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小心碰掉假观音的面具》 第1章 演讲 现在是早上时间七点。 陈知易还在主席台旁边树下的阴影处背着待会升旗仪式作为学习之星他要上台演讲的稿子。 据他班主任说,他这次上台发言是校长亲自安排的,为的就是告诉其他排名靠后的同学,冲一把还是很有机会的,未来一片光明嘛,就像陈知易一样,可以从一下冲进年级前五十。 陈知易叹气,他学习能力又不差,考进长明一中的名次也在前列,一年前因为身体原因耽误了一些学习进度,名次从前十掉到了一百名开外。 上个学期他的身体差不多已经恢复,又重新加大了学习力度,这两个月没来参加考试而已,这次他能冲到现在这个名次他一点也不吃惊,甚至觉得自己应该再加把劲,他并不认为自己进步有多大。 这只是重新回到前五十而已。 陈知易原本想拒绝这次上台发言机会,他并不觉得自己能起到多大的激励作用,也不能作为典型代表,结果他班主任义正言辞地拒绝了他。 老张两眉一横:“你这个代表能够鼓舞很多学生学习的志气,而且校长专门让你上台呢,你说拒绝就拒绝了?” 校长要的哪里是真正的黑马,而是一个能够作为代表的打气筒。 陈知易明白他还有一个很私心的原因,就是这次演讲能让他们班扬眉吐气,高一到现在,每次学生代表就只有固定的那一个人,孟观堂。 老张和孟观堂班主任已经互不对付好些年,毕竟他们两个班明明一个等级,却永远落对面班一头。 这次他作为高二(三)班的学生能跻身于学生代表之列,跟孟观堂分一杯羹,老张这老头来上课都是春风得意的。 孟观堂。 陈知易以前对这个人还挺感兴趣的,从高一刚入学的时候,陈知易就听说过孟观堂的名字,他是以全市第一的成绩进长明市一中,一直稳坐年级第一的宝座。 他在办公室也见过孟观堂几次,孟观堂长着一张让人过目不忘的脸,让他印象最深刻的是孟观堂右眼皮下正中间的那一颗浅色的痣,大小跟笔戳上去的一样,他在同样的位置有过一颗相似的痣,这颗痣代表的是流泪。 “痣在眼周,泪水难收”,这个寓意属实太不好。 有伤心事才总哭嘛。 不行不行。 点掉。 · “陈知易!”教导主任叫他,“升旗仪式要开始了,你去主席台后面那间屋子里告诉通知一下孟观堂,把他带到主席台右边那个楼梯那等。” “哦,好。”陈知易把稿子收了起来。 主席台后台的门已经很旧,陈知易推门时伴随着熟悉的吱呀声,而后再进入陈知易耳中的是更引人注意的一句脏话:“恶心!” 骂谁呢? 他还没进门呢。 陈知易停在门口不动,站在原地听里面的动静。 “孟观堂你每天装什么装,表面上一副干干净净的样子,背地里喜欢男人。” “学校其他人都不知道吧?” “你这种同/性/恋真恶心。” 这声音越听越熟,陈知易想了好半天才对上人,又是张文康。 他不爱多管闲事,但这人早已经跟他结了仇。 张文康是上个学期才转到长明一中的学生,只知道陈知易成绩一直在一百五到两百之间徘徊,两人曾被分到过同一个考场,这一次月考成绩一公布,他不相信陈知易的成绩,扯着陈知易去教导主任面前要求调监控,陈知易当时就在办公室和他吵起来了。 他还需要作弊吗? 鬼知道他这一年熬了多久的夜,补了多久的课,写了多少题。 房间里面两个人相对而立,透露着一股剑张跋扈的味,这味全是从张文康身上散发出来的。 陈知易“啧”了一声,味真冲。 “你怎么一张口就是一股子臭味呢。” 正对着他的孟观堂眼里闪过一丝意外,似乎没想到有人会突然冲进来。 看清来人更是意外,他知道这个人,学习之星陈知易,今天要和他一起上台演讲的同学,孟观堂见过他,在初中某一次竞赛中。 