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茵帕探案集》 第1章 发生在羽久野家的悬案 诸位《璀璨》杂志的读者们大家好,我是《璀璨》编辑部的编辑中山未知。作为编辑的我是第一次以作者的身份出现在杂志上,文笔有稚嫩之处还请见谅,尤其是被我退回稿件的诸位老师们。 开辟本次特别栏目的连载,与近来处于话题中央的那件事——羽久野家的大火息息相关。作为新兴资产家的羽久野家发生大火,在火场中发现了一具尸体,经过确认,正式羽久野家的当家,羽久野晃。此外,在其家中借宿的远房亲戚羽久野深作则在大火后失踪。 经过鉴定,确定此次纵火事件是有人蓄意纵火。尽管尸体几乎面目全非,但依旧鉴定出——这二位是遭人砍杀以后,再以火焰破坏了尸首。 事件发生后,羽久野深作立刻被警方立为了第一位的嫌犯。只是动手的动机令人生疑。羽久野深作出生于北部农村,得到了家主羽久野晃的资助,才得以来到城市发展学业。目前正借住在其叔叔羽久野晃的家中,学费、食宿皆凭借其资助,羽久野晃对这位远房亲戚也是十分器重,颇有将其作为继承人的势头。他是为了什么才下此手? 想必消息灵通的读者中已有人听闻,该事件中的男子羽久野深作,正是本刊的王牌作者——雪椿。其作品《净焰》凭借短篇一举摘得了短篇奖项的桂冠;转为长期连载后,亦稳居读者票选榜单的前三位。 作为编辑的我,有幸在雪椿老师正式出道前与其有过一面之缘,同时作为雪椿老师的责任编辑,于其素来交往甚密;在案件发生当晚,我甚至还亲眼目睹了那场羽久野家的大火。 故开此栏目,试图讲述我与雪椿老师的故事。 阅读本刊的诸位读者中,不乏有卓越调查能力的推理爱好者,我希望我的讲述能为诸位提供线索,进而拼凑出事件全貌的拼图。 我第一次偶遇雪椿老师,是在大学前的咖啡店中。此处素来被誉为学习与写作的圣地,我也亦有来到此地喝茶审稿的习惯。 而此时的雪椿老师估计也是为了赶稿而来,他的面前堆放着空白的稿纸。 但与其它奋笔疾书的同行有所不同的是,他的面前,坐着一位白发白衣、蓝色眼眸的少女,正在专心致志阅读着手上的书本。 我所落座的卡座就在雪椿老师的侧后方,之间仅仅相隔一条走道的距离,因此我能够清晰地听到二者的交谈。 当然,我之所以会注意到咖啡厅的这二位顾客,都是因为我的职业病——那位白发少女所阅读的图书,正是由我负责编辑出版的、《璀璨》杂志第二季度佳作合订本。本书到现在仍可预定,各位若有好奇者,可以前往杂志最后的广告页进行了解。 说回二人的谈话本身,这段对话是由雪椿老师先发起的。 与气定神闲地阅读书本的少女相反,雪椿老师对着空白稿纸眉头紧锁、痛苦不已,直到最后才像是下定了决心般搁下钢笔。 “我说,缘奈(*注)啊,作为侦探的你如何看待有超自然因素参与的推理作品?亦或者说……你觉得这样的作品还能被称为是推理小说吗?” (注:此处姓名的汉字仅为猜测,笔者当时听到的发音为e na,而作此推测) 被称为缘奈的侦探小姐,从书本中抬起自己的双眼,掩藏在淡色睫毛下是一对天空般湛蓝的双瞳。 天空倒映出雪椿老师面前犹如云朵般洁白的稿纸,又划过雪椿老师额头上心虚的汗水。 缘奈小姐说道: “推理小说的核心即是寻找答案,你要是想和我讨论也可以,但我的稿子你要写不完的话,你知道后果的吧。” 雪椿老师颇为凝重地点了点头。 “那我的观点是:这仍然是一部推理作品。撇去后人对其强加的限制,推理小说其核心骨架是寻找谜题的答案。那么,建立于超自然元素之上的答案也能符合这个要求。但读者是否能接受就不一定了,不过这是另一个角度的话题了……” 我听见自雪椿老师口中传来痛苦的呻吟。 “我苦恼的可能并非读者的反馈,而是我无法通过自己内心的审视。这不是我想写出的‘完美之作’。” 只要是尝试创作者,便难以逃脱这份对于完美的诅咒吧。彼时的我在心中暗想,这也是一位在创作的道路上误入迷途之人。 而听到雪椿老师的困惑,缘奈小姐却笑了起来。 “啊呀?那要我说,阻碍你成为作家的,正是这份追求完美的心。就是因为你过度的思虑,将脑内的全部能量去计划、辩驳那些虚无的概念,你眼前的稿纸才空空如也啊!” “比起瞻前顾后,毫不犹豫地先行动才是成功的根本啊!” 那之后的谈话我便听不清了,似乎是二人交谈声被其他顾客投诉,因而减小了音量。 但笔者可以确信,这段对话对于成就未来的雪椿老师有着极大的帮助。 就听完这段谈话的三周后,编辑部收到了一份投稿。 正是雪椿老师的出道作《净焰》。 * 《净焰》讲述了在花街中发生的一起情杀案件,最为有趣的是这篇文章的视角。 “藏匿于花街迷幻的灯火背后,游荡于不见五指的黑暗之中……这样的我,是勾栏之鼠。” 开篇便被如此交代,读者或许会以为这是一部以主人公为老鼠的、视角新颖的作品。直至故事推进到末尾,作者的诡计才逐渐浮现:主人公并不是真正的老鼠,而是身患疾病,从小被关在地下室的少女。 “勾栏之鼠”是她都自己从小到大的处境之调侃,少女最终以一场大火,将囚禁自己的宅邸焚烧殆尽。 我还记得与众同僚一口气读完《净焰》的那个下午,抬起头来时,同僚与我都露出了微醺般的神色。 主编则是最后从文稿纸中抬起头来的人,她缓缓为自己倒了一杯麦茶,也不喝,只是默然盯着手中淡褐色的液体。 “杰作!