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骨匠:纸人点眼不要命啦!》 第1章 往生斋里扎活人 别人扎纸人烧给死人,我扎的纸人却能看见死人。 直到那天,扎好的纸人突然自己烧起来, 我才知道这趟丧事接错了—— 棺材里躺着的,是被活活抽干了魂的替死鬼。 夏末的榕城,闷得像口烧透的砖窑。粘稠的午后阳光砸在“往生斋”老旧的木门板上,空气里浮动着细小的尘埃,混杂着一股挥之不去的、纸钱焚烧后特有的焦糊味和陈年香烛的冷香。几只不知疲倦的蝉趴在门口歪脖子老槐树上,嘶鸣声拖得老长,搅得人心头没来由地烦躁。 铺子深处,沈厌半瘫在一张磨得油亮的竹摇椅里,眼皮子耷拉着,手指间夹着半截快烧到头的廉价纸烟,烟雾缭绕,模糊了他那张本就有些疏懒倦怠的脸。他面前的长案上,摊开着一具刚扎好骨架的纸人童女。细韧的竹篾撑起玲珑的腰身,惨白的棉纸蒙在脸上,尚未点睛,空洞洞一片,等着他手里那支秃了毛的细毫笔去赋予神采——或者说,赋予一种“活”过来的错觉。 这就是他的营生。往生斋,明面上是这条老街上最不起眼的殡葬铺子,卖些纸人纸马、香烛元宝,偶尔接点给亡人净身穿衣、主持下葬的零碎活计。暗地里,沈厌那双天生异于常人的“通幽眼”,总能瞧见旁人瞧不见的东西,比如某个角落蜷缩着瑟瑟发抖的灰影,比如门槛外徘徊不去的淡淡水渍。这些“东西”偶尔也会找上门,留下点阴冷的“念想”,或者托付些活人难办的执念。报酬嘛,不拘一格,有时是几枚压手的古钱,有时是块不知名的兽骨,甚至可能只是某个精怪口头一个虚无缥缈的“人情”。他照单全收,百无禁忌。 “沈老板!沈老板在吗?” 一个带着哭腔的嘶哑男声猛地撞破铺子里昏昏欲睡的宁静。 沈厌眼皮都没抬,只懒洋洋地吸了最后一口烟,将烟蒂摁灭在旁边一个充当烟灰缸的粗陶碗里。碗底积着一层灰白的烟灰和几片烧焦的纸屑。他慢吞吞地坐直了些,声音带着刚睡醒似的含混:“门没栓,自己进。” 帘子一掀,闯进来一个四十来岁的汉子。穿着皱巴巴的廉价西装,头发油腻地贴在额头上,眼睛红肿得像烂桃,脸上每一道褶子里都塞满了惊惶和一夜未眠的疲惫。他叫李强,昨天才来过,定了一套最便宜的纸人纸马,外加一口薄皮棺材,说是给他刚过世的老娘用。李强扑到长案前,带起一股汗酸和劣质烟草混合的浊气,双手死死抓住案沿,指关节都泛了白:“沈老板!出……出怪事了!我妈她……她不对劲啊!” 沈厌终于撩起眼皮,那双瞳仁比常人黑沉几分的眼睛看向李强,没什么波澜:“死人躺棺材里,还能怎么个不对劲法?” 他随手拿起案上那支细毫笔,蘸了点碟子里调好的朱砂,笔尖悬在纸人童女空白的眼窝上方,仿佛在端详该从哪里落笔。 “不是…不是躺!”李强急得舌头打结,额头上的汗珠子滚下来,砸在案面的棉纸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湿痕,“是…是停!昨晚停灵在堂屋,我守夜到下半夜,实在熬不住打了个盹……就…就那么一会儿!我梦见…梦见我妈她…她坐起来了!就坐在棺材沿上!两只脚悬空晃着!” 他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带着一种极度的恐惧,“她…她扭过头看我,那张脸…白得跟纸糊的一样,眼睛瞪得老大,全是眼白!嘴巴一张一合…像…像在喊救命!可一点声音都没有!然后…然后她就指着窗户外面……” 李强猛地打了个寒噤,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冰冷的噩梦:“我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窗户外面!黑漆漆的院墙根底下…蹲着个东西!不大,黑乎乎一团,像个…像个蜷起来的大蜘蛛!好多条腿在动!眼睛…眼睛是两点血红的光!死死盯着屋里!” “蜘蛛?” 沈厌捏着笔杆的手指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笔尖的朱砂凝成一粒饱满欲滴的红珠。他目光掠过李强剧烈起伏的肩膀,落在他身后那片被阳光切割出的、明暗交界的门槛附近。通幽眼的世界里,空气并非完全透明。一些常人无法觉察的“痕迹”会残留下来。此刻,就在李强刚才冲进来的路径上,几缕极其淡薄、几乎要消散在光里的灰黑色“丝线”正袅袅飘荡,像是某种粘稠的蛛丝被风吹断后留下的残迹。阴冷,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类似腐败内脏的微腥气。 这不属于刚死之人的“阴气”。刚死的人,残留的气息通常是浑浊、迷茫、带着对尘世不舍的粘滞感。而这丝线…更像是一种刻意的、带着贪婪食欲的标记。 沈厌的目光重新落回眼前未点睛的纸人童女脸上。笔尖微动,饱蘸朱砂的毫尖精准地点在了纸人左眼的瞳孔位置。一点刺目的红,瞬间让那张惨白空洞的脸孔多了几分妖异的生气。就在朱砂落定的刹那,沈厌握着笔的手指猛地一僵。 一股尖锐的、仿佛冰针扎进骨髓的寒意,毫无征兆地顺着笔杆,透过指尖,狠狠刺入他的脑海! “嘶……” 沈厌倒抽一口冷气,指尖条件反射般弹开。那支细毫笔“啪嗒”一声掉在案上,滚了几圈,染红的笔尖在惨白的棉纸上拖出一道蜿蜒刺目的红痕,像一道流血的伤口。 眼前骤然一花! 通幽眼的视界被强行扭曲、放大、聚焦。不再是模糊的灰黑丝线,而是无比清晰地“看”到:那纸人童女刚刚被他点上朱砂的左眼,瞳孔深处,竟然映照出一个极其微小、却无比清晰的画面——一片深不见底的、粘稠如墨汁的黑暗里,无数条细长、生满倒刺的节肢状黑影正在疯狂地蠕动、撕扯!它们缠绕着一团微弱得几乎要熄灭的、人形的惨白光芒,贪婪地吮吸、啃噬!每一次撕扯,那团白光就剧烈地颤抖、黯淡一分,发出无声的、绝望的哀嚎!而在这黑暗漩涡的边缘,一个模糊的、穿着灰扑扑长袍的人影静静伫立,冷漠地“看”着这一切发生,如同欣赏一场精心安排的盛宴。 幻象只持续了不到一秒钟,却像烙铁般烫在沈厌的视网膜上。他猛地闭眼,再睁开时,冷汗已经沿着鬓角滑下。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沉重地撞击着。 “沈老板?您…您怎么了?”李强被他突然的反应吓住了,惊疑不定地问。 沈厌没理他。他死死盯着案上那个纸人童女。朱砂点的左眼,那点妖异的红光此刻在他眼中显得格外刺目。他缓缓伸出右手食指,带着一种近乎凝滞的谨慎,指尖轻轻触向纸人那刚刚点上的、湿润的朱砂眼珠。 就在他指尖即将碰到那点猩红的刹那—— “嗤!” 一声极其轻微、却令人头皮发麻的灼烧声响起! 纸人童女左眼位置那点新点的、湿润的朱砂,连同下面一小片棉纸,毫无征兆地腾起一缕极其细微、近乎透明的青烟!仿佛被无形的火焰燎过,瞬间焦黑、碳化,形成一个丑陋的小洞!一股更加清晰、也更加浓烈的腐败腥气,猛地从那焦黑的小洞里喷薄而出,直冲沈厌的鼻腔! 李强“啊”地一声怪叫,吓得连连后退,撞翻了旁边一个插着纸花的竹筒,哗啦啦倒了一地。 沈厌缓缓收回手指,指尖干干净净,没有半点灼痕,但那股深入骨髓的阴冷和腥臭却挥之不去。他低头看着纸人脸上那个突兀的焦黑孔洞,又抬眼扫过李强那张被恐惧彻底扭曲的脸,最后,视线穿过洞开的铺门,落在那株在烈日蝉鸣中沉默伫立的老槐树上。 “你娘,” 沈厌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金属摩擦般的冷硬质感,彻底剥去了之前的慵懒,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不是寿终正寝。” 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如刀,刺向浑身筛糠般的李强。 “她是被‘东西’…活活抽干了魂儿。” “抽…抽干了魂儿?” 李强像是被抽掉了脊梁骨,双腿一软,噗通一声瘫坐在冰冷的地面上,两眼发直,嘴唇哆嗦着,只剩下无声的恐惧在喉咙里翻滚。 沈厌没再看他。他的目光重新落回案上。那纸人童女脸上焦黑的小洞,空洞洞地“望”着铺子低矮的房梁,像一张无声尖叫的嘴。袅袅青烟早已散尽,但那腐败腥冷的秽气,却如同跗骨之蛆,顽固地盘踞在往生斋沉闷滞重的空气里。 麻烦上门了。而且,绝不是烧点纸钱、念几句经就能打发的麻烦。他捻了捻仿佛还残留着阴冷气息的指尖,眼底深处,那点惯常的慵懒彻底被一种沉凝的锐利所取代。 往生斋的规矩,接了活,就得送到底。管它是人,是鬼,还是什么不人不鬼的玩意儿。 第2章 棺材板压不住的秘密 李强是被沈厌用一瓢凉井水泼醒的。冰冷的水激得他一个哆嗦,涣散的眼神总算聚拢了些许焦距,但惊惧依旧深深刻在眼底的纹路里。他瘫坐在往生斋冰凉的地砖上,浑身湿透,像条离水的鱼,只会徒劳地翕动着嘴唇。 “抽…抽干了魂儿…那…那我娘…” 他语无伦次,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 “魂没了,壳子还在。”沈厌的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平淡,仿佛刚才戳破的只是一个寻常的谎言。他弯腰捡起地上散落的纸花,慢条斯理地插回竹筒,动作不见丝毫慌乱。“停哪儿了?带路。” “堂…堂屋…” 李强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连滚带爬地站起来,又腿软得差点再次摔倒,慌忙扶住门框,“沈…沈老板,您…您真能…” 沈厌没接话。他走到长案旁,拉开一个不起眼的旧抽屉。里面没有纸钱香烛,只有几卷颜色深浅不一、带着特殊韧劲的棉纸,几束削得极细的竹篾,一小盒色泽沉郁的朱砂,还有几根颜色暗红、隐隐透着一丝铁锈腥气的棉线。他动作麻利地抽出几张裁剪好的素白棉纸,指尖翻飞,几下便叠出一个巴掌大小、四肢俱全的粗糙纸人,再用细毫笔蘸了点朱砂,在纸人眉心草草一点。整个过程快得只用了十几秒。 他将这简陋的纸人揣进洗得发白的旧夹克口袋,又从抽屉深处摸出一个巴掌大的扁瓷瓶,拔开塞子,一股浓烈刺鼻的雄黄混合着艾草的辛辣气味瞬间弥漫开来。他倒出一点暗黄色的粉末在掌心,随意抹在两边袖口和衣领内侧。 “走。”沈厌抬脚就往外走,干脆利落。 李强家离往生斋不远,就在老街后面那片挤挤挨挨的旧平房里。夜色像打翻的墨汁,早已浸透了榕城的天空,只余下几颗疏淡的星子。狭窄的巷子漆黑一片,只有几户人家窗棂透出昏黄的光。空气里飘着饭菜的余味和垃圾堆隐隐的馊臭,但沈厌敏锐的通幽眼,却清晰地捕捉到一丝极其微弱、如同腐烂鱼鳃的腥气,断断续续地飘散在晚风中,引路的线一般,指向巷子深处。 李强家院门大敞着,堂屋里亮着一盏惨白的节能灯,光线冰冷地泼洒出来,照亮了门口摆放的几个简陋花圈。堂屋正中,停着一口薄皮棺材,漆色黯淡,盖板虚掩着,露出一条巴掌宽的缝隙。 死寂。连夏虫的鸣叫在这里都消失了,只剩下一种令人心头发毛的、凝固般的安静。空气里那股若有若无的腥气,在这里变得浓郁起来,混杂着劣质香烛燃烧后刺鼻的化学气味。 “就…就在里面…” 李强缩在沈厌身后,牙齿咯咯打颤,手指死死攥着沈厌的夹克下摆,指关节捏得发白,仿佛那是唯一的依靠。 沈厌没理他,径直跨过门槛。堂屋不大,除了棺材,只摆着几把旧椅子和一张供桌,桌上摆着李母的黑白遗像,香炉里插着几支快燃尽的线香,青烟笔直地向上飘着,在惨白的灯光下显得有些诡异。 他的目光第一时间投向那口棺材。通幽眼无声开启。 视线所及,空气仿佛被投入石子的水面,荡开一圈圈常人无法察觉的涟漪。棺材周围,光线变得粘稠、扭曲。棺材盖板虚掩的缝隙里,正丝丝缕缕地逸散出极其浓重的、如同墨汁滴入清水般的灰黑色“秽气”!这秽气远比在李强身上看到的蛛丝残迹浓烈百倍,带着强烈的恶意和冰冷的贪婪,缓缓弥漫,几乎将整个堂屋都笼罩在一层无形的、令人窒息的阴霾里。 而在棺材正上方,悬空交织着一张巨大的、由无数纤细粘稠的灰黑丝线构成的“网”!丝线如同活物般微微蠕动,彼此勾连,笼罩着整个棺材,一直延伸攀附到房梁和墙壁角落,构成一个巨大而阴森的捕食牢笼。网的中心,正对着棺材盖板缝隙的位置,秽气最为浓郁,几乎凝成实质。 沈厌的眼神彻底冷了下来。他反手从口袋里掏出那个简陋的、眉心点着朱砂的小纸人。指尖在纸人眉心那点猩红上轻轻一按,一缕微不可察的暖流顺着指尖渡了过去,那是他自身的一缕“生气”。 “去。”他低喝一声,手腕一抖,将那纸人朝着棺材缝隙的方向轻轻一抛。 巴掌大的小纸人轻飘飘地飞出,眉心那点朱砂在通幽眼的视界中骤然亮起一丝微弱的、带着生气的红光!纸人如同被无形的线牵引着,精准地朝着棺材缝隙落去,像一颗投入蛛网的飞虫。 就在纸人即将穿过那缝隙的刹那—— “嗡!” 空气中响起一声极其细微、却尖锐得仿佛能刺破耳膜的震颤! 那张悬空的、由秽气丝线构成的巨网猛地一缩!如同被惊醒的庞大捕食者!无数根灰黑色的丝线瞬间活了过来,毒蛇般从四面八方敫射而出,疯狂地卷向那点带着生气的红光! 噗噗噗噗! 密集的、如同粘稠液体被刺破的声音响起! 小小的纸人甚至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瞬间就被数十道敫射而来的秽气丝线洞穿、缠绕!纸片做的身体被轻易撕碎、勒紧!眉心那点代表生气的红光如同风中残烛,剧烈地闪烁了几下,随即被浓重的秽气彻底淹没、吞噬! 纸人碎片如同被无形的火焰舔舐,瞬间焦黑、碳化,化作几缕呛人的黑烟,彻底消散在冰冷的空气中。 沈厌闷哼一声,脸色微微一白,一股冰冷的反噬感顺着指尖蔓延而上,如同被毒蛇咬了一口,带着细微的麻痹和刺痛。他强行压下喉头翻涌的腥甜,眼神却锐利如鹰隼,死死盯住棺材缝隙! 就在纸人被撕碎的瞬间,透过那棺材盖板的缝隙,在浓重秽气的深处,通幽眼捕捉到了一个令人头皮发炸的景象—— 棺材里,李母僵硬冰冷的尸体上,心口的位置,赫然趴伏着一只拳头大小、通体漆黑如墨的怪蛛!它八条长满倒刺的节肢深深刺入尸体的皮肉,口器正贪婪地吮吸着,每一次吮吸,尸体心口就荡开一圈微弱的、几乎要消散的惨白光晕——那是残存的、即将被彻底榨干的生魂碎片! 而在那黑色怪蛛的背上,一道扭曲的、如同烙印般的灰色符文,正闪烁着不祥的微光! “吊魂蛛…” 沈厌的声音低沉得如同从冰窖里捞出来。他认得这玩意儿,师父的笔记里有只言片语的记载。食魂精怪,生性阴毒,常伴秽气而生! 然而,没等他有下一步动作,异变再生! 那棺材缝隙中逸散出的浓重秽气骤然翻滚、沸腾!仿佛受到了某种强烈的刺激和召唤!黑暗中,悉悉索索的声音如同潮水般从四面八方涌来!墙壁角落、房梁阴影、甚至地面的缝隙里,无数芝麻粒大小的、闪烁着血红微光的“眼睛”密密麻麻地亮了起来! 紧接着,无数道细小的、拖着灰黑秽气的影子如同决堤的黑色潮水,从每一个阴暗的角落里疯狂涌出,朝着沈厌站立的方向,铺天盖地地席卷而来!那数量,何止成百上千! 整个堂屋,瞬间被这恐怖的、由无数细小吊魂蛛组成的黑色洪流所淹没! 李强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凄厉尖叫,彻底瘫软在地,裤裆湿了一片。 沈厌瞳孔骤缩!那黑色洪流带着令人作呕的腥风和刺骨的阴寒,瞬间已扑至眼前!他下意识地后退一步,脊背撞在了冰冷的门框上。 第3章 百无禁忌破妖网 粘稠的、带着腐败腥气的黑色潮水瞬间扑至面门! 无数芝麻粒大小的血红复眼在黑暗中闪烁,汇聚成一片令人毛骨悚然的猩红星河,细密的、刮擦骨头的悉索声充斥耳膜,几乎要将人的理智撕碎。 沈厌瞳孔紧缩如针,后背死死抵着冰冷的门框,退无可退!死亡的阴寒几乎舔舐到他的鼻尖! 千钧一发! 他猛地吸了一口气,那口气息仿佛带着胸腔里残存的所有灼热。左手闪电般探入怀中,再抽出时,指间已夹着三张裁剪粗糙、边缘焦黄的纸钱!那并非祭奠亡魂的寻常黄表纸,而是他特制的“艾草阳火符”,纸面浸透了陈年雄黄粉和端午正午采的烈性艾绒汁液,平时叠在怀里,靠体温温养着那一点阳刚燥气。 “疾!” 一声短促的厉喝从他齿缝迸出! 右手并指如刀,狠狠划过左手腕内侧!动作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指尖过处,皮肤瞬间被划开一道寸许长的口子,滚烫的鲜血猛地涌出! 沈厌看也不看那伤口,染血的指尖带着一股狠厉决绝,狠狠抹过左手夹着的三张艾草符! 嗤——! 浸透雄黄艾草的特制符纸,遇血即燃!不是幽蓝的鬼火,而是三团骤然爆开的、刺目灼热的金红色火球!如同三颗小太阳在他掌中炸开!狂暴的阳火气息混合着浓烈刺鼻的艾草雄黄辛辣味,轰然席卷! “嘶嘶嘶——!!!” 如同滚油泼进雪堆! 冲在最前面的那片黑色“潮水”,在接触到灼热阳火和刺鼻气味的瞬间,发出了成片成片尖锐凄厉到极点的嘶鸣!无数芝麻大小的吊魂蛛如同被投入炼狱,细小的身体在金红色的火焰边缘疯狂扭曲、抽搐、冒烟,瞬间碳化成细小的黑点,噼啪爆响!浓烈的焦臭味混合着原有的腥气,形成一股令人作呕的毒雾,瞬间弥漫了整个堂屋! 阳火符的爆发形成了一道短暂却炽烈的环形火墙,将汹涌扑来的蛛群硬生生阻了一阻!火光照亮了沈厌苍白却异常冷峻的脸,也照亮了瘫在地上、被熏得涕泪横流、几乎窒息的李强。 但这只是杯水车薪!火墙外的黑暗里,更多密密麻麻的血红复眼亮起,潮水般的蛛群在短暂的混乱后,更加疯狂地涌动着,试图绕过火墙,从两侧和上方扑击! 沈厌根本来不及喘息。他等的就是这刹那的阻滞!通幽眼死死锁定了目标——棺材缝隙深处,那只趴在尸体心口、比其他蜘蛛大了数十倍、背上烙印着灰色符文的漆黑蛛母!它是秽气蛛网的核心,也是这群妖虫的源头! 就是现在! 他右手猛地一抖,手腕上那根颜色暗红、隐隐透着铁锈腥气的棉线如同毒蛇出洞,倏然绷直!这根“浸血红线”是他用自身精血混合朱砂、雄鸡冠血浸泡祭炼过七七四十九天的法器,专克阴邪秽物! 红线离手,并未射向蛛母,而是如同拥有灵性般,在空中划过一道诡异的弧线,闪电般缠向棺材上方那张由秽气丝线构成的巨大蛛网核心——那根最粗壮、连接着蛛母背心符文的“主脉”! “缠!” 沈厌舌尖炸雷般迸出一个音节,体内一股微弱却凝练的“炁”顺着无形的联系注入红线! 嗡! 暗红棉线猛地绷紧、震颤!线身上那些暗沉的血色符文瞬间亮起,散发出一种古老、蛮横、驱邪破煞的凶戾气息!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绞缠在那根粗壮的灰黑色秽气主脉上! “滋啦啦——!!!” 刺耳的、如同热油煎肉的爆响猛地炸开!灰黑色的秽气主脉与暗红血线接触的地方,瞬间腾起大股大股粘稠的黑烟!一股焦糊恶臭冲天而起! “叽——!!!” 一声远比之前所有嘶鸣都要尖锐、痛苦、充满暴怒的厉啸,猛地从棺材深处爆发出来!那声音直接穿透耳膜,直刺脑海,震得整个堂屋的窗棂都在嗡嗡作响!李强更是双眼翻白,直接昏死过去。 趴在尸体心口的吊魂蛛母猛地剧烈抽搐!它背上那道灰色符文疯狂闪烁,明灭不定!缠绕在沈厌手腕上的无形反噬之力骤然加剧,一股冰冷刺骨、带着强烈侵蚀性的秽气如同钢针般狠狠扎向他心脉!沈厌脸色瞬间由白转青,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一缕殷红,但他眼神却亮得惊人,死死攥着那根绷直如弓弦的红线,半步不退! 随着蛛母的剧痛嘶鸣和秽气主脉被灼烧,那张笼罩整个堂屋的巨大秽气蛛网如同被抽掉了主心骨,剧烈地抖动、扭曲起来!原本疯狂涌向沈厌的蛛群潮水,动作骤然变得迟滞、混乱,无数细小的吊魂蛛失去了统一的指挥,像没头苍蝇一样在原地打转、互相碰撞,甚至开始本能地撕咬吞噬身边的同类!那令人窒息的黑色洪流攻势,瞬间瓦解! 机不可失! 沈厌强忍着心脉被秽气侵蚀的剧痛和翻涌的气血,左手再次闪电般探入怀中,这次掏出的不是符纸,而是一个小小的、扁平的油纸包。他牙齿咬住油纸包一角猛地一撕! 哗! 一片细腻的、散发着刺鼻硫磺和朱砂混合气味的赤红色粉末迎风泼洒而出!如同赤色的沙暴,瞬间笼罩了棺材缝隙附近! “叽叽叽!” 被赤色粉末当头罩下的蛛母发出更加凄厉痛苦的尖叫,八条刺入尸体的节肢疯狂抽动,想要缩回。它背上的灰色符文在硫磺朱砂的刺激下,光芒急剧黯淡! 沈厌眼中厉色一闪!攥着浸血红线的右手猛地向后狠狠一拽!如同渔夫收网! “给我——出来!” 红线骤然绷紧到极致,发出不堪重负的“嘣”的一声轻响!缠绕其上的秽气主脉被硬生生从虚空中扯动! 噗嗤! 一股粘稠腥臭的黑色浆液从棺材缝隙中飚射而出!伴随着一声短促到极点的绝望嘶鸣,那只拳头大小、通体漆黑的吊魂蛛母,被那根暗红如血的棉线硬生生从李母尸体的心口上扯了下来!像一颗被钓出深水的毒瘤! 蛛母在空中疯狂挣扎,八条长满倒刺的节肢徒劳地挥舞,背上的灰色符文明灭不定,散发出混乱而绝望的秽气波动。 沈厌手腕一抖,红线如同灵蛇般卷动,瞬间将那只兀自挣扎的蛛母捆了个结实,悬吊在半空。他看也不看周围那些失去指挥、陷入混乱自相残杀的小蛛群,冰冷的目光如同两把剔骨尖刀,狠狠钉在蛛母那八只闪烁着怨毒红光的复眼上。 “说,” 沈厌的声音嘶哑,带着浓重的血腥味,每一个字都像从冰渣子里挤出来,“谁喂你的‘腥香’?” 蛛母的挣扎猛地一滞。八只复眼疯狂转动,似乎在进行着激烈的挣扎。通幽眼的视界里,沈厌清晰地“看”到,蛛母体内那混乱的秽气核心深处,一丝极其隐晦的、带着某种指令烙印的灰色气息,正试图湮灭它的意识。 “叽…嘶…” 蛛母的口器艰难地开合,发出意义不明的嘶鸣。但沈厌捕捉到了!在那嘶鸣的间隙,在通幽眼穿透层层秽气的凝视下,一个模糊的、穿着灰扑扑长袍的人影轮廓,如同烙印般在蛛母混乱的记忆碎片中一闪而逝! 灰袍人! 果然是他! 沈厌眼底寒光爆射!就在他准备进一步逼问的刹那—— 蛛母背上那道黯淡的灰色符文猛地亮起一道刺目的、不祥的灰光!随即,“噗”的一声轻响,如同一个被戳破的脓包,整个蛛母的身体连同捆缚它的浸血红线,瞬间爆裂开来!化作一蓬粘稠腥臭、带着强烈腐蚀性的黑绿色脓液,劈头盖脸地朝着下方的沈厌溅射而去! 沈厌早有防备!在符文亮起的瞬间,他已猛地侧身闪避,同时左手衣袖一卷,将旁边供桌上那块厚重的、沾满香灰的粗麻布幔扯了下来,如同盾牌般挡在身前! 嗤嗤嗤! 腥臭的脓液大部分泼洒在麻布幔和冰冷的地面上,发出剧烈的腐蚀声响,冒出滚滚刺鼻黄烟。沈厌虽避开了正面,但仍有几滴溅射在他的右手手背上。 “呃!” 一股钻心蚀骨的剧痛传来,皮肤瞬间灼黑、溃烂!那秽毒竟能侵蚀他特殊的体质! 他踉跄一步,靠着门框才勉强站稳,低头看着手背上迅速蔓延的黑气,又抬头望向棺材缝隙里那只失去蛛母后彻底干瘪、再无丝毫光晕的尸体心口,眼神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线索,断了。 第4章 阴财阳债两清 往生斋后院的水井旁,冰凉的井水哗啦浇在沈厌的右手上。月光惨白,映着他手背上那片狰狞的灼伤。皮肤溃烂发黑,边缘泛着不正常的青灰色,丝丝缕缕的阴冷秽毒如同跗骨之蛆,顽强地往皮肉深处钻,带来持续的、针扎般的刺痛和麻木。 沈厌面无表情,一遍遍冲洗着伤口,水流带走表面的脓液和污血,却冲不掉那深入骨髓的阴寒。他体内那股特殊的“炁”在缓慢运转,如同无形的磨盘,艰难地消磨、压制着入侵的秽毒,但效果甚微。吊魂蛛母临死反扑的秽毒,比他预想的更棘手。 前院传来李强压抑的、断断续续的啜泣声,还有请来的几个本家亲戚手忙脚乱重新钉死棺材盖的沉闷敲打声。空气里还残留着硫磺、雄黄、焦糊恶臭和浓重血腥混杂在一起的刺鼻气味。李母的尸体心口那个被蛛母刺穿的孔洞,此刻只剩下一个干瘪乌黑的窟窿,再无半点魂魄残留的迹象。 麻烦解决了?不,只是掐断了一根最表面的毒藤。那个灰袍人的影子,如同冰冷的毒蛇,盘踞在沈厌的心头。线索在眼前爆开,只留下更深的迷雾和手背上这该死的伤。 他关掉水龙头,甩了甩手上的水珠,水珠落在青石板上,瞬间凝结了一层薄薄的白霜。那秽毒的阴寒,连井水都难以化解。他扯过旁边晾衣绳上一块半旧的粗布毛巾,胡乱擦了擦手,将溃烂的伤口草草裹住,便转身回了前院铺子。 铺子里只点着一盏昏黄的白炽灯。李强瘫坐在一张破藤椅上,脸色比死人好不了多少,眼神空洞地望着虚空。看到沈厌进来,他才像是被针扎了一下,猛地弹起身,从裤兜里哆哆嗦嗦掏出一个皱巴巴的、用红布裹着的小包。 “沈…沈老板…” 李强的声音抖得厉害,带着哭腔和劫后余生的虚脱,“大恩…大恩不言谢…家里…家里实在没什么值钱东西了…这个…这个是我老娘…以前压箱底的…说是…说是祖上传下来的…您…您别嫌弃…” 他把那个红布包小心翼翼地递过来,手抖得几乎拿不住。 沈厌没推辞,也没看那布包,只是伸出裹着粗布的右手,用指尖拈了过来。入手沉甸甸的,带着金属特有的冰凉。他随手将布包揣进夹克口袋,声音平淡无波:“事了了。天亮前,按我说的,用石灰混着糯米粉,绕着棺材撒三圈。盖棺后,抬去城西乱葬岗边上的野坟地埋了,越深越好。记住,别烧纸,别哭丧,埋完就走,头也别回。听懂了吗?” “懂…懂了!” 李强忙不迭地点头,如同抓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都听您的!都听您的!” “走吧。” 沈厌挥挥手,像是驱赶一只扰人的苍蝇,转身走向那张摇椅,将自己疲惫的身躯重重摔了进去。竹椅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他闭上眼,眉宇间是浓得化不开的倦意和一丝压抑的痛楚。 李强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冲出了往生斋,连那些散落的花圈都顾不上收拾。铺子里重新恢复了死寂,只剩下白炽灯电流通过的微弱嗡嗡声。 沈厌在摇椅里瘫了许久,直到窗外的天色由浓黑转为一种沉滞的深蓝,街面上传来第一声清洁工扫帚划过路面的沙沙声。他睁开眼,眼底的血丝尚未褪去,但那股深入骨髓的疲惫感似乎被某种更强烈的需求压了下去——饥饿,一种掏心掏肺、仿佛能把胃袋都烧穿的饥饿感。压制秽毒消耗了他太多的体力和“生气”。 他从摇椅里挣扎起来,动作有些迟缓。走到门口,老槐树的轮廓在黎明前的微光中显得格外沉默。他裹紧了洗得发白的旧夹克,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走了出去。 清晨的冷风带着水汽,吹在脸上,让他昏沉的头脑清醒了几分。老街还在沉睡,只有零星几家早点铺子亮起了灯,蒸腾出稀薄的热气。沈厌没去那些地方,他的脚步下意识地转向了老街深处一条更窄、更阴暗的岔巷——鬼巷子。这条巷子白天都少有人走,据说早年是乱葬岗填平后修的,阴气重。 巷子尽头,背靠着一堵爬满枯藤的老墙,孤零零地支着一个小摊。一盏昏黄的、用纸糊的灯笼挂在竹竿挑子上,灯笼上歪歪扭扭写着三个褪色的红字:“鬼包子”。摊主是个干瘦佝偻的老头,裹在一件分不清颜色的厚棉袄里,低着头,慢吞吞地掀着蒸笼盖子,白蒙蒙的水汽弥漫开来,带着一种奇异的、混合着肉香和纸灰焚烧气味的暖意。 沈厌走到摊前。那老头头也没抬,仿佛没看见他这个人。 “一笼肉包,一碗汤。” 沈厌的声音有些沙哑,从口袋里摸出李强给的那个红布包,也没打开,直接放在油腻腻的木案板上。 老头布满老年斑的枯手停了一下。他终于抬起眼皮,浑浊的眼珠在昏黄的灯光下没什么神采,只是扫了一眼那个红布包,又看了看沈厌裹着粗布、隐隐透出黑气的右手。他那张如同风干橘皮般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伸出两根枯瘦的手指,拈起了那个红布包。 布包打开,里面躺着一枚铜钱。钱体厚重,边缘圆润,带着岁月沉淀的暗沉铜绿。钱文是篆书的“永通万国”四字,笔划深峻,透着一股古朴的力道。在通幽眼的视界里,这枚铜钱散发着一种极其微弱、却异常沉凝的暗金色光晕,光晕深处,似乎还缠绕着几丝极淡的、如同凝固血痕般的殷红。 老头枯瘦的手指摩挲着铜钱,冰凉的触感似乎让他浑浊的眼珠微微动了一下。他沉默地收起铜钱,从热气腾腾的蒸笼里夹出四个皮薄馅大的白胖包子,放进一个豁了口的粗陶碟里。又拿起一个同样粗陋的陶碗,从旁边一个咕嘟咕嘟冒着泡的大锅里舀了大半碗浑浊的、飘着几点油星和葱花的热汤,一起推到沈厌面前。 沈厌没说话,拿起一个包子,也不怕烫,直接咬了一大口。肉馅紧实,汁水丰盈,带着浓郁的肉香。但在通幽眼的视界下,那包子的面皮呈现出一种死气沉沉的灰白色,肉馅则是一团蠕动着的、暗红色的不明胶质物,散发着淡淡的阴冷气息。碗里的热汤,更是翻滚着一团团灰白色的絮状物,如同烧化的纸灰。 这是给“那边”享用的东西。活人吃了,轻则上吐下泻,重则阴气侵体。但沈厌的体质特殊,他需要这阴冷的“食气”来暂时中和体内翻腾的秽毒,填补那被过度消耗的“生气”。 他吃得很快,近乎狼吞虎咽。冰冷的“食气”顺着喉咙滑入胃袋,带来一种奇异的、带着轻微刺痛的饱腹感,也稍稍压制了手背上那持续不断的阴寒侵蚀。一碗汤灌下去,身体里那种掏空般的虚弱感总算缓解了一些。 就在他放下空碗,准备离开时—— “喂!老鬼头!给我也来俩包子!饿死鬼啦!” 一个尖细、带着点油滑的声音突然在沈厌背后响起。沈厌转头,只见一个瘦小的身影不知何时蹲在了巷子墙根下的阴影里。那是个看起来十二三岁的男孩,穿着件打满补丁、脏兮兮的破棉袄,小脸冻得发青,脸颊上还有两块明显的冻疮。他缩着脖子,一双眼睛却贼亮,直勾勾地盯着蒸笼里冒出的热气,喉咙里咕噜作响。 “小豆子,今天有‘硬货’啊?”老头瞥了那男孩一眼,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 “嘿嘿,刚在城隍庙后头摸到点‘供尖儿’…” 叫小豆子的男孩吸溜着鼻涕,从怀里掏出半块干硬的、沾着香灰的馒头,炫耀似的晃了晃,随即又眼巴巴地看着蒸笼,“老规矩,两个素馅的就行!汤…汤就不要了。” 老头没说话,慢吞吞地夹了两个包子放在一片干荷叶上,递给小豆子。 小豆子欢呼一声,接过包子,也不怕烫,张嘴就咬。他吃得极其投入,腮帮子塞得鼓鼓囊囊,满足地眯着眼,发出含糊的哼哼声。但吃着吃着,他的动作突然慢了下来,那双贼亮的眼睛猛地抬起,死死盯住了沈厌——准确地说,是盯住了沈厌脚边地上,刚才他放碗时不小心溅出来的一滴汤汁。 那滴汤汁在冰冷的青石板上迅速凝结,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如同凝固油脂般的灰白色。 小豆子的鼻子用力抽动了两下,脸色瞬间变了。他像只受惊的兔子,猛地跳起来,手里的半个包子都掉了,也顾不上捡,只是惊恐地指着沈厌,又指了指那滴灰白色的凝液,声音都变了调: “你…你刚才吃的…付的什么钱?!” 他的目光死死锁在沈厌揣着铜钱的那个口袋位置,小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的恐惧,“那…那铜钱上沾的…是生魂的血气!还有…还有凶宅的怨土味儿!” 第5章 张老板的如意算盘 小豆子那句尖利的质问,如同淬了冰的针,狠狠扎进黎明前鬼巷子湿冷的空气里。他指着地上那滴灰白色凝液和沈厌的口袋,小脸煞白,眼里的恐惧几乎要溢出来。 沈厌的动作顿住了。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裹着粗布、隐隐作痛的右手,又抬眼看向这个缩在墙根、冻得发抖的小饿死鬼。生魂血气?凶宅怨土?那枚“永通万国”铜钱上的暗金光晕里缠绕的殷红…原来如此。 老头依旧低着头,慢条斯理地用一块油腻的抹布擦着案板,仿佛什么都没听见。蒸笼里溢出的白气袅袅上升,模糊了他那张枯槁的脸。 “眼力不错。”沈厌的声音没什么起伏,听不出情绪。他没解释,也没再掏那枚铜钱,只是从夹克另一个口袋里摸出几张皱巴巴的零钱——活人用的那种——放在案板上,算是付了刚才那一餐的“阳钱”。然后,他转身,没再看小豆子,径直走出了鬼巷子。 身后,还能隐约听到小豆子压低的声音在急切地追问老头什么,夹杂着老头几声含混不清的回应。 回到往生斋,天色已经蒙蒙亮。铺子里残留的硫磺和血腥味淡了些,但那股阴冷的秽气,尤其是手背上伤口传来的刺痛,依旧顽固地盘踞着。沈厌瘫回那张吱呀作响的摇椅,闭上眼,将李强给的那枚铜钱摸了出来。 冰冷的铜绿贴着掌心。通幽眼再次开启,凝神细看。沉凝的暗金色光晕深处,那几丝缠绕的、如同凝固血痕般的殷红,此刻在沈厌的感知下变得异常清晰。它们并非均匀分布,而是丝丝缕缕,带着一种强烈的、不甘的怨念,仿佛是从某个痛苦源头强行剥离下来的印记。小豆子说的“生魂血气”,指的就是这个。而铜钱边缘,那层仿佛浸染过污水的、难以察觉的灰暗土气,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沉重和绝望感——凶宅怨土。 这枚铜钱,是沾着人命的“阴财”。李强那个浑噩的孝子,恐怕根本不知道他老娘压箱底的“祖传物”,是怎么来的。 沈厌摩挲着冰冷的铜钱,将它重新揣回口袋。麻烦总是接踵而至,像跗骨之蛆。他需要休息,更需要压制手背上的秽毒。就在他昏沉的意识即将沉入疲惫的黑暗时—— 笃、笃、笃。 不紧不慢的敲门声,带着一种刻意为之的沉稳,清晰地传了进来。 沈厌眼皮都没抬,声音带着浓重的倦意:“门没栓。” 吱呀一声,木门被推开。一股浓烈的、混合着昂贵古龙水、雪茄烟丝和…一丝极淡的香烛灰烬的味道,随着晨风涌了进来。 来人是个五十岁上下的胖子。一身剪裁考究的深灰色西装,裹着圆滚滚的身材,头发梳得油光水滑,一丝不乱。圆脸上堆着生意人惯有的、恰到好处的笑容,只是那笑容浮在表面,眼底深处却藏着一丝挥之不去的焦虑和警惕。他手里捏着一个鼓鼓囊囊的牛皮纸信封,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沈老板?久仰大名!” 胖子一进门,就热情地拱了拱手,声音洪亮,试图驱散铺子里那股挥之不去的阴冷,“鄙人张全福,榕城‘宏远地产’的,一点小生意,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沈厌这才懒洋洋地掀开眼皮,打量了他一眼。通幽眼的视界下,这个张老板周身的气场浑浊不堪,贪婪、焦虑、恐惧…几种浓烈的情绪如同颜料混杂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不适的油腻感。尤其在他那油亮的西装袖口内侧,沈厌清晰地“看”到了一抹极其细微、几乎难以察觉的灰白色粉末——那是上等檀香焚烧后留下的香灰。 一个地产老板,袖口沾着香灰?有意思。 “有事?”沈厌的声音依旧平淡,没什么待客的热情。 张全福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堆得更满,往前凑了两步,压低了声音:“沈老板快人快语!是这样,我手上有个老宅子,地段那是相当不错,就在南城根儿那片老区边上,挨着规划中的新商圈!本来是打算拆了重建高档小区的…可这宅子吧,有点…有点年头了,最近…最近出了点小状况。” 他一边说,一边用那双精明的眼睛观察着沈厌的反应,见对方依旧没什么表情,便继续道:“就是…租客啊,工人啊,进去待着总说不舒服,晚上还老听见怪动静…搞得人心惶惶的,工程也停了。这不是耽误事儿嘛!” 他叹了口气,显得很苦恼,“请了几波大师去看,钱花了不少,又是贴符又是洒狗血的,结果屁用没有!有个神神叨叨的老道,进去没十分钟就屁滚尿流地跑出来,说什么‘怨气冲天,大凶之地’,劝我赶紧把宅子烧了!您说这…这都什么年代了?我张全福是正经生意人,要讲科学!可架不住工人们害怕啊…” 沈厌静静听着,手指在摇椅扶手上无意识地敲击着。怨气冲天?能让神棍都吓破胆的宅子,恐怕不是“小状况”那么简单。张全福这避重就轻的说辞,透着股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味道。 “所以呢?”沈厌打断了他的诉苦。 “所以这不就求到沈老板您这儿来了嘛!”张全福一拍大腿,脸上堆起十二分的诚恳,“这条老街上谁不知道您沈老板的本事?那是真正的高人!百无禁忌!我这宅子,还得请您亲自出马,给‘看看’,‘清理清理’!只要您能把这宅子‘弄干净’,让我能顺利开工…” 他顿了顿,脸上的肥肉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将手里那个鼓囊囊的牛皮纸信封往前一递,厚厚的一沓,看轮廓就知道分量不轻。 “这是定金!五万块!只要宅子‘干净’了,再付您这个数!” 他伸出两根胖胖的手指,用力晃了晃。 五万定金?事成再翻倍?这价码,远超处理普通“闹鬼”宅子的行情几十倍。张全福的“诚意”,浓得几乎要溢出来,也沉得让人心惊。 沈厌的目光掠过那厚实的信封,没接。他靠在摇椅上,微微歪着头,那双黑沉的眼睛似乎穿透了张全福精心堆砌的笑容,直刺他心底深处的不安。 “宅子…以前死过人?”沈厌的声音很轻,却像冰锥。 张全福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像一张骤然冻僵的面具。他眼底那丝强压的焦虑猛地放大,拿着信封的手指不受控制地抖了一下。他干咳两声,试图掩饰失态:“这…这老宅子嘛,几十年上百年了,哪个老宅子没点…没点生老病死?都是些陈年旧事了…” “死的什么人?”沈厌追问,语气平淡得像在问天气,却带着一种不容回避的锐利。 “就…就是以前的住户呗!一个…一个姓王的老头,孤寡老人,听说…听说是在屋里头…病死的!对,病死的!年纪大了嘛…”张全福语速加快,眼神有些飘忽,不敢与沈厌对视。他袖口内侧那点细微的香灰痕迹,在通幽眼的视界下,似乎变得刺眼起来。 沈厌没再追问。他收回目光,落在自己裹着粗布、隐隐作痛的右手上。那秽毒如同阴冷的蛇,在皮肉下缓慢地钻行。他需要钱,也需要一些特殊的“东西”来压制这伤。张全福这单活儿,透着邪性,但也透着机会。那个灰袍人、吊魂蛛、还有这枚沾血的阴财铜钱…线索似乎开始有了某种模糊的指向。 “地址。”沈厌终于开口,声音依旧没什么波澜。 张全福愣了一下,随即大喜过望,脸上的肥肉重新堆起笑容,忙不迭地从西装内袋掏出一张烫金的名片,双手递上:“地址就在背面!沈老板您看什么时候方便?我派车来接您!” “不用。”沈厌接过名片,看也没看就揣进口袋,和那枚冰冷的铜钱放在了一起,“下午我自己过去。” “好!好!太好了!”张全福连连点头,如释重负地将那个装着五万定金的信封放在旁边的条案上,仿佛放下了一块烫手的烙铁,“那…那我就等您的好消息了!下午见!下午见!” 他一边说着,一边忙不迭地退出了往生斋,脚步甚至有些仓促,仿佛逃离一般。 铺门重新合上,隔绝了外面渐亮的天光。沈厌坐在昏暗中,目光落在条案上那个厚厚的信封上。空气里,张全福留下的古龙水和雪茄味还未散尽,混合着那丝若有若无的檀香灰烬气息,以及铺子里固有的阴冷和血腥。 他缓缓抬起裹着粗布的右手,看着布条边缘渗出的、带着一丝灰败之色的暗红血渍。那秽毒的刺痛感,似乎更加清晰了。 “病死的?” 沈厌低声自语,嘴角勾起一丝极淡的、近乎嘲讽的弧度。通幽眼的视界里,仿佛又闪过那枚铜钱上缠绕的、如同凝固血痕般的生魂血气,还有那层沉甸甸的凶宅怨土气。 这趟浑水,怕是比那吊魂蛛的脓液还要腥臭百倍。但既然接了,就得蹚到底。 第6章 与猫做交易 南城根儿的老区像一块被时代遗忘的补丁,灰扑扑的低矮平房挤在一起,巷道狭窄曲折,弥漫着一股潮湿的霉味和经年累月的油烟气息。张全福名片背面那个烫金的地址指向的,却是一处突兀的存在——一座孤零零杵在几片低矮棚户边缘的、高墙深院的老宅。 青砖院墙很高,爬满了枯萎的藤蔓,黑漆大门厚重,门环是两只狰狞的兽首衔环,铜绿斑驳。与周围低矮杂乱的棚户区格格不入,透着一股沉甸甸的、被时光遗忘的阴郁。此刻,院门大敞着,如同怪兽张开的巨口。 沈厌站在门口,裹着粗布的右手揣在夹克口袋里,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口袋里那枚冰冷沉重的“永通万国”铜钱。通幽眼无声开启,眼前的景象瞬间蒙上了一层粘稠的灰翳。 宅子上空,凝聚着一团肉眼不可见的、浓得化不开的灰黑色怨气!那怨气如同沉重的铅云,沉甸甸地压在院子上方,翻涌滚动,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绝望和冰冷的愤怒。院墙的砖缝里,地面龟裂的石板下,丝丝缕缕更细密的灰黑色气息如同活物般蜿蜒渗出,带着刺骨的阴寒。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压抑感,连午后本应炽烈的阳光,似乎都被这无形的怨气过滤得惨淡无力,落在身上不带一丝暖意。 果然是大凶之地。张全福口中的“小状况”,简直是在侮辱“凶”这个字。 沈厌抬脚,跨过高高的门槛。院内杂草丛生,枯败的藤蔓缠绕着荒废的石桌石凳。正对着大门的,是一排老式的青砖瓦房,门窗紧闭,蒙着厚厚的灰尘。整个院子死寂一片,连鸟雀虫鸣都绝迹了。 他刚踏进院子没几步,一股强烈的、带着警告意味的阴风毫无征兆地从侧面猛地卷来!风中裹挟着刺骨的寒意和浓重的土腥味! 沈厌脚步一顿,身体微微侧转,右手下意识地从口袋里抽出,裹着的粗布在风中猎猎作响。他抬眼,目光锐利地扫向阴风袭来的方向——院子东南角,一株虬枝盘结、叶片落尽的老槐树下。 树下阴影里,无声无息地蹲坐着一只猫。 一只体型硕大的老猫。皮毛是脏污的姜黄色,夹杂着大块深褐色的斑块,干枯打结,如同披着一件褴褛的破袄。它瘦得皮包骨头,骨架嶙峋,但那双眼睛——在通幽眼的视界里,却如同两团燃烧的、冰冷的幽绿色火焰!死死地锁定在沈厌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敌意和一种领地守护者的凶悍。 这不是普通的流浪猫。沈厌清晰地“看”到,老猫周身笼罩着一层淡淡的、如同雾气般的土黄色光晕。那光晕与整个院子弥漫的灰黑怨气格格不入,带着一种沉凝、古老、扎根于此的厚重感——地缚灵的气息!而且,是极其强大、与这方土地深度绑定的地缚灵! 老猫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如同老旧风箱般的“呼噜”声,那不是惬意的咕噜,而是充满威胁的低吼。它脊背弓起,干枯的皮毛根根倒竖,尾巴像一根僵硬的铁棍,重重地拍打着地面,扬起细小的尘土。 它在警告,警告入侵者离开它的领地。 沈厌没动。他静静地看着那只老猫,通幽眼穿透那层土黄色的光晕,试图捕捉更多的信息。老猫的敌意并非针对他本身,更像是在守护着什么,或者说,在阻止外人靠近那排紧闭的老屋。它的爪尖深深抠进地面的泥土里,那爪缝间,似乎沾着某种极其细微的、颜色比周遭怨气更深沉粘稠的灰黑色颗粒… 就在这时,一阵穿堂风猛地刮过空旷的院落,带着刺耳的呜咽声,卷起地上的枯叶和尘土。 风掠过正屋紧闭的窗户—— “哗啦!” 一声刺耳的、令人牙酸的摩擦声陡然响起!像是生锈的铁片在玻璃上狠狠刮过! 沈厌和老猫的目光同时被那声音吸引,猛地投向正屋那扇蒙尘的、紧闭的窗户! 只见那布满灰尘的玻璃窗内侧,不知何时,赫然出现了一只巨大的、扭曲的“手”印!那手印并非按压形成,而是…被某种粘稠的、暗红色的液体,硬生生“画”上去的! 五个粗大的手指,扭曲的掌印,几乎覆盖了大半块玻璃。暗红的液体顺着玻璃缓缓流淌,拉出一道道蜿蜒的、触目惊心的痕迹。 而在那巨大血掌印的旁边,三个歪歪扭扭、仿佛用尽最后力气刻写出的血字,狰狞地刺入沈厌的眼中: “还我祖坟”! 血字淋漓,带着一股冲天的怨毒和不甘,仿佛要穿透玻璃,直扑出来! 老猫发出一声凄厉到极点的尖啸!“喵嗷——!” 那声音充满了痛苦、愤怒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悲怆!它猛地从槐树下窜起,化作一道姜黄色的残影,带着一股浓烈的土腥气和冰冷的阴风,快如闪电般直扑沈厌面门!枯瘦的爪子闪着幽光,直取他的咽喉! 沈厌瞳孔骤缩!这老猫精的速度远超预料!他来不及闪避,裹着粗布的右手闪电般抬起,五指张开,并非格挡,而是掌心向外,迎着那扑来的凶悍猫影,口中猛地吐出一个短促的音节:“镇!” 一股微弱却极其凝练的“炁”瞬间从他掌心喷薄而出!并非攻击,而是带着一种沉凝、厚重、安抚大地般的气息!这是他压制自身秽毒时运转的“炁”的特性,此刻被他强行外放! “噗!” 老猫精锋利的爪子狠狠抓在沈厌裹着粗布的手掌上!布条瞬间撕裂!但预想中的皮开肉绽并未发生!沈厌掌中喷薄出的那股沉凝气息与老猫精爪子上携带的、源于大地的土黄色光晕猛地碰撞在一起!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响,只有一声沉闷的、如同重物落入深潭的声响! 老猫精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带着弹性的泥墙,扑击之势骤然一滞!它那双燃烧的幽绿猫眼中闪过一丝惊愕和困惑,身体被那股沉凝的气息反弹得向后翻滚,轻盈落地,但全身的毛依旧炸着,喉咙里发出威胁的低吼,死死盯着沈厌的手掌。 沈厌闷哼一声,倒退半步,脸色更加苍白。右手掌心传来剧痛,裹手的粗布被彻底撕裂,三道深可见骨的爪痕赫然出现,皮肉翻卷,鲜血瞬间涌出!但诡异的是,那鲜血并非鲜红,而是带着一丝灰败的暗沉色泽,伤口边缘更是弥漫开肉眼可见的、如同蛛网般的黑气——他强行催动压制秽毒的“炁”来抵御,导致体内压制的秽毒瞬间反噬,与老猫精爪上携带的阴气混合,伤口恶化得极其严重! 钻心蚀骨的剧痛让沈厌额角瞬间渗出冷汗。但他强忍着,目光却异常冷静,甚至带着一丝了然。他盯着那只依旧炸毛、却明显被刚才那一下“碰撞”弄得有些惊疑不定的老猫精,缓缓抬起鲜血淋漓的右手,并非攻击姿态,而是将掌心的伤口,朝着老猫精的方向,微微亮了一下。 “我不是来拆房子的,” 沈厌的声音嘶哑,带着痛楚,却异常清晰,“也不是张全福的人。”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窗户上那狰狞的血字“还我祖坟”,又落回老猫精身上,“我来找那个‘王伯’。那个被埋在…不该埋的地方的人。” “喵…” 老猫精的喉咙里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低鸣,炸开的毛发似乎微微收敛了一丝,幽绿的猫眼死死盯着沈厌掌心那流淌着灰败血液的伤口,又警惕地扫过他身后敞开的院门,仿佛在确认他是否还有同伙。 沈厌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气血和剧痛。他不再看老猫精,而是忍着痛,慢慢弯下腰,用那只没受伤的左手,从夹克内袋里,小心翼翼地掏出一个油纸包。 油纸包打开,一股极其浓烈、带着海洋腥咸和阳光晒制后特殊香气的味道瞬间弥漫开来,霸道地冲淡了院子里的土腥和阴寒。 那是三条深褐色、油光发亮、肉质极其厚实坚韧的——百年深海鱼干!每一根都有成人小臂长短,散发着对猫科动物而言近乎无法抗拒的致命诱惑!这是他压箱底的存货,用特殊手法炮制,蕴含的“食气”对精怪大有裨益。 沈厌将三条鱼干轻轻放在面前布满灰尘和枯叶的地面上。然后,他缓缓地、一步步地向后退去,拉开与老猫精的距离,也远离了那三条鱼干。他的动作很慢,尽量不引起对方的攻击欲。 “一点心意,” 沈厌退到院门附近,停下脚步,声音平静,“换你…当没看见我进去。” 他指了指那排紧闭的正屋。 老猫精的目光瞬间被地面那三条散发着致命诱惑的鱼干牢牢吸引!幽绿的猫眼瞪得溜圆,瞳孔缩成一条细线,喉咙里发出无法抑制的、渴望的咕噜声。它焦躁地在原地踱了两步,爪子不安地刨着地面,看看鱼干,又看看沈厌,再看看紧闭的屋门和窗户上那狰狞的血字。 贪婪、渴望、守护的职责、对沈厌那特殊气息的惊疑…几种情绪在老猫精眼中激烈地交战。 最终,那浓烈到极致的鱼腥气和其中蕴含的、对它大有裨益的“食气”,压倒了所有。它发出一声短促的、仿佛妥协般的“喵呜”,猛地窜到鱼干前,叼起其中最大的一条,身形一晃,便化作一道黄影,重新蹿回了那棵老槐树的浓密阴影里,只留下几声压抑的、满足的咀嚼声。 交易,达成。 沈厌看着槐树下阴影里那双依旧警惕盯着自己的幽绿眼睛,又低头看了看自己右手掌心那三道深可见骨、边缘弥漫着灰黑秽气的狰狞伤口,鲜血正顺着指尖滴滴答答落在脚下的尘土里。 他扯了扯嘴角,一个没什么温度的弧度。然后,他不再犹豫,转身,拖着疲惫而伤痛的身躯,一步一步,走向那扇紧闭的、流淌着血字的正屋大门。 第7章 鬼市灯笼血染红 往生斋后屋弥漫着一股浓重的草药苦味和挥之不去的血腥气。沈厌坐在一张吱嘎作响的旧木凳上,额角布满细密的冷汗,右手掌心那道深可见骨的爪痕已经被仔细清洗过,敷上了厚厚一层用雄黄粉、陈年糯米和几味特殊草药混合的灰褐色糊状物,再用干净的棉布重新裹紧。剧痛被药力勉强压制,但秽毒侵蚀带来的阴冷和麻木感,如同跗骨之蛆,依旧沿着手臂缓慢向上蔓延,每一次心跳都带来沉重的负担。 老猫精爪上的阴气,与他体内吊魂蛛母的秽毒,如同两种相斥的剧毒在他体内交锋、撕扯。普通的药物只能延缓,无法根除。他需要更霸道的东西——百年桃木芯的纯阳雷击之气,或者…地脉阴土中沉淀的极阴寒髓,以毒攻毒。 