张文康闻身回头,看见是陈知易,嗤笑出声:“陈知易?你在这等着演讲呢?” 陈知易压根不在意他的阴阳怪气,勾勾唇:“怎么?还想吵架?” 张文康哪里忍得了他赤/裸裸的挑衅,张口开始输出脏话,简直不堪入耳。 反正没入陈知易的耳。 陈知易一个眼神都没给他,百无聊赖地玩弄着自己的手指,任由张文康骂,反正翻来覆去就是这些词,伤害性极低。 张文康面对的跟两个木头人一样,一个靠在身后的桌子上看都不看他,一个插着兜好整以暇地听着他骂,看热闹似的。 陈知易等没声音才重新看向他:“骂完了?” 张文康气死了。 那破门又传来“吱呀吱呀”的叫声。 “陈知易,我刚不是让你来叫孟观堂吗,你们现在站在这干嘛?” 是教导主任。 张文康神色一僵,想走。 陈知易反应快,立马抓住机会告状:“老师,我刚一进来就听见张文康在骂孟观堂同学,我帮孟观堂同学说了几句话,他就连着我一起骂。” 教导主任脸瞬间拉了下来:“又是你?” 他没给张文康说话的机会。 “陈知易孟观堂你两准备上台,”教导主任继续发话,“你跟我来。” 张文康理亏,愤恨地跟在教导主任背后,走了几步路回头看了一眼,陈知易注意到他的眼神,挑衅般地朝他竖了个中指。 等他们两人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陈知易转头看向孟观堂,说:“走吧,去旁边候着。” 孟观堂站直了身:“谢谢。” “不用,没事,”陈知易摆了摆手,“我本来就和他有仇。” 陈知易眼中的得意还没压下去,显得整个眼睛亮晶晶的。 特别像小狗。 陈知易本身就长着一双狗狗眼,眼尾稍稍下垂,这双眼不知道骗了多少人,他/妈妈老是说他看着乖巧实则固执,有时候能气死人。 没走几步他就感觉不自在,身后好像有一道目光一直盯着他,他转头刚好和孟观堂对上眼神,陈知易挑了挑眉。 被抓住了吧。 他很干脆地说:“你走前面。” . 孟观堂比陈知易要先上台,陈知易懒散地靠在楼梯扶手上听着孟观堂演讲。 又跟以前演讲是一样的内容,只是换了个说法,无趣的很,他不想再听,把手伸进口袋里想拿出稿子再背一下,这稿子他昨天才写好,拿给班主任审了之后班主任给他改的面目全非,不然他今天也没必要提前过来熟悉稿子。 没摸到。 他又掏了掏另一个口袋,没摸到稿子,倒是摸到一个很大的洞,稿子估计是从这个洞里掉下去的。 “我靠?”他没忍住小声骂了一句,“这什么破校服?” 再重新找老师要一份原稿已经来不及了,他看过孟观堂的稿子,孟观堂已经演讲到到最后一段。 “接下来有请学生代表陈知易同学上台进行发言。” 底下掌声轰动,他们班的人热情过头,一边鼓掌一边起哄喊着陈知易的名字。 陈知易左手拿着话筒,右手四指合并往下压,语气稍稍上扬:“安静,安静一点啊各位。” 见大家情绪都已经平稳下来,陈知易又开口:“大家也看见了,我手上也没稿子,我不跟孟观堂同学一样照着那种大家都已经听腻的话继续念,咱们来唠点真心的。” 听到这句玩笑般的拉踩孟观堂眼皮都跳了一下,他问旁边的教导主任:“老师,这个?” 教导主任的视线从台上转移到孟观堂身上:“哦,陈知易同学的稿子不见了,只能临场发挥了,我相信他一定有分寸,说实话,我们是很欣赏有临场能力的人……” 教导主任后面说了什么孟观堂没仔细听,他看着台上站着的,穿着白色校服的男生。 清晨的阳光洒在陈知易的脸上,台上的人说话张扬又不失谦卑,面对台下观众的呼喊也如此从容,完全没有作为学生代表演讲的紧张。 “现在已经到了高二下学期,我知道大家都很想知道逆袭的秘诀,我可以很明确的告诉大家,没有秘诀,我相信我做过的大家也都做过,比如半夜两点还在复习刷题,比如早上六点就起床背书…” “这一次,只是我比较幸运而已,当然,我也足够努力。没有秘诀,没有捷径,没有天上掉来的馅饼,如果想提升成绩的话就好好努力吧,我不能保证努力了一定会有回报,毕竟不是所有人都我和孟观堂同学一样在学习上有天赋…” 陈知易不想给大家喂什么鸡汤,这就是很残酷的事实,不是努力就有回报,努力是有回报的必要条件。 他这些天看到过太多太多,比他来学校来的还早的人,一天三餐为了省时间复习选择吃面包的人…这些人里,成绩有起色的也只是小部分人,更多的人都是在迷茫中,痛苦中,然后在成绩出来后开始质疑自己。 …… “这一条路上,一定会很难,但无论走到了哪里,在哪里摔倒,都希望大家能爬起来,请大家都一定要相信自己,全身心地相信自己,不是盲目地相信自己一定能行,而是相信自己走的每一步都有意义,相信自己还有无穷尽的力量。” “谢谢大家,我的发言就到这了。” 陈知易很礼貌地鞠了个躬,没再管底下闹的动静,毫不犹豫地转身下台。 · 升旗仪式结束,同学们陆陆续续地离场,队形保持了五分钟不到就变得稀稀拉拉的。 孟观堂不愿意去和他们人挤人,他站在主席台侧边的观众席栏杆旁等他们全部退场。 有一小部分人逆大流,往主席台方向走,带头的男生异常兴奋,脸上洋溢着巨大无比的笑容。 一道人影闯入孟观堂的视线里,举起右手朝那些人挥了挥,带头的男生更加兴奋,指着他对着后面的人大喊道:“他在那!” “陈知易!” 陈知易从主席台底下的乒乓球台出来就看见一大帮子人冲他跑了过来,林明时一把搂住他的肩,其他人脸色也都很兴奋,围着他往教学楼走。 林明时非常得意,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出了一把风头,他勾着陈知易:“帅翻天了啊陈知易。” 陈知易“啧”了一声:“早上搁队伍中间骂我装货以为我不知道呢?” “谁骂了?”林明时否认,他对着其他几个人抬了抬下巴,“我骂了吗?” “你还没骂?”戴黑框眼镜看起来一副书生样的李煜宁开口了,他扯开林明时,在陈知易跟前模仿当时的情况,“你一说话他就开始‘啧,这人一站台上就装起来了’,他这句话从你上台讲到你离场。” 周围人也来帮腔:“对,他可骂个没完。” 林明时一下受千夫所指,他稍微补救,朝李煜宁扑了过去:“不是,李煜宁你别冤枉我。” 一群人笑做一团,边笑边往教室走。 陈知易笑到一半骤然停下,他突然记起他书包还在主席台后台没拿,好在还没走多远。 其他人见他停下也跟着停下脚步,不解地看着他。 “我书包忘拿了,”陈知易说,“我回去拿。” · 陈知易看到主席台后台还有人的时候有一些吃惊,孟观堂手上搭着一件校服外套,正往外走,两人迎面撞上。 “哎,”陈知易说,“你还没走啊?” “我来拿东西,”孟观堂指向角落深红色的书包,“那是你的吗?” 陈知易随着他手指的方向望了过去,他点了点头,是他的。 孟观堂也礼貌性地点了点头:“我先走了。” “哎!”陈知易叫住他,“要不要加个微信?” 加微信…? 孟观堂极其不明显地挑了挑眉,说:“好啊。” “等我一下。”陈知易去角落里把书包拿了起来,从里面掏出了一个手机,摁下按键,却怎么也没亮,一直是黑屏。 肯定是手机没电关机了。 他昨晚熬夜在b站看数学课看睡着了,早上又出来的太急,没时间管手机电量状态。 陈知易又试了几次,还是没打开,他捏着手机看向孟观堂:“你直接搜?” 他报了电话号码,孟观堂在微信上搜索出来一个名字为知一的微信号。 