新时代会为这篇作品而开启!” 她斩钉截铁地下了极高的评价,这句话也刊载在了第122期《璀璨》的封面作为推荐语。 刊载着《净焰》的杂志一经问世,便宣告脱销,加印的2000册也在一个下午的时间便卖完了。 “啊,老师!您身后的人就在看您的作品呢!” 在编辑部附近的点心店中,我便吃着春见团子边和身旁的雪椿老师低语道。那天,是我们越好要签连载合同的日子。 彼时的雪椿老师穿着简朴的灰色浴衣,鼻梁上架着的旧款眼镜折射出严肃的目光,头发理的很平整,简直是学生中的典范。 他双手揣在怀里,默默地朝后看了一眼。身后是一位打扮时尚的男子,桌上的红豆汤年糕已经不再冒出热气,注意力全部被作品夺走了。 “没想到雪椿老师作为年轻男子,对于女性心理的描绘却如此深入!真是惊人的成绩!” “这个部分我参考了某位朋友的作品,实属是谬赞了。” 雪椿老师向我投以苦笑,淡然地点了点头。 对于连载合同,他仅仅是说:“我不能确保准时交上稿件,因为我的灵感很不恒定……” 我则保证道:“不用担心!老师大可打听一下我的名号,我可是在诸位作者中有名的‘恶鬼未知’!绝对能为您解决拖稿的问题!” “这、这样啊……” 在对后续连载内容讨论过后,我们结束了这一次对谈。临走前,我才发现雪椿老师没动一口甜食,反倒是吩咐店员将其打包。或许是家中有小孩子,带回家作为零食食用吧。 虽然在合同签订之初,雪椿老师便说过自己灵感的不稳定之处。只是正式连载开启的时候,过于低下的效率还是让我吓了一大跳。 一个月,整整一个月的时间,雪椿老师未交一字。 “若是再不交上稿件的话,恐怕出版社的合同也难以与您维持了哦。” 循着雪椿老师告知我的电话打去,我严肃地宣判了他的‘死刑’ “万分抱歉……那,麻烦您今晚六点时来到这个地址,我会将新的作品交给您。” 抄录地址的时候,身旁的主编正巧来借钢笔,于是视线无疑间落到了刷刷书写着的白纸上。 “啊?这不是新兴企业家羽久野家的豪宅吗?雪椿老师背景如此深厚吗?” 听到羽久野这个名字,我也有了印象。倒不是对市面上的新兴企业有许多了解,而是工作上的原因。 我刊在最后的广告栏目中,也能为出售提供公示的栏目。约在一年前,接到过一则结婚公示的订单。是羽久野家与神椿家得以喜结连理。 作为主题涉及凶杀这一不吉利要素的杂志,收到结婚这一喜气的告示委托属实新奇。后续和其他同行谈及时,发现市面上大大小小的杂志报纸都刊登了这条消息。想来是作为暴发户的羽久野家,对于与神椿这一源远流长的华族结为连理一事,反应实在是过度吧! 我回想起雪椿老师当日朴素的打扮,犹豫道:“或许是在其中当仆人呢?因此才没有时间写作的。” 主编只是耸了耸肩膀,提醒我现在的当务之急应该是让雪椿老师交上稿子。 * 到羽久野家的大宅,需要骑行整整四十五分钟。我早在四点半便踏上了编辑部的的自行车。 除了路途遥远之外,宅邸甚至还建在地势极高的位置。夜色逐渐深沉,通往羽久野宅的长坡却无甚照明可言。在暗中宛如一条蜿蜒的黑蛇,停滞在陡坡中伺机而动。 我骑车上坡,身下的自行车随着身体的摆动而吱呀作响。这是这片昏暗的地方里唯一可被听见的声音。 到底骑了有多长的时间,这无从得知。我只是感受到淋淋汗水不住地划过脊梁骨,抬起左手抹去鼻尖的汗珠后,视野的远方忽然出现了亮光。 这大概是羽久野家的灯光吧!我在心中想道,心中却怎么也开心不起来。在颅骨中,隐隐有什么不安的因素正回荡着。 随着自行车越骑越近、越骑越近……那亮光中渐渐传来温度,光也愈来愈亮、愈来愈热…… ——那不是灯光,而是火焰。 待我骑上陡坡时,只见到在熊熊烈火中被吞噬的羽久野宅,以及被火光映照的一男一女。 他们似乎正在欣赏着羽久野宅被火焰所吞噬的场景,其中之一就算雪椿老师——羽久野深作。 我仍记得那晚他所说的话。 “纵使亲眼看到烈火焚烧的场景,也没法像良秀那样创作出地狱的奇景。我终究是个平庸的作家啊。” 这种时候还在想着创作?荒诞的敬业感让我忍不住笑出声来。 于是雪椿老师,和他身边那位娇小的白发女子朝我转过了头来。 “喂,庸人,你的编辑追过来了哦。” 雪椿老师并不言语,只是缓缓朝我靠来。 在我头部受到重重一击,彻底昏迷之前,我的耳边落下一句轻轻的低语: “对不起。” 接着,我的视线倒向了天边. 被火焰染红的颜色与白发少女红色的瞳孔相混合,视野中的一切都被染成了朱红一色。 争取在文中加入传统推理的风味…… 喜欢的欢迎点点关注收藏评论哦,每一条评论都是对作者最好的鼓励~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发生在羽久野家的悬案 第2章 侦探登场 诸位《璀璨》杂志的读者们大家好,我是《璀璨》编辑部的编辑中山未知。真是让人怀念的开头,一年前,在本刊中开辟了特别栏目,用以详述我无意间目睹了【羽久野家纵火杀人案】相关事宜的经历,并邀请诸位读者还原本事件背后的故事全貌。 此事一经刊登,便斩获社会各界的积极响应,诸位读者纷纷寄来自己推理出的故事,本栏目便选取其中最合理者进行刊登。 后因故事渐渐走向同质化与稿件数量的减少,本栏目便宣告终止 ——而今日之所以重启这篇特别栏目,是的,我竟意外得知了本事件新的发展。