紧,声音饱含愧疚:“孙儿从前忽略了含漪。”
谢老太太摇头:“是你分不清亲疏。”
“这世上只有你的妻子是一心一意对你的,你谁都可以负,唯独不能负你的妻。”
“别忘了季家对你的恩情。”
“含漪嫁给你,是当初谢家求的姻缘,你应该要好好对她。”
谢玉恒紧紧看着季含漪点头:“孙儿从前做的不好,往后一定会好好对含漪的。”
说着谢玉恒将那只握在掌心许久的簪子拿出来,送到季含漪的面前,声音诚挚:“含漪,我从前对不住你,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
“我往后定然好好对你。”
在这间温暖的屋子里,在这本该温馨慈爱的场景里,季含漪却忽然觉得浑身发凉。
凉的透顶。
凉的她浑身都在打颤。
她怔怔看着谢玉恒手上的那只簪子,她不明白原因,她向来敬重的老太太,她从前依赖信任的夫君,此刻他们在她眼里犹如冷冰冰双手沾满血的刽子手。
季含漪一下子从谢玉恒的手里将手抽出来,她睁大眼睛,有些惊恐的看着屋内的人,她眨着眼睛,她说:“对不起……”
极美的杏眸里映着恐惧的火光,季含漪踉跄**着,又转身往外头走。
谢玉恒怔怔看着季含漪刚才那恐惧的眸子,又错愕的看着空荡荡的掌心,上头连一丝她的温度都没有了。
谢老太太也愣了瞬,随即眼里浮起伤心:“那孩子……”
“怕再也回不来了……”
谢玉恒只觉得膝盖发软,向来不落泪的人,眼里滚出泪光来,一下子就跪在了谢老太太的面前:“祖母,求您帮帮我。”
“孙子后悔了,孙子离不得她……”
第64章 谁都知道谢玉恒喜欢的人是谁
谢玉恒的声音颤抖,带着伤心。
这是谢老太太第一次看谢玉恒这般难过的时候,浑身佝偻,软成一团。
谢老太太低头眼里含着悲色,看着谢玉恒眼里的泪光,叹息:“三年了,三年才觉得含漪的好来,晚了么?”
“李眀柔的心思太重太深,你偏偏从前那般偏袒,事到如今,你叫祖母怎么帮你呢?”
“我答应过她,等我生辰后若是她还要走,我怎么能拦着她?”
谢玉恒跪着的身形便微微一晃,手上的簪子刺入掌心,出了血,他也感受不到疼,任由那血一滴一滴滴在袍子上。
他红着眼睛,依旧跪在地上,声音带着哽咽:“求您…”
谢老太太低头看着谢玉恒掌心里的血也怔了怔,随即是一声长长的叹息。
万事要到最后一步才知道回头,那长长的回头路又怎么走呢,即便能走,也必然是艰难的。
季含漪一路走到外头,僻静的小路,黑漆漆的周遭,身边唯有容春提着灯笼匆匆跟在身边的步伐。
她停在一处石桥旁,抬头让飞雪都落到脸上。
一点一点的冰凉落到脸颊上,她觉得心底那股恶心的发闷才终于好了一些。
老太太刚才那些话,让季含漪始终明白,无论老太太对她多好,她也始终都是外人的,再好的真心,也会留一分。
老太太心底深处是偏袒谢玉恒的。
但她已经知足,也知晓足够了,她不该埋怨,可心底当真难受啊。
容春担心的站在季含漪的身边问:“少夫人,怎么了?”
季含漪看着黑漆漆的夜空,默默的眨眼。
这一夜她将书房的门死死地合紧,再用门栓栓住,还叫容春陪在她身边睡。
谢玉恒回来见着黑漆漆的主屋又往后廊屋去,他推不开门,又唤季含漪的名字。
但无论他在外头站了多久,说了多少愧疚的话,那扇门也始终没有打开过。
谢玉恒离去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了,他魂不守舍的离开,还不忘回头,身形几乎瘫倒,他从来不知晓她会有这般绝情的时候。
第二日的时候,谢大老爷又叫了季含漪过去。
谢大老爷对季含漪这个儿媳很是满意的,见着季含漪在自己面前拘谨,他温和道:“一家人不用拘着,孩子的事情不急,大不了往后过继个宗族里的孩子就是。”
又道:“还有李眀柔那件事我也听说了,老太太做主的好,谢家不留心术不正的人,等老太太寿辰一过,就送她走。”
末了谢大老爷又冷冷看了眼旁边的林氏,再看向季含漪低声道:“我知晓府里之前那些流言,你嫁给了玉恒,谢家的东西便是你该用的,别怕,你孝敬你母亲是应该的,谁再敢说你,你便直接说到我这儿来,我给你做主。”
季含漪不知晓大老爷竟知晓了这事,没如从前那般为着和气都忍下,只是道:“我已与母亲和二婶婶解释清了,往后每一笔花用也依旧记着的,算清楚也好。”
谢大老爷一顿,又重新看向季含漪,又低低道:“往后委屈尽管找我与老太太,这样的事情不会再有了。”
坐在旁边的林氏听了这话,脸色微微变了变。
老爷这话分明是故意打她的脸。
但大老爷发话,那脸上神情严肃,林氏这时候也不敢开口,脸上的表情却凝固了。
大老爷走后,季含漪便从林氏那儿出来,回去后就给外祖母写了封信去,谢老太太初五过寿,那天她不好说离开,但第二日是必然要离开的,让表哥那日来接她,将她要带走的东西也一并带走。
这几日过节,谢家在京城里是大族,谢大老爷回来一趟结交应酬多,谢玉恒要跟在父亲身边应酬,季含漪倒是轻松了些,白日里也可以不用与谢玉恒怎么碰面了。
到了晚上的时候,季含漪也尽量在谢玉恒回院之前,早早回了书房,尽量不与他碰面,还算过得轻松。
到了初三这日的下午,谢玉恒同父亲一起从前院回来,林氏便叫谢玉恒留下商议初五谢老太太的宾客名单。
问谢玉恒的同僚有没有交好的,她也好一并送帖子去。
谢玉恒便道:“还是按着往年的来便是。”
林氏点点头,又拉着谢玉恒说了会儿话,问了谢玉恒关于去谢老太太那求情的事情。
谢玉恒顿了一下才开口:“祖母松口了,说明柔既然有这个心给她祝寿,那天便让她出院子。”
林氏点点头,又叹息:“明柔这回的确糊涂,竟然做了这样的事情。”
又看着谢玉恒:“老太太真说只能嫁给一个生员了,没回旋的余地了么?”
“将她嫁到那么远的地方,往后想要再见她,恐怕艰难了。”
“再有她身子不好,自小她的身子就弱,我倒是有些担心她的身子。”
谢玉恒便低声道:“我给明柔买了些血燕,还为她买了些补身子的药送了过去,她在祠堂受了罪,身子的确有些受不住,我见了也是有些难受的。”
“至于老太太那里,应该是再也没有余地了。”
林氏听了叹息:“好在你还记得给她送那些补身子的去,但愿她的身子能快些好起来吧,不然老太太的寿辰一过,她又要去那么远的地方,身子怎么熬的过去。”
谢玉恒靠在椅背上:“母亲放心就是,那些燕窝和补品每日不会断的,我也为她打点好了门口守门的婆子,不会太为难她。”
林氏见谢玉恒这么上心李眀柔的事情,就连李眀柔这回要害季含漪,谢玉恒都这么维护,不由问出心里头的话来:“把明柔送走,你心里当真舍得?你若要是舍不得,母亲再去你父亲跟前说说,让你父亲去老太太那儿为明柔求求情。”
她又一叹:"你与明柔两个孩子自小都是我看着一起长大的,你有多在意明柔我最是看在眼里,你要想……”
林氏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谢玉恒一下子打断。
只见谢玉恒看向林氏,难得郑重道:“母亲,我与明柔是不可能的。”
“我现在只想与含漪好好过往后的日子。”
“将她送去那么远的地方也是我与祖母说的,我知道明柔这次这么做是因为我引起,我只希望往后再没这些事情了。”
林氏哑了哑,也是没想到谢玉恒怎么忽然就转了性子了。
刚才她听谢玉恒的语气,听起来像是还没有放下李眀柔的,这么关心,怎么说这个他还反而还不愿意了。
她没忍住又劝:“你要不给母亲说个实话,要是你真的喜欢明柔,干脆等老太太的寿辰一过,我便做主让明柔做你的妾室,让生米煮成熟饭,那个时候老太太不愿意也只能答应了。”
“我知晓你一直不怎么喜欢季含漪,我想明柔就算做不成你的妻,做你的妾她应该也是愿意的。”
“这事只要你开口,我便为你安排。”
“说实话,明柔那孩子我也喜欢,也愿意见着你们两人在一起的。"
谢玉恒一愣。
他失神的听着母亲的话,原来在母亲口中,自己也是不喜欢季含漪的。
那她是不是也觉得他并不喜欢她。
他这些日问了周遭许多人,人人都说他不喜季含漪。
越是这般越是觉得心里如在淌血,从前的自己,到底又是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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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对她的,
心里犹如被千斤重的巨石压着,谢玉恒觉得喉咙里艰涩异常,半晌他道:“含漪嫁给我,我就不会再纳妾。”
林氏一愣:“若是你在意当年那个约定,其实也没什么的,季家现在早没了,季含漪就算要闹,她也没底气闹,即便你真纳妾了,她又能怎么办?”
“她还敢离了谢家?她还敢忤逆你?”
谢玉恒手掌微微捏紧,连呼吸都发紧,他看着地面失神,又深吸一口气开口:“我并不喜欢明柔,母亲往后也别再说这样的话了。”
林氏愣了半晌,也没有反应过来谢玉恒的这番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不喜欢能这么惦记她,日日记得送补品燕窝?那日季含漪被他抛下从雪里回来,受了那么大的寒,也没见他怎么担心。
他到底喜欢谁,不是明明白白的?
这事就是任何一个人来判,也知道谢玉恒喜欢的人是谁。
林氏将刚才想的话说了出来,又道:“往前含漪病了,没见你关心过,明柔你却次次挂心,那次你先送明柔回来,还不放心的在她屋子里陪到了天快亮了才走,一夜都没怎么睡,你这是不喜欢她?”
“你要不喜欢她,能抛下含漪这么挂心明柔?”
“你要不喜欢明柔,这回明柔害了含漪,你还这么偏向着明柔?”
说着林氏劝道:“都到这地步了,你还犟什么?你要还不下决心,真要看到明柔走了,你那时候再后悔就没机会了。”
“再说,你们两人本就青梅竹马,老太太也能理解的。”
“季含漪又是个不能生的,她不能生,让明柔给你生去,含漪生的孩子你不一定喜欢,明柔生的孩子你一定是喜欢。”
“我想想这样也好,她不能生就算了,你纳了明柔,你们两人有孩子,也有个……”
谢玉恒垂着头,手指抖了抖,忽然大声道:“母亲!”
这一声将林氏吓了一跳,看向谢玉恒问:“怎么了?”
谢玉恒紧紧捏着手,刚才母亲的话就如刀割在身上那般疼。
他撑着额头,心里不停的在颤。
是啊,季含漪受寒那么严重,他竟然没想过她的身子也会难受的。
她给李眀柔送了无数珍贵的东西,却一样也没有给过她。
可即便他这般忽视她,季含漪也一句没有说过什么,安安静静的。
好似他永远给她天大的委屈,她早就习惯了。
谢玉恒抬头,眼眶中有些红丝:“母亲往后不用再提明柔,我对明柔只是对她的照顾而已,对她并没有其他的心思。”
“我如今只想要好好对含漪。”
林氏愣了愣,对谢玉恒这些话当真是想不明白了。
她不确定的又问了一句:“你真想明白了?”
谢玉恒嗯了一声,声音没有犹豫:“想明白了。”
林氏沉默了一会儿,也不再说这个了。
心里头虽然有些遗憾,也遗憾自己没有照顾好妹妹女儿,但事已至此,自己儿子又忽然又是这个态度,也是没法子的事情了。
她又看着谢玉恒问了另外一件事:“这三年你可还给季含漪另外补贴过银子了?”
谢玉恒微微皱眉:“母亲为何会这样问?”
林氏便将上回谢二夫人看到的事情,还有季含漪那三本册子的事情与谢玉恒说了一遍。
又道:“我这两日也想了,她那铺子是有收益,也不过百来两,她就这么大方,还用自己的银子补贴?没拿谢家一点?这我是怎么也不信的。”
“我想来想去,大抵是你给她补贴了。”
“不然她手上能有什么银子。”
第65章 她想要和离,她又想贪图谢家什么?
谢玉恒听完母亲的话,眉头不由得皱得更深。
他长长深吸一口气,他竟然从来不知道,季含漪在院子里自己竟然出了这么多花用。
可是她一次也没有同他提起过,一回也没有问过他要过银钱。
那她是哪里来的银子。
谢玉恒沉默一瞬,对着林氏低声道:“我从未给她过银子,她也从未找过我要过。”
这些年谢玉恒的俸禄,都是在他自己账目下的。
他名下的私财也不少,他是谢家长房唯一的嫡子,年少时母亲就为他经营了不少铺子田庄,他是从来没有差缺过银子的。
且他也从来没有为银钱的花用操心过,这会儿细细一想,季含漪手头上该是没有什么银钱的。
她嫁过来的那两担嫁妆,里头全是些不值钱的被褥器具,不过一间不在闹市的铺子,又能有什么收益。
越是这么想,谢玉恒的心里就越是一紧。
他不仅从未给过季含漪银钱,甚至连件东西也都未给她买过。
他其实也不知晓到底自己是怎么了,或许是季含漪从来不要,又或许是从前他有些不喜欢季含漪的性子,还有他时不时的在床榻上莫名对季含漪生不出什么兴致来,就有些疏远她。
其实谢玉恒有时候也是苦恼的,明明他心里是想与季含漪亲近,但是身体上却力不从心,在床榻上总是半晌起不来,又很多时候早早了事,他也私下看过了郎中,可是时好时坏的,渐渐的大抵是因为男子的自尊,有时候不由自主的就疏远了。
这会儿心里也生了许多愧疚出来。
林氏听到谢玉恒这么说,心里也愣了一下。
她有些不敢相信的又问了谢玉恒一遍:“你当真没给过她银子?”
谢玉恒脸上难得对母亲显露出了一些不耐烦的神色:“当真没有给过。”
他又皱眉道:“二婶总喜欢在人后说这些事情,母亲难道也信了?”
林氏愣了愣,也有些失神。
她也是没想到的,这些年总觉得季含漪是贪慕谢家的富贵,当年才拿着婚书过来,其实这些年也是她的一个心病。
当年季含漪要是不拿着婚书来,她就能给自己儿子和李眀柔做主婚事,也不会有现在这个遗憾。
可是现在不管从哪头看,季含漪都是没拿用谢家的东西的。
林氏一时不知该说什么话,心里也不是什么滋味。
谢玉恒忍不住对着林氏开口道:“母亲往后对含漪好些,也别再这样猜测她。”
林氏看着谢玉恒:“即便她没拿谢家的东西补贴顾家,可她如今还不是在花用谢家的东西?”
“往她院子里送的东西布匹都是好东西,她在谢家又吃什么苦了?要是嫁到别家去,她能过现在的好日子?”
“说来说去,这些都是她应该做的。”
"如今查出来她没做就好,也算是她本分。"
谢玉恒皱眉听着母亲说的这些话,他忽然想,季含漪这些年在自己母亲身边伺候,到底受了多少气。
他腾的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低头脸上不高兴的看着林氏:“即便她将谢家的东西拿去顾家那,又有什么?难道顾家这点东西都给不起了?”
“当初定亲的人是谁?!现在又为难她做什么?”
林氏一愣,见谢玉恒居然为季含漪说话,也是觉得震惊。
从前她那般在谢玉恒的面前说季含漪的不是,可从来没见谢玉恒说个什么,现在到底是怎么了,居然为季含漪说起话来了。
她忍不住道:“你这会儿不高兴什么?这又哪是给不起的事情?”
“这是关乎品性!”
谢玉恒已经不想要与母亲说话了,他紧紧皱着眉头:“她没有这么做过,母亲却这么猜疑她,她不难受?”
“她如今还想要与我和离,她又想贪图谢家什么?”
谢玉恒的这一句话,又将林氏惊得愣住,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震惊的看向谢玉恒:“你说什么?”
谢玉恒却深吸一口气,一句话不说的转身匆匆走了出去。
林氏看着谢玉恒的背影,有些不可思议的问身边婆子:“他刚才说什么了?季含漪要和离?”
“她有这个胆子?”
婆子愣了愣,也不敢说大爷真是这么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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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亲戚上门,府里女眷都要一起去花厅应酬,一起用膳,一起陪着老太太。
季含漪白日忙了一上午,到了夜里大家聚着说话的时候,照例也是提前走,她本就不爱言语,即便先走,也没有人注意到她。
只是今日她回去的时候,却看到谢玉恒堵在了她书房门外。
她的书房门敞开着,显然,谢玉恒进去过。
这里没有一个下人在,看来也都被谢玉恒支开了。
季含漪静静看着此刻那个站在夜色里的男子,依旧是那样雅致清冷的面容,但这一刻让季含漪觉得从前怎么会想要与这样的人好好过一生。
谢玉恒看着离他远远站着的季含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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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身上粉色的洒金兔毛披风上是一张白净漂亮的脸庞,浓密的发丝从风帽里落出一点点,夜里丝丝凉风吹拂她脸庞,她秀气的鼻头微微染了一丝红。
披风包裹着她娇小宜人的身子,他忽然怀念起从前将她揽入怀里的感觉。
只是此刻,她却因为他往前一步,她的步子便后退了一步。
满眼防备的看着他。
谢玉恒脸上尽是苦涩,他从来没想过,他们之间有一天会变成这样。
谢玉恒艰涩的开口:“之前母亲是不是为难你了?我也已经与母亲解释清楚了,你从没找我要过银子,我也从没有给过你银钱。”
“院子里的一切打点,都是用的你的私房。”
“这些年我亏欠你的银子都放在了你桌上,还有我给你买的首饰,你都收下就是。”
季含漪皱眉就要摇头,谢玉恒却又继续开口:“还有明柔的事情,这些日她都被关在院子里,我没有再同祖母给她求情。”
“等后日祖母寿辰一过,我便派人送她去祖母老家的乡下嫁人。”
说完谢玉恒黑漆漆的眼眸紧紧看着季含漪:“含漪,她再也不会回来了。”
“院子里的那棵梨树,我也安排了人后头砍去。”
说到这里的时候,谢玉恒微微有些激动的看着季含漪:“含漪,你告诉我,你还想我做什么?”
冷风在本就冷清的后廊房呼啸而过,这几日格外的冷,今日虽未下雪,却比下雪更冷。
现在谢玉恒这副满是后悔的神情季含漪是看不懂的。
她甚至开始觉得厌烦。
是啊,她开始厌烦谢玉恒了。
季含漪依旧摇头,依旧是那句:“大爷,我并不需要。”
这话平静无波,却犹如利剑。
谢玉恒忽然双目猩红的靠近季含漪,他身躯高大修长,几个大步便到了季含漪的面前,双手紧紧捏着她的肩头,如一头沉默又发疯的狮子,低头如疯子般质问着:“你从前从不会这样无情的。”
“我不信你忽然就变成了这般。”
“你与我说实话,是不是你攀上了其他人?”
“我现在才想起来,你表哥被救出来的事情就蹊跷的很。”
说着谢玉恒血红了眼睛,看着季含漪的眼睛满是讽刺的笑起来的:“我终于想明白了你为什么会这么绝情,你是不是早就在外面和别的男人勾搭在一起了。”
他又用力摇晃着季含漪的肩头:“含漪,你告诉我,是不是?”
第66章 你这具身子,还被哪个男人看过呢
季含漪瞪大眼睛震惊的看着谢玉恒,她不敢置信这些话竟然是从谢玉恒口中出来的。
那个有些清高的温润公子,他有一天竟然也会说这样的话。
她努力的想要推开她,谢玉恒却紧紧掐着她的手臂,一步一步推着她往书房里面走,又捧着她的脸庞,逼着她后退,脸上带着陌生的讥讽,指尖用力捏进她光滑的脸庞:“含漪,你知道你这张脸多么能勾引男人吧,多么漂亮的脸庞,肤如凝脂,哪个男人不喜欢呢?”
谢玉恒说着压低身体,将季含漪逼着抵在长案边缘,他的声音里是破罐子破摔的报复:“这具身子也十分能取悦男人,你知道我最满意你什么?我最满意你在床上的时候,身子又软又滑,动情的时候比青楼……”
后面的话谢玉恒死死看着季含漪脸上的神情,低头在她耳边低语,将那些粗鄙不堪又下流的话用来凌迟她。
他报复似的看着季含漪笑,双手紧紧捏着季含漪的手腕让她动弹不得,眯着眼睛看着身前那娇小身子的颤抖,看着她脸庞苍白,眼里恐惧。
看着她那双好看至极的眼睛染上泪光,他终于觉得有那么一丝解气了。
他不顾季含漪反抗的低头埋在她香软的颈间,深吸一口她身上香软的味道,沙哑的说出最欺凌侮辱她的话:“含漪,你这具身子,还被哪个男人看过呢。”
说着谢玉恒抬起头,报复后的眼神静静看着季含漪的眼睛。
看着她被羞辱的摇摇欲坠,那张饱满的红唇被咬出了血,他才觉得他被她践踏的自尊又重新被捡了起来。
他当然知晓以季含漪的性子是做不出那样的事情的,可他就是要羞辱她。
她也只能是他的。
永远只能是他的。
季含漪浑身发着抖,力气根本抵抗不了谢玉恒,她强忍着不让在眼里打转的眼泪滚落下来,倔强的依旧对上谢玉恒的眼睛。
倔强的忍受着谢玉恒捏在她手腕上疼痛,她努力的眨眼睛,白嫩的脸庞血色尽褪。
耳边响起谢玉恒落在耳边如魔鬼的话:“含漪,只要你愿意,我们还能好好的。”
“我们如从前一样。”
谢玉恒说完话便直起身,看向撑在桌面上摇摇欲坠的人。
烛影凌乱,她本单薄的身子在轻颤,
又在他措手不及的瞬间,他被季含漪抬手打了一巴掌。
巴掌声很清脆,打在脸上亦很疼。
谢玉恒不敢置信的看着季含漪,见着她眼眶里的红,珠色点点,他又虚软的捏紧手掌,浑身痛的脱了力气:“含漪,即便你有不满,可我做了什么大错?”
“即便我三妻四妾,作为世家男子,我又做错了什么?”
“至少我答应你永远只有你一个妻子,至少我身边直到如今也只有你。”
“我纵有千万般的不好,但你与其他人比较,也千万般的不好么?”
“哪个男子能如我这般许诺你?你以为你离开我,你还能嫁什么男人?你即便能嫁,你也早就不是清白身,哪个男子不介意?即便真有人愿娶你,难道就不是与一群女人争夺一个男人了么。”
“这就是你想要的?”
发泄过后的谢玉恒身上有一股颓然,刚才对季含漪说了那些话后,脑中有过短暂的快感,但那种快感又被季含漪的一巴掌打的泄气。
脸上的疼告诉他,刚才那一幕,他自己都觉得自己陌生。
他不该说那些话的。
季含漪紧紧撑着桌沿,忍着颤抖的心绪,忍着哽咽开口:“我即便为妾,我即便永远不嫁,我也不会留在这里任你侮辱。”
谢玉恒不可置信的颓然往后退了一步,怔怔看着她,身形一晃。
他又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低头看着季含漪:“含漪,别与我说气话。”
“刚才那些话是我不该说,但你也该冷静的想一想,我们之间根本远不至于到这个地步。”
“明日是祖母寿辰,你好好想一想。”
“含漪,我是愿意与你继续过一生的,愿意对你信守承诺的。”
谢玉恒说完又深深看了一眼面前低着头的人。
他等了许久,她也始终都没有说话,发上的风帽在刚才的挣扎里落到地上,几缕发丝也散下来,垂在她的脸庞。
缱倦的侧脸依旧秀气莹白,她披风上还残留着他刚才用力捏出来的印子。
他抬头想要为她抚平,只是才伸出去一点,那道身形便猛的往后退,用惊恐的眼神看着他。
谢玉恒眼里一伤,心头绞痛。
他手悬在半空,半晌才开口:“含漪,对不起……”
季含漪没看他,也没回应他,只低头看着桌面出神。
许久之后他听见她细哑的声音:“大爷可以先离开么,我真的不愿说下去了。”
谢玉恒默默的垂手,他心里堵了一口永远也无力抒发的浊气。
他颓然的看着季含漪又开口:“含漪,即便我真的做错过,可你也应该给我将功补过的机会,而不是一点机会都不给我。”
“我希望你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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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能够好好想清楚,和离不是儿戏。”
谢玉恒说完这句话,才步子凌乱的走了出去。”
谢玉恒一走,季含漪看着一脸担忧进来的容春,她看向容春,小声道:“容春,叫我一个人待一会儿。”
容春跨进来的步子一顿,伤心的咬着唇,又无声的往后退,轻轻合上了门。
刚才她其实是想要拦着的,可是大爷身边的两个人将她牢牢挡住,现在看主子这般伤心,她心里也难受极了。
书房内只有一盏灯,季含漪缓缓坐在椅上,看着谢玉恒送来的那两只匣子。
匣子是打开的,一直放着银票与现银,另一只放满了首饰。
季含漪只觉得眼前东西让她生厌,伸手将匣子合上,又缓缓趴在桌上,将脸庞埋在袖子里。
她没有伤心,没有想要落泪。
她只是心里堵的恶心,堵的喘不过气。
身上还在微微后怕的战栗。
被谢玉恒碰过的地方,都在战栗。
门外的谢玉恒没有走。
他怔怔看着窗上的那道剪映,看着她趴在桌案上的影子,几乎迈不开步子。
他想起了自己今天第一次进季含漪书房里看到的那一幕。
她的书房并不大,却给他一个完全陌生的季含漪。
原来他从来都不曾了解过她。
那花架上摆放着海棠花,摆放了好几盆。
他原以为她也不是那么喜欢海棠的,他当初见她伤心,原是想补偿她的,可她也再没提起过这件事了,原来她依然还念着这花,都放在了这里。
他从来都不知晓。
那窗下的书案上,还放着一幅画了小半的山水画。
那画上乱石珠连,涧水穿石,水流奔涌。
那用笔不似女子,苍劲老道,用淡墨罩染,再用石青薄薄的覆盖一层,娴熟又有气势与意境。
谢玉恒亦从来不知晓,季含漪的画会画的如此好。
她竟还养了一只猫。
那间屋子里的所有摆设,他都觉得陌生的很。
他方明白,他从来都不曾了解过季含漪。
他方明白,他曾经的忽视有多深。
但谢玉恒想,这些都不重要的,他知道季含漪一定能想明白的,这世上还有哪里能让她再过这样安稳的日子呢。
同僚说过,女人再大的气总有消减的那一天,只要他拖的再久一点,也总会不了了之。
谢玉恒尽管心里对季含漪有愧疚,但他想,他与季含漪的余生还很长,他总有机会弥补过来的。
第67章 李明柔被放出来
第二日一早的时候,容春端着热水推门进去,季含漪还缩在床榻上,乌黑浓密的发丝盖住小脸,容春看了心疼,小声道:“少夫人,该起了。”
季含漪知晓今日是老太太的寿辰,她懒懒的嗯了一声,脸庞从被子里露出来,问容春:“给老太太寿礼准备好了么?”
容春便忙道:"少夫人放心,昨晚上我就已经准备好了。"
季含漪点点头,又闭上眼从塌上撑起半身,脸色苍白素净:“桌上他昨夜送来的东西,你都拿去放到库房里吧,那些东西很贵重,还有银子,你好生放着,别弄丢了。”
谢玉恒昨夜送来的东西,季含漪也没打算还到谢玉恒的手上,她不愿再与他有什么牵扯了,只想清清静静的走,总之她走后,那些东西她也不会带走。
容春点着头,又看向季含漪那一双微微有点红肿的眼睛,心疼的递了煮熟的鸡蛋过去:“少夫人揉揉。”
季含漪捏着鸡蛋揉在眼睛上,事情过去一夜,她反而没昨夜那样伤心了,心里倒是更坦然了些,再没什么徘徊牵挂。
知道耽误不得,季含漪也早早的就起了。
今日府里格外热闹,谢老太太本就出身高贵,虽说是在初五的生辰,还没过完年,但来的人也是不少的,即便来不了的,也会送礼来。
大夫人林氏是最忙的,也将季含漪拉去后院接待,季含漪便叫容春替她将养了大半年的罗汉松给老太太送去。
老太太屋里那棵罗汉松去年不知怎么的枯了,往后的再养不活,谢老太太挂心了许久,有段日子总郁郁寡欢的,总觉得是预示着什么。
季含漪记在了心里,就去买了罗汉松养在自己书房,养了半年多,确定养好了,正好也赶上了谢老太太的寿辰。
季含漪昨夜没怎么睡好,上午跟在林氏的身边都是强打着精神,不过休息间隙里,她却看见了一人,那人正是许久不见的李明柔。
只见李明柔也正看着她,那眼里的神色看阴郁又安静,季含漪顿了瞬,又转头看向身边,问坐在身边的三房四少奶奶秦氏。
在谢府季含漪唯只与秦氏走的稍近一些,两人都喜爱字画,平日里也有话可说,且秦氏年纪最小,心思也一般没有那些弯绕。
秦氏见季含漪问,还有些诧异:“姐姐竟不知晓么?”
季含漪一顿下摇头。
秦氏就道:“今日老太太过寿,是大爷去老太太那儿求情的,说李明柔记着老太**情,想要来给老太太过寿。”
“她对姐姐做了那样的事情,老太太本不愿答应的,但架不住大爷求情,又说是明后日就送走了,今日便让她出来了。”
季含漪听了这话,脸上含着淡笑,心里已是生了讽刺。
放李眀柔出来给谢老太太过寿又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么?谢府里头人人都知道了,却唯独瞒着她,好似她知晓了就要大闹一场,毁了老太太的寿宴。
她知晓原因,是谢玉恒安排人刻意瞒着她的,怕她又对李明柔做些什么。
她也没继续问了,问下去也没什么意义。
倒是秦氏凑到季含漪的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那李眀柔是个蛇蝎心肠的,这回差点害了姐姐出事,大爷怎么还帮着她求情?”
“大爷这样做,姐姐心里怎么想?”
谢玉恒向来如此的,也不是一回两回。
他从来不会在乎她会怎么想,在他心里,自己是不会被他考虑到的。
不过早不要紧了,如今再计较那些,就真就和自己过不去了。
说话间隙,季含漪一直注意着李眀柔的举动,两人视线在某一刻对上,李眀柔便在下一刻飞快的别过了眼去。
季含漪收回视线,侧身对着身边的林嬷嬷低低吩咐了几句话,叫林嬷嬷好好看着李眀柔。
一朝被蛇咬,季含漪并不想再被咬第二次。
且这回李眀柔好不容易被放出来,她总觉得李明柔应该是要做出些什么事情来的。
林嬷嬷听了季含漪的话,连忙压低声音道:“少夫人放心,老奴定然好好盯着她,绝不能让她再害少夫人了。”
季含漪回过头,又与秦氏扯了些其他家常,正打算起身的时候,又看到谢锦走了过来。
秦氏一看到谢锦过来,就起身找别人说话去了,对于这个一向高傲的谢府大姑娘,她向来都是避让着的。
谢锦今日身上的打扮格外隆重显眼,她向来喜好排面,又的确有才情,在京中贵女中也有些人追捧,便浑身透着一股骄傲来。
那股骄傲在看见季含漪的时候,尤为浓重。
季含漪亦不想怎么理会谢锦,也要走的时候,谢锦已经坐在了身侧,身子做得笔直,有些慢条斯理的目光斜斜看向旁边的季含漪:“顾浔放出来了,你知不知晓?”
这事已经过了快一个月,谢锦再问,也不知她什么意思。
季含漪淡淡一抿唇,接过了身边丫头送来的茶盏。
她面色如常的低头饮了一口,又点点头:“知晓,之前舅母给我来了信。”
谢锦紧紧看着季含漪的神色,半点不对也没看出来。
她也是在前几天才听夫君说顾洵被放出来了,至于怎么放出来的,她问夫君,夫君也没怎么说,只说说不清,就更叫她觉得好奇了。
今早夫君又让她回来打听打听,看看顾家身后是不是有什么人在帮,也好心里有个底,往后办着顾家的事也知道怎么应对。
要是真的有大关系,少不得还要套套近乎。
谢锦心里头却对夫君的话是嗤之以鼻的,什么大关系?有大关系能求来谢家了?但夫君说顾浔竟然让指挥使和左都御使大人都点了名,她都觉得蹊跷的很,这才勉为其难的过来问问季含漪。
她听了季含漪的话又淡淡笑了下道:“我今早才听说是锦衣卫指挥使大人叫我夫君放的人。”
说着谢锦的声音微微一顿,视线看在季含漪平静的脸庞上,眼眸深处带着一股不屑的探究:“顾家是不是后头又找了谁家?”
“还是顾家哪个认识的人与指挥使大人相熟?”
季含漪稍稍一顿,又摇头:“我极少回顾家,也不知情的。”
这话似是而非的,也不知道到底是个什么情况,谢锦总觉得这事怪的恨。
顾家什么样,有个什么关系,那顾家大老爷能现在还在边远地?
她看着季含漪的面容,也觉得是自己夫君想多了。
想着可能是顾家二夫人又花了银子,怎么求到了锦衣卫指挥使那里,阴差阳错的人家应了,八成就是这样。
至于左都御史那里,大抵也是不知怎么从哪儿听来的,顺口提起一句。
想着这些,谢锦眉间不由又含了淡淡讽刺,又看着季含漪道:“问你倒也是白问了,瞧你与顾家的关系也不过如此,不过你表哥既然出来了,那你这些日还与玉恒闹什么?”
“谢家娶你过门,可不是让你这般没规矩的。”
季含漪捧着手炉看了眼谢锦:“姐姐说话往后考量着些,别信口拈来。”
“一来这事我未与大爷提过,也从未要过让大爷帮我,二来我也未闹过,更不会因为这件事闹。”
“这件事已过了一月,姐姐再提,有些没意思了。”
谢锦一愣,季含漪这些话不似她往常的安静温顺,今日这几句处处带着锋芒。
自己是谢玉恒的姐姐,季含漪何时敢这么与她说话了。
她眯着眼看着季含漪,见着她背着栏杆而坐,秀气又端正,一袭秋月色的衣裳,珠翠简单,却眉目如画,唇红齿白的总有那么几分娇媚。
又那一双细细的手,细细的颈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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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声细气娇娇气气的声音,还有那细细的腰肢,都叫谢锦总生出一股羡慕的情绪来。
从当初她第一眼见季含漪,就心生出了羡慕了。
怎有女子生的如女娲娘娘精雕细琢般的样样好?若她也生了她那样一张脸,也有那女子都眼馋的身段,她便能迷惑众多男子,裙下臣无数。
她自然幻想过这些,生了一张颠倒众生的脸,让所有男子对她趋之若鹜,可遗憾的是,偏偏是季含漪生了这样一张容貌,并不是她。
心底从深处起,便不想要她过的太好。
总之是不能比她好的,即便她是自己亲弟弟的妻子。
谢锦脸上微沉,冷笑一声:“你说没闹就没闹了?我听说你与玉恒都分了屋子睡,你还说没闹?”
“你顾家的事情是解决了,但你现在不知足,觉得谢家没帮你,心里有怨气,便来缠我的弟弟。”
“再有明柔那事,你也从中做梗,搅的现在府里乱成一团,如今又对我不敬,我看就是平日里没规矩,不然玉恒怎么这般不喜你?”
季含漪心里头厌烦。
谢锦常喜欢打听她院子里的事情,她与谢玉恒的一点风吹草动,她竟比谁都关心。
季含漪自来是懒得费口舌辩驳这些的,谢玉恒常说他喜后院清静,不喜女子之间那些口舌之争,也该叫他来这儿听听,谢府到底是谁喜欢口舌之争。
将手上的茶盏放在面前石桌上,搭在扶手上的手臂放下来,季含漪微微坐直了身,看向谢锦:“姐姐若是一直不明不白的就先入为主的张口乱说的话,我便陪不了姐姐说话了。”
“大爷在大理寺办案,却不知道偏听则暗,兼听则明的道理,姐姐是大爷长姐,看来也不知晓。”
谢锦脸色微变,指着季含漪:“你……”
季含漪垂眸,不言不语,任由谢锦指着。
她话说的明白,谁要再说,她堵不住嘴。
但今日是谢老太太的寿宴,周遭都是宾客,季含漪淡淡的看了眼谢锦,谢锦这般在意脸面的人,若是她真发疯,后悔的亦不是她。
再有她明日就能走了,又忍谢锦什么。
这时候林氏往季含漪这边过来,就见着谢锦正指着季含漪,这大庭广众的要是传出话说府里不和睦就遭了,老太太又这么在意季含漪,林氏忙拦了谢锦的手,低低道:“有什么话后头再说。”
谢锦微微一愣,又看到母亲严肃的脸色,到底是忍下了这口气。
又与林氏说了顾洵被放出来的事情。
林氏亦是一脸诧异的看着季含漪,她还以为顾洵被治罪了,没想到被放出来了。
又看季含漪这些日不声不响的,玉恒也没与她说过这事,不知道怎么的,就是心里头忽然生了股极不舒服的情绪。
林氏问季含漪:“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季含漪便回话:“一月前的事情。”
林氏吸了口气,亏得她前两天还在想季含漪这般闹着是不是因为顾洵的事,没想到顾洵早被放出来了。
她神色复杂的看了季含漪一眼,这会儿也不想多说什么话,只是对谢锦道:“这事既然放了人,也是顾家那个的造化,也不必提起了。”
“毕竟这事谢家是没出力。”
谢锦心里憋着一口气,冷眼看着季含漪:“你以为送走了明柔,我弟弟就喜欢你了?”
“你这样的性子,我弟弟不可能喜欢你的。”
季含漪淡淡点头,半分波澜不起:“这样也好。”
谢锦瞪大眼睛看着季含漪,都觉得季含漪现在是不是中邪了。
林氏也神色复杂,又对季含漪道:“先跟我去正堂老太太那儿去陪着。”
季含漪这会儿倒是站起了身,跟着林氏一起走了。
谢锦看着季含漪的背影,愣是半晌都没反应过来。
第68章 谢玉恒纳妾
到了半上午,季含漪与婆母站了会儿,又被叫去陪着谢府的那些亲戚,待会儿叫他们去花厅用膳。
这会儿已经快要开席了,季含漪去的路上见着了匆忙往她这头来的林嬷嬷,便顿住步子等她。
林嬷嬷一来季含漪身边,便急忙将她跟着李眀柔看到的说了出来。
说罢,林嬷嬷压低声音着急的看向季含漪:“老奴在外头等了大半个时辰都没等到人出来,少夫人要去瞧瞧么?”
“老奴怕那狐狸精又给大爷灌什么**汤。”
季含漪微思,仔细问了林嬷嬷谢玉恒带着李眀柔进后院书房的时辰,算起来的确呆了许久。
今日是老太太寿辰,谢玉恒作为谢家长孙,定然要在前院应酬,怎么可能在后院呆这么久。
这时候又来了个婆子过来,一见到季含漪就忙来她身边问:“大少夫人,大老爷在前院问大爷呢,叫大爷赶紧往前院去。”
“大老爷说大爷说了句来后院有事,结果来了就找不到人了,老奴在后院找了许久都没瞧见大爷,正巧碰见您,便来问问。”
站在旁边的林嬷嬷赶紧就要开口,被季含漪一把握住了手。
季含漪低低道:“我刚才一直在婆母身边没见到大爷,大爷平日里多呆在书房,嬷嬷要不去书房问问?”