知一,知易。 “我手机开机就去微信通过你申请,”见孟观堂发了好友申请,陈知易单肩背过书包,说,“我先走了,我朋友还在等我。” “下次见,孟观堂同学。” 陈知易磨蹭太久,回去就被一群人围攻,林明时最发出不满:“你怎么去那么久,我们等的花都谢了。” “谁在跟你们玩斗地主,”陈知易说,“我刚在后台碰见孟观堂了,跟他加了个微信。” “孟观堂?”李煜宁问,“高二(一)班那个学神?” “不是他还能是谁?”林明时怼了李煜宁一句,又问陈知易,“今天接触下来,他人咋样啊?” “还能怎么样,就那样呗,”陈知易说,“今天我可是英雄救美了。” “切,”林明时十分不屑,“谁是英雄谁是美?” “哎,”李煜宁想起了什么,“今天好像是他生日。” 所有人的目光都移到了他身上。 李煜宁接着说,“我今天来操场的时候看见他们班的人在黑板上写了几个大字,祝他生日快乐,在给他准备惊喜。” 林明时说:“他们班不是出了名的严格,班主任什么活动都允许搞吗?” “好像是他们班主任组织的吧,”李煜宁说,“而且他在他们班风评很好,大家找他帮忙他都会帮,从来不生气。” 陈知易想起刚才张文康骂他是gay的场景,认同地点点头,张文康一开始骂得挺脏的,孟观堂好像是没生气,一点都没放在心上。 林明时瞥他一眼:“你点什么头,你知道吗你就点头。” “你们不是在说吗,”陈知易回味了一下那张脸,“人还挺帅的。” 林明时:“……” 第2章 小狗 晚自习孟观堂走的迟,路上已经没有多少人,司机没有按照惯例在学校门口等他,孟观堂拿出手机准备给司机打电话,映入眼帘的是两条未读信息,来自微信,来自陈知易。 知一:「我通过了你的朋友验证请求,现在我们可以开始聊天了」 知一:「生日快乐,孟观堂同学」 生日…一个对孟观堂来说毫无价值又被强硬冠上特殊意义的一天,他今天一进班门“嘭”的一声彩带全落在他身上,被这份“惊喜”强行灌了满头,孟观堂心里没有掀起任何波澜,但还是笑着表现出很喜欢,随即让家里佣人来学校送了每人一份巧克力,这件事才算真正结束。 不用想也知道,这是班主任让同学组织的。班主任吴安国心里想的什么他还不清楚吗,为了接近他父母先来讨好他。 不过这一招吴安国可是用错了,除了吴安国,现在没人会这么注重他生日。 陈知易这句生日问候倒让他回想起今天陈知易为他出头的模样,挺有趣一人。 如果今天是他过生日,有那么一群人为他庆生,他是不是会很享受这一份祝福,就像今天上午的演讲时一样,也像散场时被一群人围住一样。 孟观堂见过太多这种被人簇拥上高台的人,最后的结局无一不是从高塔狠狠摔下来。 陈知易,孟观堂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 你的高塔可千万不要轻易坍塌。 他退出微信给司机打了个电话,对面过了很久才接通。 “孟少爷,怎么了?” “你人呢?” 对面听到孟观堂这句话倍感不解,他试探着说:“孟少爷,孟总让我以后不用再接您上下学了,您不知道吗?” 孟观堂握着手机的手不自觉收的更紧,说话的语气也冷了起来:“我现在知道了。” “观堂,你回来了?”珍姨把温在厨房里的粥端出来放在餐桌上,“今天怎么回来的这么迟,司机呢?” “谢谢珍姨。”孟观堂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他坐下用消毒手帕把手擦拭干净,对着珍姨笑了笑。 “不用谢,这是我应该做的,”珍姨笑的有些勉强,“对了观堂,今天是你生日,生日快乐,阿姨也没准备什么礼物,给你做了个蛋糕你看看想不想吃。” 