沈厌的目光落在桌上摊开的一本破旧线装笔记上。纸页泛黄发脆,边缘卷起,字迹是师父那特有的、带着点潦草的蝇头小楷。上面记载着几处可能生长雷击老桃树的地点,其中一处就在榕城西郊乱葬岗附近。但乱葬岗太大,无异于大海捞针。另一条路,就是鬼市。那种地方,鱼龙混杂,三教九流汇聚,总有些见不得光的“硬货”流通。 他拿起桌上那枚冰冷的“永通万国”铜钱。暗金色的光晕里,缠绕的殷红血气在通幽眼下依旧刺目,凶宅的怨土气息沉甸甸地压在指尖。这玩意儿在活人地界是烫手山芋,但在鬼市,或许能换来点他需要的东西。 深夜,子时三刻。 榕城西郊,一片早已废弃的破败窑厂。坍塌的砖窑如同巨兽的残骸,在惨淡的月光下投下狰狞的阴影。野草疯长,没过膝盖,夜风吹过,发出簌簌的怪响。 沈厌裹紧旧夹克,避开月光能照到的开阔地,沿着一条几乎被荒草淹没的小径,深一脚浅一脚地向窑厂深处走去。空气里弥漫着泥土、荒草腐败和淡淡的硫磺味。越往里走,周遭的温度似乎越低,连虫鸣都消失了,只剩下一种令人心悸的死寂。 转过一座半塌的砖窑,眼前的景象豁然一变。 一片不大的洼地中央,竟然凭空亮起了星星点点的灯火!不是电灯,而是一盏盏形态各异的灯笼:纸糊的、骨制的、甚至某种半透明兽皮蒙的,散发着幽蓝、惨绿、昏黄的光芒,将洼地映照得光怪陆离。灯笼下,影影绰绰地摆着几十个摊位,有的铺着破布,有的干脆就是一块青石板。人影(或者说,非人的影子)在其中晃动,交谈声、讨价还价声、甚至某种怪异的咀嚼声混杂在一起,形成一片嗡嗡的低语,如同无数鬼魂在窃窃私语。 鬼市! 空气里充斥着驳杂的气息:阴魂的森冷、精怪的腥臊、古物的陈腐、草药的苦涩、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类似尸体腐败的甜腻…各种味道混杂,形成一种令人作呕又莫名亢奋的氛围。 沈厌刚一踏入这片被灯笼笼罩的区域,立刻感觉到无数道目光如同冰冷的触手,从四面八方扫射过来。有好奇,有审视,更多的是一种不加掩饰的贪婪和恶意。他能清晰地“看”到:一个蹲在角落、兜售某种灰白色骨粉的佝偻身影,散发着浓重的土腥气和尸臭;一个用破布蒙着脸、只露出一双碧绿竖瞳的摊主,身前摆着几株颜色妖艳的毒草,草叶上还挂着露珠般的粘液;甚至还有一个摊位上,摆着几个巴掌大小、栩栩如生的小人偶,仔细看去,人偶的眉眼竟在不断变幻,发出细微的啜泣声… 这里没有活人的规则。沈厌压下心头的警惕,目光快速扫过一个个摊位。他要找的是蕴含纯阳之气的雷击木,或者极阴极寒的阴土。这两种东西在鬼市都属于稀罕物,价值不菲。 很快,他的目光锁定了洼地边缘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那里没有华丽的灯笼,只点着一盏小小的、用某种黑色石头雕成的油灯,豆大的火苗是诡异的惨白色。摊主是个缩在厚重黑袍里的影子,看不清面目,身前摊开的黑布上,只摆着三样东西:一截尺许长、通体焦黑、隐隐有金色雷纹流淌的桃木芯;一块拳头大小、色泽深褐、仿佛凝结了万年寒气的泥块;还有一块巴掌大的玉牌,玉质温润,却沁着几缕如同活物般缓缓游动的、触目惊心的血丝! 雷击桃木芯!阴寒土精!还有那块透着邪性的血沁玉! 沈厌心头微动,正要上前询问。 就在他脚步迈出的瞬间—— 异变陡生! 一道快得不可思议的黑影,如同鬼魅般毫无征兆地从旁边一个卖杂货的摊位阴影里射出!目标直指那个黑袍摊主! 那黑影速度太快,在通幽眼的视界里也只留下一道模糊的、带着强烈秽气波动的残影!它掠过空气,甚至没有带起风声! 黑袍摊主似乎察觉到了危险,猛地抬头,兜帽下两点幽光爆闪!他枯瘦如爪的手闪电般抓向摊上那块血沁玉牌! 但,晚了! 噗嗤! 一声极其轻微、却令人牙酸的、如同利物刺入朽木的声响! 那道黑影精准地穿透了黑袍摊主抓向玉牌的手腕,然后毫不停留,狠狠贯入了他黑袍下的胸膛! “呃…嗬…” 黑袍摊主身体猛地一僵,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漏气般的嘶鸣。他抓向玉牌的动作凝固在半空,兜帽下两点幽光瞬间熄灭。紧接着,一股粘稠的、散发着浓烈腥臭的暗红色血液,如同喷泉般从他胸口和手腕的破口处狂涌而出,瞬间染红了身下的黑布! 那截雷击桃木芯和阴寒土精,也被喷溅的污血浸染! 变故发生得太快,太突然!前一秒还在窃窃私语的鬼市,瞬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只剩下那盏黑色石灯惨白的火苗在微微摇曳。 下一秒,死寂被打破! “杀人了!” “血!是活人血!” “谁干的?!” “快走!别沾晦气!” 压抑的惊呼、恐慌的低吼、混乱的脚步声瞬间爆发!原本还维持着表面秩序的鬼市如同炸了锅的蚁穴!离得近的摊主连东西都顾不上收,惊恐地向后退缩,撞翻了旁边的摊位;远处的身影也纷纷骚动,有的迅速隐入黑暗,有的则伸长脖子,贪婪而警惕地盯着那摊喷涌的污血和染血的货物。 混乱中,沈厌瞳孔骤缩!他的通幽眼死死锁定在那道得手后正准备遁入黑暗的“黑影”身上!那根本不是什么活物!那是一个…一个由无数灰黑色纸屑勉强粘合而成的、扭曲的人形轮廓!在它贯穿摊主身体后,构成身体的纸屑正在迅速失去粘性,如同被狂风吹散的灰烬,开始片片剥落、飘散! 而在那纷飞的纸屑核心,一缕极其微弱、却无比熟悉的灰黑色秽气,如同毒蛇的信子,一闪而逝! 是那个灰袍人的气息!和吊魂蛛母背上、以及凶宅里感受到的秽气,同出一源! 沈厌几乎是不假思索,身体如同绷紧的弓弦猛地射出!目标不是那个即将消散的纸屑人形,而是它核心处逸散出的那缕秽气!他裹着药布的右手闪电般探出,五指成爪,带着一股微弱却凝练的“炁”,狠狠抓向那缕即将彻底消散的秽气残痕! 就在他指尖即将触碰到那缕秽气的瞬间—— “抓住他!” “是他干的!他碰了尸体!” “拦住那个生人!” 几声充满恶意和煽动性的嘶吼猛地从混乱的人群中响起!几道散发着凶悍妖气的身影,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鬣狗,瞬间从不同方向扑出,带着凌厉的劲风和刺鼻的腥风,狠狠朝着沈厌围堵而来!锋利的爪牙在惨淡的灯光下闪着寒光! 第8章 九娘阁前是非多 腥风扑面!几道裹挟着浓烈妖气的凶悍身影如同鬼魅般从混乱的人群中扑出,利爪破空,獠牙森然,瞬间封死了沈厌所有闪避的空间!目标明确——阻止他触碰那缕即将消散的秽气残痕,更要将他这个“生人”彻底留在这片混乱的鬼市! 沈厌瞳孔缩成了针尖!他抓向秽气的手指距离目标仅差毫厘,但背后和两侧袭来的致命威胁已不容他再进半分!强行触碰,必定被撕碎! 电光火石间,沈厌那被药布紧裹的右手猛地撤回,五指并拢,手肘如铁锤般狠狠向后撞去!同时脚下步伐一错,身体以一个极其怪异的姿势硬生生扭转! “砰!” 一声闷响!裹着药布的右肘如同撞上了一块生铁,剧痛瞬间沿着臂骨蔓延!袭击者之一——一个浑身长满暗青色鳞片、獠牙外翻的蜥蜴精被撞得一个趔趄,发出愤怒的嘶鸣。 但另外两道攻击已然临身!左侧,一只覆盖着钢针般硬毛、带着腥臭涎水的巨大熊掌兜头拍下!右侧,一道细长如鞭、顶端带着毒钩的蝎尾撕裂空气,直刺腰眼! 避无可避! 沈厌眼中厉色一闪!他竟不闪不避,借着后撞蜥蜴精的反震之力,身体猛地向前一扑!目标不再是那缕消散的秽气,而是那黑袍摊主尸体旁,被污血浸染的摊位! “嗤啦!” 毒蝎尾钩擦着他的后腰掠过,带起一片布屑和火辣辣的刺痛!头顶的熊掌带着恶风拍落,几乎擦着他的头皮!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沈厌扑倒的身体就地一滚,沾满了腥臭的污血和尘土,左手却闪电般探出,一把抓向摊位上那块同样被血浸染的——阴寒土精! 入手冰凉刺骨!那深褐色的泥块仿佛万载玄冰,寒气瞬间顺着指尖侵入骨髓!沈厌不管不顾,抓住土精的瞬间,身体如同装了弹簧般猛地弹起,头也不回地朝着鬼市深处、灯火最为密集的阴影区域亡命冲去! “抓住他!” “别让他跑了!” “他拿了血货!” 身后传来更加愤怒和贪婪的咆哮!蜥蜴精、熊罴精、蝎尾怪,还有其他被煽动或被血货吸引的妖影,如同嗅到血腥的鲨鱼群,紧追不舍!沉重的脚步声、利爪刮擦地面的刺耳声、充满恶意的嘶吼声,汇成一股恐怖的声浪,在光怪陆离的鬼市中炸开! 沈厌将速度提到了极致,肺叶如同风箱般剧烈抽动,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和鬼市驳杂的恶臭。右手掌心的伤口在剧烈动作下再次崩裂,裹手的药布迅速被暗红带黑的污血浸透,秽毒混合着阴寒土精的刺骨寒气,如同两条毒蛇在手臂内疯狂撕咬!剧痛和麻木感交替袭来,几乎让他眼前发黑。 他根本无暇辨别方向,只凭着本能朝着鬼市深处、那几盏最高大、最华丽灯笼的方向狂奔!那是“大店”的所在,是鬼市里相对“守规矩”的区域,或许有一线生机! 身后追兵越来越近!腥臭的吐息几乎喷到他的后颈!蜥蜴精的利爪带着破风声再次抓向他的肩膀! “滚开!” 一声清冷的、带着不容置疑威严的叱喝,如同玉珠落盘,骤然在沈厌前方响起! 声音不大,却仿佛蕴含着某种奇异的魔力,瞬间穿透了混乱的声浪和沈厌耳中的嗡鸣! 沈厌前冲的脚步猛地刹住,愕然抬头。 只见前方不远处,一座明显比其他摊位高大、气派许多的木构阁楼静静矗立。阁楼飞檐斗拱,挂着两串造型古朴、散发着柔和橘黄色光晕的宫灯,灯罩上似乎绘着某种瑞兽的图案。阁楼门楣上悬着一块黑底金字的匾额,三个铁画银钩的大字在灯光下清晰可见: 九娘阁。 此刻,阁楼那扇雕花木门敞开着。门槛内,一个身影斜倚着门框,挡住了沈厌的去路。 那是个女人。身段高挑窈窕,穿着一件暗红色绣着繁复金色缠枝莲纹的旗袍,开衩处露出半截欺霜赛雪的小腿。乌黑的长发松松挽了个髻,斜插着一支碧玉簪子。她脸上蒙着一层薄薄的、同色系的面纱,只露出一双眼睛。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 眼尾微微上挑,勾勒出天然的妩媚弧度。瞳仁是极其罕见的琥珀色,深邃得如同蕴藏着千年的古潭,此刻却平静无波,甚至带着一丝慵懒的睡意。但这慵懒之下,却有一种洞穿人心的锐利和一种久居上位、不怒自威的漠然。她就那么随意地倚着门框,手里端着一个巴掌大的白瓷酒盅,指尖莹润如玉,轻轻晃动着里面琥珀色的液体,仿佛眼前这场混乱的追捕,不过是戏台上的一出闹剧。 “九…九娘阁?” 紧追在沈厌身后的蜥蜴精猛地刹住脚步,暗青色的鳞片瞬间炸起,竖瞳中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惊惧!它身后的熊罴精和蝎尾怪也硬生生停下,凶悍的气焰如同被兜头浇了一盆冰水,瞬间收敛,眼神惊疑不定地看着门内的女人,又贪婪地扫过沈厌手中那块沾血的阴寒土精,显得极为不甘。 “苏…苏老板…” 蜥蜴精喉咙里发出干涩的声音,带着明显的忌惮,“这小子…这小子杀了‘黑石老鬼’,还抢了他的血货!按鬼市的规矩…” “规矩?” 门内的女人——苏九娘终于开口,声音依旧清冷慵懒,像带着点未醒的鼻音。她微微抬起眼皮,那双琥珀色的眸子淡淡地扫过蜥蜴精,又掠过沈厌沾满污血狼狈不堪的身影,最后落在他紧攥着阴寒土精、微微颤抖的左手,以及那被污血浸透、黑气缭绕的右手上。 她的目光在沈厌的右手上停顿了半秒,琥珀色的眼底似乎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波动,快得让人无法捕捉。 “鬼市的规矩,是给懂规矩的人定的。” 苏九娘轻轻抿了一口杯中酒,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他不懂规矩,自有该懂规矩的人来管。” 她纤长的睫毛微垂,仿佛在欣赏杯中琥珀色的酒液,“至于你们…” 她顿了顿,目光再次抬起,这次直接落在了蜥蜴精身上,那慵懒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如刀锋,一股无形的、令人心悸的威压如同冰冷的潮水般弥漫开来! “谁给你们的胆子,敢在我九娘阁门前撒野?” 最后一个字落下,她端着酒盅的左手食指,极其随意地、对着蜥蜴精的方向轻轻一弹! “噗!” 一点微不可察的橘黄色火星从她指尖飞出,快如闪电! 蜥蜴精瞳孔骤缩,怪叫一声,猛地抬起布满鳞片的手臂格挡! “嗤啦——!” 火星撞在鳞片上,瞬间爆开!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一声极其轻微的灼烧声!那火星仿佛蕴含着恐怖的高温,蜥蜴精手臂上坚硬的暗青色鳞片竟如同黄油般被瞬间熔穿!留下一个焦黑冒烟的小洞,深可见骨! “嗷!” 蜥蜴精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抱着受伤的手臂连连后退,看向苏九娘的眼神充满了极致的恐惧! 熊罴精和蝎尾怪更是吓得浑身一抖,下意识地向后退去,再不敢看沈厌和他手中的土精一眼。 “滚。” 苏九娘收回手指,仿佛只是弹掉了一点灰尘,声音恢复了之前的慵懒平淡。 蜥蜴精如蒙大赦,再不敢有半分停留,怨毒又恐惧地瞪了沈厌一眼,转身夹着尾巴,带着两个同样吓破胆的同伙,仓惶地消失在鬼市混乱的阴影里。 周围窥视的目光也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 沈厌站在九娘阁敞开的门前,剧烈地喘息着,汗水混着污血从额角滑落。他看着门内那个慵懒倚靠的红色身影,心中惊疑不定。刚才那一点火星蕴含的恐怖力量…绝非寻常! “还杵着当门神?” 苏九娘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戏谑。她微微侧身,让开了门口的位置,目光落在沈厌身上,“进来吧,小殡葬师。带着你捡来的‘血货’,还有…你手上那点‘小麻烦’。” 她琥珀色的眸子,再次扫过沈厌那黑气缭绕、不断滴落污血的右手。 第9章 镜中棺 九娘阁内,暖橘色的宫灯光晕柔和地洒落,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奇异的、清冽悠远的冷香,瞬间驱散了门外沾染的污血、土腥和鬼市的驳杂恶臭。沈厌站在铺着厚实绒毯的地板上,脚下虚浮,背脊却挺得笔直。他左手紧攥着那块冰冷刺骨的阴寒土精,右手裹伤的药布已被污血彻底浸透,黑气缭绕,滴滴答答地落在地毯上,晕开一小片暗沉的污迹。 苏九娘并未看他,只是姿态慵懒地走到一张紫檀木雕花圆桌旁,随手将白瓷酒盅放下。她背对着沈厌,暗红色的旗袍勾勒出曼妙却疏离的曲线。 “东西放下,手伸出来。” 她的声音平淡,听不出情绪。 沈厌沉默片刻,依言将那块沾血的阴寒土精放在圆桌一角,然后缓缓抬起那只黑气弥漫、剧痛钻心的右手。 苏九娘转过身,琥珀色的眸子落在沈厌的伤口上。那目光平静无波,却仿佛带着穿透性的力量。她伸出两根莹白如玉的手指,并未触碰伤口,只是在距离伤口寸许的空中虚虚一划。 嗡! 一股极其微弱、却精纯无比的冰蓝色气息,如同寒泉流淌,从她指尖溢出,轻柔地拂过沈厌手掌的伤口。 沈厌身体猛地一颤!一股难以言喻的、仿佛灵魂都被冻结的极寒瞬间顺着伤口侵入!这股寒流并非破坏,而是带着一种绝对的、不容置疑的“封镇”之力!它如同万载玄冰,精准地渗透进那正在疯狂肆虐、侵蚀血肉的秽毒之中! “嘶…” 沈厌倒吸一口冷气,牙关紧咬。剧痛非但没有减轻,反而在冰寒的刺激下骤然加剧,如同无数根冰针在血肉骨髓里疯狂搅动!但与此同时,那秽毒阴寒侵蚀带来的麻木感,以及缓慢向上蔓延的黑气,竟被这股强大的冰寒之力硬生生冻结、压制在了手掌范围之内!翻腾的秽毒如同被关进了冰笼的毒蛇,虽然依旧在疯狂挣扎噬咬,却无法再越雷池半步! 冷汗瞬间浸透了沈厌的后背。他脸色煞白如纸,身体因为剧痛和对抗而微微发抖,但眼神却异常明亮。这女人…好霸道的手段!这绝非寻常的寒冰之力! 苏九娘收回手指,那缕冰蓝气息也随之消散。她瞥了一眼沈厌强忍痛楚的脸,语气依旧平淡:“死不了。土精里的阴寒髓能暂时中和秽毒,但要根除,还得靠你自己。右手暂时别乱动,省得整条胳膊都烂掉。” 她走到一旁的博古架前,拿起一块干净的白色丝帕,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手指,仿佛刚才只是拂去了一点灰尘。 “那纸屑傀儡…” 沈厌强忍着剧痛,声音嘶哑地开口,目光灼灼地盯着苏九娘的背影,“还有秽气…” “纸傀术。” 苏九娘打断他,擦拭手指的动作未停,声音清冷,“手法很糙,像是临时赶工的劣质品。能瞒过鬼市里大部分蠢货的眼睛,靠的是核心那点精纯的秽气做驱动和伪装。” 她转过身,琥珀色的眸子看向沈厌,“跟你手上的伤,还有凶宅里那老猫精爪子上的东西,同出一源。” 果然!灰袍人!沈厌心头一沉。这人的触角,比想象的更深更广。 “至于他为什么杀‘黑石’,” 苏九娘走到圆桌旁,目光落在那块沾血的阴寒土精上,又扫过旁边那块被污血浸透、玉质温润却沁着游动血丝的血沁玉牌,嘴角勾起一丝极淡的、近乎嘲讽的弧度,“要么是灭口,要么…是黑石老鬼不小心收到了不该收的东西,惹祸上身。” 她伸出指尖,轻轻点了点那块血沁玉牌,玉牌上那几缕游动的血丝仿佛受到了刺激,猛地加速游窜起来,发出极其细微、如同怨魂呜咽般的嘶嘶声。 “比如这块‘怨血缠心玉’。” 苏九娘的声音带着一丝冷意,“这东西沾的因果太大,寻常精怪碰了,不死也得脱层皮。黑石老鬼这次…是贪心害了自己。” 沈厌沉默地看着那块妖异的玉牌。通幽眼下,那游动的血丝散发着浓烈到令人作呕的怨毒气息,仿佛凝聚了无数惨死者的不甘和诅咒。这东西,比他那枚沾血的“永通万国”铜钱还要邪门百倍。 “拿着你的土精,从后门走。” 苏九娘下了逐客令,重新端起那杯琥珀色的酒液,走到窗边,背对着沈厌,目光投向窗外依旧混乱未息的鬼市,“鬼市的浑水,不是你一个小殡葬师现在能趟的。再惹麻烦,我可不会再管。” 沈厌没再说话。他看了一眼自己右手,虽然剧痛钻心,但那股致命的侵蚀感确实被暂时冰封住了。他左手抓起那块依旧散发着刺骨寒意的阴寒土精,冰冷的触感让他精神一振。他没问后门在哪,只是对着苏九娘那疏离的背影,微微颔首,算是谢过,然后转身,朝着阁楼深处那片更幽暗的阴影走去。 九娘阁的后门连通着一条狭窄、堆满杂物的小巷。沈厌出来时,天色已经蒙蒙亮,鬼市的喧嚣被远远抛在身后。他拖着疲惫伤痛的身体回到往生斋,将那块阴寒土精小心收好,又用干净的布条重新裹紧右手。苏九娘那冰寒的封镇之力效果显著,秽毒被牢牢锁在手掌,虽然剧痛依旧,但总算不再恶化,给他争取了喘息之机。 他本想立刻处理土精,压制秽毒。但身体和精神的双重透支如同沉重的枷锁,将他拖入了深沉的黑暗。 不知睡了多久,一阵急促的、带着哭腔的敲门声将他从混乱的梦境中惊醒。 “沈老板!沈老板救命啊!” 沈厌睁开布满血丝的眼睛,窗外已是日上三竿。他挣扎着起身,右手传来的剧痛让他倒抽一口冷气。 打开门,门外站着一对年轻男女。男的戴着黑框眼镜,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眼神涣散。女的更是哭得梨花带雨,几乎站立不稳,全靠男的搀扶着。 “沈老板!求您救救小雅!救救她!” 男人语无伦次,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她…她不见了!就在那个镜子前面!直播的时候…突然就不见了!” “镜子?” 沈厌眉头一皱。 “对!镜子!一个…一个老式的梳妆镜!我们昨天…昨天刚从南城旧货市场淘来的…” 男人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急切地描述着,“小雅她…她是做探灵直播的…昨晚满月,她说要试试那个镜子…就在镜头前面…照了…照了没一会儿…镜子里…镜子里突然出现了一个棺材!然后…然后小雅她…她就伸手去摸镜子…人…人就不见了!直播信号也断了!” 棺材?沈厌眼神一凝。又是镜子! “带路。” 他声音沙哑,带着不容置疑的冷硬。 年轻男女租住的公寓就在老城区边缘一栋新建的高层里。房间装修现代,但此刻却弥漫着一种诡异的恐慌。客厅中央,对着落地窗的位置,支着专业的直播设备,补光灯还亮着,将房间照得一片惨白。而最引人注目的,是设备前方,摆放着一面足有半人高的老式梳妆镜。 镜框是深色的硬木,雕刻着繁复却已模糊不清的花鸟纹饰,边缘包着磨损的黄铜。镜面蒙着一层薄薄的灰尘,却依旧能清晰映照出人影。镜框边缘和下方的托架上,布满了深褐色的、如同干涸血迹般的污渍。 通幽眼开启的瞬间,沈厌的瞳孔骤然收缩! 整面镜子,笼罩在一层浓得化不开的、如同墨汁般的灰黑色秽气之中!那秽气的浓度,远超他之前见过的任何一处!而在秽气的核心——那蒙尘的镜面深处,通幽眼穿透了表层的反射,看到了令人头皮发炸的景象! 镜面深处,并非反射的房间倒影,而是一口巨大的、黑沉沉的棺椁! 棺椁样式古朴厚重,棺盖紧闭,表面覆盖着一层粘稠蠕动的、如同活物般的暗影!而在棺椁周围,影影绰绰地漂浮着几个模糊的人形虚影!那些虚影姿态扭曲,无声地张着嘴,像是在发出凄厉的哀嚎,却没有任何声音传出!他们的身体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半透明状态,如同被抽干了灵魂的空壳,正被那口黑沉棺椁散发出的无形吸力,一点一点地拖拽、吞噬! 沈厌的目光死死锁定在其中一个虚影上——那是一个年轻女子的轮廓,穿着时髦的短裙,正是照片里那个叫小雅的主播!她的虚影比其他几个更加凝实一些,脸上凝固着极度惊恐的表情,双手徒劳地向前抓挠着,身体却不受控制地被那黑沉棺椁缓缓吸去! 而在那黑沉棺椁的棺盖一角,沈厌清晰地“看”到了一个极其微小、却无比熟悉的烙印——一个扭曲的、由数道诡异弧线构成的灰色符文! 和吊魂蛛母背上、凶宅城隍玉笏窃案祭坛上、甚至黑袍摊主被杀现场纸屑核心残留的秽气同源的符文! 归墟教! 冰冷的寒意瞬间从沈厌的尾椎骨窜上头顶! 第10章 纸舟渡幻海 冰冷的秽气如同粘稠的墨汁,从镜面深处那口黑沉棺椁中丝丝缕缕地渗出,带着吞噬灵魂的恶意,沉甸甸地压在公寓的空气中。小雅男友语无伦次的哭诉和女友绝望的啜泣,在沈厌耳中只剩下模糊的背景噪音。他的全部心神,都锁定在镜中那扭曲挣扎的女子虚影上——她的轮廓正在被棺椁散发的无形吸力拉扯得变形,距离那蠕动的暗影棺盖越来越近! 时间紧迫!强行打破镜子,很可能连小雅残存的魂魄一起打碎。唯一的生路,是进入镜中界,直面那口邪棺! 沈厌目光如电,扫过客厅。直播设备旁散落着几卷宽幅的包装牛皮纸,还有一捆用来固定背景板的粗糙麻绳。简陋,但足够了。 “纸!绳子!剪刀!还有…” 他的声音嘶哑冷硬,目光落在墙角一盆半死不活的绿植上,“那盆花,搬过来!” 年轻男女被他语气中的决绝慑住,如同抓住救命稻草,手忙脚乱地将东西堆到沈厌脚边。沈厌无视右手传来的钻心剧痛和麻木,左手抓起大张的牛皮纸,五指翻飞,动作快得几乎带出残影!粗糙的牛皮纸在他手中如同温顺的布料,被撕扯、折叠、穿插! 他并非随意折叠,而是遵循着某种古老而隐秘的韵律。每一次折痕,都仿佛在勾勒无形的符咒;每一次穿插,都像是在编织空间的经纬。指尖灌注着微弱却凝练的“炁”,引导着纸张的走向。粗糙的麻绳被浸入那盆绿植的泥土里,沾染上微弱的植物生气,然后如同龙筋般被巧妙地编织进纸船的骨架。 短短几分钟,一艘奇特的“船”在他脚下成型。船体长约三尺,完全由牛皮纸折叠构成,棱角分明,线条透着一种粗犷的力感。船头微微上翘,如同昂起的兽首。船身两侧,用沾着湿泥的麻绳加固出肋骨的形状,透着一股原始的生命力。整艘纸船散发着一种微弱却坚定的“生”的气息,与镜中弥漫的浓重秽气格格不入。 沈厌咬破左手食指指尖,一滴滚烫的、蕴含着他自身精纯“生气”的鲜血渗出。他以指为笔,饱蘸鲜血,在纸船船头位置,画下一个极其繁复、由无数细密回纹构成的符文——破幻引航印! “噗!” 符文落成的刹那,船头那滴鲜血绘就的印记猛地亮起一层微弱的、温润的红光!仿佛为这艘粗糙的纸舟点燃了一盏生命的引航灯! “拿着它!” 沈厌将纸船塞进小雅男友手中,指向那面邪异的镜子,“待会儿无论看到什么,听到什么,死也要让船头对准镜子!船头的红光熄灭,立刻把船烧掉!记住,是立刻!” 年轻男人抱着冰冷的纸船,如同抱着烫手的烙铁,浑身抖得筛糠一般,只能拼命点头。 沈厌不再看他。他深吸一口气,那口气息仿佛吸入了肺腑深处所有的灼热与力量。左手捏诀,指尖萦绕起一丝微不可察的、引而不发的“炁”。他缓缓抬起那只被苏九娘冰封、依旧黑气缭绕、剧痛钻心的右手,五指张开,掌心正对着镜面深处那口正在吞噬小雅的黑沉棺椁! “天地借法,纸马通幽!” “炁引魂牵,破幻引航!” “开——!” 一声沉喝,如同惊雷在狭小的客厅炸响!沈厌左手捏诀猛地向前一指!一股无形的力量狠狠撞在镜面之上! 嗡——! 整个镜面如同投入石子的水面,剧烈地荡漾起来!镜框边缘那些深褐色的污渍瞬间变得鲜活,如同活物般蠕动!镜中那口黑沉棺椁周围漂浮的扭曲虚影齐齐发出无声的尖啸! 与此同时,沈厌右手掌心,那被冰封压制的秽毒仿佛受到了同源气息的强烈吸引,猛地爆发出剧烈的波动!一股冰寒刺骨、带着强烈侵蚀性的灰黑色气流,如同挣脱束缚的毒蛇,顺着他伸出的手臂,狠狠冲向荡漾的镜面! 嗤啦! 镜面如同被强酸腐蚀,瞬间融化出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边缘流淌着粘稠黑液的扭曲孔洞!一股强大到无法抗拒的吸力猛地从中爆发! 沈厌的身影如同被一只无形巨手抓住,瞬间离地,朝着那扭曲的孔洞投射而去! 眼前光影疯狂扭曲、破碎!如同坠入一个万花筒般混乱的漩涡!尖锐的耳鸣撕裂着鼓膜,失重感紧紧攫住心脏! 下一秒,天旋地转! “砰!” 沈厌重重摔落在一片冰冷潮湿的地面上。刺骨的寒意瞬间透过衣物侵袭全身。耳边是震耳欲聋的、永无止歇的哗哗声——暴雨!倾盆的暴雨如同天河倒灌,疯狂地抽打着大地! 他挣扎着抬起头。 眼前是一片无边无际的、被灰黑色暴雨笼罩的荒野!天空是铅块般沉重的铁灰色,厚重的乌云翻滚,低得仿佛要压到头顶。豆大的雨点密集得如同幕布,砸在身上冰冷刺骨,视线一片模糊。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如同腐木浸泡在死水中的腥臭,还夹杂着一股铁锈般的血腥气。脚下的地面泥泞不堪,混杂着黑色的淤泥和腐烂的草根。 荒野尽头,一座孤零零的、破败不堪的老屋轮廓,在暴雨中若隐若现。那老屋的样式…沈厌的心脏猛地一缩!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 青砖黑瓦,低矮的门楣,歪斜的窗户…与他童年记忆中那个雨夜消失的老家,一模一样! 幻境!而且是直接挖掘他内心最深处恐惧的幻境! “厌儿…快跑…” “别回头!走啊!” “爹…娘…” 凄厉、绝望、混杂着无尽痛苦的呼喊声,如同鬼魅般穿透震耳欲聋的雨幕,清晰地、一遍遍地回荡在沈厌的耳边!那声音…是母亲声嘶力竭的哭喊!是父亲最后绝望的嘶吼!是他自己幼年时惊恐无助的尖叫! 每一个音节,都如同淬毒的钢针,狠狠扎进他的脑海!瞬间将强行压制的、尘封多年的记忆碎片彻底引爆!那场吞噬了他整个童年的、冰冷绝望的暴雨夜! “呃啊…” 沈厌痛苦地蜷缩在冰冷的泥泞中,右手掌心的剧痛和秽毒侵蚀仿佛被放大了十倍,冰冷刺骨!更可怕的是精神上的冲击!幻境的力量在疯狂撕扯他的理智,试图将他拖入那场噩梦的深渊! 他猛地咬破舌尖,一股腥咸的铁锈味瞬间充斥口腔!剧烈的疼痛带来一丝短暂的清醒! 不能沉沦!小雅还在那口邪棺里! 他强迫自己抬起头,通幽眼在暴雨中艰难地穿透层层雨幕,望向荒野尽头那座如同魔窟的老屋! 就在老屋那扇摇摇欲坠的木门前,在倾盆的暴雨中,赫然矗立着两个熟悉到让他灵魂都在颤抖的身影! 一个穿着洗得发白蓝布褂子的妇人,身形单薄,在狂风暴雨中如同无助的落叶,正朝着他这边拼命挥手,脸上是极致的惊恐和绝望,嘴巴一张一合,发出无声的呐喊:“厌儿!跑——!” 而在她身前半步,一个身材高大、穿着粗布短褂的男人背影,如同山岳般挡在门前!他浑身肌肉虬结,雨水冲刷着他古铜色的皮肤,右手紧握着一件东西—— 那东西在暴雨中闪烁着暗沉、冰冷、却异常熟悉的金属光泽——半张狰狞的、布满奇异纹路的傩面!面具的断裂处参差不齐,仿佛被某种巨大的力量硬生生撕裂!而男人的左手,正死死扼住一个试图扑向妇人的、穿着灰扑扑长袍的身影的咽喉! 灰袍人! 虽然只是背影,但那灰袍的样式,那周身散发出的、如同跗骨之蛆的灰黑色秽气,沈厌绝不会认错!正是操控吊魂蛛、制造纸傀、在凶宅布局、甚至可能关联归墟教的幕后黑手! 父亲…在和灰袍人搏斗! 记忆的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水,疯狂冲击着沈厌的神经!就是这个雨夜!就是这个灰袍人!就是这半张断裂的傩面! “爹——!” 一声撕心裂肺的嘶吼不受控制地从沈厌喉咙里冲出,混合着雨水和血腥味!他挣扎着想要从泥泞中爬起,朝着那座老屋,朝着那个如山岳般挡在门前的背影冲去! 然而,就在他心神激荡、理智被汹涌回忆淹没的刹那—— “沈厌!” 一声清越、焦急、如同佛门狮子吼般的厉喝,猛地穿透层层雨幕,如同洪钟大吕,狠狠撞入沈厌混乱的脑海! 是阿七的声音!来自现实世界的呼唤! 第11章 破镜不重圆 “沈厌!” 阿七那一声灌注了佛门刚猛真力的厉喝,如同实质的金色声浪,悍然撞破层层雨幕,狠狠轰入沈厌几乎被幻境吞噬的识海! 嗡——! 沈厌浑身剧震!眼前那倾盆的暴雨、泥泞的荒野、绝望呼喊的父母身影、以及那座如同梦魇根源的老屋,如同被打碎的镜面般剧烈地扭曲、波动起来!记忆洪流的冲击为之一滞! 就是这刹那的清明! 沈厌眼中血色未退,但那股几乎将他撕裂的悲痛和混乱却被强行压下,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冷酷的决绝!他猛地意识到——那荒野尽头的老屋和父母身影,不过是镜魅窥探他内心恐惧后精心编织的诱饵!目的是将他彻底困死在这片绝望的回忆泥潭! 真正的核心,是那口正在吞噬小雅魂魄的黑沉邪棺!而邪棺的力量来源… 沈厌的通幽眼瞬间穿透剧烈波动的幻象,死死锁定在那与“父亲”搏斗的“灰袍人”身上!那身影在雨幕中显得有些模糊扭曲,其周身散发的秽气虽然逼真,却少了一丝源头上的“根”,更像是一种惟妙惟肖的模仿和投射! 镜魅的本体!它藏在幻象中最具冲击力的节点,利用他对灰袍人的仇恨和恐惧,分散他的注意力! “找到你了!” 沈厌嘶哑低吼,裹着药布、黑气缭绕的右手猛地抬起!并非攻向那逼真的“灰袍人”幻影,而是五指狠狠插入脚下冰冷粘稠的泥泞之中! “地脉阴煞,听我号令!” “破妄逐幻,显汝真形!” 他强行催动体内那微弱却与大地隐隐共鸣的“炁”,不顾右手秽毒因剧烈运功而疯狂反噬带来的钻心剧痛,悍然引动这片镜中幻境底层最混乱、最阴寒的地脉之气! 轰隆! 整个暴雨世界仿佛被一只无形巨手狠狠摇晃!地面剧烈震颤,泥浆翻涌!无数阴冷的、灰黑色的地脉煞气如同喷泉般从沈厌指缝间狂涌而出,瞬间冲垮了周围逼真的幻象! 暴雨骤停!荒野崩塌!老屋和父母的身影如同泡影般寸寸碎裂! 眼前的景象如同褪色的油画般迅速剥落、消散,露出隐藏在最深处的、镜中界的真实面貌—— 一片无边无际、死寂的灰色虚空。虚空中央,那口黑沉沉的邪棺依旧悬浮,棺盖上蠕动的暗影更加清晰,如同无数细小的、痛苦挣扎的黑色手臂!小雅的魂魄虚影已经被拉扯到棺盖边缘,下半身几乎融入那蠕动的暗影之中,脸上只剩下麻木的绝望。 而在邪棺正下方,原本“灰袍人”与“父亲”搏斗的位置,赫然显现出镜魅的真正本体! 那根本不是什么人形!而是一个巨大、扭曲、由无数破碎镜面强行粘合而成的畸形怪物!它大致保持着人立的姿态,但身体完全由一块块大小不一、映照着不同扭曲画面的镜片构成,镜片边缘锋利如刀,不断蠕动、碰撞,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嚓”声。它的“头颅”是一面巨大的、布满裂纹的椭圆形铜镜,镜面浑浊不清,倒映出沈厌冰冷的脸庞和身后无尽的灰暗虚空。 在这镜面怪物的胸口位置,镶嵌着一块巴掌大小、锈迹斑斑的青铜残片,残片上雕刻着一个双目圆睁、口吐獠牙的狰狞鬼面——正是这梳妆镜原本的镜钮,铜奴的本体核心!此刻,那青铜鬼面双目正闪烁着幽绿的光芒,驱动着周围无数破碎镜片,散发出浓烈的、蛊惑人心的幻象之力! “吼——!” 幻象被强行破除,镜魅发出愤怒的、如同万千玻璃同时碎裂的尖啸!它胸口的青铜鬼面绿光大盛,周围无数破碎镜片猛地调整角度,瞬间将沈厌的身影分割、折射成无数个碎片! 每一个碎片中的沈厌,动作、表情甚至周身的气息都开始变得不同!有的狰狞扑来,有的狼狈后退,有的周身燃起黑色火焰,有的则被冰封冻结…无数个真假难辨、充满杀机的影像,从四面八方同时扑向沈厌!凌厉的杀机如同实质的刀锋,切割着灰色的虚空! 与此同时,那口黑沉邪棺棺盖上的蠕动暗影猛地加速,要将小雅的魂魄彻底吞入! 千钧一发! “阿弥陀佛!” 一声沉稳洪亮的佛号如同惊雷般再次炸响!并非来自幻境之外,而是直接在这片灰色虚空中回荡! 只见沈厌身后,虚空某处如同水波般荡漾开来,一道魁梧挺拔的身影一步踏出! 来人正是阿七!他依旧穿着那身洗得发白的僧衣,脖颈上挂着一串沉甸甸的乌木佛珠,眉宇间带着凛然的刚猛之气。他左手托着一个紫铜钵盂,右手竖掌于胸前,目光如电,瞬间锁定了那扭曲的镜魅本体和即将被吞噬的小雅魂魄! “金刚怒目,破邪显正!” “唵、嘛、呢、叭、咪、吽!” 六字大明咒如同六个金色的实质巨锤,带着沛然莫御的佛门破邪真力,从阿七口中迸发而出,狠狠砸向那扑向沈厌的无数镜影分身! 砰砰砰砰砰! 无数个扑来的镜影在接触到金色声浪的瞬间,如同阳光下的冰雪,纷纷炸裂、消散成虚无的镜屑!镜魅以幻象发动的致命围攻,被这至刚至猛的佛门真言一击破灭! “沈厌!棺椁交给我!毁了那铜奴!” 阿七暴喝一声,托着钵盂的左手猛地向那黑沉邪棺一照! 钵盂口骤然爆发出柔和却浩瀚的金光,如同一个无形的金色漩涡,瞬间笼罩住邪棺!棺盖上那些蠕动的暗影如同被烈火灼烧,发出凄厉的嘶嚎,吞噬小雅魂魄的速度骤然一滞! 机会! 沈厌没有丝毫犹豫!在阿七破开幻影、牵制邪棺的刹那,他身体如同离弦之箭般射出,左手闪电般从后腰抽出一物——正是那截在鬼市险些到手、沾染了黑袍摊主污血的雷击桃木芯! 桃木芯焦黑的外皮下,金色的雷纹感受到浓烈的邪气,骤然亮起,发出细微的噼啪炸响,纯阳刚烈的雷霆气息勃然而发! “破!” 沈厌将所有力量灌注左臂,身体与桃木芯几乎化为一道笔直的黑线,无视了镜魅挥舞的、锋利如刀的镜片肢体,精准无比地、狠狠刺向它胸口那块闪烁着幽绿光芒的青铜鬼面——铜奴本体! “咔嚓——!!!” 一声极其刺耳、令人头皮发麻的碎裂声爆响! 包裹着纯阳雷气的桃木芯,如同烧红的烙铁刺入冰塊,毫无阻碍地贯穿了那块锈蚀的青铜鬼面!镜魅那由无数破碎镜面构成的身体猛地一僵! “叽——!!!” 一声尖锐、痛苦、充满了无尽怨毒和不甘的嘶鸣,从破碎的青铜鬼面中猛地爆发出来!不再是玻璃碎裂声,而是某种金属扭曲崩坏的哀鸣! 镜魅庞大的身躯剧烈地抽搐起来,构成身体的无数镜片疯狂地震颤、碰撞,然后如同失去了粘合力般,哗啦啦地开始崩解、脱落!幽绿的光芒从它胸口破碎的窟窿里急剧溢出、消散! 那口被阿七钵盂金光暂时镇住的黑沉邪棺,也随着铜奴本体的破碎而剧烈震动起来,棺盖上的蠕动暗影发出最后的、绝望的扭曲,随即连同整个棺椁一起,开始变得透明、虚幻,仿佛要融入这片灰色的虚空! 被吸附在棺盖上的小雅魂魄虚影,失去了吞噬之力的牵引,轻飘飘地向下方坠落。 “走!” 阿七见状,收回钵盂,另一只手凌空一抓,一股柔和的力道托住小雅下坠的魂魄,同时对着沈厌大吼! 整个镜中界开始剧烈地崩塌!灰色的虚空出现无数裂痕,如同破碎的蛋壳! 沈厌拔出桃木芯,看也不看那彻底崩解、化作无数无光镜片散落的镜魅残骸,转身与阿七一起,朝着来时那个正在急速缩小的、边缘流淌黑液的孔洞冲去! 就在他身影即将没入孔洞的刹那,他的目光无意间扫过下方那口即将彻底消散的邪棺虚影。 只见那棺椁一角,那个扭曲的灰色符文在最后消散的瞬间,颜色骤然加深,变得如同凝固的血液般暗沉!符文的结构也似乎发生了一丝极其细微的、诡异的变化,仿佛被注入了新的指令… 而几片从崩解的镜魅身上溅射出的、最小的、几乎看不见的黑色镜屑,如同拥有生命般,悄无声息地附着在了沈厌沾满污血和泥泞的裤脚上,瞬间隐没了痕迹。 下一秒,天旋地转的拉扯感再次传来! 砰! 两人重重摔回公寓客厅的地板之上!身后那面梳妆镜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脆响,镜面上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纹,中心被沈厌右手秽毒腐蚀出的孔洞边缘,那些粘稠的黑液迅速凝固、干涸,最终“啪”的一声,整面镜子彻底碎裂开来,化作一地失去光泽的碎片。 小雅的魂魄虚影如同轻烟,缓缓飘回倒在地上的本体之中。她的脸色依旧苍白,但胸口已经开始微弱起伏。 “成…成功了?” 小雅的男友瘫软在地,抱着那艘船头红光已然熄灭的粗糙纸船,涕泪横流。 阿七收起钵盂,喘着粗气,目光凝重地扫过满地镜屑,又落在沈厌那不断滴落黑紫色污血、气息更加萎靡的右手上。 沈厌拄着桃木芯,单膝跪地,剧烈地喘息着,冷汗浸透全身。他抬起眼,看向那堆镜屑,通幽眼下,那些碎片再无丝毫灵异气息,仿佛只是普通的碎玻璃。 但裤脚上,那几片悄然附着的、微不可察的黑色镜屑,以及邪棺符文最后那诡异的变化,却像两根冰冷的刺,悄无声息地扎进了他的心底。 镜魅虽除,阴影未散。归墟教的触手,似乎比他想象的更加无孔不入。 第12章 不速之客 回到往生斋,如同从冰冷刺骨的深水挣扎回岸。公寓里残留的恐慌和镜中界的诡谲被暂时关在门外,但那股深入骨髓的疲惫和右手掌心持续不断的、钻心蚀骨的剧痛,却如同附骨之疽,紧紧缠绕着沈厌。 阿七跟了进来,反手关上吱呀作响的木门,阻隔了外面渐沉的暮色。他魁梧的身躯立在铺子中央,眉宇间带着一丝未散的凝重,目光扫过沈厌那不断滴落黑紫色污血、气息萎靡的右手。 “你的手…” 阿七的声音低沉,带着佛门中人特有的醇厚,却也掩不住那丝关切,“那秽毒霸道,又经幻境冲击和强行运功,冰封快压不住了。” 沈厌没应声,踉跄着走到那张破旧的摇椅边,几乎是摔坐进去。竹椅发出不堪重负的**。他额角冷汗涔涔,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闭着眼,胸膛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扯得右臂神经阵阵抽搐。苏九娘种下的冰寒封镇之力正在快速消退,秽毒混合着镜魅残留的阴冷气息,如同苏醒的毒蛇,在他手臂血管里疯狂窜动,试图冲破束缚。 他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阴寒土精…在里屋…床底黑木匣…” 阿七立刻会意,转身掀开里屋的门帘。片刻后,他捧着那个巴掌大小、色泽深褐、散发着万年寒气般的泥块走了出来。土精一出现,铺子里的温度仿佛都骤降了几分。 “怎么用?”阿七将土精递到沈厌面前。 沈厌艰难地抬起左手,指尖颤抖地触碰土精表面。一股极其精纯的、仿佛能冻结灵魂的极寒瞬间顺着指尖涌入,让他激灵灵打了个寒颤,却也暂时压下了那股焚心蚀骨的剧痛。 “刮…刮下粉末…撒在伤口…”他声音嘶哑,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来。 阿七眉头紧锁,依言用指甲小心翼翼地从土精边缘刮下少许深褐色的粉末。那粉末细腻如尘,却散发着肉眼可见的白色寒汽。他动作谨慎地将粉末均匀撒在沈厌右手那狰狞外翻、黑气缭绕的伤口上。 “嗤——” 粉末接触伤口的刹那,如同烧红的铁块浸入冰水,瞬间腾起一股浓烈的、带着恶臭的黑烟!沈厌身体猛地绷直,脖颈青筋暴起,发出一声压抑到极点的闷哼!剧痛瞬间达到了顶峰,仿佛整只手都被扔进了炼钢炉又瞬间投入万载冰窟!极寒与秽毒在他伤口深处展开疯狂的厮杀! 汗水如同溪流般从他额头、鬓角涌出,瞬间浸透了衣衫。他死死咬着牙关,齿缝间溢出血沫,左手死死抠住摇椅的扶手,指关节捏得发白。 阿七屏息凝神,双掌合十,低声诵念起舒缓痛苦的经文,柔和的梵唱声在昏暗的铺子里回荡,带来一丝微弱却坚定的宁静力量。 足足过了一炷香的时间,那腾起的黑烟才逐渐变淡、消散。伤口处覆盖上了一层薄薄的、混合着血污和药粉的灰白色冰霜。那疯狂肆虐的黑气似乎被极寒暂时压制了下去,虽然依旧盘踞在伤口深处,但蔓延之势总算被遏制。 沈厌紧绷的身体骤然松弛下来,瘫在摇椅里,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一般,浑身湿透,只剩下剧烈喘息的力量。剧痛稍减,但一种更深沉的、源自灵魂的疲惫感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 “多谢。”他睁开眼,眼底血丝密布,声音虚弱不堪。 阿七摇摇头,神色依旧凝重:“镜魅虽除,但那邪棺和符文…非同小可。小僧需立刻回寺禀明师尊。你这伤,土精也只能暂缓,还需早谋根治之法。”他顿了顿,看了一眼窗外彻底暗下来的天色,“你且休息,小僧明日再来。” 送走阿七,往生斋重新陷入死寂。沈厌连挪动手指的力气都快没有了。阴寒土精的极寒之气与秽毒对抗的后遗症开始显现,他感到一种从内到外的冰冷,仿佛血液都要冻结。意识昏沉,耳边似乎还回荡着镜中界那场冰冷暴雨和父母绝望的呼喊,与右手伤口细微的刺痛交织在一起,将他拖向混沌的深渊。 他甚至没力气回到里屋的床铺,就那么蜷缩在冰冷的摇椅里,意识渐渐模糊。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个时辰,也许是半夜。 啪嗒。 一声极其轻微、几乎微不可闻的落地声,仿佛是一片枯叶飘落,又像是一粒小石子从屋顶滚下。 沈厌紧闭的眼皮猛地颤动了一下!长期游走于阴阳边缘养成的、近乎本能的警觉,让他在深度疲惫中依然捕捉到了这一丝不寻常的异响! 不对!往生斋的屋顶多年未曾修缮,但绝不会有石子!而且这声音…太轻,太刻意! 他强行驱散沉重的睡意,猛地睁开双眼! 瞳孔在黑暗中骤然收缩! 只见铺子中央,那片被窗外微弱天光勉强照亮的地面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东西! 那是一个仅有半尺来高、用粗糙灰纸勉强折叠而成的“人形”!做工拙劣,四肢歪扭,没有五官,只有一个模糊的脑袋和躯干,像个粗制滥造的童稚玩具。但它就那么悄无声息地、诡异地立在冰冷的地面上,周身散发着一种沈厌绝不会认错的、冰冷粘稠的——秽气! 纸傀! 而且是最低级、最初阶的那种,通常只用于最简单的监视或者…触发式的陷阱! 几乎在沈厌目光锁定它的瞬间,那灰纸人形空洞的“面部”猛地亮起两点针尖大小的、猩红的光芒! 嗖! 灰纸人形如同被无形的线牵引,骤然暴起!速度快得只留下一道灰色的残影,直扑摇椅上的沈厌!它的目标并非攻击,而是在扑出的过程中,身体如同充气般急速膨胀、扭曲! 自爆傀!用来试探或者制造混乱! 沈厌瞳孔骤缩!此刻他身体虚弱不堪,右手几乎废掉,根本来不及闪避或施展手段!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嗡!” 沈厌身下的摇椅下方,地面上一道用朱砂混合黑狗血提前勾勒出的、极其隐蔽的辟邪符文,感受到浓烈的秽气逼近,猛地亮起一层微弱的红光! 噗! 灰纸人形一头撞在那片升起的微弱红光上,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壁!它膨胀到极致的身体猛地一滞! 轰! 一声闷响!灰纸人形瞬间爆裂开来!没有巨大的破坏力,而是炸成了无数片燃烧着黑色火焰的碎纸屑,如同一场小型的黑色火雨,纷纷扬扬落下!大部分纸屑被那辟邪符文的红光挡下、灼烧成灰烬,但仍有一小部分穿透了已然黯淡的红光,溅射到摇椅和沈厌的身上! 嗤嗤嗤! 黑色火焰带着冰冷的腐蚀性,瞬间点燃了沈厌的袖口和裤腿,带来一阵刺骨的灼痛! “呃!”沈厌闷哼一声,左手猛地拍打身上的黑火,动作牵扯到右手的伤口,又是一阵钻心的疼痛! 然而,就在他拍灭身上最后一朵黑火,心神稍定的刹那—— 第二道、第三道…足足五六道灰色的纸影,如同鬼魅般从不同的方向——窗缝、门底、甚至屋顶的破洞——悄无声息地激,射而入!它们形态各异,有的如同细蛇,有的如同飞鸟,但无一例外都散发着冰冷的秽气,从不同角度,如同训练有素的猎犬,同时扑向摇椅上的沈厌! 攻势连绵不绝!根本不给他喘息之机! 沈厌眼中厉色爆闪!强提一口残存的“炁”,左手在摇椅扶手某个隐蔽的机括上狠狠一拍! 咔嚓! 摇椅两侧的扶手猛地弹开,露出里面藏着的两样东西——一叠裁剪整齐的明黄色符纸,还有一小罐腥气扑鼻的暗红色液体(混合了朱砂、雄鸡冠血和某种特殊材料的破邪液)! 他左手快如闪电,蘸血、画符、甩出!动作一气呵成,近乎本能! “敕!” “灭!” “散!” 三张血符如同三道血色闪电,精准地迎向其中三道扑来的纸影! 噗!噗!噗! 血光爆闪!三道纸影在空中剧烈扭曲,发出尖锐的嘶鸣,随即被血符的力量撕裂、焚毁! 但另外两道纸影已然近身!一道直刺面门,一道绕向脑后!速度快得惊人! 沈厌猛地一偏头,险之又险地避开了面门一击,那纸影带起的阴风刮得他脸颊生疼!同时左手手肘狠狠向后撞去! “砰!”一声闷响,绕向脑后的纸影被撞偏,但也在他左臂衣袖上划开一道长长的口子,冰冷的秽气顺势侵蚀! 而最后一道,也是最狡猾的一道纸影,竟然贴地飞行,避开了所有拦截,如同毒蛇般窜向沈厌毫无防备的右脚脚踝! 眼看就要被击中! 沈厌眼中闪过一抹狠色,右脚猛地抬起,狠狠一脚踹向身旁那张沉重的实木条案! 条案被他踹得平移半尺,恰好挡在了那道贴地纸影的前方! 啪! 纸影撞在条案腿上,瞬间触发,爆开一小团粘稠的黑色火焰,将木质案腿灼烧得一片焦黑! 短暂的攻击间隙! 沈厌剧烈喘息,左臂被划伤处传来冰冷的麻木感。他目光如电,扫过满地狼藉的纸屑和黑火残迹,通幽眼瞬间开启到极致,捕捉着空气中残留的每一丝秽气波动! 找到了! 所有纸傀攻击的源头,那缕最精纯、最隐晦的操控秽气,在最后一道纸傀爆裂后,并未立刻消散,而是如同受到召唤般,急速向着屋顶那个破洞缩回! 想跑? 沈厌左手猛地抓起条案上那罐破邪液,用尽全力,朝着屋顶破洞的方向狠狠泼去!同时,蘸着残存液体的左手凌空急速划出一个简单的追踪符印! “显!” 暗红色的液体泼洒而出,大部分淋在屋顶,发出嗤嗤的腐蚀声。但有一小部分,仿佛拥有了生命般,在空中凝聚成一道细长的血线,以惊人的速度追上了那缕即将缩回破洞的秽气,狠狠撞了上去! “嗤啦!” 一声轻微的、如同烧灼的声响! 半空中,那缕无形的秽气被破邪液强行标记,显露出一道极淡的红色痕迹! 与此同时,一片极其微小的、边缘带着焦痕的灰色布片,从屋顶破洞飘落下来,晃晃悠悠,正好落在沈厌脚边。 沈厌弯腰,用两根手指拈起那片布片。布料粗糙,颜色是那种不起眼的、灰扑扑的土灰色。在布片的边缘,残留着一丝极其微弱、却与纸傀和之前所有事件同源的秽气。 而更让沈厌目光凝固的是——在这片灰布的内侧,用某种暗褐色的、像是干涸血迹的东西,画着一个极其简陋、却让他心头巨震的图案—— 那是一片扭曲抽象的、类似老榕树根系的图案,而在盘根错节的根系中心,清晰地标注着七个猩红的、如同滴血般的三角形符号! 七个△!和李强家凶宅事件后,他在那张意外发现的榕城地图上看到的标记,一模一样! 沈厌猛地抬头,透过屋顶的破洞,望向外面沉沉的夜空。冰冷的杀意和前所未有的凝重,瞬间取代了所有的疲惫。 灰袍人…不仅来了,还留下了一张沾血的“地图”。 第13章 城隍爷流泪 后半夜的往生斋,死寂被一种沉闷的紧绷取代。地上散落着纸傀燃烧后的灰烬和破邪液刺鼻的腥味,空气里还残留着秽气被灼烧后的焦臭。沈厌坐在摇椅里,左手拿着那片边缘焦糊的灰布,目光沉凝地落在上面那七个猩红的三角符号上。 七个△。地脉节点?归墟教的目标? 右手的剧痛在阴寒土精和自身意志的双重压制下暂时蛰伏,但每一次心跳仍带来沉闷的抽痛和冰冷的麻木感。左臂被纸傀划伤的地方传来细微的刺痒,那是秽气轻微侵蚀的迹象。 他需要信息,需要搞清楚这些符号到底代表着什么,归墟教究竟想干什么。而有一个地方,或许藏着线索——城隍庙。并非去求神拜佛,而是榕城的老城隍庙年代久远,香火虽已凋零,但庙祝世代相传,往往知晓许多寻常人不知的陈年旧事、地方秘闻,甚至可能保留着一些古老的舆图或记载。 天色微明,沈厌换下破损染血的衣物,用新的药布将右手层层裹紧,套上一件深色的旧外套,遮住手臂的伤痕和掌心的异状。他将那片灰布小心收好,推开往生斋吱呀作响的木门。 清晨的冷风带着湿气灌入,吹散了些许铺子里的浊气。老街尚未完全苏醒,只有几个早起的摊贩在忙碌。沈厌埋首疾行,刻意避开人多的主街,拐入通往老城区的小巷。 越靠近南城根,空气中的气息越发陈旧。