那婆子听了这话,也忙点头去了。
季含漪又看向林嬷嬷:“你继续去看着,不用打扰就是。”
林嬷嬷诶了一声走后,季含漪快要到花厅的时候,又一个婆子急匆匆的赶来,一来便朝着季含漪着急忙慌道:“少夫人,出大事了。”
这婆子是她院子里的婆子,季含漪见她慌张的神情,不由顿住问:“怎么了?”
那婆子赶紧引季含漪去路边角落处压低了声音道:“今儿上午的时候,大爷带着表姑娘往书房去,往常表姑娘也常去大爷的书房,今日虽然呆的久了些,可我们做下人的也没有想那么多。”
“可就在刚才,王老夫人和李夫人被大夫人引着往书房来,说是来借大爷几卷画回去,我们在外头传话,可里头没人应,大夫人听说大爷是在书房的,便直接推了房门进去,可哪想……”
“可哪想……”
季含漪听到这里,心里头其实已经猜了个**不离十,她还算镇定道:“别急,慢慢说。”
那婆子缓了缓,这才又道:“哪成想屋里头大爷和表姑娘衣裳不整,那表姑娘更是浑身连件肚兜都没有,光溜溜的正被大爷压在桌案上呢。”
季含漪蹙眉看向婆子:“你们在外头就没听见动静?”
婆子便道:“守在门口的是大爷的长随,老奴站在远些的地方,也不知他听见了些没有,可能也没想过会出这样的事,要不是今日大夫人带着人来推门,老奴也想不到……”
季含漪心里大致猜测出李眀柔的用意,从刚才听嬷嬷说两人进了书房许久就猜出来了。
李明柔大抵是不愿嫁去乡下的,她想要留在谢府,便想出了这样的法子。
只是如今这事被外人撞见了,对于李眀柔来说,是她想要的结局么。
还有谢玉恒在外那爱妻冷清和正派的名声,这回的事情一过,如果传出去,怕是要流言四起了。
对于听到谢玉恒和李明柔之间的事情,季含漪心里早已没有了任何波澜,她只又问:“大夫人当时怎么处置的?”
婆子又一五一十的说了。
原那两位夫人里,其中的王老夫人是谢老太太的亲妹妹,最喜收藏古画。
林氏一心想要讨好王老夫人,拼命说谢玉恒书房里收藏了珍品画卷,却没想出了这么大的事情。
因着露了李眀柔的脸,那两位也自然认得李眀柔,当时林氏只好硬着头皮承认下来李明柔是谢玉恒年前纳的妾室,一直没对外头说出去。
这样说的话,谢玉恒不过是白日荒唐了些,总好过无名无份的苟且,且那苟且之人一个是自己的儿子,另外一个是自己的外甥女。
季含漪听罢便点点头,让婆子先回,依旧先去花厅接待宾客,当作任何的事情都没有发生。
现在谢玉恒与李眀柔如何,她都不想沾染上任何关系了。
她只是头疼,她明明明日就打算离开谢府,又做什么要出这些事情。
不过这件事尽管林氏尽力掩盖,但还是传到了谢老太太的耳朵里。
王老太太将门虎女,亲眼撞见了这样的事情,还是在自己姐姐的寿宴上出了这丑,怎么不与谢老太太说。
往常谢老太太的宴会是要办到下午去,但今日两轮宴席才刚过,就匆匆的结束,显然是谢老太太动怒了。
季含漪往谢老太太那儿去的时候,谢玉恒正跪在谢老太太的面前,大老爷拿着鞭子抽到谢玉恒的后背上,将他后背抽出皮开肉绽的血痕,又哭着跪在谢老太太的面前赔罪,说自己养了个孽子。
林氏缩着脖子站在角落处,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季含漪在来的路上,倒是还听说了点李眀柔的情况。
李眀柔连跪在老太太跟前的资格都没有,林氏更不敢让她出现在老太太的面前,又将她关在了院子里。
因这事也不全是两人故意苟且,只因李眀柔给谢玉恒的茶水里下了药。
这事还是老太太查出来的。
老太太还算了解些谢玉恒的性子,即便他当真是再喜欢李眀柔,也是不可能在今日这样的日子里做出这样荒唐的事情来的,便叫身边婆子去书房查。
这一查,那桌上放着的茶水里还混着药量不少的情药,那李眀柔的身上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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抹了催情香,事情一目了然,谢老太太更是大怒。
此刻屋子里静悄悄一片,谢玉恒跪在地上后背被打得血肉模糊,爬跪在地上,几乎是半死。
林氏看着默默落泪,一声也不敢吭。
这屋子里只有大房的人,老太太将消息掩盖的严严实实,二房三房都没透露出半点,就是为了谢玉恒的脸面名声。
在自己的亲祖母的寿宴上做出这等事情,要是被有心之**劾,官职都有可能不保。
谢老太太被气得捂住胸口,手指发抖的指着跪在面前这个她最心疼,也是谢家最出息的长孙,长叹一声:“恒哥儿,你糊涂啊……”
谢玉恒在大理寺任上很有些政绩,堂官也赏识,还得过圣上的夸,要是一直这样下去,进六部也是迟早的事情。
只是如今没想到,一个表姑娘,竟差点毁了他的前程。
谢玉恒沉默的低着头,一言不发,只是眼角在看到旁边那一抹白边摇曳的裙摆时,撑在地上的手掌不自觉的紧了紧。
大老爷跪在谢玉恒的身边,亦是一脸难堪的朝着谢老太太道:“儿子今日就打死这个逆子,儿子教导无方,也但凭母亲处置。”
大老爷说罢,又要捡起地上的鞭子往谢玉恒的身上打下去,林氏这才赶忙哭着扑到谢玉恒的身上,大哭道:“老爷,再打就真没了……”
大老爷一脸的怒色,指着林氏的手都在发抖:“我不在府里这些年你是怎么打理的宅院,你是怎么教导的儿子!你将个祸害引进来,我今日便是将你休了也有由头!”
林氏瑟瑟发抖,脸色惨白,一句话也不敢说了。
最后还是谢老太太叫大老爷打住,那鞭子才没有再次抽到谢玉恒的身上。
谢老太太深吸了几口气,再低低道:“那祸害是再不可能留的,她做出了这等伤风败俗的事情,便将她送回到她老家去,自生自灭吧!”
“明日就送走!”
老太太的话落下,即便是林氏也不敢反驳。
她心里对李眀柔也是生了一层恨铁不成刚的怨恨来,若是李眀柔想要成为谢玉恒的妾室,与她说就是,偏偏选在老太太生辰这天,偏偏还叫人撞见了,事情也做不干净,还害了自己儿子。
场上没一个人敢为李眀柔求情,李眀柔的往后,可想而知。
被谢家放逐,带着财物,无依无靠,有姿色却非完璧,身上还背着丑事。
在就要将这件事情尘埃落定的一片寂静里,一直沉默不言的谢玉恒却忽然沙哑的开口了。
只见谢玉恒抬头看向谢老太太,声音沙哑无力:“明柔一念之差做了错事是她不对,但她只是想要留在谢家而已,求祖母留下她吧。”
“她身子已经给了孙儿,孙儿不忍,想纳她为妾。”
第69章 一月之期已到,就要离开
谢玉恒的声音一出来,屋子里顿时一静,若有似无的目光便纷纷往季含漪身上看过来。
就连谢老太太都不由往季含漪身上看去一眼。
季含漪的神色很平静,平静到似乎事不关己,平静到好似早已预料。
对于季含漪来说,谢玉恒这时候还为李眀柔求情,当真也不是什么好稀奇的。
历来如此,一直如此。
她也很明白,今日若她与李眀柔的身份对调,换来的也一定是谢玉恒厌恶的神情。
他对李眀柔的所有宽容偏袒,都是对她的苛待。
季含漪没说话,没人问她,她便不说话。
最先发话的还是谢老太太,她也是唯一能发话的了。
她当即气得拍桌:“我看你当真是昏了头了,一个女人这么算计你,你竟然还要为他求情!”
谢玉恒捏紧手,挺直的后背上全是坚持的倔强,低低道:“祖母若不答应,今日便打死孙儿吧。”
旁边的大老爷被谢玉恒的话气得一抖,捏着鞭子就又朝着谢玉恒的身上打下去,怒声道:“孽子,你以为我不敢打死你是不是!”
很快鞭子声再度响起,鞭子打在身上发出沉闷的声音,谢玉恒却死死咬着牙,一声没吭。
大老爷见谢玉恒这么犟,手上的力气更重。
打到最后,谢玉恒身上的绿色衣衫全被血水打湿,整个人摇摇欲坠,要是再打下去,可能人就真要打**。
林氏哭的快晕了过去,谢老太太也看不下去了,赶紧叫大老爷住手。
谢玉恒身上已经没有了力气,趴在地上,染了一地的血。
季含漪低头,目光与地上的谢玉恒目光对上,他在看她,眼里满是愧疚。
季含漪想,他到底在愧疚什么呢。
谢老太太将目光放在了季含漪的身上,将这最难的选择权交到了季含漪的手上:“含漪,你要是不肯原谅恒哥儿的话,今日我便做主打**他。”
又叹声:“你要是也不忍心,就成全了恒哥儿吧。”
季含漪默默抬眸,到底是老太太啊。
将这个根本没有选择的选择,让她来决定。
她是谢玉恒的妻,要是真让谢玉恒**,她就是丧夫。
谢家不放她走,她就要在谢家守一辈子的寡。
又是她的决定害**谢玉恒,他们会让她在谢家好过么。
季含漪明白,老太太怎么可能真让谢玉恒死,老太太不过借她的口下台阶,成全了谢玉恒。
季含漪抬头看向谢老太太,声音很轻:“孙媳不敢做主,还是老太太做主吧。”
谢老太太深深看了季含漪一眼,又叹息,回头对谢玉恒道:“你做出这样的事情,本来将你打死也是应该的。”
“但大房唯你一个后人,我亦不忍心。”
“我可以答应让你纳妾,但她用这种上不得台面的方式,那她这辈子就只能为妾!”
“她得给我守好谢家的规矩,侍奉好主母,且她主母膝下若是没有孩子,她也不许有,即便她有了,那也必须要送到主母名下去养,你到时候若是还敢宠妾灭妻,我第一个饶不了你,还直接杖杀了她。”
谢玉恒强撑着身体对着谢老太太叩首,声音已经断断续续:"谢祖母成全……”
旁边的大老爷虽说恨自己儿子做了这样的事情,但也没真的想将他打死,见老太太肯松口不怪罪,他也松了口气。
他刚才故意打得重,其实也是救自己儿子。
谢大老爷看向季含漪叹息:“含漪,从前我虽承诺过你父亲不让玉恒纳妾,只是如今事出有因,你别怪谢家,往后玉恒敢犯浑,我会给你撑腰的。”
季含漪垂着眸子,少见的没有回话。
谢大老爷看季含漪不说话,也没有怪她,他也自觉有愧,当年要不是有季含漪的父亲,哪里还有如今的他,他不是不记得恩情,只是自己儿子用命来要挟,他这做父亲的又能怎么办。
他又长叹一声,让身边人赶紧将地上的谢玉恒扶起来,送回去请郎中来。
谢玉恒身上全都是血,后背上的血痕更是触目惊心,被人扶着起来的时候,整个人摇摇欲坠,几乎没有力气站起来。
他经过季含漪面前的时候,谢玉恒死死顿住了步子没有走。
一向清正的人,此刻拉拢着头,如墨的眼睛看向季含漪,眼眸里带着一股难过,声音从喉咙发出来,低如喃喃,含糊不清:“含漪,我对不住你……”
季含漪闭上眼睛,不愿多看谢玉恒一眼。
谢玉恒眼眶通红,唇角咳出了几丝血沫,又与她解释:“她已委身与我,我不能弃她不顾……”
旁边林氏已经哭得哽咽:“快带他去看郎中吧,快要出人命了……”
扶着谢玉恒的两人赶紧想要扶着谢玉恒往外走,但谢玉恒却死死定着身子,眼睛依旧紧紧看在季含漪的身上。
林氏不由伸手推着季含漪:“你还站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快扶着玉恒,他身上都是血,你看不见是不是?”
谢老太太皱眉看向林氏:“你急什么急,恒哥儿成这样也是你没有教导好!”
“含漪我还要留下说话,你自己去。”
林氏被老太太这么一呵斥,也不敢说话了,又去劝着谢玉恒快走。
满屋的人,无人在意她的感受。
季含漪睁开眼睛,她往后退了一步,垂着眼眸,依旧得体又体面对着谢玉恒开口:“大爷没有对不住我的,大爷的身子要紧。”
季含漪的声音是此刻外面飘起的鹅毛大雪,是肃肃冷风,是一地被踩踏的白雪,冰凉又凌乱。
谢玉恒眼眶里的血丝越来越多,被下人强拖着身子往外走,快出帘子的那一刻他回头,始终也没等到季含漪多看他一眼。
林氏哭着急匆匆的跟出去,谢大老爷一脸焦色,又对季含漪说了几句宽慰的话,又说给季含漪名下过两间铺子,当作是补偿。
谢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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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爷今天晚上还有些事,需得赶紧准备,又匆匆与谢老太太告退。
谢老太太让谢大老爷先出去便是,又叫屋内的丫头也退下去,再招手让季含漪坐到自己身边来。
这事已经闹了一半下午,此刻外头的天色虽亮,但也开始沉了。
屋内的炭火很足,温暖的气息让屋内多了一丝人情味。
季含漪往谢老太太面前走近了几步,却没坐到谢老太太的身边去。
她看向谢老太太,比谢老太太先开口:“老太太,一月已经到了,既然大爷也已经得偿所愿,还请老太太放我离开吧。”
说着季含漪将早已准备好的和离书拿出来,垂目双手呈在谢老太太的面前:“和离书已准备好,明日我便回顾家。”
谢老太太看着季含漪呈上来的和离书一顿,接着她叹息一声,伸手从季含漪的手上将和离书接了过来,却没有打开看,只是放在了旁边的小坑桌上。
她深深看着季含漪:“含漪,不是我言而无信,只是你回顾家去,顾家愿留你?”
“即便现在肯留,将来时间久了顾家也愿?”
"再有你想过和离了的女子,日子有多艰难么?你手上的嫁妆本来就少,难道要一辈子靠着顾家活?"
“女子不管怎么说,始终都是要依附男子的,再有你母……”
季含漪忽的抬头,少见的打断了谢老太太的话:“往后含漪如何,与谢家都没干系,求老太太成全。”
她的声音里有一丝丝的颤音,对于谢老太太的话,显然是失望至极的。
谢老太太一怔,看着季含漪漂亮脸庞上的坚韧神色,眉目里满是难过。
她拿起旁边的和离书,直接放在了脚下的炭火上,火苗从底下往上窜,很快席卷了整个纸张。
季含漪一笔一笔写出来的和离书,不过须臾,就在老太太的手上化为了灰烬。
季含漪白着脸,往后退了一步。
谢老太太目色悲悯的看着季含漪:“含漪,我知晓你现在定然是恨我的,但往后你就明白我的苦心了。”
“恒哥儿对你是有情的,只要你肯再接受他,你们两人往后的日子定然是好好的。”
“含漪,我是为你好啊……”
季含漪浑身发冷发颤,她往后退了一步,摇着头,眼眶发红:“老太太,我做错了什么……?”
谢老太太一怔,她看着季含漪的神情亦觉得难过。
她一生不说万事问心无愧,却也是坦荡的,如今却骗了自己最喜欢的孙媳。
但那天夜里恒哥儿跪在她跟前痛哭的模样也叫他不忍心。
这个她最在意的孙子,自小到大都是最省心听话的,小时候从台阶上摔下来,骨头都错位了,都没有哭,那夜却哭的那样伤心。
她如何看不出来,自己孙子是从前没看清自己的心,现在看清了,要紧人了,想要与人好好过日子了。
她怎么忍心孙子喜欢的人就这么错过。
第70章 今夜就到了离开的时候
谢老太太心里也知晓,自己到底也偏心了。
为了自己的孙子,明知晓季含漪在谢家过得不如意,还想将她留在这里。
谢老太太深深叹息,又看着季含漪:“含漪,你什么都没做错,是恒哥儿对不住你。”
“往后他会好好对你的。”
“我知晓你在谢家不容易,我名下给你转三间铺子过去,库房里的首饰头面,我也叫人领着你去拿,那些都是你的,你喜欢什么,拿去便是了。”
“我这个半个身子入土的人,留着那些东西也没什么用处,往后也都是留给你的。”
季含漪只觉得眼眶里一阵发酸发热,喉咙里艰涩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她轻声摇头:“这些我都不要,我只要离开谢家。”
谢老太太一顿,看着季含漪:"含漪,离开谢家你就过得好么?"
季含漪捏紧手:“离开时谢家或许过得不好,但我不会回头。”
谢老太太悲悯的眼里满是无奈:“含漪,你太年轻了。”
“你根本不知道和离后应该怎样过。”
“你回去再好好想想吧。”
谢老太太说着又让身边嬷嬷扶着站起来,从季含漪的面前走过,往内室走了进去。
季含漪看着谢老太太消失在帘子后面的背影,眨了眨眼睛,无声的往外头走去。
外头的天色微沉,下起了大雪,廊下的灯笼被吹的摇摇晃晃,周遭一片寂静,只剩下星星点点的白茫茫。
容春过来将月白色的银狐斗篷披在季含漪的身上,又看向季含漪的神色,想说什么也不知道怎么开口。
刚才的事情她虽然没有在屋里,但也大概知晓出了些什么事情。
那李眀柔当真是能给少夫人添堵的。
季含漪低头,看着容春为她系上斗篷带子,旁边的嬷嬷走到季含漪的身边为她挡着风,又将一直暖着的手炉放到季含漪的手上。
容春为季含漪整理好斗篷后抬头看向季含漪,那双从来柔美的眉眼此刻染上了点点疲惫,杏眸暗淡,脸颊苍白,她看着心里生了心疼,小声问:“我们现在回哪儿?”
回哪儿。
季含漪缓缓抬头看向漫天的雪,她还能回哪儿呢。
但她明白,她的归属永远不是这里,始终都要走的,她再也不用顾及体面了,那体面也早该撕掉了。
今夜就到了离开的时候。
轻轻呵出一口白气,季含漪的声音浅淡的化开在夜色里:“容春,我想吃浮圆子了。”
容春不知怎的,眼眶一瞬间就热了,连忙点头道:“奴婢陪少夫人一起去。”
季含漪低头看向脚下的台阶,被身边的光线照亮,她提着裙摆,一步一步的缓缓走下了台阶。
谢老太太在屋内看着季含漪慢慢出去的背影,良久才叹息一声:“我也对不住她。”
“但我对她的心意,她终有一天会明白。”
--
季含漪回了院子,还没有踏进去,就能感受到院子里的一片凌乱。
急匆匆的脚步声,乱七八糟的声音,还有林氏那隐隐的哭泣的声。
季含漪站在院门口,周遭所有的一切,她好似置身事外,正在看一场与她紧密相连又与她毫无关系的闹剧。
门口的丫头见着季含漪在院门口良久站着不动,便小声道:“这里是风口冷,少夫人还是进去吧。”
季含漪并不感觉到多冷,她或许是想最后看看这间院子,这呆了三年的院子。
肩头上已经薄薄盖了层雪,容春忙着给季含漪撑伞,又默默陪在身边。
进了院子,院子里没什么下人,所有下人都在主屋,丫头们端着热水进去,又端着血水出来,还有郎中匆匆提着药箱进去,门口丫头蹲在那儿烧热水。
林嬷嬷走到季含漪身边小声道:“大爷的伤不轻,老奴进去的时候,大爷一直在念着少夫人的名字,说着要见您,少夫人现在进去瞧瞧大爷么?”
季含漪站在檐下,伸手接着纷纷扬扬往下坠的雪,她缓缓抬头看向雾沉沉的天色,冷气凝白,在身后纷杂的声音里。
林嬷嬷低低的声音继续落在耳边:“刚才大爷还说,见不着少夫人一眼,便不上药了,大夫人急的不行,怎么劝大爷都不听。”
容春在旁听着都觉得有些可笑。
刚才大爷在老太太那儿,宁愿**也要纳李明柔为妾,这会儿又对少夫人这般要紧,那一颗心难道能分成两半不成?
季含漪唇边亦淡淡浮了抹讽刺的淡笑,只叫林嬷嬷先进去伺候着,她要去书房一趟。
林嬷嬷一愣,有些看不明白少夫人。
今日上午院子里发生的事情她是知晓的,但她不知道现在究竟发生了什么,又是怎么处置的,为什么大爷被打成了个血人。
但这些不是她一个下人能猜能问的,当下也不敢再开口,但她这一刻看着少夫人这淡淡的神色,大爷受那么重的伤少夫人也没想去看一眼,她不禁心里又难过。
从前大爷哪怕是回来的晚点,少夫人都担心的不行,如今大爷成了半死,大夫人也不闻不问了,她心底也隐隐能感受到些什么,忽的没头没尾的朝着季含漪小声说了一句:“大爷心里是有少夫人的。”
季含漪一顿,侧头看向林嬷嬷。
她笑了笑,叫林嬷嬷先退下去就是。
林嬷嬷心里讷了讷,知道不能再说话了,连忙退了下去。
季含漪没去主屋看一眼,甚至连主屋的外间都没有踏进去过,只在那廊下站了站,就往后廊房去了。
她让容春去整理好东西,她的画卷,她平日里看的书,她练习的字帖,还有自己置办的一些文房,还有衣裳首饰,都收拾好放进箱笼里,明日来带走的时候才利落,也不用再收拾了。
容春去收拾的时候,季含漪清点着今日能带走的那一小匣子的财物银子和首饰,收拾好了才站在那花架上看着她养的芙蓉花。
花盆里的花枝粗壮,依旧欣欣向荣,等到明年,又是枝繁叶茂。
她指尖轻抚花枝,即便已经枯萎,枝干里也有生机。
她沉甸甸的心里似乎终于松了几寸,如今的困境不过是一个囚笼,只要她继续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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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一步往前走,困住她的囚笼也不再是囚笼了。
季含漪站了站,又抱着在她脚边轻蹭的白猫往书案上坐过去,身边烧着满是暖意的炭火,她一只手抚在白猫温热的脖子上,另一只手提笔落字。
她将今日在谢府的种种尽数写在了信纸上,又叫容春让人送出去。
只是她的信才刚送,谢大夫人就气势汹汹的往季含漪这儿来了。
她跨进了屋子,历来严肃算计的眼睛扫了一眼屋子,最后视线落在季含漪身上。
她抬手指着季含漪,一步步靠近她,眼眶通红:“玉恒成了那个模样,他到现在口中还念着你,你竟然躲在这里,不肯去见他一面。”
“你究竟是什么铁石心肠!”
季含漪平静的抬眼看着林氏,说出事实:“不是我害大爷成了这样的。”
林氏一愣,手指隐隐发抖。
她也不再想多说,伸手过来就拽着季含漪就往外头拖:“如今玉恒出了事,我没空惩治你,等玉恒好起来,等明柔给我怀上孙子,那时候你就给我去山上修佛去。”
“反正你留在谢府又有什么用处?你一个人在这里睡又是给谁看?你要不想与玉恒好好过,我就成全了你。”
林氏的手拽的很紧,力气很大,季含漪被林氏拽的跌跌撞撞,路上的丫头见了都低着头,不敢去拦。
容春慌乱的跟在后面,一路跟到了主屋。
季含漪被林氏用力的一推,将她推到了谢玉恒的床边,她的声音几乎是咬牙切齿:“你好好看看你的夫君,他现在满身是伤,可是他不愿上药,他要见了你才肯上药。”
说着林氏哽咽起来:“谢家到底有什么对不起的,你是不是要逼死他害死他你才满意!”
屋内夹杂着淡淡的血腥味和药味,炭火烧的很足,窗户紧闭,沉闷又压抑。
季含漪微微有些狼狈的撑在床沿边上,眼眸微微一抬起,对上的就是躺在床榻上脸色苍白的谢玉恒。
谢玉恒的眼眶通红,满是血丝,他见到季含漪,眼里渐渐冒出了水色,伸出一只手想要触碰季含漪同样苍白冰凉的脸庞。
谢玉恒眨眼,还带着血迹的唇瓣张口,声音嘶哑,隐隐发颤:“含漪……对不起……”
季含漪用力眨眼睛,这样的对不起,他执意要说出来,在谢玉恒的心里究竟有什么意义呢。
一次次伤害她,一次次说对不起。
这是一场凌迟的游戏,他用钝刀在割她的肉,可现在表现出最可怜的人,竟然是他。
季含漪避开谢玉恒伸过来的手,她撑着床沿站直了身子,她对他再也没有了什么心思,即便是难过伤心,都没有了。
她摇头道:“大爷现在不必与我说这个,大爷的决定,该由大爷做主。”
谢玉恒却忽然落了泪,他忽然要用力从床榻上撑起身,即便一遍遍跌下去,也要撑起来伸手去够季含漪的衣角。
但季含漪往后退了一步。
林氏再看不下去,含着泪过去扶着谢玉恒,朝着季含漪便吼出声音来:“你就这么狠心……”
第71章 离开谢府
季含漪从不知晓,原来有一天,她会是旁人口中那个狠心的人。
曾今努力也暖不热的人,现在又这般祈求的看着她,他又想做什么。
她看着谢玉恒问:“大爷要我让人叫李明柔过来照顾么?”
谢玉恒满是悲戚的看着季含漪:“你还是怪我…”
都到了这个地步,再说什么怪不怪的,季含漪都觉得虚情假意。
她轻蹙眉看着谢玉恒:“我从没怪过,我是祝愿大爷得偿所。”
说着季含漪又往后退了几步:“这里人多,我照顾大爷多不方便,李明柔向来能照顾大爷周到,我这便去差人叫她来。”
他没有要留在这里的意思,她本是要与谢玉恒说明日就要和离的,但这会儿看谢玉恒的这个模样,显然并不适合,她也不想再横生什么枝节。
季含漪没有拖泥带水的退出去,再刚掀开帘子的时候,她听到身后传来扑通一声,紧接着是林氏惊声的尖叫声,和又变得凌乱的脚步声。
季含漪的手指微微一顿,但她没回头看一眼,直接掀了帘子便走了出去。
倒是容春没忍住往后看去,在看了一眼后,不由得捂住了唇。
只见大爷上半身跌落到床榻底下,赤裸的后背上,纵横的伤口还往外渗血,看起来骇人极了。
更叫容春觉得害怕的是,大爷的眼神紧紧往少夫人的那头看去,她都看不明白大爷到底是为什么,也不敢再多看,赶忙跟在季含漪的身后出去。
林氏哭着去将跌落在地上的谢玉恒扶着,声音哽咽的不行,林氏含泪看着谢玉恒失神看着一个方向的眼睛,痛心疾首的沙哑道:“到底是为什么……
“你告诉母亲,你到底是为什么……
谢玉恒愣愣听着母亲的话,他也在心里问自己为什么,但他问自己千万遍,他永远也找不到那个答案。
他只知晓,要是季含漪离开了自己,自己都觉得活着没什么意思了。
**从前满心满眼都是他的人,怎么如今就变成这样了呢。
他茫然的想,季含漪只是又误会他了,他不喜欢明柔的,他对明柔只是照顾,她总有一天能理解自己的。
只要自己不写和离书,她就永远不能离开自己……
林氏看谢玉恒迟迟不说话,他身上又全是伤口,整个身子软在她怀里奄奄一息的,让林氏满是伤心的几乎提不起力气来,又叫身边的婆子赶紧来将谢玉恒扶去床榻上。
只是谢玉恒却执拗的不肯起身,唇中还在喊着季含漪的名字。
林氏几乎要被谢玉恒的这副样子气得晕厥了过去,但看着谢玉恒这半死不活的样子,狠了狠心,还是叫婆子硬拖都要拖到床榻上去上药。
只是谢玉恒身上到处都是鞭伤,浑身上下也没有一块好肉,婆子们连碰都不知道往哪里碰,又是一阵兵荒马乱。
这时候季含漪已经走到了外间,里面的如何凌乱都也已经与她没了干系。
她站在外间的廊下,对着门口的丫头低声吩咐,让她去李明柔的院子里将李明柔叫过来伺候谢玉恒的养伤。
既然谢玉恒这般袒护着她,也算成全他们两人了。
那丫头听了季含漪的吩咐,都险些没有明白过来季含漪的意思。
她忍不住小声问了句:“少夫人不进去么?”
季含漪淡笑了声,又看着丫头:“我今日不在府内,待会儿若是大夫人问起,你便如实与她说就是。”
“她若是问我去哪儿,你便是我回了顾家,明日一早会回来。”
季含漪说完一边披着斗篷,一边又将雪帽戴上,微微侧脸看向站在自己身边一脸担心的林嬷嬷,她抿了抿唇,伸出手,轻轻握在林嬷嬷的手上。
廊外的白雪飘进来,沾在季含漪雪帽上的雪狐**上,她眼里含着一些愧疚,声音很轻:“我今夜不在,劳烦嬷嬷了。”
留下的这一院狼藉,不该再由她来收拾残局。
林嬷嬷红了眼眶,隐忍道:“这些都是老奴应该做的。”
又道:“只是少夫人不在,院子里该冷清下来了。”
往前即便她在的时候,这院子里也是冷清的。
她极力经营着,让这院子里看着热闹,但一个人的心是冷的,又怎么热闹的起来呢。
季含漪紧了紧林嬷嬷的手,悄无声息的踏进了风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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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头的凝香院内,在听到婆子高兴的进来传结果的时候,李明柔身上的力气才终于全数泄去,缓缓的瘫倒在了地毯上。
她今日铤而走险,故意要去谢哥哥的书房拿书册,就是为了与谢哥哥生米煮成熟饭。
她不想离开,不想一辈子老死在乡下,她要留在谢哥哥的身边,即便是妾也好。
况且季含漪怎么能斗的过她呢,从前她争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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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后也更不可能。
只要谢哥哥的心在她那里,早晚有一天,她都会坐上正妻之位,与谢哥哥光明正大的在一起的。
只是他没有想到,谢哥哥的书房居然会有人来……
不过好在,她依旧赌赢了。
身边的张嬷嬷赶紧来扶着李眀柔起来:“姑娘,先起来吧。"
李眀柔却失神的看着一处,又忽然笑了起来,眼里却冒着泪光的看着张嬷嬷:“嬷嬷,你说大爷心里真的有我么?”
张嬷嬷一愣道:“大爷心里要是没您的话,又怎么宁愿以死相逼也要留下您呢。”
李眀柔失神的看着一处,喃喃道:“是啊,谢哥哥心里怎么会没有我呢……”
可是为什么今日她与谢哥哥在书房缠绵的时候,谢哥哥抱着她,为什么喊的却是季含漪的名字。
李眀柔直到现在都还记得当她听到谢哥哥口中吐出季含漪名字时的震惊,即便她知晓谢哥哥中了药,神志不清,认不得眼前人,可还是让她对我心揪痛。
谢哥哥至始至终都是将她认成了季含漪。
李眀柔眼里的眼泪越滚越多,她忽然生了一股空虚,她做了这么多,又是为了什么。
可谢哥哥要是不喜欢她,又怎么会冒着**也要留下她呢。
李眀柔想了许久,她想,或许谢哥哥只是习惯了季含漪的,在谢哥哥的心里,始终最重要的都是她。
她撑着从地上站起来,就要往外头走:“嬷嬷,谢哥哥怎么样了?我要去看看他。”
张嬷嬷连忙拦着李眀柔,小声道:“这些日姑娘先安安静静的带着,等出去后,跪去老太太和大夫人跟前赔罪,这事就能过去了。”
“现在忍一忍,您手上那么多嫁妆呢,不用担心什么,您虽是妾,可大夫人是您亲姨母,日子难道会难么?"
“况且从前那位少夫人哪回又争过您的?”
李眀柔最初也是这样想的,即便做妾,又姨母在,谢哥哥又自小疼她,她担心什么呢,还能陪在明清身边看着他读书长大。
这样一向,李眀柔心里也安稳了,她点点头:“嬷嬷说的也对,我怕什么呢,最该怕的是季含漪。”
“来日方长,谢哥哥不喜欢她,她又用什么与我争?”
“护着她的老太太又能活多久。”
她缓缓的坐在贵妃榻上,原先惶恐的神色里终于带起了一丝笑意。
第72章 离开谢府后遇见沈肆
马车内,容春抱着那收拾好的一小匣子财物,小声问季含漪:“我们现在回顾家么?”
季含漪微微掀开旁边的帘子一角往外看去,马车驶出了胡同,熟悉的景色夹杂着风雪一一从她面前掠过,此刻天边还有一道余白,她觉得一切都静悄悄的,一切都轻快起来。
她忽然道:“容春,我想去安平桥。”
“我想饮梅子酒。”
“我还想吃桂花圆子了。”
这般说的时候,马车已经往坐落在城边的安平桥驶去了。
临近天黑,这大抵是这个冬日的最后一场雪,下午还是绵绵细雪,这会儿就忽然大了起来。
季含漪此刻坐在曾经父亲常常带她去的安平桥的桥边上。
身后是华灯初上的长街,微弱的光线蔓延在桥上,在湖水里映出暗淡又粼粼的光色。
雪帽上都已经盖了一层雪,季含漪坐在桥边,怀里抱着暖手炉,被雪风吹的微微眯着的眼睛眨了眨,又接过容春递过来的梅子酒。
她害还记得,她第一次饮梅子酒,也是父亲带她来这里饮的。
就在旁边的碧荷亭,她与父亲围炉煮酒,父亲叫她从亭里看山水,小小亭内的一方天地,往外看出去,却是绵延不绝的景色。
父亲说,即便是身陷在困局里,也要尽力往远处看,那样心境便不会被困在那一个小小的地方了会也更豁达与放得下。
季含漪小吃了一杯,她往远处看去,从前她不怎么明白,现在看着茫茫雪中的尽头,无边无际,自己在天地间不过是渺小的一粒尘埃。
只是她已经许久没有饮酒了,没来得及好好感概,就被呛了一下。
旁边容春也没好到哪里去,咳了好几声。
季含漪问:“在哪儿买的?怎么这么烈?”
容春忙道:“还是那家曲江春,从前老爷最喜欢去的。”
季含漪也咳了一声:“看来是冷酒的问题。”
容春也遗憾:“可惜这会儿不好找炉子,只能将就了。”
季含漪点点头:“将就吃两杯就行。”
季含漪说着,又小口的抿了一口,这般放肆轻松的时候,心里头竟然还有些隐隐畅快。
从前父亲最喜欢在下雪的时候饮酒了,她又看向远处,长长的叹息一声。
没有在谢家那沉甸甸的身份,没有每日如履薄冰的规整自己的仪态,也没有需要姿态恭谦的陪在婆母身边,更没有强压着所有的不快去忍受着谢玉恒的冷淡。
这大抵便是自在吧。
她才发觉,三年前她一心想要嫁入的地方,如今是自己最想逃离的。
那何尝不是围住自己的困局。
心里渐渐升起一股倦意,她轻轻道:”容春,我再也不想回谢家了。”
容春侧头看向季含漪的侧脸,小声的回话:“顾老夫人一定能为少夫人做主的,明日也一定能拿到和离书的。”
季含漪却稍失神,她不知晓会不会真的那么顺利。
容春又将怀里还冒着热气的地瓜拿出来:“少夫人喜欢的那家桂花圆子没了,奴婢便买了烤地瓜来,少夫人尝尝。”
热气腾腾的地瓜在掌心中冒着白色的热气,连手掌都被暖热了,季含漪低头咬了一口,身上也跟着暖了。
或许是饮了两盏酒,胸腔里忽然有许多许多的情绪涌起,今日一整日压抑的,所有的情绪,禁不住眼眶开始发热了。
这会儿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华灯初上,容春看季含漪的身上满是雪,忙帮她扫了扫,又担心的小声道:“这里风大,还下着雪,我们要不先去廊下坐着吧。”
季含漪眼眶里晃晃荡荡的蔓延着沉甸甸想要发泄的情绪,或许是那三杯梅子酒,这会儿情绪全出来了。
她又低头,再咬了一口地瓜摇头,雪帽挡住她脸上所有情绪,红透的眼眶里漫出一汪水。
今夜之后,她或许会面临更艰难的处境,在这个最难过的时候,她只是想父亲了。
季含漪手里捧着地瓜,没吃几口就有些凉了。
她侧头看向容春:“还想吃。”
这夜黑天冷的,头顶没个遮盖,再热腾腾的地瓜也要凉。
容春就劝着:“这会儿有些黑了,少夫人先去亭中等着我,我去对街买来。”
季含漪才跟着容春撑着身子一起往旁边的碧荷亭里去。
碧荷亭周遭都种满了梅树,树枝繁茂,挡住了不远处街景的大半景色。
季含漪坐在中间的小石桌旁,容春又仔细给季含漪身上的斗篷给理了理,又将雪帽下的带子收了收,免得风吹了进去。
最后她将手炉塞进季含漪的手里,小声道:“少夫人先好好等着我,奴婢过不久便来。”
季含漪低着头,莹莹饱满的小脸儿被遮掩在银狐**的雪帽下,鼻子眼尾微微发红,又在暗色中寂寂抬头看向容春,声音在夜色中带着一股软:“马车里的灯也拿来吧,我坐一会儿便走了,外祖母还在等我。”
季含漪能在外头这般自在的时候是极少的,她早已不是当年有父母庇护着的贵女,这会儿稍稍任性这一回,却不能毫无顾忌的放肆。
说完或许是梅子酒酒意上来的缘故,她这会儿眼眶直发热,泪水在眼中打滚,也不想让容春担心,又低下了头。
容春听了季含漪的话,便忙道:“好。”
又不放心的叮嘱:“少夫人可别乱动,这会儿天暗,瞧不见路。”
季含漪唔了一声,白净的手掌低头抵在了额间。
等着容春一走,季含漪眼里的热意便滚了出来,眼前模模糊糊的,越想父亲,就越难受。
她难受不是为今日谢玉恒为了李眀柔连性命都不顾难受,她难受是因为她以为在谢家唯一对她好的老太太,也是她在谢家最信任依赖的谢老太太,却在最关键的时候也欺骗了她。
她也当真是信任谢老太太的。
她亦伤心谢家的所有决定,都要以她来委曲求全而结束。
她是无关要紧的人。
她是从不需要考虑的人。
那股憋闷,那股难受,那种觉得自己孤立无援的压抑,只有在这黑漆漆的夜里,只有在这空无一人的地方,季含漪才能发泄出来。
---
沈肆此刻正在礼部衙署正堂的恩赐宴上。
今年是官员三年一回的进京朝觐考课之年,由吏部和都察院考核地方官员,考核结束后便由礼部和光禄寺筹办,考核的官员用完恩赐宴后,便离京赴任。
这场宴会此时已经入了尾声,虽说是恩赐宴,但宴会上的官员无一敢多说话的,那礼部正堂外还站着十来位考核不称的官员,只能干站在外头,身上穿着薄衣,干巴巴的看着里头的人享受宴席。
唯有考核称职的官员脸上稍显得轻松。
这场宴会并不长,本不过是恩威并用的警示与勉励,等沈肆放下手上的木箸时,所有官员无论吃饱与否,连忙也跟着纷纷放下了手上的筷子。
沈肆起身举杯:“圣上贤明,赐此筵宴,本官与诸臣工共勉。望尔等恪尽职守,不负圣恩,饮胜!”