孟观堂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些不对劲,他问:“怎么了珍姨,出什么事了吗?” 珍姨眼神闪躲:“没什么事,我去给你拿蛋糕。” 这不像是没事的样子。 有什么事是珍姨知道但不方便和他说的? 孟观堂脑子加速运转,心里不断回想今天他没发现的异常。 孟世弘不在,赵佳伊不在,狗也…不在? 狗呢?那狗傻是傻了点,也烦人,每天他一进家门狗就要冲出来蹭他腿,甩都甩不掉,怎么今天连个影都没见着?生病了吗?还是… 珍姨端着蛋糕出来,看见门口进来的人笑容一顿,拘谨地叫了声:“先生,太太。” 孟观堂立马也站了起来:“爸,妈。” 赵佳伊打趣道:“想什么呢这么入神?连爸爸妈妈回来都没发现。” 孟观堂微微低下头:“没有。” 孟世弘看见了珍姨手上的蛋糕,说笑着:“你还怪孩子呢,孩子今天过生日咱们都忘了。” “我还真给忘了,”赵佳伊作势拍了拍自己的脑袋,神色中却没有任何觉得抱歉的意味,“观堂,妈妈得跟你说一件事。” “糖糖不见了。” “今天早上我想喂它吃东西,它不吃,还差点咬了我一口,我一不留神他就跑丢了。” 孟观堂一直低垂着眼,眼眸中的情绪一闪而过,很快,他抬头了。 他很轻松地笑了一声:“没关系,狗嘛,又不缺他这一只。” 赵佳伊笑的更开:“你能想明白就好,今年生日想要什么礼物,跟我们说,爸爸妈妈尽量满足你。” 孟观堂思考片刻后说:“学校五一有一个研学活动,在江宁市,活动内容有一个演讲我还挺感兴趣的,我想去。” 孟世弘盯着他看了一会,眼神犀利,孟观堂很坦荡地对上他的视线,半响,孟世弘右手一挥:“去吧,你也放松几天。” 孟观堂看着他们消失在视线中,他又转头盯着珍姨:“珍姨。” 珍姨仿佛知道孟观堂要问什么,她再一次躲开孟观堂的目光,匆匆去了厨房:“我去收东西。” 孟观堂没再追着问,他面无表情地坐下随意吃了两口蛋糕,他慢慢地嚼着嘴里的食物,那味道不像是甜味,更像是血腥味,他忍住恶心一口一口咽了下去。 他最近又犯了哪一些忌讳,还是今天的事只是单纯的为了警示他。 孟观堂放下叉子,没上楼,而是去了院子最里面的一间小房间,他站在门外,打开手机手电筒照向里面,这里本该是有各种垫子和玩具的,那都是家里的阿姨心疼糖糖给它买的,如今里面什么都没有,早已被丢的干干净净。 手电筒的光停在房间最里面的地板上,孟观堂走了进去,光直直地照在那一处, 残留的没被清理干净的血迹亮得刺眼。 指甲死死地扣着手心的肉,孟观堂几乎是没忍住冷笑出了声。 赵佳伊就是这样,狠心干练,佛口蛇心。 糖糖,是她送给孟观堂的十六岁生日礼物。 她送来,她送走。 对他们来说,多简单的事。 · “我真是服了你了,我骑车带你一起回家不行吗?” “你技术不行,我上次都摔了。” “就那一次你记到现在,陈知易你怎么那么记仇!” 他俩家离得近,从小学到现在放学都是一起回家。陈知易今天上学没骑自行车,晚上晚自习结束他无情地扣了林明时的车钥匙,不准他骑车,林明时抗议无效,已经念叨一路了。 陈知易不置可否:“你第一天知道?” 天色已晚,周围的门店全都关门休息了,整条街上只有他们轻微的交谈声。 林明时突然疯狂指着前面路边的草丛:“陈知易,你快看,那是不是一只小狗?” 他直接跑了起来,陈知易也跟着跑了过去。眼前的情景逐渐清晰,路灯下躺着一只小狗,它的身体微微发抖,呼吸微弱,整个身体蜷缩成一团,沾着灰尘的毛发和血液黏在一起,狼狈又可怜。 陈知易当机立断:“快送医院。” 