低矮的屋檐下挂着晾晒的衣物,石板路缝隙里滋生着青苔,偶尔有早起倒痰盂的老人,用浑浊的眼睛打量这个行色匆匆的陌生年轻人。 老城隍庙坐落在一条最僻静的巷子尽头。朱漆剥落的高大门墙略显破败,门前石狮风化严重,失去了往日威猛。庙门虚掩着,里面透出昏黄的光线和淡淡的香火味。 沈厌刚要伸手推门,脚步却猛地顿住。 通幽眼无声开启。 眼前的景象让他瞳孔骤然收缩! 整座城隍庙,都被一层极其不祥的、粘稠得如同黑色胶质的秽气笼罩着!那秽气比他之前在凶宅、甚至在镜中界感受到的更加厚重、更加阴沉!它们并非均匀分布,而是如同活物般缓缓蠕动,从庙宇的砖缝瓦隙间丝丝缕缕地渗出,汇聚在庙宇上空,形成一片低垂的、令人窒息的污浊云盖! 而在那浓重的秽气云盖下方,庙门之内,更有一股强烈得多的、混乱狂暴的怨气波动如同风暴般不断冲击、震荡!那怨气中夹杂着痛苦、愤怒、以及一种…被强行扭曲污染的神圣感? 出事了! 沈厌不再犹豫,一把推开沉重的庙门! 门内景象更是触目惊心! 庭院里一片狼藉!原本整齐摆放的蒲团东倒西歪,香炉翻倒在地,香灰撒得到处都是。几个穿着老旧棉袄的老头老太太瘫坐在角落,脸色煞白,眼神空洞,浑身不住地发抖,嘴里喃喃念叨着什么,像是吓丢了魂。 正殿方向,那混乱狂暴的怨气波动最为猛烈!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陈旧香火、血腥和某种腐烂甜腻的恶臭! 沈厌快步穿过庭院,冲向正殿。 刚到殿门口,一股更加浓烈刺鼻的血腥味扑面而来!只见大殿中央,那座泥塑彩绘、往日里威严肃穆的城隍神像,此刻竟呈现出一副极其骇人的景象! 神像依旧端坐于神台之上,但那双往日圆睁怒视、明察秋毫的漆目之中,正不断渗出粘稠的、暗红色的液体!那液体如同血泪,顺着神像威严的脸颊蜿蜒流下,在下颌处汇聚、滴落,在神台和前方的供桌上积攒了一滩滩触目惊心的暗红! 神像的面部彩绘被血泪浸染、污浊,显得格外狰狞可怖。而在那不断流淌的血泪之中,沈厌的通幽眼清晰地“看”到,无数细如发丝、灰黑色的秽气正如同活蛆般疯狂蠕动、滋生! 整个大殿都笼罩在这股狂暴、污秽、充满恶意的怨气之中!温度比外面低了至少十度,阴冷刺骨! “呃啊…救…救命…” 一声微弱的、断断续续的**从神像后方传来。 沈厌绕过去,只见一个穿着褪色道袍、头发花白的老庙祝仰面倒在冰冷的地面上,额头破了个口子,鲜血糊了半张脸。他双目紧闭,脸色青紫,呼吸极其微弱,身体时不时地剧烈抽搐一下,仿佛正陷入极度的痛苦和恐惧之中。他的右手紧紧攥着一把断裂的桃木剑,左手手指则扭曲地抠抓着地面,指甲翻裂,满是血污。 显然,这里刚刚经历了一场极其可怕的异变! 沈厌蹲下身,左手并指,指尖凝聚起一丝微弱的“炁”,正要探向老庙祝的眉心,试图稳住他溃散的心神—— “嗡——!” 一声极其轻微的、却带着某种冰冷秩序感的震颤,毫无征兆地在大殿门口响起! 沈厌动作猛地一顿,霍然抬头! 只见大殿门口,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出现了两个“人”! 这两个“人”身形高瘦,几乎一模一样,都穿着一身纤尘不染的、颜色惨白得刺眼的长袍,头戴同样惨白的高帽,帽檐压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下面毫无血色的、紧绷的下巴。他们手中,各握着一条儿臂粗细、漆黑如墨的锁链,锁链的另一头拖曳在地,没入他们身后的阴影里,发出冰冷的、细微的摩擦声。 一股不同于殿内污秽怨气的、纯粹的、冰冷的、属于“秩序”的阴森气息,从他们身上弥漫开来,瞬间冲淡了殿内浓重的血腥味。 地府公差——拘魂吏! 他们似乎对殿内骇人的景象视若无睹,惨白的高帽微微转动,冰冷的目光(沈厌能感觉到那目光,尽管看不到他们的眼睛)先是扫过地上抽搐的老庙祝,然后又缓缓移向那尊仍在流淌血泪的城隍神像。 其中一个拘魂吏,向前迈出一步。他手中的漆黑锁链如同活物般抬起,链头指向神像,发出细微的、令人牙酸的嗡鸣声,似乎在辨认、锁定着什么。 “滞留阳间,怨气化形,侵染神枢…” 一个冰冷、平板、没有任何情绪起伏的声音,从那个迈出一步的拘魂吏口中传出,像是宣读着某种既定条文,“按律,锁拿归案。” 话音未落,他手中的漆黑锁链如同毒蛇出洞,骤然绷得笔直,带着一股冻结灵魂的阴寒死气,快如闪电般射向那尊流淌血泪的城隍神像!目标直指神像心口位置——那里,正是那混乱狂暴怨气的核心源头! 就在那冰冷锁链即将触及神像的刹那—— 异变再生! 神像脸上那不断流淌的、混浊的暗红色血泪猛地沸腾起来!如同烧开的滚油!无数在其中疯狂蠕动的灰黑色秽气丝线瞬间汇聚、纠缠! “噗——!” 一大股粘稠的、如同烂泥般的暗红色血泥,猛地从神像双目之中狂喷而出!劈头盖脸地砸向那名出手的拘魂吏和那条冰冷的锁链! 血泥散发着浓烈到极致的怨毒和污秽,所过之处,空气都发出被腐蚀的嗤嗤声响! 那拘魂吏似乎没料到这变故,惨白的身影微微一滞。 就是这瞬间的停滞! 哗啦啦! 漆黑的锁链被那污秽血泥劈头盖脸地浇中,链身上闪烁的秩序寒光瞬间黯淡,发出痛苦的哀鸣,如同被玷污的灵蛇,猛地缩了回去! 而那股喷出的血泥并未停止,落地后如同拥有生命般,迅速蠕动着,化作数条粘稠的、散发着恶臭的触手,朝着那名拘魂吏和旁边他的同伴,以及地上的老庙祝,甚至门口的沈厌,疯狂地缠绕、扑击而来! 整个大殿内的污秽怨气瞬间被引爆,达到了顶点! 沈厌瞳孔骤缩,猛地向后急退,左手瞬间扣住了袖中暗藏的符纸! 而那两名拘魂吏,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污秽攻击,惨白的高帽下,同时发出了极其轻微、却蕴含着滔天怒意的—— “嗯?” 第14章 怒目金刚初相遇 那一声冰冷、蕴含着被冒犯的怒意的“嗯?”,如同两块寒冰碰撞,瞬间压过了大殿内污秽血泥的蠕动声和怨气的嘶嚎! 两名拘魂吏惨白的身影在粘稠血泥触手扑来的瞬间,竟然后发先至,如同没有重量的幽灵般,悄无声息地向后滑开数尺,精准地避开了所有攻击。他们纤尘不染的白袍甚至没有沾染上一丝腥臭的泥点。 但血泥触手并未放弃,如同跗骨之蛆,扭曲着、膨胀着,再次加速扑来,带着更浓烈的怨毒和腐蚀性,直取两名公差!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阿弥陀佛!” 一声洪亮、刚猛、如同狮吼般的佛号,如同实质的金色声浪,猛地从大殿门口炸响!声音中蕴含的沛然正气与至刚至猛的破邪之力,瞬间冲入这片被污秽和阴冷笼罩的空间! “大胆邪秽!安敢袭扰阴司正神!” 伴随着这声怒吼,一道魁梧挺拔的身影如同金刚降世,一步踏入殿门! 来人正是去而复返的阿七!他显然也察觉到了城隍庙的异状,去而复返。此刻他眉宇间再无平日里的温和,而是充满了凛然不可侵犯的怒意!僧衣无风自动,脖颈上那串乌木佛珠嗡嗡作响,散发出柔和却坚定的金光。他左手依旧托着那个紫铜钵盂,右手则捏着一个玄奥的佛印,目光如电,瞬间锁定了那疯狂扑击的污秽血泥和其后那尊流淌血泪的城隍神像! “金刚伏魔,袈裟伏魔印!” 阿七不退反进,右手捏着的佛印猛地向前一推!并非攻向血泥,而是虚按向那两名正要有所动作的拘魂吏身前的地面! 嗡! 一个巨大的、由璀璨金光构成的“卍”字佛印凭空出现,印在地面之上,金光流转,如同筑起了一道坚不可摧的屏障!那些扑到近前的血泥触手撞在金光屏障上,顿时发出凄厉的灼烧声,冒起滚滚黑烟,如同被烙铁烫到的蚯蚓,猛地缩了回去,疯狂扭动! 两名拘魂吏的身影被这突如其来的金光屏障护在后方,动作皆是一顿。惨白的高帽微微转动,冰冷的目光似乎落在了阿七身上,带着一丝审视和…不易察觉的诧异。 “大师!”沈厌急喝一声,左手扣着的符纸蓄势待发,目光却紧盯着那尊神像,“神像心口!怨气核心被秽气污染了!它在自我保护,也在被操纵攻击!” 阿七闻言,目光瞬间锐利如刀,穿透弥漫的污秽黑气,果然看到神像心口位置,那团混乱的怨气之中,缠绕着无数更加深邃粘稠的灰黑色秽气丝线,正是它们在驱动血泥攻击! “原来如此!秽气侵染神枢,蒙蔽灵识,诱其怨力反噬!”阿七瞬间明悟,但脸上的怒意更盛,“然阴阳有序,此等污秽,岂容存留!待小僧以佛火焚之,涤荡妖氛!” 他右手佛印一变,就要引动更强大的佛门真火,直接将那被污染的神像怨气核心连同秽气一并净化! “不可!”沈厌猛地打断他,声音急促,“强行净化,神像本体灵性必遭重创!这尊城隍像年代久远,或许还残留着一丝此地最初的‘守护’意念,那是地脉安宁的根基之一!毁了它,正中幕后黑手下怀!” 他强忍着右手的剧痛和左臂的麻木,上前一步,通幽眼死死锁定那团蠕动的秽气核心:“必须先拔除秽气!找到污染源头!否则只是治标不治本!” “迂腐!”阿七眉头紧锁,显然不认同沈厌的保守,“邪秽当前,岂能姑息!除恶务尽,方是正理!你看这满地狼藉,庙祝生死不明,阴司公差受阻,皆因这怨气作祟!此时不除,更待何时?!” 他托着钵盂的左手微微抬起,钵盂口金光开始汇聚,散发出令人心悸的灼热能量。显然,他更倾向于以雷霆手段,彻底净化这被污染的核心。 “蛮干!”沈厌寸步不让,声音也冷了下来,“你那一把火下去,烧掉的不只是秽气,可能是这老城区最后一点维系脆弱的‘秩序’!到时候地脉动荡,百鬼夜行,谁来收拾?” 两人一个要彻底净化,一个要先行驱秽保住神像根本,理念冲突,针锋相对!谁也没有注意到,那两名被金光屏障护在后方的拘魂吏,惨白的高帽微微偏转,似乎在无声地交流着什么。 而地上,那名原本昏迷抽搐的老庙祝,在阿七佛号入殿、金光屏障出现的刹那,身体的抽搐奇迹般地减弱了一些。他极其微弱地睁开一线眼缝,浑浊的眼珠艰难地转动,枯瘦的手指沾着额头的血污,极其轻微地、颤抖地,指向了神像底座后方一个极其隐蔽的、仿佛是新近出现的…盗洞? 第15章 吃香火的贼 “蛮干!” “迂腐!” 沈厌与阿七的争执声在充斥着污秽与血腥的大殿内碰撞,如同冰火交击。一个要保住神像根本徐徐图之,一个要雷霆净化以绝后患。两人理念迥异,谁也没能说服对方,气氛一时僵持不下。 就在阿七手中钵盂金光愈盛,沈厌扣紧符纸准备强行阻拦的刹那—— 地上,那原本昏迷抽搐的老庙祝,枯瘦如柴、沾满血污的手指,极其微弱地、颤抖地,再次抬起了几分,更加明确地指向了神像底座后方那片阴影! 这一次,沈厌和阿七几乎同时察觉到了这细微的动静!两人的争吵声戛然而止,目光瞬间顺着老庙祝所指的方向望去! 通幽眼与佛门慧眼,同时聚焦! 只见在那尊庞大、流淌血泪的城隍神像底座后方,与墙壁连接的阴影角落里,赫然有一个极其隐蔽的、仅容一人匍匐通过的破口!那破口边缘参差不齐,沾满了新鲜的砖石粉末和湿泥,绝非年久自然破损,而是被人用粗暴手段近期挖掘出来的——一个盗洞! 洞口黑黢黢的,一股比大殿内更加浓郁、更加精纯、带着某种古老腐朽和血腥祭祀意味的秽气,正如同毒蛇吐信般,丝丝缕缕地从洞内逸散出来,融入大殿空气中那狂暴的怨气里,如同无形的触手,持续撩拨、污染着神像的核心! 污染源头!就在这里!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和凛然。之前的争执瞬间显得毫无意义。 阿七反应极快,左手钵盂微微一倾,柔和却浩瀚的金光如同水银泻地,瞬间将地上奄奄一息的老庙祝笼罩其中。温暖祥和的佛力缓缓注入,稳住他即将溃散的心神和生机。 “老人家,坚持住!”阿七低声道。 沈厌则已一个箭步蹿到那盗洞之前。他强忍着右手和左臂传来的剧痛与麻木,屏住呼吸,仔细探查。洞口残留的秽气浓烈而熟悉,与灰袍人、纸傀、镜中邪棺同源!盗洞边缘的泥土里,还夹杂着几缕极细的、灰扑扑的布料纤维! “是这里没错了。”沈厌声音低沉,带着冰冷的杀意,“那帮杂碎,不仅杀人,连泥塑木雕的香火都不放过!” 阿七安置好老庙祝,也快步来到洞前。看着那不断逸散污秽之气的黑洞,他浓眉紧锁,脸上怒意更盛:“掘神像底座,污地脉灵枢,罪无可赦!小僧倒要看看,下面藏着何等魑魅魍魉!” 这次他没有丝毫犹豫,左手托着钵盂,右手再次捏起佛印,周身佛力涌动,就要率先钻入那狭窄的盗洞。 “等等!”沈厌却再次拦住了他,目光锐利地扫过洞口边缘那些细微的、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的灰黑色纹路,“有陷阱。” 他左手从口袋里摸出那枚一直带在身上的“永通万国”铜钱,指尖一弹。铜钱旋转着,带着一丝微弱的暗金光晕,飞入盗洞入口。 嗤嗤嗤——! 就在铜钱飞入的瞬间,洞口内侧四周的黑暗中,猛地亮起数道交错闪烁的、极其纤细的灰黑色光线!这些光线构成了一张简易却恶毒的网,铜钱触碰其上,瞬间被切割成数块,切口平滑如镜,随即被线上附着的秽气腐蚀得滋滋作响,化作青烟消散! “好阴毒的手段!”阿七倒吸一口凉气。若非沈厌警觉,他刚才贸然闯入,即便有佛力护体,恐怕也要吃个大亏。 沈厌面无表情,左手再次探入怀中,这次取出的是几张特制的、浸透了黑狗血和朱砂的破煞符。他手腕一抖,符纸如同飞镖般射向洞口那些光线节点。 噗噗噗! 符纸撞上光线,瞬间爆开一团团赤红色的火焰,将那恶毒的灰黑光线灼烧、断裂!陷阱被破除了。 “跟紧我。”沈厌低喝一声,不再迟疑,率先俯身,钻入了那狭窄阴湿的盗洞。阿七紧随其后。 洞内狭窄逼仄,仅能容人匍匐前行。泥土的腥味混合着那股令人作呕的秽气,几乎令人窒息。洞壁湿滑粘腻,不时有冰冷的滴水落下。两人一前一后,沉默而迅速地向前爬行。 盗洞并不长,只爬了约莫七八米,前方豁然开朗,隐隐有暗红色的光芒透出。 沈厌小心翼翼地探出头。 眼前是一个不大的地下空间,似乎是利用天然洞穴改建而成。空气潮湿冰冷,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如同无数死物堆积发酵的腥臭和浓郁的香火焚烧后的怪异混合气味。 洞穴中央,赫然矗立着一座更加古老、更加破败的泥塑神像!这神像并非城隍,而是一位山神或者土地,造型古朴,但早已面目模糊,彩绘剥落殆尽。神像表面布满了裂纹,甚至有大片大片的残缺,露出里面暗黄色的泥胚。而在神像的胸口位置,竟然被人为地掏出了一个黑乎乎的大洞! 一股如同实质的、粘稠如沥青的灰黑色秽气,正不断从那破洞中涌出! 然而,最令人头皮发炸的是——在这尊腐烂山神像的头顶,并非它原本的头颅,而是…而是端端正正地、如同某种亵渎仪式般,摆放着一尊缩小了数倍的、同样泥塑的、属于上面那尊城隍神像的…头颅! 城隍头颅的面容扭曲,双目空洞,嘴角却咧开一个极其诡异恐怖的笑容。它的天灵盖被人凿开,里面插满了密密麻麻、正在缓慢燃烧的暗红色线香!香头明灭不定,散发出那股怪异的、混合了香火和腐败的腥臭! 而在那腐烂山神像被掏空的胸口破洞前,赫然插着一件东西—— 那是一柄长约尺半、色泽温润青碧、雕刻着云纹水波和城隍法相的玉笏!正是城隍神像手中所持,象征着神职与权柄的那柄玉笏! 此刻,这柄本该神圣的玉笏,却被倒插在山神像污秽的胸口!笏身大半没入那涌动着粘稠秽气的破洞之中,只有顶端一小截露在外面,原本青碧的玉质已经被污秽浸染得黯淡无光,甚至浮现出丝丝缕缕、如同血管般的黑红色纹路! 玉笏的顶端,紧贴着腐烂山神像胸口的位置,用某种暗褐色的、像是干涸血液的物质,绘制着一个极其复杂、不断微微蠕动、散发着不祥邪力的阵法! 阵法的主体结构,正是由数个扭曲的、沈厌绝不会认错的灰色符文构成!这些符文彼此勾连,形成了一个诡异的、如同不断旋转的污秽漩涡般的图案! 漩涡的中心,产生着一股强大的、扭曲的吸力!不仅疯狂抽取着上方城隍庙渗透下来的、被污染的怨气,更透过这腐烂的山神像,源源不断地抽取着更深层、更庞大的…地脉之气! 而被抽取来的地脉之气和怨气,经过这个邪阵的转化,变成了更加精纯、更加可怕的秽气,如同黑色的潮水,不断注入那柄倒插的玉笏之中,再由玉笏作为中转和放大器,向上输送,持续污染着上面的城隍神像核心! 这是一个亵渎神圣、逆转阴阳、污染地脉的邪恶转换法阵! “秽气转化阵…” 沈厌的声音干涩沙哑,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他终于明白,为何城隍庙的怨气会如此狂暴污秽,为何会被轻易引动攻击。根源就在这里!这阵法,正在强行将此地残存的地脉灵性和神像怨力,转化为归墟教所需的秽气! “阿弥陀佛!”阿七也从洞中钻出,看到眼前这骇人景象,饶是他心志坚定,也不由得脸色发白,眼中燃起滔天怒火,“窃取香火,污浊地脉,逆转阴阳!此等恶行,人神共愤!罄竹难书!” 他的目光死死盯住那柄倒插的、被污秽浸染的玉笏,以及其上那个缓缓运转的邪恶阵法。 “必须毁了它!”阿七斩钉截铁,再无半分犹豫。他左手钵盂猛地举起,口中梵音响起,浩荡的佛力开始疯狂汇聚,钵盂口金光大盛,如同酝酿着一轮小小的太阳,就要朝着那邪阵和玉笏狠狠砸下! “不行!”沈厌再次厉声阻止,脸色异常难看,“阵法核心与地脉和玉笏强行连接,蛮力破坏,地脉必受剧烈反冲,这附近区域都可能塌陷!而且玉笏是关键,它若瞬间崩碎,里面积蓄的庞大秽气会瞬间爆炸性释放,我们都得死!” 他通幽眼死死盯着那缓缓运转的邪阵,大脑飞速运转:“必须先切断阵法与地脉、与玉笏的连接顺序!顺序绝不能错!否则…” 话音未落,异变陡生! 那倒插在腐烂山神像胸口的玉笏,似乎感受到了阿七那充满毁灭性的佛力威胁,顶端那个邪阵猛地加速运转!上面那些灰色符文如同活物般疯狂扭动! 咕咚…咕咚… 一阵如同心脏跳动般的、沉闷而邪恶的声响,猛地从那腐烂山神像的胸腔深处传了出来! 紧接着,那被掏空的胸口破洞内,粘稠如沥青的秽气剧烈翻涌,一只完全由污秽黑气和腐烂泥垢构成的、巨大而扭曲的手臂,猛地从洞中探了出来,五指张开,带着撕裂一切的恶毒力量,狠狠地抓向正在凝聚佛力的阿七! 与此同时,上方那尊被当做香炉的城隍头颅,空洞的双目中猛地喷射出两道暗红色的、由浓缩怨气和香火毒烟混合的光束,如同毒蛇般噬向沈厌! 攻击突如其来,狠辣无比! “小心!”沈厌暴喝一声,左手早已扣住的符纸瞬间激发,迎向那两道怨毒光束! 阿七也反应极快,汇聚的佛力不得不提前释放,钵盂金光一荡,迎向那只抓来的秽气巨手! 轰!砰! 金光与黑手碰撞,符纸与光束交击!剧烈的能量冲击在地下洞穴中爆开,震得整个洞穴簌簌抖动,泥土碎石纷纷落下! 烟尘弥漫中,沈厌踉跄后退,左臂一阵发麻。阿七也闷哼一声,钵盂金光黯淡了几分。 而那邪阵中央,那柄倒插的玉笏之上,其中一个原本缓慢蠕动的灰色符文,在刚才的能量冲击下,颜色骤然变得深暗如血,其结构也发生了一丝极其细微却致命的变化——原本勾连地脉的回路被强行扭曲改写,变成了一个更激进、更危险的…引爆指令! 阵法,被强行改变了! 第16章 黑街入门券 地下洞穴的剧烈震动缓缓平息,烟尘弥漫,充斥着佛力与秽气碰撞后的焦糊味和那股令人作呕的腐败腥臭。沈厌拄着膝盖,剧烈喘息,左臂被那怨毒光束擦过的地方传来火辣辣的刺痛,右手的剧痛在方才的冲击下再次被撩拨起来,冰封的秽毒蠢蠢欲动。 阿七的情况稍好,但脸色也略显苍白,钵盂上的金光黯淡了不少。他死死盯着那邪阵中央的玉笏,尤其是那个颜色变得深暗如血、结构扭曲的符文,浓眉拧成了疙瘩。 “阵法被改了!”沈厌声音沙哑,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强行破坏的风险更大了!必须找到准确切断连接的方法,否则…” 他的话没说完,但意思不言而喻。一旦引爆,地脉反冲加秽气爆炸,后果不堪设想。 “可知破解之法?”阿七沉声问道,目光依旧锁定那危险的邪阵。 沈厌摇头,脸色难看:“这阵法极其古老邪门,改动的手法更是刁钻。我需要查阅古籍,或者…找更懂行的人。”他想到了鬼市里那些藏着掖着的古老存在,或者…苏九娘。但后者态度莫测,代价未知。 “此地不宜久留。”阿七看了一眼那依旧缓缓运转、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邪阵,又瞥了眼上方不断渗下污秽怨气的盗洞,“需得有人看守,防止再生变故。小僧可暂留于此,以佛力镇压,延缓其爆发。你速去寻破解之法!” 这无疑是最稳妥的安排。沈厌点头,没有废话。他最后看了一眼那邪阵和倒插的玉笏,将那个变得血红的危险符文牢牢刻在脑海里,转身再次钻入狭窄的盗洞。 爬出盗洞,回到大殿。两名拘魂吏依旧如同冰冷的雕像般立在原地,惨白的高帽微微转动,似乎在无声地监控着殿内的一切。老庙祝在阿七佛力稳住下,呼吸稍微平稳了些,但依旧昏迷。 沈厌没有丝毫停留,快步冲出城隍庙。外面的天光已经大亮,但老城区依旧显得阴沉。他必须尽快找到破解邪阵的方法,时间不多了。 直接回往生斋查阅师父留下的零散笔记?希望渺茫。去找苏九娘?想到那女人慵懒疏离的眼神和莫测的深浅,沈厌下意识摸了摸口袋里那枚冰冷的铜钱——恐怕这点“诚意”远远不够。 鬼市!只有鬼市里那些活了不知多少岁月的老怪物,或者专门倒卖禁忌知识的家伙,才可能知道这种古老邪阵的底细和破解关键。 但寻常鬼市入口,鱼龙混杂,效率低下,且极易再被归墟教的人盯上。他需要进入更深层、更隐秘、门槛更高的区域——妖灵黑街。那里才是真正藏着硬货和古老情报的地方。 然而,进入黑街需要“引荐”和“资格”。他这种常年游走边缘的小殡葬师,显然不在受邀之列。 沈厌脚步一顿,站在一条僻静巷子的拐角,目光扫过周围破败的墙壁。片刻,他似乎是下定了决心,转身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那是通往“九娘阁”后巷的方向。 轻车熟路地绕到那条堆满杂物的狭窄后巷,那扇不起眼的木门依旧虚掩着。沈厌推门而入。 阁楼内依旧弥漫着清冽悠远的冷香。苏九娘依旧坐在窗边那张紫檀木圆桌旁,慢条斯理地品着杯中琥珀色的酒液,仿佛外界的一切纷扰都与她无关。听到脚步声,她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稀客。”她的声音慵懒,听不出情绪。 “我需要进黑街。”沈厌开门见山,声音因为疲惫和伤痛而有些沙哑,“找关于古老秽气转化阵的破解之法,城隍庙底下那个。” 苏九娘晃酒杯的动作微微一顿。琥珀色的眸子终于抬起,落在沈厌身上,扫过他更加萎靡的气息和不断渗血的右手,嘴角勾起一丝极淡的弧度:“黑街可不是善堂。那里的‘知识’,贵得很。” “我知道。”沈厌面无表情,“什么价?” 苏九娘放下酒杯,纤长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清脆的嗒嗒声。她打量了沈厌片刻,眼神仿佛在评估一件货物的价值。 “黑街有黑街的规矩。引荐容易,但进去之后,能不能得到你想要的,得看你自己有没有那个‘本钱’。”她慢悠悠地说道,“最近黑街里来了个新‘当家的’,立了个新规矩,想进去做‘大买卖’或者问‘要紧事’的,得先陪他玩个‘小游戏’。” “什么游戏?” “盲赌。”苏九娘红唇轻启,吐出两个字,带着一丝玩味,“三口棺材,选一口,在里面安安稳稳躺上一夜。熬过去了,你就有资格在黑街谈你的买卖。熬不过去…”她轻笑一声,未尽之意不言而喻。 棺材?躺一夜?沈厌眉头紧锁。这听起来更像是一种下马威或者筛选,甚至…可能是某种邪恶的仪式。 “哪三口棺材?”他沉声问。 “不知道。”苏九娘回答得干脆,“可能是百年沉阴木的养尸棺,可能是被下了诅咒的冤魂棺,也可能是…什么都没有的空棺。全看你的运气和…命数。” 她说着,从宽大的旗袍袖口中摸出一件东西,随意地抛给沈厌。 那是一个只有半个巴掌大小、形状不规则、触手冰凉滑腻的暗黄色物体。仔细看去,竟是一片打磨过的、带着细微弧度的…某种大型动物的牙齿化石?牙体表面布满了天然的、如同火焰般的暗红色纹路,隐隐散发着一股极其古老、凶戾的妖兽气息。 “这是‘狰牙令’。”苏九娘淡淡道,“算是给你的‘引荐信’。拿着它,去西郊乱葬岗北面的老槐树下,子时三刻,自会有人接引你入局。至于赌不赌,看你自已。” 沈厌接过那枚狰牙令,冰冷的触感让他精神微微一振。他看着苏九娘那副事不关己的慵懒模样,知道再多问也无益。这女人只会提供门槛,绝不会透露更多关于赌局的内幕。 “谢了。”他将狰牙令揣入口袋,转身就走。 “对了,”苏九娘的声音在他身后悠悠响起,“赌之前,不妨多看看。有时候,棺材里躺着的,未必是死人。” 沈厌脚步未停,推门而出。 子时三刻,西郊乱葬岗。 荒草萋萋,坟茔起伏。夜枭的啼叫声在夜风中显得格外凄厉。一棵歪脖子老槐树如同鬼爪般伸向墨色的天空,树下阴影浓得化不开。 沈厌准时到来。他右手裹伤的药布已经换了新的,但依旧隐隐作痛。左臂被镜魅划伤和怨光束擦过的地方传来麻木感。他深吸一口冰冷的、带着坟土味的空气,强迫自己保持冷静。 他刚到树下,阴影里便无声无息地浮现出两个身影。并非人形,而是两个穿着残破铠甲、手持生锈兵刃、面色青黑、双眼空洞的——阴兵!它们身上散发着浓重的土腥和死气,机械地朝着沈厌伸出手。 沈厌默默取出那枚狰牙令。其中一个阴兵接过令牌,空洞的眼睛扫了一眼,随即僵硬地转身,示意沈厌跟上。 阴兵引着他深入乱葬岗,最终来到一处被荒草和乱石掩盖的隐秘地穴入口。阴冷的风从地穴中呼啸而出,带着无数冤魂哭泣般的回响。 进入地穴,向下行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眼前豁然开朗。 一片巨大的地下空洞出现在眼前。洞壁镶嵌着无数惨绿色的磷火,提供着昏暗诡异的光线。空洞中央,呈“品”字形摆放着三口棺材! 这三口棺材材质、样式截然不同! 最左边一口,通体由漆黑如墨、仿佛能吸收所有光线的沉阴木打造,棺盖紧闭,缝隙里不断渗出缕缕冰寒的白雾,棺身周围的地面都结了一层白霜。 中间一口,则是由一种暗红色的、如同浸透了鲜血的怪木制成,棺盖上刻满了密密麻麻、扭曲痛苦的哀嚎人面浮雕,隐隐有锁链拖曳的哗啦声和压抑的哭泣声从棺内传出。 最右边一口,却是一口看起来最普通的、甚至有些破旧的薄皮松木棺材,棺盖虚掩着,没有任何异常气息透出,安静得反而让人心悸。 三口棺材前,站着一个矮小瘦弱、裹在宽大黑袍里的身影。他脸上戴着一个笑嘻嘻的狐狸面具,声音尖细滑腻:“哟,来新客了?狰牙令…规矩都懂了吧?选一口,躺进去,天亮还能自己爬出来,就算你赢。” 沈厌的目光缓缓扫过三口棺材。通幽眼无声开启。 左边沉阴木棺,寒气刺骨,内部凝聚着庞大的阴煞死气,躺进去恐怕瞬间就会被冻僵魂魄。 右边血木怨棺,怨念冲天,锁链声和哭声直刺神魂,显然封印着极其可怕的凶灵。 唯有中间那口松木薄棺…通幽眼下,竟然空空如也?没有任何异常的能量波动,就像一口真正普通甚至简陋的棺材。 但这极致的普通,在这种地方,本身就是最大的不寻常!苏九娘的话在他脑中回响——“有时候,棺材里躺着的,未必是死人。” 赌徒心理往往会让人避开看似最危险的两个,选择最安全的那个。但这恰恰可能是最致命的陷阱。 沈厌的目光再次仔细扫过那口松木薄棺。棺盖虚掩,露出一条缝隙。就在他目光试图穿透那条缝隙时,棺内极深处的黑暗中,似乎有一样极其微小的东西,反射了一下洞壁磷火的惨绿光芒。 那光芒一闪而逝,却让沈厌的心脏猛地一跳!那形状…那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熟悉气息… 他不再犹豫,抬手指向那口最普通、最不起眼的松木薄棺。 “就这口。” 狐狸面具下发出意味不明的嘻嘻笑声:“有眼光!请吧!” 沈厌深吸一口气,走到松木棺前。他伸手,缓缓推开虚掩的棺盖。一股陈年木料和灰尘的气味扑面而来,棺内漆黑一片。 他抬脚,跨入棺中,缓缓躺下。身下是冰冷的木板,硌得人生疼。 棺盖在他头顶缓缓合拢,最后一丝光线被彻底隔绝。彻底的、令人窒息的黑暗和寂静包裹了他。只能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以及血液流过太阳穴的嗡鸣。 时间在绝对的黑暗中变得模糊而漫长。刺骨的阴冷从棺木四周渗透进来,试图冻结他的血液和思维。右手的剧痛和左臂的麻木在寂静中被无限放大。 他强迫自己保持清醒,运转体内那微弱的“炁”抵抗寒意。通幽眼在黑暗中努力分辨,但棺内似乎真的空无一物。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他心神因疲惫和伤痛稍有松懈的刹那—— 他的指尖,无意间触碰到了棺底某处一个极小的、冰冷的、半嵌入木料的硬物。 那触感…圆润、冰凉、带着熟悉的金属质感…还有边缘那一道细微的、绝不可能认错的刻痕! 沈厌的身体瞬间僵住!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他猛地用指尖抠出那个小东西,颤抖着举到眼前——尽管在绝对的黑暗中他什么也看不见,但通幽眼那独特的感知和指尖的触感,已经清晰地告诉了他这是什么! 那是半块怀表的表壳!黄铜质地,边缘有一道深深的、被利器劈砍留下的凹痕! 这是他师父!那个抚养他长大、教他纸扎手艺、最后莫名失踪的老殡葬师!从不离身的怀表! 第17章 百晓生卖的是死讯 冰冷的、熟悉的触感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沈厌的指尖,瞬间击穿了他所有的疲惫和伤痛带来的麻木! 师父的怀表! 那半块黄铜表壳,边缘那道深刻的劈砍凹痕…他绝不会认错!这怀表师父从不离身,视若性命,甚至开玩笑说将来要带进棺材里!它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出现在这口妖灵黑街入口的诡异棺材里?! 无尽的黑暗和死寂中,沈厌的心脏疯狂擂动,血液逆流冲上头顶,又瞬间冻结。师父失踪多年,生死不明,所有线索早已断绝。这半块怀表,是多年来唯一的、也是最残酷的实物证据!它出现在这里,意味着什么?师父来过黑街?遭遇了不测?还是…这本身就是归墟教或者黑街幕后操纵者设下的又一个针对他的恶毒陷阱? 巨大的震惊和汹涌的疑虑几乎要冲垮他的理智。他死死攥着那半块冰冷的表壳,指甲几乎要抠进铜壳里,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喉咙里涌起一股腥甜。 但他强行压下了所有翻腾的情绪。现在不是失控的时候。他还在赌局中,在这口诡异的棺材里。苏九娘的提醒再次回响——“多看看…未必是死人。” 他深吸一口冰冷的、带着陈腐木料味的空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通幽眼在绝对的黑暗中艰难地运转,仔细感知着棺内每一寸空间。除了手中这半块怀表,棺内似乎再无他物。没有尸体,没有陷阱,只有无尽的空寂和寒冷。 这口棺,考验的不是武力,而是心志。用他最深的挂念和恐惧,来摧毁他的理智。 沈厌闭上眼,不再试图“看”,而是将全部心神沉入那半块怀表。指尖摩挲着那道熟悉的凹痕,冰冷的触感下,似乎还能感受到一丝极微弱的、属于师父的、早已冷却的“气息”。 时间在黑暗中缓慢流逝。阴寒不断侵蚀,右手的剧痛和左臂的麻木如同背景噪音般持续不休。但他只是紧紧握着那半块怀表,如同握着锚点,任凭外界如何,心神始终凝定。 终于,不知过了多久。 咔哒。 一声轻微的机括响动从头顶传来。 紧接着,棺盖被人从外面缓缓推开。 惨绿色的磷火光重新涌入,刺得沈厌微微眯起了眼。狐狸面具那尖细滑腻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诧异:“哟,还真熬过来了?算你有点胆色。出来吧,赌局你赢了。” 沈厌从棺中坐起,动作略显僵硬。他将那半块怀表紧紧攥在手心,藏入袖中,面无表情地跨出棺材。地下空洞内,景象依旧,另外两口棺材沉寂无声,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恭喜恭喜,”狐狸面具嘻嘻笑着,递过来一枚黑沉沉的、刻着一个“賭”字的木牌,“这是你的‘资格’。凭这个,可以在黑街大部分地方行走交易了。不过嘛…”他话锋一转,面具下的眼睛闪烁着狡黠的光,“你想问的事儿,寻常铺面可未必知道。得去找‘明白人’。” “谁是明白人?”沈厌声音沙哑。 “喏,顺着这条道往里走,看到一棵歪脖子铁树,树下有个摆摊卖旧书的瘸老头,”狐狸面具随手一指空洞深处一条更阴暗的甬道,“他叫‘百晓生’,黑街里就没有他不知道的价码和消息——只要你付得起代价。” 沈厌接过木牌,不再多言,转身走向那条甬道。 甬道曲折向下,磷火愈发稀疏,空气更加阴冷潮湿。走了约莫一炷香时间,前方果然出现一棵奇特的、通体漆黑、枝干扭曲如同铁铸的怪树。树下,一个干瘦佝偻的身影蜷缩在一块破旧的毡布后面,身前零零散堆着几摞发黄脆弱的线装书和一些奇形怪状的破烂物件。他一条腿不自然地弯曲着,脸上布满深深的皱纹,一双眼睛却异常明亮,在昏暗的光线下如同两盏鬼火。 这就是百晓生。 沈厌走到摊前。百晓生抬起眼皮,浑浊的目光在沈厌身上扫了一圈,尤其在他紧握的右手和袖口停顿了一下,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新面孔?想打听什么?” “一个古阵,”沈厌开门见山,将那个变得血红的危险符文特征描述了一遍,“还有破解之法。” 百晓生听完,嘿嘿低笑起来,露出几颗发黑的残牙:“‘秽源转生阵’的变种…还被人强行改成了‘尸解爆’?嘿嘿,小子,你惹上大麻烦了啊。”他搓了搓枯瘦的手指,“这消息,可不便宜。” “开价。”沈厌面无表情。 百晓生伸出三根手指:“三条。第一,这阵法催化秽气,需要极其特殊的‘药引’——一个命格至阴、且心甘情愿(或者被迫心甘情愿)献祭所有生魂的‘活皿’。找到这个‘活皿’,或许能延缓甚至逆转阵法。” 至阴命格的活皿?沈厌心头一凛。 “第二,”百晓生压低声音,鬼火般的眼睛盯着沈厌,“布阵的那伙人(你知道我说的是谁),他们最近像疯了一样在找一样东西——一张很古老的、据说是‘傩神’戴过的‘脸’。找到那张‘脸’,也许能跟他们做笔交易,或者…找到他们的弱点。” 傩面?!沈厌猛地想起镜中幻境里,父亲手中那半张断裂的狰狞傩面!心脏再次抽紧。 “第三,”百晓生的声音变得更低,几乎如同耳语,目光却锐利如刀,刺向沈厌,“关于你自己…或者说,关于你那对失踪多年的爹娘。他们的名字,最近在黑街的‘暗花榜’上挂着呢,赏金高得吓人。想知道是谁出的价吗?嘿嘿…” 父母的名字在暗花榜上?!沈厌如遭雷击,浑身血液瞬间冰凉!幕后黑手不仅算计他,连他失踪多年的父母都不放过?! 巨大的冲击让他呼吸一窒,几乎站立不稳。右手的剧痛和连日来的疲惫如同潮水般再次涌上。 他强行稳住心神,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代价。” 百晓生舔了舔干裂的嘴唇,鬼火般的眼睛贪婪地盯住沈厌那裹着药布、依旧不断渗出血渍的右手:“简单。你手上那点‘小麻烦’…看着挺别致。把你逼出来的第一口毒血,给我。” 他要沈厌右手秽毒发作时,最先逼出的、毒性最烈、最精纯的那一口毒血! 这老鬼,不仅要消息费,还想要他压箱底保命的东西! 沈厌眼神瞬间变得冰冷无比。但他没有犹豫。时间紧迫,城隍庙下的邪阵随时可能爆发。 “可以。”他声音嘶哑,“但我还要加一条——关于给我引荐信那人的一切消息。”他指的是苏九娘。 百晓生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随即嘿嘿笑道:“贪心的小子…成交!” 交易达成。百晓生飞快地将关于阵法破解的关键细节、以及苏九娘的一些模糊传闻(诸如她并非活人、与某件上古器物有关、在黑街地位超然却极少插手等)低声告知。 沈厌默默记下,然后伸出那只不断滴落黑紫色污血的右手,悬在百晓生早就准备好的一个黑色陶罐上方。他运转体内残存的“炁”,强行冲击右掌被冰封压制的秽毒! “噗!” 一大口粘稠如胶、黑紫发亮、散发着极度阴寒恶臭的毒血,从他口中猛地喷出,准确落入陶罐之中! 毒血入罐,竟发出“嗤嗤”的腐蚀声,罐壁瞬间凝结出一层白霜! 沈厌身体一晃,脸色瞬间惨白如纸,气息萎靡到了极点,仿佛随时都会倒下。逼出这口本源毒血,几乎耗掉了他半条命,也让他暂时压制秽毒的努力前功尽弃,右手的黑气再次开始缓慢蔓延。 百晓生却大喜过望,如同捧着什么绝世珍宝,飞快地盖紧罐子,塞进怀里。 “谢了小子!后会有期!”他嘿嘿笑着,卷起摊子,那条瘸腿竟异常灵活,几下就消失在黑暗的甬道尽头。 沈厌站在原地,剧烈喘息着,冷汗浸透重衣。他缓缓抬起左手,摊开。那半块冰冷的怀表静静躺在掌心。他用力掰开表壳早已断裂的夹层—— 里面没有机芯,只有一张被折叠得极小、颜色发黄的薄纸。 他颤抖着,用尽最后力气将纸展开。 纸上,是用极其细密的朱砂线条勾勒出的…半张地图! 地图残缺不全,但能隐约辨认出山脉河流的走向,以及三个用醒目的红点标记的位置。其中一个红点的位置轮廓,赫然与榕城西郊乱葬岗附近的地形隐隐吻合!而在地图边缘,还有半个模糊的、与灰布上图案相似的扭曲根系标记! 师父…早就查到了地脉节点的线索?!他甚至可能去过!这怀表和地图,是他故意留下的?还是遇害后被夺走,又阴差阳流落至此? 无数的疑问和冰冷的寒意席卷了沈厌。他死死攥着那半张残图,看着上面那三个刺目的红点,又想起百晓生那三条沾血的消息。 至阴活皿、古老傩面、父母悬赏、地脉残图…还有城隍庙下那个随时可能爆炸的邪阵… 所有的线索,如同无数条冰冷的毒蛇,最终交织缠绕,指向一个更深、更黑暗的漩涡。 他踉跄一步,扶住旁边那棵冰冷的铁树,才勉强站稳。低头,看着自己那不断滴落毒血、黑气缭绕的右手,又望向怀中那半块冰冷的怀表和残图。 眼神,却在极致的虚弱和痛苦中,一点点变得冰冷、锐利,如同淬火的刀锋。 “归—墟—教。”三个字,从他齿缝间缓缓挤出,带着刻骨的寒意和一丝近乎疯狂的决绝。 第18章 凶宅下的凶宅 冰冷残图紧贴掌心,百晓生那三条沾血的消息和师父半块怀表的冰冷触感,如同毒蛇般啃噬着沈厌的神经。至阴活皿、古老傩面、父母悬赏、地脉节点…无数线索乱麻般交织,最终都死死缠向一个名字——归墟教! 右手的剧痛和逼出毒血后的极度虚弱,如同沉重的枷锁,拖拽着他的身体。但一股更加冰冷、更加疯狂的决绝,却在胸腔里熊熊燃烧。他扶着那棵冰冷扭曲的铁树,剧烈喘息片刻,猛地直起身。 城隍庙下的邪阵如同悬顶之剑,随时可能爆发。他没时间慢慢谋划。 第一个突破口,就在那张全福身上!那枚沾血的“永通万国”铜钱,那栋怨气冲天的凶宅,那份过于丰厚的报酬,还有他袖口不慎沾染的香灰…所有的异常,都指向这个看似精明的房地产商!他绝不仅仅是个普通的雇主! 沈厌拖着疲惫伤痛的身躯,再次来到南城根那片棚户区。夜色深沉,那栋高墙深院的老宅如同蛰伏的巨兽,在黑暗中沉默着,散发着比之前更加浓重、更加不安的怨气。 他没有走正门。通幽眼扫过院墙,找到一处相对低矮、杂草丛生的角落。忍着右手的剧痛和左臂的麻木,他艰难地翻墙而入,落地时一个踉跄,几乎摔倒在地。 院内依旧死寂,但那株老槐树下,那双幽绿的猫眼并未出现。只有空气中弥漫的、如同实质的怨愤和一丝…若有若无的新鲜血腥味? 沈厌心中一凛,快步走向正屋。房门依旧紧闭,但窗户上那狰狞的血字“还我祖坟”颜色似乎更加暗沉,仿佛刚刚被重新描绘过。 他没有试图进屋,而是绕到屋后。通幽眼仔细扫过地面和墙根。果然,在后墙根一处极其隐蔽的、被枯藤掩盖的角落,他发现了一片松动的砖石,以及…几点尚未完全干涸的、暗红色的血迹! 血迹滴落的方向,指向墙根下的泥土。 张全福!他来过!而且受了伤?他来这里干什么? 沈厌不再犹豫,左手运起残存的力气,猛地撬开那几块松动的砖石!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黑黢黢的洞口露了出来!一股更加浓郁、带着陈年霉味和新鲜土腥气的阴风,从洞内呼啸而出! 洞口边缘,残留着清晰的、沾着泥土和血渍的攀爬痕迹! 就是这里! 沈厌深吸一口气,毫不犹豫地钻了进去。 洞内是一条向下的、粗糙挖掘出的土阶,陡峭而湿滑。他小心翼翼地下行,空气中那股混合着怨气、秽气和血腥的味道越来越浓。 下了约莫两三米深,土阶尽头,是一扇被暴力破坏的、锈迹斑斑的铁门。门内,是一个更加阴冷、更加压抑的地下空间! 这里显然不是现代修建的地下室,而是一处古老的、被掩埋的墓室或者地窖!四壁是粗糙的青砖,布满湿滑的苔藓。空气浑浊不堪,弥漫着难以言喻的恶臭。 而在墓室中央,景象令人头皮发麻! 一具扭曲的、早已腐烂不堪的骸骨,被随意地丢弃在地上!骸骨身上的衣物早已烂光,但从骨骼形态和旁边散落的几件朽坏物件(一个旱烟袋,一枚劣质的玉扳指)依稀能辨认出,正是之前幻影中出现的那个老人——王伯! 他的骸骨呈现出一种极其不自然的蜷缩姿态,左手指骨死死攥着一样东西——那是一卷用油布包裹、似乎颇为厚实的文件!右手臂骨则断裂扭曲,显然生前遭受过极大的暴力! 而在骸骨旁边的地面上,用某种暗红色的、疑似干涸血液的物质,绘制着一个与城隍庙底下那个邪阵同源、但规模小得多的简陋阵法!阵法中央,插着几根早已熄灭的、散发着残余秽气的黑色线香! 张全福果然在这里进行过某种邪恶的仪式!试图镇压或者转化王伯的怨魂? 沈厌强忍着恶心和愤怒,目光落在王伯骸骨死死攥住的那卷油布文件上。他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掰开那早已僵硬脆化的指骨,取出了文件。 油布入手冰凉,带着一股陈腐的气息。他颤抖着,一层层打开。 里面是几份纸张发黄、字迹却依旧清晰的合同文书和地产文件。最上面一份,正是一份关于这处老宅地产转让的协议!甲方签名:王守业(王伯的本名)。而乙方的落款处,盖着一个清晰的、猩红的公章—— “归墟建筑有限公司”! 文件的签署日期,正是在王伯“病死”的前一周! 而在公章旁边,签署人一栏,一个熟悉的名字赫然在目—— 张全福! 果然是归墟教的产业!张全福根本就是归墟教的外围人员!他以极低的价格强买这座老宅,王伯不肯,他便杀人灭口,将尸体埋在地下,又试图用邪阵镇压怨魂!那枚沾血的“永通万国”铜钱,恐怕就是王伯死后怨念所化,或者干脆就是张全福用来污秽地气的媒介! 滔天的怒火瞬间冲垮了沈厌最后的冷静!就在他想要进一步翻看其他文件时—— “啧啧啧…我就知道…你这阴魂不散的小子…迟早会找到这里…” 一个阴恻恻的、带着极度疲惫和疯狂的声音,突然从墓室的入口处响起! 沈厌霍然抬头! 只见张全福那肥胖的身影,不知何时竟堵在了那扇被破坏的铁门口!他身上的昂贵西装沾满了泥土和血污,头发凌乱,脸上更是青一块紫一块,额角还在渗着血,显然不久前经历过一番搏斗。他右手紧紧捂着自己的左臂,指缝间不断有暗红色的血液渗出,脸色苍白得吓人,眼神却充满了怨毒和一种歇斯底里的疯狂! 他死死盯着沈厌手中的文件,嘴角抽搐着,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没想到…没想到你居然能从那镜子里活着出来…还能找到这儿…真是…真是小看你了…” 沈厌缓缓站起身,将文件紧紧攥在左手,右手虽然剧痛无力,却悄然捏住了袖中最后一枚破煞符。他目光冰冷如刀,刺向张全福:“归墟教的走狗…杀人夺产,用邪阵害人…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干什么?”张全福神经质地笑了起来,声音嘶哑,“当然是完成‘神’的旨意!清理这些…这些阻碍净世的‘垃圾’!这座宅子…这块地…本来就该是我们的!是‘神’早就选定的‘节点’!这老不死的偏偏不肯搬…那就只好…请他永远睡在这里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缓缓抬起那只不断滴血的左手。只见他左手手掌心中,赫然用鲜血画着一个扭曲的、与邪阵同源的灰色符文!那符文正散发着微弱的、不祥的光芒! “本来想慢慢炮制…把你和那老猫精一起困死在这里…没想到你这么急着送死…”张全福的眼神越来越疯狂,声音陡然尖厉,“那就一起…为‘神’献祭吧!” 他猛地将那只画着血符的左手,狠狠拍向身旁冰冷的砖墙! “以血为引,秽火焚身!” “爆!” 随着他疯狂的嘶吼,他左手掌心那个血符骤然亮起刺目的灰光!一股狂暴、混乱、充满毁灭气息的秽气波动,猛地以他为中心爆发开来! 他竟然要引爆自身精血和魂灵,发动一种极其恶毒的自毁式邪法,将整个地下墓室连同沈厌一起炸上天! 沈厌瞳孔骤缩!没想到这张全福如此疯狂决绝! 他想也不想,左手猛地将那份染血的文件塞入怀中,身体如同猎豹般向墓室最深的角落扑去!同时,右手捏着的那枚破煞符狠狠甩向张全福! 轰——!!! 惊天动地的爆炸声,猛地从墓室入口处炸响! 狂暴的秽火混合着张全福的血肉碎骨,如同决堤的洪流,瞬间吞噬了整个墓室入口!灼热的气浪和恐怖的冲击波带着毁灭一切的力量,向着墓室内部疯狂席卷而来! 砖石崩塌,泥土飞溅!整个地下空间剧烈摇晃,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坍塌! 沈厌只来得及扑到角落,蜷缩身体,将那份至关重要的文件死死护在怀中,便被那恐怖的爆炸冲击波狠狠掀飞,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砖墙上! 哇! 一口鲜血猛地从他口中喷出!眼前瞬间一黑! 剧烈的轰鸣声和崩塌声充斥耳膜,意识如同风中残烛,即将熄灭… 就在他彻底失去意识的前一秒,恍惚间,似乎听到爆炸的余波中,夹杂着张全福临死前最后一声充满狂热和解脱的嘶吼,那声音扭曲变形,却异常清晰地撞入他的耳中—— “祭司…永生!!!” 第19章 纸马踏火海 轰——!!! 毁灭的轰鸣撕裂耳膜,灼热的气浪混合着血肉碎骨和狂暴的秽火,如同地狱熔岩般从墓室入口喷涌而入!整个地下空间疯狂震颤,砖石崩塌,泥土如雨落下! 沈厌只来得及将那份染血的合同死死护在怀中,后背便狠狠撞上冰冷的砖墙!剧痛瞬间炸遍全身,五脏六腑仿佛都移了位,一口滚烫的鲜血不受控制地喷涌而出! 眼前一片血红,随即被更深的黑暗吞噬。意识如同惊涛骇浪中的一叶扁舟,瞬间被拍入冰冷的海底。死亡的阴影带着灼热和腥臭,扑面而来。 要…死在这里了吗? 师父的怀表…父母的悬赏…地脉的残图…还有阿七那和尚…还在城隍庙苦撑… 不甘心! 就在意识即将彻底湮灭的刹那,怀中被死死护住的那份合同文件,其中一个坚硬的边角,猛地硌在了他的胸口。那微弱的刺痛,如同最后一根稻草,竟强行吊住了他一丝即将溃散的神智! 不能死! 求生的本能和刻骨的仇恨,如同濒死野兽的最后咆哮,压榨出他体内最后一丝潜力!他猛地睁开被血糊住的眼睛,视线模糊扭曲,只看到漫天砸落的砖石和汹涌而来的秽火! 躲不开!挡不住! 千钧一发! 他左手本能地摸向腰间——那里藏着他最后保命的家伙事:几张裁剪粗糙、却浸透了他自身精血和雄黄药液的厚实皮纸,还有一小捆特制的、坚韧异常的麻线! 没有时间思考!没有时间精细操作!完全是无数次生死边缘锤炼出的本能! 五指疯狂地撕扯、折叠、缠绕!皮纸在他手中如同拥有生命般扭曲变形,麻线如同活蛇般穿梭勒紧!他甚至咬破舌尖,将一口滚烫的心头精血喷在尚未成型的粗糙造物上! “天地无极,纸马通幽!” “燃我精血,破开生路!” “起——!” 一声嘶哑扭曲、几乎不似人声的咆哮从他被血堵住的喉咙里挤出! 嗡! 那团在他怀中勉强成型的、由皮纸、麻线和精血粗暴构成的物件,骤然爆开一团刺目的血光!一股惨烈、决绝、不惜一切代价的狂暴气息轰然扩散! 那根本不是什么精致的纸马,而是一个只有半人高、形态扭曲怪异、仿佛由无数痛苦灵魂挣扎构成的粗糙轮廓!它没有眼睛,没有嘴巴,只有一个疯狂燃烧着血色火焰的头部,和四条由麻线勉强捆扎出的、扭曲支棱的腿! “唏律律——!” 一声并非真实存在、却直接震荡魂魄的凄厉嘶鸣,从那燃烧的血焰头部爆发出来! 纸马猛地人立而起,燃烧的血焰瞬间暴涨,如同一个巨大的、畸形的火炬,将沈厌彻底笼罩其中! 轰隆! 恐怖的秽火洪流和崩塌的砖石狠狠撞击在血焰纸马之上! 纸马周身燃烧的血焰剧烈震荡、明灭,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纸糊的身体瞬间被灼烧、撕裂、碳化!但它竟真的硬生生扛住了这第一波最致命的冲击!为沈厌争取到了刹那的喘息! “走!”沈厌用尽最后一丝意识,左手死死抓住纸马身上一根尚未燃烧的麻线,整个人如同失去了重量般,被那濒死的纸马拖着,向着墓室深处、那唯一尚未被彻底堵死的裂缝亡命冲去! 纸马燃烧着,哀鸣着,所过之处,血焰灼烧着扑来的秽火,开辟出一条短暂却炽热的通道!不断有崩塌的砖石砸落在它身上,每一次都让它的形体更加残破,血焰更加黯淡! 沈厌被拖拽着,身体在碎石和火焰中擦过,留下道道血痕。他神智模糊,只剩下一股不肯放弃的执念,死死抓着那根麻线,怀中的合同文件硌得他生疼,却成了他保持清醒的唯一锚点。 终于! 纸马拖着沈厌,一头撞进了墓室最深处的那个狭窄裂缝!就在他们冲入裂缝的瞬间—— 轰!!! 墓室主体结构彻底坍塌!更加狂暴的秽火和巨石将他们刚才存身之处彻底吞没、压实! 而那匹燃烧的纸马,也耗尽了最后一丝力量。周身的血焰彻底熄灭,纸糊的身体寸寸碎裂,化作漫天飘飞的灰烬,只剩下那根被沈厌死死攥住的麻线,也瞬间焦黑断裂。 巨大的冲击力将沈厌狠狠抛出了裂缝,摔进另一条更加狭窄、似乎是天然形成的岩石缝隙之中,一路向下翻滚碰撞! 