全场官员忙下跪齐声应和。
沈肆要离开时,这场宴会也将散去。
只是沈肆没有完全离开,谁也不敢先从位置上离开。
只是好些官员最后为着巴结,便个个大着胆子往沈肆的面前凑过去敬酒,说尽了恭维话。
谢家大老爷谢之观亦在其中。
他也不为其他的,就是想在沈肆面前露个脸,顺便提一提上回在沈府发生的事情来拉一个近乎,毕竟谁不想被沈肆记住留个好印象。
沈肆脸上依旧冷淡,依旧公事公办的寒暄,直到见着挤到他身边来的谢之观,往前离开的步子才微微一顿。
只见谢之观一靠近沈肆,脸上已不知觉的露出了两份的巴结来。
要知晓,地方官的考课是由都察院和吏部考核,沈肆得皇上宠信,本就监察百官,他的话,对于一个官员来说,重之又重。
考核结果也直接关系到仕途。
刚才外头那站着的考核不称的,轻则勒令致仕,中则黜免官职,即黜者降职,免者罢官;重则就以身家性命相抵,不仅个人要被处死,还要全家充军,财产抄没。
他今年赋税也是刚刚完成,手头上也没有大案,只是没做出什么政绩来,今年也只考核了个平常,又要在宣州呆三年,何时能够调回京也未知。
现在他只一心想着在沈肆心里留个好印象,下回考课时若是能得个称职,也能升迁回京了。
他想来想去,也只有那会季含漪在沈府出的那件事能够与沈肆搭上两句话了。
他对着沈肆抱手,说起那件事来,又道:“感念沈老夫人慈悲之心,挂念着我儿媳那件事,如今我已经给儿媳做了主,还望沈大人与沈老夫人说一声,叫沈老夫人安心。”
沈肆垂眼看着谢之观脸上那股谄媚,不由皱了眉。
谢家具是进士出身,出了三个进士,谢老太公曾是探花,还入过内阁,一身清清正正,只是长出来的树枝却歪了。
沈肆眉目疏远淡,问了句:“哦?如何处置的?”
谢之观本想着沈家这样的门第,即便关心自己儿媳,也不过是高门那些贵人淡淡的怜悯,这种怜悯因为他有,所以他也明白,多半是为了在外得个好名声。
他这会儿在这些人面前提起这事,也是为了赞颂沈老夫人的慈悲之心,用来讨好沈肆,只是万没想到沈肆还会问下去。
谢之观一愣,随即便连忙道:“下官让她跪了宗祠,鞭了身,还让她跪去儿媳面前去赎了罪过,她往后再不敢犯了。”
沈肆淡笑一声:“看来谢府的家法的确严厉,只是本官怎么听说,那被惩治的表姑娘,现在却惩治成了你长子的妾室?”
说着沈肆眼中含着淡淡讽刺:“让府里谋害主母的表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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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变成了妾,与主母同一屋檐,不知道的还以为谢府抬举呢,看来谢府惩治人的方式也是别具一格。”
这话说得谢之观的脸颊一白。
他更是心头升了恐惧,这件事也不过是下午发生的事情,都御史大人又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又想到都察院的暗线到处密布,竟然连这样的小事也知晓,那他儿子在祖母的寿宴上做出那样荒唐的事情,那都御史大人是不是也知晓了,不由后背生了层冷汗。
他正欲解释,只是沈肆却已经懒得再理会他,直接从谢之观的面前走了过去。
谢之观站在原处愣了好半晌,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看着沈肆离去的背影,又赶忙追了出去。
此刻外头正下着纷纷扬扬的大雪,天色已经沉了下去。
沈肆在宴上饮了几杯酒,他平日里几乎不饮,这会儿便有些头疼。
连日来公务缠身,他连稍闲暇的时候都没有。
外头雪大,他在想,她此刻呢。
她此刻是什么心情。
文安往沈肆身边走了过来,正要说话,沈肆身后的谢之观却又追了出来,文安便退到了一边。
沈肆颇冷淡的看了谢之观一眼,他身着官服,长身玉立的站在礼部衙署门前,身前是鹅毛大雪,身后是谢之观满脸冒汗的一脸惶恐。
谢之观往沈肆身边来,一来便弓腰,姿态放低,朝着沈肆便低声道:“沈大人误会,还请沈大人稍留步听下官解释。”
沈肆淡淡的看着谢之观,冷笑了一声。
他不需要听这谢之观什么解释,相反,他倒是乐意见这样的场面。
这一家子也不值得季含漪呆在那里。
她正好也能认清她从前喜欢的谢玉恒,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值不值得她托付真心。
眉间已经有了不耐烦,沈肆披上大氅,扫了扫身上的袍子,接着直接无视谢之观,从他面前走过,上了前面的马车。
马车上放着炭火,身上那身公袍已经被化了的雪染了一些湿气,沈肆微皱眉,修长挺拔的身子稍躬身,骨节分明的手在脚下的炭火上烤了烤。
火光映亮那张历来高华冷清的面容,长眉间还带着股疏远。
谢之观见着沈肆这样的态度却不敢放弃,赶忙又追到沈肆的马车外头,对着那坐在帘子内的人便作揖道:“沈大人,下官只说一句。”
接着谢之观怕沈肆的马车直接走了,又赶紧说了接下来的话:“我儿绝没有要纳妾的意思,等明日,下官便让内人将她送回老家去。”
沈肆本正不耐烦的揉着眉间,听见了谢之观的这一句话,微微一顿,手指放下来,掀开了旁边的帘子。
此刻天色已经黑下来,旁边的随从护卫手上提着灯笼,礼部衙署前已经覆了薄薄的一层白雪,谢之观站在白雪之上,站在寒风里,却是额头上涔出了一层冷汗。
他为的是儿子的前程,哪怕沈肆只是在皇上面前提起这么一嘴,自己儿子的前程恐怕就要止步不前了。
孝道大于天,真要**下来,只怕自己都护不了儿子的前程。
沈肆清贵的面容上覆了一层风雪里的寒霜与不近人情,那双历来不动声色的眼睛此刻仅仅是微微一眯,就叫谢之观心里头一紧。
沈肆淡淡的开口:“哦?送走?”
谢之观赶紧点头:“明日就送走,犬子与她根本没有什么,全是她算计下药的。”
沈肆挑眉。
这事他心里清楚怎么回事,他的人盯着那李明柔的一举一动,甚至李明柔偷偷让她身边的那个老嬷嬷出去买催情散的事情他都知晓。
他不动声色,就是要让谢玉恒与李明柔在一起。
只有他们在一起了,季含漪才能彻底死心,才能有理由从谢府和离。
刚才他提出来,只是要让众人知晓谢玉恒先纳妾了,这样对对季含漪往后名声来说更有利一些,毕竟是谢家先毁了约。
沈肆又看了谢之观一眼:“要了人姑娘身子又送走?”
又嗤笑:“那可不是奴才,本官没记错的话,那可是被圣上嘉赏过的李知府的女儿。”
谢之观一下子哑口了,这一刻好似怎么回答都都不对。
他小心地看着沈肆问:“那这事……”
沈肆放下了帘子:“这事便罢了。”
简简单单的几个字,叫谢之观心里头大松了一口气,连忙对着帘子深深躬身下去,心里头却仍旧后怕的心跳如鼓。
沈肆让马车前行,低头烤了烤手,眼皮也未抬一下,又道了个字:“说。”
冷冽冷静的声音,叫早就在外头等着传话的文安心里一惊,又赶紧跟着马车,对着那道隔着的帘子,先压低了声音说了第一句:“谢少夫人下午的时候从谢府出来了,像是临时走的。”
沈肆指尖一顿,抬起了眼帘。
文安又低低说了个地方,沈肆抿唇,让马车往安平桥去。
第73章 被沈肆横抱进马车
寂寂的夜色里,一辆马车缓缓停在安平桥后不远处的地方,沈肆一根手指掀开马车帘子一角,凉薄的眼神静静看着暗色里的那个缩成一团的人影。
那人影微微耸动,看起来好似在落泪。
这里并不是热闹的地方,城郊偏僻处,景色是独好的。
不过是谢玉恒纳妾罢了,为着一个这样的人,并不值得。
季含漪这会儿正撑在石桌上,她似乎做了一个长长的梦境,梦境里父亲正抱着她去热闹的铺子里,问她想要买哪块糖糕。
眼睛眯开一条缝,朦胧间,她又见着母亲站在不远处笑着看着她与父亲,她眼眶又发热起来,往母亲那头走。
寒冷的狂风穿过凉亭吹进她的领子,发丝擦过脸颊飞入半空,她丝毫觉察不出来冷,她只想,一切都还是原来的那般,一切都还是好好的。
父亲好好的。
母亲也好好的。
只是她伸出来才要牵住母亲的手的时候,身子却忽被一股力道拉了起来,腰上被一只手紧紧捏着,额头处撞到了一处坚硬的地方,头顶上传来一道热气,严肃又带急促的声音落在耳边:“你在做什么?”
季含漪怔了下,抬头在一片昏暗之色里,只看得见一双黑漆漆的眼睛。
那双眼睛里满是沉色,还带着一股压迫的威严,像极了她做错了事情被父亲责问的时候。
季含漪有些伤心委屈,低头便将额头抵在了那宽阔的胸膛上,眼里滚出来的泪水一下子染湿了沈肆胸前衣襟。
沈肆一愣,看着季含漪反常的动作,伸手抬起了季含漪的下巴。
桌上只有一盏快要燃尽的烛火,光线微弱。
即便在这样微弱的光线里,季含漪那眼尾的通红也清晰瞧得见。
她那双漂亮至极的眼睛里不停滚着泪珠子,身上隐隐带着一股酒香气,她那双眸子正怔怔茫然的看着他,像是有些被她吓住了,又像是伤心极了。
这副模样楚楚可怜,本就漂亮的眼眸泪盈盈的,即便是再硬的心肠,此刻见她这般模样也就为她软了。
靠在他怀里的身子轻软又柔若无骨,沈肆深吸了口气,缓下了眉目。
指尖上是她绵软的温度,他却依旧皱着眉看向季含漪:“落下去了怎么办?”
只是隔了许久沈肆才等到人的反应,他看她茫然的抬头,又迟钝的摇头,声音里还带着软绵绵的沙哑,又迷迷茫茫的往他的怀里靠过来:"不会掉下去的。"
寻常季含漪是不会这样的。
除非她并不认得面前的人是谁。
沈肆低低看着季含漪雾水蒙蒙的眸子,眸子里含着一汪水,水涟涟闪烁着,她身上的酒味并不难忽视。
她好似是醉了。
沈肆的目光看向石桌上的碧玉酒瓶,上头写着梅山酒。
梅山酒。
沈肆又皱了眉。
他拿起酒瓶看了看,好在她只饮了小半,这般烈的酒,她从未饮过酒的人,亏的她饮的下去。
又见石桌旁边的容春也趴在了桌上,显然这主仆两人都醉了。
沈肆的视线又重新停留在怀里季含漪的脸庞上。
她饮酒是为了谢玉恒么。
刚才他远远看见她起身往廊边去,他以为她要为了谢玉恒纳妾的事情心灰意冷的轻生。
那一刻他的心骤停,拉着她从桥边过来又带了抹气恼,即便在谢家不如意,但天大的事情也不值得她这样做。
可这会儿见着季含漪朦胧又通红的眼眸,心里又不忍心怪她,大不了就算她舍不得谢玉恒,舍不得离开谢家,他帮她就是。
哪怕要把那李明柔扔的远远的,他也帮她就是。
心里仍旧带着股后怕的心悸,沈肆握在季含漪腰上的手指都在隐隐发抖。
这股熟悉的感觉,一如他那年看见她落水的时候一样。
手上的力道不由又紧了紧,紧紧按着季含漪的后背紧贴在胸膛上。
胸腔内猛烈急促的心跳声,在她馨软的身子贴上来的那一刻,在她身上的温度传递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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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的那一刻,紧张的心绪才慢慢平稳。
他低头,下巴扫过季含漪发上那半落的毛茸茸的风帽,看着她浓密乌发下白润的脸庞。
湿漉漉的眼睛梨花带雨,潮湿的长睫不停轻颤,被封吹红的鼻头吸了吸,白色的贝齿咬着红艳饱满的唇畔。
沈肆喉咙间滚了滚,那股差点失去她的情绪余韵还在,紧绷的身躯在此刻全都化为了对她的占有。
她为什么还这般伤心。
难道她对谢玉恒这样的人,还有期许。
可谢玉恒根本不值得她这般。
沈肆心里忽有一股抒发不出来的郁气,他珍重不愿逼迫的人,却被谢玉恒这般对待。
谢玉恒在他眼里又算什么?
只要他想,谢玉恒连在大理寺待下去的资格都没有。
身上的情绪早已不是他的能控制的,手指紧紧握在季含漪细腰上,他将她整个人横抱进怀里,往不远处的马车上去。
步履带着他自己都不知晓的急促。
季含漪的腰上被沈肆捏的生疼,她朦朦胧胧里只觉自己还如小时候被父亲抱在怀里,还闹着父亲带她去看雪,又在沈肆的怀里蹭了蹭。
雪帽上的细绒蹭到沈肆颈间,沈肆长长的深吸一口气,体内因她而生被长久压制的**,此刻几欲喷涌而出。
这头文安瞧见自己主子居然将谢夫人这样抱进了马车,吓得腿都软了。
尽管主子去的时候让他连车夫都支开了,可这里可还是在外头,万一被人瞧见了,那可就是天大的事情了。
自家侯爷夜里抱着谢家之妇上了马车,这要传了出去,他想都不敢想,自己只怕也要以死谢罪了。
文安简直比主子还要着急几分,一直等到主子已经上了马车,这才松了口气。
他远远看着还趴在石桌上睡着的容春,又忙去解了身上的斗篷盖在她身上,还往她身边放了个火盆。
这谢夫人身边的人,他自然也要照顾的好好的,不敢给出个什么闪失出来。
第74章 主动吻上沈肆唇瓣
季含漪的身量虽说有些娇小,但却不瘦,看起来就水灵灵的很饱满。
这会儿她迷迷糊糊被抵在马车角落,面前人影暗沉,本就不大明朗的光线,被沈肆高大的身躯挡住了大半,将她整个人都被拢在沈肆的阴影下。
季含漪这时还如坠梦中,眼眸半闭,惺忪眸子看了看,只见着面前的人一身绯色红衣,垂下眼帘又看到的是公服上的花犀带,抬起眼帘又是那胸前的猛兽图案。
她分不清面前看到的是什么,伸手想要去触碰眼前的那只獬豸刺绣,又觉得那獠牙对着自己吓人的很,昏昏沉沉眼皮发重,指尖就顺手紧捏在沈肆的衣襟上。
沈肆看了眼季含漪此刻的模样,又低头看向她捏在自己衣襟上的手指。
他向来仪容整洁,身上的衣裳见不得发皱,此刻被季含漪这么捏出褶皱来,他却瞧着那白嫩嫩的手半晌,指尖动了动,最终还是伸出手,将她的手包裹在了自己的掌心,又看向季含漪的脸庞。
她眼中还残着惺忪的泪意,晕红的眼尾,长睫还在轻颤。
烟烟眉眼被染了水雾,耳边晶莹绿色耳坠隐隐闪烁,红唇上咬出来的印子嫣然水亮,看得沈肆不由身上一紧。
她全是不知晓她这会儿是多勾人的。
手掌中的手很软,也很乖巧,任凭被他揉捏在掌心,她也没有动。
她似是真的醉了。
但沈肆还是轻轻的将季含漪的手放下,他碰她的手有些凉,又将她的手捂在自己心口上暖着。
他细细看她妩妩染着红晕的眉眼,压低肩膀,声音里带着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沙哑:“谢夫人。”
季含漪似是听到了,却蹙了眉。
也不知道她此刻梦境中又是什么,那只被沈肆放在胸口的手,又往前抵过去,细软的指尖馨软馨香,像是在推拒他,又像是在邀请。
沈肆低低闷叹了声,深吸了一口气。
但那只手很快便没了力气了,又软了下午,被他的手握紧。
沈肆坐在季含漪身侧,一只手正撑在她脸旁,低头看着季含漪眼里的泪光,她眼里湿濡一片,白嫩脸颊上还有泪痕,即便醉了酒,她看起来也是安静的,动也没有怎么动一下。
那发上的雪帽已经落了下来,露出她一头青丝,云鬓朱翠在他沉暗的眼里略过,她白皙的颈脖露出让人遐想的景色。
体内的热流在翻滚乱窜,沈肆撑着的手掌渐渐捏成了拳,宽阔的后背已控制不住的往下压了下去。
他眼中只有那半开的红唇。
他想,她也快要与谢玉恒和离,她今日出了谢家,便不再回去便是,他为她一切都安排好。
每个深夜都朝思暮想的人,此刻就在自己的身边。
沈肆即便是善于隐忍的,但体内对她本能的冲动与喜欢,已经全不是他自己能够克制得住的。
此刻季含漪又低低喃喃。
她的声音含糊,似是在说醉话。
又见她蹙眉蹙起,又似是有些难受。
饮了那么烈的酒,又怎么会不难受呢。
沈肆微微起身,到底克制住了自己,轻叩车厢。
文安早就早外头侯着,见着主子又吩咐,赶忙上前。
沈肆让文安去准备好醒酒的汤药来,文安应着,心里头却是为主子惋惜。
主子什么都好,就是太过于正经了。
现下谢夫人既然醉了,这儿又没别人,到时候生米煮成熟饭,那谢夫人还能不从么?
不然就主子这万年冷淡的面容,只怕那谢夫人一辈子都不知晓主子喜欢她。
只不过文安想归想,但做事还是很麻利的,很快醒酒汤便送来了,还给容春也准备了一碗。
马车内的沈肆接过药碗,弯腰将一勺药送去季含漪的唇边。
只是醉酒睡去的人显然并不想配合,偏着头就是不愿饮。
季含漪几乎没什么小性子,从前整个人都是软糯糯的,倒是这会儿像是被扰了梦,下意识的伸手推开,汤药却撒在了领口上。
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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肆低低一声轻叹,历来冷清的眼神已含了点点柔情,用帕子替她领口擦了擦,又弯着腰,沙哑的低低哄着她一点点吃。
季含漪还是很听话的,即便醉了,也没有使性子,推了几回就乖乖的张嘴,她性子历来软,谁与她说软话,她便心软了。
其实沈肆从来都知晓关于季含漪的一切,她的性子,她的喜好,只是她未必了解过他。
喝了半碗的醒酒汤,那红艳的唇瓣上染上水色,沈肆见她紧闭的眼角缓缓落下一滴泪珠,才伸手为她擦去。
只是离开时却被一只软软的手指握住。
她眉目间似是很委屈,捏着她的手往怀里抱,手掌落在她饱满的胸脯上,沈肆身上一紧,却不禁压低身子,任由她抱着手臂,
她身上的软香扑来,他终于听清她在说什么。
她叫他抱她。
又或许她喊的本不是他。
但季含漪的手指已经环在他的腰上,脸庞往他颈脖处蹭过来,又是哑哑的一声软语:“爹爹……”
沈肆的身体微微僵住,又扯了扯唇角。
将他当作了她爹爹,也总比将他当作其他人好。
马车虽说宽大,但两个人躺着还是稍显的拥挤,沈肆只是半撑着身,任由身侧的人环在他腰上。
季含漪领口前因刚才吃醒酒汤撒了些,沈肆怕凉着她,用帕子要为她垫上,只是才一低头,脖子上就环过来一只软软的手臂,沈肆一顿下低头,就见身下醉的不成样子的人依旧闭着眼睛,却抱着他脖子往他身上压过来。
沈肆静静看着季含漪闭着眼的模样,软嫩妩媚,娇小的等着被生吃入腹,放在她腰上的手指不由得一紧。
他不是没有任何七情六欲的人,她的主动亲近几乎点燃的体内本就沸腾的欲望,
他抱紧他细腰侧着身,薄唇离她唇瓣只有一指,沈肆喉咙间难得紧张的滚了滚。
他依旧在压抑克制,可面前那张近在咫尺的唇,却主动轻轻的碰了过来。
第75章 她给他的销魂蚀骨
季含漪的唇很软。
软的如一滩水。
软的好似一抿就要化开。
尽管知晓季含漪根本不知晓自己在做什么,可沈肆早已无法克制住自己,将这个吻深入下去。
身体已崩成了一根细玄,抵在季含漪后背上的手掌忍不住将怀里软嫩的身子紧紧按紧在怀中。
即便这不是第一次吻她。
第一回是她落水时,他还不明白如何吻,只会轻轻触碰她唇瓣。
如今尝到她口中的香甜,沈肆只觉得浑身生了层热汗,销魂蚀骨的感觉叫他几乎失去了理智,原来他以为的那些克制,在此刻面前早已土崩瓦解。
他脑中早已摒弃所有的理智,甚至他想要对她做的一切,此刻都在脑中疯狂的翻涌。
捏在她腰上的手背早已露出青筋,他只想要越吻越深,只想要她的身子越来越紧的贴着她。
只想要与她彻夜缠绵。
他终体会到那股销魂蚀骨的感觉,唯有她能给他。
他看着她迷迷蒙蒙似有些难受半睁的眼睛,看着她青山似的细眉弯弯,潮湿的睫毛在轻颤,芳香郁烈,短线的泪珠子一颗颗从她眼角滚下来,又落入她浓密的鬓发中,红晕与艳色并存,摄魂夺魄。
沈肆不能自己,拇指抚在她眼角上,指下软腻潮湿如绸缎,他闷哼了几声,粗粗喘息,直到她开始难耐的轻吟,放在他腰上的手抵在了他胸膛上。
理智在她难受的轻吟中一瞬间回神,沈肆蓦然抬起身,看向季含漪那张嫣红的红唇,被他蹂躏的微微发肿。
他指尖不由轻轻触碰上去,便换来人撒娇似的一声细细哑哑的疼。
沈肆指尖僵住,隐忍到额间出了汗也没有再碰她,只低头愧疚的将人揽进怀里安抚,下巴抵在她秀气的肩膀上,意乱情迷的神情渐渐恢复如常的冷清高华,又闭着眼睛轻抚在她单薄后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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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含漪稍微醒来的时候,周遭先是雾蒙蒙的,光线昏暗,眼前似有人影。
她努力的眨着眼睛,等眼前渐渐清晰时,见着的就是沈肆坐在她身边,低头看着她的场景。
她见着沈肆穿着一身红色公服,这是季含漪第一回见沈肆穿公服的模样,或许是因为这身公服,更显得他威严和疏离。
更得他此刻看在自己身上的眼神淡漠。
季含漪脑中一片空白,她只记得自己做了一场小时候父亲带她上街,哄她入睡的梦,却没想到梦醒后,此刻的自己会躺在沈肆的身边。
她连要说什么都忘了,仰着头,潮湿的眼眸怔怔的看着慢慢靠近的沈肆。
她甚至能够感受到沈肆呼出的沉稳的气息,但是他面无表情,眼底很黑,高华的面容上有股不通人情的疏离与贵气,季含漪连躲都不敢躲。
在她心里,宁愿相信沈肆此刻是要在她脸上找什么东西,都不敢乱想其他的。
她乱糟糟的想,他这么做一定有他的道理的,她要是乱动,他或许会不高兴。
他身上的气息与味道很清晰,季含漪到底是有点顶不住沈肆的这股压迫,心头慌乱的跳动着,微微偏了偏眼眸。
沈肆静静看着季含漪偏头的动作,看着她被他吻的嫣红的唇瓣,指尖捏紧,又不动声色的垂眸,掩盖住了所有晦暗的神色。
身体依旧一刻不停的在叫嚣着,一旦品尝过她身上销魂柔软的味道,便如染上了**,再无药可治。
此刻身下的人明显什么也不明白他此刻最想对她做什么,更不知晓他刚才对她做过什么,她甚至十分信任他,连躲避都不曾。
那清澈无辜又泪盈盈的眸子,叫沈肆觉得自己已经站在万丈深渊前,他对她的情与欲望,一踏足便要跌入堕落的深渊,一生只能牢牢将她紧锁在身边,与他一起沉沦。
到底还是理智占据,他可以什么都不顾,但对她来说,显然不能。
沈肆不愿逼她,她与他即便在一起,也该是光明正大站于人前,也该是她心甘情愿的。
他知晓她一向信任他,他更不想她对自己产生恐惧与害怕。
修长的手指抬了抬,沈肆从将一张手帕放到了季含漪的手上,又低沉开口:“领子湿了。”
他说完,起身坐到了她的对面。
面前压迫着的的沉暗渐渐褪去,季含漪才后知后觉的低头,领口真的湿了一块。
又看旁边放着的小碗,隐隐一股药味,似乎是醒酒汤,季含漪便一下明白了大抵发生了什么事。
她满是窘迫与羞愧的捏着沈肆递过来的帕子,帕子上是沈肆身上的冷香,她小心看他一眼,又撑着身起身小声道:“谢谢沈大人。”
他不知晓自己现在怎么会在沈肆的马车上,她只愿没有再给沈肆添麻烦才好。
帕子按在领口上,季含漪脸颊却不由发热,不知为什么,每每狼狈的时候,总是会被沈肆看见,叫她心头生出了股羞愧来。
她脑中这会儿晕乎乎的,还有些头疼,她去了凉亭后发生了什么她也早已经全想不起来了,就连这会儿,她脑中想什么好似都是迟钝的。
又在心里后知后觉的想,为什么这些日好似总是能够遇到沈肆。
她统共出谢府也不过几回,最近这几回却次次能遇见他。
想到这里,季含漪的眼眸忍不住偷偷往沈肆那头看去一眼,也不知道他会不会也觉得太巧了。
只是她一看过去,就见着沈肆目光正在看她,又指尖一紧,赶紧垂下了眼帘。
沈肆目光淡淡的与季含漪的对视,他看她眼眸依旧茫然,现在已经规规矩矩的坐着,手上紧紧捏着他递过去的帕子,湛湛泪眼里,再没刚才那般看着他。
他先开了口,声音如常冷清:“为什么去那里。”
季含漪怔了瞬,想了半晌才大抵想明白沈肆为什么这么问,她垂下头来小声道:“因为小时候父亲常带我去……”
季含漪下意识咬了下唇,又觉唇上有些疼,不由又松开。
沈肆看着季含漪这规规矩矩坐着回话的模样,像是有些怕她,稍顿了下,又问她,语气却比起刚才好了不少:“为什么会哭。”
季含漪有些沉默。
她不愿将自己遭遇的一地狼藉都说给沈肆,那些不愉快与憋闷,也仅仅只是她一个人的事情,她再不能麻烦他了。
季含漪摇头,轻轻说道:“想父亲了。”
沈肆等了半晌,等来她这一句。
对他还是没句实话。
他想,上回她说她要与谢玉恒和离,那句又是不是实话。
唇边淡淡的压了压,他微微垂目看着她。
直到见到季含漪涟涟的眸子,他长长吐出一口气,又问:“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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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饮酒。”
季含漪听了这话,便觉得自己做错了事,又讷讷:“就是忽然想起……”
又见沈肆静静的看着她,那严厉里好似带着谢审视,看起来很严肃,像是并不怎么信,她又开始紧张。
沈肆靠坐着,姿态依旧高贵,身量又高,一身公袍衬他面如冠玉和清贵,静静的一个垂目,便有股掌控他人的姿态压迫来。
他看着季含漪微微挑眉:“想起了就喝梅山酒这么烈的酒?”
季含漪一哑,她不是让容春买的梅子酒么……
又忽想容春不识字,八成给拿错了。
季含漪这时候混乱的脑中稍稍理出来一点思绪,她小心的看着沈肆问:“是不是我饮醉了…?”
沈肆点头,又指了指旁边小桌上的碗,又看着她:“我给你喂的醒酒茶。”
季含漪的脸庞刹那间便热了,难怪自己会在沈肆的马车上,大抵是自己醉了酒,被沈肆给撞上了。
可惜她什么也记不得了,更不知晓自己醉酒后有没有在沈肆面前失礼。
想自己在沈肆的心里,早不是端庄的淑女,他又是那样规矩严谨的人。
他见了自己醉酒的模样,他又会怎样看自己,定然会觉得她不庄重的吧。
她羞愧的低下头去,甚至不敢多问沈肆一句自己醉酒后都做了什么,她恨不得这会儿赶紧离开。
她站起来想匆忙的告退,只觉自己怕是再无面目在沈肆跟前了。
只是才站起来,面前就伸来一只手,那手上正放着一碗浮圆子。
沈肆看了眼季含漪:“你饮了酒,吃一些会更好。”
季含漪哑然,她指尖颤了颤,慌慌忙忙说了声谢谢,又别无选择的接了过来,在兵荒马乱与慌张里,重新坐在了沈肆的对面。
碗里的浮圆子还是热的,季含漪也不知道沈肆是从哪里端来的,只是滚滚热气冒出来,马车内一时都是浮圆子甜腻的香味。
季含漪吃了几口,又忍不住偷看沈肆,想沈肆这样的天之骄子,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严苛规整的人,难道也喜欢吃浮圆子么。
还是他特意给她准备的,
她想起从前在沈府听说沈肆的一日三餐,他吃的极讲究,对吃食要求极高,极难伺候的人。
她又忽然想起一件事:“我丫头呢?”
容春也跟着她饮了那酒的。
沈肆言简意赅的开口:“在外头,已经醒了。”
季含漪松了一口气。
只是浮圆子还未吃完,季含漪便有些着急想走。
外祖母还等着她,不能再晚了。
沈肆看了看季含漪脸庞,半晌后还是放她离开。
季含漪离开后,马车内顿时又变得寂静一片。
沈肆独坐在马车中,听着帘子外季含漪与容春说话的声音,又听着帘子也渐渐安静下来,这才掀开了旁边的帘子一角,看着季含漪离去的背影。
他看着那背影越走越远,直到上了一辆马车,他才缓缓将手上的帘子放了下去,体内的燥热阴却并没有因为她的离开消减半分,又低头看向掌心处季含漪落下的一只绿色耳坠。
面前小案上还放着季含漪未吃完的浮圆子,沈肆端了过来,用她吃过的勺子吃了一口,甜腻在唇齿间散开,有些腻人,他从前从不喜吃这些,却又再吃了一个。
第76章 背信弃义的是他们谢家
季含漪坐马车回去的时候,已经是夜里戌正了。
时辰有些晚了。
领口的湿润润进皮肤有些难受,季含漪下意识用帕子擦了擦,陌生的冷沉香让她忽意识到,自己竟将沈肆的帕子带走了。
她怔怔看了眼帕子,又忙收到袖口里。
容春却一直看着季含漪唇上那浅浅的印子,像是破了又不像是,总觉得少夫人的唇好似比以往红一些,欲言又止了好一会儿还是没有说,想着可能是自己看错了。
又见少夫人耳坠好似少了一只,这才开口。
季含漪摸了摸,真只有一只耳坠了,想应该是刚才怎么落下的,再找估计也找不到了。
她没怎么在意,虽说有点可惜。
季含漪从马车上下来的时候,却见着顾晏站在大门外等着她,见着她的马车停下,就忙往这头来了。
这时候外头还在下着雪,纷纷扬扬,该是今年最后一场这么大的雪的。
顾晏宝蓝袍衣上的肩膀上覆了薄薄的一层白雪,也不知道他在外头站了多久。
季含漪忙提着裙摆踩在脚蹬下马车,见了顾晏便道:“表哥为何等在这里?”
顾晏手上撑开伞,伞面挡在季含漪的头上,他低头在摇曳的昏昏光线下看着季含漪,只见着她莹莹雪肤上的一双晕红的眼睛,他不由靠近她一步,犹豫的看着季含漪低低道:“我听祖母说漪表妹要与谢玉恒和离了。”
顾晏说完这话,眼神紧紧看在季含漪脸上,藏在身后的手掌捏在一起,掌心早已全都是汗。
季含漪今日是给外祖母来信的,信上她写了今日在谢家的来龙去脉,顾晏知晓也并不奇怪,季含漪也没想瞒着,
她抬头看着顾晏看来的眼神,嗯了一声点头:“我打算与谢家撇清关系了。”
又轻轻道:“晏表哥,我大抵要回顾府住几日。”
顾晏的眼眸一顿,心跳快起来,又忙道:“漪表妹想住多久都可以的。”
又道:“今日祖母与我说,让我明日陪着表妹一同往谢家去,顺便帮你带回在谢家的东西。”
季含漪愧疚的看着顾晏:“麻烦表哥了。”
顾晏紧紧看着季含漪的眼睛,见着她那双水盈盈的美眸正看着自己,他这一刻甚至不敢对上季含漪的眼睛,忙道:“不麻烦的。”
“今日我本打算去接表妹从谢家回来的,但是我去谢家,谢家门房的说表妹下午就出来了,我便在门口等着。”
说完他又飞快看了季含漪一眼,只觉得脸颊开始发烫,又低低道:“不过也没等多久。”
“这会儿祖母还在等着表妹的,表妹与我先一起进去吧。”
季含漪这会儿其实有些疲惫,头也有些晕,站在外头也的确不是说话的地方,便点点头,这才拢着斗篷跟着顾晏一起从大门进去。
顾老太太的院子里灯火通明,顾家的人都坐在暖房里,显然都在等着季含漪。
这会儿见着季含漪进来,不由都将目光放在她身上。
大夫人看了季含漪一眼,脸上依旧是不冷不热的神情,又见着自己儿子紧紧站在季含漪的身边,眉头又是微微一皱,严肃的目光看在顾晏身上。
顾晏看到母亲不悦的看他,稍顿了下站去了一边,视线的余光却停留在季含漪身上。
季含漪往前走了几步,将斗篷和手炉递给容春,再规规矩矩的给外祖母,大舅母和二舅母问安,又给表嫂和表妹问好。
屋子里的人稍显得热情的就是二舅母刘氏了。
她是最先开口的:“含漪从谢家和离回来也好,那谢家又有什么了不得的?违背当初的约定纳妾,还纳害了含漪的人。”
“谁能做出这样的事情?又不是个泥人儿,就偏得留在那儿受这个气?”
张氏看了一眼刘氏,又神情冷淡的淡淡笑了声:“受气?谢家这样的门第,就算是受气也是富贵的日子。”
“再说了,还没和离呢,就这么回来了,算是什么事?”
“含漪虽说不是姓顾,但也是回顾家来,京城里有几个和离的姑娘?也不怕影响了府里头还未出嫁的姑娘们。”
季含漪垂眸,想说在顾家不会呆太久的,却又被外祖母叫了名字,叫她去跟前。
季含漪一走到了外祖母的身边,手就被外祖母握住。
顾老太太看了眼张氏开口:“和离的姑娘怎么了?和离的姑娘犯了什么大罪了不成?”
“背信弃义的是他们谢家,不是含漪的错。”
“当年谢家大老爷写下诺言,承诺往后含漪嫁进去,无论什么情况都不会纳妾,那上头白纸黑字,还印了手印的。"
"如今这才成婚多久?才三年谢家就违背诺言,我家含漪不受这个气!就算回来那也是有理由的,不是无理取闹!”
顾老太太的声音有力,字字清晰,张氏的脸色微微变了变,却还是没敢在老太太面前多说什么。
刘氏是最能明白季含漪在谢家的憋屈的,自己儿子的事情,左不过他们开口说句话,谢家都能袖手旁观,不帮倒罢了,还被讽刺侮辱,那股憋屈她现在都记得。
顾老太太又发话:“我们顾家如今是没落,但顾家也不是没人。”
说着她看着张氏:“你明日带着晏哥儿一起去,我这个老婆子也去,总之要为漪丫头撑腰的。”
张氏脸色一僵,推辞道:“府里上上下下还有这么多事情,儿媳哪里有空闲?”
顾老太太冷眼看着张氏:“所有事都堆到明儿早了?”
“我瞧含漪过年让人给你送来的燕窝你倒是喜欢,明日就空闲不出来?”
张氏不愿趟这浑水,况且季含漪回来,吃住不是又在府上开支?那送来的那点燕窝又算什么?
旁边的刘氏这时候开口了:"既大嫂没空,我去就是,我正好替含漪出口气。"
张氏看了刘氏一眼,见着她对这事倒是上心,自己凑着非要去得罪谢家,好言劝不住也是蠢,便说了句:“弟妹不掌家,倒是合适。”
顾老太太就看向刘氏,脸上的神情总算缓和了些,点点头:“你去也好。”
事情这么定下,老太太留下了季含漪说话。
季含漪坐在老太太身边,一身月白的妆花缎,胸口处绣着丁香,在朦胧纱灯下染上一层秀美的柔软,她小声问:“外祖母与母亲说了我的事情么?”
顾老太太拍拍季含漪的手:“这事先不与你母亲说,等明日与谢家彻底断干净了再说也不迟。”
季含漪垂头,听话的点头。
顾老太太又道:“我为你单独收拾出了个院子,是婉意出嫁前住的地方,她嫁的远,几年没回来过了,空着也是空着。”
季含漪面露出愧疚:“我父亲从前在老家给二叔名下置办了一处院子,我已经给二叔送了信去,二叔也回了信,说院子收拾好了。”
说着季含漪一顿,看向顾老太太,眼里又热了一下:“我和离的事情处理好了,我便带着母亲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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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陵下面的蔚县长住了。”
“那里气候宜人,母亲的病或许也能好的快些。”
季含漪父亲的老家便是在蔚县,因着季含漪二叔不愿上京城来,她父亲就早年在那儿以二叔的名义置办了两座挨着的宅院,想着致仕之后回去与弟弟比邻而居。
也是幸好,那座宅院保了下来,她还能有一处退路。
说着季含漪眼又一垂,再细声道:“我不过小住几日,外祖母也不用单独给我准备院子,我与母亲住在一处就是。”
刚才小厅里那大舅母那些话,季含漪虽没说话,也是看得清楚的,自己的确给顾家添了麻烦,也毕竟和离过,顾家还有待家的姑娘,她与母亲长留在这里,即便有外祖母在,她自己心里头都过意不去。
顾老太太听着季含漪的这番话,烛灯如豆,面前季含漪一身锦绣,贞静柔美,却叫她看得悲凉。
从前季含漪父亲还在的时候,身居高位,又生的俊美,受人追捧,甚至连太后都夸赞。
那时候的季家是风光的。
季璟出身微寒,但满腹才学,他功成身就,便有无数寒门追随他身后,那时候也是春风得意的,自己的两个儿子也是尽力讨好着季含漪父亲。
顾老太太当然知道自己两个儿子几斤几两,能够进官全是靠着季璟,就连顾晏和顾洵当年能够进国子监,那也都是靠着季璟运作的。
国子监也不是那么好进的,顾晏和顾浔虽说是官生,但不是功臣,外戚,和土司子弟,哪儿那么容易。
那时候自己的两个儿媳对季含漪如自己亲生的那般,每回季含漪一来,便忙前忙后的格外热络。
可现如今,季璟出了事,自己的女儿回了家中,两个儿子被贬,其中一个还死在路上,家中开支一年比一年艰难,两个儿媳的心,也早变了。
她什么不明白呢,她什么都明白。
人心易变,人为利往,她不能苛刻的说自己的两个儿媳做的叫人看着寒心。
顾家如今唯一还有些出息的只有顾晏了,从国子监出来做了国子监五经博士,但那点俸禄,哪里够撑这一大家人。
自己大儿子还在烟瘴地,因着京城贬去的身份,又不懂人情世故,在那饱受排挤,还要靠着家中送银钱过去过活。
顾家那点祖产,也早在当初为两个儿子打点走关系里花用的差不多了。
两个孙子将来还要娶妻,姑娘还要出嫁准备嫁妆。
现在的顾家就是个空壳子,什么都没有。
她明白季含漪也都明白这些,所以每每年节,即便自己在谢家过得不如意,也总送东西回来。
她全都明白,更是懂事。
便是这份懂事叫顾老太太觉得伤心的不行。
她是老太太,有心想要偏袒季含漪,两个儿媳却是不懂她的。
她伸手将季含漪揽入怀中,轻轻拍着季含漪的后背苍老道:“漪丫头,你什么都不必想,什么都不必担心。”
“外祖母偏心你呢,就好好在府里住着,你一个姑娘独身去那里,将来出事了怎么办?”
“你放心,外祖母给你准备了条最安稳的路,你什么都不用担心,将来也顺顺遂遂的。”
季含漪一怔,红着眼抬头看向顾老太太:“什么安稳的路?”