陈知易把身上的校服外套脱了下来,用衣服裹着狗将它抱在身上。已经晚上十点半,车流不像白天那般川流不息,林明时打了个滴滴,又在路边拦车,看有没有出租车速度更快。 他们运气比较好,直接拦到一辆出租。 陈知易说:“去长明市宠物医院。” 司机在后视镜里看了一眼,见两人脸色焦急,一边宽慰一边把车速尽量提快。 林明时把手机上的订单取消,随即凑到狗狗旁边:“还有呼吸吧?” 陈知易不确定地说:“应该有吧?” 这一路畅通,宠物医院不远,他们只用了十多分钟就到了,司机执意不收钱,他摆了摆手:“顺路,刚好我也回家了,祝你们一切顺利哈。” 将小狗送进急诊,陈知易和林明时才暂时缓了口气,他们坐在医院的椅子上等待救治结果。陈知易曾经从这个宠物医院路过。 那时候他爷爷病重,家里人急忙开车赶去人民医院,凑巧路过这,他的视线扫过窗外,看见一位女生笑眯眯地抱着一只小猫出来。 这家医院的外墙是浅黄色的,显得如此温暖明亮,他现在坐在这,才发现,这里的消毒水味和他去的人民医院一样重,因为不管是人还是狗,在这样他们面对的都只是一条鲜活的生命。 他的心情不可避免地低落了起来,在他看见狗狗受伤的那一刻,他像是和狗狗体感共通了一样,那一种濒死的绝望缠在他的心上。 不知道过了多久,医生出来了。 医生表情严肃:“狗狗肝脏破裂需要紧急手术,麻醉风险很高,你们谁是他主人,需要签字。” 林明时有点无措:“都不是啊。” 陈知易立刻解释情况:“这只狗是我们在路边捡到的,看它伤的很严重我们就立马送到医院来了,能不能先抢救再补手续。” 医生点头:“现在狗狗情况很危险,我们可以先抢救,但你们要签一份临时救助同意书。” “可以,”林明时犹豫了一会还是问了出来:“医生,它这个是怎么弄成这样的啊?” 医生叹了口气:“从检查结果来看,它的伤势很有可能是人为造成,可能是被人用力摔打。” “这还是人吗?”林明时说话的音量都拔高了,他接着问,“那它怎么办?” 医生说:“先治疗吧,得留在医院观察一段时间,在这期间我们会发通知找他的主人。” 陈知易突然发问:“医生,如果没有主人来认领的话,我能领养吗?” 两道视线同时转向他,林明时连忙拍了拍他的手臂,用眼神问他:“你认真的啊?” 医生说:“这...” 一串电话铃打断了他。 是陈知易的手机。 “妈。” “这么晚了你今天怎么还没到家? 陈知易走到楼梯间跟林素云解释前因后果。 头顶的灯有些暗,整个楼梯间让人的脑袋昏昏沉沉的,但陈知易很冷静,他解释完靠在墙上听着林素云在对面唠叨。 “你以后这种事提前跟我打电话说行不行,别让我担心。” 陈知易嗯了一声。 “那我挂了,有什么事联系我。” “妈,我想养一只狗。” 第3章 五一前夕 “哎,你和林明时两个人,”李煜宁戳了戳在课上打瞌睡的陈知易,“你两怎么回事?昨晚没睡觉?” “下课说,”陈知易强忍着困意侧过头小声说,“我要是还打瞌睡就继续叫我。” “行,”李煜宁爽快答应。 他坐在陈知易侧后方,李煜宁这个人很奇怪,成绩出奇的差,但上课从来不瞌睡,每天都跟打了鸡血似的。 陈知易曾说他如果把一半的精力放学习上,他成绩都不会一直倒退。 对此李煜宁很委屈,他为自己打抱不平,说自己已经非常非常努力了,明明每一节课都在听的。 陈知易给他一声冷哼,让他自己领悟。 这节课已经过了一大半,下课铃很快就响起。 李煜宁“哎哎”两声叫陈知易:“咋回事呀你们。” 陈知易困得不行,三言两语解释了一下昨晚发生的事。 “所以你们捡到一只狗?你还要养它?”李煜宁质问道。 “是的。”陈知易回答。