我要遗憾的宣告,本次事件的真相,是迄今为止的诸多来信中,都未能提及的可能性;哪怕是我,在得知这真相以后也不禁哑然。 但在正式开始讲述前,请允我对诸位先前进行的推理进行总结,以顾及新读者、事物繁忙者与记忆模糊者的阅读体验。 前面说到,编辑部收到了大量的投稿。这之中也不乏有手段了得之辈,竟探出许多本事件中不为众人所知的秘事,且慷慨地愿意将其公开分享。 首先,是关于故事中那位神秘白发少女的真实身份。 她名为神椿结花,是旧华族神椿家的二小姐。明明已经年芳十八,却从未在社交界中登场。在其姊神椿朱子甚至是其妹神椿缟子的身影活跃于社交界时,却几乎无人真正的见过她。更有传闻说,神椿结花其实早已逝世。 一直以来,神椿家都在弱化神椿结花的存在。只有有人特意提及时,才会说她身患重病,必须静养,无法出席喧闹的社交场合。 但根据我的所见看来,情况绝非如此。据知情人士透露,神椿结花小姐的确生来便罹患病症,但并不是需要静养的重病,而是发生在外表上的病变:白化症。 我等之所以会拥有黑色的眼瞳与毛发,系体内黑色素的作用所致。而该病症源于患者基因上的缺陷,使其无法产生黑色素。患者的毛发会变得雪白,瞳孔则呈现为淡粉色。 根据记载,在古时,患有此种疾病的婴儿,被视为是由母亲在孕期不小心接触到了妖怪雪女而诞下的,半人半妖的不祥之物。进入近代,这种观念才有所好转。 但对于历史源远流长,尊重传统思想,甚至祖上曾担任过神主的神椿家而言,神椿结花的诞生,无疑是极其不详的征兆。 而与此同时,作为旧华族的神椿家,的确因为革新后的变化而渐渐走向了没落。 自诞生起,神椿结花便被限制了人生的自由,不允许踏出神椿家的宅邸一步。 据我推测,神椿家希望以社会性抹杀的方式,否认神椿结花的存在,进而消去其所带来的不详。 但依我之拙见,神椿家的没落实属咎由自取;根据相关的记录与关系者的口供来看,其家主对于投资盲目自信,挥霍大笔财产却血本无归,反倒荒废了正经的生意,这才是导致神椿家没落的首要原因。 神椿结花,这样一位被神椿家“神隐”的存在,又为何会出现在羽久野家的大火中? 一切都源自于一场贪婪的圈套。 在神椿结花长大到十八岁时,神椿家的家业衰落得不足原先的十分之一。他们原本想依靠联姻而获得卷土重来的资本,但听闻神椿家现状的旧华族家庭,纷纷对其关闭了大门。 落魄的神椿家四处寻找联姻的消息,被近来因实业发家而挤入新贵之列的家族听闻,传达了联姻的意愿——那便是羽久野晃。 作为出生于偏远乡下的兄弟俩,即使事业上做出了相当一番成就,却还是被重视身份的上流社会所排斥。 羽久野需要神椿家高贵的血统,神椿家需要羽久野家丰富的资金。但身为旧华族的高傲束缚着神椿家,即使将家族拽出奈落之底的那根蛛丝就在眼前,他们仍旧犹豫着是否要伸出手去。 既不想浪费神椿朱子与神椿缟子,又垂涎联姻所带来的丰厚财产,在这种情况下,神椿家所做出的决定会是什么?我相信,阅读本刊的读者皆是思维敏捷之辈,应当由不少人猜出了这场联姻的结果。 作为维持家族延续的祭品,神椿结花嫁入了羽久野家之中,考虑到作为丈夫的羽久野晃已死,我们将继续以“神椿”之姓称呼她。 关于这场联姻的细节,我们至今仍未能得知,究竟为何作为羽久野家会答应这样一桩不划算的买卖。 据曾在羽久野家工作的仆人提供的证据(很荣幸,她也是本刊的忠实读者),她曾多次听见羽久野晃打骂神椿结花的声音。而羽久野家经常采买的药铺提供的购物清单中,治疗跌打伤的药品数量相当之大。 一切都可以说明,嫁入羽久野家的神椿结花,并不为家主羽久野晃所珍爱,甚至屡屡做出侵害其人权的行为。 在这桩婚姻成立一年之际,事件的另一位主角,羽久野深作登场了。 从辈分上来说,羽久野深作是羽久野晃的侄子,为了准备明年四月份的大学入学考试而来到此处。 作为远房亲戚,又是知名企业家的羽久野晃,便为这提供了住所,让他住在自己的家中。 讲述到此处时,我们似乎可以为这桩案件做一个定性:婚后生活不幸,又正处青春年华的神椿结花,遇上了拥有土地般浑厚气质的羽久野深作。年轻的男女,高压之下的情感需求、二人就此坠入了爱河之中。 之后的杀人事件,似乎也就此找到了原因。或许是这份私会的关系暴露,争斗之下发生了意外,或许是嫂嫂与侄子早有密谋,设计杀死了羽久野晃。但不论如何,大家公认这次事件的本质是情杀。 也正是到了这个时期,投至本刊的小说中,饱含了对于二人这段禁忌关系的书写。这些充斥着官能性描述的文字,着实无法加以刊登,且与我开办特别栏目的初心背道而驰。 尽管本次事件中仍有值得讨论的疑问,经过讨论决定下《璀璨》还是关停了特别栏目的连载。 以下是连载至今,大家仍未达成一致的疑问: 当初我在咖啡厅里所见的缘奈小姐究竟是谁? 有人推测是外出与羽久野深作私会的神椿结花,使用特殊手段改变瞳色,以掩盖其真实身份。但如果要掩盖身份,佩戴假发的方式更加简单有效。 一般而言,纵火是为了掩盖他杀的痕迹。但据后续警方的调查报告显示,在我到达时,大火已经燃烧将近三十分钟。 也就是说,纵火以后的二人没有离开现场,而是一直等待着,直到我到了达此处,目睹这一切的发生…… 随着此事渐渐淡出大众视野,即将迎来无数未解谜题相同的结果时,有一通电话打到了编辑部中。 ——我是知晓“羽久野家纵火杀人事件”的知情者,若对事件的全貌感兴趣的话,请在明日下午两点来到老地方,您第一次遇见我的咖啡馆中。 ——我吗?我是在您文章中登场的“缘奈”小姐。 第3章 别具一格的回答方式 编辑部经常会受到恶作剧的来电,一般情况下,我们总对自称是案件参与者的人抱有十二万分的警惕。但话筒中少女的声音,与我记忆中的音色分明是一模一样。 我即刻将情况汇报给了主编,她当即批了明日的假期予我,即使对面真的是搞恶作剧的骗子也无妨。 正感慨于主编的爽快时,我发现整张桌子都在抖,低头发现,原来是主编正因内心的狂喜而激动地浑身发抖。 “结束了。” 主编试着点起衔在口中的烟蒂,却怎么都无法将打火机的火焰对准其头部 “不论如何,我们将见证雪椿老师故事的完结!” “《璀璨》的过人之处在于筛选作品的眼光,不会一味地偏向于某种特定的类型。构成推理小说中的三要素:who、how、why。重视前两者的小说,与重视后者的小说,其阅读体验是截然不同的。 “专注于构筑谜面的作品,容易忽视小说本身趣味性;重视描写动机的作品,被诟病为打着推理的旗号招摇撞骗。市面上的杂志各有其侧重,唯有《璀璨》将他们一视同仁,给予同等的舞台。这也是为何,《璀璨》能拥有如此广大的受众吧。” 这是我如约来到咖啡馆后,缘奈小姐开口说的第一段话。以这段对于《璀璨》的评价作为开场白,实在是有些莫名其妙,而她说这番话的目的,亦或许是有意赢得我的好感,好为之后的对话铺路。 但即使想到了这种可能,当时的我,依旧对眼前的人产生了没由来的信任。 内心洋洋得意之余,我没忘此次会面的最初目的,便开口道:“感谢您对本刊的认可。但让我们先聊正事吧,缘奈小姐,请将您知道的事告诉我吧。” “当然可以,不过嘛——” 眼前的白发少女穿着绣有蕾丝的新式和服,头戴缀有花朵装饰的瓜皮小帽,随着她的动作,花朵微微摇动。 她的嘴角勾起不怀好意的笑容。 “直接叙述出故事的谜底,读者们会感到无聊的。我可是贵刊的忠实粉丝,要是看到销量下滑,心中会倍感伤心的。” “您的意思是?” “我设计了一个‘游戏’,你们有且仅有五次机会向我提问,我不会回答提问以外的内容。而提问的内容由读者来决定,在本篇文章刊登以后,由你们筛选出读者中呼声最高的提问,来让我进行作答。” 我一时之间无法做出决定,见到我迷茫的样子,缘奈小姐便对斜右方的卡座开口道:“您怎么想呢,主编大人?” 卡座内,一位身穿鼠灰色羽织,高举着报纸遮挡面容的人。 在我们所处的位置,只能看到羽织的后背。 听闻此言,那人的身躯顿了顿,颇有些尴尬地转过头来 ——原来是乔装打扮的主编大人。我往内坐了坐,让出主编的位置。 “实是有趣,此番行径无疑是对推理小说这一体裁的突破,让读者能亲自参与至故事之中。我批准了。” “真是太好了,我就知道您绝不会拒绝。”缘奈小姐十指相抵,“毕竟,您会为了作品的讨论度,而让中山老师刻意在叙事里模糊我与结花小姐的身份了。多亏了您,我在工作上遇到了好多麻烦呢。” 缘奈小姐明明笑眯眯的,眼神中却充满了寒意。 上述的对话,在主编的要求下予以保留。请允许我在此道歉,我的叙述绝非完全的客观,多少加入了艺术性加以美化。但我亦可保证,没有对一处所见进行歪曲,《璀璨》编辑部的全员,在此接受诸读者的批评。 回到与缘奈小姐的会谈中,听闻对方的发言,主编大人爽快地应下了这份指控,承认了自己的所作所为:“我必须为杂志的销量做考虑啊,对妨碍您工作一事,我深表歉意。如有我能力范围内可以补偿的事,请尽管提出来。” “不用了,至少让我读到了很有趣的作品。”缘奈小姐轻轻叹了口气。 “原来如此。”主编不知懂得了什么,十分镇重地点了点头,“既然如此,不妨让我们的企划来得更有趣。不需要五个问题,降到四……不,三个就好! “主编大人!” 主编的脸上跃动着兴奋的光芒,一直在一旁默然围观的我,也忍不住出言加以提醒:“这可不是游戏!这关系到我们是否能了解到事件的全貌啊!” “我当然知道。” 只是在刹那之间,主编说话的语调和神态都发生了改变,竟将我后续的话硬生生都逼退了回去。 如果疯狂催促稿件的我,是大家口中的“恶鬼”的话…… 那么此时,坐在我眼前的主编大人,便是统御地狱所有恶鬼的阎罗王。 “我相信《璀璨》的读者们,相信按照诸位的智识,定能够寻找到最合适的问题,以将本次事件的全貌完整地展现出来。” 缘奈小姐也轻轻笑了起来。 “稍等!缘奈小姐,既然满足了您的条件,也请您满足我方的一个条件!” 见她并未打算打算反对,主编便紧接着说:“为了增加可信度,我们希望您能证实自己的身份,以确保内容并非您的空口编造。” “……也就是说,您想问‘我是谁?’是吗?” “哦呀?我可没有提出问题哦。”主编在咖啡杯中加入砂糖,搅拌得叮当作响,“都聊了那么多,您也希望企划能够更顺利地推行吧,要是流产的话,我们这边也会很遗憾的啊~” “您”仿佛化作了棋盘上的黑子与白子,主编大人与缘奈小姐各执一子,以此厮杀不断。主编杀过去的这一着,最终还是使缘奈小姐退让一步。 “我是侦探,而羽久野深作是我的委托人。在一年半前,羽久野深作卷入了一起盗窃案中,他被误认为是进入书店偷窃的窃贼。于是他委托了我,对此事件进行调查。我们由此而结识,我也顺带着接触到了神椿结花女士。 “证明吗……可以去询问梅雨堂的堂主,或者周围的街坊,他们应该对当时的事件有印象。 “他们将真相委托给了我,我只是作为传达这份真相的代言人。如果需要实物作为证据的话,下周我会带《勾栏之鼠》的草稿手稿来与您会面。以上。” “等等!话里的意思是,您一直与这二人有所接触吗?!” 《勾栏之鼠》的投稿版本,的确是经人誊抄后的文稿。对着这番信息量极大的说辞,我忍不住起身惊呼。 缘奈小姐却歪了歪脑袋:“嗯?这是你们要问的第一个问题吗?” 看样子,她不会将话题继续下去了。 “那么,下周的同一时刻,我仍会在这个地方。期待诸位带来的第一个问题。” 留下这句话以后,缘奈小姐便离开了咖啡厅中。 会面结束以后,我去往了梅雨堂进行二次确认,得到了与缘奈小姐相符的说法。 所谓的“失窃事件”的经过大概是如此:当日清晨,梅雨堂的杂役发现羽久野深作昏倒在梅雨堂后的草丛中。与此同时,赶到现场的老板发现,堂内财物有失窃的情况。 众人将深作团团围住,誓要他交出偷走的财物;深作几乎把自己掏了干净,只一味说着自己没偷,对为何昏迷在此处闭口不谈。 情况一片混乱之际,缘奈小姐拨开人群,走到深作跟前,说自己是能够解决各种谜团的侦探,需不需要雇佣她来为自己澄清名誉。羽久野深作虽不明所以,却还是点了头。随即,缘奈小姐便列出了十个证据,证明了深作的清白,并指出真正的小偷其实是杂役。 “怎么会忘掉呢!”问起此事时,梅雨堂的堂主颇为感慨,“事件解决以后,羽久野家的人就来了,连那位羽久野晃也到了现场。哪怕反复和他说明情况,当着大家的面,他狠狠抽了羽久野深作几巴掌。 “此事毕竟有我的责任,作为补偿,我让深作来选了好几本书呢。” 以杂志《璀璨》之名作为担保,此事绝非一场别出心裁的游戏。 关注“羽久野家纵火杀人事件”的读者们,如若希望见证本次事件的全貌,欢迎您将提问寄给我社。 您的提问,将会决定我们的未来。 第4章 第一问 问题:嫌疑人为何要纵火? “因为纵火的理由并不是为了毁灭证据,而是纵火者想要借助火焰而传达自己的意志。” 相同的时间,相同的地点,我们统计所有读者来信以后,将提及次数最多的问题带给了缘奈小姐。 上周对话中提及的《勾栏之鼠》之原始手稿,也如约带到了咖啡厅中。文稿纸约有10cm的厚度,最上方的白纸上写着《勾栏之鼠》四个字,明显看得见涂改的痕迹。相较于誊写的字体,原稿的字体要更为细瘦。 不过,缘奈小姐用食指轻轻点住纸页,似乎是在示意我们,眼下还不能将它交给我们。 像梦呓似的,在对提问做出回答后,缘奈小姐喃喃开口,像在讲一个很久、很久以前的故事。 少女诞生于显赫的家族中,家族的历史源远流长。诞生于其中的孩子们,享受着祖荫带来的庇佑,亦在出生之刻,便定下了要承载家族延续的使命。使这古老的血脉延续、延续……延续到不知何方,延向尚处于虚无的未来。 但这一切,又似乎与少女没有什么关系。 少女是家人们口中“为家族蒙羞”的废物,无法像姐妹那般出席社交场。白天,她被锁在宅邸的最深处;只有夜晚,她才被允许能在屋子里活动。 即使是看似安静的宅邸,在夜间,总有暗潮在涌动。借由瘦小而灵活的身躯的身躯,少女躲藏在缝隙间、在门框下,或是亲眼所见,或是碎语所闻,知晓着宅邸中发生的一切肮脏 作为拥有深厚历史的家族,家中的藏书亦不可不谓之丰富,也正因如此,少女的日子并不算难熬。 锁住她的房间四面都是实心的,没有窗户,家人害怕有人透过窗户看到她的模样。但从书库中搬来的那些书籍们,却为这里吹来了世界各地的风,携来了各处的故事。 她十八岁成年那天,父亲叫她来自己的屋内。 在少女的记忆中,第一次见到父亲是在九岁。她仿造书中的样式,做了一朵新颖的头花佩在头上,被父亲看见了。头花当场被踩得粉碎,在愤怒的吼叫中,少女了解到,这是近来在风尘女子间流行的样式。父亲以家族、荣誉和颜面等等词汇为核心,将她批得一文不值。这其实还好,反倒是假装不知道“风尘女子”是什么意思比较困难。 九年后,父亲又是以此为话题的开头,不过多了新的词语:婚姻和财产。 只要是诞生于家族的孩子,便肩负延续家族血脉的使命。身为男性,要做好继承人的训练,承担起继承家业的责任;女性,要精心筛选夫婿,为家族谋求更好的发展。 现在,轮到她去履行这份使命了。 被父亲斥为下等的风尘女子,为了钱财而出卖笑容;被父亲以金钱养育的女儿们,为了家族的延续而出嫁给陌生的男子。 少女,笑了出来。 自己一直以来生活的家族,拥有百年历史的宅邸——说到底,不过是一个变种的游廊。 少女将自己所见的一切记于心头,又心中浓缩成血,滴落在纸张上。 “——这,便是少女血所化成的文字。” 缘奈小姐将《勾栏之鼠》推到我们的面前。 “等、等等啊,也就是说,写出《勾栏之鼠》的雪椿老师,其实是神椿结花吗?” “哎呀,这可就要算第二个问题了哦。”缘奈小姐端起咖啡润了润嗓,“原稿就在这里,亲眼确认一下不就可以了?” 主编和我立即埋首于原稿间,那些涂改的痕迹,无一例外都彰显其真实性。而在文稿的最后一页,落款的署名处,可以见到手稿的作者划烂了原有的署名。 在一旁写下:投稿时不要说是我写的,会惹来麻烦。 那位被委托来进行投稿的人,便是被误当为是“雪椿”的羽久野深作。 雪椿,被雪覆满的椿花。 拥有银白长发的神椿结花,便是雪椿。 缘奈小姐碧蓝的眼瞳中,倒映出了我的影子。 “《勾栏之鼠》中,主角不是亲手烧毁了一直以来成长的游廊吗?‘老鼠’这一角色是神椿结花在书中的凭依,借由同样的火焰,让虚构与现实在此时相汇,作为第一编辑的中山未知老师,是她认为最能理解故事的人之一,所以她相信你。” ——相信着你,一定能看懂这把大火的深意。 我难以形容自己在彼时彼刻的感受,宛如雷电直直将我击中,我又回到那天,亲眼目睹大火的那天。 我看到了雪椿老师——真正的雪椿老师——神椿结花。 她站在燃烧的建筑前,火光融化了椿花上的白雪,将她染成椿花赤红的本色。 她站在那,朝我轻轻诉说着什么。 …… 这便是我们向缘奈小姐提出的第一个问题,雪椿老师的真实身份、神椿结花小姐的过去与这场大火的目的,都一一浮现出了水面。 感谢踊跃来信的诸读者们,自本篇发售起的一周内,可向《璀璨》编辑部来信,寄来您好奇的第二个问题。 我们期待着您的来信。 第5章 第二问 “这段时间辛苦你们了。” 在我独自一人抵达约定地点后,见到我风尘仆仆的模样,连一向冷淡的缘奈小姐都忍不住出言关怀。 “这种小事可不算什么!我们啊,都是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而甘愿去死的猫哦!” 自上期杂志发表后,伴随着极高讨论度而来的,便是来自社会各界的压力。首当其冲的,便是神椿家的人,其斥责本刊刊载的内容污损其家族颜面,强烈要求销毁所有杂志;接着,便是警局的大人们,他们急需羽久野深作与神椿结花的线索,提出要跟随我们进行第二次谈话。 光看到那副模样,就知道这些人绝非奔着谈话而来。 经过一番纠缠,我们推迟了第二次会谈的时间,并将地点改为了某处僻静的公园中。为保证秘密联络的方式不被泄露,个中细节便不加以赘述 作为事件中心的缘奈小姐,倒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似乎她的生活并未受到什么骚扰,真是太好了。 我将第二个问题递了过去。 羽久野晃到底因何而死? “啊呀,当局的调查报告不是写明了吗?羽久野晃是因为遭到劈砍而死。毫无疑问的他杀,没有意外的可能。” 缘奈小姐的语气,好像是在示意我不要浪费这宝贵的提问机会,于是我赶紧补充道:“这个问题其实是想问,当时杀人现场的情况。到底是蓄谋已久的谋杀,还是争执间的误杀?二者还是有很大的区别的。” “原来如此,关系到其在道德上的纯洁性。”缘奈小姐抵着嘴唇,轻声吐出了结论,“是在加害过程中,被反杀而死的哦。” “加、加害……” “作为从乡下白手起家的商人,会在经历一场亏损的交易后,就这样默默地吞下所有吗? “羽久野晃向神椿家‘购买’的,是能为其在上流社交场提供助力的妻子,在他的眼中,结花小姐便是一个残次品。” 在买到残次品后,第一时间想到的,便是向商家“退货”。 神椿家本就看不上作为暴发户的羽久野家,便以维护神椿结花的名誉为由,拒绝了对方的条件。 “倍感受辱的羽久野晃,想到了以毒攻毒的手段。既然对方以神椿结花的名誉作为理由,那么,只要让她的名誉出现重大的污损就行。” 我的心中,由是诞生了极不好的猜测。 “所以说,他才资助了羽久野深作吗?” 少女第一次见到学生,是在冬日的庭院之中。 被称为是她丈夫的那人,吩咐她每日都要去那里散步,说是清新的空气能够“有益她的身心”。 冬日的庭院中,徒有一树椿花凌然绽放外,便再无其它生机,属实无趣的很。但在散步时,不会有仆人跟随在侧,倒也算悠然自在。 但好景不长,今日的走廊中,杵着段高大的木头——不,不是木头,而是一位身量高大的少男。本就严肃的面庞,配上鼻梁上厚重的黑框眼镜,仅在那站着,学生的气质便扑面而来。 学生说自己是丈夫的远方表亲,要参加来年春天的D大文学系的入学考试,暂时借住在这栋宅邸里。 他说罢,便直直凝视起院内的那树椿花。少女只当他来欣赏花,便也不去多管。但在第二日、第三日、第四日……散步的少女总能见到学生凝视椿花的身影,忍不住问他到底是在作甚。 学生如实回答,他从丈夫那听闻法国作家的训练法,每日观察同一事物并加以记录,持之以恒,便可练就常人无法企及的观察力。 “听上去愚蠢至极。” 学生深以为然地点点头:“我是难以雕琢的愚木,便只能用此愚法。” 这确实是个蠢的,少女在心中想到。 在那之后,学生总有意无意地想找少女攀谈,理由也很简单。 “书库中的藏书选品都极有品味,打听之后,是您撰写了购置图书的书单。想必您也是热爱读书之人吧。” 少女隐隐觉出对方有别的企图,具体是什么,却又不够明朗。 少女婉拒的很干脆:“不知道,没看过,乱写的。” 学生见状,便也不再继续追问。 素雪覆满庭院,又融于大地;绿茵钻出土壤,春花轮番绽放;到最北端的樱花都尽数凋谢时,学生考入大学的消息传遍府内。 被称为丈夫的那人似乎高兴极了,素来抠门的他,竟在宅邸中设下宴会,邀请乡下的亲戚们都前来参与,还邀请了各界名流,以示其对这位远房侄子的器重。 宴会开始的那天,少女依照惯例,独自呆在宅邸最深处的房间内。不论是父亲的家还是丈夫的家,都是一样的。 宴会一直进行到深夜,少女也沉沉睡去。意识模糊间,她听见拉门的声音,人影跌跌撞撞地扑进屋内。 是学生,被灌了过多的酒水,面色涨红的学生。 