不知滚了多久,最后重重砸在一处相对平坦的湿滑地面上,彻底失去了意识。 … 冰冷…滴水的声音… 还有…模糊的诵经声… 沈厌的意识从无边黑暗中艰难地浮起。剧痛如同潮水般瞬间淹没了他,每一根骨头都像被碾碎,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沫和铁锈味。他费力地睁开沉重的眼皮,视线模糊了很久才渐渐聚焦。 他发现自己躺在一处阴暗潮湿的岩洞角落里,身下垫着一些干草。不远处,阿七正盘膝而坐,双目紧闭,脸色苍白,嘴角还残留着一丝未干的血迹。他单手竖掌于胸前,另一只手不断拨动着脖颈上的乌木佛珠,低沉而急促的诵经声在洞中回荡,周身散发着微弱的金光,似乎在全力镇压着什么,也似乎在为沈厌稳定伤势。 是阿七…他找到了自己… 沈厌艰难地转动眼球,打量四周。这里似乎是一处地下溶洞的支脉,空气潮湿,隐约能听到远处地下河的流淌声。他们暂时安全了。 他试图动弹一下,却引来全身撕裂般的剧痛,尤其是胸口和后背,仿佛要炸开一般。他忍不住发出一声压抑的**。 诵经声戛然而止。 阿七猛地睁开双眼,看到沈厌醒来,眼中闪过一丝如释重负,但立刻又被浓重的担忧取代:“别动!你伤得很重!脏腑震荡,肋骨断了至少三根,还有内出血!”他快步来到沈厌身边,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倒出几粒散发着药香的丹丸,塞进沈厌嘴里,“快服下!小僧只能暂时稳住你的伤势!” 丹药入口即化,一股温和的药力散开,稍稍缓解了那焚心蚀骨的剧痛。沈厌贪婪地吸收着药力,嘶哑着问:“…你怎么…找到我的?” “城隍庙下的邪阵暂时被小僧用佛法强行镇住,但那股爆炸的邪气波动太剧烈,小僧感知到与你有关,便循迹找来…”阿七语速很快,眉头紧锁,“到底发生了何事?那爆炸…” “张全福…”沈厌喘着粗气,断断续续地将地下墓室的发现、那份合同以及张全福疯狂自爆的过程说了出来。 阿七听完,脸色变得无比难看:“归墟建筑…果然是他们在背后搞鬼!杀人夺产,绘制邪阵,污染地脉…其罪当诛!”他看了一眼沈厌依旧紧紧攥在怀里的那份文件,“那份合同…是关键证据!” 沈厌艰难地点头,想要将合同取出,却牵动伤口,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鲜血从嘴角溢出。 “你先别动!”阿七按住他,目光扫过沈厌惨不忍睹的伤势,尤其是那依旧黑气缭绕、伤势更加恶化的右手,眼中忧色更重,“你伤得太重,必须立刻静养救治!否则…” 他的话突然顿住,耳朵微微一动,脸色骤变:“不好!有东西过来了!好重的妖气!还有…尸气!” 沈厌也猛地屏住呼吸!通幽眼艰难开启,望向溶洞的黑暗深处! 只听一阵沉重、拖沓、夹杂着锁链摩擦地面的脚步声,正从溶洞深处缓缓逼近!每一步落下,都带着令人心悸的沉重和恶意! 与此同时,一股浓郁到令人作呕的妖气混合着尸体腐败的恶臭,如同潮水般汹涌而来!其中,更夹杂着一丝沈厌绝不会认错的、属于张全福的、但却变得更加狂暴、扭曲、非人的气息! “嗬…嗬…” 如同破风箱般的、非人的喘息声从黑暗中传来。 在溶洞深处微弱的光线下,一个庞大、扭曲、恐怖的身影,缓缓显露出轮廓! 那根本不再是张全福! 只见一个身高近丈的怪物蹒跚而来!它大体还维持着人形,但全身皮肤呈现出一种不祥的青黑色,并且布满了粗糙坚硬的鳞片和不断蠕动的、如同肉瘤般的鼓包!它的脑袋肿胀变形,五官扭曲,一双眼睛只剩下浑浊的、闪烁着疯狂红光的孔洞!嘴角咧到耳根,露出参差不齐的、如同匕首般的獠牙,腥臭的涎水不断滴落! 而它的左臂,更是彻底异化,变成了一条无比粗壮、覆盖着骨刺和粘稠液体的、如同某种巨型爬行动物的狰狞爪子! 在它的胸口位置,一个巨大的、血肉模糊的窟窿赫然在目,正是之前自爆留下的伤口!但此刻,那窟窿里没有内脏,只有不断翻滚涌动的、粘稠如沥青的灰黑色秽气!这些秽气如同活物般,勉强维系着这具早已该死去的躯体,并赋予了它恐怖而邪恶的力量! 张全福!他竟然没有彻底死透!而是在自爆后,被那邪恶的秽气侵蚀异化,变成了一头只知道杀戮和毁灭的怪物! “吼——!!!” 怪物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充满痛苦和暴虐的咆哮,浑浊的红光瞬间锁定了角落里的沈厌和阿七!那庞大的身躯带着碾碎一切的气势,猛地加速,朝着两人疯狂冲来!狰狞的异化左爪撕裂空气,带着恶风,狠狠抓下! “小心!”阿七暴喝一声,一把将重伤的沈厌推向身后角落,自己则猛地转身,脖颈上佛珠光芒大放,紫铜钵盂再次出现在手中,迎着那恐怖的异化巨爪,狠狠砸去! “金刚伏魔!” 轰!!! 佛光与妖气再次猛烈碰撞!整个溶洞剧烈摇晃! 阿七闷哼一声,竟被那怪物恐怖的力量震得倒退数步,嘴角再次溢出血丝!那怪物的力量,远超想象! “吼!”怪物一击未果,更加狂躁,异化巨爪再次抬起,胸口秽气翻涌,又是一爪狠狠拍来!同时,它那张开的巨口中,竟开始凝聚一团高度浓缩的、散发着恶臭的秽气能量球! 阿七脸色剧变,刚才硬接一爪已经让他气血翻腾,此刻面对更加狂暴的攻击和远程秽气炮,他还要分心保护身后重伤的沈厌,顿时陷入了极度危险的境地! 眼看那毁灭性的攻击即将落下—— 重伤倒地的沈厌,眼中猛地闪过一抹疯狂的厉色!他左手艰难地摸向腰间——那里,还有最后一张他从未轻易动用、师父临终前郑重交给他的保命符箓!一张绘制在不知名兽皮上、颜色暗沉、蕴含着极其狂暴毁灭力量的——“斩孽破煞符”! 使用它的代价极大,甚至会折损阳寿!但此刻,已别无选择! 他猛地咬破早已伤痕累累的舌尖,将最后一口精血喷在符箓之上,用尽全身力气,就要将那符箓激发—— 就在这刹那! 那疯狂攻击的怪物,浑浊的血眼无意间瞥见了被沈厌护在怀中、那份合同文件露出的一角——上面那个清晰的、猩红的“归墟建筑”公章! 怪物的动作,猛地一滞! 它那充满疯狂和毁灭欲望的血眼中,竟然极其诡异地闪过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属于“张全福”本体的…恐惧和挣扎? “永…永生…” 一个含糊不清、扭曲变调的词语,从它那獠牙交错的巨口中艰难地挤了出来。 下一秒,那丝微弱的挣扎被更加狂暴的秽气彻底淹没!它发出更加愤怒的咆哮,异化巨爪以更快的速度狠狠拍下!口中的秽气能量球也即将喷吐而出! 但就是这微不足道的一滞! 给了阿七至关重要的喘息之机! “就是现在!” 阿七眼中精光爆射,不顾自身伤势,将全部佛力疯狂注入钵盂之中!钵盂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金光,如同一个小太阳,狠狠撞向怪物的胸口那个不断涌出秽气的窟窿! “大威天龙!般若诸佛!唵嘛呢叭咪吽——!!!” 与此同时,沈厌那口精血也终于喷在了兽皮符箓之上! 暗沉的符箓骤然亮起无数细密的、如同雷霆般的金色纹路!一股足以斩裂孽障、破灭万煞的恐怖锋锐气息,冲天而起! “斩——!” 沈厌嘶声怒吼,将符箓狠狠甩向那怪物的头颅! 金光与雷霆,同时爆发! 第20章 往生斋的灰雾 金光与雷霆的狂暴能量渐渐在溶洞中消散,只留下满地狼藉和空气中刺鼻的焦糊味、腥臭味。那妖化扭曲的怪物——曾经的张全福,已然彻底湮灭,只在原地留下一大滩不断腐蚀着岩石的、粘稠腥臭的黑绿色脓液,以及几块仍在微微抽搐、冒着青烟的焦黑碎骨。 阿七拄着紫铜钵盂,单膝跪地,僧衣被撕裂多处,脸色苍白如纸,嘴角不断溢出血沫。方才倾尽全力的最后一击,显然也让他付出了不小的代价。他剧烈地喘息着,目光却第一时间投向角落的沈厌。 沈厌的情况更糟。强行催动那枚斩孽破煞符,几乎抽干了他最后一丝本命精血。此刻他瘫在冰冷的岩石上,意识如同风中残烛,明灭不定。全身无处不痛,胸口更是如同压着一块巨石,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拉风箱般的杂音和浓重的血腥味。右手的伤势在黑符反噬和剧烈冲击下彻底失控,黑紫色的秽气如同活物般沿着小臂疯狂向上蔓延,所过之处,皮肤迅速变得青黑、僵硬、失去知觉。 但他那只未受重创的左手,却依旧死死地、固执地攥着那份从墓室中带出的、染血的合同文件。仿佛那是比性命更重要的东西。 阿七挣扎着起身,踉跄走到沈厌身边,探了探他的鼻息和脉搏,脸色更加凝重。他毫不犹豫地再次掏出那个小瓷瓶,将里面剩下的所有疗伤丹药尽数倒入沈厌口中,又以自身所剩无几的佛力,勉强护住沈厌心脉,延缓那秽毒的侵蚀速度。 “坚持住…我们必须立刻离开这里…”阿七的声音沙哑疲惫,他试图搀扶起沈厌。 然而,沈厌的身体沉重得如同灌了铅,伤势也根本不容许任何移动。他艰难地抬起眼皮,视线模糊地看了看阿七,又看了看自己那不断恶化的右手,嘴角扯出一个极其微弱、近乎虚无的弧度。 “…先…处理这个…”他嘶哑着,用目光示意了一下那份合同。 阿七瞬间明白。他接过那份被沈厌用命护下来的文件,快速而仔细地翻阅。越看,他的脸色越是铁青,眼中的怒火越是炽盛。归墟建筑的公章、张全福的签名、不平等的条款、以及签署日期…铁证如山! “这群孽障!”阿七从牙缝里挤出四个字,将文件小心收好,“有此物在,足以让他们无所遁形!” 他再次尝试背起沈厌,但沈厌身体的状况实在太差,稍一移动,便是更多的鲜血从口鼻中溢出。 就在阿七焦急万分,几乎要强行带着沈厌突围时—— 溶洞的另一端,突然传来一阵极其细微、却异常清晰的、如同金属刮擦地面的声音!紧接着,是几道沉稳而迅速的脚步声,正朝着他们所在的方向而来! 不是怪物!是人!而且训练有素! 阿七脸色一变,立刻将沈厌护在身后,钵盂横在胸前,警惕地望向声音传来的黑暗处。 很快,几道穿着统一制式深灰色作战服、戴着特制护目镜、装备精良的身影,出现在溶洞的微光下。他们动作迅捷而专业,三人成战术队形前进,手中持着某种带有复杂符文刻印的奇特枪械,枪口微微下压,但随时可以抬起射击。他们的护目镜镜片上闪烁着淡蓝色的微光,似乎在扫描着环境中的能量残留。 为首一人,身形高挑挺拔,即使穿着宽松的作战服也能看出其矫健的身姿。她取下护目镜,露出一张干净利落、线条分明、带着几分冷峻的脸庞。看起来约莫二十七八岁,短发齐耳,眼神锐利如鹰,目光快速扫过满地的狼藉、那滩腐蚀性的脓液、重伤的沈厌和戒备的阿七,最后定格在阿七手中那份露出半角的文件上。 “异常现象调查与管控局,第三行动队队长,林玥。”她的声音清晰、冷静,带着一种公事公办的程式化味道,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这里发生了什么?报告你们的情况,以及你们的身……” 她的问话尚未说完,目光猛地被沈厌那不断蔓延着黑气的右手吸引!她的瞳孔微微一缩,右手瞬间按上了腰间一个类似检测仪的装置。 装置屏幕上的数值疯狂跳动,发出尖锐的警报声! “高浓度未知活性秽毒!四级污染警报!”林玥脸色骤变,声音瞬间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严厉,“所有人后退!启动三级隔离程序!目标右手!” 唰! 她身后的两名队员瞬间抬起了手中的符文枪械,冰冷的枪口牢牢锁定了沈厌!另一人则迅速从背后取出一个闪烁着银白色金属光泽的、如同长柄钳般的特殊容器。 阿七见状,猛地踏前一步,将沈厌完全挡在身后,钵盂横举,佛力虽然微弱却依旧坚定:“阿弥陀佛!诸位施主这是何意?我这位朋友是为诛杀邪祟方才身受重伤,你们…” “站在原地!不许动!”林玥厉声打断他,眼神冰冷而警惕,“他手上的污染源极度危险,具有高度活性和传染性!必须立刻进行隔离收容!这是程序!”她的手依旧按在腰间的警报器上,没有丝毫松动。 “他只是伤者!”阿七怒道,“你们…” “管局办事,优先确保异常不外泄,保障公众安全。”林玥的语气毫无转圜余地,她看了一眼阿七的僧衣和钵盂,“看你是佛门中人,应知轻重。立刻让开,配合我们的工作。否则,将以妨碍公务和潜在威胁一并处理!” 气氛瞬间剑拔弩张!一方是铁血冷酷的官方作风,一方是誓要护住同伴的佛门坚持。 就在这时,重伤的沈厌却极其微弱地动了动左手的手指,轻轻扯了一下阿七的衣角。 阿七身体一僵,低头看去。 沈厌极其艰难地、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他看着林玥那冰冷坚定的眼神,又看了看那对准自己的符文枪口和隔离容器,浑浊的眼底闪过一丝了然和…深深的疲惫。与官方强硬对抗,没有任何好处,尤其在他此刻的状态下。 他用眼神示意阿七退开。 阿七嘴唇翕动,最终还是在沈厌坚定的目光下,咬着牙,极其不甘地缓缓向旁边让开了一步,但全身肌肉依旧紧绷,死死盯着管局众人的动作。 那名拿着隔离容器的队员立刻上前,动作熟练而迅速,用那长柄钳精准地罩向沈厌那黑气缭绕的右手。 就在容器即将合拢的瞬间,沈厌用尽最后力气,将一直紧握在左手的那份染血合同,塞进了阿七的手中。 咔哒。 银白色的隔离容器彻底合拢,将沈厌的右手以及其上蔓延的黑气完全封印在内。容器表面亮起一圈蓝色的符文,内部的秽毒似乎被暂时抑制住了。 两名持枪队员的枪口微微放低,但依旧保持着警戒。 林玥这才稍微放松了姿态,但目光依旧锐利。她走到阿七面前,伸出手:“你手中的文件,可能与本次异常事件有关,需要作为证物归档调查。” 阿七紧紧攥着文件,看了一眼被隔离、气息萎靡的沈厌,又看了看面前这位冷硬的林队长,最终缓缓将文件递了过去。 林玥接过文件,快速翻阅了一下,当她看到“归墟建筑”的公章时,眉头紧紧蹙起,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她将文件收起,目光再次投向沈厌:“伤者需要立刻接受隔离治疗和全面检查。你,”她看向阿七,“也需要跟我们回去配合调查,说明事情经过。” 她没有给任何拒绝的余地。 … 往生斋。 昏暗的铺子内,只剩下阿七一人。沈厌已被管局的车辆带走,前往未知的隔离地点。林玥留下了两个人看守现场,并告知阿七随时等候传唤,不得离开榕城。 阿七站在铺子中央,望着条案上那盏摇曳的油灯,手中紧紧攥着沈厌最后塞给他的那份合同的复印件——这是林玥出于某种程序,或者可能是仅存的一丝人情味,允许他保留的副本。 窗外,夜色深沉。死寂之中,一种难以言喻的压抑感沉甸甸地笼罩着这间小小的殡葬铺。 突然—— 毫无征兆地,被沈厌随意放在条案一角、那本师父留下的破旧笔记,竟无风自动,哗啦啦地翻动起来! 阿七猛地转头! 只见笔记停在了某一页。那一页上空无一字,只有纸张本身泛黄的陈旧痕迹。 但下一秒,异变陡生! 空白的纸页之上,毫无征兆地浮现出点点猩红!那红色如同渗出的鲜血,迅速晕染、汇聚,扭曲着形成了一行狰狞狂乱、仿佛用尽最后力气写下的血字: “勿近傩面!!!” 每一个字都仿佛在滴血,透着一股极致的不祥、警告和…恐惧! 血字只出现了短短一瞬,随即如同被无形的火焰舔舐,迅速变得焦黑、碳化,连同那整页纸张,一起化作了一小撮灰烬,飘散在空气中! 仿佛从未存在过! 阿七瞳孔骤缩,猛地倒退一步,难以置信地看着那堆尚有余温的纸灰!笔记本自燃?血字警告?勿近傩面?!这…这是沈厌师父留下的后手?还是某种更诡异的力量的干预? 就在他心神剧震,尚未从这突如其来的诡异事件中回过神时—— “沈老板!沈老板!不好了!出大事了!” 小豆子那尖细惊慌的声音如同丧钟般,猛地从门外由远及近传来!下一刻,铺门被猛地撞开,那个瘦小的饿死鬼连滚爬地冲了进来,小脸吓得煞白,浑身抖得如同筛糠! 他甚至没看清铺子里是谁,就朝着往常沈厌坐着的摇椅方向,带着哭腔尖叫道: “榕城!榕城地脉…死了!枯了!就在刚才!城西…乱葬岗…还有老河湾…好几个地方…地气…地气一下子全断了!好多…好多住在下面的老鬼和小精怪…都…都疯了似的往外跑!说…说没活路了!” 小豆子惊恐地指着门外,语无伦次: “还有…还有您院里这棵老槐树!您快看啊!” 阿七猛地转头,望向窗外。 只见院中那株不知经历了多少风雨、一直沉默伫立的老槐树,此刻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速枯萎!原本茂密的叶片如同被烈火燎过,瞬间变得焦黄、卷曲,然后扑簌簌地、密密麻麻地向下掉落! 不过短短几个呼吸间,满树绿叶尽数凋零!只剩下光秃秃、黑漆漆的枝干,如同无数只绝望的鬼爪,狰狞地刺向沉沉的夜空! 落叶如同死亡的雨,瞬间铺满了整个院落。 一片枯黄的叶子,被夜风卷着,打着旋,飘进了洞开的铺门,轻轻落在了阿七的僧鞋之上。 冰凉的,死寂的。 第21章 傩面血咒 往生斋内,死寂如坟。 油灯昏黄的光晕在桌案上摇曳,将阿七紧绷的身影投在斑驳的墙壁上,拉得忽长忽短。空气中弥漫着香烛冷灰、草药苦涩,以及一丝尚未散尽的、来自溶洞的土腥和焦糊味。 但最刺鼻的,是那缕若有若无的、纸张燃烧后的焦糊气。 阿七的目光死死盯着条案上那本摊开的、属于沈厌师父的破旧笔记。此刻,笔记停留在某一页,但那页纸已彻底化为一小撮灰黑色的余烬,边缘还残留着细微的、如同血丝般的暗红痕迹。 “勿近傩面!!!” 那四个狰狞狂乱、仿佛用尽最后生命力和无尽恐惧书写的血字,如同烧红的烙铁,深深烫在他的脑海里。字迹出现得诡异,消失得更加诡异,仿佛只是濒死之人一场惊悸的幻觉。 可指尖触碰那尚有余温的纸灰,冰冷的真实感告诉他,那不是幻觉。 是沈厌师父留下的后手?某种在特定条件(比如地脉枯死?沈厌重伤?)下触发的预警?还是…有某种更高维度的、充满恶意的存在,藉由这本笔记,投下的警告乃至…诅咒? 傩面…又是傩面。镜中幻境里,沈厌父亲手持断裂傩面与灰袍人搏杀;百晓生情报中,归墟教疯狂寻找古傩面;如今这血字警告,更是将“傩面”与极致的危险划上等号。 这东西,究竟是什么?背后又藏着怎样的大恐怖? 阿七深吸一口气,试图用佛门静心法门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但收效甚微。地脉枯死的消息和这血字警告带来的冲击太过剧烈。他捻动佛珠,低声诵念经文,微弱的金光在指间流转,勉强驱散着周身无形的压抑感。 就在这时—— “和…和尚…大师?” 一个怯生生的、带着哭腔和极度恐惧的声音,如同受惊的小鼠,从门缝底下挤了进来。 阿七猛地转头,只见往生斋的门板下方缝隙里,一丝极淡的、几乎要消散的灰白色雾气渗了进来,艰难地凝聚成一个小男孩模糊的轮廓——正是小豆子。他看起来比之前更加虚幻,仿佛随时都会溃散,小脸上写满了前所未有的惊恐。 “你…你没被那些穿黑皮子的抓走?”小豆子看清是阿七,似乎松了口气,但恐惧丝毫未减,声音抖得厉害,“沈…沈老板呢?” “沈居士被带去诊治了。”阿七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和,“小豆子,别怕,进来说。你刚才说地脉…” “死了!枯了!”一提到这个,小豆子瞬间激动起来,虚幻的身体剧烈波动,声音尖利,“就在刚才!一下子!好几条根子…全断了!城西乱葬岗底下…老河湾淤泥里…还有…还有南边那个老林子…气…气一下子就没了!凉透了!” 他手舞足蹈,试图描述那可怕的景象:“就像…就像河里的水突然抽干了!我们这些…这些指望着那点地气过活的…就像晒在岸上的鱼!憋得慌!要散了!” 小豆子的身影果然比平时更加透明,边缘不断逸散出细微的灰白气丝。 “好多老邻居…都疯了!”他继续哭诉,“平时躲得好好的老鬼…还有那些胆子小的精怪…全都嗷嗷叫着往外跑!说活不下去了…要去找活人借口气…要出大乱子了!” 阿七的脸色无比凝重。地脉乃一地阴阳平衡、灵气流转之根基。地脉枯死,如同人之经脉断绝,对于依赖其生存的阴魂精怪而言,确是灭顶之灾。它们为了生存,冲击活人地界,几乎是可以预见的结局。 而这背后,定然是归墟教那邪阵疯狂抽取地气,最终导致的恶果!他们的目的,就是要制造混乱,彻底破坏平衡! “还有…还有…”小豆子像是想起了什么更可怕的事情,猛地指向窗外,“树!沈老板院里那棵老槐树!您快看!” 阿七早已注意到院中的异状。他走到窗边,推开吱呀作响的窗板。 只见院中那株不知历经多少寒暑、枝繁叶茂的老槐,此刻呈现出一派极其诡异的末日景象——它的叶片并非自然枯黄凋落,而是在极短的时间内失去了所有生机,变得焦黑、卷曲,如同被无形的烈火瞬间燎过!然后如同黑色的雪片般,扑簌簌地、密密麻麻地倾泻而下! 不过短短十几个呼吸,郁郁葱葱的树冠变得光秃秃一片,只剩下焦黑干枯的枝桠,狰狞地刺向墨色的夜空,散发着浓烈的死寂和不祥。 落叶堆满了院落,厚厚一层,踩上去仿佛能听到生命枯萎的脆响。 一片焦黑的槐叶被冷风卷着,飘进窗口,落在阿七的僧鞋上。冰冷,脆弱,毫无生气。 槐树通灵,尤能感应地气。此树 sudden枯萎,正是地脉已死的最直接、最残酷的证明。 阿七弯腰,拾起那片焦叶。指尖传来一股极其微弱的、残留的怨悸和绝望感,那是地脉死亡前的最后哀鸣。 “大师…怎么办啊?”小豆子飘到阿七脚边,仰着小脸,满是依赖和恐惧,“没地气了…我们…我们会消失的…那些疯了的老鬼…也会害人的…” 阿七看着手中焦叶,又望向窗外死寂的院落,以及更远处那片因阴阳失衡而开始躁动的城市夜空。手中的佛珠被捏得咯吱作响。 沈厌重伤被隔离,归墟教蛰伏暗处,地脉枯死,百鬼将乱…所有的重担,似乎瞬间压在了他一人肩上。 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中的忧虑和震惊已被一种沉静的决然所取代。 “阿弥陀佛。”他低诵一声佛号,声音虽不高,却带着一股安定人心的力量,“小豆子,莫慌。” 他将那片焦叶小心收入袖中,目光变得锐利起来。 “你可知,哪处地脉节点枯死得最彻底?秽气残留最重?”他沉声问道。必须立刻行动,查明真相,阻止混乱扩大。沈厌不在,他必须撑起这片即将倾覆的天。 小豆子愣了一下,歪着脑袋努力感知着,片刻后,他虚幻的手指指向一个方向:“西边…乱葬岗那边…感觉最…最空…最恶心…” “好。”阿七点头,“带路。” 他拿起沈厌留下的那份合同复印件,又仔细收好那本已然自毁一页的笔记。最后看了一眼沈厌常坐的那张空荡荡的摇椅。 然后,他推开往生斋的大门,迈步走入那落叶纷飞、阴风渐起的夜色之中。 僧衣猎猎,步伐坚定。 在他身后,往生斋的招牌在风中微微摇晃,那“百无禁忌”四个字,在沉沉夜色里,仿佛闪烁着某种孤注一掷的微光。 第22章 锢魂舱 冰冷,坚硬,无梦的沉眠。 意识如同沉入漆黑冰洋的巨石,不断下坠,却被某种无形的力量强行拖拽,一点点拉回令人窒息的现实。 首先恢复的是听觉。一种极其低频、持续不断的嗡鸣,像是某种精密仪器运转的声音,钻进耳膜深处。然后是触觉。身体躺在一片冰冷的、略带弹性的硬物上,并非床铺的柔软。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消毒水混合着臭氧的奇特味道,干净得近乎刻板,没有一丝灰尘或烟火气。 沈厌艰难地掀开仿佛粘在一起的眼皮。 视线模糊,涣散,花了很长时间才勉强聚焦。 映入眼帘的,不是往生斋熟悉的、布满灰尘的房梁,而是一片低矮的、泛着冷白色金属光泽的弧形穹顶。光源来自镶嵌在穹顶四周的柔和灯带,光线均匀却毫无温度。 他试图转动脖颈,一阵剧烈的、撕裂般的疼痛瞬间从胸口、后背、尤其是右臂传来,让他忍不住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 他发现自己正躺在一个造型奇特的“床”上。这床更像是一个整体浇筑的白色平台,材质非金非玉,触手冰凉。身上盖着一层薄薄的、同样白色的无菌织物。 而最让他心头一沉的,是他的右手。 整条右臂被固定在一个透明的、流线型的圆筒状容器内。容器紧密地贴合着他的小臂和手掌,内部充满了淡蓝色的、闪烁着细微星光的凝胶状物质。这些凝胶轻柔地包裹着他那依旧狰狞可怖、黑气缭绕的右手,带来一种奇异的、冰冷的压迫感。容器壁上有细小的管路和闪烁着微光的符文若隐若现。 他能感觉到,容器正在持续不断地释放出一种温和却异常坚定的能量场,强行抑制着秽毒的蔓延和活跃。那种阴寒蚀骨的剧痛被压制成一种沉闷的、持续的钝痛和麻木。 这是…哪里? 他艰难地偏过头,打量四周。 这是一个不大的房间,四壁、天花板、地板都是同样的冷白色材质,浑然一体,找不到任何接缝或门窗。除了他身下的这张“床”,房间内空无一物,干净得令人心慌。那低沉的嗡鸣声似乎无处不在,源自整个房间本身。 这里绝不是什么医院病房。 就在他试图挣扎坐起,探查更多情况时—— 正对着他视线的墙壁,毫无征兆地、如同水波般荡漾了一下,随即变得透明! 墙壁后方,赫然是一个稍大一些的控制室。各种闪烁着不同颜色指示灯和复杂数据流的屏幕镶嵌在控制台上,空气中漂浮着数面半透明的全息投影界面,上面跳动着沈厌完全无法理解的图表和参数。 而就在透明墙壁前,站着一个女人。 正是之前在地下溶洞有过一面之缘的林玥。她换下了那身灰色作战服,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深蓝色制服,肩膀上有简单的徽章标识。短发利落,面容冷峻,正抱着手臂,目光平静地透过透明的墙壁,看着沈厌。那眼神,像是在观察一件特殊的标本,或者一个高度危险的不稳定因素。 “你醒了。”林玥的声音通过某种隐藏的扬声器清晰地传进房间,语调平稳,听不出任何情绪,“感觉怎么样?沈厌先生。” 沈厌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冷冷地回视着她,嘶哑着开口:“…这是哪里?阿七呢?” “异常现象调查与管控局,榕城分局,第三隔离观察室。”林玥回答得干脆利落,“你的那位僧侣朋友没事,正在配合我们进行问询。他很关心你的状况。” 管局…隔离… 沈厌的心沉了下去。果然是被官方机构控制了。 “我的右手,怎么回事?”他动了动被禁锢在容器里的右臂。 “高活性未知秽毒污染体,四级威胁度。”林玥的目光落在那透明容器上,语气依旧平淡,“‘锢魂舱’是目前唯一能有效抑制其活性和扩散的装置。它能模拟‘寂灭’环境,强制降低污染体的能量波动。没有它,你整条手臂,甚至生命,都会在几小时内被彻底侵蚀。” 她顿了顿,补充道:“当然,这只是抑制,并非根治。根据我们的初步分析,你体内的毒源极其顽固且特殊,常规净化手段效果有限,甚至可能引发更剧烈的反噬。” 沈厌沉默。对方说的没错,这秽毒的难缠他深有体会。只是这“锢魂舱”…听起来就不是什么令人愉快的东西。 “你们想怎么样?”他直接问道。 “首先,确保威胁可控。”林玥向前走了两步,更靠近透明墙壁,“你的情况很特殊,沈先生。强大的通灵能力,独特的纸扎秘术,对秽气的高抗性,以及…身中这种连我们都感到棘手的秽毒。你本身,就是一个值得研究的异常个体。” 沈厌眼神一冷。 “其次,”林玥仿佛没看到他的反应,继续道,“我们需要了解昨晚发生在南城老宅地下以及西郊溶洞的所有细节。归墟教,邪阵,地脉异常…这些事件已经严重威胁到公共安全和社会稳定。作为亲历者和重要关联人,你有义务配合调查。” “如果我不配合呢?”沈厌声音沙哑,带着一丝挑衅。 林玥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只是轻轻抬手,在身旁的一块悬浮光屏上点了一下。 嗡—— 沈厌右手上的“锢魂舱”突然发出了轻微的蜂鸣!内部那淡蓝色的凝胶瞬间变得明亮,一股强烈的、如同高压电流般的刺激感猛地穿透他的手臂,直冲大脑! “呃啊——!”沈厌猝不及防,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身体猛地绷直,额角瞬间渗出冷汗!那感觉并非纯粹的疼痛,更像是一种直接作用于灵魂层面的压制和鞭挞,让他几乎瞬间失去所有力气。 刺激只持续了短短一秒,便迅速消退。 沈厌瘫在平台上,剧烈喘息,眼前阵阵发黑。 “我们有我们的程序和方法,沈先生。”林玥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冰冷,“合作,你能得到治疗和信息。对抗,结果不会改变,但过程会很不愉快。你是个聪明人。” 沈厌闭上眼,压下喉咙口的腥甜和翻涌的怒火。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他现在重伤在身,右手被制,根本没有讨价还价的资本。 片刻后,他重新睁开眼,眼底的戾气被强行压下,只剩下疲惫和冷静:“你想知道什么?” “所有。”林玥示意了一下,旁边一块屏幕亮起,开始记录,“从你接手张全福的委托开始,到地下墓室的发现,以及溶洞内的战斗。不要遗漏任何细节,尤其是关于归墟教仪式、符号,以及那个‘祭司’的任何信息。” 沈厌深吸一口气,开始叙述。他从那枚沾血的铜钱说起,说到凶宅的老猫精,说到鬼市遇袭,说到镜中棺和幻境,说到城隍庙血泪和地下邪阵,最后说到张全福的疯狂自爆和异化… 他省略了关于父母、傩面以及师父笔记的具体内容,只重点描述了与归墟教直接相关的部分。即使如此,他所经历的一切也足以让任何正常人感到毛骨悚然。 林玥始终安静地听着,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只有偶尔微微蹙起的眉头和快速扫视旁边数据屏幕的眼神,显示她正在飞速分析和记录。 当沈厌说到溶洞爆炸,自己被阿七所救时,停了下来。 “就这些?”林玥问。 “就这些。”沈厌声音疲惫。 控制室内陷入短暂的沉默。只有仪器运行的嗡鸣声和光屏上数据流动的细微声响。 片刻后,林玥再次开口:“你提供的很多信息,与我们局内部的部分保密档案可以相互印证。归墟教…确实是一个极其危险且隐秘的组织。他们的目的,远非制造几起灵异事件那么简单。” 她走到透明墙壁前,目光锐利地看着沈厌:“榕城正在面临一场看不见的战争。地脉枯死只是开始。我们需要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 沈厌迎着她的目光:“所以?” “所以,我给你一个选择。”林玥的声音清晰而冷静,“以临时顾问的身份,协助管局处理此次地脉危机及相关事件。我们可以为你提供必要的医疗支持、信息资源和一定程度的活动权限。作为回报,你需要共享你获得的关键情报,并服从指挥。” 她顿了顿,目光落在沈厌的右手上:“包括,解决你手上这个‘麻烦’的潜在方案——在我们局的档案库里,或许有关于这种秽毒的只言片语。” 沈厌沉默了。 合作?与官方机构?这绝非他想要的自由。但眼下,这似乎是唯一能摆脱禁锢、获得资源、并追查下去的路。而且…他们可能有秽毒的线索? “我能得到多少自由?”他问。 “有限的自由。”林玥回答得很直接,“你的行动会受到监控和评估。‘锢魂舱’会进行改良,变成便携式,但它首先是一个抑制器,其次才是治疗仪。在你证明自己的价值和可靠性之前,这是底线。” 沈厌看着自己被禁锢的右手,又想起往生斋外那棵瞬间枯萎的老槐,想起小豆子惊恐的脸,想起阿七独自离去的背影,想起那血色的警告… 他缓缓抬起头,看向林玥。 “好。” 第23章 交易与枷锁 沈厌的声音在冰冷的隔离室内回荡,干涩,沙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 林玥对于他如此干脆的应允,似乎并不意外。她脸上那层程式化的冷峻没有丝毫融化,只是微微颔首:“明智的选择。” 她抬手在旁边的悬浮光屏上快速操作了几下。伴随着一阵极其细微的泄压声,禁锢着沈厌右臂的那个透明“锢魂舱”缓缓开启。淡蓝色的凝胶如同拥有生命般,迅速回流到底座的储存槽中,露出他那依旧狰狞可怖、黑气缭绕的右手。 失去了凝胶的压制,那阴寒蚀骨的剧痛和麻木感瞬间如同挣脱牢笼的猛兽,再次狠狠噬咬起他的神经。沈厌闷哼一声,额头瞬间布满细密的冷汗,右手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起来,那蔓延的黑气似乎都活跃了几分。 但不等那秽毒彻底爆发,林玥已经从旁边的仪器台上取过一件东西。 那是一个宽约两指,通体呈现暗哑银灰色的金属环,造型简洁,表面铭刻着极其繁复、细密到肉眼难以分辨的微型符文。符文并非静止,而是在缓慢地流动着,散发出一种冰冷、精密、不容抗拒的秩序感。 “这是‘镇祟镣’的便携式基础单元。”林玥的声音平淡无波,仿佛在介绍一件普通工具,“它能持续监测并抑制你右手秽毒的活性,必要时刻,也能远程激活更强的镇压模式,防止污染扩散。” 她走到床边,没有丝毫征求同意的意思,动作干脆利落地将那金属环扣在了沈厌右手腕部,正好压在蔓延黑气的边缘之上。 “咔哒。” 一声轻微的机括闭合声。 金属环瞬间收紧,完美贴合手腕的弧度,冰冷坚硬的触感仿佛直接焊在了骨头上。下一刻,环身上那些流动的微型符文猛地亮起幽蓝色的微光! 一股强烈的、带着刺痛感的能量场瞬间透体而入,如同无数根冰冷的细针,精准地刺入右臂的经络血管,与那肆虐的秽毒狠狠撞在一起! “呃!”沈厌身体猛地一僵,牙齿紧咬,脖颈青筋暴起。 那感觉并非治疗,更像是在他体内开辟了另一个战场!管局的能量霸道而冰冷,强行将蠢蠢欲动的秽毒逼退回手腕附近,牢牢锁死在那一亩三分地,但却丝毫没有化解的意思,反而因为两种力量的激烈冲突,带来了加倍的痛苦。 剧痛持续了十几秒才缓缓平息,变成一种持续的、沉闷的、被强行压抑的钝痛。右手的黑气被限制在手腕以下,不再向上蔓延,但颜色似乎变得更加深暗,如同被压缩的毒液。 沈厌看着手腕上那个如同精致镣铐般的金属环,感受着其中传来的、无时无刻不在的监控和压制感,嘴角扯出一个冰冷的弧度。 “合作的诚意?”他声音嘶哑,带着嘲讽。 “安全的保障。”林玥纠正道,语气没有丝毫波动,“对你,也是对所有人。在你完全证明可信度之前,这是必要的措施。它的能量由内置源和远程补充维持,不要试图拆除或破坏,后果你不会想知道的。” 她顿了顿,补充了一句:“当然,它也会收集你右手秽毒的数据,或许能帮助我们更快找到根治的方案。这同样符合你的利益。” 沈厌不再说话,只是用那双黑沉的眼睛冷冷地看着她。交易就是交易,赤裸而残酷。他付出自由和信任,换取一个挣扎求存、继续追查的机会和平台。很公平。 林玥似乎并不在意他的目光,转身在光屏上又操作了几下。房间一侧的墙壁再次如同水波般荡漾,滑开一道缝隙,一个穿着白色研究员制服、戴着口罩眼镜的人推着一辆放着各种医疗设备和药品的小车走了进来,沉默地开始为沈厌处理身上其他的伤口——胸口的淤伤,后背的擦撞,左臂被纸傀和怨光束划出的伤口… 他们的动作专业而高效,消毒、上药、包扎,用了些效果奇特的喷雾和凝胶,沈厌能感觉到这些药物带来的清凉感和轻微的刺痛,远非寻常伤药可比。 处理过程中,林玥就站在一旁,看着光屏上不断刷新的沈厌身体数据,偶尔开口问一两个关于他能力细节的问题,比如通幽眼的极限距离和消耗,纸扎术赋炁的原理和代价。 沈厌回答得半真半假,保留核心,只透露边角。林玥也不深究,只是默默记录。 伤口处理完毕,研究员无声地退了出去。 林玥将一套叠得整齐的深灰色衣裤放在床边,款式普通,但材质特殊,触手微凉,似乎有一定的防护作用。 “换上衣服。半小时后,简报室见。我们需要制定初步行动计划,地脉枯死引发的连锁反应已经开始显现。”她说完,不再停留,转身走向那面再次变得透明的墙壁。 墙壁在她身后无声地合拢,恢复成冰冷的整体。 房间里只剩下沈厌一人,还有手腕上那个冰冷沉重的镣铐,以及无处不在的低频嗡鸣。 他艰难地坐起身,每动一下都牵扯着全身的疼痛。他拿起那套衣服,默默换上。布料贴身,活动起来倒不算拘束。 他抬起右手,看着那个幽蓝色符文缓缓流动的“镇祟镣”。它既是保护,也是枷锁,更是悬在头顶的利剑。管局的科技和手段,远超他的想象。与虎谋皮,步步惊心。 但… 他左手下意识地摸了摸,胸口,那份合同的复印件已经被管局收走,但内容的每一个字他都记得。归墟建筑…张全福…还有那自爆前疯狂的嘶吼——“祭司永生”! 父母的名字还在暗花榜上悬挂。 师父的怀表和残图指引着方向。 阿七还在外面独自面对危机。 往生斋外,地已枯,叶已落。 他没有太多时间沉浸在妥协的屈辱中。 他深吸一口气,试图运转体内那微弱的“炁”,却发现“镇祟镣”散发出的能量场如同一个无形的牢笼,极大地阻碍了“炁”的流动和汇聚。看来,这东西不仅压制秽毒,也变相限制了他自身的能力。 管局的手段,果然周密。 就在这时,房间内响起林玥平静的声音(通过隐藏的扬声器):“沈顾问,请到简报室。你的僧侣朋友也到了。” 阿七也来了? 沈厌眼神微动,压下所有情绪,拖着依旧疼痛疲惫的身体,走向那面再次无声滑开的墙壁。 门后,是一条同样泛着冷白色金属光泽的狭窄走廊。灯光柔和,却照不透前途的迷雾。 他迈步而出,手腕上的镣铐随着步伐,发出极其细微的、只有他自己能听见的金属摩擦声。 叮…叮… 如同踏上一场前途未卜的囚徒征程。 第24章 枯死之脉 简报室的冷光映照着悬浮光屏上错综复杂的地图和数据流。阿七见到沈厌手腕上那显眼的“镇祟镣”时,浓眉瞬间拧紧,眼中闪过一丝怒意,但接触到沈厌平静却暗藏锋芒的眼神,他只是双掌合十,低诵了一声佛号,将情绪压下。 林玥对两人间无声的交流视若无睹,指尖点向光屏上三个闪烁的红点:“城西乱葬岗、南郊老河湾、北麓废弃林场。这是目前确认地脉灵气彻底枯竭、秽气残留浓度最高的三个节点。根据能量衰减模型和沈顾问提供的信息,优先排查老河湾。” “为何?”沈厌声音沙哑,手腕上的镣铐传来持续的冰冷和隐痛。 “老河湾临近居民区,人口密度相对较高。地脉枯死若引发恶灵暴动或秽气泄露,后果最严重。”林玥的回答冷硬直接,“管理局优先级别:民众安全第一。” 她扔给沈厌和阿七各一个纽扣大小的黑色金属片:“微型通讯兼生命体征监测器。戴上。行动记录会实时传回。”她又看向沈厌,特别补充:“‘镇祟镣’已切换为低功耗移动模式,非剧烈冲突不会触发强抑制。但别尝试挑战它的底线。” 没有更多废话,一辆没有任何标识的黑色越野车将两人送到了靠近老河湾的区域。下车时,沈厌接过林玥递来的一个手提箱,里面是经过改装、适合他单手操作的基础调查工具和一些管局特制的符箓、药剂。 老河湾并非什么风景名胜,而是榕城边缘一片即将被城市吞没的淤积河滩地。污水厂的排泄口隐约可见,空气中常年弥漫着一股若有若无的腥腐气味。岸边杂草丛生,堆积着各种生活垃圾和建筑废料。 然而,刚一下车,甚至无需开启通幽眼,沈厌和阿七就同时感受到了那股令人极度不适的异常。 寂静。 一种死寂的、毫无生机的寂静。连最常见的虫鸣鸟叫都彻底消失。风仿佛在这里停滞,空气粘稠得如同胶质,压得人胸口发闷。 沈厌手腕上的“镇祟镣”传来极其细微的震动,内部的幽蓝符文流动速度微微加快——它在持续吸收着周围环境中弥漫的、稀薄却无孔不入的秽气。 阿七脖颈上的佛珠也自行散发出微弱的暖光,抵御着无形的侵蚀。 “好重的…死气。”阿七面色凝重,目光扫过荒凉的河滩。 沈厌默默开启了通幽眼。 视界瞬间蒙上一层绝望的灰翳。 眼前的景象令他呼吸一窒。整片河滩地区,乃至其下的土地深处,原本应有的、如同地下潜流般缓缓流淌的淡黄色地脉之气,此刻已彻底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如同石油般粘稠、漆黑、不断缓缓蠕动着的秽气残留! 这些秽气并非均匀分布,而是如同某种巨大生物腐烂后渗出的恶臭体液,淤积在每一寸土壤、每一棵枯草的根系、甚至空气的尘埃之中。它们散发着强烈的恶意和一种…饕餮之后的满足慵懒感。 大地,仿佛死去并开始腐烂。 “这边。”沈厌嘶哑道,忍着不适,循着秽气最浓郁的方向走去。阿七紧随其后,佛珠光芒愈盛。 他们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荒草丛中,脚下的泥土异常松软粘腻,仿佛踩在腐烂的内脏上。越往河滩深处走,那种死寂和压抑感就越发浓重。 终于,在一片地势相对低洼、芦苇格外茂密(但已全部枯死发黑)的区域,沈厌停下了脚步。 就是这里。 这里的秽气浓度高得惊人,几乎形成了肉眼可见的、扭曲空气的淡黑色薄雾。地面上的淤泥呈现出一种不祥的油亮黑色。 而在洼地正中央,一片明显被清理出来的空地上,景象更是令人头皮发麻! 那里的泥土被翻掘过,形成一个直径约两米的、浅坑状的痕迹。坑底的泥土不再是黑色,而是一种仿佛被烈火反复灼烧过的、诡异的焦红琉璃状! 焦红区域的中心,残留着几道深刻扭曲的、用某种暗褐色物质绘制的符文烙印!那符文的风格,与城隍庙地下邪阵、张全福自爆时的血符同出一源,但更加古老、更加扭曲! 即便仪式早已结束,这些符文依旧散发着令人心悸的邪恶波动,如同心脏般微微搏动,持续抽取着周围环境中最后一丝微不足道的生机,转化为新的秽气,补充到这片死地之中。 “就是这里…”沈厌声音干涩,“地脉的‘气眼’被强行破开,能量被抽干了。” 阿七面沉如水,上前一步,蹲下身,仔细查看那些焦红色的琉璃状地面和符文烙印。他伸出手指,指尖凝聚佛光,轻轻触碰了一下那焦红的材质。 嗤! 指尖的佛光竟被微微弹开,那焦红地面散发出一种抗拒一切纯净能量的污秽力场。 “好恶毒的手段…”阿七收回手,眼神冰冷,“不仅抽取,还要污染源点,断绝地脉自我恢复的任何可能。” 沈厌的通幽眼则穿透了表层的符文,看向更深处。他看到了一些被掩埋在焦红泥土下的、细微的残留物——几片破碎的、非陶非瓷的黑色器皿碎片,以及… 他目光一凝,示意阿七帮忙。 两人小心翼翼地用工具拨开表层的焦土。在符文烙印的几个关键节点下方,赫然埋着几小撮灰白色的、如同骨灰般的粉末! 而在这些粉末中,沈厌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却与周围秽气截然不同的能量残留——那是一种纯净的、却充满了无尽恐惧和痛苦的…生魂碎片的气息! “百晓生说的‘药引’…”沈厌抬起头,看向阿七,眼神冰冷,“‘活皿’…他们在这里用了活人献祭!至阴命格者的生魂,被当成了催化抽取、加剧污染的燃料!” 阿七闻言,脸色瞬间变得铁青,眼中佛怒之火熊熊燃烧:“阿弥陀佛!此等恶行,天地不容!” 他猛地站起身,双手合十,口中诵经声陡然变得洪亮庄严!周身佛光暴涨,试图净化这片被彻底玷污的土地! 然而,浩瀚的佛力涌入那焦红色的琉璃地面和扭曲符文,却如同泥牛入海,只是让那些符文闪烁了几下,反而激得周围淤积的秽气一阵翻涌,如同被惊动的毒蛇,更加躁动不安! 这里的污染已经深入根源,非普通佛法所能轻易度化。 “没用的。”沈厌按住阿七的肩膀,摇了摇头,通幽眼死死盯着那些符文的结构,“仪式已经完成,污染已成定局。强行净化,只会引起秽气反扑。除非找到逆转整个邪阵的方法,否则…” 他的话戛然而止。 通幽眼的视野边缘,似乎捕捉到了什么。在洼地边缘的一丛枯死的芦苇根部下,泥土的颜色似乎有些…不一样? 他走过去,拨开枯苇。 只见那里的泥土,并非焦黑或油亮,而是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暗红色,像是浸透了鲜血,但又更加粘稠。而且,这片暗红色泥土的分布,似乎构成了一个模糊的、指向河流方向的箭头形状。 在这片暗红色泥土中,他捡起了半枚被踩陷进去的、已经干涸变硬的… 糯米糕? 沈厌的手指猛地一颤。 这糯米糕的质地、形状,甚至上面那一点微弱的、几乎散尽的特殊植物清气… 他绝不会认错。 这是往生斋隔壁街,那个做了几十年,只有清明节才会出摊的老婆婆独有的手艺。 小豆子…最爱偷摸去蹭吃的…就是她家的糯米糕。 而这片暗红色的泥土…通幽眼下,残留着一丝极其稀薄、却让他心头巨震的能量痕迹——那是饿死鬼小豆子独有的、带着微弱阴财气息的魂力波动! 他在这里!他来过!而且很可能…受伤了?! 沈厌猛地抬头,望向那暗红色泥土箭头所指的方向——那浑浊沉寂的老河湾水面。 一股极其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 第25章 饿鬼道 那半块干硬的糯米糕,像冰冷的石头砸进沈厌心湖,瞬间激起惊涛骇浪。小豆子残留的魂力波动,混合着那指向河面的暗红泥土箭头,勾勒出一幅极其不祥的画面。 那小家伙…出事了!很可能被拖入了河里! 沈厌猛地起身,就要冲向死寂的河面。 “沈居士!”阿七一把按住他,目光沉凝,警惕地扫视着周围,“情况不对!” 无需阿七提醒,沈厌也瞬间感觉到了。 空气中那粘稠的死寂被打破了。 一种低沉的、混乱的、如同无数指甲刮擦玻璃又混合着饥饿呜咽的声响,正从四面八方响起,并且迅速变得清晰、密集! 枯死的芦苇丛剧烈晃动,不是风吹,而是有什么东西在其中快速穿梭! 黑色的淤泥之下,开始鼓起一个又一个气泡,破裂开来,散发出更加浓郁的腐臭! 河滩边缘那些堆积如山的垃圾和建筑废料后面,影影绰绰,浮现出无数双闪烁着贪婪、痛苦、疯狂光芒的眼睛! 通幽眼的视界瞬间被扭曲、污染! 只见无数扭曲、残缺、半透明的身影,正从淤泥下、废料后、枯芦苇丛中挣扎着爬出、浮现!它们有的保持着模糊的人形,有的则彻底失去了形态,只剩下代表饥饿和欲望的扭曲口器与触手! 这些都是原本依附老河湾地脉苟延残喘的孤魂野鬼、弱小精怪!地脉枯死,如同抽干了池塘的水,将这些原本藏在阴影里的“鱼”彻底暴露在濒死的绝境下!求生的本能和地脉死亡瞬间释放的庞大怨气,将它们最后一丝理智彻底吞噬,化为了只剩下掠夺和吞噬本能的—— 饿鬼! “嗷——!” “饿啊——!” “嘶嘶…生气…” 各种非人的嘶鸣、嚎叫、呓语汇聚成一股恐怖的声浪,瞬间将两人淹没!无数双疯狂的眼睛死死锁定了场中唯一的两个活物——沈厌和阿七!对于这些饥渴到极点的饿鬼而言,他们身上散发的鲜活生气,就像是黑暗中最诱人的灯塔! “结阵!”阿七反应极快,暴喝一声,手中乌木佛珠猛地抛向空中! 佛珠迎风便长,散发出璀璨温暖的金光,瞬间化作一道巨大的金色光罩,将两人笼罩其中! 砰砰砰! 最先扑上来的几只饿鬼狠狠撞在金色光罩上,发出凄厉的惨叫,身体如同撞上烙铁的冰块,瞬间冒出黑烟,扭曲着倒飞出去!但更多的饿鬼悍不畏死,如同潮水般前赴后继地扑来,疯狂撞击、抓挠着光罩! 光罩剧烈震颤,金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下去!阿七脸色一白,闷哼一声,显然支撑得极为吃力。这些饿鬼单个力量不强,但数量实在太多,而且它们冲击时携带的污秽怨气,对佛力消耗极大! “撑不住太久!”阿七咬牙道,额头青筋暴起,诵经声越来越急。 沈厌眼神冰冷,左手飞快地打开林玥给的手提箱。箱子里除了各种仪器,还有一叠特制的黄色符纸和几枚棱角分明、刻着破邪符文的金属弹壳——管局的制式装备。 他毫不犹豫地抓起那叠符纸。这些符纸质地特殊,蕴含着一种中正平和的破邪能量,虽不如他自制的血符霸道,但胜在稳定、量大。 只见他左手五指如飞,甚至无需朱砂,仅凭一丝微弱的“炁”引动符纸本身的能量,快速将其折叠、撕扯! 眨眼间,几个粗糙却结构精准的纸镖在他指尖成型!纸镖边缘闪烁着淡金色的微光! “去!” 沈厌低喝一声,手腕一抖,数枚纸镖如同疾风骤雨般射向光罩外饿鬼最密集的区域! 噗噗噗! 纸镖精准地命中目标,瞬间爆开一团团柔和的、却带着强烈驱逐效果的金色光晕!被光晕笼罩的饿鬼发出痛苦的嘶嚎,身体如同被泼了强酸般剧烈腐蚀、消散! 然而,消灭一波,立刻有更多的饿鬼填补上空缺!它们仿佛无穷无尽! “这样不行!数量太多了!”沈厌嘶哑道,左手再次抓起几枚符文金属弹壳。这不是枪械子弹,而是类似手雷的投掷物。 “小僧开路!沈居士,用那个!”阿七眼中闪过决然,猛地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在摇摇欲坠的佛珠光罩上! “嗡——嘛——呢——叭——咪——吽!” 六字大明咒如同雷霆炸响!得到精血加持的佛珠光罩猛地向外膨胀、爆开!浩瀚的佛力如同金色的冲击波,瞬间将最里层的上百只饿鬼彻底净化湮灭! 清空出了一小片短暂的空隙! 就是现在! 沈厌毫不犹豫地将手中几枚符文手雷全力掷向饿鬼潮涌来的方向!同时左手捏诀,引动! 轰轰轰! 剧烈的爆炸声响起!但爆炸产生的并非火焰和破片,而是无数道纵横交错的、由纯净能量构成的银色电弧!电弧如同灵蛇般在饿鬼群中肆虐穿梭,所过之处,饿鬼如同被高温灼烧的蜡像,成片成片地消融、尖叫着化为青烟! 管局的特制武器,效果显著! 然而,这狂暴的清理反而刺激了更深处、更强大的存在! 淤泥翻滚,一个庞大的、由无数溺死亡魂纠缠融合而成的巨大聚合体,嘶吼着从河滩深处升起!它挥舞着由惨白手臂构成的巨爪,狠狠拍向两人! 同时,那些垃圾堆后,几只皮毛脱落、骨瘦如柴、双眼赤红的巨大鼠形精怪,也呲着沾染秽毒的利齿,快如闪电般扑来!它们并非饿鬼,而是被秽气污染异化的本地精怪,同样被生人的气息吸引! 压力陡增! 阿七再次祭起钵盂,金光与那聚合体的巨爪***撞,发出震耳欲聋的爆响!他身形一晃,嘴角溢出一丝鲜血。 沈厌不断掷出符文手雷和符纸,但饿鬼和污染精怪的数量实在太多,很快便将他逼得手忙脚乱。右手的“镇祟镣”传来持续的刺痛,提醒着他能力的受限和身体的虚弱。 一只污染鼠精避开爆炸,悄无声息地窜到沈厌侧后方,利爪直掏他的后心! 沈厌察觉时已来不及完全闪避!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孽畜!安敢伤人!” 一声清吒如同冰珠落玉盘,骤然响起! 嗤嗤嗤! 