顾老太太低头,慈爱的含笑轻抚季含漪柔软的发丝:“等将来你便明白了。”
“外祖母这个年纪,什么都不图了,就图所有人都安安稳稳的。”
第77章 上谢家和离
到了第二日一早的时候,起来得最早,最先往老太太这儿来的居然是顾二夫人刘氏。
刘氏早早就收拾好了,见着季含漪扶着顾老太太出来,先问了安,又过来季含漪身边看她身上的穿戴,摇头道:“穿这么素净做什么?既是去和离的,便高高兴兴的去。”
说着刘氏从发上取了一只金发簪,将季含漪发上的那只稍显素净白羽扇簪子给换了下来。
她又左左右右的看季含漪身上的竖领大襟衣裳,丁香色的绸缎,领口是金色盘口,衣上是折枝纹和铜币纹,底下是牙白色的澜裙,粉色的花边,瞧着好看是好看的,就是脖子上没戴首饰,再颜色素净,总显得气势不够。
她推着季含漪往她昨晚睡的稍间去:“赶紧再去收拾收拾,涂点胭脂和粉,可别瞧着憔悴了。”
“和离是咱们提出来的,不是他们。”
季含漪被刘氏推着,本想着低调的将事情办完,这回没法子,又叫容春给她戴上珊瑚璎珞,唇上点了点胭脂。
顾晏进来见到季含漪的时候,正见着季含漪侧身坐在祖母身边,手上端着茶盏送过去,又低低与二婶说去谢家的事情。
那乌黑的发上一只金簪子闪闪发亮,端庄秀美的身形上是素净雪肤,耳畔翡翠玉石坠子快落到了肩膀,摇曳生姿里,那唇边的一抹嫣红看得顾晏口干舌燥。
此刻外头还是黑的,冷冷的风声还在外头吹,屋内光线明显,照在季含漪身上那淡色衣裳上,便光华流转熠熠生辉。
顾晏站在原地,眼睛几乎都要看直了,半晌没有回过神来。
顾老太太看了顾晏一眼,笑着问道:“准备好了?”
顾晏如梦初醒,刚在在祖母面前失了态,他又脸颊发热,忙别开眼睛急忙点头。
又道:“马车也准备好了,烧了炭盆的。”
说着他飞快看了季含漪一眼,又道:“现在正烧着,待会儿坐在马车里就不冷了。”
顾老太太含笑:“你一向做事都稳妥的,正好漪丫头自小怕冷。”
季含漪这才发觉顾晏进来了,起身走到他面前对他福了个礼,小声道:“今日劳烦晏表哥了。”
顾晏忙摇头:“漪妹妹,我……我也想去的……”
“谢家对漪妹妹不好,我也想漪妹妹……”
他又见着季含漪抬眼看来,这才惊觉自己应该是说错了话,脸庞涨红起来,又赶紧改口:“我不是说想漪妹妹和离,我只是想帮漪妹妹。”
季含漪含笑看着顾晏,不明白小时候爬树调皮的表哥,怎么长大了却好似含蓄许多。
她带着笑意道:“我没怪表哥,谢谢表哥帮我。”
这声柔软的谢谢,叫顾晏的心又狂跳起来,手足无措。
好在这时候祖母说先去厅里用膳,季含漪从他面前走过往祖母身边去,他才按着胸口,长长吐出一口气。
又回头看向季含漪的背影,他昨夜一夜未睡,总觉得表妹要和离的事情是一场梦境,他半夜醒来都觉得像是泡影。
用了早膳,天色已亮,临走前,顾老太太与刘氏和顾晏细细叮嘱,去了千万不能冲动,万事以和为贵,也不是非得要争那一口气,和和气气的和离了,那才是最好的。
毕竟谢家在京城是有些人脉的,能不得罪也不得罪。
说罢,顾老太太又特意叮嘱了刘氏几句。
她刚开始想让大儿媳去,是因为大儿媳沉得住气,心里的心思多,考虑的周全,不像二儿媳有些冲动。
但她明白大儿媳的心思,也不强求。
这边刘氏连连点头。
她今日想去谢家,也不全是为了季含漪,上回在谢家受了气,自己为了儿子去求,反而被讥讽。
如今他们谢家冷眼旁观,她儿子还不是安安稳稳的被放出来了?
马车到了谢府门口时候,前门的门童见着季含漪从马车上下来,赶紧过来迎季含漪,又小声道:“大少奶奶总算回来了,大夫人让我们在前门侯着,说您一回就让您去见大夫人。”
季含漪点点头,本来也就是打算直接去见林氏的。
进了谢府,季含漪让顾晏先在外院等着,她与刘氏还有老太太一起进去。
季含漪又低低对容春吩咐,让她去请谢老太太也往林氏那儿去,谢老太太至少还是讲理的,她亦是不想闹得太过于难看了。
到了林氏那儿,林氏见着季含漪扶着顾家老太太和刘氏进来,脸色就是微微一变,不由坐直了身,脸上扯了个不咸不淡的笑来:“顾家老太太和二夫人也来了?”。
说罢,她微冷的眼神看向季含漪:“这又是做什么?”
“昨晚玉恒出了这么大的事,你不在他跟前照顾也罢了,不过是纳了个妾室,你还从外祖家带人来撑腰了?”
坐在林氏身边的谢锦,目光也看向季含漪。
谢锦是今天一大早收到母亲的信来的,一是看自己弟弟,二也是叫季含漪识趣,别纳个妾就闹。
别家的男子在她弟弟这个年纪,早纳妾了,季含漪别不知好歹。
且她这会儿看季含漪还带了这么些人来,脸上就是嘲讽的笑。
顾家如今算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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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将顾家老太太带来了,也还不就是那样。
她眼带轻蔑,又微微别过了头去。
站在一边的刘氏一见林氏和谢锦的这副模样就气,那眼神如同上回看她的眼神一样,根本没瞧得上顾家人。
但她也不想生事,上前一步先替季含漪开了口:“谢大夫人想是误会,今日的确不为这个来。”
“谢大爷如今纳了妾室,是喜事一桩,我们今日来也是想成全谢大爷一桩好事。”
林氏看了眼刘氏不说话,等着刘氏几许说下去。
刘氏将季含漪给她的字据拿出来:“当初谢大老爷去季家提亲的时候,曾经亲手写下过这个字据,这上头写着,定下这门亲,将来谢大爷就不能纳妾,除非妻子过世,不然不能违背。”
“如今既然谢家违背当初的诺言纳了妾室,我家含漪也大度愿意成全。”
“但谢家既然违背誓言,那这桩婚事便不作数了,今日便作和离,往后两家再无干系。”
林氏听完刘氏的翻话,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
她紧紧看向季含漪,不可思议的震惊道:“你疯了不成,你敢与玉恒和离?”
季含漪面容平静,安静的抬眸:“我与大爷缘分已尽,如今大爷已纳心上人,我只愿与大爷好聚好散。”
谢老太太牵着季含漪往前,让身边婆子将和离书送到林氏面前:“谢家做的背信弃义的事情,我们也不愿追究,今日来也如漪丫头说的,求个好聚好散。”
“和离书已经写好,只要谢家答应,他们便算和离了。”
林氏一看到那和离书,气恼的快晕了过去,又咬牙切齿道:“谁家儿媳三年都生不出来?”
“我家玉恒纳妾也是情有可原,这事放到哪里去说,谢家也是占理的。”
“和离可以,那也是我们谢家不要这儿媳,不是你们提的。”
刘氏往前走了两步:“谢家大夫人这教养我看也不怎么样,更是连话也听不明白。”
“你要不要瞧瞧那字据上写了什么?那上头可写清了,就算含漪生不出来,她谢玉恒也不能纳妾。”
“你当当初我妹夫为什么要答应这门亲事?那时候还不是你们死皮赖脸的求来的?”
林氏被刘氏的话气得不行,指着刘氏半晌说不出话。
谢锦一边替母亲拍着后背,一边又冷眼瞪着季含漪:“离就离,别有些人离了到时候又后悔,上来谢家寻死觅活的。”
说着她又冷哼一声:“不就是想用这样的招数让我弟弟不纳妾么,我看你趁早歇了这样的心思。”
第78章 商议和离
季含漪不愿与林氏和谢锦说话,他们一向不讲道理,也不能心平气和的说。
好在这时候谢老太太被下人扶着过来,见了屋内场景,又见林氏脸上趾高气扬的神色,微微叹了口气。
顾家如今是不怎么样,但林氏脸上全将那瞧不上眼的神色摆在脸上,又有几个人看了心里能舒坦?
便是能好好说的一桩事,可能也要酿成大后果来。
她越发觉得自己这个儿媳上不得台面,不堪大用,也就管家理财上有些能力。
谢老太太又深吸一口气,客客气气的过去扶着顾老太太往东暖屋去坐,又温和道:“还从未见过顾老夫人,今日见了也是一见如故。”
“两个孩子的事是要好好讲讲的,去里屋坐着慢慢讲,一家人的事情,也没那些见外的。”
顾老太太刚才听了林氏和谢锦的话,脸上神情本不大好,也彻底明白了季含漪嫁来谢家,要伺候这么个不讲理的婆婆,日子过得有多难。
但她本来就是来好聚好散的,这会儿见了谢老太太这般客气,想着谢家总算还有个讲道理的,脸上神情也缓下来,亦是客气叹息道:“也好,慢慢说就是,我们今日也不是来闹什么,只为我家漪丫头拿个结果罢了。”
谢老太太点头:“也是这个理,这两个孩子,总要落下个结果来的,也是我家恒哥二对不住她。”
顾老太太一听这话,心里总算是好受了些。
顾老太太和谢老太太走在最前,季含漪和刘氏也在后面跟着一起走进去。
这时候谢锦忽然走到季含漪的身边,讽刺的看着季含漪:“你闹这么大事,闹得难看了,你以为你能达到目的?”
“如今明柔是我弟弟的妾室,你赶不走的,你再这样做,当心夫妻情分都被你作没了。”
季含漪垂眉不曾看一眼身边的谢锦,只点点头:“所以我也不打算要这夫妻情分了。”
气得谢锦一凝。
---
东暖屋内,谢老太太和顾老太太一起坐在窗前,林氏一脸不悦的坐在旁边,谢锦紧紧挨着母亲。
季含漪和刘氏就坐在另一边的下首。
屋内只有谢老太太与顾老太太的说话声,这时候倒是没有谁插话。
谢老太太的声音很诚挚,说来说去是不愿季含漪与谢玉恒和离的,林氏在旁听着好几次想插话又不敢,只能拿眼睛去瞪季含漪。
在她看来,和离便和离了,和离后难的又不是自己儿子,自己儿子难道还找不到贵女成亲不成?
三年都生不出来,这样的儿媳还留着干什么了,她早就想要休了。
顾老太太倒是对谢老太太印象极好,她本也是和气的人,便也和气道:“两个孩子和离,谁也没什么大过错。”
“我家漪丫头自小就是懂事的孩子,小时候虽被娇惯了些,但知理明事,也不是心胸狭隘喜欢计较的。”
“只是他们两人到底日子过得好不好,想您也知道些,上回那么大的雪,玉恒将漪丫头一个人留在雪里,我家漪丫头也不曾半分说他不好的,真要说为何到了这个地步,便当作是他们两个人缘分不够吧。”
谢老太太听了这话叹息,如何听不出来顾家是当真要和离,却还是挽留着:“上回那事是恒哥儿的不对,我也教训过他了,我更知晓含漪是个好孩子,我们做长辈的,哪里能拆散好好的一对姻缘呢。”
顾老太太看说了这么多,谢老太太还在劝,不由道:“这事再别劝了,到了这个地步,说那些恩怨也没必要,和离的事情今日便定下吧。”
“我家晏哥儿还在外头等着将含漪的东西带回去。”
谢老太太看顾老太太的神情坚决,不由看向季含漪:“含漪,当真还是要与恒哥儿和离?”
季含漪很认真的点点头:“老太太,我想清楚了,我与大爷并不适合了。”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儿上,说了小半上午也没能劝住,谢老太太已经知道,这段孽缘到底是要结束了。
可惜她孙子今早站都站不起来,却要吵着要去顾家将季含漪接回来,早些时候不珍惜,如今人家执意要走,她这做祖母的难道能强留住人么?
今日连顾老太太都来了,显然顾家也通了气,下了决心。
再有刚才顾老太太那话里的意思也很明显,是谢家违反了约定,顾家只是要和离,也不要任何补偿,已经算是讲理了。
谢老太太也不是非要强人所难,即便强行留下,两人也不见得会过得好,只能答应下来。
季含漪看谢老太太答应,也松了口气,正打算起身去收拾东西时,就听到帘子外头杂乱的脚步声,紧接着就看到两个随从扶着走路都走不稳的谢玉恒走了进来。
林氏一见谢玉恒进来,忙让人快去搬把软椅来,又呵斥着谢玉恒身边的随从,怎么将谢玉恒引来了这儿。
可无论林氏怎么劝,谢玉恒都死死站着,布满血丝的眼睛紧紧看着侧身坐着的季含漪。
他见她今日打扮的好似比从前更艳丽一些,她本就生的极美,坐在那里,垂着眸子,连耳坠都安安静静的,却一眼也没看他。
从前目光总是跟随在他身上的人,再也不看他了。
他心里头涌起刀割般的疼,又提高了声音:“我不答应和离,谁答应都不行。”
谢玉恒的这一道声音不小,屋内的人都看在了谢玉恒的身上。
季含漪也微微侧头,看着谢玉恒。
谢玉恒身上已经换上了一身蓝袍,即便是身上伤重,也依旧带着雅人深致的修养与清冷。
曾经季含漪以为,他这般冷清的人,至少他品性好,他是君子,即便他一生都对她这般冷清,她也并没有觉得委屈。
但如今,季含漪看明白了,他如今连品性都叫她瞧不起了。
谢玉恒看季含漪这般绝情,推开身边扶着他的随从,努力撑着身子往季含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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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前挪了一步,他眼眶泛红,声音颤抖:“你非要这么绝情?”
“你的心是什么做的?”
季含漪抿唇,又抬头:“那大爷的心是什么做的?”
“在大爷心里,任何考量都不用顾及我,我还得高兴的接受,并满意这个结果是不是?”
谢玉恒的声音不由急促,声音里满是对季含漪不理解他的怨怪:“我不是说过明柔无依无靠,她只有我了,她一个女子离了谢家,她怎么活?”
“为什么你总是不饶过她?”
“为什么你总是计较她?”
季含漪闭了闭眼,波澜不惊的心里还是被谢玉恒的这些话激起一丝荒芜,她淡声开口:“她在宴会对我下毒,要毁了我的名声,是想让我声名狼藉,被所有人抛弃。”
“我不管做什么事,都是对得起自己的,我也从未计较她。”
“早在下毒之前我就已经与大爷提了和离,是大爷不信,现在却又依旧怪我,在你心里,是不是我什么都要顺从你的话,才算是你们口中的识大体。”
谢玉恒踉跄一下,却咬着牙道:“明柔已经受到了惩治,还要怎么办?”
季含漪淡淡抬眸:“要是换成下毒的人是我呢,我会被赶出谢家,会被你们人人咒骂唾弃,没有人会为我求情的。”
谢玉恒一怔,脸色惨白,着急的解释:“不会的……”
季含漪没看谢玉恒:“大爷,你自己知晓的,我心里也知晓,你骗不了自己。”
“但我如今并不在乎,我只在乎我们两人今日能够和离。”
谢玉恒眼眶猛的一红:“我不会答应的……”
林氏忙过来扶着谢玉恒,满脸心疼道:“这样人你还和她过什么?和离便和离,是我们谢家不要她的,没有了她,比她好的女子多的是。”
顾老太太听了这话,皱眉看着林氏:“谢大夫人说话也该思量些,别在这儿胡说。”
林氏抬头看向顾老太太,憋了许久的话一股脑儿说出来:“我早想休了她了,如今她提出来也正好,我们谢家要不起这三年都生不出来的人。”
“再说,谢家什么门第,顾家什么门第?现在也早没什么季家了,我们当初肯娶她,你们就烧高香就是,竟还有脸提什么当年的约定。”
谢老太太忽然一脸怒色的看着林氏:“闭嘴!”
林氏被谢老太太这么一呵斥,猛的愣了下,又见谢老太太满脸怒色,心里跳了跳,再不敢开口了。
顾老太太本来是还想着好聚好散,大家都留点颜面,现在林氏居然敢说这些话,当下她也不打算留什么情面了。
她冷笑一声,看着林氏:“今日我算是见识到了谢家大夫人什么叫做厚颜无耻。”
“怎么,求的时候好话说尽,现在季家出事又这个嘴脸?”
“我不怕说个难听的,当初要不是含漪的父亲,你现在还不知道在哪儿呢,现在你倒是耍的好威风。”
第79章 逼着和离
老太太的话落下,林氏脸色一下难看起来,捏紧了手。
顾老太太冷眼看着林氏又道:“我亦不多话,今日我便让含漪带着东西走,你们要不答应,我便将你们谢家如今如何背信弃义纳妾的事情往外头宣扬干净。”
“再有,她谢玉恒在她祖母寿宴上与表妹苟且,这事我也宣扬个干净。”
“我本想着和气,可你们难听话说尽,好似含漪嫁进谢家是她什么天大的福气。”
“我便来问问,她来谢家享受了什么荣华富贵。”
说着顾老太太冷冷看着谢玉恒:“她嫁来谢家三年,你又对她有多好?”
“又怎么照顾过她?”
顾老太太虽说出身南方,并不在京城长大,父亲也仅仅是布政司经历,但也是大家闺秀,虽性情温和,但真发起脾气来,也是能震慑住人的。
顾老太太这话一说完,暖屋内瞬间安静了下来。
谢老太太冷冷的瞪了林氏一眼。
虽说这事不见得有转机,但林氏这么一闹,真就撕破脸了。
顾老太太那边的确是占着理,谢家也的确违背了约定,这事她很清楚,当初也是他让自己儿子写下的字据。
她当初一是想着报恩,想着往后好好对季家女儿,二来也是那时候季璟得首辅提拔,在官场上步步高升,她看得出来季璟往后定然是有大前途,身后有老首辅托举,谢家与季家定亲,也是早早定下这门好亲事。
可是谁成想如今会变成这样。
她深吸口气,对着顾老太太道:“这次的事情是恒哥儿对不住含漪,为了个妾闹成如此也的确不好看,我今日便做主,将那妾室赶出去,往后生死与谢家没干系。”
“俗话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这事我们依旧还有商量的余地的。”
顾老太太本来就没想答应,纳不纳的事情都已经发生了,真赶走了,不是她家漪丫头成了恶人?只是没成想她还没说话,谢玉恒却先开了口,急促的朝着谢老太太道:"祖母,我不能对不住明柔。"
谢老太太静静看着谢玉恒,满眼失望的看着他:“你有什么对不住她的?”
“这样伤风败俗,心思恶毒的人,你居然还为她求情。”
“我看你真真的疯了疯了,你知道现在是什么场合?”
“我最后问你一句,你到底在意谁?”
谢玉恒颓丧的佝偻着后背,满脸都是痛苦之色。
他这些日早就认清了自己的心,他在意季含漪,他心里喜欢的也是她。
只是明柔历来柔弱,身子又给了他,被赶出了谢府,无疑是死路,他也做不到放任不管她。
他留下明柔,也不过是想给她一个容身之所。
他此刻心里更痛苦的是,季含漪不明白他,现在还要咄咄逼人的逼他。
谢玉恒侧头看向季含漪,声音微抖:“含漪,你就非要这么逼我么。”
“你就非容不下明柔么。”
季含漪蹙眉,寻常柔顺安静的人,脸上少有的会露出冷淡的神色,声音亦是一样的冷淡:“大爷,你始终都这样不讲道理么?”
这冷淡带着淡淡不耐烦的语气,让谢玉恒的身形一垮,本就伤重的身体再也撑不住,一下子倒在了地上,屋内的下人又连忙七手八脚的去扶。
因着谢玉恒的这一摔,一屋子又乱了起来。
季含漪低着头,对上地上的谢玉恒朝着她看来的眼神,那眼神满是失望怨怪,对她的失望,对她不顺从的失望。
可他脸上却做出一副好似深情又难过的神色。
真是让人看得作呕啊。
季含漪移开目光起身,走到外祖母身边,朝着谢老太太认认真真又福了礼,轻声道:“老太太,您刚才瞧见的,大爷早已经做了选择,您更知晓这门亲其实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我今日也一定要离开谢家的。”
谢老太太叹息着看着季含漪神情,这时候也知道是彻底挽救不了了。
她只长叹,也是不想让事情真闹大了。
要是顾家为了和离真将谢家背信弃义的事情说出去,谢玉恒的官路怕是不顺畅。
她让人去拿笔墨来,将那早写好的和离书放在小案上,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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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去强拉着谢玉恒的手,让他在和离书上落款和按手印。
谢玉恒浑身都在发抖,眼眶红尽。
他看着静静站在一边的人,她站在窗前,站在光线里,拢着手,一身端端正正,如画眉眼里原来也能这般冷清,也能再也不看他……
他咬着牙,挽留她的话说了这么多,他也从来不知道季含漪的心竟然能这么无情。
眼里渐渐模糊,那日雪里,他好似从来都没有对她好好说一声对不起。
谢玉恒不愿落下自己的名字,只是他身上伤重,力气抵不过按着他的人,被人捏着他的手往印泥上按去。
那纸上不过才刚按了红手印,一滴热泪啪嗒一声落在上头,晕染了字迹,接着谢玉恒口中忽然呕了口鲜血,尽数洒在了和离书上。
压着谢玉恒的婆子被这一幕都吓住了,纷纷松开了手。
谢玉恒此刻浑身已经失去了所有力气,身上婆子的力气一松开,整个身子便软软的倒在了地上。
他身上的伤口因为刚才的挣扎,伤口裂开,血水染红了衣裳,蓝衣上亦染满了红色的血迹,唇边残着鲜红的血,看起来痛苦的蜷缩成了一团。
在这间溢满暖香的屋子里,渗透进一股浓浓的血腥味。
林氏尖叫着扑到谢玉恒的身边,抱着地上快不省人事的人哭喊起来,又叫人先快将谢玉恒扶去床榻上去,又快去叫郎中。
谢老太太也被谢玉恒的反应吓了一跳,她全然没想到谢玉恒居然会呕血,这会儿也已慌乱的捂住了胸口,眼眶发热,长长的说了一句作孽。
谢玉恒也再没有力气挣扎,直到被托着出去,他通红的眼睛也死死看在季含漪身上。
季含漪没看谢玉恒,即便满屋慌乱,即便闻到了血腥味,她也没看他。
她只是低头看着桌案上的已经被血迹染红的和离书。
她的三年,她曾无数个深夜患得患失的辗转反侧,如今奋力一切,为什么依旧得到这个狼藉仓皇的结局。
到底还要她怎么做呢,
她这三年,又有什么对不住谢玉恒的。
第80章 最喜欢下药的人是谁,你不是最清楚么?
顾老太太也没想到是这么个情况,现在谢玉恒成了这个样子,屋子里乱成了一片,显然是不再适合再谈和离的事情了。
刘氏也被现在这个场面吓到,完全没料到谢玉恒居然还呕血了。
她不禁过来挽着季含漪的手小声问:“这谢大爷是不是有什么隐疾,从前也没瞧出来对你这么情深意重的,这会儿又是什么个情况。”
季含漪摇头,她不知道,更不愿多想。
她如今成全他与李明柔,他却这般惺惺作态,她甚至在心里想,谢玉恒应该是在报复她的。
报复她让她永远逃脱不了他这个噩梦。
现在这个情形,季含漪明白,今日是不能再提起了。
她走到外祖母的身边低声道:“今日先回去吧,今日是谈不成了。"
那血正好落在那能证明身份的手印上,那张和离书即便送去官府也不会认。
现在林氏已经走了,谢老太太也跟着一起去了,郎中正被婆子请着进来,甚至没有留一个人来招呼他们,显然谢玉恒那头的事情情急,根本顾及不到这里来了。
顾老太太问季含漪:“现在和离书定然是拿不到了,你打算怎么办?”
季含漪看向顾老太太,声音很轻,但语气坚决:“谢家先背信弃义,即便现在我拿不到和离书,但我与谢玉恒之间也再没有可能,不适合再留在谢家了。”
顾老太太听出季含漪话里的意思,良久之后也点头:“你这么说也是,和离是定然要和离的,留在这儿也是受气。”
“况且现在谢家一团乱,我瞧那谢大夫人不是个好相与的,你留下多半也要为难你,便回顾家去,先去收拾东西。”
季含漪嗯了一声,回头看了眼帘子内呼天抢地的动静还有林氏的嚎哭声,已经能感觉到谢玉恒应该是有些严重的。
这会儿进去说要离开也不是时候,季含漪将放着谢老太太给她镯子的盒子交给老太太身边的大婆子,又低低说了一声告辞。
才出了外间,季含漪就见着李眀柔脸色煞白的匆匆从外头冲了进来。
她如今已经不是从前那身姑娘装扮了,头发挽了起来,满头名贵的朱翠,身上还穿着海棠红的裙裳,脖子上带着赤金项圈,唇上涂着红红的口脂,浑身透出股张扬的富贵来。
她如今得偿所愿,恨不得满府的人都知晓她的身份,更想要在大院里压着旁人一头,要让别人知晓,她即便是妾,也是极有体面的妾。
只是她这时候眼眶发红,见着季含漪正从外间出来,又听见屋内林氏的哭声,忽的一脸怨恨的往季含漪身上扑过去,手指往季含漪的发上抓来,声音怨恨:“你又对谢哥哥说了什么?”
“谢哥哥如今被你害成这样,你又有什么脸面在留在谢哥哥身边。”
季含漪忙往旁边挪了步子,刘氏眼疾手快的拦在季含漪的面前,看李眀柔这身装扮,又听她一口一声谢哥哥,心里头已经猜的**不离十了。
这便是真正将一切搅的一团糟的谢府表姑娘了。
刘氏不惯着人,将人往旁推过去:“这又是做什么,一冲上来就叫喊,伤了人算谁的。”
李眀柔认不得刘氏,这会儿也无暇顾及着她,眼睛始终往季含漪的身上死死看过去,眼里隐隐带了泪,声音里含着哭腔:“你昨夜走了,你还回来做什么?”
“谢哥哥不喜欢你,你再别回来了。”
季含漪抿着唇,看着李眀柔此刻眼里的神色,眼眸深处隐隐有疯魔的执念。
她不欲与李眀柔这时候有什么纠缠,叫二舅母带着外祖母先走,她留在后面。
季含漪看向李眀柔,声音还算平静:“我是要走,但不是你叫我走我便要走。"
“再有我今日是来和离的,你现在要紧的不是我,而是里头。”
季含漪说完,从李眀柔的面前转身就要离开,却又被李眀柔紧紧拽着袖子。
她的声音压的很轻,却又能听出来咬牙切齿:“你是用了什么法子让谢哥哥忽然变成这样的?”
“谢哥哥从前不是这样的……一定是你对谢哥哥下了什么药是不是?”
季含漪看着李眀柔讽刺的笑了笑:“最喜欢下药的人是谁,你不是最清楚的么?”
“如今谢府还有谁不知晓的?”
“这不是你求仁得仁的结果么?”
李眀柔的脸色一白,身形忍不住往后踉跄一步。
季含漪从李眀柔的手上抽出袖子,再静静看着了李眀柔一眼,直接往院门口走出去。
季含漪的东西早就安排了容春去了院子,叫婆子往后门送去,再让晏表哥去后门等着。
只是她要拿走自己的东西走却没这么容易,后门口处,容春说大夫人身边的婆子守在院门口不让她们拿,说怕将谢府的东西也被拿走了。
这话极侮辱人,容春已经被气得哭了。
季含漪其实心里已经料到林氏不会让她轻易带走东西,不过好在她昨夜将自己的银钱都已经带走。
谢大夫人掌管公中,又是在谢府,只要她现在不想让自己拿走东西,她也知晓这会儿自己也定然拿不走。
她宽慰了容春两句,拿不走便算了,等到下回来的时候,总会拿走的,那里还有几幅父亲留给她的画卷,她也不可能留在这里。
只是这会儿不是时候。
容春抹了泪,却仍旧是伤心,又看向季含漪:“那婆子还传了大夫人的话,说少夫人今日要走了,就再也不可能让少夫人回来了。”
季含漪笑了下,倒什么想说的了。
她比谁都期望如此。
临走前,季含漪对林嬷嬷低声嘱咐了几句,主要是让林嬷嬷先照些看她的东西,也顺便将她的雪球也照顾一下,再有若是院子里有什么变故的,便捎信说一声。
说着季含漪往林嬷嬷手中递了一个荷包。
季含漪对林嬷嬷是信任的,跟了她这么久,这三年,两人也有些主仆情谊。
林嬷嬷愣愣的接过了季含漪递过来的荷包,看着季含漪转身离去的背影,忽然追过来问:“少夫人还回来么?”
季含漪回头,朝着林嬷嬷笑了下:“嬷嬷,往后再说吧。”
林嬷嬷的眼神便蓦的暗淡下来,她知道,少夫**抵永远不会回来了。
她却又忍不住上前告状,昨夜那表姑娘才来院子里照顾大爷,便颐指气使的将自己当作了院子里的主子。
更叫院子里的下人觉得生气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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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李眀柔处处看主屋的布置不顺眼,不是说这件东西不好要换了,就是说那样东西寒酸,还说要将少夫人平日里最喜欢用的那套粉底浮花的茶具给扔了。
这不就是拐着弯的说少夫人之前用的东西不好么。
她也听说了李眀柔如今是大爷的人了,可再是大爷的人,那也只是个妾室,顶多在院子里分间小屋子,又有什么资格对主屋的布置指手画脚。
也就是昨夜大爷昏睡了过去,虽然大爷平日里的确纵容李眀柔,但这般纵容的话,她们也是不信的。
简直快倒反天罡了。
妾就是妾,一辈子就是个妾。
季含漪听着这些话,倒是心里没什么波澜。
她也知晓一些,她未嫁来谢家之前,李眀柔就常去谢玉恒的院子,他屋子里的布置,许多都是李眀柔参与进来的。
总之那间主屋她再也不会进去了,至于怎么布置,随她的喜好就是,都到了如今,再去在意这个,就显得有些多余了。
季含漪面上云淡风轻,林嬷嬷告状的声音也越来越小,到最后哑然无声。
因为连她自己最后都觉得这些话多余了。
但她们院子里的下人不过是都希望从前那个宽和温的少夫人回来罢了。
但大爷这三年如何对少夫人的,她们心里也明白,劝说少夫人像是也对不住少夫人这些年对她们的好。
千般万般的话交织到最后,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廊下的凉风吹来,吹起季含漪鬓边发丝,一双红色的玛瑙耳坠从雪帽里出来,季含漪微微低头,轻轻对林嬷嬷道:“嬷嬷,保重。”
林嬷嬷眼眶红了又红,最后也沙哑的落下一句:“少夫人,您也保重。”
季含漪点点头,这才又转身。
顾晏站在季含漪的身边,在季含漪要上马车的时候,小心翼翼的朝着她伸出了手,眼神飘忽的往季含漪脸颊上看去:“我扶着表妹上马车吧。”
他也没有敢多看,只往季含漪那雪帽下露出来的耳坠一角瞧,只觉得在那毛茸茸雪帽下的那一抹景色,当真好看又可爱极了。
刘氏掀开帘子歪头瞧着这一幕,又若有所思的笑了下放下帘子看向顾老太太道:“晏哥儿这孩子小时候总爱欺负含漪,怎的长大了倒会照顾人了。”
顾老太太没说话,却是笑了下。
这头季含漪看着顾晏伸过来的手,怔了一下,还是笑道:“谢谢表哥。”
娇小柔嫩的手掌落在顾晏的掌心上,顾晏的手都抖了抖,手心却不敢捏住,扶着季含漪上了马车。
尽管那温度也不过才稍稍一瞬,他看着那掀开帘子弯身进了马车内的人,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身上起了层热汗,就连耳朵也开始发烫。
帘子内祖母的声音传进来:“晏哥儿,回吧。”
顾晏这才回过神来,赶紧应下,又去前头牵马。
回了顾府,顾大夫人张氏听说今日没和离成,又见着季含漪跟随着一路回来,忍不住说了句:“哪家嫁出去的姑娘三天两头的跑回来?”
“如今还没和离,这要传出去像什么话?万一也连累了顾家姑娘的名声怎么办?”
“顾家可还有两个快嫁人的姑娘!”
第81章 难处
张氏的话说完,场面一静。
顾老太太淡淡看了张氏一眼:“谢家的做事**道,这事含漪占着理。”
“你也别说这些,是我叫含漪回来的,你这会儿与其说这个,还不如赶紧去给含漪的秋容院拨两个丫头去。”
张氏的脸上难看,呛了老太太一句:“哪儿有多余的丫头?就是现在另找牙人买,也不能现买不是?”
顾老太太动了怒:“昨儿含漪说要回来,你就该安排着了,拖到这时候,还不是你办事不利索。”
季含漪站在一边,也知晓自己添了麻烦,忙往前一步,轻声细语道:“外祖母勿操心,我身边有容春也已够了,我白日里去陪着母亲,也用不着什么丫头伺候。”
又含了一丝笑:"再有我等拿到和离书,便会带着母亲往父亲的老家去,那儿的宅子也已安排好了,这会儿再去添置丫头,的确不合适。"
说完季含漪朝着张氏福了个礼:“这些日要劳烦舅母了,舅母操心一家子也不可能样样齐全,含漪明白的。”
张氏看季含漪这般说,面上神色也依旧没有好一些,反是问:“你那头当真安排好了?”
季含漪点头:舅母放心,已经都安排妥当了。"
顾晏在旁边听了这话,脸色稍白了白,垂在身侧的手不由捏紧了些。
但张氏脸色这会儿却稍好了些,又说:“既然住不了多久,倒也的确没有买丫头的必要了,从我院子里拨两个丫头去就是。”
顾老太太看了张氏一眼,脸上不霁,却也没有表现出来,只是让季含漪扶着她回宁安堂。
季含漪看向老太太:“我想先去看看母亲。”
顾老太太点头:“你去瞧你母亲也好,和离的事情,等彻底和离了再与她说吧。”
“她这两日的病倒是好了些。”
季含漪便往母亲的惠兰院去,只是才走到半路上,就被顾晏拦住了路。
季含漪见着顾晏站在跟前,如今顾晏早不是从前小时候那个胖小子了,身量比季含漪高出了不少,身形也清峭,脸庞也愈发俊美,站在跟前也有些压迫感。
顾晏只比季含漪大了半岁多,小时候自己还与他差不多的身量,现在却差了许多了,连与他说话都是要微微仰着头的。
季含漪瞧着顾晏来,便含了笑:“晏表哥。”
顾晏心里头如千万只蚂蚁在爬,他看着季含漪站在太湖石边,旁边一棵小小的梅花枝从她身后探出来,交映着她丁香色的衣裳,还有她眉眼弯弯柔美娇小,叫顾晏心头一窒,又心里紧张的狂跳。
他往前小小的迈开一小步,依稀觉得自己此刻的耳根处一定是红透的,可他现在已经顾不得腾升起来的窘迫,他低头看着那朝思暮想的山眉水眼,心里噗噗直跳,眼里满是愧疚:“我母亲那些话,漪表妹千万别多想。”
“我母亲不在意漪表妹在顾家留多久的。”
说着他将一直放在身后的手拿出来,掌心处放着一对粉色的镶珠碧玺耳坠,他送到季含漪面前,稍有些紧张的道:“我代母亲与表妹赔罪,表妹收下吧。”
其实季含漪心里深处是没有在意过大舅母说的那些话的。
因为她明白顾家的艰难,也明白大舅母要管顾这一大家子人的难处。
如今顾家唯一只有晏表哥有官身,但俸禄也不多,多养一个人,便多一份花用,自己本来也不该留在这里的。
季含漪自然也不能收这个东西,便含笑摇头道:“表哥,我没有多想。”
“还在谢家的时候,我就已经在安排了,还望表哥与大舅母说一说,我并不打算长留在京城的,等和离的事情完了,我便与母亲一起离开。”
“我父亲来自金陵下面的蔚县,我曾听父亲说南方的天气暖和,四季花开,我也想带我母亲住在那里。”
又看着顾晏手上的那对耳坠,轻轻推回去,声音认真又轻柔:“表哥不必赔罪,我来顾家本就是叨扰,我母亲这三年也劳着大舅母照顾,我本就是心有愧疚的,更不敢收表哥送来的东西。”
顾晏听了这番话,悬着的手却一抖。
他低头看着季含漪认真说话的模样,目光柔软,又带着一分坚定,他喉咙中所有的声音都哑住了。
凉凉的寒风带来季含漪身上如兰的香气,与他百转千回的梦中香味一样,他不自禁的微微压了压后背,又在对上季含漪视线时,身后生了层薄汗。
他唯一只听见了她说要走。
他要送给她的耳坠她也没要。
这对耳坠是他跑遍全城,为她选的最衬她的一对,她戴上一定会好看的。
只是她不愿要。
季含漪等了会儿也没见顾晏再口说话,如今外头还是冷的,季含漪还念着去看望母亲,便又道:“我听说表哥下午还要去国子监,这会儿快中午了,表哥也先去歇歇吧。”
清清浅浅的声音落在身前,顾晏垂在身侧的另外一只手捏的紧了又紧,却又点头,往旁边让开了一步。
季含漪从顾晏面前走过,顾晏的视线低低落到季含漪那晃动的耳坠上,还有她身上那素锦斗篷衬出的玉软花娇,馨软的香气扑鼻,他口中发干,捏紧的掌心内生出一股细细的疼。
面前娉婷匀称的人渐渐走远,在那碧绿的翠竹前,在她脚下莲步下快至尽头的青石路上,顾晏好似才从梦境只醒来,往前急急的追了两步,又急促的问:“漪表妹真的要走么?”