昨晚陈知易提出要养狗后,林素云几乎是没有任何犹豫就答应了,她只对陈知易说了一句话。 “我需要你有责任感并且确保自己不是脑子一热。” 当时陈知易很肯定的和林素云说“我保证”。 他和林明时两个人在医院待到凌晨,林素云实在担心他们的安全,亲自开车来宠物医院接他们,看见她们家将要来临的新成员简直满心欢喜,但看到它痛苦又觉心疼,这下好了,谁要是说不想养就会收获林素云的一记瞪眼。 “什么狗啊?有照片吗?长得好看吗?你想好了吗?什么时候带回家?你怎么突然想领养宠物?就因为你们捡的?”李煜宁又连续问了很多个问题,这件事对他来说实在稀奇,不是捡到一只狗稀奇,而是陈知易领养狗这个举动非常稀奇,在他印象里,陈知易对猫狗这种可爱小动物都无感,更别提主动领养。 陈知易的困意都被问消失了:“你问题好多。” 李煜宁不满:“我这是关心你们。” “博美,没照片,剃了毛,现在丑,想好了,医生说让我再等半个月,如果那狗的主人没找上门,就通知我去办手续,”到了最后两个问题,陈知易顿了顿,说,“挺可怜一小狗的。” 李煜宁还要说话,陈知易瞥他一眼:“你有完没完了?” “我是想提醒你,”李煜宁表情无辜,“你昨天说你今天第二节课大课间去找化学老师问问题。” 第二节课大课间,就是现在。 陈知易还真困的都忘记这回事了,这次月考的化学试卷有一道题目陈知易没想明白自己是怎么错的,他准备去办公室找化学老师问问。 再拖就又忘了。 陈知易找出试卷直奔二楼办公室。 “咚咚咚。” 陈知易曲起手指敲了敲门,压下门把手走进办公室。 他环视一圈,办公室貌似没有老师,高二(一)班化学老师兼班主任吴安国办公桌前站着一个人,正弯着腰写什么,听到门口的动静,那个人抬了头。 孟观堂对着他微笑,他快速提起嘴角回以微笑。 太不自在了,谁会这样笑。 陈知易问:“怎么没老师在?” “都去开会了,”孟观堂余光瞄到陈知易手里的试卷,“你来问题目吗?” “是的,”陈知易问题无果,准备走,突然想到面前这人不是年级第一吗,他又看向孟观堂,“月考化学最后一题,会么?” 孟观堂回想了一下,点了点头。 陈知易说:“有空当个老师吗?” 孟观堂又点了点头,说:“稍等,我填完这个表。” “行,”陈知易带着试卷走到他旁边,往桌子上瞟了一眼,随口问,“你在填什么表?” 纸上明晃晃的几个字:五一研学报名表。 “你也去研学?” “嗯,”孟观堂最后签上自己的名,将笔盖盖上,“怎么了?” 陈知易也就随口一问,孟观堂的回答对他来说并不重要,他随手把一班班主任的凳子扯了过来,坐下:“没事。” 他用笔点了点试卷上的某一道题,双手一摆,往椅子后背一靠:“讲题吧,孟老师。” 孟观堂还在旁边站着看题,他对这道题有印象,于是很快就给出回答。 “这道题你需要先算出反应放出来的能量,再扣掉混乱度消耗的能量。” “题目里给了两个能量数据,你…” “我知道了,”孟观堂讲的很通俗易懂,陈知易几乎是一点就通,“所以说剩下的才能用来做电功。” 孟观堂点点头:“对,你要先算总能量变化,期间要注意单位换算。” 陈知易低头在试卷上快速计算,写下做题过程,最后得出来一个数值,和答案一样,他仰头看着孟观堂,带着胸有成竹的笑:“是不是这样?” 孟观堂俯下身仔细看陈知易刚写的内容。 两人的距离一下被拉的很近,陈知易感觉自己都闻到了孟观堂身上衣服的味道,和他身上的味道不一样,孟观堂的身上是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味,陈知易喜欢这个味道。 没过多久,孟观堂稍直起身,勾起嘴角:“写的很好,就是这样。” 