数道灼热的、亮白色的射线,如同精准的手术刀,从天而降!瞬间洞穿了那只鼠精的头颅、心脏以及四肢关节! 鼠精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身躯猛地僵直,然后如同被抽掉了骨头般瘫软下去,伤口处散发出焦糊味,却没有一丝鲜血流出。 紧接着,更多的白色射线如同疾风骤雨般落下,精准地点杀着扑得最猛的饿鬼和精怪!每一击都高效、冷酷、毫不留情! 沈厌和阿七愕然抬头。 只见不远处的河堤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三道人影。正是林玥和她的两名队员。他们依旧穿着深灰色作战服,脸上戴着特制的护目镜。林玥手中平举着一把造型流畅、枪管修长的奇特步枪,枪口还残留着细微的白烟。旁边两名队员则手持类似的大威力符文枪械,进行火力掩护。 他们的攻击没有任何慈悲度化的意味,只有纯粹的、高效的清除。如同清理病毒一般的冰冷精准。 “管理局清理现场!所有未登记异常灵体,予以清除!”林玥冰冷的声音通过扩音设备传来,不带一丝感情。 强大的火力支援瞬间扭转了战局。饿鬼和污染精怪在管局特制的武器面前,成片倒下。 阿七看着那些在白光中消散的魂灵,眼中闪过一丝不忍,但最终还是化作一声叹息,继续诵经稳固防线。 沈厌则趁着这个机会,通幽眼再次扫向河面,寻找小豆子的线索。同时,他注意到林玥他们的攻击非常有针对性,似乎在有意无意地将某些试图逃向居民区的饿鬼逼退回来,控制在河滩范围内进行清除。 他们在控制事态,防止扩散。 激烈的战斗(或者说清理)持续了约莫一刻钟。河滩上的饿鬼和精怪终于被消灭殆尽,只留下满地狼藉和缓缓消散的污秽气息。 林玥收起步枪,带着队员走下河堤。她看了一眼脸色苍白的阿七和喘息不定的沈厌,目光尤其在沈厌那使用过度、微微颤抖的左手上停顿了一下。 “初步控制。后续净化小组会来处理残留污染。”她的语气依旧平淡,仿佛刚才只是进行了一场常规演练,“你们发现了什么?” 沈厌压下喘息,指向那片暗红色的泥土和半块糯米糕,以及河面:“小豆子可能被拖下水了。必须下去看看。” 林玥蹙眉,看了一眼浑浊的死寂河面,又看了看沈厌手腕上微微震动的“镇祟镣”:“水下情况不明,你的状态…” “他是因为给我们报信才出事的!”沈厌打断她,声音嘶哑却坚定,“而且,水下可能有线索。” 林玥沉默地看了他两秒,然后对着通讯器冷声道:“侦查单元,下水。扫描水下生命及异常能量信号。” 一名队员立刻从背包中取出一个巴掌大小的金属圆盘,启动后抛入河中。圆盘无声沉入水底,很快,林玥护目镜上的数据开始流动。 片刻后,她摇头:“水下秽气浓度极高,干扰严重。未扫描到稳定生命信号,但河床中部有异常能量淤积点,结构…类似巢穴。” 她抬头看向沈厌和阿七:“你们确定要下去?” 沈厌毫不犹豫地点头。 阿七双掌合十:“阿弥陀佛,岂能见死不救。” “好。”林玥不再劝阻,从车上取来两套轻便的潜水装备和两个水下强光手电,“装备有基础防护符文,能一定程度上抵御秽气侵蚀。但时间有限,最多十分钟,必须上浮。我们会在这里接应。” 沈厌和阿七迅速换上潜水装备。 扑通!扑通! 两人先后跃入了那冰冷、浑浊、充满了死亡气息的河水之中。 第26章 活皿溯源 河水冰冷刺骨,厚重的潜水服也阻隔不了那深入骨髓的阴寒。水下能见度极低,强光手电的光柱如同陷入浓稠的墨汁,只能照亮前方不足一米的范围。浑浊的水中充斥着悬浮的絮状物和腐烂的杂质,每一次划水都显得异常艰难。 无处不在的秽气如同粘稠的蛛网,缠绕着两人,试图钻透潜水服上微弱的防护符文。沈厌手腕上的“镇祟镣”持续传来细微的震动和刺痛,忠实地履行着吸收和压制侵入秽气的职责,但也让他本就虚弱的身体更加沉重。 阿七游在前方,周身散发着淡淡的佛光,如同黑暗中的一盏孤灯,勉强驱散着周围的污秽,也为他指引方向。佛光所及之处,偶尔能看到一些扭曲惨白的水鬼手臂或模糊的怨灵面孔惊慌地缩回黑暗深处。 根据林玥提供的扫描数据,他们朝着河床中部那个异常能量淤积点艰难前进。 终于,在河床一片特别深厚的淤泥区域,他们找到了目标。 那根本不是什么自然形成的巢穴,而是一艘半埋在淤泥里的、破旧不堪的乌篷船残骸!船体朽烂,篷布早已腐烂脱落,只剩下扭曲的木质骨架。而在残骸的中央,被人为地用石头和破碎的瓦罐垒砌成了一个简陋的祭坛! 祭坛上,散落着几块已经失去光泽的黑色骨片,以及一个歪倒的、刻满了扭曲符文的陶碗。碗底残留着些许暗红色的、凝固的污迹。 通幽眼下,这个简陋的祭坛散发着与岸上焦坑同源、但更加阴湿污浊的秽气!它像是一个小小的、恶毒的触角,从河底延伸出来,配合着岸上的主仪式,加速抽取和污染着地脉。 但沈厌的目光,却被祭坛旁边的一样东西牢牢吸住了。 那是一小块褪色的、破烂的红布条。布条被一块石头压在淤泥里,上面用某种黑色的、难以褪色的材料,歪歪扭扭地画着一个简易的符文——正是归墟教那种风格! 而在布条旁边,淤泥上有几道清晰的、挣扎拖拽的痕迹,指向乌篷船残骸更深处的一个黑洞洞的破口! 小豆子!他肯定在这里挣扎过! 沈厌的心猛地揪紧,立刻向那破口游去。阿七紧随其后。 破口内是乌篷船残存的中空船舱,里面塞满了淤泥和各种水下垃圾。在手电光柱的照射下,沈厌一眼就看到,在船舱角落的淤泥中,半掩着一只小小的、已经变形的…铁皮盒子。 那是小豆子平时用来藏他那些“宝贝”的盒子! 沈厌快速游过去,将盒子挖了出来。盒子已经锈蚀,盖子虚掩着。他颤抖着打开。 里面没有宝贝,只有几颗被水泡得发胀的普通石子,以及…一张被小心折叠起来的、防水油布包裹的纸条。 沈厌的心沉到了谷底。小豆子留下盒子,是在传递信息! 他小心翼翼地展开油布,取出里面的纸条。纸条上的字迹歪歪扭扭,是用烧焦的木棍或者类似的东西书写的,有些地方已经被水浸染模糊,但大致内容还能辨认: 【跟着红布条…他们抓人…喂“洞”…冷的…怕…欠沈老板的包子…下次还…】 字迹在这里中断,最后几个字显得格外仓促潦草。 红布条?是指引方向的标记?抓人…喂“洞”?“洞”指的是什么?地脉的气眼? 小豆子发现了归墟教抓活人献祭的秘密,一路留下标记跟到这里,最终却… 沈厌死死攥着纸条,指甲几乎要抠进掌心。冰冷的怒火混合着河水般的悲凉,在他胸腔里翻涌。 阿七游过来,看了一眼纸条,面色亦是无比凝重。他指了指祭坛方向,又指了指河面,示意先上去。 两人浮出水面,艰难地爬回岸上。摘下呼吸面罩,冰冷的空气吸入肺中,带着劫后余生的腥味。 林玥和队员立刻上前。沈厌沉默地将那只铁皮盒子和纸条递给林玥。 林玥快速扫过纸条内容,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如冰:“活人献祭…‘活皿’…果然如此。”她立刻对着通讯器下令:“技术组,立刻分析纸条材质和字迹残留物,追踪油布来源!数据库比对‘活皿’相关词条!” 她看向沈厌和阿七:“你们提供的线索非常重要。归墟教在进行大规模仪式时,确实需要特定的‘药引’。‘至阴命格’且‘心甘情愿’(至少是仪式意义上被迫心甘情愿)的生魂,是催化秽源转化最高效的燃料。” 她调出随身光屏,快速操作:“根据以往零星案例和能量模型反推,这样的‘活皿’并非随意抓取。需要特定的生辰八字,命格纯阴,且最好处于某种极端的情绪或生理状态(如重病、昏迷),更容易被‘引导’和‘使用’。” 光屏上数据流飞速滚动,最终定格在榕城及周边区域的户籍和医疗数据库访问界面(显然管局权限极高)。 “范围缩小…年龄不会太大,生命力需旺盛…长期住院或深居简出…”林玥指尖飞快筛选,无数人脸和信息在屏幕上闪烁。 沈厌的通幽眼无意间扫过那些飞速滚动的信息流,忽然,一张一闪而过的、略显模糊的档案照片,让他心脏猛地一跳! 那是一个躺在病床上、插着呼吸管的少女侧脸。脸色苍白如纸,双目紧闭,似乎处于深度昏迷状态。照片很普通,但少女眉宇间那种极其微弱的、近乎虚无的魂光气息,在通幽眼的特殊感知下,却呈现出一种无比纯净、却又仿佛与整个世界隔着一层毛玻璃般的奇特质感! 至阴命格!而且魂魄似乎处于一种非自然的沉寂状态,极易被外力牵引! “停!”沈厌猛地开口。 林玥手指一顿,屏幕定格。画面正是那个昏迷少女的档案。 【姓名:陈薇】 【年龄:17】 【状况:突发性未知原因昏迷,植物状态已持续4年零7个月】 【就诊医院:榕城市第三人民医院特殊护理病房】 【家庭背景:父(陈建国,已故),母(张兰,已故),无其他直系亲属。医疗费用由‘榕城文化遗产保护基金会’长期资助。】 “基金会?”阿七敏锐地注意到了这个细节。 林玥快速查询该基金会信息,屏幕显示:【榕城文化遗产保护基金会,成立时间:15年前。法人代表:钱理。主要捐助方:归墟建筑有限公司。】 归墟建筑! 所有线索瞬间串联! 陈薇!至阴命格,长期昏迷,魂魄沉寂宛如白纸,无亲无故,完全被归墟教控制的基金会“照料”着!她简直就是为“活皿”而存在的完美容器! “他们把她养在医院…像养猪猡一样…等到需要的时候…”沈厌的声音沙哑冰冷,带着难以抑制的杀意。 林玥的脸色也彻底沉了下来:“立刻部署!目标,市三院特殊护理病房!优先确保目标人物安全!” 她雷厉风行,立刻开始调动人手。 沈厌却盯着屏幕上陈薇那张苍白的脸,以及父母栏那刺眼的“已故”二字,通幽眼微微眯起。陈建国…张兰…这两个名字,似乎在哪里听过一种极其模糊的、尘封已久的印象。 他甩了甩头,压下这莫名的熟悉感。现在不是深究这个的时候。 “等等,”沈厌叫住正要离开的林玥,举起那张从河底带回的、画着符文的破旧红布条,“小豆子可能还活着。他说‘跟着红布条’,这布条上的符文,或许不止是标记…” 林玥接过布条,仔细看了看上面那扭曲的符文,又将其与数据库比对,眼神微微一凝:“这是一种简易的追踪符,通常成对使用。另一个对应的符文,在一定范围内能感应到它的存在。” 她立刻将布条放入一个分析仪中。仪器屏幕上很快显示出一个微弱的信号指向,以及一个大概的距离范围——信号源还在移动,但并未远离老河湾区域! “搜索队!沿河滩向下游方向搜寻!有微弱灵体信号!”林玥立刻下达新的指令。 沈厌和阿七对视一眼。 “我们去下游找小豆子。”沈厌语气坚决。 林玥看了他一眼,没有反对,只是递给他一个更小巧的信号接收器:“保持联络。医院那边我会处理。找到目标,立刻带回!” 沈厌和阿七接过接收器,再次转身,沿着浑浊的河岸,向着下游信号指示的方向,快速追去。 阴冷的河风吹拂着,带着浓郁的血腥和未散的危机感。 医院里的“活皿”,下落不明的小豆子,还有隐藏在幕后的“祭司”… 狩猎,开始了。 第27章 守株待兔 下游河滩的搜索远比想象中艰难。淤泥、杂草丛和堆积的垃圾严重阻碍了行进速度。手中那个管局制造的信号接收器屏幕上的光点微弱且飘忽不定,如同风中残烛,时而清晰,时而几乎要湮灭在背景噪音中。 小豆子的魂力正在快速消散。 沈厌和阿七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沿着河岸深一脚浅一脚地狂奔,顾不上淤泥没过小腿的粘腻和腐臭。 终于,在一处河水拐弯、形成回旋淤泥滩的地方,信号变得强烈起来! “那边!”沈厌指着前方一堆被河水冲积而成的、由烂木枝、塑料布和芦苇杆缠绕成的巨大垃圾堆。 两人冲过去,手忙脚乱地扒开表面的障碍物。 垃圾堆深处,一个瘦小的、几乎完全透明的身影蜷缩在那里。正是小豆子!他看起来比之前更加虚幻,身体边缘不断逸散出细碎的灰白光点,如同即将燃尽的灰烬。小脸上凝固着极致的恐惧和痛苦,怀里还死死抱着半块早已被污水泡烂的糯米糕。 他的魂魄受到重创,濒临溃散! “小豆子!”沈厌低呼一声,就要伸手去拉他。 “别动!”阿七急忙阻止,面色无比凝重,“他魂体太脆弱,生人阳气一冲,可能立刻就会散掉!” 他立刻盘膝坐下,将脖颈上的乌木佛珠摘下,轻轻悬在小豆子虚影的头顶。柔和温暖的佛光如同涓涓细流,缓缓注入小豆子体内,暂时稳住了他即将崩溃的魂体。但这也只是杯水车薪,小豆子的意识依旧模糊,无法交流。 “必须尽快送他回往生斋,用安魂香温养!”阿七沉声道,额角渗出细汗,维持这种精细的佛力输出极为耗费心神。 就在这时,沈厌手腕上的“镇祟镣”突然传来一阵不同以往的、尖锐的刺痛!不再是持续的低频震动,而是某种高频警报! 几乎同时,他别在衣领上的微型通讯器里传来林玥压抑急促的声音:“沈厌!医院是陷阱!他们早有准备!我们中了调虎离山!他们的真正目标是…滋滋…” 通讯信号被强烈的干扰切断,只剩下一片杂音! 沈厌和阿七脸色骤变! 调虎离山!归墟教料到了他们会来救陈薇!甚至可能故意泄露小豆子的线索,将他们引开! 真正的攻击,现在才开始! “回去!”沈厌当机立断。 阿七咬牙,小心翼翼地用佛光包裹住小豆子虚幻的身体,将其暂时收入紫铜钵盂之中温养。两人再也顾不上隐蔽,以最快速度冲出河滩,奔向停在不远处的越野车。 … 市三院,特殊护理病房楼层。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诡异的寂静。原本应该亮着灯的走廊一片漆黑,只有紧急出口的幽绿指示灯提供着微弱的光源。冰冷的阴风不知从何处吹来,卷动着地面散落的纸张。 林玥和她的两名队员背靠背组成防御阵型,警惕地注视着黑暗的走廊尽头。他们脚下,躺着几具扭曲抽搐的“尸体”——那是医院保安和医护人员,但此刻他们眼珠翻白,口吐白沫,身体以不自然的角度扭曲着,显然是被某种邪术暂时操控了心神。 “队长,能量干扰太强!通讯完全中断!防御符文正在被快速侵蚀!”一名队员快速检查着装备,声音紧绷。 “目标病房情况?”林玥声音冷静,手中那把特制步枪枪口微微移动,扫描着黑暗。 “病房门被从内部用邪法封锁了!能量读数极高!里面…还有活人反应,但很微弱!” 林玥眼神一厉:“强攻!不能让他们得手!” 然而,就在他们准备强行突破病房门的刹那—— 咯咯…咯咯咯… 一阵令人牙酸的、仿佛骨头摩擦的笑声,从走廊两侧的墙壁里、天花板的通风口中,同时响了起来! 紧接着,墙壁上的阴影开始蠕动、拉长,凝聚成一个个人形的轮廓!这些阴影人形没有五官,只有一片空洞的漆黑,它们手中握着由纯粹秽气凝聚而成的、扭曲的刀刃,无声无息地从四面八方飘来! 与此同时,病房那扇厚重的门板上,原本绘制的辟邪符文猛地闪烁了几下,瞬间黯淡、破碎!门板表面浮现出无数张痛苦扭曲的人脸浮雕,发出无声的哀嚎! 门,自己缓缓打开了。 门内并非病房,而是一片翻滚涌动的、粘稠的黑暗!黑暗中,隐约可见病床的轮廓,以及一个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瘦弱身影(陈薇)。而在病床旁,站着两个穿着漆黑长袍、脸上戴着无面白色面具的身影! 他们手中各自托着一个不断蠕动、由秽气构成的黑色肉瘤,肉瘤上延伸出无数细小的触须,正连接在陈薇的太阳穴和胸口,似乎在缓慢地抽取着什么,又像是在进行某种邪恶的灌注! 仪式已经开始了! “阻止他们!”林玥厉喝,手中步枪瞬间喷吐出灼热的白色射线! 但那些从墙壁中涌出的阴影人形如同潮水般涌上,悍不畏死地用身体挡住了射线!白光洞穿它们,它们只是扭曲一下,随即又恢复原状,继续扑来!它们并非实体,而是纯粹的秽气造物! 两名队员也同时开火,符文枪械的光芒在黑暗中不断闪烁,将扑来的阴影人形一片片撕碎,但它们的数量仿佛无穷无尽! “不行!这些东西杀不完!”队员焦急喊道。 林玥脸色铁青,猛地从腰间取下一枚拳头大小、布满符文的金属球——“强光震荡符雷”! “闭上眼睛!”她大喝一声,用力将符雷掷向阴影人形最密集的区域! 轰!!! 一道足以致盲的强烈白光伴随着无声的冲击波猛地爆开!整个走廊剧烈震荡!所有的阴影人形在白光中发出凄厉的尖啸,瞬间如同阳光下的冰雪般消融溃散! 冲击波甚至将病房门口那两个黑袍无面人也震得一个踉跄,手中的秽气肉瘤一阵剧烈波动! 就是现在! 林玥和队员强忍着眩晕感,猛地冲进病房!步枪对准那两个黑袍人就要射击! 然而,就在他们冲入病房的瞬间—— 地面上,天花板下,突然亮起无数道纵横交错的、由污血绘制的符文线条!这些线条瞬间构成一个巨大的、将整个病房笼罩在内的邪恶法阵! 法阵亮起的刹那,林玥三人只觉得身体猛地一沉!仿佛有无形的大山压在身上,动作瞬间变得迟滞无比!手中的符文武器也变得异常沉重,枪口的光芒迅速黯淡下去! 重力压制结界!而且还是混合了秽气污染的特殊结界! “咯咯咯…”那两个黑袍无面人发出嘲讽般的笑声,似乎毫不意外。他们继续着手中的仪式,陈薇的身体开始微微颤抖起来,脸色变得更加苍白,眉心浮现出一个黑色的符文印记。 林玥眼中闪过决然,试图强行启动身上的高阶破咒符,但结界的压制力远超想象!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天地自然,秽气分散…洞中玄虚,晃朗太元…” 一段低沉、沙哑、却带着奇异韵律的咒言,突然从病房窗外响起! 紧接着,数张裁剪粗糙、却浸染着暗红色血渍的纸符,如同飞鸟般穿透玻璃(玻璃早已在结界启动时震裂),精准地贴在了病房内几个关键的、由污血绘制的符文节点上! 噗!噗!噗! 纸符贴上的瞬间,立刻燃烧起来,爆发出并非火焰、而是某种混乱扭曲的暗红色能量乱流!这些乱流粗暴地冲击着结界的能量回路! 整个重力结界猛地一阵剧烈闪烁,变得极其不稳定!施加在林玥三人身上的压力瞬间大减! “就是现在!”窗外传来沈厌的嘶吼! 林玥没有任何犹豫,抓住这稍纵即逝的机会,猛地挣脱束缚,手中步枪再次亮起灼热的白光! “净化射击!最大功率!” 炽烈的白光如同审判之矛,瞬间跨越空间,狠狠轰向其中一个正在维持仪式的黑袍无面人! 那黑袍人似乎没料到结界会被以这种粗暴的方式干扰,猝不及防,被白光直接命中胸口! “呃啊——!”一声不似人声的凄厉惨叫从面具下传出!他的身体如同被投入炼钢炉的蜡像,瞬间融化、汽化,连带着手中的秽气肉瘤也一同爆炸开来,化作漫天腥臭的黑雾! 另一个黑袍人大惊失色,猛地中断仪式,身形一晃,如同鬼魅般向后退去,试图融入身后的黑暗。 但阿七的身影已然出现在窗口!他手中的紫铜钵盂爆发出浩瀚佛光,如同金色的墙壁,狠狠封堵了对方的退路! “阿弥陀佛!邪孽伏诛!” 佛光普照,那黑袍人周身冒出滚滚黑烟,发出痛苦的嘶嚎,动作瞬间僵滞! 林玥的枪口已然调转,第二发净化射击蓄势待发! 眼看就要将这第二个黑袍人也留下—— 突然,那黑袍人猛地抬手,狠狠一拍自己的面具! 咔嚓! 面具碎裂,露出的却并非人脸,而是一团翻滚蠕动、由无数细小怨灵构成的恐怖漩涡! “祭司…永生!!!” 他发出最后一声疯狂扭曲的嘶吼,整个身体猛地向内坍缩,随即轰然爆开! 并非能量爆炸,而是爆成了无数只尖叫着的、由纯粹秽气构成的黑色乌鸦,撞破佛光封锁,朝着窗外四面八方亡命飞窜! “不好!是秽鸦分身!别让它们跑了!”林玥急道,连连开枪,白光不断闪烁,击落数十只乌鸦,但仍有更多乌鸦消失在夜色中。 病房内,重力结界彻底消失。只剩下满地狼藉,弥漫的腥臭黑雾,以及病床上那个眉心带着黑色符文、气息更加微弱的少女。 沈厌和阿七从窗口跃入。沈厌脸色苍白,左手指尖还在滴血——刚才那几张干扰结界的血符,代价不小。 林玥快步走到陈薇床边,快速检查着她的生命体征,脸色难看:“魂魄被污染了…而且被种下了‘标记’…就算救回来,也随时可能被他们再次定位甚至操控…” 她猛地抬头,看向窗外那些乌鸦消失的方向,眼神冰冷: “他们知道我们来了。这个‘活皿’,他们绝不会放弃。” 第28章 林家老宅 特殊护理病房内的混乱尚未平息,刺鼻的焦糊味和腥臭的秽气尚未散尽。陈薇眉心那抹不祥的黑色符文如同活物般微微蠕动,即便在昏迷中,她的眉头也因魂魄被污染的痛楚而紧紧蹙起。 林玥动作迅速地给陈薇注射了一针管局特制的镇静剂和初步净化血清,暂时稳定住她急剧恶化的生命体征,但眉宇间的凝重丝毫未减。 “‘秽源标记’…比预想的更麻烦。”她看着检测仪上跳动的、夹杂着灰黑色波纹的数据流,“常规手段无法根除,它会持续吸引秽气,并成为归墟教远程定位和施加影响的道标。必须找到专门的净化法阵或者…更强的地脉灵气冲刷。” 她抬起头,目光扫过一片狼藉的病房,最终落在沈厌和阿七身上:“医院不能再待了。我们需要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安置她,同时继续追查地脉枯死的源头。” 沈厌靠墙站着,左手指尖的伤口草草包扎着,渗出的血迹在白色纱布上晕开小片暗红。右手腕上的“镇祟镣”传来持续不断的冰冷和隐痛,提醒着他此刻的虚弱和受制于人。他听着林玥的话,没有做声。 阿七双掌合十,看着病床上气息微弱的少女,眼中充满悲悯:“阿弥陀佛。可还有这等清净之地?如今榕城地脉多处枯死,灵气凋零,秽气弥漫…” “有一个地方,或许可以。”林玥打断他,指尖在随身光屏上快速滑动,调出一份加密档案,“林家老宅。” 光屏上显示出一座颇具规模的古老宅院的俯瞰图。青砖黑瓦,飞檐斗拱,庭院深深,占地颇广。宅院背靠着一片郁郁葱葱的山林,格局古朴,气象森严。但与周围现代化的城市图景相比,它显得格格不入,像是被时光遗忘的孤岛。 “林家老宅,位于榕城北麓边缘,始建于明末,是榕城现存少有的、保存完好的古建筑群之一。林家曾是榕城百年望族,诗书传家,但也出过几任著名的风水师和堪舆家。”林玥语气平稳地介绍着,如同宣读报告,“这座宅院据说当年由林家先祖亲自选址设计,巧妙地建在了一处罕见的地脉‘灵眼’之上,不仅能汇聚天地灵气,更能调和阴阳,镇守一方。” 她放大图片,指向宅院后方那片山林:“最重要的是,根据我局多年来的遥感监测数据显示,即便在目前榕城多地地脉枯死的情况下,北麓这片区域,尤其是林家老宅范围内的地脉灵气波动,虽然也有所减弱,但依旧保持着相对稳定的活性,并未出现枯竭或秽气污染迹象。” “哦?”阿七眼中闪过一丝讶异,“竟有如此奇地?莫非有高人布设阵法守护?” “不清楚。”林玥摇头,“林家早在三十年前就已举家迁往海外,这座老宅一直空置,由几个远房旁系代为看管,平时几乎无人靠近。我局也曾试图进行更深入的勘探,但宅院内部似乎存在某种…无形的排斥力场,我们的非接触探测手段效果很差,而强行进入又可能引发不可预知的后果,因此档案一直标注为‘观察中’。” 她顿了顿,看向沈厌和阿七:“但现在,情况特殊。那里可能是目前榕城唯一能暂时隔绝‘秽源标记’,并为她提供一丝生机的地方。而且,老宅能在地脉动荡中独善其身,本身就可能藏着对抗归墟教邪阵的线索。” 沈厌终于开口,声音依旧沙哑:“既然有排斥力场,我们怎么进去?” “林家在国内还有一个负责打理老宅事务的远亲,叫林伯,是个孤僻的老人。”林玥调出一张老人的登记照,面容清癯,眼神有些浑浊,“我已经让人以‘古建筑紧急勘查维护’的名义联系了他,拿到了临时许可。这是目前干扰最小的方法。” 她收起光屏,语气不容置疑:“立刻转移目标人物。沈顾问,阿七师傅,你们随我一同前往林家老宅。一方面确保陈薇的安全,另一方面,实地勘察那里的地脉状况,寻找线索。” 命令下达,管局的行动效率极高。昏迷的陈薇被小心地安置在一辆经过特殊改装、内部刻有净化符文的医疗运输车上。沈厌、阿七与林玥同乘一车,车队无声地驶出医院,汇入夜色,朝着城北方向驶去。 越往北麓方向行驶,空气中的污浊感和压抑感似乎确实减轻了些许。摇下车窗,甚至能闻到一丝清冷的、带着草木气息的山风。 约莫一小时后,车队在一片远离市嚣、被浓密树荫笼罩的区域停下。 眼前,就是林家老宅。 近距离观看,更能感受到这座古宅的沧桑与不凡。高耸的青砖围墙历经风雨,爬满了苍翠的藤蔓,却不见丝毫破败。两扇厚重的黑漆木门紧闭着,门环是栩栩如生的椒图兽首,威严肃穆。门楣上悬挂的匾额,“林府”两个鎏金大字苍劲有力,虽蒙尘却依旧透着底蕴。 宅院周围极其安静,连夏夜的虫鸣都似乎被某种无形的力量压制了。 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蓝色中山装、身形干瘦、眼神有些木然的老人(林伯)已经等在那里,手里拿着一串沉重的黄铜钥匙。他看到车队和穿着制服的林玥,似乎有些紧张,也没多问,只是默默地打开了旁边一扇供人进出的小侧门。 “诸位…专家…请、请进。主屋都锁着,厢房可以暂用…”老人声音沙哑,带着浓重的口音,说完便缩到了一旁,仿佛不愿与这宅子有过多牵扯。 林玥示意队员将陈薇安置到指定的厢房,并立刻布设便携式的监控和防护设备。 而沈厌和阿七,则站在那扇打开的侧门前,不约而同地停下了脚步。 两人的脸色都变得异常凝重。 沈厌的通幽眼无声开启。在他的视界里,整座林家老宅并非死物,而是被一层极其微弱、却异常纯净坚韧的淡金色光晕笼罩着!这光晕如同一个倒扣的碗,将宅院及其后方的大片山林都守护其中。光晕的气息中正平和,带着一种古老的、源自大地的沉凝之力,将外界弥漫的秽气牢牢阻挡在外。 然而,在这层守护光晕的内部,宅院深处,他却隐约感觉到一丝极其隐晦的、与这中正平和格格不入的…阴冷与滞涩感?那感觉非常微弱,如同清澈湖底的一缕难以察觉的暗流,若非他通幽眼敏锐,几乎无法捕捉。 更让他注意的是,手腕上的“镇祟镣”在靠近宅院的瞬间,震动频率明显降低了,仿佛这里的纯净环境减轻了它的负担,但与此同时,镣铐本身似乎也受到了某种压制,内部符文的流转变得略微迟滞。 阿七的感受同样强烈。他脖颈上的佛珠散发出舒适的暖意,与此地的气息隐隐共鸣。但他修持的佛门慧眼,也同样窥见了宅院深处那一丝不协调的“杂音”。 “好强的守护灵光…但内里…”阿七低声沉吟,眉头微蹙。 “进去看看。”沈厌嘶哑道,率先迈步,跨过了那扇侧门。 就在他脚步踏入宅院范围的刹那—— 嗡! 一股无形的、温和却不容抗拒的力场如同水波般拂过他的全身。他仿佛穿过了一层清凉的水幕,外界所有的喧嚣、污浊、压抑瞬间被隔绝在外,身心都为之一清。 但与此同时,宅院深处那丝阴冷滞涩的感觉,也似乎清晰了一分。 门内是一个宽敞的庭院,青石板铺地,缝隙里生着茸茸青苔。角落种着几株古树,枝繁叶茂,生机勃勃。与门外仿佛是两个世界。 林玥安排好事宜,也跟了进来,她似乎没有沈厌二人那么敏锐的感知,但也能感觉到此地的不同寻常:“能量读数很稳定,净化指数远超外界。是个好地方。” 她的目光投向庭院后方,那通往主宅和更深处山林的方向:“根据旧地图显示,老宅最主要的建筑都依山势而建,最核心的地脉‘灵眼’,应该就在后山祠堂附近。我们需要去那里进行详细勘测。” 沈厌和阿七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那丝疑虑。 这宅子能抵御地脉枯死,固然是好事。但深处那隐藏的东西,究竟是什么?是福是祸? “走吧。”沈厌压下心头疑虑,声音低沉,“是狐狸,总要露出尾巴。” 三人穿过寂静的庭院,沿着廊道,向着老宅深处,那片被古老气息和隐秘笼罩的后山走去。 越往里走,那种中正平和的守护感越发浓郁,草木清香沁人心脾。然而,沈厌和阿七心中的那丝不安,却也随着距离的深入,如同滴入清水中的墨点,缓缓扩散开来。 直到他们穿过一道月洞门,眼前景象豁然开朗。 一片被陡峭山壁环抱的小型山谷出现在眼前。谷中草木格外葱翠,灵气氤氲成淡淡的薄雾。山谷中央,矗立着一座飞檐翘角、庄严肃穆的古朴建筑——林家祠堂。 而在祠堂侧后方,靠近山壁的地方,赫然有一个被茂密藤蔓和乱石半掩着的、黑黢黢的洞口! 一股极其精纯、却又夹杂着那一丝无法忽视的阴冷滞涩气息的地脉灵气,正从那洞口中丝丝缕缕地逸散出来! 那洞口的形状…边缘的痕迹… 沈厌的通幽眼猛地眯起。 那根本不是天然形成的山洞!那入口处的巨石摆放,那周围隐约可辨的、被风雨磨蚀殆尽的符文残迹… 那是一个被人为封印的入口! 而且所用的封印手法,古老、霸道,甚至带着一丝…决绝的意味! 林家老宅的秘密,似乎就藏在这被封印的洞口之后。 第29章 水脉妖棺 祠堂侧后方,那被藤蔓乱石半掩的洞口,如同巨兽沉默的喉咙,散发着诱人又危险的气息。精纯的地脉灵气与那一丝阴冷滞涩感交织涌出,形成一股奇特的、令人心神不宁的张力。 “封印…”阿七蹲下身,指尖拂过洞口边缘一块巨石上几乎被苔藓完全覆盖的刻痕。那刻痕深峻古拙,并非佛道两家常见的符文,反而更像某种更古老的、源于巫傩祭祀的契约印记,带着一种决绝的、与天地立约般的沉重感。 “而且是很强的封印,年月久远,力量却在持续流失。”沈厌的通幽眼穿透表象,看到封印之力如同一个不断漏气的皮囊,虽然依旧强大,却已不复巅峰。“里面的东西…快要压不住了。” 林玥手中的能量检测仪发出急促的滴滴声,屏幕上的读数疯狂跳动:“洞内灵气浓度极高,但波段异常混乱,夹杂着强烈的阴性生物能量反应和…某种大型金属物体的信号?” 她抬头看向那黑黢黢的洞口,眼神锐利:“必须进去查看。如果这里是地脉灵眼,它的状态直接关系到整个榕城的安危。如果是归墟教的另一个陷阱…” 她的话没说完,但意思明确。她打了个手势,身后一名队员立刻从装备箱中取出几个拳头大小的金属球体,启动后抛入洞中。金属球悬浮而起,散发出柔和的白色光晕,如同微型无人机般向洞内深处飞去,同时将扫描到的实时画面传回林玥的护目镜。 画面显示,洞口初段狭窄,但向下延伸十余米后,便豁然开朗,进入一个巨大的地下溶洞。溶洞内水汽弥漫,能听到清晰的水流声。 “安全。可以进入。保持警戒。”林玥确认初步扫描无 immediate 威胁,率先弯腰钻入了洞口。沈厌和阿七紧随其后。 洞内通道陡峭向下,湿滑难行。越是深入,那股精纯的灵气越发浓郁,几乎化为实质的白色雾气,吸入口鼻令人精神一振。但与此同时,那丝阴冷滞涩感也越发清晰,如同美玉中的瑕疵,挥之不去。 很快,他们抵达了溶洞主体。 眼前的景象让三人同时屏住了呼吸。 这是一个极其广阔的地下空间,穹顶高悬,倒挂着无数散发着微光的钟乳石。一条宽阔的地下河从溶洞一侧奔腾而过,水流湍急,撞击在岩石上发出雷鸣般的轰响。河水并非漆黑,反而呈现出一种奇异的、莹莹的蔚蓝色,散发着惊人的灵气——这竟是高度浓缩的地脉灵泉! 然而,就在这灵光璀璨的河流中央,赫然矗立着一座巨大的、黑沉沉的石台。石台显然并非天然形成,表面雕刻着早已模糊不清的古老壁画和符文。 而石台之上… 停放着一口棺椁。 一口巨大到超乎想象的青铜棺椁! 棺椁长近三丈,宽逾一丈,通体由不知名的青铜铸就,色泽暗沉如墨,却在灵泉雾气的缭绕下,隐约反射出幽冷的光泽。棺身表面布满了极其繁复、狰狞的浮雕——并非龙凰祥瑞,而是各种扭曲挣扎的生灵、面目模糊的神魔、以及无数从未见过的、充满蛮荒气息的凶兽图案!这些图案充满了痛苦与镇压的意味。 八根粗如儿臂、锈迹斑斑的黑色锁链,从棺椁的八个方位延伸而出,另一端死死地钉入了周围的洞壁深处!锁链绷得笔直,上面贴满了无数早已褪色破损的黄色符纸,却依旧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封印之力。 整口青铜巨棺,静静地躺在那里,如同一位被强行囚禁于此的远古魔神,散发着亘古的苍凉、沉重、以及一种令人灵魂战栗的压迫感! 那丝丝缕缕的阴冷滞涩之气,正是从这口青铜巨棺的缝隙中不断逸散而出,污染着周围精纯的灵泉雾气! “这是…什么东西?”林玥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震惊。管局的数据库里,从未记载过如此骇人的古物! 阿七面色前所未有的凝重,甚至带着一丝骇然:“好重的怨煞之气…还有…神性?不…是伪神性…被污染的神性!这棺中…绝非善类!” 沈厌的通幽眼死死盯着那青铜巨棺。他的视野更加可怖——那棺椁在他眼中,根本就是一个不断向外渗漏着粘稠、漆黑、如同石油般污秽能量的恐怖源头!那些能量与地脉灵泉接触,发出细微的、令人牙酸的“滋滋”声,不断污染着灵泉。棺椁周围的锁链和符箓光芒急剧闪烁,显然正在承受着巨大的压力。 这口棺,才是林家老宅地脉之所以能保持相对活跃、却又隐含不祥的真正原因!它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污染源,但外面的封印和此地浓郁的地脉灵气,又形成了一个微妙的平衡,既镇压着它,又被它持续污染! “归墟教的目标…”沈厌嘶哑开口,一个可怕的念头划过脑海,“他们是不是想…” 他的话还没说完—— 哗啦! 地下河中,靠近青铜棺椁的水面猛地炸开! 数道迅捷无比的黑影,如同鬼魅般从水中激,射而出,稳稳地落在了石台之上,将那口青铜巨棺护在身后! 这些黑影并非人类! 它们大体保持着人形,但身材更加纤细高挑,皮肤呈现出一种水润的、带着鳞片反光的青灰色。手指和脚趾间连着半透明的蹼膜。它们的面部轮廓柔和却怪异,没有鼻子,只有狭长的、没有眼白的漆黑眼睛和一张几乎咧到耳根的、布满细密尖牙的嘴! 它们手中握着由某种苍白兽骨打磨而成的锋利骨矛和骨刀,矛尖闪烁着幽蓝的光芒,显然是淬了剧毒。周身散发着浓烈的、与那青铜棺椁同源的阴冷气息,以及一种强烈的、领地守护者的敌意! “水妖…”阿七低声道,握紧了佛珠。这些并非完全邪祟,更像是某种古老的、依附此地水脉和那口诡异棺椁而生的智慧生物族群! 为首的一名水妖,体型稍显高大,脖颈上挂着用不知名兽牙和青铜碎片串成的项链,它举起骨矛,指向闯入的三人,发出一连串尖锐、急促、如同水流撞击般的怪异音节! 虽然听不懂语言,但那充满警告和驱逐的意味,任何人都能明白。 林玥立刻举起武器,队员也迅速占据有利位置,枪口对准了石台上的水妖。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我们没有恶意!”林玥用通用语喊道,试图沟通,“我们为调查地脉异常而来!这口棺椁正在泄露污染!” 那些水妖显然听不懂,或者说根本不在乎。它们看到管局队员举起的武器,眼中的敌意瞬间化为暴怒!为首的水妖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啸! 唰唰唰! 所有水妖手中的骨矛同时抬起,矛尖对准三人!下一秒,它们猛地张口,一道道极其凝聚、高速旋转的、蕴含着阴寒秽毒的水箭,如同疾风骤雨般从它们口中喷射而出,直射而来! 这水箭的速度和威力远超想象,甚至发出了破空的尖啸! “防御!”林玥厉喝,瞬间开枪!灼热的白色射线迎向水箭! 砰砰砰! 白光与水箭在空中碰撞爆炸,发出闷响,散开团团腥臭的黑绿色毒雾! 但水箭的数量太多,太过密集!更有几只水妖潜入水中,如同鬼魅般从靠近岸边的水面窜出,骨刀狠辣地劈向队员的下盘! 一名队员闪避稍慢,小腿被骨刀划开一道口子,伤口瞬间发黑溃烂,他闷哼一声,踉跄后退,急忙注射解毒剂。 阿七暴喝一声,佛珠光芒大放,形成一道金色屏障,挡下了大部分水箭!但水箭冲击力极强,撞得金光屏障剧烈摇晃! 沈厌左手急挥,数张管局符纸射出,在空中爆开,形成小范围的能量乱流,搅偏了几道水箭。但他右手被“镇祟镣”限制,无法施展更精妙的纸扎术,动作显得颇为掣肘。 这些水妖个体实力并不算顶尖,但借助地利和水脉灵泉的加持,加之配合默契,攻击又狠又快,一时间竟将三人压制住了! 更麻烦的是,战斗的波动和溢散的能量,似乎刺激了那口青铜巨棺! 嗡——!!! 一声低沉、压抑、仿佛来自九幽之下的轰鸣,猛地从棺椁内部响起! 整个溶洞为之震颤! 那八根绷直的锁链疯狂抖动起来,发出令人牙酸的金铁摩擦声!上面贴着的古老符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焦黑、破碎! 棺椁的缝隙中,逸散出的漆黑秽气瞬间暴涨了数倍!如同墨汁般涌入灵泉之中! 石台上的水妖们听到这声轰鸣,非但没有恐惧,反而像是受到了某种鼓舞和刺激,攻击变得更加疯狂不要命!它们甚至开始用自己的身体去硬挡管局的射击,只为掩护同伴靠近攻击! “它们在保护那口棺!或者说…在阻止我们靠近!”林玥瞬间明白了这些水妖的意图。 但明白归明白,面对这群陷入狂热、悍不畏死、又占据地利的古老生物,想要突破它们的防线接近青铜棺,难如登天! 战斗陷入僵持,而青铜棺的异动却越来越剧烈!再这样下去,封印可能真的要被彻底冲开! 沈厌一边狼狈地躲闪着毒水箭,通幽眼飞快地扫视着整个溶洞。突然,他的目光定格在溶洞穹顶,那些倒挂的、散发着微光的钟乳石上。 尤其是几根最为粗壮、位置恰好悬在石台上方的钟乳石… 一个冒险的念头在他脑中闪过。 “阿七!”他猛地朝僧侣喊道,“用你最刚猛的音攻法门!轰击穹顶那几根最亮的钟乳石根部!快!” 阿七虽不明所以,但对沈厌的判断有着基本的信任。他立刻深吸一口气,周身佛力奔涌,胸腔如同罗汉鼓荡! “哞——!” 一声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加洪亮、刚猛、蕴含着无上破邪伟力的金刚狮子吼,如同实质的金色声波,狠狠撞向沈厌所指的那几根钟乳石! 轰隆隆! 声波过处,那几根巨大的钟乳石根部岩石骤然崩裂! 咔嚓!咔嚓! 在所有人(和水妖)惊愕的目光中,那数根需要数人合抱的、不知经历了多少万年才形成的巨大钟乳石,带着雷霆万钧之势,朝着下方的石台——以及那口青铜巨棺,狠狠砸落而下! 水妖们发出了惊恐绝望的尖啸! 第30章 荒村傀戏 数根万年钟乳石带着毁灭性的气势轰然砸落!巨大的阴影瞬间笼罩了整个石台和水妖! 那些狂热的水妖发出了绝望的尖啸,它们试图跃入水中躲避,但根本来不及!面对这天地之威,个体的力量显得如此渺小! 轰隆隆——!!! 震耳欲聋的撞击声和岩石崩裂声在整个溶洞内疯狂回荡!地面剧烈震颤,如同发生了地震!溅起的巨大水花如同海啸般冲向四周岩壁! 沈厌、阿七和林玥在巨石落下的前一刻就已急速后退,紧紧贴住洞壁,仍被冲击波震得气血翻腾,耳中嗡鸣不止。 良久,尘埃(和水汽)缓缓落定。 只见那原本矗立着青铜棺椁的石台,已被数根巨大的钟乳石彻底砸毁、掩埋!奔腾的地下河被巨石强行改变了流向,河水变得更加湍急混乱。那些水妖…已然不见踪影,想必已与石台一同化为了齑粉。 然而,那口青铜巨棺… 它竟然没有被彻底砸毁! 巨大的撞击力似乎触发了棺椁本身的某种防御机制!只见棺椁表面那些狰狞的浮雕仿佛活了过来般,散发出幽暗的光芒,构成一个短暂存在的防护力场,硬生生扛住了巨石的主要冲击!但棺椁依旧被巨大的力量砸得倾斜、变形,棺盖与棺体之间裂开了一道更大的缝隙! 更加浓郁、粘稠如沥青的漆黑秽气,如同溃堤的洪流,从那裂缝中疯狂涌出!瞬间污染了大片河水! “吼——!!!” 一声更加清晰、更加暴虐、充满了无尽痛苦和愤怒的嘶吼,猛地从棺椁裂缝中传出!震得整个溶洞瑟瑟发抖! 那八根原本就绷到极限的锁链,此刻发出了令人牙酸的**,其中两根较细的,竟“崩崩”两声,猛地断裂开来!碎片如同炮弹般四射飞溅! 封印正在加速崩溃! “快!加固封印!”林玥脸色剧变,不顾危险,率先冲向那倾斜的巨棺!队员立刻跟上,从装备箱中取出管理局特制的、闪烁着银白色符文的金属锁链和符卡,试图替代断裂的古老锁链。 阿七也立刻盘膝坐下,将紫铜钵盂置于身前,全力诵念经文,浩瀚的佛光如同潮水般涌向巨棺,试图压制那喷涌的秽气。 然而,那秽气的量和狂暴程度远超想象!佛光与之接触,竟发出滋滋的腐蚀声,推进得异常艰难!管局的特制锁链刚刚靠近,表面的符文就被污染得迅速黯淡! “不行!这东西太霸道了!我们的装备压制不住!”队员焦急地喊道,手中的金属锁链竟然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锈蚀、脆化! 沈厌看着那疯狂涌出的秽气和裂缝中隐约传出的、令人灵魂战栗的恐怖气息,通幽眼刺痛无比。他强忍着不适,目光飞快地扫视着被砸毁的石台废墟和周围洞壁。 突然,他的目光定格在几块崩飞的石台碎块上。那些碎块内部,似乎露出了不同于外部岩石的、人工雕琢的痕迹! 他快步走过去,扒开碎石。 只见那些石台内部,竟然镶嵌着几块保存相对完好的黑色石板!石板上刻满了密密麻麻的、极其古老的象形文字和图画! 这些文字图画的内容,并非描述如何封印,而是更像一种…警告?或者说…记录? 图画中,描绘着古老的先民与一种形态模糊、如同巨大肉块或阴影般的“怪物”搏斗、祭祀的场景。而在最后几幅图中,显示先民们最终用一种特殊的、散发着光芒的“面具”和复杂的舞蹈仪式,才勉强将那“怪物”分割、镇压(并非消灭)于各地,其中一部分,就被封入了这口青铜巨棺! 而那“面具”的形态…虽然抽象,但那犄角、那獠牙、那空洞的眼眶… 沈厌的心脏猛地一跳! 傩面!是傩面! 这些石板,竟然印证了百晓生的话!归墟教寻找古傩面,果然是为了释放或者说控制这些被上古封印的“污秽之兽”! 就在他试图解读更多文字时—— “沈厌!小心!”林玥的惊呼声传来! 只见那青铜巨棺的裂缝中,猛地探出十几条完全由粘稠秽气构成的、如同章鱼触手般的黑影!这些黑影无视了佛光和管局武器的拦截,如同拥有生命般,精准地朝着场中生气最旺盛的几人卷来!速度奇快无比! 其中两条,直取正在解读石板的沈厌! 沈厌脸色一变,左手下意识地就要施展纸扎术,但右手“镇祟镣”传来剧痛和阻碍,动作慢了半拍! 眼看那污秽触手就要缠上他的身体—— 嗡! 他怀中那半块师父的怀表,似乎受到了某种刺激,突然变得滚烫!表壳上那道深刻的劈砍凹痕,竟猛地亮起一丝微不可察的、却极其锐利的金芒! 那两条卷向他的秽气触手如同被无形的针尖刺中,猛地一颤,竟然诡异地停顿了刹那,然后改变了方向,扫向别处! 沈厌侥幸躲过一劫,惊出一身冷汗。他看了一眼怀中恢复冰冷的怀表,心中疑窦丛生。 但此刻形势危急,不容他细想。更多的秽气触手从棺中涌出,整个溶洞摇摇欲坠! “撤!先撤出去!”林玥当机立断,一边开枪阻击触手,一边命令队员后撤。继续留在这里,所有人都可能被埋葬甚至污染! 三人且战且退,狼狈不堪地沿着原路逃出溶洞。直到冲出洞口,回到祠堂后的山谷,那令人窒息的压力才稍稍减轻。 回头望去,那洞口依旧有浓郁的黑气如同狼烟般涌出,伴随着低沉的、令人不安的咆哮声。 “必须尽快找到加强封印的方法!”林玥脸色难看,看着仪器上依旧爆表的能量读数,“否则一旦那东西彻底出来…” “那些石板…”沈厌喘着气,“上面提到了一种‘面具’和特定的‘舞蹈仪式’…可能是关键。” “舞蹈仪式?”阿七若有所思,“莫非是…傩戏?” 傩戏?沈厌心中一动。是了,那些石板上描绘的先民舞蹈,确实带着浓重的傩祭色彩。 林玥立刻查询资料:“林家老宅往西十里,有一个早已废弃的古村落,叫‘傩村’。据说那里是榕城最古老的傩戏传承地之一,林家先祖似乎也与之有关联。但几十年前就因为泥石流和人口外迁彻底荒废了。” 线索指向了那里。 没有犹豫,三人立刻出发。留下部分队员监控洞口后,他们驱车前往那座荒废的傩村。 所谓的傩村,早已淹没在荒草和藤蔓之中。残垣断壁,破败不堪,只有几座还算完整的石头房屋框架矗立着,诉说着曾经的存在。村口歪歪扭扭的石碑上,“傩村”二字几乎被苔藓覆盖。 死寂,荒凉。与林家老宅的灵气盎然截然不同。 然而,当沈厌踏入这片废墟时,手腕上的“镇祟镣”却突然传来一阵异常的、轻微的悸动。不是警示危险的刺痛,而是一种…仿佛与什么产生共鸣般的奇特颤动。 同时,他怀中的那半块怀表,再次变得微微发热。 村子中央,有一片相对开阔的场地,地面由青石板铺就,似乎曾是村民聚集活动的场所。场地尽头,还有一个用石头垒砌的、早已破败不堪的古戏台。 戏台歪斜,篷布早已腐烂,只剩下光秃秃的木架。 但当三人走近时,却隐隐听到,那破败的戏台上,似乎传来极其微弱、断断续续的…锣鼓声?和咿咿呀呀的吟唱声? 这荒村野岭,怎会有人唱戏? 三人警惕地停下脚步。 天色不知何时暗了下来,一轮惨白的月亮爬上枝头,将荒村照得一片鬼气森森。 那戏台上的声音渐渐清晰起来。 锣鼓点变得密集,吟唱声也变得高亢、扭曲、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悲怆和诡异!仿佛不是人在唱,而是…无数亡魂在齐声哀嚎! 呼—— 一阵阴风毫无征兆地卷起地上的枯叶,打着旋,吹过戏台。 下一秒,戏台上那空无一物的黑暗中,毫无征兆地亮起了两盏幽幽的、绿油油的灯笼! 灯笼的光芒下,几个身影…僵硬地、机械地…“走”上了戏台! 它们穿着破旧褪色、却依稀能辨认出是傩戏服饰的戏袍,脸上戴着各种各样狰狞、滑稽、或威严的…木雕傩面! 但这些“演员”的身形…是半透明的!它们的脚…根本没有踩在戏台上,而是漂浮在空中! 它们是鬼!是滞留在此地的村民亡魂! 而这些亡魂,此刻正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操控着,上演着一出诡异无比的…傀戏! 它们动作僵硬扭曲,如同提线木偶,伴随着那不存在于现实的锣鼓点,跳着一种充满了原始野性和痛苦意味的舞蹈。那舞蹈的姿势,赫然与沈厌在溶洞石板上看到的、先民镇压“污秽之兽”的图案有几分相似! 戏台上,傩面扭曲,水袖飘飞(尽管早已破烂),亡魂无声嘶吼。 戏台下,三人屏息凝神,如坠冰窟。 这根本不是什么表演,这是一场被困于此地的亡魂,在无尽岁月中,不断重复上演的…绝望的祭祀!或者说…诅咒! 沈厌的通幽眼死死盯着戏台,盯着那些亡魂舞动的轨迹,盯着它们脸上那些表情各异的傩面… 突然,其中一个戴着怒目金刚傩面的亡魂,舞动到了一个特定的角度,它的手臂猛地指向戏台下方某个方向! 而它脸上那副傩面雕刻的纹路,在幽绿灯笼的照射下,竟与沈厌怀中那半块怀表壳上的某道细微划痕,产生了瞬间的重合! 一道灵光,如同闪电般劈入沈厌的脑海! 他猛地明白了! 这些亡魂重复演绎的,不仅仅是祭祀之舞,更是一把钥匙!一副地图!每一段舞蹈,每一个傩面的朝向,都在指示着某个方位,某个被遗忘的…藏着真正秘密的地点! 或许…那里就藏着能够加强封印,或者真正理解那口“污秽之兽”的关键! “记住它们的动作!傩面的朝向!”沈厌压低声音,急促地对阿七和林玥说道,眼睛却一刻也不敢离开那诡异恐怖的戏台。 而他没有注意到,戏台角落的阴影里,一个戴着哭泣女人傩面的亡魂,那空洞的眼眶,似乎…无声地转动了一下, “看”向了他。 第31章 渊底祭言 荒村死寂,唯有戏台上那诡异莫名的傀戏在幽绿灯笼的映照下无声喧嚣。亡魂舞动,傩面扭曲,僵硬的肢体划破凝滞的空气,每一次抬手、每一次顿足,都仿佛承载着千钧重负,又像是在绝望地铭刻着某种不容遗忘的密码。 沈厌双目灼灼,通幽眼运转到极致,几乎要裂开般刺痛。他强行忽略右手“镇祟镣”传来的阵阵阻碍性刺痛和身体的虚弱,将所有心神都投入到那亡魂的舞蹈之中。那些动作看似杂乱无章,充满了痛苦与扭曲,但在他的特殊视界下,却逐渐显现出内在的规律和指向性。 阿七亦屏息凝神,佛门慧眼虽不似通幽眼那般洞彻幽冥,却也敏锐地捕捉到舞姿中蕴含的某种古老而神秘的韵律,以及那亡魂身上散发出的、与青铜棺椁同源却更加古老苍凉的微弱气息。他双手合十,低声诵念安魂经文,并非超度,而是试图平复亡魂那无尽的怨怅与痛苦,让那被强制重复的“表演”能稍显清晰。 林玥则冷静地举着一个多功能记录仪,尽可能清晰地摄录下整个傀戏的全过程,尤其是那些傩面朝向的特定角度和亡魂手指的细微指向。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诡异氛围中缓慢流逝。 突然,沈厌瞳孔一缩! 就在那个戴着怒目金刚傩面的亡魂,再次舞动到某个特定节点,手臂僵硬地指向戏台东南角地面时,沈厌的通幽眼清晰地看到,它所指向的那块看似寻常的青石板下,一缕极其微弱的、与周围亡魂怨气截然不同的沉凝气息,如同呼吸般微微闪烁了一下! 而几乎同时,他怀中那半块怀表再次变得滚烫!表壳上那道深刻的凹痕竟与亡魂傩面上某一处纹路产生了跨越虚实的共鸣! “那里!”沈厌嘶哑出声,毫不迟疑地冲向戏台东南角! 阿七和林玥立刻跟上。 沈厌蹲下身,也顾不上工具,左手运起残存的力气,狠狠抠向那块青石板的边缘!石板松动,比想象中更容易掀开! 石板之下,并非泥土,而是一个仅有尺许见方的浅坑。坑中别无他物,只端端正正地放着一尊仅有巴掌大小的、黝黑无光的金属雕像。 那雕像的造型,赫然与溶洞中那口青铜巨棺棺身上的某种狰狞凶兽浮雕一模一样!只是缩小了无数倍,而且更加抽象古朴,透着一股蛮荒的气息。 而在雕像的底座上,刻着几个极其古老、笔画如同刀劈斧凿的篆文—— “镇渊·勿触” 就在沈厌的目光接触到这几个字的瞬间—— 嗡! 他怀中的怀表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灼热!那半块黄铜表壳仿佛要融化一般!一道极其黯淡、却凝练无比的金色流光,猛地从表壳凹痕中射出,注入那尊凶兽雕像之中! 咔…咔咔… 一阵极其细微的机括转动声从雕像内部响起。 紧接着,雕像那双原本空洞的眼窝之中,猛地亮起两点针尖大小的、猩红的光芒! 红光投射在坑底的土壁上,迅速交织、蔓延,竟形成了一篇由无数细小流动的光符构成的、短暂存在的立体碑文! 碑文的字体与雕像底座同源,却更加古老晦涩,充满了祭祀占卜的意味。但奇妙的是,沈厌、阿七甚至林玥,都能清晰地“读懂”其中蕴含的信息流: “禹王定鼎,划九州,镇百川。然天地有缺,浊阴不散,积而成‘秽’,孕化‘渊兽’,非人非妖,非神非鬼,食气而长,污浊乾坤。” “吾族受命于天,伐山破庙,逐秽于四荒。然渊兽不死不灭,唯以至阳傩面,引地脉正炁,布‘八荒锁灵阵’,方可裂其形,锢其魂,分镇于九幽之地。” “此镇渊棺,封‘秽’之一肢,林家世守,借灵眼滋养阵眼,亦借阵眼净化灵眼,平衡阴阳。然棺椁终有朽时,傩面神力亦会消散。后世子孙,若见棺动,当循祖舞之示,寻‘傩面’余晖,重固封印。若力有未逮…则舍身饲棺,亦不可令其破封而出,荼毒苍生!” “切记!切记!