季含漪顿了下步子又回头,见着顾晏站在稍远的地方,她已经有些看不清他神情了,她稍诧异顾晏还会这般问,又点点头:“真的。”
顾晏怔了怔,捏紧在掌心的碧玺耳坠嵌入他骨血里,尖利的银针寸寸刺入血肉,他脸上却依旧是如往常那般温文尔雅又有些生涩的笑意:“好。”
季含漪嗯了一声,又叫晏表哥不用目送,这才转了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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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那一抹素影消失在眼帘,顾晏才将被耳坠上的银针扎破的手掌拿到眼前来。
细小的血珠从掌心冒出来,她另一只手的拇指用力压在那血珠上,伤口处传来更清晰的痛意。
他面无表情的垂着眼帘,历来温润细长的眼眸中闪烁着点点阴翳的暗沉。
身后传来丫头从远处叫他的声音,顾晏整了整神色,将手中的耳坠包裹在掌心又回头,就见着母亲身边的丫头气喘吁吁的跑到他面前道:“二爷,大夫人急着找您呢。”
顾晏淡淡拂了拂身上青色的袍子,面容与在季含漪面前的面容稍不一样,更多带了股从容,也未回丫头的话,只是点点头回身往母亲那儿走。
他是今年上半年从国子监考试合格绶官的,加上一些流程,不过也才在任上三两月,但母亲就已经开始安排着给他物色亲事了。
这些事情顾晏向来厌烦,但面容上却半分让人看不出来,就连张氏都看不出来自己儿子每回应付她的不耐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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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是初七人胜节,皇宫内白日举行祭祀,夜里皇上在万辉阁中宴请群臣。
初七的宴会每年都有,在京五品以上都能参加,又逢着地方朝觐考核,考核称职的官员也往往可以留到参加这场宴会后再走,这场宴会今年也依旧热闹异常。
沈肆不喜饮酒,也没有旁人会来他这儿敬酒,即便有人来,也多说公事,在沈肆面前,寻常人也是不敢在他面前谈论什么私事的。
但沈肆不喜饮酒,皇上却是喜欢劝他多饮几杯。
皇上喜欢说沈肆平日里太过于严肃,不过才二十四的年纪,瞧着却如老迂腐那般一丝不苟,冷漠严正,叫沈肆平日里也稍放肆一些,别万事都端着架子,叫别人瞧见了不敢接近。
就算是姑娘们看见了也怕。
今日沈肆亦是被劝了好几盏,宴会散去还被皇上留在宫中,又叫了酒来。
沈肆实在是饮不下,却奈何拒绝不了皇上的劝酒,身形已经隐隐不稳了。
皇后过来见着这幕担心,也劝着少喝些。
皇上淡淡笑了笑,指着站在旁边的一名女子。
皇后往那女子身上看去,微微的一怔。
只见那女子内着白色交领中衣,外穿粉色暗花交领镶边短袄,袄身上平铺蝶莲纹,领子上绣牡丹,下搭这黄色百褶裙,裙上是金弦绣的石榴花纹,这一身打扮,还有那身上点翠珠玉宝石,明显比一般贵女还要打扮的贵重。
这明显不是宫中的人。
又见她一直悄无声息的站在帘子一边,不仔细看,根本瞧见不了。
那女子见着皇后看她,忙也恭恭敬敬的福礼。
这一低头,皇后看着那白净的脸颊,隐隐约约的恍然想起了这女子到底是谁。
这是太后娘娘妹妹荣显县主的亲外孙女,也是皇上的表侄女,因她祖母是县主,她出生时便被封了明昌郡君,应是叫孙宝琼。
第82章 唯对她有占有与欲望
荣显县主嫁给在齐州的安陆侯,安陆侯主管齐州练兵事宜,荣显县主也跟随夫君,几乎没怎么回过京城了。
皇后心里绕了几个弯,又看今日皇上这般好兴致将自己弟弟留下来,那孙宝琼又站在帘子后边,也不过是三两个心思便想明白了。
尽管皇上信任沈家,信任她父亲,器重她弟弟,但是总是也想要多安心一分,在自己弟弟身侧放入太后那头的人,或许这样皇上更能放心。
但皇后唯有这一个弟弟,即便她日日为弟弟的亲事操心,但又怎么不想为弟弟操心一门称心如意的婚事,而不是这般有利益裹挟的姻缘。
那般两人即便成了婚,日子过着终究不是想要的。
皇后明白皇上这么做的心思,她默默往自己弟弟那头看去,只见着沈肆低低撑着额头,撑在案前沉默。
只是她要回神的时候,又见着自己弟弟目光在撑在额头的手掌下,微微往她身上看来一眼,那眼眸里沉色一如既往的沉稳,就连醉酒的微醺都已看不大见。
殿内光线明显昏暗,挡住了沈肆的眼睛里许多情绪,皇后也在那一眼里看明白了自己弟弟的意思。
让她不用管这里的事情。
她便很适时的告退出去,又如常叮嘱皇上为着身子少饮一些。
皇上的兴致显然依旧,叫皇后先去歇息后又叫旁边的宫人倒酒。
沈肆被劝着又饮了一杯,此时他撑在案上,摇摇欲坠。
皇上推了推而沈肆,见沈肆连反应都迟钝下来,便笑了笑,招手让孙宝琼过来。
待孙宝琼来了,皇上起身拍了拍坐在椅上沈肆的肩膀,也有些醉意道:“阿肆,你酒量倒比不上朕了。”
沈肆忙撑着要站起来回话,却又被皇上的手按着肩膀按了下去。
皇上笑道:“既醉了今夜就留在这里睡下就是。”
说完又拍了拍沈肆的肩头:“我让人给你端了醒酒茶,饮了便歇息吧。”
皇上虽已年近五十,但身形依旧修长,不见多少老态,太监要过来扶着,他也挥挥手让人站去一边,独自先出了屋子。
沈肆依旧低头撑头在案上,直到身边一抹香气飘过来,接着是一道女子轻柔的声音:“沈大人先饮茶吧。”
一双白净柔嫩的手送到了跟前,宽袖微微坠落,露出白净的手腕,手腕上一只碧绿玉镯将那只手衬的愈加的白皙。
沈肆的目光看了那手腕一眼,视线往上,再就是一张精致温婉的脸庞。
含着几分羞涩,身子弯在他面前,好似柔顺又听话好脾气,一只手端着玉碗,另外一只手却捏着玉勺,送了一勺醒酒茶往沈肆的唇边送去:“沈大人醉了,饮一口吧。”
沈肆垂了眼帘,视线又微微一斜,看着窗外站着的人影,又长长吐出一口酒气,叫她将碗放下,退去一边。
孙宝琼一愣,她容貌在齐州是一等一的,即便在京城,也是生的极好看的。
太后娘娘说,她眉眼里柔中带媚,与一人的眼神极像,侯爷会喜欢她的。
她虽不知道那一人是谁,但太后娘娘说侯爷会喜欢她。
她没见过沈侯爷,今日是第一眼,虽知晓母亲说沈侯爷是京城内炙手可热的夫婿,只要嫁给了他,后半生依旧荣华,但她原本心里依旧有忐忑的。
她在想,万一面前人贪好美色,万一他举止粗鲁,又万一他面容寻常还品性卑劣,即便他身居高位,即便他炙手可热,她心里也有一丝不甘愿的。
可她没想到,沈侯爷原来是这般男子。
不是芝兰玉树,也不是温润如玉。
但他身上有一股睿智的冷峭与沉稳,如寒玉冷石,如雪中青松与白鹤,让人见他一眼,便觉得他极贵,不自觉让人在他面前自惭形愧。
即便她自己出身亦好,但在这位沈侯爷面前,那股自卑便会从骨子里透出来,不自觉在他面前小心翼翼。
或许是他即便醉酒也一丝不苟与雅致的姿态,面容看起来依旧高华清明,没有半分看起来丑陋的动作,只那眼眸处有些许醉意,还有那身上浓浓的酒气昭示他的确是醉了。
他甚至刚才连自己靠近时,连她一片袖角都没碰。
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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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上的那股疏离与高贵,或许是最让人痴迷的**,让人下意识去臣服,去讨好,去想要成为他心间的唯一。
至少在此刻孙宝琼的心里,她便有这样的感觉。
她更想要得到他,成为他的妻。
太后娘娘与皇上都看重这门亲,若是她能办到,也是众人喜闻乐见的吧。
孙宝琼心下微微有一丝紧张,她亦是第一回要去讨好接近一个男子,在她自小的教养里,是不能做出任何孟浪的举动的。
她的手微有些轻颤,一只手轻轻握在了沈肆撑在额头上的那只修长的手上:“沈大人不便,我喂沈大人吧。”
沈肆挑眉,静静的抬眼看向面前女子,女子贞静又容貌出众,眼神刻意的靠近又显得生涩,与当初的季含漪想要与她说话时的眼神依稀相似。
但季含漪是很容易放弃的,怯生生的尝试一次,就不会再尝试了。
她也从来不会主动往他身边靠近过来,即便靠近,她也不会站在离他这么近的地方,更不会主动碰他的手。
她对他唯一的亲近,还是她六七岁时主动扯自己的袖口。
在她八岁之后,她连碰他袖口也不曾了。
沈肆看着那只落在自己手背上的手,一样的柔软娇小,但心里却完全没有在对季含漪时的那股占有与沸腾的欲望。
沈肆身体后靠在了椅子上,仰着头,闭着眼睛,他静**着,体内乱窜的酒意让他头昏脑胀,身上还有股消解不了的热意。
孙宝琼看着沈肆收回的手愣了愣,被男人直截了当的拒绝,他甚至连一句话都懒得与她开口,便拒绝了她。
这般无声如细雨的耻辱,是孙宝琼从未经历的。
她脸庞涨红,眼眶发热,又因为羞耻红透了眼。
她再看向沈肆因仰头而滚动的喉结,但他身上的衣裳却一丝未乱,她想要靠近过去,到底还存了最后一丝理智与贵女的尊严,只是红了眼眶,悄无声音的退了出去。
只是在她快退下去的那一刹那,她听见那那凉薄的薄唇里喃喃道出了一声沙哑的声音。
第83章 想她在身边,想每日都见她
那道声音模糊不清,根本听不清在说什么。
但孙宝琼却鬼使神差的顿住了步子。
殿内昏昏,特意变暗的光线,落在那道红衣身形上,甚至带着一股性感又冷酷的诱人吸引。
孙宝琼从未见过这般男子,齐州地处富庶之地,男子才情风流与样貌并不比京城男子差,但却无一人又沈肆这般明明看着很冷,又叫人不顾一切飞蛾扑火的想要靠近他。
她轻轻缓了步子,她想要听他在说什么,这样高华又生人勿近的人,在他醉酒时会说什么。
只是孙宝林靠近,只闻见沉香与酒味交织的味道,却再也没有听见一道声音了。
她又失神看着面前的脸庞,抬手想要触碰,又见着那双本紧闭的冷眸睁开,黑沉沉的眼里半分神色也没有,却无端吓得孙宝琼往后一退,再也不敢看一眼,匆匆的推了殿门跑出去。
冷风往她身上吹来,她说不清此刻是什么心情,唯一只有心悸。
那一眼就是凉薄的让她心悸,觉得他没有七情六欲,没有喜怒哀乐。
就连靠近他,也是胆战心惊的。
她清晰的意识到,或许即便穷尽一生恐怕都靠近不了他,他万般危险,叫她打起了退堂鼓。
孙宝琼跑了出去,殿外冷风吹进来,文安忙进来关上殿门,又走到沈肆身边小声问:“侯爷回么?”
沈肆揉了揉眉心,浑身有一股抒发不出的燥热。
他摇头。
皇上这么安排,他总要做出两分样子来。
手掌撑着案沿站起来,步履稍乱,往内寝的屋内去。
文安知晓,侯爷其实是真的醉了,只是看起来不大看得出来。
他跟到里间,就见着侯爷坐在床沿上,修长的手指扯了扯衣襟,低头撑在膝盖上,吐出了一口酒气,又问:“信呢。”
文安乍一听到信还没反应过来,又见着侯爷抬起眼皮淡淡看着他,他这才想起来,探子日日都盯着谢家那头的事儿呢,赶紧将怀里今日探子送来信双手呈到了侯爷手上。
这些日侯爷唯一上心的事情,怕是只有这个了,就连醉成了这般模样,也还惦记着那头的消息。
酒意袭来,信纸上的字迹稍稍有些重影,沈肆揉了揉眉心,眯了半晌才在灯下又看。
在看到季含漪上午离开谢府时,闷着的那口酒气悄然散开,又在看到最后那句和离没和离成的时候,眉眼又渐渐眯起。
指间的信纸在手掌间被揉的发皱,沈肆头脑眩晕,已经许久未曾有过这般难受的时候。
在这一刻,闭着的眼睛里,全都是季含漪的模样。
他真的在这一刻异常的贪念她与想念她。
要是此时她能在他身边,即便她静**在他身侧,他也觉得心里头被她填满,而不是在这寂冷的长夜里,他心生寂寞与空旷。
生出一股从前从未有过的孤独情绪。
这股情绪在知晓季含漪要与谢家和离的那一刻起,越演愈烈,每日都想要见她。
想她此刻又在做什么。
可他却没有一个能见她的理由。
沈肆头疼的撑着额头,额头间隐隐起了一层汗,身上的酒气浓重,却依旧是平日里那般冷清沉稳的模样。
文安小心的过去沈肆的面前问:“侯爷歇下么?”
沈肆依旧闭着眼,沉思里思绪纷杂,但都唯有一个人。
他问:“什么时辰了。”
文安便小声的回话:“过亥时了。”
又道:“热水已经备好了。”
沈肆沉了半晌,又摆手让文安退出去。
身上那股压抑的热意依旧没有消退半点,或许是酒意愈加浓重,沈肆低头看着掌心上的那只耳坠,高大的身体微躬。
他想起那夜品尝过的柔软,在自己身下动人又瑰丽的容色,此刻她的指尖又仿佛紧拽在自己衣襟上,沈肆闭着眼睛,又长长发出一声低低闷哼声。
带给他着长夜里唯一一丝欢愉。
---
第二日,皇后在中午时唤了沈肆进宫。
沈肆进宫来后,便问起昨夜的事情。
昨夜的事情皇上很上心,还特意问了沈肆昨夜是不是留夜在宫中。
皇上特意关心问了这个,显然是为了昨夜孙宝琼从殿中跑出去的事问的。
是猜忌沈肆根本没醉,也不想应承皇上牵的这门好事。
所幸沈肆留在宫中,门口的太监也说沈肆醉的厉害,几乎不省人事,那般喜爱洁净的人,连沐浴都不曾,直接便睡下了。
当时她见着皇上听见了这个后,脸上的神情松了,她也跟着松了口气。
于皇上来说,这是沈肆表现忠心的机会,若是沈肆直截了当的拒绝,皇上定然是会不高兴,她这会儿叫沈肆来就是想问问沈肆怎么想。
虽说沈肆的婚事娶谁都行,那孙宝琼在齐州也是一等一的贵女,品行相貌亦没可挑捡的,但沈肆那性子,她做姐姐的怎么不知晓,要能将就,早就将就了。
沈肆此刻早已没了昨夜的半分醉意,满身清华与一丝不苟。
他坐在椅上,手上端着他寻常喝的君山茶,又一脸淡然的低头饮了一口。
皇后见沈肆这般冷静,忍不住问:“昨夜可有女子接近你?”
沈肆依旧淡淡的唔了一声。
皇后就问他:“那你知晓她是谁么。”
沈肆这才抬眼:“知晓。”
皇后一愣,再又听沈肆说今日上午才知晓的,便知道沈肆特意去打听了孙宝琼,就是已经知道了皇上的用意了。
她直截了当的问:“你觉得呢。”
“我叫人去查过,她外祖母其实与太后来往的不算太密,就算她是太后那头的人,嫁来也定然是住在京城,若是能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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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日子的话,应该是温柔贞静的。”
沈肆一直等着皇后将话说完,他将手上的茶盏放在一边,低沉道:“我对她无意。”
皇后对这回答半点没有觉得稀奇,她只是问:“那你怎么与皇上说?”
”她是荣显君主唯一的外孙女,尊贵是尊贵的,若是太后和皇上真的有心的话,你想好怎么拒绝了么。“
沈肆淡然不语,又站起来,只说了一句:“再说吧。”
皇后看沈肆要走的背影叫住他:“那你又是什么意思?打算怎么做?”
沈肆却头也没回的就走了出去,叫皇后一愣,又长叹了声。
其实为了昨晚的事情,皇后今早还特意往太后那儿去了一趟,就是为了探探太后的意思和孙宝琼的想法。
太后她明白,历来无欲无求,也不问朝政,这回忽然将孙宝琼接到身边来,八成是皇上的意思。
那孙宝琼倒是个大方得体的,说话也圆滑,昨夜的事情只字不提,什么个态度也不说。
这倒是也寻常,毕竟是终身大事,又是闺中待嫁女子,说错了一个字,都对名声有损。
皇后倒是有些欣赏起孙宝琼的妥帖周密来,又是个笑盈盈一派温柔大方,也善会讨人欢心的主,看着就极能干,是教导得极好的贵女,也是按着将来的当家主母去教养的。
皇后又想起上回顾家女儿的那事,那顾家三姑娘比起孙宝琼到底多了些内敛羞涩,并不够大方,但那日沈肆虽然未去见,但后来问他还再不再见的时候,又说随意。
沈肆就算说一句随意,那都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皇后听着那话,又像是对顾家女儿有那般意思。
本来刚才皇后还想问问沈肆对顾家女儿和孙宝琼之间到底更瞩意哪个,偏偏人跟椅子上长了钉子似的,多呆一会儿都不肯。
这头沈肆出了宫,坐在马车上,昨夜宿醉,这儿也并好太多,依旧有些头疼。
身上染了淡淡的疲惫,他揉着眉心,也依旧让文安将昨日未看的信件拿进来。
那信文安早就准备好了,今早侯爷从宫内醒来,便是问信,可是昨夜侯爷留在宫中,信没送进来,还是今天上午他出宫去拿的。
他知道信内的内容是什么,旁人半点不能看,所以都是亲力亲为,就怕万一出个差错泄露了信。
一共两封信,沈肆又捏了你眉心才靠在身后展开。
目光在落到谢玉恒呕血晕过去时,凉薄的唇边淡淡浮了抹凉意。
展开第二封信,是谢玉恒往大理寺告了病假,还是谢之观写信去告假的。
这时候谢之观应该已经在去任上的路上了,恩赐宴一过,地方官员必须在第二日动身,不能耽误,他在路上都知晓这事,谢玉恒的呕血应是真的。
一声淡淡讥讽轻嗤,又让马车往都察院去。
第一卷 第84章 谢玉恒上顾府
一阵阵爆响,一颗颗黑木,连根拔起,魔藤漫天崩裂,八翼龙蛟像是无头苍蝇似的,痛苦至极的盲目乱撞。
潘伟轩正为被倪怀柔躲开的事情烦心,又听沈浪口口声声的质疑和暗示,潘伟轩的情绪立刻愤怒起来。
无影剑意,漂渺无踪,将剑意融入世间万物中,可剑不出鞘而杀人。王道隆自问自己的无影剑意已经练到巅峰之境,只要心境圆满,他的剑无处不在,无物不融,自然伤人于无影无形。
“是的,未央公主昨夜扮成了男子在烟雨楼看了烟雨楼红牌出演。”黑衣人回答的有些迟疑。
吕丘建扫了一眼,围过来的大多是三四十岁的“青年学者”,那些年纪更大的或许是自矜身份故而没有上前。
只要轩辕澈哪里不顺着楚和和,楚和和就哭,哭起来哄也哄不好,轩辕澈怕她哭,只好投降。
再者一般修炼内功之人,内息会自动流转护体,丁鹏掌风中的剧毒只有突破防线才会发挥效果,越是内力深厚之人,护体内劲越是强悍,越不容易被伤害。
“因克雷的乡巴佬,你知不知道你正在做一件很危险的事情?”这个时候,斯蒂芬妮的声音在一旁冷冷的响起。虽然她看不见沐沁沂,但是迪塞尔法师的一举一动还是刚好落在视线中的。
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自己讨厌的倪怀柔会成为自己的上司,郑芊芊不甘心的瞪了倪怀柔一眼,可是自己的姑姑都已经特意交代了,自己又不能转身走人。
天性薄凉豁然转身,身躯单薄的他爆发出了好像是借来的力量,两步跨出,直接冲到了狐狸大姐面前,被两名兽人战士伸手拦住。
翠浓仿佛早已在这里等着他,此刻垂着头,慢慢地走过来,轻轻道:“你要走?“傅红雪点点头。
“我已经练成了归元大法,在雄霸三分归元的基础上将自身的一身所有功力全部归元合一,如今我的实力比当初的雄霸都强出数倍不止!那只是归元真气自带的分化万物之威能而已,不必惊讶!”秦霜随意的点了点说道。
他直接大喊着,颤抖的手指着手机屏幕,大口的喘息,最后化为虚无的笑容。
一座整齐的“大楼”平底而起,每一块方块,都像提前准备好的一样,可以完美的放置在适当的位置。
何永生好半天才冷静下来,手忙脚乱的开始与关晓军有来有往的在棋盘上杀了起来。
“那我就用伽马号去对付那只肌肉怪兽吧。”钱步奇自然只能挑阿斯特隆来使用新武器。
“这个没事的,毕竟只是制造不是驾驶,我觉得赵凯博士的技术水平和专业能力相当不错。”我梦忽然冒了出来。
“不吃了不吃了,我来不及了,今天约了几个演员试镜。”一上楼,颜萱就一副火急火燎的样子。
他才刚要身化本体,拼尽手段,打算在后面抢夺一个蒲团坐下的。
如果是正常情况下,三个孩子打伤三十多名成年人,难度不是一般的大,可是三个少年出手突然,下手又重,又是在他们毫无提防之下,因此这些人贩子倒了大霉。
天色蒙蒙亮,周景晏赶至南城门的时候,刚好便见到已然送了人离开,乘坐马车回来的萧玉绮。
她的余光瞥着外面,见顾瑾琛三人走开后,她迅速的离开,取了寄存的东西,然后出了商场。
“那这就难办了!”陆言听着一阵头疼,最怕宠坏了的孩子,最难对付。
沈辰旭眯了下眼,他突然凑近身,手掌邪恶的伸进被子里,吓得姚若芳缩了缩身子。
既然他们隐藏在虚空,自然是向对老顽童出手的,但此时,他们有了忌惮,感觉这应该不是一个明智之举。他们貌似玩不起。
他越是往下说,冷夜白的脸色就越是冷,到最后,尹瞳瞳出来的时候,看见的冷夜白,简直能媲美一尊冰雕,还是没有表情那种,不知道这两人在这里说了些什么,让尹瞳瞳一颗心跟着七上八下的。
而钱富义呢,他不是傻子,不会明知道自己的股份被转出去了还笑的那么开心。
容瑾也没推脱,一路将云筱此时的情况和云茂哲说了一遍,便见到云茂哲的眉头一直死死的皱着,可是也没说责怪的话,对于皇陵山之行,容瑾更是直接隐瞒了下来。
而那人还得到了殿下的大方承认,难免让他们在那人身上感到比易恒来的还要大的危机感。
宁温柔喜欢宁时修这件事困扰了林一一很久很久,她有想过要告诉宁时修,可是不得不承认这是一个蠢到了极点的做法,不但会让宁时修对自己更加反感,或许还会怀疑自己是故意挑拨他们兄妹关系。
而且,如果从一开始就动用瑰仙剑,对他的修炼之路也会产生阻碍。
她只想从对方口中听到这种指示,不想由自己主动去做出这样的判断,因为理所当然的认为属于自己的只有战场,真正的军人不应该去触碰政治的丑恶,所以想把它甩给别人,自己心安理得。
贺林晚也听说了珈蓝给后宫送礼的事情,听着慕岚平讲淳阳特意穿了一身新衣带上了那顶玉冠去湖阳面前炫耀,把湖阳给气哭了,贺林晚却忍不住笑了。
可是渊老那通天的实力摆在眼前,他说的话绝对是可信的,再说了明眼人谁看不出那两个黑衣使者的招式?
末世后陈四就受了重伤,昏迷不醒,他们带着陈四,哪里有机会去那些大型的种植基地找吃的?
“真的么,就这么说定了呢!嘻嘻。爷爷,我们走吧。”说着冲风度再次笑了笑就拉着爷爷的手走出了房间。
当初,知道天祭神果的时候,孙良鹏也在一定程度上了解了天祭神果。
第85章 她只是还在闹脾气罢了
谢玉恒等了大半晌却没能见到季含漪,心里如何能甘心。
他想问她,她今日上午送来的那一封信又是什么意思?
她当真要与他做到这个地步么。
她将他往旁的女子那里推,她在他伤重的时候离开,他都不怪她了,只要她能够回来。
顾晏看着谢玉恒现在这副失魂落魄,脸色苍白,像是有些站不稳的模样,依旧是一副淡笑并不怎么上心的模样:"谢大爷,你多说无益,请回吧。"
谢玉恒见着顾晏这请离的姿态,不由的一把推开了面前顾晏的手,咬着牙,冷眼看着他:“我与含漪之间的事情,你怕是没插手的资格。”
“含漪只要见了我,便一定会回心转意的。”
顾晏淡笑的眼神这才渐渐落了下去,淡淡道:"谢大爷,漪表妹不愿见你呢。"
谢玉恒身上微晃了晃,他抬头越过顾晏,看向顾府的门匾。
从前他不屑来这里,也以为来了这里,必然要看顾家人那些谄媚的脸色,还要应付那些客套的话,这些也都是谢玉恒最厌烦的。
可他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站在顾府门前,竟然却不得进。
垂在身侧的手掌捏紧,谢玉恒深吸一口气看向顾晏:“我与含漪之间只是误会,我也没有与含漪和离的意思,烦请你进去与顾家老太太传唤一声,若是含漪愿意见我一面,顾家提什么要求都可以。”
说着谢玉恒摆摆手,让身后的随从将手里抱着的东西拿到前面来,又看着顾晏:“这些是我送给岳母与顾老太太的薄礼,里头有两只百年人参,还请你进去说一声,给我一次见含漪的机会。”
顾晏看了眼站在谢玉恒身侧那两个仆人手里抱着的东西,个个盒子精美,一看就知晓里头的东西定然是价值不菲的。
但是过去三年,谢玉恒从未登门过一次,从未给他这时候口中的岳母送过什么东西,三年后再来,又当顾家是什么?他随便施舍一点顾家就要凑上去?
顾晏眯了眯眼,只是善于伪装的神情并未露出里头的冷色,他依旧好脾气的开口:“谢大爷,好聚好散,也别再来纠缠我表妹。”
谢玉恒听了这话脸色就是微微一变。
好聚好散。
这些日他听过太多这样的话了。
所有人都在劝着他好去耗散,就连祖母也不愿帮他了。
但是他如今最不愿听到的,也是这句话。
谢玉恒冷着脸看了挡在面前的顾晏一眼,再也不愿与顾晏多说一句。
他直到现在心里都坚信着,只要自己见了季含漪,只要自己与她说清了,季含漪一定能体谅他的。
他从前许诺过要照顾明柔,他也能与她保证,即便纳了明柔为妾,也不会再与明柔发生什么,明柔也是应了的。
含漪不过是气他纳妾,只要他不碰明柔,含漪就能气消了。
她一向都是如此的,她一向都不闹,即便闹过,他从前也不过解释一句她就再也不闹了。
如今也一定是这样的。
三年都是这般,又怎么可能在这一月里就变了。
谢玉恒一把推开面前的顾晏,就要朝着大门处走去。
顾晏皱眉看着谢玉恒的动作,过去拦住了他:“谢大爷,这里是顾府。”
谢玉恒冷冷看着顾晏挡在自己面前的手臂,面容不屑:“你敢拦着我?”
顾晏看着谢玉恒眼里的轻蔑不屑,眼神暗了暗,又拱手:“谢大爷若是硬闯的话,在下也只能差人去叫兵马司的人来处置了。”
谢玉恒冷笑一声:“即便兵马司的人来,我要见我的妻,也没有说不过去的。”
顾晏的唇一抿,看了谢玉恒一眼。
他开口:“谢大爷,漪表妹嫁给你三年,你未来看过我姑母一回,上回你为了你的表妹,让她独自害怕的留在雪里,你知道她风寒了多久么?”
说着顾晏的脸上带着讽刺:“你当然不知晓,你只顾着陪着被你接回去的表妹,给她送各种补身的汤药嘘寒问暖,哪里又有空闲管顾你的妻子?”
“你但凡还有一点人性,便求你放过了漪表妹,我表妹也已要成全你与你心仪之人,你现在到顾府门前来闹,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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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何意义?”
“难不成你觉得我漪表妹三年在谢家的蹉跎还不够?还要接她回去继续蹉跎?”
“漪表妹从前千好万好,没有配不上你的,婚事是谢家求的,当初也是因着谢家的好名声才应的,你便当做件好事,放过了她。”
说着顾晏抱手,对着谢玉恒深深一鞠。
谢玉恒眼眶发红,心头发颤。
这句放过她的话比刀子还要锋利,更叫他反驳不出来一句。
手掌抵在胸口出,谢玉恒站在寒风里,亦弯腰紧紧捏着顾晏的肩膀,没有半分往日清正的模样,双眼通红的看着顾晏:“求你容我进去见她一眼,只见一眼便好。”
顾晏看着谢玉恒通红眼里那抹隐约的泪光,依旧面容淡淡:“谢大爷若是再在这里纠缠,只会叫漪表妹愈加厌烦罢了。”
“漪表妹对谢大爷也没任何期待,谢大爷若是想享齐人之福,可往后另娶。”
说着顾晏对着身后的随从使了个眼色,让他们去谢家知会一声来接人,现在谢玉恒这副模样看起来的确不怎么好,他也的确担心谢玉恒在顾家门口出了什么事。
接着顾晏伸手推开谢玉恒握在自己肩膀上的手,他垂眼,又低声道:“我还要回去与祖母回话,谢大爷,外头天寒,你也早些回去。”
说着顾晏再看了眼谢玉恒:“若是漪表妹愿意见你,听说你来,又怎么不肯见呢?”
顾晏说完这一句直接转身就走。
他对现在的谢玉恒做派全是嗤之以鼻,他万般好的表妹,那样好又软糯的性子,却在谢家被伤成这般,要不是刚才怕与谢玉恒起了冲突,又给漪表妹惹出一些不必要的麻烦出来,顾晏是不可能这般与他好好说话的。
谢玉恒失魂落魄的看着顾晏离去的背影,与往前走了两步,喃喃道:“他不愿见我,我便一直在这里等着她……”
跟在谢玉恒身后的随从也惊了一下,从前哪儿见过大爷对少夫人这般在意过,他们都是随身跟在大爷身边的人,这时候也全不明白,赶紧又去劝着谢玉恒先回去。
第86章 谢家人找上门
夜里季含漪才刚沐浴梳洗完,里头穿了件白色的交领中衣,刚擦干的长发披散在肩头一侧,外头披了件厚厚的毯子,怀里抱着热度正好的手炉,坐在罗汉榻上,伏身在罗汉榻上的小坑桌上认真画画。
上回季含漪在抱山楼见到沈肆那次,她出去的时候章先生就站在外面,她便问章先生这些日能不能多送几幅。
她本是试探的问,若是不行便罢了。
毕竟送去抱山楼的画卷不少,她也不想麻烦了章先生。
她是想着和谢玉恒和离后就要离开京城,一来是想着在离开之前多存点银子总是好的,二来也是恐怕往后也没机会将画送来了。
但章先生却对她说无论送多少去都没关系,她便放心了。
但她画一幅至少也要十来日,便日夜的赶。
容春端了炭盆过来季含漪的身边放下,看季含漪正低着头用心落笔,欲言又止了好半晌,还是忍不住开口:“现在这天气还是冷的很,大夫人安排姑娘来这宜春院住,虽说拨了一个丫头,但却连炭都没送来,还是昨天顾二爷差人送了些炭来,但今天看炭又要烧完了,那明日屋子里怎么办。”
“夫人虽然也住在顾府,可夫人的药,姑娘从前也是花销了大半的,年节送去的东西也贵重,又不是要长久住在这里,怎么又这样怠慢?”
季含漪听了容春这些话,脸上依旧是宁静的模样,视线落在画上。
本就是寄人篱下,便不能事事计较,至少她还有个容身之所,这于她来说就是天大的恩惠。
小桌上的纱灯朦胧,纱灯旁放了几个小碟子,小碟上是作画的颜料,季含漪抬笔染了石绿,光线落在她娇美的脸庞一侧,烟眸中染了几点昏黄光线,秀挺的鼻梁也跟着柔美了几分,又侧头看向容春低声道:“这些话往后别说,如今顾家也难,一些炭而已,大抵是忘了安排,大不了用完去买回来便是。”
说着季含漪拉了拉身上的毯子笑了下:“买炭的银子我还是有的,你便当作我们去了金陵,样样需得自己出,是不是心里就好受多了?”
容春一愣,姑娘这样说起来的话好似的确是好受了些,就是替姑娘觉得有些寒心……
两人正低低说着话,前门口的人却来传话,说谢玉恒这会儿还没走,谢家的来了人,这会儿都在前门处的,说是谢家大夫人也来了,在前门口吵嚷,顾府各房的也惊动了。
季含漪本以为谢玉恒虽说在外头站着,但他那样的人,自来对她的事情没什么耐心,不过做做样子,也不会站多久就会离开的。
从前他便是个不怎么耐烦的性子,府里琐事他样样都不喜听,样样都不插手,在他心里唯一只记得关于李眀柔的事情。
这三年她看在眼里,谢玉恒对李眀柔的照顾是尽心尽力的。
谢老太太说谢玉恒是没认清自己的心,但季含漪看得清楚明白,他早就认清了,本能的反应,下意识的动作骗不过旁人。
她尽可以忍受这些,但谢玉恒独独不该在他们走到这个地步的时候,又不愿放手。
这叫她觉得他卑劣无耻。
季含漪将手上的笔放下去,叫容春去拿她的外裳来。
容春也知晓这会儿不好耽误,赶忙去了。
季含漪穿戴妥当出去时,却见着顾晏等在她院门口。
顾晏站在夜色中,长身玉立的站着,也不知道他在院子外等了多久。
他见着季含漪出来,手上拢着斗篷,素发上只有一根银簪点缀,粉衣在夜色中格外素净与显眼,那银色回字形的暗纹在灯笼下辗转流动,如潺潺流水,带着一股叫人心神荡漾的香气,静悄悄的惹眼。
顾晏见着季含漪来,忙往前走了一步,挡在了季含漪的面前低声道:“漪表妹不用去,有我在的。”
季含漪听了这话,抬头往顾晏身上看去,只见着顾晏低着头看她,但那黑黑的眼眸又好似没对上她的视线,她便小声开口:“我恐怕谢家在门口处闹的有些大,惊扰了外祖母与舅母们。”
“这事是我没处置好,我这会儿出去与她们说清,也免得夜里扰了清静。”
顾晏唇一抿,略有些急促的看向季含漪:“我没觉得惊扰。”
他手捏紧,低低看着眼前的人,急促的心跳叫他话语梗塞,又恨不得将所有心里话都解释出来。
他等在这里,便不想让季含漪出去再见那个人。
那个根本不值得的人。
他又或许是更害怕的是,害怕季含漪见着谢玉恒那般放低姿态的赔罪,她会心软。
她会对谢玉恒还有一丝期待。
这时候又有下人匆匆从后头过来,一见着顾晏便急忙道:“二爷,大夫人急着找您呢。”
“那谢家的说我们藏了人,若是不让她们见表姑娘,他们就报顺天府衙门去,还说待会儿巡检司的人就要来了,一起去衙门里说。”
顾晏一顿,他是没想到谢家竟然这么无耻。
没有拿到和离书,季含漪现在的确是谢家的儿媳,谢家又比顾家势力大。
那谢家二老爷就是顺天府衙门通判,若要是真去了顺天府衙门,这桩事顾家是讨不了个好的,季含漪也必得跟着谢家回去。
顾晏掐紧手,让那传话的随从先过去,又看向季含漪:“漪妹妹不必管这些,我不会让你跟着他们会谢家去的。”
季含漪此时已经明白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已经是到不得不解决的时候了。
若是真的要对簿公堂,不能在顺天府衙门。
季含漪对着顾晏低声道:“晏表哥先放心,我心里有数,这事真去了京府衙门,对顾家没好处,硬来也不是办法。”
“还是先去看看情况再打算。”
顾晏一顿,看着季含漪,她心里所有都明白。
这一刻他心里升腾起一股难堪的羞愧,他想要护着她,却没那么大的能力。
季含漪与顾晏说完了话,又从顾晏的面前走过去。
顾晏看着季含漪的背影,顿了顿眸子,跟在她的身后。
到了前门的时候,就正见着脸色难看的顾大夫人也匆匆往前门去,嘴里气恼的念叨:“大晚上的又出些事情,她住在这儿一天,什么时候能消停?这会儿老太太也惊动了。”
“那谢家既然有意接她回去,谢家的门第顶顶好了,她偏不愿,作天作地的还把顾家也拉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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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家谢家都在朝廷,没得牵连了我晏哥儿怎么办?现在人家还说报京府去,真真是个扫把星!”
顾大夫人的声音不大不小,但在万籁寂静的夜色里也格外清晰。
季含漪的步子顿在了原地。
张氏只顾着急急忙忙往前走,眼里根本没瞧见后脚过来的季含漪,一边说着话,一边匆匆叫人去开门。
顾晏听了母亲的话,连忙看向季含漪,他从她身后站到她身侧,为母亲解释道:“我母亲那些话都是随口说的,表妹万别当真。”
季含漪抬头瞧着顾晏脸上有些紧张的神色,笑了下:“晏表哥放心,我添了麻烦是真的,也没怪舅母那些话。”
顾晏心里发紧,还要说话,又听季含漪到:“这会儿我先出去,她们是来找我的,我会去说清的。”
季含漪才往门外去,就见着大舅母正站在林氏面前,林氏身后跟着好些丫头仆从,一个个手里拿着灯笼,将外头站着的那一块都照得亮堂堂的。
又见林氏身上穿的极富贵,腰背挺得笔直,拢着袖子,一派大族当家夫人的模样,正微微仰头垂眉,轻蔑又高傲的看着站在面前的顾家大夫人。
林氏说话中气十足又带着两分傲慢:“也不是谢家不讲理,但你们不放我儿媳出来,我们只得请京府衙门的人来,到时候我们一起上衙门里去断断。”
“谁家媳妇不在夫家跑出去的,谁家媳妇夫君伤了她不还在跟前伺候?”
她又扬眉冷哼一声:“到底是当初不该可怜她,如今将我儿害成了这样,大半夜将我儿子拒之门外不肯见,我倒是要让人去断断,这又是哪门子的规矩!”
林氏说的话中气十足,又带着几分气势,张氏虽说也是顾家掌家的,但到底门第差了一大截,气势上自然就弱了。
又看林氏一脸傲慢,显然是得了理,她气势越发弱了下去,不由自主的就将自己置于弱势,小心开口:“这事的确是含漪做的不对,只是两人现在正商议和离,回来其实也说得过去,咱们这会儿进去将话说清,不过都是误会,何必还要闹去官府去?”
林氏这会儿听了这话却是眼里冰冷的冷哼:“刚才我儿子带了那么些东西来拜见顾家老夫人,去探望她岳母,你们顾家是怎么做的?”
“这大冷的天,你们连门都没让他进,我家玉恒要是出了个什么事情,你们担得起?”
“现在叫我们进去好好说话,顾大夫人,这会儿只怕晚了,我们上衙门里说去,总之毁了名声的不是我,我倒是要看看,往后谁敢要这样的儿媳!"
“她居然将夫君拒之门外,这样的儿媳我们也不敢要。”
站在林氏旁边的谢玉恒听了母亲话皱了皱眉,低声道:“母亲,我只想见含漪一面解释清楚,你别说这些。”
林氏恨铁不成钢的看向身边的谢玉恒:“不这样说她肯见你,不这样说,这顾家大门现在能打开?不这样说你今天能将她带走?”
“不过就是个落魄了的顾家,在谢家眼里算得了什么?你可是谢家长孙,将来谢家要交到你的手里的,你就任由这种破落户趾高气扬?”
第一卷 第87章 求沈肆做主和离
提到吃,洛千千是最乐意的了,什么烦恼都能抛到九霄云外。更何况,今天冷大少特别点了不少精美的甜点,就怕她们因为欧子轩的突然出现坏了好心情。
白芨连带着雪泥和鸿爪已经退出了主屋,他伸手拉上了四周的帘子,屋子里暗了下来。
萧妄怀白了他一眼,冷冷的说道:“那是自然!”只不过为何听着安承这话好像有哪里不对劲的样子?
她的双眸黯淡下来,她从未有一刻觉得自己的心如此的痛过,原来自己这么多年来的坚持,就是换来一句连朋友都不是。
“没有反对嘛!那好我才换个问法,同意的人请举手!”莉莉明知道这些股东的心里是煎熬的,尤其是冷家的姑姑与姐姐们,比任何人都难堪。可她就是要冷家的人难堪!她们不难堪了,哪能显示出她的成就呢?