陈知易笑的更开心,他每次解决一道不会的难题就会很有成就感:“谢谢啊。” 他注意到孟观堂眼下的黑眼圈,好像比演讲那天更重了,他开玩笑:“最近你是不是又在熬夜读书?感觉你黑眼圈重了。” “真的吗?”孟观堂下意识抬手摸了摸自己的眼睛:“可能最近一直失眠。” “那就是没睡好咯,”陈知易有话说,“你可以去开点中药看有没有用,我妈前段时间失眠我陪他去看的中医很管用。” “谢谢。”孟观堂略微颔首向他道谢。 陈知易大概知道为什么学校表白墙里不少人夸奖孟观堂外貌和内在都像观音菩萨了。 孟观堂笑起来的时候眼角上扬,眉骨立体却又不锋利,而每次见孟观堂,他的脸上好似都带有笑意,不会让人觉得有距离感。 而且好像没人见他生过气。 “不用,一个建议而已,希望你睡个好觉,”预备铃响了,陈知易举着卷子朝他挥挥手,“拜拜。” 孟观堂站在原地望着他:“谢谢。” 等到陈知易远离自己的视线,孟观堂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 · 临近五一假期,班上每个人都异常兴奋,自习课上压根没有人想学习,纸条飞来飞去,窃窃私语声不停。 陈知易自动屏蔽这些声音,埋头继续练题。 他没有办法加入他们的队伍,调养期间他落下了太多课程,根据医生的建议,学习时间大大减少,每每看见往下掉的成绩,说不焦虑是不可能的,所有人都以为他不在乎,因为他说他不怕,他对别人说他能赶上来的,可只有他知道,他内心深处藏着一丝害怕,哪有这么容易就赶上来呢。 他想回到之前的位置。 不止,他想爬的更高。 眼前突然飞过来一张纸条,陈知易的思绪被强行打断,他瞪了林明时一眼,满眼不满,林明时正对他挤眉弄眼,手指疯狂往下指,示意他看纸条。 陈知易现在十分无敌不爽,他很不想看,他才琢磨出那道题,思路就被打断。 林明时双手合十使劲求原谅,一脸诚恳。 真是一群活宝。 陈知易无奈打开纸条,眼前映入一行丑字:五一想到去哪玩了吗?就我们两,李煜宁背叛我们,他要去江宁研学!!! 几个大感叹号,完美展现林明时的愤怒。 陈知易挑了挑眉。 他在纸条上写了几个字:不好意思,要让你再愤怒一下了,我也要去江宁。 陈知易将纸条揉成一团扔了过去,精准无误地砸在林明时的头上。 林明时把纸条展开看,果然更加愤怒。 一群叛徒!!!!你不是不去研学吗? 我不研学,我跟我妈去江宁看望我舅舅舅妈。 你们不是过年的时候才会去吗?今年怎么提前去了。 陈知易没有再把纸条传过去,只是比了一个双手交叉的手势,告诉林明时他不知道。 江宁市离长明市很远,林素云恐高又不能久坐,坐不了飞机,高铁四小时又太累,于是他们一般每年只会去一次,更多是电话联系,关系并无任何疏远。陈知易舅舅家到现在还没孩子,作为林家唯一的后代,舅舅舅妈都将他当作亲生孩子看待,两家关系亲密无间。 去江宁这件事很突然,他也是昨天晚上知道的,林素云当时表情不太对,语气也十分僵硬,陈知易心细,一下就察觉到了,追问怎么了,林素云没有说,只是一味地让他收行李。 这一次去江宁,只有他和林素云两个人,他的父亲陈安并不会跟着去。 陈知易怀疑是不是两人吵架了,严重程度还比较高,严重到林素云都要回娘家控诉陈安。 陈知易内心深处并不想去,去一趟太折腾,也打乱了他原本的五一计划。 不过能怎么办? 他就这一个家,这一个妈,还不得好好呵护着宠着。 于是五一假期第一天下午林素云母子就抵达江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