傩面非器,乃契约之凭!妄动者,必遭反噬,永堕秽渊!” 碑文的信息如同洪流,冲撞着三人的认知! 上古秘辛!禹王时代!秽!渊兽!傩面是封印之钥!林家竟是世代守棺人!而这口棺里封存的,只是那恐怖“渊兽”的一部分肢体?! 所有的线索瞬间贯通! 归墟教寻找古傩面,根本不是为了释放,而是为了掌控!他们想得到傩面,控制甚至融合这些被封印的“渊兽”肢体,获得那足以污染天地的恐怖力量! 而林家老宅的地脉之所以未枯,正是因为这口“镇渊棺”与地脉灵眼形成了微妙的共生平衡!但如今,棺椁封印年久失修,归墟教又在外部疯狂抽取地气,破坏平衡,导致封印加速崩溃! 碑文的光芒开始闪烁,变得不稳定,即将消散。 最后一段信息断断续续地浮现: “加固之法…需…同源之血…绘…祖舞之图…于棺…激发…地脉…共鸣…” “傩面…指引…在…” 信息到这里戛然而止! 红光崩散,那尊凶兽雕像眼中的猩红光芒彻底熄灭,仿佛耗尽了所有力量,变得灰败不堪,表面甚至出现了细微的裂纹。 坑底恢复黑暗。 荒村里,那戏台上的幽绿灯笼猛地熄灭!锣鼓声和吟唱声瞬间消失!所有亡魂演员如同被剪断线的木偶,骤然僵在原地,然后化作缕缕青烟,消散无踪。 只剩下破败的戏台,在惨白的月光下, silent而诡异。 三人站在坑边,久久无言,心中却已掀起惊涛骇浪。 “同源之血…祖舞之图…”林玥率先打破沉默,目光锐利地看向沈厌和阿七,“‘同源’指的是什么?林家的血脉?还是…” 她的目光落在了沈厌那依旧滚烫的怀表,以及阿七的佛门根基上。这两者,似乎都与那上古秘辛有着若有若无的联系。 沈厌默默拿起那尊已然废掉的凶兽雕像,指尖传来冰冷的触感。同源之血…他想到了溶洞石板上先民祭祀的画面,想到了林家… 突然,他猛地抬起头,看向林玥:“医院那份档案!陈薇的父母叫什么名字?!” 林玥一怔,立刻调出资料:“父,陈建国。母,张兰。” 陈建国…张兰… 沈厌反复咀嚼着这两个名字,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再次涌上心头。他肯定在哪里听过,不是在医院档案室,而是更早…更久远… 是了! 是师父! 很久以前,师父醉酒后,曾含糊地提起过几个名字,说是他年轻时游历结识的、有真本事的能人异士,其中就有“建国”和“兰妹子”!还感叹他们后来不知所踪,据说卷入了一件大事… 难道… 一个惊人的猜想在沈厌脑中成型:陈薇的父母,很可能也是知晓内情之人,甚至可能就是上一代或者外围的守棺人!他们的“意外”身亡,绝非偶然!而陈薇的至阴命格和昏迷…是否也与这守棺的职责或诅咒有关?! “同源之血…未必单指林家直系。”沈厌声音干涩,“可能…是所有肩负守棺职责的血脉后裔…甚至,包括某些…传承者?” 他的目光扫过阿七,最终落在自己身上。他的纸扎秘术,通幽眼,乃至师父的失踪和那半块怀表…似乎都隐隐指向某个巨大的漩涡。 阿七面色凝重:“若真如此,那加固封印之事…” “必须先找到‘祖舞之图’的完整指引。”林玥打断道,看向那已然空荡荡的戏台,“碑文最后说‘傩面指引在…’,可惜中断了。那些亡魂的舞蹈,我们只记录了一部分。” 沈厌闭上眼,脑海中飞速回放着亡魂舞动的每一个细节,结合那凶兽雕像最后指引的方向… 他猛地睁开眼,指向村子更深处、靠近山壁的一处几乎被灌木完全掩盖的坍塌建筑:“是那里!祠堂!最后的指引,在祠堂的方位!” 三人立刻奔向那处废墟。 拨开枯藤灌木,露出半扇歪斜的木门。推门而入,里面蛛网密布,神龛倾倒,牌位散落一地,早已破败不堪。 然而,在正堂最深处,那面尚未完全倒塌的、布满污渍的墙壁上,赫然用某种暗红色的、历经岁月却不褪色的颜料,绘制着一幅巨大的、复杂的壁画! 壁画的内容,正是那完整的、用于镇压“渊兽”的“八荒锁灵阵”的阵图!以及围绕着阵图演练的、无比清晰的——祖舞之姿! 每一个舞姿的细节,步伐的方位,手臂的轨迹,都与方才亡魂所跳的傀戏一一对应,但更加完整、精准、充满力量! 而在壁画的一角,还刻着几行小字,似乎是历代守棺人留下的注记: “舞毕,面北而泣,血指东南,渊眼自现。” “薪火相传,傩面为契,非林氏血脉,擅动者…” 后面的字迹被污损,模糊不清。 但前半句已然指明了方向! 面北而泣,血指东南,渊眼自现! “渊眼…恐怕就是彻底解决那口棺,或者真正接触核心秘密的入口…”林玥沉声道。 沈厌抚摸着墙壁上那暗红色的舞姿图案,感受着其中蕴含的古老力量和决绝意志。他的目光,最终落在了壁画中,那些舞者脸上所戴的、各式各样的傩面之上。 尤其是其中一副,位于阵眼核心位置的傩面。 那傩面的造型…并非常见的凶恶狰狞,反而透着一股悲悯与威严,眉心处有一个清晰的、火焰状的刻痕。 那刻痕…与他怀中怀表壳上的凹痕,几乎一模一样! 就在他心神激荡,试图看得更仔细时—— 轰隆!!! 一声沉闷的、却远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恐怖的巨响,猛地从林家老宅的方向传来!甚至连大地都随之微微震动! 紧接着,三人携带的通讯器里传来了留守队员惊恐失措的呼叫声: “队长!不好了!洞…洞里的那口棺!它…它自己立起来了!!” 第32章 移棺惊魂 “棺椁立起来了?!” 通讯器里传来的惊恐呼喊如同冰水浇头,瞬间将刚刚发现壁画指引的三人拉回现实!那沉闷的巨响和地面的微颤,更是印证了情况的急剧恶化! “回去!快!”林玥脸色剧变,没有任何犹豫,转身就朝着村外冲去!沈厌和阿七紧随其后,心中俱是沉甸甸的。棺椁自立,意味着内部的“渊兽之肢”正在疯狂冲击,封印已到了崩溃的边缘! 一路风驰电掣,赶回林家老宅。还未靠近后山祠堂,就已感觉到那股如同实质的、令人窒息的压力!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带着血腥味的秽气,甚至压过了此地原本的灵气。留守的几名队员正依托着祠堂的门廊和残垣,拼命朝着山谷洞口方向射击,但他们的脸上都带着惊惧和无力。 只见那原本不断涌出黑气的洞口,此刻已经被硬生生地撑大、撕裂!乱石崩飞,泥土翻卷! 而一口巨大、扭曲、表面浮雕仿佛都在痛苦蠕动的青铜巨棺,正以一种违反物理常识的姿态,竖直地悬浮在洞口之外! 棺盖与棺体之间的裂缝已然扩大到一个惊人的程度,如同张开了一张漆黑的、择人而噬的巨口!粘稠如沥青的漆黑秽气如同瀑布般从裂缝中倾泻而下,冲刷着地面,所过之处,草木瞬间枯朽腐败,岩石都被腐蚀得滋滋作响! 那八根原本死死锁住它的巨大锁链,此刻已然崩断了五根!剩下的三根也绷紧到了极限,发出令人牙酸的**,表面符文疯狂闪烁,眼看就要步上前尘! “吼——!!!” 更加清晰、更加暴虐的嘶吼从棺内传出,不再是沉闷的轰鸣,而是带着某种刮擦灵魂的尖锐感!每一次吼叫,都震得整个山谷嗡嗡作响,那竖直的巨棺也随之剧烈震颤,仿佛有什么东西即将破棺而出! “队长!我们的武器根本没用!只能稍微延缓秽气扩散的速度!”一名队员看到林玥,带着哭腔喊道,他手中的符文步枪枪管已经过热发红,射出的白光撞在倾泻的秽气瀑布上,只能溅起微不足道的涟漪。 林玥脸色铁青,看着那如同魔神降世般的巨棺,立刻下令:“所有单位!最高功率净化力场!集中火力攻击棺盖裂缝,延缓它完全开启!准备‘镇龙钉’!” 队员们立刻从装备箱中取出几个支架状的设备,迅速组装,发射出交织的蓝色能量网,试图笼罩巨棺,但能量网刚一接触秽气,就被迅速污染、撕裂!所谓的“镇龙钉”是几枚手臂粗细、刻满符文的银色金属桩,但此刻根本无人能靠近巨棺将其打入! 阿七早已盘膝坐下,将紫铜钵盂祭出,佛光全力爆发,如同金色的潮水涌向巨棺,与那倾泻的秽气疯狂对冲,发出滋滋的剧烈腐蚀声!佛光虽然浩瀚,但那秽气仿佛无穷无尽,并且带着一种污染万物的特性,竟一点点地侵蚀、转化着佛光,将其染上灰黑之色! 阿七嘴角溢出的鲜血越来越多,身体微微颤抖,显然已到了极限! “不行!这样下去挡不住!”林玥看着节节败退的佛光和不断扩大的裂缝,眼中闪过决然,她猛地从腰间取出一个约一尺长、通体暗红、刻满了层层叠叠复杂禁制符文的金属圆筒——那是管局配备的、威力极大但也极其危险的单兵能量武器,“龙吼”符文火箭筒! “帮我争取三秒!”林玥厉喝一声,迅速将火箭筒扛在肩上,开始充能!暗红色的筒身发出低沉的能量汇聚声,表面的符文依次亮起,散发出令人心悸的毁灭波动! 沈厌见状,瞳孔一缩。这东西威力虽大,但用在此时此地,万一彻底激怒棺内之物,或者引发不可控的能量爆炸,后果不堪设想! 但此刻已没有更好的选择!他左手猛地抓起一把管局的特制符纸,也顾不上节省,疯狂注入微弱的“炁”,将其如同雨点般掷向巨棺裂缝,试图干扰秽气的喷涌! 然而,他的攻击如同石沉大海! 就在林玥的“龙吼”即将充能完毕的刹那—— 那竖直的巨棺猛地一震!裂缝中喷涌的秽气骤然一滞! 紧接着,一条完全由粘稠秽气构成的、直径足有水桶粗细、表面布满痛苦人面浮雕的恐怖触手,如同狂怒的巨蟒,猛地从裂缝中探出,以超越视觉捕捉的速度,狠狠抽向正在瞄准的林玥! 这一击快!狠!准!携带着崩山裂石的恐怖力量和无尽的污秽! “小心!”沈厌和阿七同时惊呼! 林玥根本来不及躲闪!她眼中闪过一丝绝望,只能强行将尚未完全充能的火箭筒对准那抽来的恐怖触手!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沈厌眼中厉色一闪!他猛地一咬舌尖,一口滚烫的精血喷在左手掌心!随即,他竟用这只血淋淋的手,狠狠抓向右手手腕上那个冰冷沉重的“镇祟镣”! “给我…开!” 他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嘶吼,竟强行催动体内那被压制许久的、与纸扎术同源的微弱“炁”,不顾一切地冲击着“镇祟镣”的内部结构! “嗡——咔嚓!” “镇祟镣”表面的幽蓝符文瞬间乱闪,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甚至爆起几丝细小的电火花!一股远比平时强烈十倍、带着毁灭气息的抑制能量和反噬力,如同高压电流般瞬间涌入他的右臂! “呃啊啊啊——!”沈厌发出一声痛苦的惨叫,整条右臂瞬间变得青黑肿胀,皮肤表面甚至浮现出蛛网般的裂痕,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崩碎! 但就在这自残般的冲击下,“镇祟镣”的抑制力场出现了一个极其短暂、细微的漏洞! 就是现在! 沈厌左手快如闪电,蘸着右手伤口喷涌出的、混合着自身精血和秽毒反噬能量的黑紫色血液,凌空急速划出一个极其复杂、扭曲、充满了不祥气息的符文——并非正道符箓,而是他师父笔记中记载的、一种兵行险着、损人不利己的“血煞破界符”! 符文成的刹那,沈厌左手的鲜血几乎被抽干,变得枯瘦苍白!而那符文化作一道暗红发黑、缠绕着丝丝电光的诡异能量,后发先至,精准地轰在了那条抽向林玥的秽气触手之上!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一声极其刺耳的、如同布匹被强行撕裂的声响! 嗤啦——! 那狂暴的秽气触手,竟被那暗红能量从中硬生生撕裂开一道巨大的口子!虽然未能完全阻止其抽击之势,却极大地偏转了它的方向,削弱了它的力量! 轰! 触手末端擦着林玥的身体,狠狠抽打在她身旁的地面上!地面如同被炮弹击中,瞬间炸开一个深坑,碎石四溅!林玥被气浪掀飞出去,重重摔在地上,手中的“龙吼”火箭筒也脱手飞出,能量失控,轰在一旁的山壁上,炸塌大片岩石! 但她总算捡回一条命! 而沈厌付出的代价是巨大的!右臂彻底失去知觉,黑紫色的反噬能量沿着手臂疯狂向上蔓延,甚至冲向他心脉!他脸色金纸,哇地喷出一大口黑血,身体软软地向后倒去! “沈居士!”阿七目眦欲裂,想要救援,却被巨棺再次喷涌出的秽气死死缠住! 就在这混乱之际—— 谁也没有注意到,沈厌喷出的那口黑血,有一部分溅落在了不远处那尊从傩村带回来的、已然开裂的凶兽雕像上。 滋滋… 黑血与雕像接触,竟如同强酸般,迅速腐蚀着雕像表面!那雕像剧烈颤抖起来,裂缝中迸发出最后的、回光返照般的幽光! 紧接着,雕像那双早已黯淡的眼窝中,猛地射出两道纤细却凝练的灰黑色光柱,并非射向巨棺,而是射向了山谷一侧的某处看似普通的岩壁! 嗡… 那岩壁被灰黑光柱照射,竟然如同水波般荡漾起来,缓缓浮现出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幽暗的通道入口!一股更加古老、更加精纯、却也更加死寂的地脉气息,从通道中弥漫而出! 渊眼!被这误打误撞的变故,强行开启了! 而那竖直的巨棺,似乎感应到了“渊眼”通道中散发出的、与它同源却又令它躁动不安的气息,攻势猛地一滞!裂缝中那双无形的、疯狂的眼睛,似乎“看”向了那个突然出现的通道! 机会! 林玥挣扎着爬起,看到那突然出现的通道和巨棺的迟疑,虽不明所以,但丰富的经验让她立刻抓住了这转瞬即逝的战机! “不要攻击棺椁!所有人!全力攻击它剩下的锁链根部!把它推回洞里去!”她嘶声下令,同时捡起一把符文步枪,疯狂射向那仅存的三根锁链与岩壁的连接处! 队员们反应过来,所有火力立刻转移! 砰砰砰! 在集中火力的轰击下,本就岌岌可危的锁链根部岩石终于崩碎! 崩!崩!崩! 最后三根锁链应声而断! 失去了所有束缚的青铜巨棺,发出一声更加狂怒的咆哮,但巨大的惯性以及林玥他们刻意引导的攻击,使得它那竖直的棺身猛地向后倾斜! 轰隆隆——!!! 巨大的棺椁如同山岳倾倒,重重地砸回它冲出的那个洞窟深处!引发了更大的坍塌和轰鸣! 大量的碎石泥土落下,暂时将洞口掩埋了大半,也将那恐怖的咆哮和秽气暂时封堵在了地下! 危机,似乎暂时解除了。 山谷内一片狼藉,烟尘弥漫。 众人瘫倒在地,剧烈喘息,如同刚从鬼门关爬回来。 阿七急忙冲到沈厌身边,佛力源源不断注入他体内,勉强护住他的心脉,阻止那可怕的反噬能量继续蔓延。但沈厌的右臂已然惨不忍睹,气息微弱到了极点。 林玥走过来,看着沈厌那废掉的右臂和惨烈的伤势,又看了看那个悄然浮现又缓缓隐去的“渊眼”通道入口,眼神极其复杂。她张了张嘴,最终只是沉声道:“…多谢。你的手…” 沈厌艰难地抬起眼皮,看了一眼自己几乎报废的右臂,又看了看那重归寂静的洞口,嘴角扯出一个极其虚弱、却带着一丝冰冷的弧度。 “…还…死不了。” 但他的目光,却死死盯住了那尊彻底化为粉末的凶兽雕像,以及…雕像粉末中,隐约露出的一角非金非木的、刻着火焰纹路的…碎片。 那似乎是…某种面具的碎片? 傩面碎片?! 第33章 黑街暗潮 剧痛如同跗骨之蛆,沿着右臂断裂的经络疯狂啃噬,每一次心跳都带来撕裂般的冲击,仿佛有无数细小的、冰冷的毒蛇在血肉骨髓里钻行。沈厌躺在林家祠堂厢房的临时床铺上,脸色灰败,冷汗浸透了衣衫。阿七的佛力如同温暖的泉水,勉强护住他心脉,将那股来自“镇祟镣”反噬和秽毒混合的恐怖能量暂时逼退回右臂范围,但那条手臂已然一片狼藉,皮肤青黑皲裂,肿胀得不成样子,彻底失去了知觉。 阴寒土精的碎末被阿七小心地敷在伤口周围,极寒之气与肆虐的秽毒疯狂交锋,带来冰火交织的极致痛苦,却也暂时延缓了恶化的速度。但这绝非长久之计。 “不行…”阿七收回佛力,脸色同样苍白,声音带着深深的疲惫,“反噬之力已与秽毒彻底纠缠,深入骨髓腑脏。小僧的佛法只能延缓,无法根除。再这样下去,毒素迟早会攻入心脉…” 林玥站在一旁,看着检测仪上沈厌那不断报警、几乎爆表的生命体征数据,眉头紧锁。沈厌刚才那搏命一击救了她,也暂时化解了危机,但代价太过惨重。 “管局最高级别的医疗舱也只能尝试剥离部分秽毒,对这种程度的反噬和能量纠缠…”她摇了摇头,语气凝重,“成功率不超过三成,而且很可能造成永久性的能量经络损伤。” 厢房内陷入沉默,只剩下沈厌压抑的、粗重的喘息声。 窗外,夜色深沉。林家老宅暂时恢复了寂静,但那被强行压回地底的恐怖依旧如同阴影般笼罩在每个人心头。渊眼通道一闪即逝,青铜棺椁随时可能再次爆发。陈薇眉心的“秽源标记”依旧在缓慢吸收着空气中残存的秽气。 时间,不站在他们这边。 沈厌艰难地抬起完好的左手,指了指自己那废掉的右臂,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风箱:“必须…尽快处理。不然…下次棺椁再立起来…我就是个累赘。” 他目光扫过阿七和林玥:“你们…还有更重要的事。” 阿七需要护送陈薇寻找更安全的地方,并尝试用佛法净化那“秽源标记”。林玥则需要调动管局资源,全力追查归墟教和“祭司”的线索,并监控榕城其他地脉节点的状况。 而他… “鬼市…”沈厌吐出两个字,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与决绝,“那里…有能暂时解决这麻烦的东西。” 他指的是百晓生曾提到的“阴土精粹”,那极阴寒髓的提纯物,或许能以毒攻毒,暂时平衡甚至利用右臂这股狂暴的秽毒反噬之力。虽然无疑是饮鸩止渴,但却是目前唯一能让他快速恢复部分战力、甚至可能因祸得福的方法。 林玥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不赞同地蹙眉:“鬼市现在太危险!归墟教的眼线肯定布满了那里!而且‘阴土精粹’这种东西,就算有,也必然在天价,或者需要支付你无法承受的代价!” “还有…别的选择吗?”沈厌扯了扯嘴角,一个冰冷的、近乎自嘲的弧度。他晃了晃那支惨不忍睹的右臂。 林玥沉默了。她知道沈厌说的是事实。目前的困境,需要所有人竭尽全力,甚至不择手段。 “小僧与你同去。”阿七当即道。 “不行。”沈厌和林玥几乎同时反对。 “陈薇需要你护送,她的标记只有你的佛力能暂时压制。鬼市那地方,佛光太显眼,反而坏事。”沈厌喘息着解释,“我一个人…目标小,反而方便。” 他看向林玥:“给我…一些能换‘硬货’的东西。还有…鬼市最新的入口和规矩。” 林玥盯着他看了几秒,似乎想从他眼中找出逞强的痕迹,但只看到一片深不见底的疲惫和决绝。她最终深吸一口气,从装备箱里取出一个小巧的金属盒,打开。 里面并非黄金钞票,而是几块切割整齐、散发着柔和能量波动的乳白色晶石。 “灵硞石。管局内部能源,也是黑市里的硬通货。这些应该够换一份‘阴土精粹’,如果真有货的话。”她将盒子塞给沈厌,又递给他一个纽扣大小的装置,“最新的一次性入口坐标和临时通行码已经录入。就在西郊废弃屠宰场地下。记住,鬼市现在风声鹤唳,规矩变了,有个新崛起的家伙叫‘鬼拍肩’,手段诡异,尽量不要招惹他。” 沈厌默默收起东西,用左手艰难地撑起身体。 “我跟你一起去。”林玥沉声道,“我在外围接应,至少能保证你出来后不被黑吃黑。” 这次沈厌没有反对。 … 西郊废弃屠宰场地下,污水横流,腥臭扑鼻。与上次的窑厂鬼市不同,这里的入口更加隐蔽,气氛也更加压抑。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形的紧张和猜忌,每个摊主和行人的眼神都更加警惕,交换货物时动作更快,言语更少。 沈厌裹着一件宽大的旧斗篷,遮住了脸和废掉的右臂,左手紧握着那盒灵硞石,跟着稀疏的人流,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入那片光怪陆离的灯笼光芒下。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暗处有不少目光扫过他,尤其是在他那只垂落不动的右臂上停留。手腕上的“镇祟镣”虽然被斗篷遮住,但其散发的微弱抑制波动,在这种环境下,对于某些存在而言,或许如同黑夜里的灯火般显眼。 他没有理会那些窥视,径直朝着记忆中专售稀有矿产和阴属性材料的区域走去。 然而,一路走来,问了几家相熟的摊位,得到的都是摇头。 “阴土精粹?那可是犯忌讳的东西…早就断货了。” “没有没有,谁敢沾那玩意儿…” “听说前几天‘百晓生’就是因为倒腾类似的东西,惹祸上身了…” 百晓生被灭口了?沈厌心中一凛。归墟教的黑手,果然早已深入鬼市。 就在他心情逐渐沉下去时,一个干瘦的、缩在角落里的鼠精摊主,小心翼翼地左右张望了一下,压低声音道:“…想要那玩意儿?去找‘九娘阁’问问吧…或许,只有她那儿还有存货…或者…敢存货了。” 苏九娘? 沈厌目光微闪。又是她。 他转身朝着九娘阁的方向走去。越是靠近那片区域,空气中的紧张感似乎就越浓。原本热闹的摊位变得稀疏,行人步履匆匆。 很快,那座挂着橘黄色宫灯的雅致阁楼出现在眼前。但此刻,阁楼门前却围着一群不速之客。 几个穿着杂乱、却气息凶悍的精怪和人类能力者,正堵在九娘阁门口,与门前两个穿着红衣、面无表情的侍女对峙着。为首的是一个脸上带着刀疤、浑身散发着血腥气的狼妖。 “…九娘到底见不见客?我们老大等了三天了!”狼妖不耐烦地低吼道,爪子不安分地刨着地面。 “主人今日不见客。请回。”红衣侍女的声音冰冷机械,不带丝毫情绪。 “妈的!给脸不要脸!”狼妖怒骂一声,似乎想硬闯。 就在这时,阁楼那扇雕花木门无声地开了一条缝。苏九娘那慵懒的身影并未出现,只有一件东西从门缝里轻飘飘地飞了出来,“啪”地一声落在那狼妖面前。 那似乎是一块…干瘪发黑的…狼心? 狼妖看到那东西,瞳孔骤然收缩,脸上的嚣张气焰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极致的恐惧!他怪叫一声,如同见了鬼一样,带着手下连滚爬地跑了,连头都不敢回。 红衣侍女面无表情地捡起那块狼心,退回门内,木门再次无声关闭。 整个过程快得诡异。 周围窥视的目光瞬间少了一大半。 沈厌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震动,走上前去。 他刚走到门前,那木门又吱呀一声开了。一个红衣侍女站在门内,依旧是那副冰冷的表情,目光扫过沈厌被斗篷遮住的身影,尤其是在他右臂的位置停顿了一下。 “主人说,如果你是为了‘那只手’而来,她可以帮你。”侍女的声音毫无波澜,“但代价…你要自己进去和她谈。” 沈厌沉默片刻,点了点头,迈步走进了九娘阁。 阁内依旧冷香弥漫,苏九娘依旧斜倚在窗边的软榻上,慢条斯理地品着杯中酒。她今天穿了一身墨绿色的旗袍,更衬得肌肤胜雪。 她甚至没看沈厌,只是望着窗外鬼市明明灭灭的灯火,慵懒开口:“阴土精粹?我这确实还有一点存货。不过,小殡葬师,你现在的状态,就算拿到了,又能撑多久呢?” 她终于转过脸,琥珀色的眸子落在沈厌身上,带着一丝玩味和…洞察一切的淡漠。 “饮鸩止渴,终究是死路一条。你想要暂时压住那条胳膊,甚至…借它的力,光靠阴土精粹可不够。” 沈厌心中一震,抬头看她。 苏九娘轻轻晃动着酒杯,红唇微启:“黑街深处,最近来了个新‘当家的’,叫‘鬼拍肩’。他手里,或许有能真正‘安抚’甚至‘利用’你那条胳膊的好东西。不过…” 她拖长了语调,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光。 “想从他那儿拿到东西,可不是用灵硞石就能换的。他更喜欢…赌点别的。比如,你的记忆,你的感情,或者…你未来某一天的‘运气’。” “怎么样?还要去吗?” 第34章 鬼拍肩 九娘阁内,冷香氤氲,却驱不散沈厌骨子里透出的寒意。苏九娘的话语如同毒蛇,悄无声息地钻入耳中,带来致命的诱惑与冰冷的警告。 鬼拍肩。赌记忆,赌感情,赌虚无缥缈的“运气”。 这代价,听起来比阴土精粹更加虚无,却也更加残酷。 沈厌沉默地站在那里,废掉的右臂在斗篷下沉重地坠着,持续的剧痛和麻木如同潮水,一次次冲击着他近乎枯竭的意志。他没有太多选择。失去力量,在这越来越凶险的漩涡中,与死无异。 “他在哪?”沈厌的声音嘶哑干涩,如同砂纸摩擦。 苏九娘红唇微勾,似乎早就料到他会有此一问。她纤指一弹,一点微弱的、几乎看不见的绿色火星从指尖飞出,悄无声息地没入沈厌的斗篷下摆,如同一个无形的印记。 “跟着‘引路磷’走。它会带你去见你想见的人。”她慵懒地摆摆手,重新将目光投向窗外,仿佛失去了所有兴趣,“祝你好运,小殡葬师。或者…祝你还有运气可赌。” 逐客令已下。 沈厌不再多言,转身走出九娘阁。刚踏出门槛,他便感觉到下摆那点绿色火星微微发热,传递出一股极其细微的牵引力,指向鬼市更深处、更加阴暗混乱的区域。 他压了压斗篷的帽檐,循着那牵引,埋头深入。 越往里走,鬼市的景象越发光怪陆离,秩序也越发淡薄。灯笼的光芒变得稀薄而诡异,阴影角落里充斥着毫不掩饰的恶意目光和低声呓语。空气中弥漫着劣质***草、血腥味和某种腐败的甜香混合的怪味。这里不再是交易场,更像是欲望和绝望肆意滋生的泥沼。 牵引力最终停在了一条死胡同的尽头。这里没有摊位,只有一面布满污渍和涂鸦的、湿漉漉的砖墙。墙根下堆积着不知名的垃圾,散发着恶臭。 一个瘦小的身影蜷缩在垃圾堆旁,仿佛睡着了。他穿着过于宽大、打满补丁的破烂衣服,头发油腻板结,脸上覆盖着一层厚厚的污垢,看不清面容年纪。他怀里抱着一个脏兮兮的、咧着嘴笑的破旧布娃娃。 这就是“鬼拍肩”?沈厌心中疑虑刚起。 那蜷缩的身影突然动了一下,然后极其缓慢地、如同关节生锈般抬起了头。 帽檐下,露出一双眼睛。 那不是人的眼睛。瞳孔是两种完全不同的颜色:一只是如同婴儿般的、清澈见底的湛蓝色;另一只则是浑浊不堪、布满阴翳的灰白色。两只眼睛同时聚焦在沈厌身上,散发出一种令人极度不适的、仿佛能看穿灵魂本质的诡异光芒。 “新来的…”一个沙哑、飘忽、仿佛由无数个声音碎片拼凑起来的声音响起,带着一种神经质的咯咯轻笑,“…身上背着好多‘债’啊…真有趣…” 沈厌心中一凛,通幽眼本能地想要运转,却被右臂的剧痛和“镇祟镣”的阻碍强行压下。他强作镇定,开口道:“我来换东西。” “知道…知道…”鬼拍肩歪着头,用那只湛蓝色的眼睛打量着沈厌,另一只灰白色的眼珠则诡异地转动着,扫视着周围的虚空,仿佛在看着别人看不见的东西,“…你想要‘安抚’那条不听话的胳膊…甚至…让它替你咬人…咯咯…” 他笑得肩膀耸动,怀里的破布娃娃也跟着抖动。 “代价。”沈厌言简意赅。 鬼拍肩止住笑,两只颜色迥异的眼睛同时盯住沈厌,那目光仿佛带有实质的重量,压得人喘不过气。 “代价嘛…总是有的。”他慢悠悠地说着,伸出那只脏得看不出肤色的手,指了指沈厌,“你有三样东西,我最感兴趣…” “第一,”他那只湛蓝色的眼睛眨了眨,“你七岁那年雨夜,躲在床底,听到父母说的最后一句话…那个声音…把它给我。” 沈厌身体猛地一僵!藏在斗篷下的左手瞬间攥紧!父母失踪的那个雨夜,是他最深沉的梦魇和执念!这个人…怎么会知道?! “第二,”鬼拍肩又用那只灰白色的眼睛瞥了一眼沈厌的心脏位置,“你对往生斋里那张老摇椅…偷偷藏起来的那点‘安心’的感觉…把它给我。” 沈厌的心再次一沉。往生斋的摇椅是他疲惫时唯一的慰藉,那种隐秘的、属于“家”的安心感,是他仅存不多的柔软。对方连这个都能窥破?! “第三,”鬼拍肩最后将目光投向沈厌那废掉的右臂,眼中闪过一丝贪婪和好奇,“如果上面两个你都不舍得…那就赌一把未来的‘运气’吧。我要你未来三年内,最重要的一次‘气运’…无论那是好运还是厄运,是生路还是死劫…它发生时带来的所有‘滋味’,都归我。” 三个选择,一个比一个诡异,一个比一个苛刻。记忆、情感、虚无缥缈却至关重要的“运气”。 鬼拍肩似乎很享受沈厌的沉默和挣扎,他抱着布娃娃,又发出那种神经质的轻笑:“不急…慢慢选…反正你的时间…看起来也不多了…” 他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沈厌垂落的右臂。 沈厌闭上眼,剧烈的心理斗争让他的额头渗出冷汗。父母的记忆绝不能给,那是他追查真相的根基。那份唯一的“安心”感…若是失去,他怕自己会彻底变成只为复仇而存在的怪物。 那么…只剩下… 他猛地睁开眼,眼底只剩下被逼到绝境的冰冷和决绝。 “我赌运气。”声音嘶哑,却斩钉截铁。 “聪明 choice…”鬼拍肩咧嘴笑了,露出参差不齐的黑黄牙齿,“我就喜欢赌运气的…刺激…” 他抱着布娃娃站起身,摇摇晃晃地走到沈厌面前。他比沈厌矮一个头,身上散发着垃圾和霉变的混合臭味。 “那么…契约成立。”鬼拍肩伸出那只脏手,并没有索要任何实物,而是径直拍向了沈厌的左肩! 沈厌下意识想躲,但对方的手看似缓慢,却仿佛预判了他所有的闪避路线,精准无比地、轻轻地落在了他的左肩之上。 就在那只手落下的瞬间! 沈厌浑身猛地一颤! 一股难以形容的、冰冷刺骨的诡异感顺着肩膀瞬间蔓延全身!那感觉并非物理上的触摸,更像是一种无形的、概念上的“连接”被强行建立! 他仿佛听到无数细碎的、来自未来某个时刻的悲鸣、狂笑、惊呼、叹息…模糊不清却又真实存在的声音碎片,顺着那只手,涌入他的脑海,又迅速流走,归于沉寂! 与此同时,他清晰地感觉到,自身某种无形无质、却真实存在的“东西”,被硬生生抽走了一丝,注入了鬼拍肩的体内! 鬼拍肩满足地叹了口气,那只灰白色的眼睛骤然亮起一瞬间的、令人心悸的异彩,随即又恢复浑浊。他收回手,仿佛品尝了什么美味佳肴般咂了咂嘴。 “不错的‘滋味’…虽然充满了痛苦和血光…但很浓烈…我很期待它成熟的那一刻…”他神经质地笑着,从怀里那破布娃娃的肚子里,掏出了一样东西,随手抛给沈厌。 那是一个用某种黑色油纸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小方块,入手冰凉刺骨,仿佛握着一块万年寒冰。 “拿去。‘阴煞髓’…比阴土精粹更烈,更毒…但也更能‘以毒攻毒’…”鬼拍肩摆摆手,重新蜷缩回垃圾堆旁,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声音变得含糊不清,“…能撑多久…看你自己造化了…走吧…别耽误我睡觉…” 沈厌紧紧攥住那包冰冷刺骨的“阴煞髓”,最后看了一眼那个重新蜷缩起来的、诡异莫测的身影,转身快步离开这条令人窒息的死胡同。 直到走出很远,重新回到相对“正常”的鬼市区域,他左肩上那种冰冷的连接感才缓缓消退,但一种莫名的空虚感,却悄然盘踞在心口。 他失去了未来三年最重要的一次“运气”。 无论那是什么。 他低头,看着手中那包散发着不祥寒气的“解药”,又看了看自己那支彻底废掉的右臂。 没有犹豫,他撕开油纸。 里面是一小块如同黑色琉璃般、不断向外散发着扭曲光线的诡异晶体。晶体内部,仿佛有无数细小的、痛苦的黑色灵魂在挣扎尖啸。 他张开嘴,将这块“阴煞髓”,直接吞了下去。 瞬间,极致的冰寒与剧痛,在他体内轰然爆发! 第35章 阴土精粹 那块“阴煞髓”滑入喉管的瞬间,并非寻常的吞咽之感,而像是将一块万年不化的极地寒核,连同其中封印的无数痛苦尖啸的怨魂,一同硬生生摁入了胸腔! “咯…呃…” 沈厌的喉咙里发出一声被彻底扼住的窒息怪响!整个人如同瞬间被扔进了绝对零度的深渊! 冷! 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极致冰寒,从他胃袋深处猛地爆炸开来!那不是普通的低温,而是一种带着强烈死亡和寂灭气息的、仿佛能冻结灵魂本源的阴寒!他的血液、他的筋肉、他的思维…甚至体内那微弱流转的“炁”,都在这一刻被瞬间凝固! 体表瞬间凝结出一层厚厚的白霜,眉毛、头发尽数染白!他僵直在原地,如同冰雕,连眼珠都无法转动,只有眼底深处残留着一丝极致的惊骇。 然而,这仅仅是开始。 下一秒,那极致的冰寒仿佛拥有了生命和意志,化作无数柄冰冷彻骨、锋利无比的细刃,以他的胃部为中心,向着四肢百骸、五脏六腑疯狂穿刺、蔓延! 尤其是那条早已被秽毒和反噬之力搞得一塌糊涂的右臂,更是成为了这些冰寒细刃首要的攻击目标! “嗤嗤嗤——!” 仿佛烧红的铁块被强行浸入液氮!右臂内那原本疯狂肆虐、灼热阴毒的秽毒能量,与这外来入侵的、更加霸道纯粹的极阴寒煞,狠狠地撞在了一起! 冰与毒的交锋!寂灭与侵蚀的厮杀! 沈厌的身体成了最残酷的战场! “嗬…嗬…” 他喉咙里挤出破碎的、完全不似人声的嘶气声。身体表面那层白霜瞬间被震裂、汽化,又在下一秒重新凝结!皮肤表面青筋暴起,却又瞬间被冻得发紫发黑!右臂更是剧烈地、不受控制地抽搐、膨胀起来,皮肤下的血管如同扭曲的蚯蚓般疯狂蠕动,时而覆盖上厚厚的冰棱,时而又变得滚烫赤红,仿佛随时都会炸裂! 剧痛! 远超之前任何一次的、足以让任何硬汉瞬间崩溃的剧痛,如同海啸般一波波冲击着他的神经!那不仅仅是肉体的痛苦,更夹杂着灵魂被两种极端力量反复撕扯、碾压的极致折磨! 他再也支撑不住,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左手死死抠着冰冷的地面,指甲翻裂,鲜血刚渗出就被冻结。身体蜷缩成一团,如同离水的虾米,剧烈地痉挛着。 视野开始模糊、闪烁,耳边是无数怨魂尖啸的幻听和血液冻结的噼啪声。 死亡的阴影,前所未有的清晰。 就在他意识即将被无尽的痛苦和冰寒彻底吞噬的刹那—— 手腕上那个一直沉默的“镇祟镣”,似乎被这外来的、更强大的极阴能量彻底激活!它表面的幽蓝符文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流转起来,不再是单纯的抑制和刺痛,而是发出一股强大的、带着某种“秩序”规则的吸力! 它竟开始疯狂地汲取那些侵入沈厌体内、无差别破坏的“阴煞髓”的寒煞之气! 同时,它也以一种更粗暴、更高效的方式,强行压制和梳理着沈厌右臂内那团混乱的能量战场! 就像一个冷酷的监工,用鞭子抽打着两条撕咬的恶犬,强迫它们按照某种既定的规则去争斗、去…融合! 剧痛骤然提升到了另一个层面!沈厌猛地昂起头,脖颈青筋虬结,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眼球剧烈外凸,布满血丝! 他能清晰地“看”到,在“镇祟镣”的强行干预下,右臂内那原本誓不两立的秽毒与阴煞,竟被强行挤压、撕碎、然后以一种极其诡异、痛苦的方式,开始缓慢地、扭曲地…交织在一起! 黑色的秽毒与灰白的阴煞,如同两条被强行拧在一起的毒蛇,彼此吞噬,又彼此融合,最终形成了一种全新的、更加深沉、更加危险、如同混沌淤泥般的暗灰色能量! 这股新生的能量,依旧充满了毁灭性和剧毒,但却奇异地达到了一种恐怖的、脆弱的平衡!它不再疯狂地侵蚀沈厌的身体,而是如同找到了巢穴的毒龙,缓缓沉淀、盘踞在了他的右臂骨骼、经络之中! 剧烈的痛苦如同潮水般缓缓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重的、冰冷的、仿佛整条手臂都被替换成了万年玄冰又灌满了铅汞的麻木感。 沈厌瘫软在地,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浑身被冷汗和冰水浸透,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冰碴摩擦般的刺痛。 他艰难地抬起左手,颤抖着,触碰了一下自己的右臂。 冰冷,坚硬,仿佛不再是血肉之躯,而是某种冰冷的、蕴含着恐怖力量的异物。皮肤表面的青黑之色并未完全消退,反而沉淀得更加深邃,隐隐透出一种金属般的暗沉光泽。五指可以微微活动,但却沉重无比,仿佛每一个指关节都生锈了千年。 心念微动,尝试着调动一丝那盘踞的、全新的暗灰色能量。 嗤! 一缕细微的、如同灰色烟絮般的能量,顺从地从指尖逸散而出,周围的空气瞬间发出被腐蚀冻结的细微声响,地面留下一小片灰白色的腐蚀痕迹。 力量…一种冰冷、死寂、充满毁灭性的力量,确实可以被操控了。 但沈厌清晰地感觉到,这股力量充满了惰性和…饥饿感。它需要持续的能量喂养,才能维持那脆弱的平衡,甚至…成长。而一旦失去控制,反噬将会比之前更加可怕。 这果然是饮鸩止渴。用更大的隐患,换取了暂时的力量和喘息之机。 他挣扎着站起身,身体依旧虚弱,但那种随时可能被从内部撕裂的痛苦已经消失。右臂沉甸甸地坠在身侧,如同挂着一件冰冷的凶器。 他看了一眼手腕上那个符文光芒逐渐平息、却依旧冰冷沉重的“镇祟镣”。这东西…刚才的反应,绝不仅仅是抑制,更像是一种…强制性的“管理”和“利用”。管局的技术,远比他想象的更加深不可测。 压下心中的寒意,他整理了一下破烂的斗篷,遮住那支变得异常的手臂,朝着鬼市外围走去。 现在,该去支付“报酬”了。 … 九娘阁内,苏九娘依旧保持着那个慵懒的姿势,仿佛从未动过。她看着去而复返、身上还带着未散寒气和一丝危险气息的沈厌,琥珀色的眸子里没有丝毫意外。 “看来…你赌赢了第一局。”她轻轻晃动着酒杯,声音带着一丝慵懒的调侃,“感觉如何?新胳膊?” 沈厌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伸出那只刚刚恢复部分知觉、却冰冷沉重的左手,将林玥给他的那盒灵硞石放在旁边的桌案上。 “这是‘阴土精粹’的报酬。”他声音依旧沙哑,却多了一种冰冷的质感,“你之前说,还有关于我父母悬赏的消息。” 苏九娘瞥了一眼那盒能量充盈的灵硞石,并未收起,反而轻笑一声:“灵硞石?呵…现在这东西,可买不到那种级别的消息了。” 她放下酒杯,身体微微前倾,目光落在沈厌身上,带着一种玩味的审视:“不过…看在你刚才差点把自己玩死,又勉强‘活’过来的份上,给你个提示倒也无妨。” 她纤长的手指蘸了蘸杯中琥珀色的酒液,在光滑的桌面上,缓缓画了一个极其古怪的符号。 那符号像是一只扭曲的眼睛,又像是一个抽象的山峰,瞳孔的位置却是一个空洞的漩涡。 “发布悬赏的买家,很小心,用了很多层伪装。但最终的资金流向和几个中间人的秘密记号,都指向了这个符号。”苏九娘的声音压低了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这个符号…在很多年前,代表着一个非常隐秘、甚至被认为早已消亡的古老组织——‘观山太保’。” 观山太保?沈厌从未听过这个名字。 “他们世代从事什么?”他追问。 “谁知道呢?”苏九娘耸耸肩,恢复慵懒姿态,“寻龙点穴?发掘古墓?守护某些秘密?或者…干脆就是一群追求长生不死的老怪物?早就没人说得清了。最后一次有关他们的可靠记载,大概还是在民国时期。” 她话锋一转,目光似有意似无意地扫过沈厌怀中(那半块怀表的位置):“有意思的是,大概在二十年前,也就是你父母失踪前后,这个早已沉寂的符号,又短暂地出现了一次。而那次,似乎与某个试图追查‘傩面’起源的民间学者小组的意外有关…” 傩面!父母!观山太保! 线索再次交织缠绕,指向更深的迷雾! 沈厌的心脏猛地收紧。父母的研究,果然触及了某些足以引来杀身之祸的古老核心秘密! “这个符号,在哪里还能找到?”他死死盯着桌面上那即将干涸的酒渍符号。 苏九娘微微一笑,伸出两根手指,轻轻敲了敲桌面:“第二个消息。得加钱。” 她看着沈厌,眼中闪烁着狐狸般的光芒:“不过,我看你身上除了那点可怜的运气,也没什么值钱的了…这样吧,换个方式。” 她指了指鬼市深处:“帮我给‘鬼拍肩’带个口信。就告诉他…‘狐狸尾巴露出来了,当年的账,该清一清了。’” 她顿了顿,红唇勾起一个意味深长的弧度:“把话带到,我就告诉你,谁的身上…还刻着这个‘观山太保’的标记。” 又是一个充满陷阱的交易。 沈厌沉默地看着苏九娘,又看了看自己那支冰冷的右臂。 他没有选择。 “好。” 第36章 父母悬赏 “观山太保”…这个陌生而古老的名号,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沈厌心中激起层层疑虑的涟漪。父母的研究,傩面的起源,竟然牵扯到这种早已湮没在历史尘埃中的神秘组织? 苏九娘给出的第二个交易——给鬼拍肩带那句谜语般的口信,更是透着说不出的诡异和危险。那只脏手落在肩头的冰冷触感和被抽走“运气”的虚无感,依旧让他心有余悸。 但他没有时间犹豫。父母的线索近在眼前,他必须抓住。 压下对鬼拍肩的本能忌惮,沈厌再次走向那条阴暗的死胡同。垃圾堆依旧散发着恶臭,那个瘦小的身影也依旧蜷缩在原地,抱着破布娃娃,仿佛从未移动过。 听到脚步声,鬼拍肩抬起头,那双诡异的异色瞳在黑暗中闪烁着。 “哦?这么快就回来…是反悔了?还是…骨头够硬,撑过来了?”他沙哑飘忽的声音带着一丝玩味。 沈厌停在他面前三步远的地方,刻意保持着距离,嘶哑地开口:“九娘让我带句话给你。” 鬼拍肩歪着头,那只湛蓝色的眼睛眨了眨:“那只老狐狸?她说什么?” “‘狐狸尾巴露出来了,当年的账,该清一清了。’”沈厌一字不差地复述。 话音落下的瞬间,鬼拍肩周身那懒散诡异的气息陡然一变! 他怀里那个破布娃娃的脑袋,猛地扭过了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那双纽扣做的眼睛死死盯住了沈厌! 而鬼拍肩本人,那只浑浊的灰白色眼珠骤然收缩,另一只湛蓝色的眼珠则猛地爆发出一种极其锐利、甚至可以说是…狰狞的光芒! 空气中的温度仿佛瞬间骤降了十度!一种无形的、令人头皮发炸的压迫感弥漫开来! “咯咯…咯咯咯…”鬼拍肩发出了不再是神经质,而是充满了冰冷杀意的笑声,“好…好得很!她终于舍得把尾巴露出来了?!” 他猛地站起身,脏污的脸上肌肉扭曲,两只颜色迥异的眼睛如同毒蛇般锁定沈厌:“她还想清账?告诉她!欠下的血债,光用尾巴可不够还!我要她…” 他的话突然顿住,似乎强行压下了某种极度激动的情绪,剧烈地喘息了几下,声音重新变得飘忽起来,但其中的冷意丝毫未减:“…告诉她,账,我会亲自去收。让她洗干净脖子等着。” 说完,他不再看沈厌,重新蜷缩回垃圾堆,将脸埋进布娃娃里,身体微微颤抖着,仿佛陷入了某种极端的情绪波动。 沈厌沉默地站在原地,心中波澜起伏。苏九娘和鬼拍肩之间,显然存在着极深的、涉及“血债”的过往恩怨。自己无意中,似乎成了他们之间传递战书的信使。 这潭水,比他想象的还要深,还要浑。 他不再停留,转身离开。 回到九娘阁,苏九娘似乎早已通过某种方式知晓了结果。她看着沈厌,嘴角噙着一丝冰冷的、近乎残酷的笑意:“话带到了?很好。” 她满意地点点头,也不再卖关子,纤指轻轻一点桌面上那个即将干涸的、代表“观山太保”的扭曲眼瞳符号。 “这个标记,最近一次出现,是在黑市‘暗花榜’的加密后台日志里。而负责维护那个加密通道,并且有权限在上面留下这种‘记号’的人…” 她顿了顿,琥珀色的眸子意味深长地看着沈厌。 “…是管理局内部,一位负责档案加密与销毁的…‘清洁工’。” 管理局内部?! 沈厌瞳孔骤然收缩!发布对父母悬赏的幕后黑手,竟然能把手伸进管局内部?!甚至可能本身就是管局的人?! “他叫什么?在哪?”沈厌的声音瞬间变得冰冷刺骨,右臂那沉甸甸的、盘踞着混沌能量的冰冷感,似乎都躁动了一丝。 苏九娘却摇了摇头:“名字只是代号。至于在哪…他就像幽灵,从不固定出现。而且,经过上次百晓生的事情,现在想通过黑市渠道找他,几乎不可能。” 线索似乎又断了。 但苏九娘的话锋随即一转:“不过…如果你想查二十年前,那个追查‘傩面’起源的学者小组意外,或许…可以从另一个方向入手。” 她轻轻抿了一口酒:“那个小组当时的主要资助者和联络人,名义上是一个私人文化基金会,但背后似乎有官方背景的影子。而当时负责与该小组对接的官方人员…恰好也姓林。” 林? 沈厌猛地想起林家老宅,想起林玥!难道… “只是巧合?”他嘶声问。 “谁知道呢?”苏九娘笑得像只狐狸,“世间巧合之事,十有八九皆是必然。或许…你该问问你那位林大队长,她家二十年前,是否有人负责过‘文化遗产保护’的相关项目?特别是…与‘傩文化’相关的。” 线索再次绕回了林家,绕回了林玥! 沈厌深深看了苏九娘一眼,不再多言,转身快步离开九娘阁。这个女人看似提供了线索,却每一次都将他推向更深的谜团和更危险的境地。 他现在必须立刻找到林玥,验证这个消息。 … 然而,刚走出鬼市入口,回到那片废弃屠宰场的阴影中,他别在衣领上的微型通讯器就急促地震动起来。是林玥的紧急联络。 “沈厌!立刻回临时指挥点!有重大发现!”林玥的声音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急促和震惊。 沈厌心中一凛,立刻赶回设在不远处一辆伪装的通讯车内的临时指挥点。 车内,林玥正站在主屏幕前,脸色异常凝重。屏幕上显示着的,正是那份关于沈厌父母——沈青山、苏婉——的加密悬赏令的详细分析报告! “我们破解了悬赏令的几层外围加密,”林玥语速飞快,指尖划过屏幕上的数据流,“发布者的身份依旧隐藏得很深,但我们追踪到了悬赏金额的最终流向——一个在开曼群岛注册的、层层嵌套的空壳公司。而这家公司近五年来的最大一笔非正常资金注入,追溯源头,竟然与‘归墟建筑’的一个海外离岸账户有关!” 归墟建筑!又是他们! “但这还不是最关键的。”林玥深吸一口气,调出了另一份文件,“我们在交叉比对与你父母失踪案相关的所有陈年档案时,有了一个意外发现。” 屏幕上出现了一张模糊的老照片,似乎是某个学术会议的合影。照片一角,两个穿着朴素、笑容温和的年轻人被红圈标注出来——正是年轻时的沈青山和苏婉。 而在他们身后不远处,一个同样年轻、穿着当时常见的中山装、戴着眼镜、看起来斯文儒雅的男人,也被单独圈出。照片分辨率很低,男人的面容有些模糊。 “这个人,”林玥将那个男人的头像放大,“叫赵明远,当年是你父母所在那个民俗研究小组的成员之一,据说关系不错。但在你父母失踪前三个月,他因‘个人原因’主动退出了小组,不久后便举家移民海外,从此杳无音信。” 沈厌死死盯着那张模糊的脸,心脏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父母很少提起过去的事,但这个姓赵的名字…他似乎有那么一丝极其模糊的印象。 “我们动用国际协作渠道,初步查到了这个赵明远的一些信息。”林玥的声音变得更加低沉,“他移民后改了名字,现在叫肖恩·赵。表面上是一名成功的古董商人,常驻欧洲。但我们的深度背景调查显示,他与多个国际文物走私和洗钱组织有密切关联,而且…” 她顿了顿,目光锐利地看向沈厌:“…在过去十年里,他有不下五次秘密入境记录,目的地都是榕城。而每次他入境后不久,黑市上就会出现一些来源不明、涉及神秘学领域的‘古物’交易,其中几次,甚至出现了与‘傩面’相关的残片或信息。” 轰! 如同惊雷在脑海中炸响! 父母曾经的同事!在父母失踪前突然退出并移民!如今却与文物走私、洗钱组织有关,并多次秘密返回榕城,活动与“傩面”密切相关! 太多的巧合!这个赵明远,绝对知道些什么!甚至…他可能与父母的失踪有直接关联! “他在哪?”沈厌的声音嘶哑得可怕,右臂那冰冷的混沌能量再次不受控制地躁动起来,散发出丝丝缕缕的灰黑色寒气,车内的温度都似乎下降了几分。 林玥敏锐地注意到了他状态的异常和右臂的异状,眉头紧蹙,但还是回答道:“我们最后一次捕捉到他的行踪是在三天前,他用了化名入住榕城洲际酒店,但当天就退房离开了,目前下落不明。我们正在全力追查。” 她看着沈厌那几乎要失控的样子,加重了语气:“沈厌!冷静!这个人非常危险,而且极其狡猾!我们必须制定周密的计划!” 就在这时,林玥的副手突然报告:“队长!技术组有发现!从沈顾问之前带回来的那几片‘镜屑’上,提取到了极其微弱的生物信息残留!经过数据库比对…与这个赵明远十年前一次入境时留下的指纹信息…高度吻合!” 镜屑!那个在医院精神科病房操控镜魅、布置邪阵的灰袍人?!竟然也是这个赵明远?!或者说,他至少去过那里! 所有的线索,在这一刻疯狂地交织、汇聚,最终死死地缠绕在了这个神秘消失的“赵明远”身上! 父母的失踪,傩面的秘密,归墟教的阴谋,甚至二十年前的旧事…这个男人身上,一定藏着通往最终真相的钥匙! 沈厌缓缓抬起头,眼底的血色和冰冷的杀意几乎要满溢出来。 他抬起那只冰冷沉重的、盘踞着混沌能量的右手,缓缓握紧,骨节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找、到、他。” 第37章 血肉炼丹 临时指挥车内,空气凝固如冰。赵明远的名字像一枚投入死水的炸弹,掀起了滔天巨浪,却又迅速被更深的阴谋所吞没。他与父母失踪的关联,与归墟教的疑似勾结,尤其是那镜屑上残留的指纹,几乎将他与幕后黑手的距离拉到了极近! “洲际酒店的监控最后拍到他上了一辆没有牌照的黑色轿车,方向是城东老工业区。”林玥的手指在光屏上快速滑动,调出城市地图,“那边废弃工厂和仓库众多,鱼龙混杂,是我们的监控盲区。” 她看向沈厌,眼神锐利:“我们已经调动了所有能调动的监控和无人机进行区域扫描,但需要时间。这个人反侦察能力极强。” 沈厌站在那里,右臂盘踞的混沌能量在皮下隐隐流动,带来冰冷沉重的质感,也带来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暴戾的冲动——找到他,撕碎他,问出一切! 但他残存的理智强行压下了这股躁动。赵明远只是线索,甚至可能只是棋子。真正的幕后是“祭司”,是归墟教。 “镜屑…”沈厌嘶哑地开口,抬起那只冰冷的左手,“那些镜屑,是在医院精神科病房找到的。他在那里布置过邪阵。那里…或许还有他没来得及清理干净的东西。” 林玥立刻明白过来:“你想再探那里?” “也许能找到他下一步去向的线索。或者…他们到底在医院搞什么鬼。”沈厌目光阴沉。炼制控制“活皿”的丹药?恐怕没那么简单。 林玥略一沉吟,随即果断下令:“好!行动队分成两组,一组继续追踪赵明远车辆下落,另一组跟我去废弃医院!沈厌,阿七师傅,你们跟我一起。” … 废弃的市三院精神科大楼,如同一个被遗忘的灰色巨兽,矗立在荒草丛中。