随着四大名著的发行,显然是取得了很不错的效果,只不过接下来的推进,他不能够亲自参与了,所以只能提前将计划写好,交给各处的负责人。
兰老师诧异,手里的粥已经被唐糖接过去,她端着走直接推开了莫言的房间。
要是平时,安迪可能看都不想多看他一眼,只不过现在她的心情郁闷得很,加上想起霍承言对自己的那副样子,面前这个不断对自己迎合的男人看上去好像顺眼了那么一点点。
他也姓吴,让别人给机会算是怎么回事儿,既然他们想要这么弄的话,那他倒是要看看谁更适合总经理的位置。
对于双方的争斗,数位长老选择中立,其中就包括他们师父仙朝二十三长老-叶鸿成。
存真殿大门微微开启,邵珩嗅到里面常年不断地宁神香,心中纷乱、惊怒、疑惑,一瞬间消散得无影无踪。
这下轮到萧无邪翻白眼了,你丫的这么大火气不是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吗?在这扮什么大尾巴猪呢。
几公顷,几公顷,几公顷的大地倒塌,浑浊的浪花泛着白沫飞溅,整个世界宛若掉进了末日了,放目望去四面八方都在倒塌,树林翻入水浪里,青色的树枝树叶大片大片的漂浮着。
这个十三岁的少年,已经忘去了所有,只呆呆地仰望着,时间恍若已经过去了千万年,直到纱水宫主轻轻落地,把米斗的灵魂带回来,顿时翻山倒海的心绪涌上来,让米斗脸色苍白,手心都颤抖了起来。
李云尘背后感到一丝凉意,这是东方原使出的另一种技法,剑影从百米外瞬间袭至,有出奇制胜之效。
而且明朝的精锐部队都已经调往前线,现如今京城之内的军队久不上战场。在他看来都是一些中看不中用的摆设,攻入京城就在旦夕之间。
就在此时,狄水心却又乘胜追击,她还是轻轻的哼着,甚至好像是在哼唱着某一种歌谣,但这绝对不是普通的歌谣,而是一种将灵魂攻击化作歌声的攻击手段。
萧毓出现的突然,离去也突然,从未解释为何相助,为何赠他机缘。他总觉得与她似曾相识,却确实是第一次相见。据说她和叔叔住在昆仑附近,那里冰天雪地,却不知如何养出她这般灵动活泼的性子。
“博士有命,打断融合,击杀夜十七宿。”紫狐虽是停下了脚步,却还带着疑惑地重复了一遍命令。
莫流看了看青色的面积大想了想,决定还是将最后一份天晶粉也洒上去。
飞机虽然闪现逃出了狮子狗的攻击范围,但是狮子狗扑向飞机的那一下普攻,却是躲不开的。
龙兵的跑步是天生加锻炼出来的,几乎无人能敌,方婕也不行,她刚跑了一会就气喘吁吁,汗流浃背了。
若说之前沐千寻还未全然展现开功力,百里孤苏尚有一战的能力,如今嘛,就只有被碾压的份儿了。
这一次,轮到他目送她离开。念云最后看了一眼他沧桑的面容,眼里的泪几乎掉下来。
就在茂木前之筑旅团长调兵遣将,想用第13联队突破中国守军岱王山和山水坡防线时,其辖下第17联队也辗转向赤峰开来。
此时的天华深吸了一口气,眉宇间带着一抹浓重,显然察觉到了天玄的棘手程度。
刺客一剑迎面劈来,正中裴度的头顶,裴度从马上滚下来,掉进了路边的水沟里。
夜倾城耸耸肩,夜皇不是她夜倾城父亲的秘密,冒似就算消息灵通的佣兵会所也不知道,可见当初这身体生母瞒得有多么隐密,而夜皇,也只是隐隐约约的有些怀疑,不过还是觉得,她是他的种。
所以她才明白,人不像东西,你争取一下,努力一下,或许便能得到了。
”我不甘心,我不甘心”炎彬的内心之中不断的呐喊道,这样的事情自己怎么可能能够甘心呢?自己这辈子很多的事情还没有做自己绝对不能够死在这里。
原来猪八戒上次对犀利说的竟是谎话,其真实的下界原因竟是偷看嫦娥洗澡被罚下放,如果这两人的一番对话被犀利听到的话,一定会气的彻底暴走不可。
未央叹了口气,心中悲痛欲绝,有的时候被人卖了能帮别人数钱也是一件很不错的事情,等到自己这样即使被人卖掉了,连卖了多少钱都不知道的时候才是真正的可悲。叹了口气未央无奈的走了下去。
庞江早已注意到了王楚平,只是钱风传音让他不要胡來,所以他才沒有轻举妄动。
“是。”带着墨镜的男人应了声便离开,独留下穿着西装却依旧略显纤细的少年,摆弄着剩下的光秃秃的花径,唇边扬起的笑,带着几分掩不住的病态。
第一卷 第88章 进都察院和离
一眨眼已经进入十月两天了,阿丽莎的情况不但没有任何好转,反而开始跟艾伦也变得生疏了起来。
陶然一边得意地想着,一边打开手机,给很长时间不联系的张海龙打了个电话,托他给吴紫娟这个超级灯泡安排一间可以长期租住的房子。
艾伦看看四周,发现这个时间的餐厅几乎没有人,而他们所坐的这个角落更是僻静,连光线都昏暗地很。
自从仓九瑶醒来之后,越君正便除了仓九瑶洗澡更衣,其他的时候几乎寸步不离的守在她身边。
他知道,这个时候,母亲吴氏已经知道了朱厚煌在皇帝哪里说了什么话了。
“是我想求仙问道。”我连忙说道。若让他们知道我此次上山是求管贤仙人救雪夜御史,那我可真的要死不葬身之地了。
“你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吗?我总是听到有人在我耳边呼唤她。”无疆失望地说。
云荼亦侧耳倾听,第一幻兽学院即将出现的大事,会不会跟那些在第六关出现的低阶魔族有关?
李先皓自然也很乐意多结交一些朋友,前世的他就是所谓的“高处不胜寒”,不仅是因为他是个见不得光的黑客的原因,也因为他的顶尖技术的原因,能够和他有话题的人寥寥无几,所以前世的他几乎没有任何朋友。
尔后,忍者们抛弃了暗杀,一个个手持武器冲了上去,挥舞着苦无、太刀浴血奋战,一个倒下了,另一个就马上替上去,一个忍者浑身扎满了苦无与手里剑,在倒下去的那一刻,还高呼着口号,场面极其悲壮。
他们看到了在地下河边奔跑的两人,也在悄悄地议论着。此时,他们来到了海军营地,并且救回都督的消息,还并未完全传开。
余衍仙没有回答,李恣也不再需要她的回答,因为她已经感受到了。她的身体纯净,炉火纯青,巩固修为,累积力量,趋自圆满。超越真我,诞生超我,粉碎真空。
他这些话说的轻松,丝毫不提自己这些年来过的有多么艰辛,回到漠洲之后,他第一件事情并不是回到魔宫,毕竟他是出去执行任务,而且这任务还没有完成的。
霸气无敌渐渐地靠近了夜游千里和暗夜,距离仅有四五码之遥,夜游千里和暗夜仿佛伺机而动的猎豹,等待时机,一击毙命。
“为什么?”莫军华来了后,只问了一句,之后一言不发看着他,看到李宏嘴唇干裂,倒了杯水给他。
片刻后,更衣室的门被推开,只有浴巾包裹着下半身的旗木佐云走了进来。
李先皓刚刚接通电话,电话对面便传来了一声非常生气的声音,而且仅仅一句话之后,李先皓手机中便传来了忙音。
南天影业的所有员工,大家突然觉得,有一位秦烨这样的强者当自己的老板,真是一件十分幸运的事情。
我没有明说,刘楠想问题也想的比较偏。刘楠低呼一声,不敢置信的问:不会是燕飞来回来了吧?
相位传送再次开启,下一刻,长春终于安静了下来,这座城市就这样不要了?当然不,只是暂时丢给了孙克明和金宗宇掌管。
不能开口问楚眼,所有人的眼神自然而然的就望向了太上皇,见太上皇铁青着一张脸,恨恨的瞪向楚眼,心中明白这父子俩怕是之前没有通过气,关于立后的旨意。
讲过了英语,又有两老外,闪出来,同时,还有三个老外陀枪,负责警戒。
那些战斗中,有牺牲,有胜利,有同伴离去后的默默哀悼,有战胜强敌后的欢欣鼓舞,更有……其实她的实力并不足以解决这一切,所以她经常倒下,在那些怪物的利爪中挣扎。
首先,上一次答应上官宏武的是黑冢,其次,上一次上官宏武被楚天追急了,态度上难免有几分低‘迷’,再有,上一次冥界之风还不是尸妖国度的BOSS。
她听到我这句话,动作怔了怔,手上的力道松懈了一点,我趁她松懈时,翻身就要起来。
证明这还真是难为我了,我和李致硕在一起的大部分时间,都是正经的师生关系。现在突然要我拿证明,我要怎么证明?
我还想着要不要试图假装打错电话什么的,不过看到我妈带着泪光的凶狠眼神,我也只好作罢。
在刀疤老者的对面,手里拿着奇特拐杖,光着头的老太淡淡说道。
刘壮民叫唤一声,林董余皱眉走进酒店,由经理带着来到洗手间门口。
第一卷 第89章 进后堂见沈肆
“什么鬼机灵?”谢伊琳满眼好奇地看着我问道,她显然没听懂我在说什么。
“徐浩明是吧?行,你既然来了就试试吧,来看下这段戏,试试看行不行。”许断闻言就明白这货是想看有没有什么捷足先登的机会呢,就点头道。
老唐一听如蒙大赦,立刻就跑开了,他可不想受夫人和少爷的夹板气。
我再次走了进来,这次屋内没有冯香蔓,胖子和墨恋从我身后走进了屋内,放下了不少的东西。
想了想,姑且试一试,帮了他,至少能落个好,争取他的好感,这人比较正气,应该会感激自己,这不是和自己先前的思维吻合了吗?
当他走进洗手间,他再也不住抽搐的嘴角,哈哈大笑起来。这个杜明太特么有意思了。
“千字三千么。”离恨闻言摸着下巴道:“是挺不低的。”确实挺不低,但也就跟他当前的买断价一个价位。
许雯雯不等叶窈窕说完,人已经嗖的一下冲出了房间,等他们二人一前一后赶到急救室门口时,那里已经围了很多的人,那些病人家属本来就无所事事,听说有人自杀了,都是过来看热闹的。
不过霍新晨并不打算马上服用,这东西越往后使用越好,最好是自己晋升到繁宇八星后服用这也是最好的了,因为第九条星脉是最难储存星子的。
远处,那道模糊的黑色身影,竟与萧阳如此相像,两者的影子,在她们的脑海中,不断重叠。
胖墩受惊,愤怒叫嚷,嘴巴张开,一团气旋从口中飞出,缠绕在周身,欲要外放出去,吞吃对方。
看着消失不见的人影,老者双目中露出沉思的神色。也不知这位巫,是否好打交道。又是否愿意,为我人族四处奔走。
一招不成王双连忙变招,一双巨拳轰然朝着冲过来的魔象砸去,一道道一米多长的风刃出现在拳头上嘶嘶作响,一股股龙卷在王双的周围产生朝着魔象卷去。
“红笺姐姐!慕安!可卿姐姐!”十九一一看去,嘴里更是蹦出一个接着一个的名字。
而且,真要比公平,察修炼的功法,腾也没学过,那些输给察的战士,同样没学过,都不公平。
闷哼一声,鱼佳连续向后退了数步才止住后退的身体,原本光洁如玉的手掌上出现一抹阴森的黑点,黑色的阴气朝着手掌四周蔓延而去。
可就在眼看着徐寒便要取下那周渊的性命之时,一声震天的巨吼忽的从洞口方向传来。
说到正事,周渊也不敢含糊,他感受将手中的肉饼放下,将嘴里的肉饼咽下,然后便沉声将他们来到衍下城后,寻找牛头村的过程中发生的一切一五一十的讲了出来。
一只黑色魔爪蓦然出现,指爪长有二十丈,摊开时如同遮天之手,就连附近的魔云都被其牵引,发生剧烈旋转,最后像是一圈波动的漩涡,带动整个天地翻覆,乾坤倒转。
越想越觉得有可能,这么一来的话,就能够理解了,如果真是这个样子的话,就可以解释为什么苏明开启了卡牌大招之后,会一点作用都没有了。
刚走到中间,我忽然心中一动,竖起耳朵仔细听了听,似乎有轻微的脚步声,是从走廊前面传来的,我赶紧按住韩霜的肩膀慢慢蹲下身。
其他人则彻底吓住了,都一动不动的。全场一片安静,显然所有人都还没有从这突然的转变之中,反应过来。
虽然对方的敌意来得莫名其妙,但苏渊没有直接动手开打,刚才查到的信息让祂有种事情并不简单的感觉。
这散人部落还是有很多可圈可点之处的,至少这里要比常氏部落还要热闹,从大能者级别的修士到最低级的战士应有尽有。
陈氏的大阵比常氏的大阵差了许多,并不能用分神进入作战,想要与阵内的人斗,一是利用大阵自身的威能,二就是亲自进入战斗了。
“是,老大!!”妖兽口出人言,它的本体并不高级,模样就是一只大号的老虎,这种血统等级不高的凶兽,在修为达到大能者之前是不可能口出人言的,此时它竟然开口了,那就证明这妖兽的实力已经达到了大能者级别。
现在青行灯完全散布在灵魂网络之中,只要网络没有阻断,那么她就能够出现在任何一个连接了灵魂网络的个体脑海中。
斗气,凝聚成耀眼锋利的刀剑,全都粗大无比,斩向卫易带领的那个七星战阵。
倒是玉儿很不以为意,继续着手里的针线活,也不正眼看咱一眼,淡定,俺老婆果然有咱的风范,正所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跟咱久了,这份气势就与众不同。
并不是那种‘做不到的建议’,而是一种接近于盲目相信,让旁人不爽的提议。
第一卷 第90章 拿到和离书
二人不再迟疑,化着长虹,就朝着中山门的方向赶去。与此同时,在赵国某一处。这里,是一处四周被黑雾笼罩着的深谷。深谷里面有什么东西,当然四周的凡人们都不知晓。
即便杨烈运用魔灵分身将她的灵魂吞噬,怕是效果也不大,根本不可能得到自己想要的消息。
三哥这个中级班老师没意见,初级班老师又是他的狗腿子,肯定没问题,现在就看毕业班老师是怎么想的了。
所谓仇恨,或许能通过感情来压制,但绝对无法消除。就像一张皱巴巴的纸,就算铺平了展开,上面还是会留下纷乱不堪的痕迹。
我没有心情和这个神叨叨的保安继续臭贫,回复“知道了”后,便照着他的要求将手机放在了垃圾箱的下面。
张昭抬头忘却,虽然看不真切城外的情形,但他看到了远处官道上有了火光。
太史慈闻言,就彻底放心了。天寒地冻的,从吴县运送粮食到豫章郡路途遥远,非常的不方便。豫章郡有足够的存粮,这一战打持久战,就没有问题。
杨颙、廖化、易丰和霍峻等人地位不够,暂时只有旁听的份儿,那么就只有庞统和贾诩。
可问题是,他们不是来闹事儿的吗?不应该被那个圣盗侠打死吗?怎么还聊起家常来了?
宫本三五看着周围的男人们,这些规矩对于他们来说似乎非常合理,没有人怨恨一些什么。
“王兄,这便是上联了!”吕枫回身走回座位,望着对面的王宣说道。
紧跟着,效忠于罗伯特·基里曼的泰坦军团抵达了战场,这对帝国阵线的士气又造成了一次提升。与之相对的,恶魔泰坦军团则在此时显得骑虎难下,不得不硬着头皮再次前出,与帝国泰坦对位厮杀。
“有宝藏你们这么容易就能看到,再等等,大当家可是交待我们要打听清楚,现在‘生意’越来越不好做了,过往的肥羊都很扎手,山寨已经好久没开过张了。”二当家说道。
“想不到,自己只是一念之差,不仅没有,得到七星海棠,还把自己,无数的宝贝,都给赔进去了。
渐渐的,雪蚕公主的脸上,覆盖了一层薄薄的冰,看上去,雪蚕公主仿佛沉睡在了一个冰壳之中。
但是,我的思想又不仅仅是这些,有些人说我是变态,说我写的东西污染人的思想,甚至一些不好的内容会带坏一些思想,对人造成不好的影响。
庞博问道,眼中散发着兴奋的光芒,那是对战斗的狂热,楚风能看到他眼中的战意。
可是,林凡此时,竟然不知死活,敢去最危险的地方,那不是送死是什么?
就是之后酒醒了,他仍旧有些迷糊,因为他有些情节记得不太清楚,隐隐约约好像看到玉帝也在那里,而且看到他之后,满脸的阴沉。
正在这时,巨树根上的某部分呈条形状略有移动,但只是细微的一动,动静微弱的让展霄觉得似乎是自己的错觉。可不一会,丝丝的蛇信声接连不断地发出,声音也越来越响亮。
克拉克痛苦看着自己的父亲被龙卷风吸入天空,然后在从天空中掉落。
向里走了没多少步,二人就在地上发现了大型魔兽经过的痕迹,而且痕迹还很多。
唐新惊疑的质问时,开启天地之眼,他可以清晰的看到杀戮地狱主宰的身影,但却看不透黑袍之下真实的他。
“我去你个乌龟大脑袋,敢这么说老夫?!”东皇镇怒了,抬起手就作势要锤那人。
今晚剧院里有这么多人,还有一些身份相当尊贵,若是让他们得逞,势必会造成伤亡,后果也不堪设想。
前者还算有工业制造技术,而后者就是完完全全的苦力工,打不能打,活不会干,想要建设基地,得等四天后才到的联邦运输船。
“不会,我们欢迎都来不及呢。”李如归心花怒放,眉开眼笑的说。
江妄手顿了顿,然后装作看不见,朝经理勾勾手指头,点了好几样菜,全是符合他口味的。
一名黑衣修士扔出一道刺眼的金色长矛,直取跑在最前面的秦辰,秦辰面色大变,感受到长矛上的力量自己根本无法抗衡。
燕震当着俩孙子,并没多说什么,等章碧螺带着孩子离开,他立马派人去砸林家的门,让林老匹夫滚出来。
除了这些之外,还有一些大部头的医学著作之类的,这些都是反宫清黎翻看的第N遍了。
“姐,你怎么来了?”萧沁的眼中闪过了一抹惊讶之色,紧接着,她的目光就变得躲躲闪闪了起来,似乎是有点心虚了。
叶醉已经惊讶的说不出话来,一脸呆滞的看着说话的几人,脑袋里嗡嗡的响着,一脸的茫然。
眼尾扫到了,对我微笑的绍臣和面无表情,一句都没说过的展天硕。
1989年1月2日早晨,赵蕙来到了学校,开始了新的一年的学习。课间,赵蕙来到学校传达室,还是没有收到那一张特殊的明信片。
炼制星铠虽说耗时不会太久,一套零零总总算上处理材料什么的,一个星期基本够了。可秦朝云时间有限,也就只给身边的朋友炼制了星铠,她自己反而没有。
赵蕙走出学校,到传达室看了一下没有信,她想:走吧!我应该理智一些,但我不知道李掁国收到信没有,我怕他没收到,其实我很喜欢他。
第一卷 第91章 她一定难受的
“你吃过饭了吗?”颜清婉轻声询问到,她知道沈泽烨的工作量很大,每次都回来的很晚,起早贪黑的,能够成为皇帝看重的臣子也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
当然,这个两个月,是那老武者所说的速度,如果李尘不惜代价赶路的话,这个时间还能大大的进行缩减。
如果不是印记的帮助,哪怕是宁汪洋,只怕也挡不住那一次的劫难,那一次,少不了就要死不少人。
涵玉没有在意静儿的表现,或者已经猜到了静儿会有这样的表现,却只是淡淡的吩咐静儿把屋子里的夜明珠、金鸡等拿走。
“从云门算什么东西?敢威胁我老人家的朋友,你他妈的不想活了!嘿嘿嘿嘿”这个时候,一个糟蹋老头忽然出现。看到桌子上的烧鸡,抓起来就啃吃了起来。
但是肥邦没有像我一样直接骂他,他直接起身来到储物柜旁,从上衣口袋里拿出一个别针冲主管一亮,主管就再也不用刚才那种语气跟肥邦说话了。
“沈天佑,你决不能如此趁人之危,否则你将是禽兽不如!”沈天佑突然收起了手,放在自己的唇边使劲的咬了下去,由于咬的太过用劲,伤口处当即流出血来!不过这疼痛却更让沈天佑冷静了下来。
领悟被雷电轰击扩张,金瞳一口金色血液喷出。他的领域扩张的同时,他的灵魂也受到了伤害。好在天地之门中,不时的传出一道本源之气,进入身体修复被损伤的灵魂和经脉。
回想以前,自打那次我去医院看望白若汐之后就没有再见过苏娇娇了,也再没有了她们主仆二人的消息,其实我并不确定这样定义她们俩的关系对不对,有些时候苏娇娇的表现让我感觉到,服侍白若汐并不是她唯一的使命。
“行了,我们都这样跟几批人说了。”秋兰嫂还有点不麻烦,就为了一年十万租金的事,这村嫂尽管心里有情,但也会不爽。
梦到了这里,知浅猛然间惊醒,这才发觉自己贴身的中衣都被冷汗浸透了。
“他们是什么人”老邢懒得管这些事,反正那帮有钱人不差这点钱。
白浩的意图,其实只是想吓唬一下裴云泽,裴云泽也足够聪明,对于他的威胁,可能会露出几分胆怯,甚至是愤怒。
于是,知浅就被月夏留在了自己的洞府,望安也即刻被派出去请思举了。月夏心里已经认定了知浅怀有身孕,一副殷勤的样子,知浅走到哪里他都要跟着,生怕她有丝毫闪失。
次日,太后召见秦答应与赵答应,关心她二人,可是却发现二人与平日里不一样了。
“你给我下去!能救你的命的,只有你自己,你好好的承认自己做错事情,好好的道歉!”齐坤冷声道,说到底,他当然还是希望挽回这个孩子的。
而楼上,苏暖委屈巴巴地吐槽完,在一排高逼格的睡衣里,来来回回选了半天。
蒋梦几乎被盯的窒息,终于硬着头皮僵硬地喊了他一声,盛煜宸回神,垂眸,抬手接过她手里的酒杯,重新转过身,正坐在了沙发上,低头喝了一口酒,将眸子里的晦涩彻底收了起来。
既然错过,那就让她自己失望,不然别人越安慰她,她就会越要忍不住的哭出来。
璃猫不知何时,已经回到了夜清落的身边,乖乖顺顺的坐着,好似方才的一切,都未曾发生过一般。
目前足坛来说,除了梅罗之外,就是大巴黎的伊布,利物浦的苏亚雷斯、曼联的范佩西、多特的莱万以及林格了,他们五人可以说是目前欧洲足坛最火的前锋。
可是突然太史慈催马如飞,奔着城外杀了过去,当黄巾军觉察到不妙,想到阻挡时,已经晚了,太史慈箭如连珠,例不虚发,接连射死了十几个贼兵,趁乱闯出了重围。
只看,里面所处地方偏僻,周围矮矮的院墙,里面有点斑驳破烂,显然已经多年无人住,到处乱糟糟的。
虽然知道李昶隆如今已经是心思难测,对郑家已经有了极大的不满,但是事到如今,她还是在为李昶隆考虑,为了考虑事情所引发的后果。
原以为,她生下孩子养大,会让他感动,毕竟他没有儿子,偏是在他的眼中,没有看到半点情意。
这样下去终究不是办法,即使是特殊的存在,他也有自身极限所在,倒不是怕将身体撑爆,可这毕竟是用“喝”的,想喝也喝不下去时候,笑悠然对此也是无能为力了。
这些日子,他一直忍着没见洛筝,一方面是在调查,回去了京城一趟……另一方面,也是洛筝没有出面,他一直在思考,该用什么样的态度,面对自己的妻子。
李昶隆虽然没有了对郑佩兰的杀机,但是对于郑佩兰还是十分的不放心,故而将其软禁在东宫内,不让其外出,更不让其余外界联系。
第一卷 第92章 去沈府感激
一声沉闷的响声落下,此时大家已经屏气凝神的看着凌晓雨展出是来的不凡身手,希望这次能够带来奇迹。可惜上面的手办除了摇晃之外依旧没有掉下来,围观的人虽然惊艳,但还是有些失望。
“去死!”几名傲天盟的人带着无尽的杀意瞬间就是对林寒出手。
而且发生了井喷一般的爆发,那肯定是死人的大事儿,如果只是正常出现的霉运,只会很粗壮,而且在慢慢酝酿,可是刘金利的黑色霉运,那可是已经在爆发了。
林寒忽然之间联想到之前的黑色骷髅,在看着那黑色的大山,不知道为什么,林寒总感觉这两者之间有着什么联系。
来到别墅的不是别人,他正是许嘉明。不但他来了,就连许尽忠等人也出现了。
听众间,倒真的不是很在意现实世界里的身份,你是警察,你不是警察,影响真的不大,大家再怎么杀人放火,现实里的警察也管不着。
他的生命特怔没有什么变化,还是在昏迷之中,似乎并不知道自己身上的变化。
因为错听了花竹筏的话,让我就此摆了一个巨大的乌龙,整个事情也由此变得极其复杂了起来。
广播并没有给和尚跟嘉措发布现实任务,但是接到现实任务的听众可以自己去组队邀请人参加,这样子虽然获得的好感度以及奖励肯定会被摊薄,但是风险肯定也随之被降低了。
也是就在此刻,林寒忽然是也是发现了一丝与众不同的波动,在这一刻,林寒感受到了一种波动,虽然林寒不知道这波动的东西是什么,但是林寒绝对也是不会放过任何一个疑点的。
我颇有些兴奋地想着难道终于有人找我面试了,结果掏出手机发现是路嫚兮打来的电话,一时又有些犹豫,接还是不接?
三者都可称为本源之力,但通常所指的世界本源、秘境本源却基本上只是前两者,可以随时转换,但后者‘意识本源’似乎更为重要。
修长的手指捏着一沓符箓,在那些猿猴到达前,丢了八张对应祭坛八方尊位,布下了金刚符阵。符阵很简陋,然而八张四阶巅峰的金刚符,并不算寻常,即便为首的几只杂血朱厌力量不凡,也多少也能抵御一段时间。
紧接着,莫轻城一扯大手,只听“扑哧”一声,这些丧尸霎那被击杀。
果然,最近一段时间苏墨都没有来找我,我奔波在拍戏和锦绣公馆之间。
“阿姨知道你来我这?”陈寂然的手已经开始上下摩挲着不老实了。
连绵的山林之中,刘况刘杰等一行人走了十几里路,终于和瞎眼哥碰面,众人一起埋伏在了去往皇族庇护所的必经之路。
“这只是我们的猜测。”云晔一直有点怕英姿,因为打不过对方。
夜已深,医院四下更是静悄悄的,只能隐约听到脚步和地面摩擦而出的细碎声音,莫名地感觉有些让人瘆的慌。
顾西西已经不记得那时多久以前,只记得那是个夏日的午后,她正仰躺在海边的一块大礁石上闭着眼晒太阳。
如今,将这一枚蕴星丹送给孔慈,或许用不了多久,灵犀剑宗就能多出一位星宫境强者了。
“呵呵,我为什么要跟别人一样?”鬼医冷笑一声,才看了夜紫菡一眼,继续忙活。
‘轰、轰,两声爆炸,两门刚到手时间不长的山炮,在雷剑的催命下,就这么被炸了。
对于李权和孙家两姐妹间的猫腻,裴歆悦不是不知道,也没人知道她是什么想法。而李权也曾怀疑聪慧的表姐应该会发现什么,但她不说,那他就是不知道。
夜紫菡强忍着痛楚,勉强睁开眼睛,白茫茫的光亮之下,模模糊糊间,只看到一个秀立玉挺的男子,一袭白衫飘飘然,犹如谪仙降临。
所有人都在嘲笑着等着这个到现在都在装着的少年有什么牌,你场子?难不成他能直接命令樊平晓?玩笑玩大了。不过还都挺配合这少年的胆气,都到最后这种时候了还这么淡定。
浩辰罡的声音将他惊醒:“两位,若没有其他吩咐,我们就此别过。”他在贺连山肩头拍了一下,示意贺连山走在前面,然后才转过身,从容不迫地离开了。
“我喜欢你,是真的……”他的侧脸在月光下异常完美,像是希腊神话中的雕像,又像是平面杂志中精雕细琢的模特。
浪齐抬头望着正在逐渐恢复的歪曲的虚空,他就是从那里掉出来的。似乎是因为帕尔的那一击,把他从那个古怪的空间中甩了出来。
说话之间,刚刚摆在白乐手上的那两个众星殿的弟子,也再次赶了过来,沉声开口道。
扑到战士身上之后,白影就不见了,这些战士就开始滚到地上不断的翻滚,双手抠动着喉咙,而喉咙里发出“霍霍”的声音,显然是呼吸困难,他们脸色开始涨得通红。
想到这里,柯尔特便驻足于河堤之上,观看这场接近尾声的斗殴。
“咱们新建了养马场,另外有了咱们这支军队在西部撑起一道屏障,肃清匪患,东三省西部的商业将会重新兴盛起来。到时候税收足以撑起这支军队。”叶重解释道。
毕业之门外出现了这样的大事,雷云城城主洛克也闻讯赶来,而跟在他身后的,是更多的得到消息,希望得到这一千万金币的高手,鱼龙混杂,好不热闹。
废墟伏地怪被这两人追逐的声音所惊扰,发出一声声莫名其妙的惊叫,可是,等到他们反应过来,伸出锋利的爪子时,那两人却早已不见了踪影。
——万一穆赶不上……强袭高达是指望不上了,柯尔特毕竟拥有实战经历,只有靠力天使高达了吗?
“固法学姐,你似乎在想一些失礼的事情?”学会了魔法师对于精神力的最基本运用的黑子,在某些方面,可是很敏感的。
第一卷 第93章 与母亲说和离
素珍在那边沉默了一会儿,似乎也明白自己就算再心急好闺蜜顾西西的幸福,但这种事情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有结果能说的清楚的。
靠……妹子,玩呢吧!曲悠翻了个白眼,忍着心中的恶心,耐心的给秦子梅分析了起来。
一开始登城的赵军刚一攀上城墙,即刻被数名沧月兵蜂拥上前持刃当场斩杀,但因一时不慎,又被赵军后方弓手射杀,随着时间的推移,赵军虽损失惨重,但沧月军的防守亦相对缺了不少空位。
他抬眸看了我一眼,摇头失笑,像是无奈,眉眼间却又带着淡淡的宠溺。
总不能跟古装剧似得,亲手杀了孙学明以证青白吧。况且就算杀人不犯法顾西西又下得了手,可这会儿上哪找孙学明去。
“原来在这里!”萌萌验算的结果,同时出现在慕轻歌的脑海之中,让她一眼就看透了禁制的核心所在。
记录着顾西西工作的纸张上写的字龙飞凤舞,那字迹堪比医生开的取药单。
曲悠满头黑线的看着曲萧,什么意思威胁自己,你在这里你侬我侬的羡煞旁人,她却一副苦逼模样的为此劳累奔波。这明显吃力不讨好的事,傻子才会干。
只是这一次的谈判是霍亲自点名组成的团队,他的堂弟并不在其中,可见他们的感情并不是非常的融洽。
明显这件月白色大氅并不合身,过于宽大,长长的尾端铺长了整个瘦长马匹的身躯,像一张华丽的毛毯。
“还好吧,毕竟。。。那是我一生最重要的一段时光!”陆羽勉强笑道,夹了一块涎驹金鲤放入玉碗之中。
这倒是让鸣人看的眼前一亮,或许接下来,他还真有可能会又创出他的那个盗版的,鸣人连弹来。
萧跃也许是一只觊觎颜冰的色狼,但他更是一头身怀不凡技艺的色狼。
就连离朱都微蹙起了眉。把自己刚才的尴尬和烦恼抛到了九霄云外。
杜悠然正期待着李军能教她些绝招,这样她回家里就可以跟之前教她功夫的那些人显摆了。
肖遥的眼睛也亮了亮,但他面上的神色随即就变得有点古怪起来,像是混合着妒忌与怨恨,又带着点尴尬,最后干脆将眼睛往上翻了翻,从鼻子里重重的哼了一声出来。
正月十五,衙门开印。 大殿朝会。 政府机构新一年的运作就此拉开帷幕。
之前诺德兰说要用这几天的时间将战斗力提升一万的时候,着实吓了她与西泽一跳,开玩笑,提升战斗力除了需要能量晶之外,最重要的可是时间!想想诺德兰以前为了提升那么几百的战斗力便是用了差不多一天的时间。
无极仙尊“嘿嘿”一笑:“据说天外天手段通天,不知能不能抓到此人。此地事了,告辞。”见没什么好处了,无极仙尊立即走人。
八個人立刻开始了动作,打开枪套,掏枪,做好射击准备,瞄准十米外的枪靶,然后扣动班机,之后再瞄准,射出下一颗子弹。
系统搜寻世界中最有可能挽救这场危机的人,最后锁定了已经死亡二十年的宋皎,复活人的能量消耗很大,但是别人成功改变世界线的可能性最高也就三成,而宋皎改变世界线的概率高达九成。
乔阿母这会儿才明白,家里这一场风波原来是这个丫头去告了密。
祇会因为段湛是第一个进化的人另眼相看,但如果和人类有所冲突,祇的会偏爱的只有看着从莽荒走到如今的人类。
把一车礼物堆到孙大哥跟前,还自认为很理解大哥此刻的英雄与悲情。
“这些年纪大一些的街友,一个比一个滑头,你要是掏出警官证的话,他说不定会跟你要线人费!但是他们最怕社团分子找麻烦,直接吓唬他是最有效的方法。”马军开口答道。
之后,幸存者们一边争执人类的进化方向,一边围绕着研究院展开一场场战斗。
看到他这副模样,第七帝子才满意,感觉连头都没疼得那么厉害了。
秦玉卿见丈夫盯着乔婉月,眼睛都移不开,丝毫没有避讳她的意思,胸口像是堵了一口气似的,胃口瞬间全无。
到此时,她一举一动间还带着些特有的媚态,美人纵是生气也带着打情骂俏的劲。
他从来都不擅长这种东西,正在思索时,周围桌子上的几人突然又引起了他的注意。
她一向对自己的身材很有自信,可是如今和苏芸一比,却不禁落了一茬。
“说正事吧,我听说你要挑战咱家族同辈的所有子弟?”杨芸倩说出自己担心的事。
两人对视着,这个时候,整个世界除了我们两个之外似乎就再也没有别的东西的存在。吴萱突然捧住我的脸,她轻轻朝我凑过来,那柔软的双唇有些无力地贴在我的嘴唇之上。
黄雨柔一抬左手再次朝着对方打去,结果那异能者向后一跳躲开黄雨柔的拳头,随即朝着旁边的人行道上跑去。
尤其是听到苏扬自报家门,本来脸上挂着的笑容,瞬间沉了下来。
后者微不可察的与他视线交接,默默的点点头,苏扬也是轻点脑袋,纵身跃下了擂台。
那两人面面相觑,不知道楚枫是什么意思,随后,楚枫手上突然发力,瞬间从那人的手上夺过了绳子,之后身影闪动,片刻之间,那两人还没有反应过来,便发现已经被绳子给绑在了一起。
第一卷 第94章 往事不可追
顾氏脸上本就不多的血色渐渐褪去。
这对于她来说,是季家出事,再失去夫君后的又一个打击。
据说在数千年之前,这里曾是百兽栖息之地。里面掺杂着凶兽和仙兽,双方十分相似,很容易被人弄混,导致很多人都失去了生命。
主席台上,城主赫拉德英姿飒爽,威风凛凛,身旁两边的便是帝都来的官员与邻城的友人,再挨着的是四大家族的落席,以及永定城有些许名气的门派。
他现在已经开始有一点后悔了,后悔自己刚才为什么要那么冲动动手,后悔刚才自己为什么要去招惹李伯川,要让他知道李伯川是练过拳,要是让他知道李伯川这么有恃无恐,他是断断不会动手的。
他忽得一愣,翻掌拿出一个水晶瓶,是简爱身上的毒,是能依附在血液里的奇毒,别动不说,还正是与自己吃下的春药绝配。
白凤辰趁机拔出长剑,横扫而出,剑光后虎妖的利爪碰撞在一起,发出金石交击的声音。
随后那个叫冬儿的也来了,四个帮工算是齐全了,柳婶子说她不多留了要先回去了,宋凌雪知道她家里有事,便也没多留她,就是拿了些她今个去镇上捎回来的点心,让柳婶子回去哄孙子,柳婶子也没跟她客气。
“1号,单打独斗可要活久些,别逞强露了脸,却在战斗中落了下乘惹人笑话。”2号逮着机会笑话着1号。
要知道他带来的可是帝国的精锐不对呀,他举着望远镜观看天空中的战况很显天空的状况,很明亮,很多市民出现了伤亡,1000架战斗机现在已经损失过半,而敌人却越战越猛。
“好好好!”周善江连说三个好,很欣慰李伯川能够这么说,很欣慰李伯川也有朝一日出人头地。
听到寒孝如此说,他的脸色顿时一变,忽然摆手制止寒孝对他出手。
牧凡摆了摆手,笑了笑,“哈哈,不碍事,这玉帛既然送到你的手中,那我也是功成身退了。”说完,牧凡便将玉帛递了过去。
如果实在想不通,最好的方式就是把它们写在纸上,至少会让自己有一些画面感。
更为神奇的是,如此之多的星辰,在运转的过程中居然没有发生任何的碰撞,好像有一种无形的大手在精确的操控着这一切。
当晚众人就都住在了妖道士的这栋别墅里,在前不久还是各自心怀鬼胎的几路人马,但是此时却相处的其乐融融。
由于是夏天,各地的丧尸都处在最活跃的时期,神武关和阳城的防守任务的确都很重。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刚开始应该也赢了一些吧!”保宝笑道。
李斯微微一愕,旋即很艰难地点点头,很显然这是一段他不愿意想起的往事,原因或许是因为不光彩,也或许是因为太过残忍。
这是人家的余额,资产呢?不过这些人要是知道,赵晨真实的余额连一百万都没有,不知道会不会哭。
当然,前提是他们的酒水不能比保宝调的普通酒水差太多,也就是说,得有一个顶级调酒师镇场才行。
第一卷 第95章 回谢府拿东西
季含漪唯有在听到外祖母的话的时候,心里会脆弱,眼底又朦朦一片。
众武者刚才还是对他感激涕零,谁知他突然拿出这药,又说出这样的话,颇有些决绝的意味。
好在这种近乎气关大成的境界是可以随时关闭的,当冯雪关上从外界汲取死气的“通道”后,体内的经脉便仿佛与身体处于不同维度一般,不仅仅是相安无事,甚至就连相互接触都不会发生。
他本以为药王谷的消息属于绝密,应当很少有人知道,却不想这年轻人居然随口道来。
虽然话是这么说,但是冯雪还是肯定了白金哈密瓜的价值,心满意足的吃掉了原本属于主角们的那一份,然后为大泷咏一郎准备了一桌晚宴作为报酬,带着七根哈密瓜藤离开了。
看着不远处的天空,毛玉一阵激动,自由的天空在向自己招手,只要自己把实力压制在一般强度的话,相信就算是那个恶魔也很难发现自己才对。
“忙?曼儿,你不用事事亲力亲为的,我手下那么多人,你随意差遣就是了,他们若是敢说半个不字,我就……”杜凌山大方的说道,恨不得双手把天煞‘门’奉送给楚雨曼当礼物。
总之,很不好受的走过这一段路,来到那通道尽头光芒之处,好似太阳的光辉突然璀璨,眼前刺目的白光让李龙泽一瞬失去了眼前的景象。
言归正传,正因为穿越者气运逆天,所以第一次抽奖其实用的是自身的气运进行抽奖,所以能抽到的大多是好东西,而后面的抽奖则都是固定气运进行抽奖,所以是白是黑完全看脸的吗?
要时前者的话还好说,要是后者的话,土地表示自己有句mmp一定要讲。
‘道友请留步!’,出自封神榜中申公豹的绝学,只要被其叫上这么一嗓子,大劫之下不论是大罗金仙还是太乙金仙,都得应劫而去。
“不错”雷兽自己的猜测已经八九不离十了,感觉陈-云神色有些乏累,在加上也不想让他现在知道更多的事情,毕竟以后的路得自己走,除非万不得已自己不会插手。
第一点,人缘极好的一家三口招受杀身之祸的时候正是自己被袭击之后,这难道是巧合?