仅仅是一瞬间,少女便明白了丈夫的目的,嫌恶只在她心中留存片刻,最终化为噙在嘴角的嗤笑。学生眼神迷离,似乎马上便要睡去,但少女狠狠掐醒了他,把他拥入怀中。 这场狗咬狗的大戏,不如来得更激烈些。只是那之后,自己会如何呢?她不知道,但知道又能怎样,什么也无法改变。 如同哄小孩般,她念着他的名字,一遍又一遍。 每念一遍,便用力掐入他的皮肉,让他醒明地听到这些蜜语。 ——来,什么都可以,来做你想做的事吧。 “想做的事……” 少女终于从睡神的手中抢来了学生,他的眼神仍旧迷离,然后伸向自己的腰带。 从中掏出了贴身携带的笔记本,以双手高举过头顶的姿态,捧到少女的面前。 他的神情严肃了起来,甚至直起身子而坐: “这是我这段时间以来在写的小说,虽只有第一章,也没有其它读者,还请您过目,若能给出评价的话,那便更好了……” 少女不知该说什么好。 这确实是个蠢的,她的声音在自己耳畔回荡。 架不住对方盛情邀请,少女捻起书页,皱着眉头读完了第一章,发表了简要的评价:“文笔粗陋,情节寡淡,毫无可取之处。” 再一抬头,眼前的景象让少女忍不住大笑,泪水蓄满了学生的眼眶,不争气地顺着脸颊滑落 “哭成这样,不服气吗?不服气的话,就去拿到古书堂卖卖看,只要不是彻头彻尾的废品,总是能卖出去的。” 但这差不多就是彻头彻尾的废品了,少女心中尚留有一丝怜悯,未将其说出口。 学生却像是抓到了救命的蛛丝,刷地站起身来:“感谢您为我指点迷津!” 纸拉门又刷拉拉地打开,急着出门的学生横跨过庭院,直奔院墙而去。轻轻一跃,再用穿着木屐的脚一点,他便翻到了院墙之后。 “也就是说,羽久野晃故意设计二人,使她们有能够传出不伦恋的条件。而那场宴会当晚,若深作没有半途离开的话,之后便是‘收网’的时刻了。” 在诸多亲戚、社会名流以及羽久野晃的面前,二人被发现共同度过了一夜。以苦主的身份为要挟,羽久野晃便可向神椿家施压,以报先前之仇。 收到了残次的商品,不论如何也要向商家讨要补偿。 用这种方式来为自己讨要说法,难免会在社交界落人口舌。但碍于神椿家根系庞杂的影响力,必须出此下策,且要更狠、更无赖!让睽睽众目做自己的证人,让神椿家再无操纵的余地! “但即使是如此,也只能证明在大家看到结花小姐的‘那一刻’,他与羽久野深作是没有发生关系的吧?而在漫漫长夜里,谁又能证明二人没有发生过关系呢?” “因为羽久野深作拥有坚实的不在场证明啊。” “不在场证明……” “由梅雨堂堂主、街坊邻居和我都能作证的不在场证明。” 一个月前的记忆骤然在我的脑中炸响,梅雨堂失窃案,让缘奈小姐与羽久野深作结识的契机。 ——那位小姐证明了,盗窃案发生的事件是在清晨,太阳光出来之后。而深作昏迷的时间,是从晚上两点开始。他好像一路冲过来以后,便绊倒在了草丛里,然后一直睡到清晨为止。 梅雨堂失窃案证明了,深作当晚一直睡在梅雨堂后的草丛中。所以,他当晚不可能与结花发生过关系。 这一场谋划良久的捉奸以失败告终。 “所以赶来的羽久野晃才如此愤怒……” 他愤怒的不是羽久野深作给他蒙羞,而是愤怒于精心谋划的计划落了空。 “我看了深作先生的推理小说后,觉得文笔尚且清晰,只是对于案件的设置略显无聊。那段时间,我正好在寻找能将我经历的案件书写下来的人。而深作先生也缺乏继续写下去的动力,我便以‘委托’的形式,让他将我经历的故事书写下来。” 谈及此处,缘奈女士发出了“啧”的声响:“但到现在为止,这家伙依旧没有写完。” “啊哈哈……” 顺带一提,那天羽久野深作在咖啡馆中写下的进度是负一千五百字,力求完美的他,将之前写的内容全部废弃,打算从头再启。 羽久野深作是一位慢笔作者,实在无法忍受其缓慢进度的缘奈,无可奈何之下,将他邀至咖啡馆中,亲自监督他的进度——这便是我在最初,与他们二人相遇时的情况。 尽管未写成什么作品,但羽久野深作勤笔不倦的样子,感染到了结花小姐。我们所熟知的《勾栏之鼠》,便就此诞生。 在阅读完这篇作品后,羽久野深作的心中,唯有一个单纯的想法:绝不能让此等佳作被埋没——他央求结花小姐,一定要将这篇文章公开于世。 与学生共度的这段时间里,少女似乎明白了快乐为何物,尽管他们自那以后再未单独见面过。 少女仍然记得那天晚上,丈夫带着其它家人闯入室内的场景,以及发现学生不在此处的表情。计划败露后,他便不再促成二人继续见面,他们也回到了彼此身份应有的距离。 每天,学生借读书的名义,在书本间塞入今日写下的文稿;而少女则在他之后进入书库,塞入写下自己评价的稿纸。 少女在书架中塞入了自己写就的小说,她迫不及待想看对方惊讶的模样,自己便能好好嘲笑这一无所成的他。 但她收到的,是一封写满了恳切请求的信。 请务必要,一定要,绝对要——让这篇作品被公布于世,哪怕是强硬的手段,学生说,自己也绝不会让这篇作品被埋没。 少女只觉得心烦意乱,一口回绝了他的请求。之后的一周,书架里便堆满了写着恳求的文字,令她烦不胜烦。她最终还是答应了他的请求,只是有一个条件:必须隐瞒她的身份。 一旦自己所写的这篇文字被家族觉察,重视名声的家族绝不会放过她,不,她并不怕自己遭受这些,但学生会因此受到自己的牵连。 “深作……” 少女轻轻念出他的名字。 她第一次知晓了他在自己心中的份量。 “原来如此,所以羽久野深作以‘雪椿’之名进行活动,是出于结花小姐自己的意志啊。” “是啊,这个古板的家伙,一定对此而感到别扭至极吧。” “既然二人以这种方式悄悄联络,那后续无法继续创作是由于……” “没错,二人的‘密会’终究还是败露了。” 第6章 第三问 “真是蠢货,你现在亲手葬送了你自己的人生。” 羽久野结花——现在该叫回神椿结花了——站在血泊之中,她所处的房间的墙壁、榻榻米甚至是天花板上,满是飞溅状的血迹与刀痕。 “可若非如此,结花小姐的生命便要结束于此了啊。” 羽久野深作喘着粗气,在衣襟上擦了擦溅上血的镜片。 结花瞥向地上的,曾被成为是自己丈夫的人,哦,现在已经不能称之为人了。她出言讥讽他的无能,终于使他失去了理智,挥刀向自己砍来。 如此便好,杀了自己以后,羽久野晃便会因为杀人罪而入狱,便无力报复羽久野深作。即使声名略微有损,羽久野深作也能够继续在大学深造,终有一日,定能写出他心目中那篇完美之作吧。 就在这时,羽久野深作的身影出现在了眼前,手中拿着柴房中取来的砍柴刀。屋内响起金属激烈碰撞的声响,最后,一切都归于人化为肉块时的呻吟。 这确实是个愚蠢到无可奈何的家伙啊,神椿结花想到。 在杀掉羽久野晃之后,我的催稿电话也打到了羽久野家的宅邸中。然后,我在文中所描绘的那场大火,开始在羽久野家的宅邸中蔓延。 我又见到了神椿结花。 站在熊熊燃烧的烈火前,几乎要与那火光化为一体的神椿结花。 但这次,她的脸更为清晰,我甚至能看见她的嘴正在翕动着。 “我相信你,一定能明白大火的深意。” 我瞪大了双眼。 一口气说了如此多的话语,缘奈小姐也显得有些疲倦。她拿起手包,发出将要离开的信号。 “那么,第三个问题——” “请等一下!第三个问题,我现在就要问!” 缘奈小姐挑了挑眉,即使我便硬着头皮继续说道:“我可是亲历了这一切的超·豪华读者,由我发出的提问,应该被加以极高的权重才对!” 缘奈小姐笑了笑,摆出“请”的手势:“你若心意已决的话,请吧。” 脑中再度浮现神椿结花的脸庞,我清了清嗓子,开口道: 在你先前所做的回答之中,是否有所隐瞒之处? “是的。” 缘奈小姐的微笑着答道,她的神态淡定依旧,并无被揭穿后的惊慌失措。只是,她没有像先前那般滔滔不绝地讲述下去,而是朝我微一颔首。 就像是让出舞台中央的演员,而我则向前一步,站上前方的空缺。 “你曾经说过,这场大火的目的,是‘纵火者想要借助火焰而传达自己的意志’。经由这场火焰所传达的,绝不仅仅是让虚拟与现实在此交汇。 “当时,羽久野晃已经死去,而我正在赶来的路上。这场大火的目的不是隐去前者的存在,而是为了向后者——我,彰显事件已经发生这一事实! “那二人很了解《璀璨》的作风,我们绝不会放着眼前的大好题材白白溜走,一定会将其加工为刊登在册的内容,并加以大肆宣传。这一系列的结果便是,将神椿家的黑暗彻底暴露在大众的视野之下,让连存在都不被允许的神椿结花重新立足于世。 “而缘奈小姐的到来,更是将这一切推上了新的**。社会的讨论度达到了空前的高度,无数目光聚焦于那些肮脏之上。即使神椿家再如何竭力隐瞒,亦无法阻挡这些被好奇心所驱使的人们,去探寻这之中发生的一切。” 憎恨着污秽的老鼠,以一把大火了却了这肮脏之地。 “这不仅仅是与作品融为一体的火焰——” 我深吸一口气,向只有缘奈小姐一人的观众席道: “——也为了将一切污秽焚烧殆尽的大火!” 良久,响起了缘奈小姐极富节奏的鼓掌声。 “完美,事情正如你所说的那般。” 虽然推理出了故事的谜底,一阵苦涩却开始在我的心口蔓延。 在小说的结尾,纵火的老鼠无法逃离火场,其自身也被那火焰所吞噬。 神椿结花其本人,亦被推向了舆论的正中央,与她所憎恨的家族一同经受着焚烧。 似乎是觉察到了我的悲伤,缘奈小姐轻抚上我的膝头:“没关系的,对现在的她而言,这一切已经不再重要了。《勾栏之鼠》将会流芳百世,而她的名字也将一同被铭记。” “缘奈小姐……” 我们又在公园的长凳上坐了很久,我凝视着天空渐渐变得赤红,脑内构思着将要写下的文章。正是诸位手中所执的这本杂志。 确认我再无想谈的内容,缘奈小姐便起身准备离开。望着那道白色的背影,我意识到这将是最后一次看到她。 “缘奈小姐,请您告诉我你的真名吧!” 缘奈小姐回过头来,又是令我熟悉的,那极富神秘的微笑: “我的名字是简·茵帕(jean·impare),受到委托人羽久野深作的雇佣,完成其对委托的内容。缘奈(e na)真是可爱的称呼,谢谢你。” 那之后不久,终于有了羽久野深作与神椿结花的消息,他们的尸体被发现了。 经过调查,死因被确定为烧炭自杀。他们穿戴整洁,各据房间的一角,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这场事件最终被定性为殉情。 羽久野家纵火杀人事件,结束! 不过,侦探与《璀璨》杂志的这段孽缘,仍在持续着…… 后续会有对于神椿结花与羽久野深作二人的补充番外,与侦探的茶歇freetalk时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章 第三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