再次踏入这里,空气中的霉味和消毒水残味似乎更加浓重,还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令人作呕的甜腥气。 由于之前的冲突和管局的封锁,大楼内部更加破败死寂。破碎的玻璃,翻倒的桌椅,墙上残留着焦黑的法术痕迹和干涸的血渍。 一行人直接前往之前发现镜魅残骸和未完成符阵的楼层。 走廊里阴暗潮湿,手电光柱切割着浓重的黑暗。空气中漂浮着细小的尘埃,在手电光下如同飞舞的虫蠓。 越往里走,那股甜腥味就越发明显。 “有血腥味…很新鲜…”阿七突然停下脚步,鼻翼微动,面色凝重地指向走廊尽头一扇紧闭的、加固过的铁门。那扇门与其他病房的门截然不同,更像是某种实验室或储藏室的人口。 铁门上没有窗户,但门缝下方,隐约渗出一丝暗红色的、粘稠的液体。 林玥打了个手势,两名队员立刻上前,用仪器扫描门锁和周围环境。 “门锁被从内部破坏了。有高强度能量残留…还有…微弱的生命信号?很多…很混乱…”队员报告道,声音带着一丝不确定。 林玥眼神一厉:“准备突入!” 爆破装置无声地贴在门锁位置。 轰! 一声闷响,铁门被强行炸开! 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浓烈血腥、草药苦涩和某种脏器腐熟的恶臭,如同实质的冲击波,瞬间从门内喷涌而出!呛得所有人连连后退,胃里翻江倒海! 手电光猛地照入室内! 眼前的景象,让即便是见多识广的林玥和身经百战的队员们,也瞬间头皮发麻,脸色发白! 这根本不是什么病房,而是一个被改造过的、充斥着邪异和血腥的炼丹工坊! 房间中央,矗立着一个用血肉和金属粗暴拼接而成的、约一人高的怪异丹炉!丹炉的基座似乎是某种大型医疗仪器改造而成,连接着粗大的、布满污秽符文的管道。而丹炉的主体,则是由无数块惨白的、似乎还粘连着筋膜的人骨拼接垒砌而成!炉壁上,镶嵌着十几颗早已失去神采、却依旧圆睁的人眼,正无神地“注视”着闯入者! 丹炉下方,堆积着大量焦黑的、难以辨认的残渣,散发着恶臭。 而在房间四周的墙壁上,则固定着十几个透明的、棺材般的玻璃舱!这些玻璃舱连接着密密麻麻的管线,通往中央的骨炉! 此刻,大部分玻璃舱已经空空如也,内壁沾满了粘稠的、暗红色的污迹。但仍有三个舱体内,还浸泡着活人! 那是三个瘦骨嶙峋、双目紧闭、似乎处于深度昏迷状态的男性!他们赤裸的身体上插满了各种管子,皮肤呈现出一种不健康的青灰色,眉心赫然烙印着一个与陈薇类似的、但更加粗糙的黑色符文!他们的生命气息极其微弱,正被某种力量强行抽取着,通过管线缓缓注入中央的骨炉之中! 而在骨炉正上方,悬浮着三颗龙眼大小、颜色暗红、表面布满诡异螺旋纹路、正在微微搏动的丹丸!每一次搏动,都散发出浓郁的血腥气和强烈的秽气波动! 他们不是在用草药炼丹!他们是在用活人的精气魂魄和血肉,混合着秽气,炼制这种邪丹! “畜生!”阿七目眦欲裂,怒吼一声,周身佛光暴涨,就要冲上去摧毁那邪异丹炉! “等等!”林玥强忍着恶心和愤怒,一把拉住他,“先救人!” 队员们迅速上前,试图打开那些玻璃舱。然而舱体被强大的邪法能量封锁,强行破坏很可能伤及里面奄奄一息的受害者。 “能量锁!需要特定频率或者强行破解!”队员焦急道。 沈厌的通幽眼扫过整个工坊,目光最终落在丹炉底部,那些焦黑的残渣上。他走过去,用脚拨开表层。 残渣下,赫然掩埋着几片没有完全烧尽的、印着字迹的纸片和一個破碎的塑料身份牌。 他捡起身份牌,擦去污秽。 上面模糊地印着一个名字:李爱国。以及一个编号。背面还有一行小字:榕城市第三人民医院康复中心。 康复中心?这些受害者,难道都是医院里无人问津的长期住院病人?或者…精神病人? 他又捡起那些烧焦的纸片,拼凑起来。上面似乎是一些实验记录片段: 【…样本七号,阳性反应过激,魂魄崩解,失败…】 【…引入‘祭司’赐下的‘源血’,稳定性显著提升,但转化效率仍低于预期…】 【…需更高纯度的‘阴魂’作为药引…尝试捕捉‘饿鬼道’游魂进行提纯…】 【…‘惑心丹’初步成型,可放大受术者内心执念与恐惧,初步测试对低阶修士及灵体有效…下一步进行活体战场测试…】 惑心丹?放大执念与恐惧?战场测试? 这些邪丹,根本不是用来提升修为的,而是用来制造混乱、操控人心的武器! 就在这时,中央那尊骨炉似乎感应到了生人的气息和试图救援的举动,猛地剧烈震动起来!炉壁上那些人眼骤然亮起血红的光芒! 咕咚!咕咚! 炉内传来如同心脏跳动般的闷响!那三颗悬浮的“惑心丹”搏动速度陡然加快,表面裂开细小的缝隙,散发出浓郁的红黑色雾气! 呜呜呜——! 一阵阵充满了极致痛苦、恐惧、疯狂的哀嚎声,猛地从三颗丹丸中爆发出来,如同无形的音波,狠狠撞向众人的脑海! “小心!精神攻击!”林玥急喝,但她和队员们还是受到了冲击,动作瞬间迟滞,脸上露出痛苦挣扎的神色,仿佛看到了内心最恐惧的景象! 就连阿七周身的佛光也一阵荡漾,诵经声为之一乱! 那三个玻璃舱内的受害者身体剧烈抽搐起来,生命体征急速下降! 沈厌首当其冲,那恐怖的哀嚎音波如同钢针般刺入他的大脑!无数混乱、血腥、绝望的幻象瞬间涌现! 但他右臂那盘踞的混沌能量,似乎对这种纯粹负面精神冲击有着极强的抗性!冰冷死寂的气息自动流转,如同坚冰,将那音波带来的幻象和影响强行隔绝、冻结! 他猛地甩头,眼中恢复清明,左手毫不犹豫地抓起一把管局的特制破煞符,用尽力气,狠狠拍向那剧烈震动的骨炉! 同时,他对着通讯器嘶声吼道:“频率!干扰它的能量核心!” 林玥强忍着脑海中的幻痛,猛地抬起手中的特制步枪,枪口下方的发射器射出一道扭曲的、不断变换频率的能量光束,狠狠打在骨炉的核心位置! 嗡——! 骨炉剧烈一震,炉壁人眼的血光瞬间黯淡下去,那恐怖的哀嚎音波也随之减弱! “就是现在!救人!”林玥厉声道! 队员们趁机用破解器强行打开玻璃舱,将里面三个只剩一口气的受害者迅速抬出,注射急救针剂。 阿七也稳住心神,佛光笼罩过去,驱散他们身上的秽气,稳住残存的生机。 而沈厌则趁机将丹炉底部那些焦黑的实验记录残片和那个身份牌,迅速收入怀中。 就在这时—— 啪嗒! 一颗尚未完全成型、因被打断而极其不稳定的“惑心丹”,从骨炉上方掉落下来,正好滚到沈厌脚边。 那丹丸表面裂纹遍布,内部红黑色的能量剧烈躁动,仿佛随时都会爆炸! 沈厌下意识地弯腰,用那只冰冷的右手,将其捡起。 就在他指尖触碰丹丸的瞬间—— 右臂内那盘踞的、一直处于饥饿惰状态的混沌能量,仿佛嗅到了绝佳的美味,猛地躁动起来!产生一股强大的、近乎本能的吸力! 嗤嗤嗤! 那颗不稳定的惑心丹,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失色!其中蕴含的混乱精神能量和秽气,被强行抽取出来,如同黑色的溪流,涌入沈厌的右臂! 一股冰冷、混乱、夹杂着无数痛苦记忆碎片的力量感,瞬间充盈了他的右臂! 那支手臂表面的皮肤下,暗灰色的能量流光亮起,仿佛有无数细小的漩涡在转动! 但同时,那些受害者的痛苦哀嚎和绝望记忆碎片,也如同潮水般冲击着他的意识! 沈厌闷哼一声,猛地将彻底失去能量、化为飞灰的丹丸甩开,踉跄后退两步,脸色变幻不定。 这右臂…竟然能直接吸收这种邪丹的力量?! “你怎么样?”林玥注意到他的异常,警惕地看过来。 沈厌迅速压下体内的异样和脑海中的杂音,摇了摇头,将右手藏入斗篷下:“没事。” 他看了一眼被救出的三个受害者,又看了看那尊邪异的骨炉和满地的罪恶痕迹。 赵明远在这里进行的,绝不仅仅是炼丹。这些实验数据,这些“惑心丹”…指向一个更加庞大的、可怕的阴谋。 必须尽快破解那些实验记录,找到他们的下一个“测试场”! “清理现场,收集所有证据!最快速度分析这些数据!”林玥下达命令,脸色无比难看。 归墟教的疯狂和残忍,远超她的预估。这场战争,早已超出了普通异常事件的范畴。 沈厌默默握紧了怀中那些烧焦的纸片。 血肉炼丹,惑乱人心。 祭司…你到底想干什么? 第38章 祭司低语 废弃医院深处的邪恶工坊被彻底封锁,残留的秽气与血腥被管局的净化力场勉强压制。三名仅存一息的受害者被紧急送往高度隔离的医疗舱,但他们魂魄受损太重,能否醒来还是未知数。那尊令人毛骨悚然的血肉骨炉和未成形的“惑心丹”被小心封装,连同沈厌带回的那些烧焦的实验记录碎片,一同被送往管局技术部门进行最优先级的破解分析。 临时指挥车内气氛凝重得如同铅块。屏幕上滚动着初步清理出的实验记录数据,那些冰冷的文字背后,是令人发指的残忍和疯狂。 “惑心丹…放大执念与恐惧…战场测试…”林玥重复着这几个关键词,脸色铁青,“他们不是在制造超级士兵,他们是想在特定区域制造大规模的精神恐慌和混乱!一旦这种邪丹被投放,哪怕是低浓度的扩散…” 后果不堪设想。想象一下,整条街道、整个街区的人同时陷入内心最深层恐惧的幻象而发疯、自残、互相攻击…那将是比任何物理攻击都更可怕的灾难! “必须阻止他们的测试!”阿七沉声道,佛珠捏得咯咯作响,“这些邪丹尚未完全成功,他们一定还在寻找更合适的‘药引’和测试地点!” “赵明远是关键。”沈厌的声音冰冷,那只吸收了一颗半成品惑心丹能量的右臂,在斗篷下散发出更加令人不安的阴寒气息,仿佛有无数细小的 voices 在皮肉下窃窃私语,“找到他,就能找到测试场。”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技术组的屏幕上,等待着对赵明远行踪的追踪结果。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显得格外漫长。 突然,一个技术人员猛地抬起头,声音带着一丝兴奋和紧张:“队长!追踪到那辆黑色轿车的信号了!它最后消失的区域是——城东废弃的‘红星纺织厂’!而且就在半小时前,那个区域监测到了小规模的、异常的能量波动!特征…与‘惑心丹’的能量频谱高度吻合!” 红星纺织厂!那里占地面积广阔,厂房结构复杂,早年破产后一直废弃,确实是进行隐秘活动的绝佳地点! “立刻行动!”林玥霍然起身,眼中锐光一闪,“通知外围封锁小组,秘密包围红星厂区!无人机先行侦察!行动队准备突击!” 命令迅速下达,整个临时指挥部如同精密的机器般高速运转起来。 沈厌和阿七也立刻起身。 “我和你们一起去。”沈厌道,右臂那躁动的力量感让他迫切需要一场战斗来宣泄,也更需要亲手抓住赵明远这个线索。 林玥看了他一眼,目光在他那散发着不祥气息的右臂上停留了一瞬,点了点头:“可以。但一切行动听指挥,不得擅自…” 她的话音未落—— 呜呜呜——! 指挥车内,所有的通讯设备、监控屏幕,甚至照明灯,突然同时发出一阵极其刺耳的、高频的干扰噪音!屏幕上的画面疯狂扭曲跳动,最后彻底变成一片雪花! “怎么回事?!受到攻击了?!”队员惊呼! “不是外部攻击!是强电磁脉冲干扰!来源…就在我们内部系统!”技术员惊恐地看着自己面前同样花屏的电脑。 就在这片混乱中,主屏幕上那一片雪花突然扭曲着,凝聚成了一张模糊的、不断晃动的…没有任何五官的白色面具影像! 同时,一个经过了严重失真、扭曲、非男非女、冰冷得没有任何情绪起伏的电子合成音,猛地从所有的扬声器中传了出来,回荡在车厢内: “窥伺者…当受惩戒。” 是“祭司”!他竟然直接入侵了管局的内部通讯系统!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 “你们的挣扎…毫无意义。” 那冰冷的电子音继续响起,每一个字都像是冰锥敲击着众人的神经,“净化…即将降临。旧的秩序…终将腐朽。” “至于你们寻找的…那只迷途的羔羊…” 声音顿了顿,仿佛带着一丝嘲弄,“他不过是…一枚即将燃尽的烛芯。他的价值…早已被榨取。” 这是在说赵明远?他已经没有价值了?还是说…他已经被抛弃,甚至被灭口了? “新的‘舞台’已经搭好…更精彩的‘戏剧’…即将上演…” 祭司的声音变得缥缈起来,“而你们…连观众席的资格…都没有…” 就在这时,那个雪花屏幕上模糊的白色面具影像,那双空洞的眼眶位置,猛地亮起两点猩红的光芒! “感受…绝望吧。” 话音落下的瞬间—— 砰!砰!砰! 指挥车外,突然传来了密集的、沉闷的爆炸声!以及队员们惊恐的呼喊和激烈的枪声! “报告!队长!我们遭到袭击!是…是那些被救回来的受害者!他们突然发疯了!攻击了我们!”通讯器里传来外围警戒队员夹杂着枪声和惨叫声的急促报告! 那三个被从玻璃舱里救出来的、本该奄奄一息的受害者,竟然在祭司话音落下的瞬间,如同提线木偶般猛地暴起!他们双眼赤红,眉心那黑色的符文疯狂闪烁,爆发出远超常人的力量和速度,疯狂地攻击着周围的管局队员! 他们显然被远程激活了!成为了祭司随手布下的棋子! 车内众人脸色剧变! 而更让人心惊的是,屏幕上那祭司的影像,似乎“看”向了沈厌的方向。 “还有你…有趣的容器…” 那冰冷的电子音似乎带上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兴趣?“你的‘蜕变’…令人期待…或许…你有资格…成为新的‘烛芯’…” 容器?烛芯?他在说什么? 沈厌心中警铃大作!右手那混沌能量仿佛受到了挑衅,猛地躁动起来! 但祭司的话音到此戛然而止。 雪花屏幕瞬间恢复正常,干扰噪音消失,所有设备恢复了运作。仿佛刚才的一切从未发生。 只有车外依旧激烈的战斗声,证明着那不是幻觉。 “压制他们!尽量活捉!”林玥率先反应过来,对着通讯器怒吼,同时猛地拉开车门冲了出去! 沈厌和阿七也立刻跟上。 车外已然一片混乱!那三个原本虚弱的受害者,此刻如同狂化的野兽,力大无穷,动作迅捷,不畏疼痛,甚至能硬抗管局的非致命性武器射击!他们发出非人的嚎叫,疯狂地攻击着看到的一切活物! 几名队员已经受伤倒地! “阿弥陀佛!”阿七暴喝一声,佛光涌现,试图安抚他们狂暴的精神。 林玥和队员们则利用电击网和束缚装备,艰难地试图制服他们。 沈厌没有贸然上前,他的通幽眼死死锁定着其中一个狂暴的受害者。只见那人体内,原本微弱的魂魄已经被彻底扭曲,被一股外来的、充满了毁灭和疯狂意念的秽气能量彻底占据、驱动!而那眉心的符文,正是接收和放大这股能量的天线! 摧毁符文,或者…切断能量供给! 他目光一厉,左手猛地从装备带上抽出一把管局的特制****(材质特殊,刻有破邪符文),身体如同鬼魅般滑步上前,避开那受害者疯狂挥舞的爪子,匕首精准无比地刺向其眉心那闪烁的黑色符文! 然而,就在匕首即将刺中的瞬间—— 那名受害者猛地转过头,赤红的双眼死死盯住沈厌,嘴角咧开一个极其诡异扭曲的笑容,喉咙里发出一个完全不属于他的、模糊却恶毒的音节: “祭司……永生……” 噗嗤! 匕首精准地刺穿了符文! 符文瞬间黯淡、破碎! 那受害者身体猛地一僵,眼中的红光迅速消退,直挺挺地倒了下去,彻底失去了生息。 但另外两名受害者,却在同一时间,发出了最后的、歇斯底里的咆哮,然后…他们的身体如同充气般急速膨胀! “不好!要自爆!”林玥惊呼! 轰!轰! 两声剧烈的爆炸!血肉横飞!强大的冲击波夹杂着浓郁的秽气,将周围几名队员狠狠掀飞! 混乱中,沈厌急速后退,用斗篷挡住飞溅的污血。 当烟尘稍稍散去,地上只剩下两滩污秽的碎肉和冒着黑血的坑洞。而最后那名被沈厌刺破符文的受害者,虽然停止了活动,但七窍中也开始渗出黑血,气息 rapidly 消散。 祭司根本就没打算留下任何活口!这些受害者,从被抓住的那一刻起,就注定是消耗品! 林玥看着眼前的惨状,脸色难看至极。队员伤亡,线索再次中断。 而沈厌,则缓缓蹲下身,看着那名刚刚死去的受害者逐渐僵硬的脸上,那凝固的诡异笑容,以及最后吐出的那两个模糊的音节。 祭司…永生… 这不仅仅是狂热的口号。那家伙…似乎真的能通过某种方式,远程操控、甚至…“附身”于这些被标记的容器? 他抬起自己的右手,那只吸收了惑心丹能量、正不断散发着冰冷与窃窃私语的手臂。 容器…烛芯…… 祭司对他的“兴趣”,让他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 这个藏在幕后的敌人,比想象中更加诡异、更加难以捉摸。 而这时,一名队员忍着伤痛,拿着一个平板电脑跑了过来:“队长!技术组…技术组从那些实验记录残片里,勉强恢复了一段被加密的音频文件!像是…像是审讯记录!” 林玥立刻接过平板。 沈厌和阿七也围了过去。 音频文件开始播放,充满了杂音和干扰,断断续续,似乎录制于很久以前,而且是在极度痛苦和恐惧的状态下录制的。 一个虚弱、绝望、带着哭腔的男声在求饶: “…放过我…我真的不知道…‘观山太保’早就没了…我只是…只是根据祖上传下的半张拓片…帮他们找…找那个‘洞’…” 另一个冰冷、扭曲、非男非女的声音(与祭司的电子音有几分相似,却更加真实恐怖)在逼问: “…拓片在哪…‘门’的钥匙…在哪…” “烧了…我害怕…就烧了…啊——!”一声凄厉的惨叫。 “…废物…那你就用你的血…你的魂…来弥补吧…你的女儿…倒是有点意思…至阴之体…或许能成为不错的‘门扉’…” “不!不要动小薇!求求你!我说!我说!那拓片…那拓片上的符号…我…我临摹了一份…藏在…藏在……” 音频在这里戛然而止,只剩下滋滋的电流声。 但最后那个地名虽然模糊,却依稀可辨—— “…老图书馆…地下室…《山海经》…夹页……” 老图书馆!榕城那座有着百年历史、早已搬迁废弃的西城老图书馆! 所有人的呼吸都屏住了! 赵明远当年,竟然真的为归墟教寻找过东西!而且似乎与“观山太保”和某个“门”有关!他甚至还偷偷留下了线索! 而他口中的“小薇”…难道就是…陈薇?! 沈厌猛地抬头,看向林玥。 两人眼中同时闪过前所未有的锐芒! “立刻去老图书馆!” 第39章 七日惊变 老图书馆的尘埃尚未在身后落定,拓片上那惊心动魄的“七日”预言如同丧钟,在每个人心头疯狂敲响。祭司那隔着时空的冰冷威胁犹在耳畔,而“渊兽之眼”可能被强行开启的后果,光是想象就令人不寒而栗。 没有时间喘息,没有时间消化那巨大的信息量。 临时指挥点内,气氛紧张得如同拉满的弓弦。 林玥第一时间将拓片的高清扫描件上传至管局最高权限数据库,启动紧急分析程序,同时直接接通了总局的加密线路。屏幕上,一位肩章显示级别极高的老者虚拟影像出现,面色凝重地听取着林玥的紧急汇报。 “…情况就是这样,局长。‘七日’,这是最后期限。我们需要最高级别的授权,调动一切可调动资源,包括‘深蓝’计算中枢进行阵法模拟破解,以及…申请动用‘龙鳞’特种反应部队的支援。”林玥语速极快,语气却异常坚定。 屏幕对面的老者沉默了片刻,目光扫过拓片上的图案和那血色的“七日”,最终沉重地点了点头:“批准。榕城分局拥有最高优先权。我会亲自协调资源。林队长,务必阻止最坏的情况发生。” “是!” 通话结束,整个管局榕城分局乃至更高层的力量开始以前所未有的效率运转起来。大量的数据流开始汇入,深奥的阵法模型在超级计算机中开始构建推演。一队队穿着不同于普通队员、装备更加精良、气息更加冷峻的特种人员开始集结,悄然进入指定位置。 阿七也通过特殊渠道,联系上了寺中闭关的师尊。老僧的虚影透过佛门法器显现,听完阿七的叙述,长眉紧锁,良久才道:“八荒锁灵阵乃上古禁阵,强行推演逆转,凶险万分,且需至阳至刚之力为引。寺中可遣‘罗汉堂’武僧十八人携‘伏魔杵’前往助你,但核心阵眼,仍需你与那位沈居士自行承担。切记,心念不定,反遭其噬。” “弟子明白。”阿七合十躬身。 各方力量都在以最快的速度汇聚、准备。 而沈厌,则将自己关在了一个安静的房间里。 他需要力量。迫切需要。右臂那吞噬了惑心丹后躁动不安的混沌能量,是一把双刃剑,既能伤敌,也可能反噬自身。在即将到来的、注定惨烈的最终冲突中,他必须尽可能掌控它,甚至…驾驭它。 桌上,放着那小块苏九娘给的、尚未用完的“阴煞髓”,以及几管管局根据他的血液样本紧急调配出来的、高浓度的能量补充剂和镇静剂——后者是为了防止他在融合过程中彻底失去理智。 窗外,夕阳正缓缓沉入地平线,将天空染成一片凄艳的血红色。第一天,即将过去。 沈厌盘膝坐下,拿起那块冰冷刺骨的“阴煞髓”,没有丝毫犹豫,再次将其吞服下去! 熟悉的、足以将灵魂冻结的极致冰寒瞬间爆发! 但这一次,他有了准备! 他强守灵台一丝清明,左手捏诀,并非引导,而是疯狂地催动体内那微弱的“炁”,主动引导着那狂暴的阴煞寒流,冲向右臂! 同时,他抓起那些高浓度能量剂,如同喝水般灌入口中! 轰! 更加剧烈的冲突在他右臂内炸开!新注入的阴煞髓能量与之前盘踞的、吸收了惑心丹的混沌能量如同两条狂暴的恶龙,疯狂撕咬、吞噬! 剧痛再次席卷全身! 但沈厌咬紧牙关,额头青筋暴起,冷汗如雨,却凭借强大的意志力强行维持着清醒!他利用管局的镇静剂效果,死死压制着那冲击脑海的混乱杂音和痛苦幻象! 他不再被动承受,而是试图以一种近乎自毁的方式,主动地、强行地将这两股同源却暴戾的能量,压向更深层的融合! 右臂的皮肤表面,暗灰色的光芒疯狂闪烁,时而凝结出冰冷的霜花,时而凸起扭曲的血管纹路,仿佛有什么东西要破体而出! 手腕上的“镇祟镣”再次被激活,幽蓝符文疯狂闪烁,发出尖锐的嗡鸣,既在压制,也在某种程度上的“疏导”着这危险的进程。 这是一个极其危险的平衡游戏。一旦失控,最好的结果是右臂彻底报废,最坏的结果则是能量爆炸,或者被彻底吞噬心智,变成一个只知毁灭的怪物。 时间在极致的痛苦中缓慢流逝。 第二天在晨曦微露中到来。 沈厌依旧保持着那个姿势,浑身被汗水、冰霜和渗出的细微血珠覆盖,如同一个破碎后又强行粘合起来的瓷器。但他的眼神,却在这种非人的折磨中,变得越来越冰冷,越来越锐利。 右臂内那狂暴的能量乱流,似乎渐渐平息了一些,并非消失,而是沉淀得更加深邃,更加…驯服。一种沉重的、内敛的、却蕴含着恐怖爆发力的感觉,从那条手臂中散发出来。 他缓缓抬起右手,五指张开。心念微动。 嗤—— 不再是散逸的灰色烟絮,而是一层凝练的、如同暗灰色金属手套般的能量薄膜,瞬间覆盖了他的手掌!指尖处,能量延伸出寸许长的、微微扭曲的利爪虚影,周围的空气发出被轻易割裂的细微声响! 力量!更加强大、更加可控的力量! 但他也清晰地感觉到,右臂内那混沌能量的“饥饿感”更加明显了。它需要更多的能量,更多的…吞噬。 他看了一眼剩下的阴煞髓和能量剂,默默计算着。不够…远远不够支撑一场高强度的战斗。 他需要更多…更“补”的东西。 … 第三天。 技术组的分析取得了初步进展。超级计算机结合拓片信息和古籍残卷,勉强推演出了“八荒锁灵阵”的几个关键节点和可能的核心阵眼位置。但想要完全破解甚至逆转,还需要更多时间,以及…实际操作时的随机应变。 “龙鳞”特种部队和“罗汉堂”武僧均已就位,开始熟悉环境和进行战术演练。气氛越来越紧张,大战将至的压抑感笼罩着所有人。 沈厌走出了房间。他的脸色依旧苍白,但气息却变得异常沉静,甚至带着一丝非人的冰冷。那只右臂自然地垂在身侧,看似无异,但偶尔流转过的暗沉光泽,却让经过他身边的队员感到一阵莫名的心悸。 他找到了正在忙碌指挥的林玥。 “我需要出去一趟。”他直接说道。 林玥从一堆全息地图和数据报告中抬起头,蹙眉看他:“去哪里?现在外面很危险,归墟教的眼线无处不在。” “找点‘补给’。”沈厌晃了晃那只冰冷的右手,“最后的‘补给’。” 林玥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脸色微变:“你不能再…” “这是最快的方法。”沈厌打断她,眼神平静却不容置疑,“不然,到时候我可能连站在阵眼上的力气都没有。” 林玥与他对视着,看到了他眼底那深藏的决绝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疯狂。她沉默了片刻,最终咬牙道:“去哪里?我让人…” “不用。”沈厌摇头,“人多反而坏事。我知道哪里‘干净’。” 他所谓的“干净”,自然是指那些游离于规则之外、被归墟教污染或者本身即是邪恶、吞噬了也不会有人追究的“东西”。 林玥深吸一口气,知道无法阻止他:“保持通讯畅通。随时报告位置。有危险立刻撤回。” 沈厌点了点头,转身融入夜色。 这一夜,榕城某些阴影角落,发生了几起微不足道的“失踪”事件。 一个在巷子里试图用邪术抽取醉汉生魂的瘪三,连同他饲养的小鬼,无声无息地化为了一滩冰冷的灰烬。 一只刚从坟地里爬出来、企图害人的百年尸煞,被一只覆盖着灰色能量利爪的手捏碎了头颅,残存的阴煞之气被吞噬一空。 甚至郊外一处荒废土地庙里,那尊受了些许香火、开始滋生恶念的伪神泥像,也被强行打碎,里面那点微末的灵性本源被吸食干净。 沈厌如同一个冷漠的猎手,在城市的阴影中穿梭,寻找着那些“可口”的猎物。他的右臂如同无底洞,贪婪地吞噬着一切捕获的负面能量,变得越发冰冷、沉重,散发出的气息也越发令人不安。 当他第四天黎明时分回到临时指挥点时,整个人仿佛一块刚从古墓里挖出来的寒铁,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冰冷气息。但他的眼神,却亮得骇人。 林玥看着他,欲言又止,最终只是递给他一份最新的报告。 “根据阵法推演和能量监测,归墟教最可能强行开启‘渊眼’的地点,已经锁定在了三个区域:北麓林家老宅后山祠堂、城西乱葬岗核心区、以及…南郊已经枯死的老河湾地脉气眼。” “他们很可能同时在这三处动手,让我们分身乏术。我们必须分兵防守,并在最关键的时刻,同时启动逆转阵法!” “这是最终方案。”林玥指着全息地图上三个被标红的地点,以及复杂的能量流向图,“阿七师傅带领罗汉堂武僧镇守老河湾,利用佛门克邪之力稳住阵脚。‘龙鳞’部队分成两组,配合我的人,防守乱葬岗和林家老宅,拖延时间,清理杂兵。” 她的目光最后落在沈厌身上,无比凝重:“而你…沈厌。你是唯一一个,可能也是最后一个,能真正进入‘渊眼’核心,直面‘渊兽之肢’,并在最关键时刻,配合外部阵法,完成最终逆转或者…封印的人。” “这将是最危险的位置。一旦进入渊眼,外部几乎无法给你任何支援。你可能会面对完全苏醒的渊兽肢体,面对祭司的本体,甚至…面对无法预料的异变。” “你…确定要承担吗?” 沈厌抬起头,看向地图上那个代表着林家老宅后山祠堂的红点,那里也是渊眼入口最初显现的地方。 他没有回答,只是缓缓抬起了那只吞噬了无数污秽、此刻正散发着不祥平静的右手,轻轻握紧。 指尖,灰色的能量利爪无声探出,又缓缓收回。 一切尽在不言中。 七日之期,已过半。 最终的舞台,已然搭好。 暴雨,将至。 第40章 暴雨将至 第七日。 黎明前的黑暗最是沉滞,天空如同浸透了浓墨的厚重绒布,压得人喘不过气。空气中没有风,只有一种令人窒息的、饱含水汽的闷热,仿佛整个榕城都被塞进了一个巨大的、即将沸腾的蒸笼。 临时指挥中心已转移至林家老宅。这座古老的宅院此刻灯火通明,却感受不到丝毫暖意,反而像暴风雨中唯一亮着灯塔的孤舟,被无边的黑暗与死寂团团围困。荷枪实弹、穿着特制符文装甲的“龙鳞”特种队员与披着棕色袈裟、手持乌沉伏魔棍的罗汉堂武僧,如同雕塑般沉默地驻守在庭院、廊道、乃至屋顶,警惕的目光扫视着每一个阴影角落。 各种从未公开过的大型设备被悄然架设起来。能量屏障发生器发出低沉的嗡鸣,在半空中构筑出肉眼难以察觉的扭曲力场;多管符文炮台的基座深深嵌入青石板,炮口闪烁着蓄能的幽光;还有更多造型奇特、用途不明的仪器指示灯在黑暗中明明灭灭,将此地武装成了一个充满科技与玄学混合感的怪异堡垒。 林玥站在祠堂前的庭院中央,一身利落的作战服,目光如鹰隼般锐利,不断通过耳麦接收着各方的汇报,并下达着最后的指令。她的声音冷静得不带一丝波澜,但紧抿的嘴角和眼底深处的血丝,暴露了高度紧绷的神经。 “老河湾阵地报告,防御法阵已布置完毕,能量稳定!” “乱葬岗监控点报告,外围秽气浓度持续升高,发现少量低级邪祟活动,已清除!” “气象部门紧急通报,特大暴雨云团正在形成,一小时后将覆盖全城,伴有强雷电活动!” “能量监测中心警报!北麓、西郊、南郊三处目标地点地脉波动出现同步异常峰值!频率…与拓片预测完全一致!” 最后一条信息,让所有人心头猛地一沉。 来了。最后的时刻,终于要来了。 阿七身披一袭崭新的金线袈裟,手持紫铜钵盂,立于庭院一侧。他身后,十八名罗汉堂武僧结成了一个小型的金刚伏魔阵,人人面色肃穆,周身佛力流转,隐隐连成一片,散发出中正平和的浩瀚气息,如同定海神针般稳固着周遭躁动的气场。他们将是守护老河湾阵地的中坚力量。 而沈厌,则独自靠在祠堂廊下的一根阴影中的柱子上。 他换上了一身方便活动的深色劲装,那只异常的手臂被特制的、带有微弱抑制符文的绷带层层缠绕至指尖,勉强遮掩了其非人的质感,但依旧比左臂粗壮一圈,沉甸甸地垂着,散发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冰冷与死寂。他微微低着头,帽檐遮住了大半张脸,只能看到紧抿的、毫无血色的嘴唇和线条冷硬的下颌。 连续数日强行吞噬、融合各种阴煞能量,让他的气息变得极其内敛,也极其危险。像是一柄收入鞘中、却不断渗出寒气的妖刀。只有偶尔抬起眼皮看向后山洞口方向时,那眼底一闪而逝的、近乎野兽般的冰冷锐光,才让人惊觉其下蕴藏的恐怖力量。 林玥结束了通讯,快步走到他面前,递给他一个巴掌大小、结构精密的金属圆盘。圆盘中心镶嵌着一块微微发光的晶体,周围是密密麻麻的微型符文。 “这是‘定坤仪’,”林玥语速极快,“进入渊眼核心后,它会自动校准外部阵法推演出的最佳介入点。时机一到,晶体亮起,你将全部力量——你右手的力量——注入其中,它会在内部引导能量冲击渊兽肢体的核心封印节点,配合外部的八荒锁灵阵逆转,尝试将其重新封印!” 她顿了顿,眼神无比严肃:“记住!只有一次机会!能量冲击必须绝对同步!早一秒,晚一秒,都可能引发无法预料的灾难性后果!甚至可能…提前彻底唤醒它!” 沈厌沉默地接过“定坤仪”,冰冷的金属触感传来。他能感觉到其中蕴含的、与管局科技和阵法结合的精妙能量结构。他将圆盘小心地贴身收好。 “这个也带上。”林玥又递过来一小管闪烁着危险红光的药剂,“高浓度能量兴奋剂,能在短时间内爆发性提升你的力量和反应速度,但副作用极大,会对你的经络造成永久性损伤,甚至可能…加速你右臂能量的失控。非万不得已,不要使用。” 沈厌看了一眼那管猩红的药剂,没有任何犹豫,接过来塞进口袋。 “还有…”林玥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深吸一口气,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活着回来。” 沈厌没有回应,只是将帽檐又压低了些。 就在这时—— 轰隆隆!!! 远方的天际,终于传来了第一声沉闷的雷响!如同巨兽苏醒的咆哮,撕裂了死寂的夜幕! 紧接着,豆大的雨点开始稀疏地、沉重地砸落下来,打在古老的瓦片上、青石板上,发出噼啪的脆响。 暴雨,终于开始了。 几乎在同一时间! 呜——呜——呜——! 设置在老宅各处的能量监测器发出了凄厉的最高级别警报!屏幕上,代表三个目标地点的能量读数如同火箭般直线飙升,瞬间突破了危险阈值! “报告!老河湾地脉气眼发生剧烈能量喷涌!大量被污秽侵染的水妖和溺尸正在爬出河面!” “乱葬岗阴气指数爆表!检测到大规模阴兵过境现象!数量…数量无法估算!” “林家后山洞口封印压力急剧增大!内部传出异常撞击声!” 林玥猛地按下耳麦,声音穿透雨幕:“各单位注意!最终阶段开始!按计划行动!坚守阵地!” “阿弥陀佛!”阿七朗声宣号,周身佛光冲天而起,如同金色的火炬,“罗汉堂,随我出征!” 十八武僧齐声应和,声如洪钟,结阵化作一道金色的洪流,冲破雨幕,向着老河湾方向疾驰而去! “龙鳞一队,坚守老宅!二队,驰援乱葬岗!所有自动武器系统,最大功率开启!”林玥的命令冰冷而果断。 瞬间,整个林家老宅活了过来!符文炮台开始轰鸣,炽热的白光和各种属性的能量束如同暴雨般倾泻向老宅外围的黑暗!能量屏障在雨水中荡漾开剧烈的涟漪,阻挡着从四面八方涌来的、被秽气驱动的疯狂邪祟! 战斗,从一开始就进入了白热化! 而沈厌,在那第一声雷响和警报响起的刹那,已然如同鬼魅般消失在了廊下的阴影中。 他没有走正路,而是凭借着对地形的熟悉和通幽眼的洞察,如同融入雨夜的幽灵,快速穿梭在混乱的战场边缘,避开了大部分低级的邪祟,目标直指后山那处被暂时压制住的洞口! 越靠近后山,空气中的压力越大,秽气几乎浓稠如墨,雨水都变得粘腻腥臭。那洞口不断传来令人牙酸的撞击和撕裂声,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里面疯狂地挖掘、冲撞! 留守洞口的几名“龙鳞”队员正在拼命用火力压制从洞口溢出的秽气触手和零星冲出的扭曲怪物,但显然支撑得极为艰难! 沈厌没有丝毫停顿,在靠近洞口的瞬间,右臂猛地一震! 嗡! 缠绕其上的特制绷带瞬间被震碎成粉末!露出了下面那支已经完全化为暗沉金属色泽、皮肤下流淌着灰色能量光芒、五指如利爪般的恐怖手臂! 他无视了那些扑来的秽气触手,直接一爪挥出! 嗤啦! 如同热刀切黄油!那足以让普通队员手忙脚乱的秽气触手,被他轻易地撕裂、抓碎!逸散的秽气甚至被他右臂自动产生的吸力吞噬进去! 在队员们惊骇的目光中,他如同人形凶兽,直接撞开了洞口残存的障碍,毫不犹豫地纵身跃入了那不断喷涌着漆黑秽气和恐怖咆哮的深渊之中! 身形消失的刹那,最后一声来自洞外的、林玥通过通讯器传来的嘶喊,混合着雷霆和爆炸声,隐约传入他耳中: “沈厌!小心‘祭司’!他一定在里面等你!!” 下一秒,无边的黑暗、刺骨的阴寒、以及那足以碾碎灵魂的恐怖威压,瞬间将他彻底吞噬。 最后的战斗。 开始了。 第41章 深渊回响 下坠。 无休止的下坠。 冰冷的、粘稠的、仿佛具有实质的黑暗从四面八方挤压而来,裹挟着令人窒息的阴寒和污秽,疯狂地钻进沈厌的每一个毛孔。耳边是呼啸的风声,却又夹杂着无数细碎、扭曲、充满了恶意的低语,它们并非来自某个方向,而是直接在他的脑海深处响起,如同跗骨之蛆,啃噬着理智。 “来吧…” “融为一体…” “释放…” “痛苦才是永恒…” 通幽眼在这里失去了大部分效用,只能勉强看到周身几尺范围。视野所及,并非想象中的洞窟岩壁,而是一种不断蠕动、变幻的、如同腐烂内脏内壁般的扭曲空间。粘稠的暗红色“肉,壁”上,不时凸起一张张痛苦扭曲的人脸浮雕,又迅速塌陷消失,留下湿滑的、散发着恶臭的粘液。 重力在这里变得混乱而任性。时而猛地将他向下拉扯,时而又毫无征兆地将他抛向侧方,狠狠撞在那些柔软却充满韧性的“肉,壁”上,发出沉闷的噗响。 沈厌紧咬着牙,强忍着撞击带来的剧痛和那无孔不入的精神污染。他艰难地调整着姿势,将那只彻底异化的右臂挡在身前。右臂皮肤下的灰色能量自主流转,散发出冰冷的力场,竟在一定程度上排开了周围粘稠的黑暗和秽气,并贪婪地吞噬着那些试图侵入他身体的负面能量,带来一种诡异的、如同饮鸩止渴般的“饱腹感”。 这让他得以在如此恶劣的环境中保持一丝清醒和行动能力,但也让右臂与他的连接变得更加诡异和…疏离。它仿佛成了一个拥有部分自主意识的寄生体。 他尝试感知林玥给的“定坤仪”,怀中的金属圆盘传来微弱却稳定的温热感,如同黑暗中的唯一信标,指引着他大致的方向——更深处。 下坠的过程仿佛持续了一个世纪。 突然,下方无尽的黑暗中,亮起了一点微弱的、幽蓝色的光芒。 那光芒并非善意,反而散发着一种极致的冰冷和死寂,如同墓穴中的鬼火。 沈厌心头一凛,强行扭转身形,朝着那点蓝光的方向“游”去——在这里,动作更像是在粘稠的液体中挣扎前行。 越靠近,那幽蓝光芒越盛。只见下方的“肉,壁”逐渐变得稀疏,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更加开阔、却更加令人毛骨悚然的景象—— 无数条由纯粹秽气凝结而成的、半透明的黑色“触须”,如同某种巨大怪物的神经末梢,从四面八方的黑暗中延伸出来,全部连接向中央一个巨大的、不断搏动着的“核心”! 那核心并非实质,而是一团无法用言语形容的、不断变幻形态的、由最精纯的污秽和绝望构成的暗影!它如同一个巨大的、腐烂的心脏,缓慢而有力地搏动着,每一次收缩舒张,都引得整个空间震颤,并散发出更加浓郁的秽气! 这就是“渊兽之肢”泄露出来的部分核心意识?或者说,是它在此地形成的“投影”? 而在那团搏动的污秽核心周围,幽蓝光芒的来源也清晰起来——那是几十只形态怪异的“生物”! 它们大致保持着人形的轮廓,但身体完全由一种半透明的、如同幽蓝水晶般的物质构成,内部却没有内脏骨骼,只有不断翻滚的、灰黑色的秽气絮状物。它们的“脸部”光滑一片,没有五官,只有两个空洞的黑窟窿。它们如同忠诚的卫兵,无声地悬浮在核心周围,缓慢地盘旋着。 当沈厌闯入这片区域的瞬间,所有幽蓝人形同时“转头”,那两个黑窟窿“看”向了他! 没有声音,没有交流。 下一刻,离他最近的几只幽蓝人形猛地动了!它们的身影如同鬼魅,瞬间穿透粘稠的黑暗,速度快得惊人!它们那水晶般的“手臂”前端骤然变得尖锐,如同冰锥,带着刺骨的寒意和污秽,狠狠刺向沈厌! 沈厌瞳孔一缩,右臂本能地向前挥出! 嗤! 覆盖着灰色能量利爪的右手,与一只幽蓝人形的冰锥手臂狠狠撞在一起! 没有金铁交鸣之声,只有一种令人牙酸的、能量剧烈侵蚀抵消的嗤嗤声! 幽蓝人形的手臂被瞬间撕裂、崩碎,化为漫天冰晶般的碎屑,但其中蕴含的极致阴寒也顺着接触点狠狠冲入沈厌的右臂! 沈厌整条右臂瞬间覆盖上一层幽蓝色的冰霜,动作猛地一滞!那阴寒之力极其霸道,竟暂时压制了他右臂内混沌能量的活性! 而另外几只幽蓝人形的攻击已然临身! 沈厌左手急忙掏出数张管局符纸甩出,符纸爆开的光芒勉强阻了一阻它们的攻势,但收效甚微!这些怪物似乎对常规的破邪能量有很强的抗性! 就在冰锥即将刺中他身体的刹那—— 他怀中那半块怀表,突然毫无征兆地再次变得滚烫! 一道微不可察的、却带着某种古老苍凉气息的波动,以怀表为中心,猛地扩散开来! 那几只扑来的幽蓝人形,动作猛地一僵!它们那光滑的脸上,两个黑窟窿剧烈地波动起来,仿佛感受到了某种极其畏惧的东西,竟发出了无声的尖啸,下意识地向后飘退! 就连远处那团搏动的污秽核心,似乎也微微滞涩了一瞬! 沈厌抓住这稍纵即逝的机会,右臂猛地一震,强行震碎表面的冰霜,灰色的混沌能量再次活跃起来,甚至因为被挑衅而变得更加狂暴!他低吼一声,主动扑向那些退缩的幽蓝人形,右爪疯狂撕扯! 嗤啦!嗤啦! 幽蓝人形的水晶身躯在他那充满毁灭性的右爪面前,如同脆弱的玻璃般被轻易撕裂、抓碎!逸散出的精纯秽气则被右臂贪婪地吞噬吸收! 这些守卫的实力远超外面的邪祟,但它们的力量本质,似乎被沈厌右臂的混沌之力和那怀表偶然散发的波动所克制! 然而,这里的动静显然惊动了更多的守卫。四面八方,越来越多的幽蓝人形从黑暗中浮现,无声地包围过来。那数量,密密麻麻,几乎望不到头! 沈厌的心沉了下去。这样杀下去,根本杀不完!而且定坤仪传来的温热感正在逐渐增强,意味着最佳时机正在逼近,他必须尽快突破重围,接近那个核心! 他一边艰难地抵挡着如同潮水般涌来的幽蓝人形,一边试图向着核心的方向移动。但每前进一步,都异常艰难。右臂的吞噬速度开始跟不上消耗,冰冷的麻木感和疯狂的饥饿感再次加剧。 就在他几乎要被无尽的蓝色身影淹没时—— 嗡! 怀中的定坤仪,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灼热! 与此同时,那一直缓慢搏动的污秽核心,仿佛受到了某种外部刺激,猛地剧烈收缩,然后疯狂膨胀!一股远比之前更加恐怖、更加狂暴的能量波动,如同海啸般从中爆发出来! 整个深渊空间疯狂震荡! 所有的幽蓝人形同时停止了攻击,它们僵硬地转向核心,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而在那剧烈搏动的核心正上方,无尽的秽气翻滚汇聚,缓缓凝聚成一张巨大的、模糊的、没有五官的… 白色面具虚影! 祭司! 他果然在这里! 那面具虚影缓缓“低头”,那两个空洞的眼眶,如同深渊的入口,漠然地“注视”着下方如同蝼蚁般渺小的沈厌。 一个冰冷、扭曲、非男非女的声音,并非通过空气传播,而是直接响彻在沈厌的灵魂深处: “愚蠢的容器…” “竟主动踏入…神的领域…” “成为…盛宴的…第一道祭品吧…” 第42章 污秽核心 巨大的白色面具虚影悬浮于搏动的污秽核心之上,空洞的眼眶俯瞰而下,如同神祇漠视蝼蚁。那直接响彻灵魂的冰冷声音,带着一种扭曲的磁性,试图钻入沈厌意识的每一个缝隙。 “神的领域?”沈厌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那唾沫立刻被周围粘稠的秽气吞噬消融。他强忍着灵魂层面的不适和右臂疯狂的饥饿悸动,咧开一个算不上笑的表情,“看来你这神,混得不怎么样,只能待在这种…下水道都不如的地方。” 话语是挑衅,动作却丝毫不敢怠慢。通幽眼被他催谷到极致,勉强穿透那浓郁得化不开的秽气,观察着核心与面具虚影的连接方式。无数条更为凝实、近乎黑色的秽气锁链从核心深处伸出,缠绕、支撑着那张面具,两者仿佛一体共生。 “牙尖嘴利。”祭司的声音毫无波澜,似乎并未被激怒,只是平淡地陈述,“抗拒源于无知。你尚未理解即将参与的伟大进程。你的血脉,你的‘容器’之躯,本就是为了迎接‘神’的降临而存在。” 话音未落,那面具虚影的空洞眼眶中,骤然射出两道凝练到极致的灰黑色光束! 光束所过之处,连周围扭曲的空间都仿佛被“冻结”、“污染”,留下两道久久不散的污秽轨迹,直射沈厌! 速度快得根本来不及思考!沈厌只来得及将异化的右臂猛地交叉格挡在身前,同时身体尽全力向侧方扭去! 嗤——! 一道光束擦着他的左肩掠过,护体的炁和管局制服瞬间被侵蚀消融,肩头传来火辣辣的剧痛,仿佛被烙铁烫过,留下一道深可见骨的焦黑伤口,伤口边缘的血肉迅速变得灰败坏死!更可怕的是,一股冰冷死寂的能量顺着伤口疯狂钻向他的心脏! 另一道则结结实实轰在了他的右臂之上! 轰! 沈厌整个人被巨大的力量轰得向后倒飞,狠狠砸入后方蠕动的肉,壁之中,深陷其中! 但诡异的是,那足以瞬间灭杀强大邪祟的污秽光束,轰在沈厌右臂上,并未造成预想中的毁灭性伤害。覆盖右臂的灰色能量疯狂流转,竟如同饕餮般贪婪地吞噬着光束的能量!剧烈的冲击力大部分被右臂吸收化解,但残余的力量依旧震得沈厌五脏六腑如同移位,喉头一甜,喷出一口鲜血。 右臂传来的不再是简单的饥饿,而是一种近乎狂喜的、暴食的悸动!它对这来自核心和祭司的攻击,表现出了超乎寻常的“亲和”与“渴望”! “看吧。”祭司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淡漠的嘲弄,“它在欢欣,在雀跃。这才是它真正的食粮,是它存在的意义。何必抗拒这本能?拥抱它,你将获得远超想象的力量,甚至…触摸永生。” 沈厌挣扎着从肉,壁中脱出,左肩的伤势不断恶化,那股死寂能量被他强行用自身微薄的炁和右臂分出的一丝混沌能量逼住,暂时无法深入,但痛苦至极。他低头看着自己不断颤抖、散发着不祥气息的右臂,心头寒意更盛。 这手臂,和这鬼东西,果然是同源的吗?所谓的“容器”,又是什么意思? “永生?”沈厌喘着粗气,抬头死死盯着那张面具,“变成你这副不人不鬼、只能躲在面具和秽气后面的鬼样子?那还是免了。” 他注意到,在发动刚才那一次攻击后,面具虚影似乎略微淡化了一丝,虽然很快又从核心得到了补充,但并非全无消耗。而且,它似乎无法连续发动那种强度的攻击。 机会! 沈厌猛地一蹬身后肉,壁,身体如同离弦之箭,并非后退,而是悍然冲向那搏动的核心和面具虚影! 同时,他左手艰难地探入怀中,握住了那灼热无比的定坤仪! “冥顽不灵。”祭司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些许冰冷的怒意。 面具虚影再次亮起,但这次并非发射光束,而是发出一阵无声的尖啸! 嗡——! 一股无法形容的精神冲击,如同海啸般席卷而来!这不是物理攻击,而是直接针对灵魂和意识的碾压! 沈厌眼前猛地一黑,无数恐怖的幻象强行涌入脑海:父母在污秽中沉沦惨叫、阿七被撕成碎片、苏九娘在烈火中化为灰烬、榕城万物凋零化为死地…剧烈的痛苦、绝望、恐惧瞬间淹没了他! 他的动作瞬间僵滞,抱头痛吼,七窍甚至开始渗出鲜血!意识几乎要在瞬间崩溃! 就在这绝望关头—— 他怀中那紧握的定坤仪,以及那半块紧贴胸口的怀表,同时爆发出惊人的热量! 怀表之上,那残存的傩面花纹仿佛活了过来,一道微弱的、却无比坚韧苍凉的意志,如同破开迷雾的灯塔,猛地冲入他的意识,暂时驱散了那些恐怖幻象! 而定坤仪的核心晶体,光芒暴涨,指针疯狂旋转,最终死死指向那搏动的污秽核心! 就是现在! 沈厌借着这短暂的清明,发出一声嘶哑的、透支全部意志力的怒吼,将所有的力量——残存的炁、右臂那躁动不安的混沌能量、以及定坤仪被彻底激活的磅礴地脉引导之力——毫无保留地,朝着那搏动的核心,狠狠轰击而去! 光芒,瞬间吞噬了他的身影,也吞噬了那张冰冷的白色面具。 第43章 傩面真言 光芒爆闪的瞬间,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 沈厌倾尽所有的一击,裹挟着自身残存的力量、右臂躁动的混沌能量以及定坤仪引导的磅礴地脉之力,化作一道混杂着灰、金、青三色的扭曲洪流,狠狠撞向那搏动的污秽核心! 然而,预想中惊天动地的爆炸并未立刻发生。 那团由极致污秽构成的核心,面对这足以撕裂钢铁的力量洪流,表面竟如同水面般剧烈荡漾起来,产生了一个巨大的、向内凹陷的漩涡!洪流冲入漩涡,仿佛泥牛入海,绝大部分能量竟被那核心以一种诡异的方式疯狂吞噬、吸收! 只有定坤仪引导的那部分纯粹地脉之力,如同烧红的尖刀刺入油脂,艰难地穿透了表层污秽,深入内部,引发了核心一阵剧烈而不稳定的痉挛般的搏动! “愚蠢!”祭司的尖啸再次直接冲击沈厌的灵魂,带着一丝被冒犯的惊怒,但更多的仍是冰冷的嘲弄,“以污秽对抗污秽?以这微薄的地脉之力挑衅深渊?你的挣扎,不过是盛宴前的助兴!” 那白色面具虚影在能量冲击中剧烈晃动,却并未消散,反而从核心汲取了更多力量,变得更加凝实!它眼眶中的黑暗再次汇聚,更为恐怖的攻击正在酝酿! 沈厌的心沉到了谷底。失败了?连定坤仪结合自身全部力量的一击,也只能做到这种程度吗?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右臂因能量过度输出和对方的吸收反噬而剧烈颤抖,传来撕裂般的剧痛。左肩的伤口恶化,死寂能量开始突破封锁。意识因灵魂冲击和力量透支而逐渐模糊。 就在他即将彻底失去意识,身体也要被周围重新聚拢的幽蓝人形撕碎的刹那—— 他胸口那紧贴着的、早已滚烫无比的半块怀表,猛地炸开一团无比灼热的光! 不!那不是光! 那是一段被强行激活、破碎不堪、却蕴含着无上威严和苍凉意志的——记忆碎片! “轰!” 沈厌的脑海如同被一柄重锤击中,眼前的一切景象——核心、面具、幽蓝怪物——瞬间消失不见。 他仿佛被抛入了一条湍急的时间河流。 他看到一个背影,高大、伟岸,身着古老而残破的傩祭服饰,脸上戴着的,正是那半块怀表上所绘的、完整狰狞的傩面!那人立于一片天地崩裂、浊气滔天的混沌之中,四周是无数扭曲蠕动的、与眼前核心同源却强大万倍的污秽阴影! 那不是祭司操控的死寂污秽,而是充满了疯狂、贪婪、吞噬一切活性的恐怖存在! 那戴傩面之人并未躲闪,而是发出一声震动九霄的苍凉长啸,双臂猛地张开。他周身亮起的并非金光,而是一种混沌未明、包容万物又划分清浊的原始力量!那力量在他身后交织,隐约化为八道顶天立地、镇锁八方的巨大古老虚影! 【八荒锁灵!非镇杀,乃化纳!清浊轮转,方为天道!】 一个宏大而疲惫的声音直接在沈厌心间炸响,并非语言,却让他瞬间明悟其意! 【此獠秉怨憎痴狂而生,至污至秽,然其性暴烈,唯极于“执”,方可存续!破其执念,如断其脊!其力自溃!】 景象骤然破碎! 沈厌猛地回到现实,时间似乎只过了一瞬。幽蓝人形的利爪几乎已经触碰到他的皮肤,祭司面具眼中毁灭性的光芒即将喷吐! 但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沈厌的双眼猛地亮起! 不是通幽眼的幽光,而是一种洞悉本质的清明! 他看懂了! 这祭司的力量,这核心的存续,并非毫无破绽!它们极度强大,却也极度依赖于某种“执念”——或许是祭司对永生的疯狂追求,或许是这渊兽之肢本能的破坏与吞噬欲望!这种执念是它们力量的源泉,也是它们最致命的弱点!它们无法容忍这种执念被干扰、被否定、被动摇! 八荒锁灵阵的真意并非强行毁灭这污秽之力,而是引导、转化、纳入循环!但此刻他做不到那种程度,可他或许能…攻击那份“执念”! 如何攻击?用更强的力量碾压?他做不到。 但…他有别的! 沈厌猛地抬起头,无视那即将临身的攻击,目光穿透面具虚影,仿佛直视其背后隐藏的灵魂,他用尽最后的气力,嘶声喊出的却不是咒文,而是一句质问,一句基于之前对话和记忆碎片理解的、直刺核心的诛心之言! “你所追求的永生——”他的声音因力竭而嘶哑,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灵魂的力量,“不过是变成你体内那怪物的一部分!失去自我,成为它延伸的触须!这就是你想要的‘神’?!这就是你背叛一切、苟延残喘换来的——永恒囚禁?!” 这句话,蕴含了他残存的全部精神力量,更引动了怀中傩面残留的那一丝古老意志! 嗡——! 话音落下的瞬间,那即将发射毁灭光束的白色面具虚影,猛地剧烈扭曲起来!