“你喝醉的那个晚上,嘴里叫的都是她的名字。”那天,是他送高浩天回去的。
她的美有一种恬淡的味道,像一幅清雅的水墨画,由深至浅,慢慢地氲染开来,第一眼也许只觉得清秀,但第二眼,第三眼,你会觉得那美像取之不竭的空气,从全身每一个毛孔中散发出来,轻灵、纯美,朦胧的有些不真实。
“老赵,这TM怪了,这一路走来两个动物的影子都没看到,难道,这山上真的有妖怪?”老刘咬了一口干粮,嘟嘟囔囔的说道。
这边放下不提,再说玉石铺掌柜的,谈了个大买卖,他是兴奋难抑,天一擦黑,便急匆匆地进了王宫,向白诃黎布失毕汇报此事。
“我只是,只是想让你,让你永远永远的把我记住……”乐乐,我不知道你在说这句话的时候,会是怎样的一种心情,或许更多的是对我的失望吧。
第一卷 第96章 你有什么话与我说的么?
沉思半晌黑芒想了半天,对这一家人解释如果实在不行可以搬离此处,选一个安全的所在,最好选一个洋气不要那么浓烈的地方,这样通常不会引起这些异类的关注,从而可以减少很多风险。
因为路正行记得一些食人植物那都是感应了人体的热量以及红外线,才能对人体或者其他生物发动攻击的。
钱云峰坐在沙发上无言以对。虽然平时他骄横跋扈,但此时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
实际上,王谋想象过很多人会来救自己,想象过圣人,想象过时煮雨,想象过朱碧,甚至还想象过贾南荀这个家伙,但是王谋根本没有想象到一个贾南荀,这个根本让王谋连想都没敢想象的人。
而且孩子上学事情比较多,老头根本就帮不上忙,能帮忙的是安先生以及刘老师就连开家长会有时候都得让马姐去。
眼下,他等不了了,法海虽证神佛,但只要还没登上灵山,杀了,也就杀了,那位高高在上的万佛之祖决然不可能因此亲自出手。
奥康纳的名气很大,千年祭祀,魔蝎大帝,两次重大的神秘事件中都有他的参与,若非如此,琳也不会跟他说这么多。
劫雷也是天地平衡智慧生命的最重要手段。神魂力量太过强横,就会引发劫雷。
只不过现在没有人把他和那位神通广大的通神教教主联系起来,本来教主大人一切都会很安全可是鬼使神差的。护法不当意间,却把他同与护法的一段谈话录了音。
局长一边说着一边玩了玩袖子,他拨通了灵异调查局的电话,他知道接下来的事情就需要警察里面那些专业的人来做了。
“你俩说就是了,我什么也没听见。”阿东在一边玩弄手机,抬头看我俩一眼。
眨眼间,出现了无数燃烧着熊熊烈火的熔岩,从天坠落,出呼啸的破空声。
我手里还攥着那柄洛阳铲,而魏七手里攥着手电筒,靠,这下误会大了。
若星辰的好友、陈肖然的母亲之一,百里蔷薇。以前就是百里世家的一家之主,陈肖然也是百里世家公认的唯一一个大少爷,但是由于他身份太过神秘,所以没有多少人知道。但这个身份可瞒不了若星辰。
他知道今天下午萧暮雪没课,所以他也就过来了,谁想到刚到就看见有人占了他的位置,这还不止,当对方转过来的是,这不是上次唐心拉来当挡箭牌的那个家伙吗?
现在我心里也是有点搞不懂,曾经他说过在我统一林城之后就要会出现。
韩雪柔连忙对着步千阳低喝一声,以自己的实力面对天元境后期修为的妖兽根本没实力硬撼。
听叶蓉问起这个问题,我还真的不知道她今天让我来这里是干嘛,不过听她现在的口气好像是想给我什么好处。
陈云发出一声低吼,在他的操控之下,一千柄极品宝器长剑,瞬间合成了一剑,散发着刺眼的寒芒。
“好!”潘滨立即打了个电话给手下。让他们将备用的机器人保安逐一启动。
“王羽,不用说了。”炼璇当然也不愿意,但如果王羽被杀,就剩下他一人,只怕就算进入升仙殿也很难得到什么,就算得到,也很难活着离开。
许婉婷和李家两兄弟却是前一日午间便已离开,其中许婉婷更是返回李家庄之后,和李庆打了个招呼就着急忙慌地回了邻县高平的本家。
“崔县令办公之所蛮宽敞的嘛!”李庆安笑着打量这间空空荡荡的大房间道。
当外界又过了二百万年之后。玄星突然睁开了双眸。脸上挂着一丝失望、无奈。因为此时地玄星。其修为依然停滞在元婴第七变后期顶峰。
凭科研飞船的加工能力,做这样一个外壳根本不难,再做几个活动的扣子,扣子扣紧时,可以将外壳锁死在飞车上,就成了一个会飞的移动碉堡。不需要时,将扣子放开,外壳就能御下,还原飞车原来的模样。
巨大的爆炸声响起,不少人类被当场炸死,成为了无辜的死难者。
“不知王大侠可否将身上所备金疮药方出售一份于我?”赵兴试探着说道。
他在主世界、北宋世界、水云联邦世界里,都经常练习原力定式,但在这个位面却是第一次使用定式,爆发出来的威力实在惊人。
公子莲困我于远古,遥在你出生之前。无名,要如何我才能再次守在你身边?
疲惫感也在随着灵力不断消耗,完全靠丹药来补充灵力,可身体没有办法及时吸引的情况下,就有点入不敷出,疲惫感就也在不断的增加。
曾经附身在七夫人狐妖躯体的她,其实一直无法明白,那些和艾轩皇同台演唱的日子里,分明感受到凤菀心里的起伏。与台下那孜孜不倦聆听的身影相比,一直与他唱对手戏的艾轩皇,该有更多的回忆值得感动?
话语未落,只见灵珠仙子通身透光,眨眼间神息尽散,只留地面一粒石珠,无色无光。
“我知道,大家知道,天下人都知道,我那便宜老爹会反。”看到先生并没如上次那般,夏凡露出一丝笑意,继续开口说着。
第一卷 第97章 你再毁我的东西,你便不得好死
而这一路积累下来的智慧,对于修者而言,才是真正的宝藏吧;至于修为什么的,在现在的赵潜看来,貌似其实也不是那么重要;至于境界啥的,真那么重要吗?
提米拉杏眼微睁,手脚都开始不自然起来。传说中的桑切斯大师就活生生的站在自己面前,自己这不是在做梦吧。
姜白注册了一个账号,然后顺利地通过了身份Z验证,随意选了一个比较合适她的点卡大区,仔细的看了一遍角色之后,她毅然选择了一个操作难度很低的职业——五毒。
岚岚用尽了全力施展她的治疗之力,只是任凭她再怎么努力,即使汗水布满了脸颊,用力过度让她几欲昏厥,安德鲁的情况并没有一丝好转——她的能力还不足以救活一个生机断绝的人。
这算是什么问题,就连叶沁都觉得有些奇怪了,做假牌照难不成还要选个吉祥号码吗?
不清楚傅倾辰的话里到底是什么意思,不过傅青云却知道今夜似乎并不需要行动。
听着赵潜的嘀咕,胡颜却是不由的笑了:“什么天魂,地魂的,你在研究自己的灵魂吗”?
最终,姜白还是陪洛恒去了三食堂,在许多人带着探究的目光中,姜白略方地陪着洛恒吃了甜点喝了茶。
“你想问我城东的别墅开发?”陌向晨坐下,拿出柜子里的水果刀,开始给苹果削皮。
直到他们到达近前,能够算是近距离的观察的时候,建筑往上升的势头依旧没有丝毫要停止的意思。
在老爹城一郎开设的街头餐馆中长大,食戟之灵的主角幸平创真出身与大多数远月学园大相径庭,这个少年在新约城的贫穷社区中混迹,几个月下来,厨艺不仅仅没有下降,反而有所提高。
“好嘞,孙大人,您里面请罢,安溪乌龙都在后面放着呢。”于掌柜一边做着请的手势,一边把孙绍祖往后面让。
尸鬼道人眼中凶光暴涨,接下来,他连续施展多种武技,每一种都有恐怖威势,令无数武者脸色发白。
随着伊的一声爆喝,红便像是有灵性一般更加猛烈,犹如锋利的宝刀,朝四人的颈脖飞去。
毕云霄的话还没说完,就感觉到地面在颤抖,接着后面就是策马奔驰的声音。
沈莫伊每说一句,他们眼中就多一份震惊,但是她说的事实,刚才如果不是她及时出手,易冰寒的那只手真的要断在这里了。
聚集楼下的各部众,闻听圣主哭喊声,个个神情悲戚,想帮手却无从帮起。
随后,在庄严肃穆的礼乐中,藏卦真人将代表着掌门身份的掌门佩剑、掌门华裳、掌门信物以及最重要的掌门权柄交给了他。
不少人型生物为了钻研灵能,还改造自身,弄出了‘厄兰人’这种变异体。可见天赋对灵能者的重要。
溪风崖是在九元山的东部,而此时在九元山北部一个隐秘的山洞中,白袍人和剩余的几十位白衣杀手都在里面休息,而去袭击鹿族使团活下来的几个白衣杀手回到了这里。
当然如果唤作长歌的话,他连进门都不需要了,直接通过贴门的声音和气息的预判就能把手枪摁在门上做到一枪致命。
吴庆原本想着能留下活口最好,奈何这些黑衣人压根就是生死搏斗,把吴庆给气得够呛,直接下令全部射杀。
梁山笑了,这家伙义正言辞的样子能唬住别人。梁山是谁,嘴皮子功夫若是要评个境界的话,直追纯阳期了,是以他知道现下该怎么办,那就是根本不理会这姬康,当下也不搭看也不看姬康,一把抓住祝轻云的手。
就在这时,城外的烟雾就好像被一条长龙搅动,看得清楚,那条长龙在贴着城墙一卷,居然又回奔。
楚天虽然心理上早就已经准备去滇南了。但是他还真是没有想到神秘时候去呢,只想着只要这个暑假办了这件事情就行了。因此乍一听到于世龙安排到了后天,他还真是有些感到突然呢。
转身走进大四方的万若踢踏着脚步,玩世不恭的样子,像个孩子一样。
真的有孩子的哭声。清洁员大叔沒有骗自己。那眼前的这个三儿在撒谎了。
张六两索性也就没打扰这两位在那眉目传情,安稳的坐在四方路媒体公司的一楼会客厅里,完全就是一副欣赏乾坤哥谈恋爱的境地。
梁山心道如果不是他跟逍遥君打了这么多次交道,他也会被蛊惑。
张作为虽然心里气不过,但还是压制住了心里的愤怒,主动承认错误。
宁原明白,自己那便宜哥哥要时刻防着乔治,万一他出手救自己,乔治就会露头,袭击宁霖,绝杀。
他四处看了看,见没人看见,然后从夹克衫内衬掏出来了一张叠的整整齐齐的纸交给了施盼。
那幺我想问你,为什么我要偷你家的财宝?目的是什么?只是因为我贪婪吗?太荒谬了!」此时,艾斯难以保持冷静,最终开始提出自己的怀疑。
就在这时候,金克托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是金克托家在京城的医药公司董事长打来的。
一道道雷霆交织,直接将下方那个可怜兮兮的渡劫者,劈的全身冒烟,全身焦黑的躺在地上抽搐。
“我认识?”艾斯彻底懵了,自己竟然认识一位黑暗系魔法师?自己怎么从来都不知道?
第一卷 第98章 在她心里,他便这般对不住她么
谢玉恒被季含漪的话惊住,他往后大退了几步,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季含漪,那双眼里对他全是恨。
仅仅只是因为一只猫。
她便说他不得好死。
长亭里,是看得到那间厕所的,李遨刚才被恶灵蛊惑就都进去了,然后就被那个鬼胎吸进肚子里。
与精怪的蜜月期还在继续?也正因为这蜜月期?所以才让玄天宗的实力磅礴发展。
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刚好能将她完美的曲线收入眼底。宋怀瑾喉头微动,眼眸逐渐幽深,空闲的手顺着她的脖子探去。
她本来是为了打阮瑜的脸才在办公室里人那么多的时候跟上去的,结果没想到,自己却反而被阮瑜那个贱人堵了回来。
正巧不巧,顾凝霜刚刚好就这样路过了自己所处的这个凉亭,看上去正是受了什么打击,一副灰溜溜的模样。
就她这动作,直接把刘丹吓得,当下便忍不住嚷嚷了起来,声音担忧道。
“你不是我,你永远成不了我,也没必要成为我,你比我幸运的多,没有遭遇一次次的背叛,保持着纯真,这是我再也找不回来的感觉。”天渊之主喃喃道。
就算是这般粗布衣服穿在人家的身上,也像是生生地镀了一层金,肤若凝脂,杏眼蛾眉,举手投足之间皆是风华。
所有人都开始惊叹了,他们甚至有一部分人的注意力完全被转移到王梓雯这里了。
慕容夕盯着白修辰严肃的看着他:这事你要是敢说出去我就弄湿你,你可想好了。
如果不能光明正大在一起,那他就在暗处追随着她,保护着她,就算做一个影子,他也心甘情愿。
楚曦被震的全身骨头碎裂,内脏也有多处受损,这一拳要是打在其他人身上,估计当成就碎成沫了。
离东部王国大陆的冬天还有一段日子,丘陵地区的气温已经下降到了10度。
一个可以不顾任何流言蜚语而当中宣布爱她的男人,这辈子有一个就足够了。
那他在游戏里面发了世界消息,说要和她解除情侣关系的事情,是不是马上就要被她知道了?
这个功劳齐老可不敢自居,虽说他在一开始确实提供了大量的财力和人脉,但后期却完全是楚曦自己经营操作,两者要分开来说。
啥也别说了!赶紧的下来吧人家在楼下已经等你好久了你瞅瞅你也不知道化个妆天天素颜出去说着还极其嫌弃的翻了一个白眼。
虽然,王伊在道法之上的早已,与独孤求醉相差不可以道理来记。
这样说的话,这些铁皮石斛就不是一般的凡物了,如果让这些铁皮石斛再长的话,可能成为药王也或许成妖了。
“我怎么感觉这里比我们之前经过的鬼林还要冷,这里的风就像冰针一样,全身都很疼。”苍雅她们那张脸早已被冻得发紫。
“这个吹的有点大了吧!”夏阳没把这几个字当回事,只是,夏阳唯一不明白的一点是,到底是什么原因会让这骷髅能喊出救命的声音来呢?
“你来我们庭院,莫非你被分配到了我们庭院了?”蒋艳双目一亮,有些喜悦的问道,因为这些天,啸天宗之内,每天都会有来自其余四宗的弟子,所以,这个时段突然有弟子被分配到她们这里,她们一点都不觉得奇怪。
第一卷 第99章 他想她了,他想见她
薛天华走了,他的时间不多了,他已经想好了,这一次他要赌一把,铤而走险。
制造五行圣兽的,是人类;制造六棋灵的,是亚特兰蒂斯的那个监护者。 所以是先有五行圣兽后有六棋灵的,但是因为亚特兰蒂斯的科技水品比人类高,所以六棋灵的能力比五行圣兽强大。
“机关做得很精巧,若不是那位仙人愿意透露给我们法诀,只怕我们还在一个又一个的阵法中忙碌呢。”高悦笑道。
仇厉只看了几招就放下心来,知道钟奎百招开外即可稳操胜券,与容若蝶相视一笑。
陈冰雯不想看见他那双贼兮兮的“色眼”美目紧闭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待高顺去后,吕布又盘算了一阵。把张辽召进宫来。张辽可以说位高权重,从某些方面来说,他是吕布军,当之无愧的第一人。
这些刺客似毫不在意自己的生命,每一招都抱着玉石俱焚的念头死拼林熠。
远都城的卡德菲可顾不得边关的事,他扩充了四十万大军,正拼命操练,至于边关的士兵,本就是消耗品,哪怕起到一个预警作用也好,损失了也没有什么好心疼的。
“我知道。大哥,要不我们碰到这种大陨石就设个传送阵吧,这样,若情况危急,我们还可以退回来。”叶子洛灵光一闪。
装备铁炮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精铁的产量虽然有了很大的提高,但还不足以维持海军的开销。为了节省开支,除了先进的战舰和远洋水师外,其余的部队只能使用笨重的铁炮了。
“你回来啦。”她笑着说道,人就出了门,来到萧恒卫的面前,俏丽的仰着头看着他。
夏阿美捧着衣裳,心里却好奇,江云仙是从哪儿弄来的衣裳,莫不是自己藏了私房钱?
飞虹峰上,没有了无涯灵君带领,大家都将眼光看向了年纪最长、辈分最高的吴长老。吴长老曾领过一次头,哪怕现在又多了三十六名修士,也不会让她觉得无处下口。
时间不长,传命兵带着一个身着华服,面色高傲的年轻人走了过来。
夏阿美知道她这是说的自己手里的冥王刀。果然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自己拥有这柄神器,在自己没有能力运用它的时候,冥王刀就是她的索命刀。
这眼神,太侮辱人,就跟怀疑他智商有问题一样,厉乐生眼眸微眯,迸射出一抹凛冽之光,弯身一把抓住锦荣的衣领,将锦荣的身子整个往上提了几寸。
蒙面修士本可能是大有来头的人,可惜,连面都让韩啸和杜凌妃看到呢,就这么被干掉了。
本以为他会过一段时日才回复,结果不到半个时辰,她就收到了回讯。
路妍姿的神识看得清楚,见她每个动作都像是做了千万次,熟练而迅速,神识也比寻常混时间的学徒强,这才彻底放了心。
司空轩琅身子竟然变软了,仿佛被泡在一汪春水里,眼睛里流露出尤空看不懂的神情,他呆了呆,突然咧嘴笑出了声。
从秋玄进入先天高手起,剑圣就没有把秋玄当做是外人,他知道自己今生已经无望踏入更高层次的境界,所以竭力提拔着秋玄,不遗余力的指点秋玄,就是希望在他百年之后,秋玄可以代替他的位置,为他照看一下明月帝国。
老张已经可以确定自己老婆都做了些什么,她杀掉了自己家的大黑,放血,用狗血浸透麻袋。
片刻之后,姚英微微一笑,手中的那数十道丝线已经彻底地化为灰烬了,这一波的攻击的确是让轩辕北斗给接下了。
“还磨蹭啥呢?”果然,她见我好像是在发呆,不耐烦地催促道。
老张家的大地远离城区,人迹罕至,因为地多,所以相邻农户的大地也在很远的位置。
由于光团与吐息的冲撞,战场中狂风肆虐,天地变色,两团能量的正下方,地面正在不断地塌陷,四周的生命气息也在慢慢地湮灭。
加速运动的血液令北斗的身体有点负担不住了,换了之前的北斗肯定会爆体而亡,但前面两个月的修炼已经让北斗的身体达到了当前功力的最高级别,就算是莱恩哈特在C级别的时候可能身体都没有北斗强壮。
德家并不是在城内,而是在城外数里的地方。德家在一处山脚之下,盖着一幢庄院。秋玄老远就看见了德家庄园,没有想到这个德家这么大,一眼望去,差不多山脚下的半个山林都是德家的庄园。
于是,又禁不住开始反问自己,“为什么我张嘴‘嗷’一声,我母亲就有反应;而母亲不也时常在张嘴么,为什么我偏偏没有感觉呢?
谢老三点了点头,也没有多说,如果在后面的监控里面看不出问题再往前翻就行了。
“我需要知道神武会所的实力,还有黑龙会内部的问题,最主要的是藤川的态度。”申屠浩龙也不啰嗦,简短的将自己的需要说了出来。
想到这里,大内麻衣看着宁凡,脸上不禁露出了一丝得意的冷笑。
反正他和万仙盟也没多大关系,镇远舰上的修士是死是活,也与他毫不相干,他犯不着因此而得罪九头蛟。
“哼,王浩,你别得意。刚才只不过是热热身,现在老子才是正式的和你开打。兄弟们,都准备好了吗?今天就给揍扁王浩这帮狗东西!”郑一飞被打出宿舍外边后,似乎更嚣张了。
他这语气傻子也听得出来是不高兴的,江光光不敢再应是。低垂下头没吭声儿。
穆白没有立刻查看其与澹台明灭的那场比赛,而是按照顺序,从其第一场比赛开始查看。
“有股神秘力量在抑制这些裂缝的诞生,并且在促使丹田愈合,重新自封。”穆白剑眉微蹙,前行的脚步不由停下。
第一卷 第100章 你瞧上顾家那姑娘了?
夜色掩映之下,窜出了一团巨大的黑影,紧接着,半山腰上投射下几道刺眼的光芒,瑞诺等人赶紧避开这飞沙走石。
然后,给你要拉入你的梦境世界的存在安插逻辑严谨的理由,让对方瞬间代入你的梦中角色,然后,将其格杀,或植入某种思想。在大梦神通中被抹杀的存在,精神将会消亡,会成为植物人。
但此时以潘震天与他们的江湖地位对比,他们确实好无胜算,只能任由潘震天造谣。
何二狗在几十秒内经历了人生的大起大落,一下子失落得说不出话来。
来来回回搜寻很多遍,叶凡仍然没能找到那东西的正确方位,因为外部空间世界太黑,使得他的视线严重受限,仅仅能看到几十米之外。
百灵夫人躺在摇摇晃晃的榻上辗转反侧,入耳的全都是波涛拍击船身的声音。
予辉叫着不好。幼时的七尾与凝儿是最好的玩伴,如今竟让七尾目睹了崔凝真真正正的死亡。
“滚,咱们走,明天我就叫我爸买辆车。”陆羽瑶狠狠瞪了对方一眼,拉着郑东走进了大楼。
不论那是哪一个界元的星空图,那里面一定存在了一方修真世界!不然的话,制作这幅星象图的人不会浪费功夫,去做一份无用的东西。
一旁的帕尼好笑的看着金泰妍的笑脸,还真是什么都藏不住,一看就知道昨天跟杜佑家相处的不错,一想到今早的情景帕尼就忍不住佩服这丫头,看杜佑家那宠溺的样子就知道她俩有门,但是为什么还不开口呢?
杜佑家在天台上呆到了下午四点,落日的余晖洒在身上暖洋洋的,让杜佑家舒服的伸了个懒腰,从口袋里拿出震动的手机,看着上面的来电显示,杜佑家柔柔的笑了笑。
“那还不如叫贝斯手乐队呢,比你那个什么鼓手好听多了。”朴俊勇反驳道。
刘惊人自后背拔出三尺七寸的长刀,双腿连环迈进后,一个转身斜斩,长刀以惊人的速度斩向正传奇。
他话未说完,王永强瞧他一眼,身子一转,背身就走,没有理睬他。
然而此时的天茗已经不再是初出狄威城的天茗了,随着修习了“正奇十手”以后,武技已然有着明显的进步,更是在数次生死搏斗中感悟自身,使得此时的武技已然达到了在这个年纪可以称为恐怖的境界。
杜佑家的朋友中,除了那几个首尔的有机会陪父母过节之外,其余的基本打算泡在练习室一整天,与其羡慕的看别人一家团聚,还不如安安心心的提升自己的实力,争取早日出道。
这一番演说,和度准备了很久,为了今日,他不知多少个日夜仰望星空构思说辞,王欢一方枭雄,难以为言语打动,如果不能投其所好、一语中的,找出他的软肋作为突破口,和度此行所肩负的重任,根本难以完成。
我在一旁也是紧张万分,这兰陵王听到这消息会有怎样的后继反应我是心里是一点底都没有,这要是发起神经,再来一波大杀特杀,我们百分百要全交代在这里。
中华武学之中,从野兽的行为动作中取材颇多。五禽戏自不必说,如普通的黑虎掏心,神龙摆尾,大鹏展翅,白猿摘桃等等,都是从野兽的行为中模仿而来。
就只是设计行业中而言,一个是天,一个是尘埃,根本没有接触的机会。
而在他眼睛里,这两姐妹又有了变化,她们恢复了人的样貌,似乎又变得美艳动人了起来,甚至更甚!而她们正摇曳着曼妙的身姿正在向自己靠过来。
老铁匠的注意力全被桌子上的酒肉吸引了,也顾不上许多,连忙拿出了一些碗筷,坐下就和老光头吃喝了起来。
见已经有人开始看向这边了,熊袭狂男赶紧试图制止他的沙雕行为。
他们在花海里并肩走着,边欣赏着这里的百花齐放的美景,边悠闲地聊着天。
其他的照片都是时欢的特写,和各个角色的合影,虽然没有华丽的服装,但是却洋溢着满满的青春气息。
身上穿着正常的衣服,但露在外面的一双手却泛着淡淡的金属光芒。
只不过,在今天之前,不管是梁山,还是梁歆本人,都没能测验出她的天赋是什么。
李平安迈步走到桃树下,一个个问题接连在脑海之中浮现,远古的事情,秘境的事情,以及他为什么能够出来,他还有什么布局等等,迫不及待想要找刚刚那个龙皇问个清楚。
容越似笑非笑的欣赏着孟芙蕖难得的迷糊,一直都不怎么喜欢人靠近的容越,这时却将孟芙蕖抱得十分的紧,好像要将她给揉进骨子里似的。
难道要去找界湖,通过登天池来升级?苏寒锦摇了摇头,这些东西太过飘渺,她没有那么多精力和实力,现在,走一步算一步了。而就在这时,早已返回葫芦之中的黑马仰起了头,它看着头顶的天幕,片刻之后,幻出了人形。
“顺子,你听过王爷唱的这歌吗?”走到无人处,黄经臣问跟在身后的顺子。
等雷落九天刚刚落地,林枫的身子就动了,身子带着残影就朝着维恩无非冲去?能给维恩无非稳住阵脚的机会么?
至于后世佛昌道没,既有客观原因,也有主观原因。特别是主观原因。
孙瑶此时心里酸溜溜的很不是个滋味,相比起徐清影来,她自然更信服陈长生的话,顺着他想下去,只觉得自己从头到尾都像个傻瓜。被他们牵着鼻子走,费尽心力在帮他们,结果到头来反倒成了里外不是人。
“老爷是想诱之以利,将他们也招揽过来?”邱拜月忽闪着眼睛问道。
“试个屁!”夜旻君呸了一声,只是这个时候,他没有再挣扎,那灵舟上的天玄剑门弟子,亦让他受到了震撼。
第一卷 第101章 今日能见着沈侯爷么
交易完成后西服壮汉回上他的奥迪离去了,那三人也回上他们的红色轿车开走了。但他们都没注意到,红色轿车的后备箱一直打开了点,里面一个DV镜头已把刚才的经过都毫无保留的记录下来。
珲丹布鲁斯大手一挥,整个教堂的门窗随风关闭,同时,禁制类技能封闭了每一个出入口,确保在审查结束前,任何人都不得进出。
玖夜没想到大岩蛇居然这么有自信,心想大岩蛇原来不止有着顶尖的身体天赋,还有着不弱于郡主的技能天赋。
石卫党又恢复了昏睡,不过石卫国听见了哥哥的惨叫不顾陆老头的阻拦冲了进来。
周围的那些亲戚听着谭正青的话,一个个看这着李雨的时候,眼神流露出了别样的眼神。
蕾儿看着两人又看了一眼屏幕上的直播,心里做了一下抉择,然后果断选择了留下看比赛。
境白夜不清楚安室透加入组织前是干什么的,可他年龄摆在这里,未必是那个潜伏组织多年的卧底的对手。他只想看一下他的能力,并不希望他出事。
到了四四一工厂,只见那里已完全戒严了,除了原来该厂的武-警守卫外J市市局的警察也来了很多,守门武-警依旧按例仔细检查了古凉和凌雪的证件及他们的随身物品后方让他们进入。
经理不卑不吭的对着冯益说:“对不起冯先生,这是龙跃酒楼的规定,我们也只是按照规矩办事。
竹清那清冷的嗓音随之响了起来:“戴沐白,只要没干对不起我的事儿,和兄弟们出去喝酒什么的这些,以后你尽可以大胆的去,我不拦你。
“呵,今天这都怎么啦?好像结婚跟我无关似的,都冲着我老婆来,都不理我了。”叶少讪笑道。
“大哥,你亲自来了?”炎爷一听,立即收起了气焰,赶紧转身朝来人点头哈腰道。
黄婷答应白天派人帮他暗中保护韩雪,晚上他放心不下,决定自己暗中保护。
冰之仪素来果决甚至于说狠辣,她已决定的事情,他们还没有资格去否定。
江遥看着那条修长无暇的玉腿,就是不考虑一些旖旎之事,仅仅把这条腿拿着把玩,也是赏心悦目的。他倒不介意就这样过一晚上,但林曦想要的却不止这些。
哪怕在凤鸣山庄覆灭的那一个夜里,凤栖梧与楚风相对而坐,共同饮酒,彼此之间坦诚相待,说了很多心里话,但是他与楚风之间的仇恨却根本就无法消解。
那是真的想要杀了他的杀意,没有一丝一毫的虚假,如洪涛一般,铺天盖地而来,让他感到彻骨的寒冷。
恶鬼魔尊看了一眼放在帝城两侧的魔法塔,不由得微微冷哼一声,随后,背后猛地出现一双巨大无比的骨翼,带着魔尊直接冲向了远处。
雷战的一个眼神,让奥对雷战的想象完全的改变了。之前那个不笑不说话的雷,显然已经变成了一个浑身弥漫着滚滚杀气的杀神。他还是他所想象的那个雷吗?
“哥,我在这个世上已经没有别的亲人了,只有你和嫂子,我要是能保护好嫂子,你和嫂子能平安幸福,那我也就能跟着享福了。我这也是在为了自己。”乐意见叶少感动,忙说。
而留在原地的桑离,却是久久未动,只是将一双平静冷然的清眸,悠悠的放在了亭廊外面的黑白宫墙上。
满腹的不解,听着这轰隆隆的水声更是纳闷不已,这声音显然就是瀑布声,这里难不成就位于那深渊之底,瀑布之下?
二人悄声对话被苏染画听的一清二楚。她深深的感受到自己被那个黑衣人涮了。这里根本不是他的窝点。而是他鸠占鹊巢。趁人家里沒人。借用了别人的地盘。而且还让她來负责传递什么鬼暗号。
舒池抬手开了窗子,一阵清凉的风带着丝丝缕缕的花香扑面而来,她心头一震,顿觉眼清目明。
据说云皇当即震怒,连夜将陆明持召进宫去,狠狠的训斥了一顿,陆府合府昨夜一夜未眠,只等云皇的旨意。
这个老狐狸,平时不显山不露水,可一旦得着了你的错处,就会向鬣狗一样死死咬住,直到你再无活路无止。
表面上,他衣冠楚楚,潇洒英俊,嘴角带着邪恶的笑意,在外人看來也是绅士儒雅的。
“心口还疼吗?”良久,终于淡淡地问到,她那两掌都往那儿打了,留意过的,这‘床’锦被换过不止一回了。
当然,对于明寒来说,现在最期待的就是――两个巨头的史诗级碰面。
巨鹿神族虽然势大,在这附近的十几个真灵种族之中,也是属于数一数二的大族。
听到中村健二郎这么说,两名警察对视了一眼,没有再多说什么。
早在登岛之前,他们就已经猜到,这明心岛上肯定还有他们未曾想到的意外。
“张总好!”忽然间,阿豹的身影,从公司里面串了出来,恭敬的敬礼道。
却是在叶冲怒吼而出时,明心岛之上,草木摇曳,似有狂风,于无声处卷动而起。
整个过程,唇角含笑,美眸灵动,笑的比刚才还愉悦,美的更是惊心动魄。
秦枫尴尬的问道,他实在不晓得该怎么说了,被抓个现行,何况他还不确定秦岚是不是真的喜欢自己,那如果是真的,恐怕她就真生气了。
这个名字,时常看球的人自然是熟悉的。但当他进入这个赛场的时候,就宣告着,他已经成为了一名职业的球员。
解药微微皱眉,不解地看着莫非,魔门中人对仙法、仙术很反感的,莫非怎么会?
第一卷 第102章 盼着她来
张氏是见过沈肆的,那回在人群里过来,众人纷纷在他面前跪下的场面,她现在还记得。
那当真是极贵的人,甚至贵到让人不敢去看他面容。
多年的征战,陈彦心知道打仗在关键时候可以凭一时之勇,但长久不行,此时把鬼子逼进了村子里,如果硬攻,效果不大,甚至会带来更多的牺牲。
以往的交战中,汉军给他们的感觉虽然顽强,却不是传说中的那般强悍,尉黎国王的野心就是在这种情况下渐渐的滋生,他要从汉人的手中得到更多的好处。
当然他也有另外的打算,如果能够拿着格罗马什的卡片回归,势必会给自己增加声望。
看着吃了蛇丹渣的金鱼依旧生龙活虎的游着,厨师长放心了,直接将蛇丹平分切成了两份,一份放到了清汤里。
几万万人都这样,将是一个多么强大的力量。武器的强大,还没有到了可以大量杀死人的武器出现,只要一下子杀不完中国人,那他的后场,就是死路一条。
徐山心情平稳地跟着,并不为这种似乎简单的谈情说爱失望,他的目的是看能否找到许青青的据点,或者她这条线上其他人物,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却见这个男人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油光水亮,微微发福的身子,却是显得无比威严,看似平和的眼神中,蕴藏着极强的魄力,一看就是久居上位、养出气势的存在。
包括军中的将领,他们也难以想象,这是刚刚回到城内之后对于他们好言宽慰的于禁吗。
老怪没有等到期待的结果,看着徐山,一头长发,胡子拉碴,笑容诡异,处剧变而不惊,视众生于无物,想起对方刚才说自己筑基大成的话,对方不是没有修行么,怎么看穿自己的?
“是。”旁边的杜荷应下,挥挥手,立马便有将士上前,将所有人的面巾都解了下来,只见其中有将近九成的人,脸上都布满了黑紫色的水泡,显然也都是被感染了,只有少数几人和齐贤一样,脸上依旧光净。
“我在我在。”王凌青听到吴华的询问赶紧答着,她心里对这次科研项目不抱什么希望了,但是出于礼貌,王凌青还是打算把这个电话打完。
被吴华这么一提醒周敏才知道自己就要开学了,可是梁怡珊现在这个样子,周敏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走的。
陈君梅此刻站在一片悬崖之上,自从那天晚上吴谦出现在陈君梅的脑海之后,吴谦就像火苗一般在陈君梅的心中死灰复燃,而且大有越烧越旺之势,三个月的决绝之恨让陈君梅以为自己已经忘了吴谦,然而还是陈君梅错了。
见到老将军和骆轻雪爷孙俩幸福开心的样子,骆市长和叶子峰都笑了。
脸上刚刚流过的泪痕还湿湿的挂在脸上,佳瑜连眼都不敢眨的看着站在床边离自己很近的凯杨,生怕他在下一秒会消失似的。
而且掌法这种武功,随时随地可以用,不必扬刀拿剑的,掌法虽千变万化,但内力高低才是决定实力的唯一凭借。
我这才安心了不少,“我现在好看吗?”我说,一边说,一边摸一摸自己的脸颊,摸一摸自己的头发,为什么脸颊上湿漉漉的,有点儿疼。为什么发丝干枯不均匀呢,我不知道。
第一卷 第103章 目光全在她身上
沈肆进来而时候,屋子内一下子就静了。
“就让我看看,这轮回天究竟有何玄妙在!”想到这里,江维便要迈步进入闻道塔。
他的腿跪下了一只,就像是臣子向君王朝见的那种跪拜礼,他的这一声干,不知道是在骂玉帝,还是在骂自己的无能。
灵魂的能量与身体融为一体是需要一段时间的,莫天就这样抱着柳菲菲在静静地等待着她醒来。
真理死掌握在少数人手中,可是很多时候真理却不被多数人接受,因为很多时候人是非理性的。
不过这也没有办法,妖族本就是一个以实力强弱论尊卑的族类,妖善被妖欺,马善被人骑。而在这里讲道理最方便的方法就是用拳头。
而南下宋朝,威逼汴梁,本质上是获取大量财货,更好的弥补财政不足。
这厮想卖的东西可是赃物,要是空明山挂失,被人家抓到的话,自己还真的被人家当做盗匪了,那自己还真的是要做冤大头了,当然,这厮自然不会是乱卖,他会多找几家,把东西拆开来卖。
二蛋听从江维的指挥,跑回原罪城找白夜月。不过一直到现在,二蛋都还没搞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自己到底又为什么要风风火火地跑来跑去?
“可是我们并不知道跃马旅店究竟在什么地方。”苏珊看着林一峰说道。
在大宋,当皇帝贤能,才德很重要,可是根正苗红更为重要。仪王出使金营,临危不惧,给士大夫增加了不少印象分;后来救援河东,又增加了不少印象分;再加上皇室嫡系一脉,只留下了他,于是他当皇帝也是必然了。
看亭台上密密麻麻的彩衣身影,少说也有五六十位闺秀,在场的二十个单身武官,或许真有人能在今日收获良缘。
所以说,农科院的突然消失及里面的人都化成光点有很大的问题。
特别是在面对当前这样的困境下,所有人的心里都清楚,这件事情并不像想象的那么简单。
感受到大楼外的火焰被迅速扑灭,驻守的干部也离去,桃地再不斩将身形隐匿在雾气之中,无声无息的向着顶楼走去。
将床上已经high到昏厥的黑人,以及龙月棠带走之后,屋内在场几人也都被请走,要被带去询问。
林克都完全没有在意两个叛忍的动作,只是用腋下夹着他们重新走进卡多运输公司大楼。
光柱再一次出现在东京的上空,下方研究所中一切罪恶实验以及埋藏的诸多秘密,甚至在那一次异变中窃取的异世界宝物……一切的一切都不在重要,大地无声无息的缺少了一块。
不过徐恬雅一门心思都放在演唱会和买歌上面,完全没有心思和直播间的观众互动。
最后,电影结束,字幕起,然后厅内依然是鸦雀无声,可能在回味或重新梳理整部影片吧。
看着这妞现在的摸样,林枫实在很难把她与昨天晚上的那个妖精联系起来。
在以前,论境界朱木神王和朱烈神王都是八变神王,可论天资,朱木神王在朱烈神王之上。论底蕴和血脉,朱木神王也在朱烈神王之上,甚至连根基,也比朱木神王稍强一筹。
第一卷 第104章 食髓知味原是这般的感觉
沈肆站的离自己有些近,近到好似只有一两步的距离。
“既然能得圣翁赏识,少天定必竭尽全力,荡除这些恶之物质。”凌少天一听第三点,如打鸡血般,激动道。
夏询抿抿唇,虽然已经从大夏国的夏王爷位置上离开,可是他的势力一直在,夜倾城想着找别人,却总是没有想到找他。
从李云霄那里赢来的七彩琉璃杵还没有送出去,他在沉思要不要将七彩琉璃杵抵掉,参与到舍利子的竞拍中。
当年,师尊李寻欢的事情,自己记得从龙啸天那里知道,他曾经也被斩仙台斩过。
偶尔黎兮兮和清霄闲谈一番,不过更多的时候,清霄却是在教导草秋,因为两人心中都明白,这种悠闲的时光并不会太久。只要等到黎陌出关,想来便会忙碌起来了吧。
于是,两道身影继续向着他们的目的地赶去,即使是周围流传着不少关于六色、七色甚至八色迷地的消息,也动摇不了他们此刻的目标。
那个时候他还是一个高中刚毕业,段位青铜五,讲话都有点唯唯诺诺的少年。
之后,慕以霖知晓了南山先生的身份,就以救命之恩相要挟,要南山先生陷害沐千寻,只为皇位。
东白仙山之上,在阳光之中,一道火红的凤凰撑开华丽的彩羽,偌大的翅膀遮住璀璨的太阳,承载那一抹清瘦的背影,。
等在她熟睡,他这才无声的起身,站在窗台边缘,负身望向远方。
那个竹简应该是这个空间特有的,破坏不了,也应该拿不出去,不然苍穹早就会丢掉了,也不会想到破坏掉;既然苍穹破坏不掉,那肯定还在这个茅屋里面。
这个时空地球最初的危机来自博伽茹,为了进食的博伽茹主动引来各种怪兽,但博伽茹被消灭后,事情发生了变化。
对他来说,只要能取得胜利就没什么好丢人的,而且这也符合哉阿斯原本的表现。
慕芙蓉示意他躲开,从他旁边经过,打开了窗户,嗅着窗外清新的空气混合着海风,凉爽极了。
她也曾想尽力融入集体中,但总感觉被边缘化,好累,于是就索性随性而为了,也不刻意去和别人亲近。
这么劝诫是因为就算再比一次,还是慕芙蓉会赢。不如在这里做个大方人,将金丝甲送出去。
紧接着,一片白光从羽翼上射出,目标直指正在领跑中的圣十玄。
王成清正准备上前给三人做介绍,就见叶准和慕青莲已经像是老友一般熟络的交流起来。
依西利斯头部看着有点像古埃及的法老头像,身躯也带着部分木乃伊特征。
要知道,他刚刚可是亲眼瞧见林霄一脚踢飞一名武者后期境的高手。
一阵阵久违的酸爽,迅速弥漫开来,在他身形辗转的同时,慢慢的荡漾在空气之中。
这期间,慕惊鸿也曾来看过司徒千辰一次,进屋之后也只是跟司徒千辰说话,并未看凌剪瞳一眼。
但这些报纸,在落到杀手组,佣兵会里的时候,希斯他们的相貌却变了一些,和他们本人一点都不相像。
第一卷 第105章 我回来,是为了见你
就在我话刚落,杨万天的手机突然响了,杨万天皱眉的拿出了一看是保安室的王队长。
我本来是不想说的,毕竟让沈曼婷参和进来不是很好,可沈曼婷这妞瞪着大眼睛看着我,我也不知道咋回事,每次看见沈曼婷用那审视的眼光看着我,我都提不出欺骗她的半点。
镜子之中的丁老鬼好像挺不耐烦的,冲着我说道:说吧!有什么话赶紧说,我这忙着呢?
不管怎么说,凌立是安全的回来了,虽然他们有些怀疑凌立这句话的真实性,但是李彩凤他们觉得凌立必定不会无的放矢。
孙茂林一听是我,也不问我问他借钱是干嘛,二话不说便让我说卡号,我故意说话声音比较大,当孙茂林问我卡号时,我便扭头看向我身旁的警官。
孔木打出灵章法印,压在混羿君王头顶,然后和大黑鼠各自施展封禁之术,再给混羿君王加上两道封印,然后才露出了笑意。
没错,他用了整整一年的时间,终于成功的由炼气巅峰境界,晋级到了筑基初期境界,也成为了先天境界的修炼者。
赵季在我的印象里面,是属于那种中上游的那种人物,一般的事物,不管是人还是那些灵体之类的事情,他都是能够做到游刃有余的,而我父亲则是上游的行内人,难道还有比我父亲还要厉害的人物藏在首都里面吗?
过去了一辆渣土车,弄得路面昏昏沉沉的,我也不懂为什么会在这里等她,或许是季阳的认真打动了我,也或许是别的原因,不过我很清楚,绝对不是因为我对善聪丽有感觉。
徐良这个时候也是有些着急了,他直接留下这样的一句话便是直接向着会场之中走去了,而留下一脸呆滞的心腹留在那里,不知道干些什么。
祝年旭因着他母亲的事,心里对祝如如也有些记恨,因而语气和态度很不好。
由于陈默菡的一再抗拒,何天珊也不好再牵着她的手,或者挽她的胳膊,她怕惹陈默菡生气。
默默地听着周亚泽这一席话,我真的不知道应该发表什么样的意见了。
这话若是寻常听到,石磊必定会心欢喜,可偏偏的,此时的他有些心中苦涩。
她一定会后悔吧。哥哥因为保护她,如今像任人宰割的羔羊般,身陷囹圄,对方若不是想着他是平南王世子,尚有利用价值,只怕早就下了杀手,她必须得想法把哥哥救出来,时间越长,哥哥就越危险。
李大凤急忙的让李母帮忙把孩子抱过来哄,又给孩子喂了奶,等他们两个睡下之后,李母才悄悄离开。
我只得拉了拉他办公桌对面这边的椅子,坐了下来,就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
但是随即,星辰漫天,众人像是来到了宇宙星空当中,每一颗星辰都如同一颗璀璨的宝石,镶嵌在夜幕上,不断闪耀。
他微叹口气,格格走后没两天,皇上就让他领了些高手出发,让他们务必先到广西地界,暗中刺探消息,务必保得格格平安。要不是他们在暗中帮手,国安那几个手下,还不知要出多少坏招。
这都四个多月了,身子已经藏不住,宫里头的人都知道乌云珠怀了身孕,不过她们知道的,就是皇贵妃真有福气,这才进宫不到三个月,就怀孕两个多月,而且胎儿长势还好,非常令人羡慕而已。
渐渐的,半空中的黑云被撕裂,出现一艘艘黑色狰狞恐怖的战舰。
“我,我哪里投怀送抱了,我才没有,才不是因为没有给你吃掉而委屈,都是你在胡说,我没有,就是没有。”花蝶摇着头,羞得满脸通红。
诸多爱好古物之人,诸多淘宝之人,造就了这别具一格的繁华,这种繁华不是人声鼎沸也不是霓虹闪烁,而是无形的繁华。
“德叔,怎么搞的?是不是遇见麻烦了?”住在村头的村民看见德叔身上血迹点点不由得大吃一惊,关切的问道。
今天他换成一身整洁的衣衫,将自己修饰的非常精神,好似要做什么庄重的仪式。
这里可是有G罗诶,这可是被誉为足球王子,刚刚在今年拿下了世界足球先生的足坛巨星,他们几个虽然不是专业的,但也是个个身体条件出类拔萃,属于顶级的业余球员。
却不想自己的手竟然直接从这云雾触手上面穿了过去,根本什么都摸不到。
因为墓葬一脉本来就人少,其jing通运用之人更是少,这一界首屈一指的能人当属‘观天之称的木恨天’。
显然,沈家肯定还有人藏在附近,观察着情况,说不定现在司空南的死讯已经传回沈家了。
“荣耀与光环回来的?我倒要听听你今天是如何说破大天的!”姬清嵘一副听你吹牛逼的语气。
“你不是有轻微洁癖的?”傅星星开始怀疑,这家伙是不是装的?
以前还可以寻海路而走,可自从龙国海军在海上打败了扶桑的援军之后,海路也被封锁。
温如许愣了两秒,反应过来江雪茹的意思,一时激动咳嗽起来,脖子以上肉眼可见的泛红。
第一卷 第106章 你小时候见过她
张氏抢着说这话,也不是帮着季含漪说话,她是不想因为季含漪的和离,影响到了自己女儿。
随即,当瞬秒结印而出的浮空阵,即刻立于徐良下坠不远方处时,借助旁侧地板残骸跃步移身的徐良,即刻轻松落身于自身真远力所结印而出的浮空阵之上。
来到神盟阵前百里,萧邕还是脸色不变,但手心已经冒汗。对面的武皇太多了!弓箭太多了!完全出乎原先的预料。
浑身衣物已然尽成黑灰残裂布条的奕澪,即刻面露淡然微笑的,凝望着仍紧握战镰在手的铃屋说道。
萧漠赞赏地看了他一眼,此人虽然人品有些问题,不过还是可堪一用的,先考察考察。
今天他正在荒郊野外歇歇脚,突然感觉到屁股底下有动静,他赶紧闪到一边。
所有的大臣都相互看看,以后都感到要离这个无赖远点,一句话不对,就把人的牙齿给打掉,还敢嚣张地说出灭了人家家族的事情。
在林中飞出万里后,萧邕开辟一个洞府,拿出玉床盘坐其上,抓住鸠博奇的脑袋搜起魂来。
贝雷帽眼前一黑虚弱的倒了下去,就在他即将倒在地上的时候,贝雷帽强烈的求胜欲望竟然让他本能的抬起了枪,朝着沈炼的车子开了一枪。
千鹤指着一旁的手下吩咐道,可偏偏好死不死的指的是沈炼,沈炼这下尴尬了,带人去抓自己?我到底是去呢?还是不去呢?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很多人开始不再理会蓝贤,开始搜寻起王凌的踪影来。
旅途的奔波,白日的感念,再加上肚里包包时不时的胎动,这一刻。千悦的心是活了的,不得不说,一路的游历跟母亲的提点,多少在她心头还是激起了一些别样的涟漪,捧着水杯,她却也不免犹豫。
这些日子在医院我也是特别无聊,索性闲着没事就用手机查了查点微薄的格斗知识,虽不是很精通,但是事实表明至少还是有点用的。
就这样过了有一分钟,预料中的亲吻并没有落下,不过宋荣妍感觉到了傅尉衍身体上的变化,想到傅尉衍刚刚的一番话,宋荣妍抿了抿唇,迟疑地睁开眼睛,正要搂傅尉衍的脖子时,傅尉衍突然出手反抓住她。
关于这枚戒指,采月觉得裘岩完全是被无辜卷进来的。裘岩不问她自然也不会主动和裘岩去提她还戒指的事。现在当着一个名义上和一个实际上送戒指给她的人,她该如何回复欧阳晴才好呢?
被冷硬的吧台硌着,衣衫散乱,又没有支撑,两人的姿势更是怪异,再加上某人刻急切的攻击,千悦可谓水深火热,狼狈至极。
又吵了一架,几天没回家,殷以霆心里真是窝火坏了。原本是想要和好的,没想到现在弄得骑虎难下,他连家都回不去了。
时间真是一股脑的撞到一块,上午高层领导要下来视察,提供指导意见,给高新企业助力;然而这一天也是孟谦毕业的日子,得回校领证,晚上还有散伙宴,日程排得很满。
战凛却在路过纪哲谦那张桌子的时候拽住了郁梓,在他的对面坐下,郁梓毫无知觉地背对着纪哲谦,两人都不知道此刻彼此的距离是那么的近。
第一卷 第107章 我身边是有猛兽么?
雪晨光说到做到,不等他们求饶,直接出手灭了三人,随之一道火焰打出,将三人烧的干干净净。
夏新依稀记得当初杀那个罪死歌的时候,在自己暴走的时候,有两个升龙的人下来,被自己秒了。
接下来的两天,大家伙都没有怎么出门,养精蓄锐,一切就等野狼特种部队的消息。
良久,才有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响起,惊动了这如画般的场景,带起丝丝涟漪。
楚南在公孙语嫣提问之前就已经开始准备突围,所以早就已经默默在吸收着神灵石的能量,催动着体内经脉中凝聚的内劲,暗中不停运转着绝学,等待着最后的时机到来。
夏新一直等舒月舞睡了之后,才把她横抱起来,抱进了病房躺下。
神药他们自然知道,可是妖族从来就不擅长炼制神药,他们寻找的神药都是那种独立的天地至宝,能直接服用的高阶神药。
杨波感觉刀下的形象,有了更为生动的表达,他甚至不用在乎那些技艺的表现,只觉得心有所达,刻刀便随之而达。
“好了,那大家都散了吧,回去休息一下,现在不知道航班有没有延误?”罗耀华挥了挥手道。
整个会议室静悄悄的,在几人低头交谈几句后,就没有人再说话。
网上讨论游戏的帖子很多,但是多半零零碎碎的,并不能形成完整的攻略。这也好理解,因为大家大多都沉迷游戏,最多就是趁着空闲的时候上网说两句,暂时还没有心思来总结和发布完整的攻略。
接下来殷怜就呆在家里,名义上是跟兄弟俩一起玩游戏,其实却一直在偷偷研究那图腾。结果研究一天也没研究出什么内容。
“哟,二弟在这呢,害得大哥一顿好找!”突然出声,离月转头看到了,一袭紫色的锦袍。
忽然间一股极度危险的感觉在他的脑海里蔓延开来,他瞳孔微缩,半透明的长剑上最后一丝蓝光缓缓收敛了。
云凡闻言一怔,然后便是想到了什么,看了一眼那些已经消失了不见的不知名花卉,又跑到池塘边,果然,连里面的锦鲤也不见了。
只能说一切都是在冥冥中早已注定好的,周航予听了陶修的话后,沉默了半响,最终决定尊重陶修的决定。
“没有了那些古怪的雾气,我倒是要看看你如何跟我斗!”谢疯子的手掌紧紧地抓着云凡的另一只手。
顾轻狂揽着陶修的肩膀,用伞把他遮得严严实实,抱着他缓缓往车子停放的方向走去。
半透明的长剑发出凝实的剑芒,无数冰晶在地面上生长,寒气逼人。那些剑芒和电弧相撞,爆裂开来,雷霆之力扩散,地面上的冰晶纷纷破碎。
在大雪纷飞的那天,项珺岚心碎,黯然流泪,但神皇还是漠然离开,头也不回,他的心被冰雪还冷。
kris没有发表任何感言,这丫头一向很聪明,不会这么容易就找到她,难道是?
此外还需要几个男生,不过倒也是不重要了,因为那些都是配角人物,至于具体的节目表演还不着急,他还需要好好的构思一二。
老子只不过是质疑你两句,你窦大仙竟然还给寡人上起政治课来了。
就算蛇怪的双目依然剧痛无比,但局部的强烈瘙痒感还是令它全身无力地松弛了下来,咧开嘴仿佛在大笑。
只见二人相见后痛哭流涕,抱在一团。十七年未见的老友,都成了鬓发斑白的老人。人生如梦,岁月如梭,转眼间都成了躯壳佝偻的老人,怎么能不让人伤心?
双方就这样相互对视、警惕着,如果一旦交火的话,必将十分惨烈。
因此恰如其分是很重要的,能不能掌握住那个点,便能够看出你是不是具有当演员的潜质。
什么被狗咬了还要再咬回去么?那都是弱者说的话。她不仅要咬回去,还要咬爆他们的狗头。
身为黑魔头的魂器之一,日记本里德尔已经现出了原形……那什么,真身?
只是距离上回找到九龙珠,已经又过去了好久了,叶楚都记不清了,少了也有千八百年了,可能还不止了一千多年了。
但是话才说完,他的身体竟然诡异地浮空起来,在魔神们惊愕的眼神中,浑身上下透露着狂暴气息的索斯狠狠一拳打在贝利亚的腹部。
“本座不是鄙视你,而是替你赶到幸运,如果换做我是当时的族长绝对不会放任你这样的人活着,不过你现在的情况也好不到哪儿去。”叶楚伤口散盐道。
四十万人的兵卒数量庞大,要想全部就位自然需要些时间,但是随着阵型的开始铺展,一股汪洋般的大势悄然凝聚,就像是无数的河流正朝着一个区域汇聚,要积蓄成一片百里汪洋。
第一卷 第108章 他仅差一点就吻上了她
现在每日甄息送天相去私塾上学,果然陈唐发现天相性格活跃了很多,也认识了一些同学,让陈唐心里放心不少,界灵和人一样,孤僻久了性格恐怕会扭曲。
李宛芳看稿子的速度越来越慢,几乎到最后都是一字一字的看了起来,根本不想错过哪怕一个字。
他要是错过了,恐怕无数野心家、无数只会白日做梦的肥宅屌丝会指着他的鼻子破口大骂:你个渣渣。。。
这时陈唐身体已经转了一圈,第三掌排云倒海击了出去,陈鸿飞连续使了两掌将此招接了下来,下风态势尽显。
但就在它即将倒地的瞬间,宝贝龙黑色的眼眸之中闪过一丝狠色,右腿猛的一瞪,它原本正在向前倾斜的身子顿时如同一枚被弹射而出的子弹一般,猛的撞向了对面的利欧路!。
这几日来,叶清绾不仅要给江无眠施针和配置解药外,还要给苏筱蔷等人配置解药,每天都很忙碌,有的时候都见不到人影。
她能感觉到,这男人身上的修为,也是用旁的方法提升上来的,可不是什么好东西。
在古辰镇通往橙华市的路上,白陌虽然特意放缓了脚步,但按照导航者上显示的,此时距离橙华市已经不远了。
无数念头纷至沓来,秦阳想到了家人,想到了一起在秋名山飙车的二代们,想到了一起玩老汉推车的嫩模。。。
不仅加大了对邵氏电影的投资,更是将几十年不变的邵氏院线花重金给翻新了一遍,足以看得出“廉颇”虽老,但依旧雄心壮志。
“好了,你刚刚亲了他,现在也要亲我。”某人抄着衣袋,敛下眸子讲道。
但是,想到梁晗导演,在冷风里等了那么久,不过就是为了一声问候,换一份对朋友的安心。
顿时,刚刚还在黑子和李忠义手中的飞剑,瞬间落到了老铁匠的手中。
如今在石室之中,就只剩下时光神殿的宫主以及四位外表不过三四十岁,但是其气势却流露出老迈不堪的气息,显然这四人皆是寿命无多的老者。
此刻听到那些士卒和秦墨等人也在那儿栽赃嫁祸昆仑派,崂山众人自然也乐见其成,个个开心不已。
苏微冉这一睡,就睡过了预备铃。就连正式的上课铃响都没听到。
湘族祖地在深山老林里,自给自足,就连衣裳都是自己养桑蚕自己织布,又怎会比得上外头的风光?
“挺好的,很符合我心目中的肖天。”李梅满意地点头,对着徐宇宙竖起两个大拇指。
“梁云杰?您以前和梁云杰接触,就没听他提到过吗?”韩江问。
上官飞燕看到魏生身上的反应之后,也对自己有那莫大的魅力而感到开心,自动的把自己的香唇闭着眼睛,送到了魏生的唇边,让他xi允自己的香精,fu慰自己的柔舌。
摆了摆手,桑嫣一脸厌烦的转过头去,开始仔细考虑吸收了这九颗世界本源,洛雨的实力究竟会提升多大。
“谢谢老先生夸奖了。”巴尔笑了笑,不过倒是没有直接离开这里,而是看起了其他的矿石。
赵建波还想大喊救命的,但是这些话还没等真的说出口呢,就已经被墨衣吞噬了。
奥斯巴·格林尼达抓住了机会,连续的攻击再度将魔兽击飞到了空中。
不错,就在红衣卫刚隐藏好,狼牙军团的人后脚就急匆匆的冲了出来,红月直接下令,双方人马杀了起来。
乌利尔目瞪口呆的望着面前六面巨大的晶体墙,从上面所发出的强大寒冷气息,让他意识到,这是一个强大的冰系魔法造成的。
林风嘴角的笑意越发浓烈,余光看着龙三根在身后闪烁的一丝白光,只是当龙三根的手伸在他背后是,原本还停留在原地的林风瞬间高高跳起。
东方晓陷入到了沉思之中,这少年所说的确实也有几分道理,根据自己一行人得到的消息,每个霸王蚁的巢穴都有着百只霸王蚁的守护,虽然这些霸王蚁的实力并非很强,但是数量众多,也会对自己影响人造成一些麻烦。
“哼!还能说什么!不要问我有关于他的事,好了,我累了,我要回去休息了。”魔手翻着白眼,十分的不太想要回答妹妹的问题。
所以,他运气好,发现了天宝这个顽童,决定今天带回来给武极看一看。
是郑媛媛的声音,周泽楷过去打开门,看到的就是郑媛媛激动的模样,以及她那通红的眼睛,可以知道她此时的心情多么兴奋。
坐在摇椅上,长着鹰勾鼻的中年男子手中夹着一颗棋子,猛的落子,定格在棋盘上,嘴角发出戏谑之意。
就是当初在巴蜀盛宴,自己为云姐出头时,过来帮自己的汇川黑子和冰室老鹰。
所以周泽楷心情不错, 看时间都八点半了,交代了酒店的厨师再准备一份儿早餐,这才来到了唐冰玉的房间门口,按一下门铃,等着唐冰玉出来。
而晏长澜同样消耗远胜之前,不过同一时刻,他的身后倏地现出数道风雷之光,席卷呼啸,奔腾不休,更有两道剑影自其眸中闪现,爆射两道寒芒。
周泽楷今天穿的是自己公司设计出来的西装,看起来更是一副成功人士的模样,加上他那帅气的面孔,更是让人忍不住多看两眼。
陆夕宁打量着这个房间,是自己喜欢的装修,也有自己喜欢的栀子花。
“唉,还是瞒不过冷兄,我本是北天城人士,卫家卫辰,字少保。” 卫辰神色平淡道。
“哼,一个大男人,磨磨蹭蹭的。”马茵瞬间开启嘲讽模式,绝对不放过打击落枫的机会。
“伊剑锋,我支持你,你想怎么做就放心的去做吧!你有什么想法也不用跟我们说,就是说了我们也不懂。你放开手脚大胆的去做吧!”那林青听了伊剑锋的计划顿时不由道。
第一卷 第109章 嫁给你二表哥呢
顾氏听了季含漪的话愣愣的落泪,泪眼婆娑里看着季含漪的面容,她哭的哽咽,伸手去捧季含漪的脸颊,眨眼间仿佛看到从前那个被她娇养的女儿。
在这个过程中,有很多蝙蝠骑兵被魔物垂死的反击打落马,然后被无数只马蹄踩成肉酱。也有很多第一波进攻中被迫与魔物肉搏的骑兵被同伴误伤,同样长眠在这块陌生的土地上……但是他们并没有怨言。
唐若云实在是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不由得将合同递给了身边的柳向南,柳向南细看一番,也是大为吃惊不已。
张巍拐了一段路,到一条狭长通道,这里距离他回上一层大概是100米。而要去怪物老巢,大概需要20里。不过没关系,有捷径。
这是一间充满了生活气息的起居室,四周贴墙摆放着精致优雅的精灵家具,正中间是一套沙发,茶几还摆着一只杯子和一个罐方糖。只不过因为年代久远,杯子里的咖啡早已干涸,而方糖,也已经变成了棕红色的不明硬块。
“这些钱当然不会让伟大的父执大人您动心,不过,这些钱和职务背后是永久的安全,即是安东尼乌斯家族的,也是埃米利乌斯家族的,也是尤里乌斯家族的。”利奥继续着说辞。
齐国荣单臂抓着方向盘,另一只胳膊努力的伸向车外,眼中的发出鼓励和希望的光芒。强子闭起眼睛,猫起腰奋力一跃,只感觉扑哧一声,一股液体已经溅上他的脸,一只粗壮有力的大手已经将他揽入怀中。
“先别说话,让我把这一集看完。”中年人抬起手,阻止了高登说话的打算。
二十分钟后,伊莎贝拉拿着黛西手腕上的玉镯,一脸疲惫的走了出来。
就在此刻,那怪石突然化为赤色,呼地一声,暴长了数倍,一股澎湃的能量随之而出。
熊坤未觉查到韩风脸上的变化,而是左手一探,化掌为爪,在鳄腹胸前一探,一股强大的吸力立即笼罩鳄腹。
同时徐成羽也睁开了眼睛,正好对上了陈美琳那一对关怀的眼眸,一张精致到了极致的脸庞,徐成羽忍不住的伸手,一把揽住了陈美琳的腰肢。
尖锐的爪劲直接抓到了剑气,剑气一点抵抗力都没有,瞬间就被抓碎,剑气泯灭,同时也抓到了非攻上,锁住了徐成羽下斩的举动。
圣首峰上的太上长老们,同样想要用生机延续生命,可拥有生机的宝物,又岂是那么容易得到的?
修为的达到合体期的修行者每一个都是身经百战,同等修为之下就算不敌也不会那么容易死掉。可这个名叫高数的鬼族高手竟然就这么莫名其妙的死了,让王炎一口气别在这里吐不出也咽不下去。
“这恐怕不行,”袁飞在旁边微笑着解释道:部队有规定、在没有任务的时候不能骑着巨狼随意在城镇里瞎逛以免引起恐慌,但在城外可以随时奔腾。
“请问抽签在哪里抽签的?”曹斌望了一圈,只有最里面多了一个舞台,舞台后面是一个超级大的显示器的。
黄毛也是好不容易捡到这个差事,而且那些人都是大哥的老人了,自己如今混了一个脸熟,前途也就遥遥可期了,特别是入了那几位的眼中,自己立马就升了。
第一卷 第110章 皇后娘娘邀请入宫,碰到沈肆
季含漪稍微有些诧异的看向顾晏。
她有些想不明白顾晏为什么会对外祖母说那样的话。
是因为想要照顾她还是因为旁的,季含漪也不能与晏表哥直接问出来,问了也增纠葛,总之她也是下定决心就要离开的。
时间久了,田秋宝自然就变得娇纵起来,秦月果然说话算数,有些时候明明田秋宝做的挺过分,秦月都不太过问,就算过问了也是一股脑的只帮着田秋宝,去责怪和他发生矛盾的人。
与那七个啦啦队成员一面好奇、好玩、雀跃的心情比起来,潘泯和陈林就显得平淡很多。
沈玥薇暗叫幸运的同时,大骂自己蠢笨,自我保护意识怎么就这么低?
电光一迅,虚空承影,一道紫色人影惊现禁忌里海。九离之外,一切平原辽阔,一道电光破空,独远御剑离去。
两人这番交谈之间相当隐秘,加上周鹜天以意识力量进行隐藏,使得这一动作并没有被什么人所察觉,大部分人都是将注意力放到场上的比赛中。
没过一会儿密密麻麻的冥界黑甲士兵开始整齐的撤退。士兵的撤退速度估计有个一百迈。恶鬼们忙于攻占轮回城所以也就没怎么在意。
精品男装店其实有十几个导购员,穿的衣服都很统一,是粉色的短裙套装,腿上是白色丝袜,脚上红色高跟鞋。
“好,那我就放心了!时间也不早了,会议还等着我们呢!”沈奇山言落,然后离开客迎亭。
依洛娜这次并没有去触碰匕首,而是伸出手去打算摸一下那蜥蜴的身子,她觉得这样做很危险,但是为了证明自己的猜测必须要这样才行。
七级食脑者卡菲恩早就反客为主,成为了这具身体的真正掌控者。
同一时间,波澜古城上空的空间中,陈潇听到下方的谈话也是一笑,之后就不在停留,身体一闪,直接向着远处的虚空飞去。
系统这放下心来,它还真怕姜邪的坑性会直接杀回皇城,那姜邪浪死了,它也就要挂了……好在姜邪还是做出了正确的选择。
莎拉法则对此并不在意,因为据莉莉丝介绍,竹节龙这种死灵生物在寂静之海星域很常见。她最大曾见过一条数万米长的竹节龙,只不过因为当时恰好赶上死亡潮汐的爆发期,让那头体型夸张的竹节龙得以溜走。
姜邪原先用普通的雷吼炮包裹住拳头,威力都比一般的雷吼炮要大了不少。
“砰!”许些火花泛起,让姚琼有些接受不了的是,这简简单单的一道看似丝毫没有威胁的一击。。竟然将马甲之上那磕碰的铠甲块,瞬间击打的灰飞烟灭。
“气死我也!”姬静豪简直气炸了肺,若是屠明回来,发现牛腾被他们带走,那不活剥了他的皮?可看着死胖子踩着牛腾,也不敢随便动手,若牛腾被废了,以后谁还敢加入仙庄?
一声惨叫发出,一个潜伏在树上掉了下来,准备发动突袭的妖王受伤倒栽了下来,夜阳像影子掠过,手中黑光一闪,将妖王一击毙命。
除了圣灵曲、浮世清欢、生灵叹,天行九歌中的华胥引和潇湘泪也意外到手,面对如此丰厚的收获,夜阳却无动于衷,平静的脸上环绕着似有似无的冰冷。
第一卷 第111章 沈肆吃醋
季含漪顾婉云这么问,便如实点头,太后娘娘的千秋宴,父亲带她去过,父亲当时在朝中的官职不低,母亲也能跟着进宫。
风越上一次过来还是两百多纪元之前,而且那时候也没有详细进去看,只是在风乔的永恒世界边上略微往那边瞧了几眼。
在郜昂的潜力等级提升为SSR级之后,他已经突破了之前的SR级潜力的极限属性壁垒,现在能够最高将五项属性提升到多少级,郜昂也不清楚。
因为突然发生了这样的事,导致今天一天的进程也被耽搁了下来。
“你倒是懂得享福,莫不是忘了自己的任务。”就在这时,一道声音忽然在太后的身后响起。
想要消灭太阳毒火,除了太阴本源之外,也就只有太阴寒水能够有这个能力了。此时月蒂手上也没有太阴寒水,只能不惜消耗本来就已经不多的太阴本源帮忙消灭。
莱恩?以赛?卡梅隆男爵听见了康德的话语,感到非常的震惊。他昨天傍晚与三位世界男爵说话的时候,已经各自确认过无人偷听,而当卡尔?卡梅隆子爵突然闯入报告军情的时候,他们就已经停止了讨论。
中午吃过午饭,乐颜愣是拉着胡斐下棋,上午他输得有点惨,非得找回场子来不可,倒是他的妻子许溟知道晚上胡斐两口子要去家里拜年,就带着孩子回去了。
\t胡斐呵呵一笑,一边打量着王鹏,他来上任没几天大部分的人都没怎么私下相处过,哪怕是市政府办公室的机关领导干部也没有,只是在丁聪的陪同下走马观花般地在办公楼这边走了一圈。
陆绫本来想干脆剪一个短发,不过最后还是放弃了,师妹喜欢就好。
特别是他们这些介于主神和本源神之间的神灵,也就是说主神境界当中还不错的那些神灵,有很大一部分都会这么做。因为混沌元丹提供的神力攻击超过先天元丹的事实是毋庸置疑的。
看着邱少泽的眼神,贾若菡,沉默了,她现在已经完全的放弃了对邱少泽的劝说。
欧阳将原本要拿起的咖啡又放了下去,咖啡在重力影响下向溅向杯外。
此时,君天子正当一掌拍下,带着淡淡的蓝白光。那孩子便是云明,脸色严峻,双掌一合,红色火焰嗤嗤作向,迎上君天子一掌。
上官云正要上前,侯其末自告奋勇,嘻嘻笑道:“揭人脸面之事,我侯其末最是在行,让我来。”他蹲下身去,在金天泑脸上翻来覆去察看,却未看出甚来。
第二天,整个燕京的上层人士都各自的胆战心惊,没有人能够想到邱少泽进京第二天,竟然敢对叶家公然挑衅,而且随后竟然把叶凌风数年建立起的黑道势力,就这样被对方一夜消灭。
“什么产品不产品的,老子现在没时间,老子现在忙着呢”,说罢就要关门,不料却被林姐用手挡住。
赵构与张邦昌再也跪不住,都半趴在地无法动弹,如筛糠般抖个不停。
听到龙剑飞如此肯定,佐青云对龙剑飞的消息速度很是吃惊,而且是很清楚对方的一举一动。
第一卷 第112章 沈肆像在引诱她
各种情绪浮现脑海,让力眼的面容越发狰狞,就好像即将要被困死的野兽,临死也想要找个垫背,可惜四周根本就没他的敌人,只能独自咆哮,好不凄凉。
许捷远一出现就变成了媒体人追逐的焦点,还是在同事的帮忙下才走进了封锁圈。
练气期共分九层,每一层都是一道坎儿,九层之后还有一个练气期大圆满。
奇玉斋现在的定价完全不需要跟着行情走的,只要姜尘觉得可行,七八千的玉佩卖到两三千那也是正常的操作。
范婉原本只是有些怀疑的,现在是已经完全确信了,就是林白莲干出来的事情。
乔阳的神色又多了一层凝重,他清楚,陈易凛绝不止是见见章天意那么简单。
“对孩子不好,你不能让她太累了,”每次,秦朗都拿这个堵她的嘴,然后让她退后坐到沙发上,自己则被倚着沙发,坐在她身边,玩累了就往后一仰头,头枕着她的腿,躺一会。
那个狗男人根本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一定,一定,一定不可能穿过来。
“一表人才我就动心,那我不是早就得了心脏病?”叶离苦笑,她住院,多少也是拜这位欧先生所赐,如果他不送她,没被秦朗的妈妈撞个正着,秦朗大概不会回家,那她也不会那么失控,在楼梯上摔下去了。
“我知道,我都知道。”他知道她让他不要担心,可这又怎么可能。
“它当然在修炼嘛,那一次见它,它不是在修炼的?”云纹白虎前爪着地懒洋洋的伸伸懒腰,然后又躺下,说道。
看来退休之后要有很长一段时间的恢复期了,否则这心底里的阴霾怕是这辈子都去不了了。
苏老这时听见动静,也已经起身走了出来,看着门前的动静,虽然体态苍老,但眼神却炯然有神。
季家的如今,怕是也就只有琴姨不知道季暖和季梦然之间的关系已经到了什么地步。
“就是,而且从那之后我也一直找不到工作,难道不是因为你在后面使了什么手段?”林美娜又道。
当苏安好问她说话方不方便时,许欢颜还以为她要和自己说什么,重要不能被人知道的事情。
以前蓝千铭从来都没有想过,自己居然会有这天,也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为了原雅薇不结婚。
宋梓依礼节性地说着,然后在服务生的带领下找到了吴浩和金雅。
刚到时间,白青曼就准时地进来了,除了助理阿南以外,她还带了一个看上去精明能干的西装男人进来。
傲娇的鬼冥阎哼哼两句,直接走了,完全不给乐圣留说话的空间。留下乐圣与武神俩人四目相对。
能在这里的都是巅峰的强者,无论是修为、心灵、还是推算之术,都已经能够感应冥冥,起码在这盘古世界已经都是巅峰的人物。
三木应了一声,带着几十个鬼子藏进山林里。山口一夫带着大部鬼子伪军,大摇大摆回了县城。
但是,许玚在陈国,却是一个地位相对高的人,只因为,他有一张嘴,一张屡立战功的嘴。
看着简仁的尸体,萧凡眸光冰冷,蹲下身来抓住他的一条腿狠狠一拧,咔嚓一声,那条腿直接被拧了下来,鲜血淋淋。紧接着,萧凡如法炮制,将简仁的四肢全都分解,最后抬脚踩向其脑袋。
夏天对于这蛊毒的神奇可是深有感触。上次消灭青龙帮的时候,很大程度上他们就是利用了蛊毒才能顺利完成任务。蛊毒在消灭敌人方面,的确很容易达到出奇制胜的效果。
但被他身体之中传出的一阵阵灵气气浪一宕,也就消失地无影无踪了。
“还望前辈仔细为我们说明一番。我等也好有个准备!”众人慌忙说道。
这黑魔剑上只见一个个散发这黑雾的鬼头,撕心裂肺地惨叫着,一声声尖锐的叫声,让人的神识也颇为受到影响。
就当刘安想着如何联系魏师爷的时候,李师爷折返过来,对着刘安笑脸相迎。
总共五百人,其中没有一个天院学子,难怪天院院长会一句话都不说。
巨汉将手中的巨斧杵在大地上,看着空中的陆离,有些生涩的说着赫斯特大陆语。
在吞噬了怪物的时候,鲍帅发现他的身体曾向外发射出过一段加密信号,通过三极城的信号中转设备传向远方。
有人疑惑,有人惊恐,更有人幸灾乐祸,毕竟昨日龙辰的灵碑测试可是史无前例的满分,如此自然遭到了一些人的嫉妒,此时听闻离殇说龙辰作弊,这些人当即便开口嘲讽道。
第一卷 第113章 沈肆表白心迹
苏扬刚才的淡漠,只是事情超出掌控之后的不悦,对于周媛这么一个没有什么威胁的漂亮警花,若是没事忙的话,苏扬其实很乐意帮助她。
“我不是医生,也不知道该怎么救。”李子风看向奄奄一息的老人,话语中不带一丝情绪。
“哎呀,你们啥时候回来的?”付山河提着一袋子零食赶了回来,放在客厅茶几上,赔笑道。
君九,不是因为他在君家排行第九,而是因为他在秦国的暗世界,被人称为第九人。
二十多钱一斤米。郑胜计算着:如此说来,十万钱差不多是五千多斤大米的价值,晋一斤大约是350克。
陈媚听到他这么说,就走到了马路斜对面的一家茶餐厅,就今天伍佰这身行头,稍微正规一点的西餐厅是不可能给进的,她只能退而求其次,在附近找个还可以的。
“按道理,他该往上走走了吧?他这几年做得不错。希望他能进南乡的兵曹做事吧!”郑胜喃喃道。
孙锦气的鼻翼微微张翕了一下,眼中闪过一抹狠戾和强烈的不甘。
刘嗅儿听到郑胜说这话,下意识地抬头去看。然后,她看见了她认为人生中最美丽、最让她难以忘怀的一幕。
李子风原本想停顿下这一击,可转念一想,万一这就是教授玩的计谋呢?不能停,这一刀必须刺出去。
要是这句话被陆怀萧给听到了,我估计他能当场摘了李元的脑袋。
飞熊会已经完了,不过他毕竟在这一带生活多年,对这一带也是轻车熟路,而以他之前的身份,也有一些死忠跟随着他,经过了多日的调查,终于查到了楚修每日都会经过此地。
“我有事要办,你不用担心,这个时候京城才是最稳定的,短时间内不会有什么问题。”南宫御月轻描淡写地道,目光悠远而杀气森然。
剩下的那些人也只有放下储物戒离开城主府,只有城主府夫人没有离开,启动了城主府的防御阵法。
三大家族没有想过会有人敢越过防线来到家族总部防线这边攻击,所以郑宸开完炮以后他们根本来不及安排舰队去追击,而叫外围防线的舰队回来也赶不及了。那时候敌人早就桃之夭夭了,还会让敌人有机可乘攻破外围防线。
随后两人又谈了一些细节,李远宁离开的时候充满自信,对待那些问候的下人也是一副笑脸。
朱嬷嬷毕竟是过来的老人了,对于庞玉婉的品行,多少也能摸准一些,她点到为止,绝不多说,后面的话也没有再说出来的打算。
加上自己受了伤,一时间被五头傀儡给压制了,值得庆幸的是这些傀儡都没有武器,所以每次攻击都会被司徒空留下一道伤口。
郑宸说完就直接前往舰舱,郑逸马上联系温煦,让他把人带过来,准备进入摩诃星系还击。
“他们上了顶楼。”张莉看到电梯停的楼层,连忙跑进另一个电梯。
鲁老太太拿了钱财,自然不多与郑季兰为难,请安都免了;鲁姨娘则不然,用着郑季兰的银钱却不知感恩,恨不得将她们踩进泥里去才能释怀,这世上可真是恶人心难测。
转瞬,我身上猛地感到一阵酸疼,再晃脑袋,闭了双眼,用法眼一瞅。
这声响把其他人全都引了过来,韩枫推开孙雨辰房间的‘门’,正好看到孙雨辰抓起他的相机砸自己的头,而地上还有被砸坏的电脑键盘和路由器。
最重点的是这东西很适合挂在任何地方,如果想让沈言薄随身携带的话,挂在车钥匙圈上最合适不过。
“瑞瑞,你应该问问你叔叔开荤是什么,你问问他好不好吃咯,哈哈哈~~~。”笑点低到让人无奈的方青晨,嘴角的肌肉已经抽的有些僵硬。
陈洛惊出了一身冷汗,强大魂魄意志,更是凝结成了一点,狠狠地朝着体内那紫色拳头镇杀而去。
陈洛得知救母无望,也放弃了前去击杀嬴川的想法,但唤醒大衍器灵的事还是要继续的。
就这跟踩了猫尾巴一样的嚎叫,顿时把两个黑衣人吓得两眼一翻晕倒在地,剩下的也浑身一哆嗦。
此刻,伊芳摇晃了两下。她用仅余的力气艰难地转过身,最后看了孙雨辰和海琳一眼,倒在地上,死去了。
打开客房房门,映入白池眼帘的基本上都是那些冷冰冰的色调,甚至连备用床单比他的还要难看,竟然是条纹深灰色。
随后吴凡和李益丰两人朝着不同的地方跑去,企图让周泽无法兼顾。
看她吃得香,韩骁也忍不住眉眼柔软,伸手替她擦了擦嘴角残留的奶油。
“呵呵,你觉得你现在可以管我了是吗?”韩骁的状态明显不正常,说话都夹枪带棒的。
话音刚落,人影一闪,黄万年手里多了一把匕首,直接奔着韩枫的胸膛扎了过来。
他想要挣扎,想要逃离这个可怕的地方,但是他却被一股阴气包裹住了,无法动弹。
不过宁风致显然是不可能看着不开口的,等宁荣荣骂完之后连忙开口阻止了宁荣荣。
那股奇异的香味越来越近,越来越浓郁,林念初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有些坚持不住,喉咙里的血液不住上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