仿佛被一柄无形的重锤狠狠砸中! “不——!!!”祭司那非男非女的声音第一次发出了尖锐、扭曲、充满了难以置信和暴怒的尖叫!那不再是漠然的俯视,而是某种被戳中最痛处、最深层恐惧的失控! 面具眼眶中汇聚的能量瞬间失控、溃散,反而反噬自身,引得虚影剧烈震荡,甚至出现了一丝裂痕! 就连那搏动的污秽核心,也仿佛因为执念被动摇而猛地一滞,搏动出现了刹那的紊乱! 机会! 就是现在! 第44章 地脉悲鸣 深渊之内,沈厌倾尽所有、搏命一击的光芒尚未完全湮灭。 深渊之外,榕城,已宛若鬼域。 以那处废弃工厂为中心,可怕的异变正在疯狂蔓延。天空并非漆黑,而是一种令人窒息的、浑浊的暗黄色,仿佛巨大的疮口流淌着脓液。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土腥味和一种难以形容的、如同金属锈蚀又混合了腐烂甜腻的气味,吸入口鼻便引发阵阵恶心与眩晕。 大地在轻微却持续地颤抖,并非地震那般狂暴,更像是一个巨人在沉睡中痛苦地痉挛。从地底深处传来沉闷的、连绵不绝的呜咽声,那是地脉被强行抽取能量时发出的悲鸣,凡人虽无法直接听闻,但那绝望的频率却能直接影响生灵的心魄。 “呃啊——!”一名躲在掩体后的“龙鳞”队员突然抱着头痛苦地蹲下,耳孔中渗出鲜血,眼神涣散,“声音…好多声音在哭…在骂…” 周围的植物呈现出一种疯狂的、病态的生长态势。路边的杂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窜高一米有余,叶片肥厚得诡异,呈现出一种油亮的不祥墨绿色,但随即又在短短十几秒内迅速枯萎、发黑、化为飞灰!树木的枝条疯狂抽动,如同痛苦的触手,有些甚至猛地断裂,砸向地面或房屋。 动物们更是彻底疯了。老鼠成群结队地从下水道涌出,体型似乎都膨大了一圈,眼睛赤红,不畏人光,甚至主动攻击活物!流浪猫狗发出凄厉无比的嚎叫,有的原地疯狂打转直至力竭倒地,有的则变得极具攻击性。就连家养的宠物也焦躁不安,狂吠不止,甚至咬伤主人。 “稳住!稳住阵线!二组,火力覆盖左翼!别让那些鬼东西冲过来!”一名脸上沾满血污和灰烬的指挥官声嘶力竭地吼叫着,手中的符文步枪枪口不断喷吐火舌。 管局的防线已经收缩再收缩。临时构筑的工事外围,是潮水般涌来的归墟教徒和被秽气彻底侵蚀、失去理智的精怪、游魂。它们嘶吼着,扭曲着,顶着密集的符文子弹和偶尔亮起的净化符箓光芒,疯狂冲击着人类的阵地。 子弹打在那些被重度污染的怪物身上,往往需要数枪甚至十数枪才能让其暂时失去行动力,黑色的污血和碎裂的肢体四处飞溅。不时有浑身缠绕秽气的怨灵穿透火力网,扑入阵地,引得一阵混乱,需要特制的近战武器或队员舍身扑救才能解决。 伤亡数字在不断攀升。 “医疗兵!这边需要急救!” “弹药!III型破魔弹快没了!” “右侧三点钟方向!那只融合体又站起来了!火箭筒!快!” 呼喊声、爆炸声、枪声、怪物的嘶吼声、伤员的**声混杂在一起,奏响了一曲绝望的交响乐。 林玥半跪在一处掩体后,左臂的简易包扎处仍在渗血,脸色苍白如纸。她手中的特制手枪已经过热,但她依旧冷静地通过战术目镜观察着战场,不时下达着简洁的命令。她的目光不时投向那深渊入口的方向,那里依旧散发着令人心悸的能量波动,每一次剧烈的能量喷发都让她的心揪紧一分。 阿七的情况同样不容乐观。他不再结阵固守,而是如同怒目金刚,主动冲杀在最危险的区域。他的僧袍早已破损不堪,露出精壮的上身,上面布满了细密的伤口和秽气侵蚀的黑痕。他手中的佛珠光芒已经黯淡许多,每一次挥出拳掌都带着风雷之声,将扑来的邪祟打得粉碎,但每一次攻击后,他周身沸腾的气血和佛光都会明显衰弱一分。他的呼吸如同扯风箱,嘴角挂着血丝,显然也已逼近极限。 “法师!小心后面!”一名队员惊呼。 阿七猛地回头,一只由无数腐烂动物尸体拼接而成的巨大秽骸融合体,正张开满是獠牙的巨口向他咬来!腥臭的涎水滴落,腐蚀着地面。 阿七眼中厉色一闪,不退反进,低吼一声,全身残余的佛力尽数灌注于右拳,整个拳头仿佛化为纯金之色,一拳轰向那巨口! 轰! 金芒爆碎,融合体的头颅被硬生生打爆一半,污血碎肉横飞!但阿七也被那巨大的冲击力震得踉跄后退,脸色一白,又是一口鲜血喷出。 战况惨烈至极。 而这一切,都源于地脉能量的急剧流失。归墟教以深渊为核心,布下的邪阵正在疯狂榨取这片土地的生命力。每多过一秒,榕城的根基就脆弱一分,怪物的力量似乎就增强一分,而守军的力量则在持续消耗中不断减弱。 “林指挥!能量检测显示,地脉输出功率还在攀升!再这样下去,不超过十分钟,第三区、第四区的防御符阵就会因为地脉能量枯竭而彻底失效!”技术人员的声音带着绝望,从通讯器中传来。 林玥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入掌心。 她再次望向那深渊入口。 沈厌…你那边…到底怎么样了? 整个榕城,仿佛都在等待着深渊之下的那个结果,等待着那决定所有人命运的…未知。 第45章 同步时刻 深渊之下,沈厌的意识在崩溃的边缘疯狂摇曳。 祭司那被诛心之言激起的、夹杂着惊怒与暴戾的灵魂尖啸,如同亿万根冰针刺入他的脑髓,几乎要将他的自我彻底撕碎。周围那些幽蓝人形再次涌动,利爪与冰寒已然触碰到他的皮肤,死亡的触感冰冷而清晰。 完了吗? 不! 就在意识即将彻底沉入黑暗的前一瞬,他胸口那半块怀表再次爆发出灼热!这一次,不再是记忆碎片,而是一股极其微弱、却坚韧无比的守护意志,如同风中残烛,却硬生生为他撑起了最后一丝清明! 几乎是凭借着一股烙印在骨子里的、不愿就此认输的本能,沈厌发出了那声嘶力竭的、押上一切的怒吼! 他将所有的意志,所有的残存力量,甚至将那因祭司失控而出现瞬间紊乱、反而更容易被引动的右臂混沌能量,不顾一切地,疯狂注入怀中那已滚烫到极致的定坤仪之中! “就是现在!林指挥!!”深渊之上,一直死死盯着监测屏幕、嘴角溢血的技术员发出了变调的嘶吼,“能量共鸣达到峰值!沈厌的信号强度飙升——他在引导!!” 所有外部监测设备上的数据曲线在这一刻疯狂跳动,瞬间冲破了红色的危险阈值,刺耳的警报声响成一片! 一直半跪于地的林玥猛地抬头,苍白脸上毫无血色,唯有那双眼睛亮得惊人,里面燃烧着破釜沉舟的决绝。她甚至没有通过通讯器,而是用尽全身力气,向着所有频道、向着所有仍在奋战的单位,发出了那一道等待已久的、嘶哑却不容置疑的命令: “就是现在——!!三方阵地!逆转法阵!最大功率输出!!启动!!!” 命令即出,再无迟疑! 废弃工厂东侧,由阿七和残余僧侣守护的阵地上,早已遍布裂痕的佛钟被最后一位还能站立的老僧猛地撞响! “咚——!!!” 不再是清越梵音,而是一声悲怆、浩大、充满了牺牲决意的巨响!残存的所有佛力顺着刻录在地面的阵法纹路轰然爆发,化作一道粗壮的金色光柱,冲天而起,强行刺破昏黄的天幕,然后如同受到指引,猛地折转向下,狠狠灌入那深渊入口! 几乎同时,西侧,“龙鳞”部队坚守的阵地上。所有残存的符文发生器超载运行,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队员们将最后的高纯度能量块砸进反应炉,甚至有人割开手掌,将蕴含微薄炁息的鲜血涂抹在即将碎裂的阵眼符石之上! “为了榕城!!” 一声咆哮!一道凝聚了现代科技与最后人类意志的、混杂着蓝白色电光与血色符文的能量洪流,如同钢铁巨拳,紧随佛光之后,悍然轰入深渊! 南侧,苏九娘不知以何种手段稳固下来的、那处古老残阵,此刻也绽放出最后的光华。青黑色的古老符文逐一亮起,引动大地深处最后一丝残存的地脉之气,混合着一种苍凉、古老的妖灵之力,化作第三道光柱,沉默而坚定地,冲入那吞噬一切的黑暗入口! 三道性质迥异却目标一致的巨大能量,在这一刻,跨越了立场与种族,于深渊入口之上交汇,并未互相排斥,反而在定坤仪遥遥引导下达成了某种脆弱的平衡,拧成一股更为庞大、更为璀璨、携带着整个榕城最后希望的能量洪流,如同天罚之剑,彻底照亮了这片绝望之地,然后——义无反顾地,朝着深渊最深处,朝着那搏动的污秽核心,朝着沈厌最后所在的位置,轰然灌下! 深渊之内。 沈厌怀中的定坤仪在这一刻亮得无法形容,表面的符文仿佛要燃烧起来!它不再是接收器,而变成了一个无比耀眼的能量焦点! 上方,是三股汇聚的、沛莫能御的救世洪流,携带着佛门的净化、人类的意志、古老的守护之力,磅礴压下! 下方,是那因执念被动摇而短暂紊乱、却因此更加暴怒、疯狂收缩膨胀、试图吞噬一切来犯之敌的污秽核心,以及那发出不甘尖啸、剧烈扭曲的祭司面具虚影! 而沈厌,就夹在这两股足以毁天灭地的能量中间!渺小的如同惊涛骇浪中的一叶扁舟! 他的身体发出了不堪重负的**,皮肤表面崩开无数细密的血口!右臂的混沌能量被彻底引动,不受控制地疯狂涌出,既贪婪地想要吞噬上方轰下的能量,又狂暴地想要对抗下方核心的反扑! 他自己,则成了这两股恐怖力量对撞、交锋、湮灭的最前沿通道! “啊啊啊啊啊——!!!” 无法形容的痛苦瞬间席卷了每一寸神经,灵魂仿佛被撕裂又重塑!沈厌的意识在这极致的痛苦和能量的碾压下,反而陷入了一种奇异的空白。 他只剩下最后一个念头,一个凭借本能和残存意志驱动的动作—— 将那只沸腾的、仿佛要炸开的右臂,连同怀中作为焦点的定坤仪,朝着那搏动的、近在咫尺的污秽核心,狠狠地,按了下去! 轰隆!!!!!!! 这一次,是真正意义上的、足以撕裂耳膜的恐怖巨响! 光芒,吞噬了一切。 能量对冲产生的毁灭性波纹,以碰撞点为中心,如同实质的潮汐般向四面八方疯狂扩散! 整个深渊空间发出了不堪重负的、令人牙酸的扭曲声!那些蜂拥而上的幽蓝人形在这波纹扫过的瞬间,如同阳光下的冰雪,无声无息地消融、汽化! 祭司那白色的面具虚影发出了最后一声充满极致怨毒和不甘的尖啸,随即在那纯粹能量与混沌能量交织的冲击下,寸寸碎裂,化为虚无! 那搏动的污秽核心,表面猛地凹陷下去一个巨大的深坑,随即剧烈地、不规律地疯狂搏动起来,仿佛一颗即将爆炸的心脏!无数裂痕在其表面蔓延开来,精纯的秽气如同鲜血般从中喷射而出! 成功了…吗? 这是沈厌失去意识前,最后的模糊感知。 第46章 裂魂之痛 光芒与巨响并非终结,而是另一场灾难的开端。 沈厌那倾注所有、引导内外力量的对撞一击,并未能如理想中那般彻底净化或湮灭那污秽核心。它更像是一根烧红的铁钎,狠狠刺入了一颗庞大而腐烂的心脏,引发了最剧烈、最疯狂的反扑! 轰隆隆——!!! 无法形容的恐怖能量冲击波以碰撞点为中心,如同毁灭的圆环,悍然扩散!沈厌首当其冲! 他感觉自己就像狂风中的一片落叶,被无法抗拒的巨力狠狠掀飞!全身骨骼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仿佛下一秒就要散架!鲜血如同廉价的染料,从他崩裂的皮肤、口鼻、甚至眼角耳朵中疯狂涌出! 但这肉身上的剧痛,远不及灵魂层面遭受的万一! 他的意识仿佛被扔进了一个由纯粹痛苦构成的磨盘里,被反复碾压、撕扯、煅烧!那不仅仅是对撞能量的冲击,更包含了污秽核心被重创后爆发出的、充满了怨毒、疯狂、绝望的负面精神洪流!这些来自“渊兽之肢”和无数被吞噬灵魂的残响,如同亿万根毒针,瞬间刺入他毫无防备的识海! “呃啊啊啊——!”他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嚎,身体在空中不受控制地翻滚,视野彻底被血色和混乱的能量乱流充斥。 而那只作为主要接触点的右臂,更是惨不忍睹! 覆盖其上的灰色混沌能量在与核心力量的对冲和吞噬中,彻底失控暴走!手臂的皮肤和肌肉如同吹胀后又猛地被撕裂的气球,布满了蛛网般狰狞的裂痕,透过裂痕甚至能看到下面疯狂蠕动、试图重组又不断崩坏的灰色能量物质!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碎裂声! 它既贪婪地吞噬着核心喷涌出的精纯秽气,又被那过于庞大的力量撑得几欲爆裂!极致的满足与极致的痛苦在这条手臂上达到了诡异的平衡,并疯狂反馈给沈厌早已不堪重负的神经! 更可怕的是,那来自核心的、最本源的污秽之力,正顺着右臂与身体的连接,疯狂倒灌而入!如同决堤的洪水,冲刷着他的经脉、内脏、甚至试图污染他的灵魂! 定坤仪在他怀中发出一声哀鸣般的脆响,表面光芒彻底黯淡,甚至浮现出几道细微的裂纹,显然也已超负荷运转,濒临破碎。 砰! 他重重砸落在远处仍在蠕动抽搐的肉,壁之上,又弹开,最终如同破布娃娃般瘫软在地,只有那條恐怖异常的右臂还在无意识地抽搐着,散发着令人心悸的不祥波动。 深渊空间在那剧烈的对撞后,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死寂和混乱。 光芒逐渐散去,露出内部的景象。 那巨大的污秽核心并未被摧毁,但其表面布满了巨大的、如同伤疤般的裂痕,原本有力而规律的搏动变得极其紊乱、微弱,仿佛一个垂死巨人的喘息。粘稠的、暗红色的污秽物质如同血液般不断从裂痕中渗出、滴落,其散发出的能量波动虽然依旧恐怖,却明显变得虚弱而不稳定。 祭司那白色的面具虚影早已消失无踪,连一丝痕迹都未曾留下,仿佛被彻底从这场能量风暴中抹去。只有核心深处偶尔传来的一声极其微弱、充满了极致怨毒和不甘的嘶鸣,证明他或许并未完全湮灭,但也绝对付出了难以想象的代价。 沈厌那搏命一击,结合外部三方力量的灌注,确实重创了核心,暂时打断了祭司的仪式,甚至可能近乎消灭了祭司的投影。 但,也仅此而已。 渊兽之肢并未被封印,反而因为这剧烈的刺激和创伤,其内蕴的疯狂与毁灭意志被彻底激发!一种更加原始、更加暴戾、更加不顾一切的气息,正从那些裂痕中丝丝缕缕地弥漫出来! 它就像一头被重伤的洪荒凶兽,暂时的沉寂,只是为了酝酿下一次更加疯狂的反扑!整个深渊空间的震颤并未停止,反而变得更加狂乱,那些肉,壁的蠕动更加急促,仿佛在恐惧,又像是在兴奋地迎接某种更可怕存在的苏醒。 沈厌躺在冰冷的、粘稠的地面上,意识在无尽的痛苦海洋中浮沉。 他能感觉到生命力正在快速流失,灵魂如同布满裂痕的瓷器,随时可能彻底破碎。右臂传来的不再是单纯的痛苦,还有一种…陌生的、冰冷的、仿佛要将他同化的吞噬欲望。 外部…怎么样了? 林玥…阿七…他们… 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想要抬起头,想要感知一下定坤仪是否还将内外联系维持着哪怕一丝一毫… 但最终,只有无尽的黑暗,温柔而又残酷地,彻底吞噬了他最后一点模糊的念头。 代价…太沉重了… 这是意识彻底沉入虚无前,最后的叹息。 第47章 血色黎明 深渊之下的惊天剧变,其涟漪终于猛烈地扩散至地表。 那一声源自地底最深处的、仿佛星球内核碎裂般的恐怖闷响过后,笼罩榕城的暗黄色天幕如同被一只无形巨手猛地撕裂,开始剧烈地翻滚、扭曲! 持续不断的地鸣和呜咽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令人心慌的、绝对的死寂。仿佛整个城市都在那一刻屏住了呼吸。 紧接着—— 轰!!! 以废弃工厂为中心,一股肉眼可见的、混杂着灰黑秽气与混乱能量的冲击波,如同炸裂的烟圈,猛地从深渊入口喷发出来,冲天而起! 工厂残存的厂房结构在这股冲击下如同纸糊般被撕碎、抛飞!大地如同波浪般剧烈起伏,将管局的临时工事和掩体瞬间掀翻、撕裂! “趴下!!全体卧倒!!”林玥的嘶吼声淹没在震耳欲聋的轰鸣中。 恐怖的冲击波夹裹着碎石、扭曲的金属和浓郁的秽气,呈环形向外疯狂扩散!所过之处,那些原本疯狂冲击防线的、被重度污染的精怪和归墟教徒,如同被无形的镰刀收割,成片成片地僵滞、然后猛地爆裂开来,化为漫天飞舞的污血和碎肉! 就连一些稍弱小的怨灵,也在这纯粹的能量冲击下发出凄厉的尖啸,魂体如同青烟般被吹散、净化。 攻势,竟然在这一刻诡异地停滞了。 剩余的怪物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源自它们力量本源的剧变震慑,陷入了短暂的混乱和畏惧,本能地向后退缩。 战场上出现了刹那的、令人窒息的寂静。 只有呼啸的风声,以及残火燃烧的噼啪声。 “咳咳…咳…”林玥艰难地从一堆碎石和尘土中撑起身体,又是一口鲜血咳出。她顾不上检查自己的伤势,焦急地环顾四周,“报告情况!各单位报告情况!” 通讯器中传来断断续续、夹杂着痛苦**和剧烈喘息的回应。 “东侧…东侧阵地损毁严重…僧侣…僧侣伤亡过半…阿七法师…阿七法师昏迷!” “西侧…龙鳞减员…减员三成…重伤太多…符文装备大面积过载损毁…” “南侧…古老阵法…彻底崩溃…苏老板…下落不明…” 坏消息一个接一个传来。虽然敌人的进攻暂时停止了,但他们的损失同样惨重到了极点。还能站起来战斗的人,十不存三四。 林玥的心沉了下去,但她强行压下翻涌的情绪,目光死死盯向那已然扩大了一圈、依旧散发着不祥波动和滚滚烟尘的深渊入口。 沈厌呢? 就在这时,那喷涌的烟尘和能量乱流中,隐约有一个微弱的光点闪烁了一下。 是定坤仪!虽然光芒黯淡至极,但它的信号还没有完全消失! “医疗队!预备队!跟我上!!”林玥不知道从哪里涌出的力气,猛地站起身,甚至顾不上捡起掉落的武器,踉跄着就朝着那危险的入口冲去。 几名伤势较轻的队员立刻跟上,冒着仍在簌簌落下的碎石和弥漫的秽气,冲入那片狼藉的核心区域。 入口处,地面塌陷出一个巨大的坑洞,边缘还在不断剥落。坑洞底部,烟尘弥漫,隐约可见蠕动的、受损严重的肉,壁和残留的污秽。 而就在坑洞边缘,一只覆盖着破碎灰色物质、布满恐怖裂痕、几乎不成形状的手臂,艰难地搭在了地面上。 是沈厌的右臂! “快!帮忙!”林玥嘶哑地喊道,和队员们一起扑上去,奋力将下面的人拖拽上来。 当沈厌被完全拖出坑洞时,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他几乎不成人形。全身衣物破碎,遍布着深可见骨的伤口和严重的灼伤、腐蚀伤。脸色是死人般的金纸色,呼吸微弱得几乎无法察觉。而那只恐怖的右臂,更是让人不敢直视——皮肤肌肉大面积撕裂脱落,露出下面疯狂蠕动、试图修复又不断崩坏的灰色能量物质,散发着令人极度不安的冰冷气息和微弱却尖锐的能量嘶鸣。 但他还活着!微弱地活着! 林玥迅速检查了一下,心猛地一揪。沈厌的伤势太重了,生命气息如同风中残烛,更麻烦的是,那右臂的异变似乎还在持续,甚至开始隐隐汲取他本体的生命力! “立刻最高级别隔离救护!用最新型的抑秽符文担架!快!”林玥厉声下令,声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队员们小心翼翼地将沈厌安置在特制的担架上,激活了上面刻满的抑制符文,一层淡金色的光膜笼罩了他,那右臂的躁动似乎被稍稍压制了一丝。 就在他们将沈厌抬离边缘时,坑洞深处,那搏动的污秽核心似乎再次微弱地悸动了一下,一股极其隐晦、却充满了恶毒与贪婪的“视线”,仿佛扫过了沈厌的背影,然后再次隐没于深处的黑暗与死寂之中。 天空,那浑浊的暗黄色正在缓缓褪去,但并未恢复晴朗,而是变成了一种压抑的、灰蒙蒙的色调。淅淅沥沥的、带着微弱污秽气息的雨滴开始落下,冲刷着满地的血污与焦痕。 暴雨停了,但黎明带来的,并非希望,而是一种经历过极致毁灭后的、遍体鳞伤的死寂与沉重。 林玥站在原地,任由冰冷的雨滴打在脸上,混合着血水和泪水。她看着被抬走的沈厌,看着周围如同地狱般的战场,看着远处依旧被秽雨笼罩的死寂城市。 赢了…吗? 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代价,超乎想象。而这场战争,远未结束。 天,终于亮了。 但这是血色的黎明。 第48章 失控边缘 临时搭建的野战医疗帐篷内,气氛凝重得几乎能滴出水来。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消毒水、血腥味和一种独特的、抑制秽气的符文材料燃烧后的焦糊味。十几张病床上躺满了重伤员,痛苦的**和医疗仪器单调的滴答声交织在一起。 而最深处,被一层半透明的、闪烁着复杂符文的能量隔膜单独隔离出来的区域,气氛更是降至冰点。 沈厌躺在特制的抑秽符文担架上,原本覆盖全身的淡金色光膜此刻正明灭不定,发出细微却刺耳的“滋滋”声。光膜与他那條恐怖右臂接触的区域,光芒最为黯淡,甚至不断有细密的、灰黑色的电弧状能量试图突破封锁,每一次冲击都让光膜剧烈波动。 他的生命体征极其微弱,心跳和呼吸全靠体外仪器和注入的强效药剂勉强维持。脸色苍白如纸,嘴唇干裂泛紫,仿佛随时都会熄灭。 但所有医护人员的注意力,却绝大部分都被那只仍在无意识微微抽搐的右臂所吸引。 它比刚从深渊拖出来时更加骇人。 覆盖其上的灰色物质似乎“活”了过来,如同拥有自己生命的粘稠淤泥,缓慢地、却固执地蠕动着,试图修复那些狰狞的伤口和裂痕。但修复的方式却令人毛骨悚然——它们并非愈合血肉,而是将周围一切可触及的物质,甚至是担架上脱落的细小纤维、空气中飘浮的尘埃微粒,乃至那抑秽符文散发出的微弱能量,都贪婪地吞噬、同化,转化为更多相似的、蠕动着的灰色物质! 这使得整条手臂看起来更加肿胀、扭曲,皮肤彻底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不断变幻形态的、介于固体和液体之间的、散发着冰冷死寂和不祥渴望的诡异存在。其表面偶尔会浮现出短暂的、模糊的扭曲人脸或怪异符号的轮廓,又迅速消失。 “林指挥!抑秽符文的能量消耗速度超出预期300%!III型抑制剂完全无效!他的生命体征还在持续下降,但…但这條手臂的能量反应却在缓慢攀升!”一名戴着防护面罩的医疗官声音发颤地向林玥汇报,手中的检测仪器屏幕上的数据曲线诡异得令人无法理解。 林玥站在隔离膜外,脸色比沈厌好不了多少。她左臂打着石膏,额角贴着纱布,但眼神却死死盯着里面的沈厌,尤其是那条手臂。 她能感觉到。即使隔着抑秽隔膜,她也能感觉到那条手臂散发出的、一种冰冷的、纯粹的、仿佛源自万物终末的“饥饿感”。它不是邪祟的怨毒,也不是精怪的野性,而是一种更本质、更可怕的——对一切能量和物质的吞噬本能。 这根本不是治愈或异化,这是一种…替代和侵蚀! 就在这时,沈厌的身体猛地抽搐了一下! 呜——!!! 刺耳的警报声从生命监护仪上响起!代表心跳和脑波的曲线瞬间跌入谷底! “室颤!快!除颤仪!最高能量!”医疗官惊呼。 医护人员立刻冲上前,准备急救。 但就在其中一人拿着除颤仪电极即将靠近沈厌胸膛的瞬间—— 那只一直缓慢蠕动的右臂,猛地弹起!速度快得超乎想象! 它不是攻击,而是…捕捉! 那扭曲的、由灰色物质构成的“手掌”部位,骤然裂开一道狰狞的口子,如同某种怪物的吻部,一股强大的吸力从中爆发,瞬间攫住了那除颤仪电极! 滋滋滋——!!! 高压电流瞬间被吞噬得一干二净!除颤仪本身甚至发出一阵过载的焦糊味,冒起了青烟!而那只手臂吞噬了电流后,表面的灰色物质似乎更加“活跃”了几分,甚至发出了一声极其微弱、却令人头皮发麻的满足嘶鸣! “退后!全部退后!”林玥厉声喝道,猛地拔出了配枪,枪口却不知该指向何处。 医护人员惊恐地后退,看着那條重新软塌下去、却仿佛“尝到甜头”而更加蠢蠢欲动的手臂,如同看着一头被短暂惊醒的洪荒凶兽。 沈厌的生命体征依旧在危险边缘徘徊,但那条手臂,却因为刚刚吞噬的能量,似乎与本体衰弱的状况形成了更加诡异的反差。 它不再满足于被动吸收抑秽符文的能量。 开始…主动地、细微地调整着角度。 那裂开的、模糊的“吻部”方向,缓缓地、贪婪地…对准了旁边医疗推车上,另一台仍在运转、为其他伤员提供生命支持的…便携式能量单元! 一种冰冷至极的恐惧,瞬间攫住了林玥的心脏。 它不仅仅在侵蚀沈厌。 它开始本能地,渴望吞噬周围的一切能量源来壮大自身! 失控。 已经开始了。 第49章 沉默的英雄 隔离帐篷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那只扭曲蠕动的右臂,如同拥有独立意识的捕食者,其裂开的“吻部”贪婪地锁定了隔壁医疗推车上的便携式能量单元。能量单元表面闪烁的微光,似乎对它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切断它!物理隔离!”林玥反应极快,声音压得很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紧迫感。她不敢开枪,任何能量冲击都可能成为它的养料。 一名反应迅速的医疗兵猛地扑上前,并非冲向沈厌,而是狠狠一脚踹在那辆医疗推车的支架上! 哐当! 推车侧翻,上面的仪器噼里啪啦摔了一地,那台能量单元滚落出去,光芒瞬间熄灭。 几乎是同时,沈厌右臂的“吻部”猛地闭合,那股隐晦的吸力消失。它似乎迷茫地停滞了一瞬,然后缓缓转向,这一次,那空洞的“注视”投向了更远处——帐篷中心那台为整个区域提供应急照明和基础维生系统供能的、体积更大的主能量发生器! “所有非必要能源设备,立刻关闭!快!”林玥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厉声下令。 帐篷内瞬间陷入一片混乱。医护人员手忙脚乱地切断各种仪器的电源,只保留维持重伤员最基本生命的设备。光线骤然暗淡下来,只有几盏依靠独立电池的应急灯发出幽绿的光芒,映照着一张张惊惶未定的脸。 那只手臂失去了明确的目标,再次变得“焦躁”起来,表面的灰色物质蠕动加快,发出细微的、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它开始无意识地拍打、刮擦着身下的抑秽符文担架,每一次接触都让符文的光芒更加黯淡。 必须立刻处理!否则不仅沈厌保不住,整个医疗点都可能遭殃! “用物理束缚!最高强度的合金拘束带!覆盖隔绝符布!”林玥迅速做出决断,声音因为紧张和虚弱而微微发颤,“小心!不要直接接触!不要使用任何能量工具!” 几名胆大的“龙鳞”队员迅速取来特制的装备。他们穿着厚重的防护服,动作极其谨慎,如同在拆除一枚极度不稳定的炸弹。两人用绝缘的长杆勉强压制住那條不断挣扎扭动的恐怖手臂,另一人迅速将覆盖着厚厚符布的合金拘束带一圈圈缠绕上去,死死锁紧。 符布接触到手臂表面时,立刻发出“嗤嗤”的灼烧声,布上的符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焦黑。但好在多层叠加之下,那股可怕的吞噬欲望终于被暂时物理隔绝了大半,手臂的挣扎也逐渐减弱,最终只是在那厚厚的束缚下微微震颤。 所有人才稍稍松了口气,后背已被冷汗浸透。 林玥疲惫地揉了揉眉心,走到帐篷外。雨已经停了,但天空依旧灰蒙蒙的。战场上,幸存的人们正在默默清理废墟,收殓同伴的遗体,气氛沉重得能压垮人的脊梁。 一名通讯官快步走来,脸色凝重地递给她一份刚刚收到的加密文件。 “林指挥,总局急电。以及…战后初步评估报告。” 林玥深吸一口冰冷的、带着血腥和焦糊味的空气,接过文件。 急电来自管理局最高层,语气冰冷而程式化。首先是对榕城事件“初步得到控制”表示“关注”,但对造成的“重大伤亡”和“社会面潜在风险”表示“严重关切”。命令她立刻封闭现场,最高级别封锁信息,所有参与人员签署保密协议。关于“异常个体S-07(沈厌编号)”,指令非常明确:鉴于其极端不稳定性和超**险等级,要求立刻将其转入总局直属最高保密级别的“潘多拉”收容站点,进行“深度研究与管控”,必要时可采取“一切强制措施”。电文末尾,是对她“未能及时预判风险等级及有效控制事态”的隐含指责。 林玥的手指捏得发白,几乎将电子平板捏碎。 深度研究?管控?他们把他当什么?一件危险的物品吗?!没有他,整个榕城现在可能已经完了! 她强压着怒火,翻看那份初步评估报告。 报告用冷静到残酷的数据,描绘出一幅惨烈的图景: · 人员伤亡: “龙鳞”特种部队战损率37%,重伤21%;外聘顾问(僧侣)伤亡过半;普通支援人员及后勤伤亡仍在统计;平民间接伤亡及失踪人数预计数以千计(主要源于精神污染、骚乱及间接物理破坏)。 · 物资损耗: 高端符文武器弹药库存耗尽;特种防护装备大面积损毁;多个临时阵地彻底报废;经济损失无法估量。 · 环境与能量评估: 目标区域地脉能量水平降至历史最低点,恢复周期预计长达数十年;区域性秽气污染指数严重超标,需长期净化监控;深渊入口处于不稳定状态,能量波动异常,暂无法封闭,需重兵长期驻守。 · 异常个体S-07状态: 生命体征极度不稳定,右臂发生未知高危异变,表现出极强的能量吞噬性与不可控性,对周边人员及设施构成严重威胁。建议风险等级上调至“Keter”,并立即执行转移收容程序。 报告的最后,附有一张刚刚通过高空侦察器拍摄的照片:满目疮痍的战场上,医护人员正将那个被层层束缚、昏迷不醒的年轻男子抬上一辆特制的隔离运输车。他看起来那么脆弱,那么安静,与报告中描述的“人形天灾”完全无法联系起来。 没有表彰,没有感谢。只有冷冰冰的风险评估和收容指令。 他是拯救了榕城的英雄,却也是官方档案中一个需要被严密监控、甚至可能被“处理”的极**险异常体。 他的名字不会被记录在阵亡名单上,也不会出现在任何表彰公报中。他的功绩与牺牲,将和这场灾难的真相一起,被永远封存在管理局的最高机密档案库里。 “沉默的英雄…”林玥看着那张照片,喃喃自语,嘴角勾起一丝苦涩到极致的弧度。 她抬起头,望向远处正在被清理的战场,望向那些互相搀扶着、眼神空洞的幸存者,望向那座依旧被阴霾笼罩的城市。 她知道总局的命令在很大程度上符合规程,甚至可以说是“正确”的。沈厌的状态太危险了。 但是… 她缓缓将那份急电和报告收起,目光重新变得坚定。 她不能就这么把他交出去。至少,不是现在,不是以这种方式。 “回复总局,”她对自己的副官说道,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S-07状态极不稳定,强行转移可能导致不可预测的能量爆发,加剧地脉创伤。请求暂缓转移指令,由我部就地实施最高级别监护和初步研究,待状态稳定后再行上报。所需专业设备和人员,请总局尽快调配支援。” “另外,”她顿了顿,补充道,“战场清理和伤员救治优先。所有参与此次行动的人员,记最高等级战功。阵亡者…抚恤金按最高标准的三倍发放,以…特殊任务津贴的名义。” 副官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什么,重重点头:“是,林指挥!” 林玥转身,再次看向那顶隔离帐篷。 沈厌,你得撑住。 她默默地想。 在你醒来之前,在我搞清楚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之前… 我绝不会让你成为他们档案库里又一个冷冰冰的编号和实验样本。 这场战争,远未结束。而有些战斗,此刻正在看不见的地方,悄然开始。 第50章 祭司之影 隔离帐篷内,时间仿佛被拉长,每一秒都充斥着仪器单调的滴答和抑秽符文抵抗侵蚀的细微滋滋声。沈厌依旧深度昏迷,被层层束缚的右臂暂时沉寂下去,但那令人不安的震颤感从未真正消失,如同冰面下的暗流,随时可能再次爆发。 帐篷外,临时指挥中心的气氛同样紧绷。林玥强撑着伤体,坐在一块巨大的战术屏幕前,屏幕上分割出无数个小窗口,显示着战场各处的实时监控、能量读数、人员调度情况以及…深渊入口那极不稳定的能量波动曲线。 她刚刚以近乎抗命的姿态,强行将总局关于立刻转移沈厌的指令压了下去。她知道这其中的风险,一旦沈厌真的失控造成二次灾难,或者总局失去耐心直接派人接管,她将承担一切后果。但一种强烈的直觉,以及某种难以言说的、对沈厌那份沉默牺牲的亏欠感,让她无法就这样将他交出去。 她需要答案。需要搞清楚深渊底下到底发生了什么,需要弄明白沈厌那條手臂异变的本质,更需要找到…彻底解决这一切的根源的方法。否则,就算把沈厌关进最深的收容站,榕城的危机也远未解除。 “能量残迹的分析结果出来没有?”林玥的声音沙哑,目光紧盯着屏幕上一个正在运行复杂算法的窗口。那是技术团队正在全力分析从深渊入口喷发时收集到的能量样本,尤其是那些属于“祭司”的、独特的秽气波动。 “还在进行,林指挥。”一名技术员头也不抬,手指在虚拟键盘上飞快敲击,“对方的能量签名极其诡异,混杂度非常高,而且似乎有某种…自适应伪装特性,正在不断干扰我们的解析模型。常规的邪祟、精怪、甚至已知的人类异变能量图谱都无法匹配。” “加大算力!调用总局数据库‘黑渊’项目的部分对比权限,重点比对历史上的大规模秽气爆发事件和…古代秘术能量残留特征。”林玥下令。她知道调用“黑渊”权限意味着什么,那几乎等于向总局报备她正在进行**险调查,但她顾不了那么多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指挥中心里只有设备运行的嗡鸣和技术人员急促的呼吸声。 突然,一个负责过滤战场音频信息的技术员猛地抬起头,脸上带着一丝疑惑和兴奋:“林指挥!您听听这个!是从西侧阵地一个损坏的声波采集器里恢复的碎片数据,时间戳就在深渊能量喷发前几秒!” 林玥立刻接过耳机。 音频极其嘈杂,充满了爆炸声、嘶吼声和能量呼啸的噪音。但在背景音的极深处,经过降噪和增强处理后,隐约能捕捉到一缕极其微弱、扭曲、非男非女的声音碎片,似乎正是源自深渊之下: “…通道…必须维持…‘第九深渊’…方得…永生…” 声音断断续续,模糊不清,但其中几个关键词却让林玥瞳孔骤然收缩! 第九深渊?永生? 几乎是同时,能量分析团队那边也传来了突破! “匹配到了!虽然匹配度只有17.3%,但有一个特征峰值的衰减模式,与档案库中编号‘HS-07’的残留能量特征高度吻合!”首席技术员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激动。 “HS-07?”林玥迅速在记忆中搜索这个编号,脸色猛地一变,“是那个五十年前,发生在西南地区‘观山’一带的、整个山村被诡异秽气吞噬的绝密事件?不是定性为未知地质灾害吗?” “档案是那样记载的,但内部研究一直有疑议,认为可能与某种失传的禁忌秘术有关,所以保留了能量样本。更重要的是,”技术员放大了一个能量频谱对比图,“您看这个次级波动特征,它与我们之前从‘镜中魅影’事件残留镜屑上提取到的、那个未知‘灰袍人’的能量签名,有超过80%的相似度!虽然强度天差地别,但本质同源!” 灰袍人!镜屑!观山事件!第九深渊! 一个个原本零散的线索,在这一刻被这条突如其来的能量特征匹配猛地串联了起来! 林玥猛地站起身,因为动作太快一阵眩晕,她扶住桌子才稳住身体。心脏在胸腔里狂跳。 祭司…灰袍人…五十年前的观山事件…以及他口中提到的“第九深渊”… 她立刻扑到主控台前,调出了榕城及其周边地区的超详细地下结构图和城市历史建设档案。 “第九深渊…第九深渊…”她喃喃自语,手指飞快地在屏幕上划动,过滤着海量的信息。 市政排水系统?防空洞网络?废弃矿道?古代墓穴? 都不是…匹配度都不高… 突然,她的目光定格在了一份被标记为“冷战时期废弃人防工程”的绝密档案上。档案显示,在榕城地下深处,存在一个极其庞大且复杂的、代号“磐石”的地下防御体系,其核心是一个位于地下极深处的、超大型的多功能避难所及指挥中心,而其最底层的代号正是—— “第九净化池”! 根据零星记载,那里原本设计用于极端情况下的大规模三防(防核、防化、防生)净化处理,但后来因地质结构复杂、工程难度过大且国际形势变化而中途废弃,彻底封存,其内部结构图都已大部遗失。因其深埋地下且废弃多年,早已被世人遗忘。 一个被遗忘的、深入地下的、结构复杂的巨大空间…完美符合“藏匿”的需求!甚至其原名“第九净化池”与“第九深渊”都有着某种扭曲的对应关系! “锁定位置!计算‘第九净化池’的可能入口和大致范围!调动所有可用的地质透视和能量遥感设备,对该区域进行深度扫描!”林玥的声音因激动而有些颤抖。 如果…如果祭司的真身,那个所谓的“归墟教”在榕城的最高负责人,就藏在这个被遗忘的地下迷宫里… 那么,或许沈厌还有救,榕城还有救! 技术团队立刻高效运转起来。卫星图、地质勘探数据、老旧工程图纸被不断叠加、分析。初步扫描结果显示,在目标区域地下深处,确实存在一个巨大的、结构异常复杂的空洞区,并且检测到极其微弱的、被刻意掩盖的异常能量反应,其波动特征…与祭司的能量签名隐隐吻合! 虽然无法精确定位,但大方向已经明确! “祭司…”林玥看着屏幕上那个被标记出的、深埋地下的红色,区域,眼神冰冷锐利,“找到你了…” 她终于撕开了对方那层神秘的面纱,捕捉到了那一闪而逝的阴影。 接下来,就是如何深入这座“第九深渊”,将那藏身暗处的操纵者,彻底揪出来! 而这一切的前提是,她必须拥有足够的力量,并且…要赶在总局失去耐心,或者祭司再次发动更大阴谋之前。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投向那顶隔离帐篷。 沈厌…我们需要时间…你一定要撑住… 第51章 暗流涌动 临时指挥中心的忙碌并未停歇,针对“第九净化池”的勘探和战术规划正在紧张进行。但林玥清楚,面对一个可能藏匿着祭司真身、经营多年的地下迷宫,贸然强攻无异于自杀。她需要更多情报,关于那里的内部结构,关于祭司可能布置的防御,关于他自身的确切状态。 然而,归墟教在地面上的活动似乎随着深渊的重创而陷入了某种停滞,线索一时中断。而总局那边对她暂缓转移沈厌的回复迟迟未至,这种沉默反而更让人不安,仿佛暴风雨前的宁静。 就在这令人焦灼的等待中,一个意想不到的“访客”,悄然到访。 来者并非通过正规渠道,而是如同鬼魅般,绕过了外围的所有明岗暗哨,直接出现在医疗隔离区外围的阴影里,被高度紧张巡逻的“龙鳞”队员第一时间发现并包围。 那是一个身材高瘦、穿着不合时宜的宽大黑色复古西装的男人。他带着一顶略显破旧的礼帽,帽檐压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个线条紧绷、毫无血色的下巴和一双薄唇。他的双手戴着一副纤尘不染的白色手套,姿态慵懒地靠在断墙边,对周围指向他的枪口似乎毫不在意。 “我没有恶意。”他的声音温和,甚至带着一丝奇异的磁性,但听在耳中却莫名让人感到一阵寒意,仿佛毒蛇滑过脊背,“只是想来和你们做一笔交易,关于…下面那位‘客人’的。” 林玥闻讯立刻赶来,挥手让队员们稍安勿躁,但警戒并未解除。她敏锐地感觉到,眼前这个人极其危险,而且…他身上有一种与这片战场格格不入的、属于“里世界”更深处的诡异气息。 “你是谁?”林玥冷声问道,手按在腰间的配枪上。 男人轻轻笑了一声,抬起戴着手套的右手,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一下另一只手套的袖口:“名字不过是个代号。不过,道上的人,喜欢叫我…‘鬼拍肩’。” 鬼拍肩?! 林玥瞳孔微缩。这个名字她在管理局的某些机密卷宗里看到过零星记载,是一个游走于各大鬼市和灰色地带的神秘情报贩子兼中间人,据说其手段诡异,能通过接触感知甚至影响他人的命运轨迹,行事亦正亦邪,极难捉摸。他怎么会主动出现在这里? “你想交易什么?”林玥不动声色地问。 “情报。”鬼拍肩抬起头,帽檐下的阴影中,似乎有一双锐利的眼睛扫过林玥,让她瞬间有种被看透的错觉,“关于你们刚刚发现的那个‘老鼠洞’(指第九净化池)的情报。比如,里面的部分结构图,几个能量陷阱的布置点,还有…那位‘祭司’大人目前的有趣状态。” 林玥心中剧震,对方竟然对他们刚刚掌握的绝密信息了如指掌!但她脸上依旧平静:“代价呢?” “代价?”鬼拍肩又笑了笑,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意味,“很简单。让我…‘拍一拍’下面那位客人的肩膀。就一下。” “不可能!”林玥断然拒绝。让这个来历不明、能力诡异的家伙接触状态极不稳定的沈厌?天知道会发生什么! “别急着拒绝,林指挥官。”鬼拍肩似乎早有预料,“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但我可以向你保证,我只是好奇。好奇是什么样的‘材质’,能承受那样的冲击而不碎,反而…焕发出如此迷人的‘光彩’。”他的语气带着一种近乎病态的欣赏和探究欲。 “而且,”他话锋一转,“我的情报,或许能让你的人少死很多。甚至…可能关系到能否真正‘治愈’他。”他意有所指地瞥了一眼隔离帐篷的方向。 林玥陷入了极度艰难的权衡。鬼拍肩的名声狼藉,其承诺根本不可信。但另一方面,他提供的情报又确实可能是目前最急需的,能极大减少后续行动的伤亡。更重要的是,他提到了“治愈”沈厌的可能性…这无疑是击中了林玥内心最深的渴望。 “我如何相信你?” “你可以不信。”鬼拍肩摊了摊手,作势欲走,“那就当我没来过。你们继续用命去填那个无底洞好了。至于下面那位…呵呵,总局‘潘多拉’的实验室,可是很期待接收这样的‘珍稀样本’呢。” 这句话,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鬼拍肩显然对管理局内部的动向也一清二楚。 林玥死死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良久,她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只有一下。在我的全程监视下。如果你敢有任何异动…” “放心,我是个守信用的生意人。”鬼拍肩微微颔首。 经过繁琐的消毒和防护程序,鬼拍肩被允许进入隔离帐篷,林玥和两名全副武装、手持特制非能量武器的“龙鳞”队员紧随其后,枪口始终锁定着他。 帐篷内,沈厌依旧昏迷,被束缚在担架上,那只被层层包裹的右臂依旧散发着不祥的波动。 鬼拍肩走到担架前,帽檐下的目光似乎变得无比专注。他缓缓抬起戴着白手套的右手,并没有直接触碰沈厌的身体,而是悬停在他的右肩上方约一寸的位置。 手套之下,似乎有极其微弱、肉眼几乎无法察觉的灰色流光一闪而逝。 整个过程只有短短两三秒。 鬼拍肩的身体微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随即迅速收回了手,发出了一声极轻的、仿佛满足又带着一丝惊异的叹息。 “不可思议…”他低声自语,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如此浓郁的‘终末’气息,竟能保持一点‘本我’不灭…就像…” 他话未说完,突然像是感应到了什么,猛地转头,目光似乎穿透了帐篷,望向了某个遥远的方向。 “哦?看来‘他们’也忍不住开始清理门户了?”他语气变得有些玩味。 “什么?”林玥警惕地问。 鬼拍肩却没有回答,而是转身向外走去:“情报我会通过‘老方式’发送给你。记住,你欠我一个人情,林指挥官。至于他…” 他脚步顿了顿,没有回头,声音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深意。 “…看好他。他的‘价格’,在黑市的‘暗花榜’上,最近可是涨得飞快。尤其是…某些对他父母当年‘遗产’感兴趣的古老买家,可是出手阔绰得很。” 说完,他不等林玥反应,身形如同融入阴影般,悄然消失在帐篷之外,只留下原地脸色骤变的林玥。 父母?遗产?暗花榜? 鬼拍肩最后那句话,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在她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沈厌的身上,到底还隐藏着多少秘密? 而与此同时,在榕城某个不起眼的角落,一家挂着“苏氏古董”招牌的店铺深处。 一身旗袍的苏九娘正对着一面古朴的铜镜,慢条斯理地描画着眉毛。镜旁的一个不起眼的紫砂小香炉里,一缕青烟袅袅升起。 突然,那缕青烟毫无征兆地剧烈扭曲了一下,随即凭空凝结成一个极其微小、却结构繁复的诡异符号,持续了约一秒后,才缓缓散去。 苏九娘描眉的动作骤然停顿。 她看着镜中自己瞬间变得冰冷锐利的眼神,红唇微启,吐出两个字: “鬼拍肩…” 随即,她放下眉笔,指尖轻轻拂过铜镜的边缘,那里有一个与刚才烟气凝结的符号几乎一模一样的、极其古老的刻印。 她的眼神变得复杂难明,低声自语: “连‘暗影理事会’的鬣狗都嗅着味来了…沈家的小子,你这次惹出的麻烦,可真是不小啊…” 暗流,已在无人知晓处,悄然涌动。 第52章 林家秘辛 鬼拍肩留下的最后一句话,如同毒蛇的信子,在林玥心中注入了一剂冰冷的不安。“暗花榜”、“父母遗产”、“古老买家”…这些词汇拼凑出一个远超她想象的巨大漩涡,而沈厌,正身处这漩涡的最中心。 但眼下,她必须将这些纷乱的思绪暂时压下。鬼拍肩承诺的情报,如同黑暗中的第一缕微光,必须紧紧抓住。她下令全力追踪鬼拍肩留下的所谓“老方式”信息渠道,技术团队不眠不休地筛查着所有可能的加密信号和异常数据流。 与此同时,对“第九净化池”的勘探准备也在争分夺秒地进行。一支由管局最精锐的“龙鳞”队员和地质、符文专家组成的先遣侦察小队已经组建完毕,只待情报到手,便即刻出发。 然而,鬼拍鸟的情报还未到来,另一条线索却意外地浮出水面。 一名负责整理战场遗留物证的技术员,在清理从西侧阵地回收的、部分属于战死“龙鳞”队员的破损个人终端时,意外恢复了一段极其短暂的音频记录。记录的时间点正在深渊能量喷发最剧烈、通讯几乎全部中断的混乱时刻。 音频背景噪音极大,但隐约能听到一个队员在极度惊恐和痛苦中断断续续的嘶喊: “…疯子!…他说…为了‘观山’的…永生?!…林…林家…都不会…” 声音到此戛然而止,伴随着一阵剧烈的爆炸杂音。 “观山”?“永生”?“林家”? 这几个词组合在一起,如同钥匙,瞬间打开了林玥记忆深处某个被尘封的角落!她猛地想起之前能量特征匹配到的那个编号“HS-07”——五十年前的观山事件! 而“林家”…这个姓氏让她心脏猛地一跳!她自己的姓氏并无特殊,但榕城本地,确实曾有一个历史悠久、颇为低调神秘的林家,据传祖上出过风水大家和朝廷钦天监的官员,但在近几十年已然式微,几乎不为人知。这个战死队员临终前喊出的“林家”,是否与此有关? 她立刻下令:“立刻调取榕城本地所有林姓家族,特别是与风水、堪舆、古代祭祀相关家族的档案!重点查询五十年前观山事件前后,是否有林姓人员参与或出现在当地的记录!” 命令下达后,林玥坐立难安。她隐隐感觉到,自己似乎触碰到了一个被刻意掩埋的巨大秘密。她亲自接入总局档案库的高级权限通道,开始检索与“观山事件”相关的所有绝密档案。 经过层层解密和筛选,一份被标记为“HS-07-附录/心理评估”的加密文件引起了她的注意。文件的评估对象并非观山事件的受害者,而是一位当时参与事件初期地质调查的专家组成员——林守渊。 档案记载,林守渊,时年四十二岁,榕城籍,出身当地颇有声望的风水世家林家,本人也是国内小有名气的地质学家和民俗学者。在观山村诡异消失前,他是第一批进入外围区域进行调查的专家之一。 心理评估报告显示,林守渊在事件发生后,精神状态出现了极大问题。他坚决否认官方初步认定的“地质灾害”结论,反复向调查组提及他在现场感知到的“非自然能量残留”和“古老的邪恶仪式气息”,甚至偏执地认为观山村地下埋藏着某种能让人“窥见永生之门”的古代秘宝,村民的消失是被“献祭”了。 他的言论被视为受到过度惊吓后的癔症和妄想,其专业意见被排除在最终报告之外。不久后,他便因“健康原因”从研究所辞职,此后下落不明,档案中也再无记录。 林守渊…林家… 林玥的心脏狂跳起来。她立刻让技术员将“林守渊”的照片与之前通过能量扫描捕捉到的、那个位于第九净化池深处的、枯槁老者的模糊影像进行面部特征比对。 尽管影像模糊,年代久远,但先进的算法仍然给出了一个令人心惊肉跳的相似度百分比:68.7%! 这个概率,在如此模糊的影像和漫长的时光跨度下,已经高得惊人了! “立刻查!林守渊的家庭关系!他有没有直系后代?林家老宅在哪里?!”林玥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嘶哑。 很快,更多的信息被挖掘出来。 林守渊有一子,名为林翰,同样从事地质相关工作,但在二十年前于一次野外勘探中意外失踪,至今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而林家老宅,恰好就位于榕城西区,那里…正是之前能量扫描显示,地下结构异常复杂、可能存在通往“第九净化池”备用入口的区域! 一份泛黄的旧城区改造规划图被调出,上面显示林家老宅地下,确实存在着一个年代久远、标注为“家族祭祀用地”的地下结构,其走向…隐隐与推测中的“第九净化池”部分边缘区域重叠! 所有的线索,在这一刻仿佛被一条无形的线串联了起来! 五十年前,林家出身的学者林守渊卷入观山事件,接触到了某种与“永生”相关的恐怖秘密,精神失常。 二十年前,他的儿子林翰失踪,疑点重重。 如今,一个疑似林守渊的老者,以“祭司”的身份,藏身于与林家老宅可能存在关联的“第九净化池”,操纵着归墟教,试图完成某种与“永生”相关的可怕仪式! 祭司…极有可能就是当年那个“疯了”的林家学者林守渊!他不仅没有死,反而通过某种方式,掌握了诡异的力量,并为此潜伏、谋划了数十年!他甚至可能…与自己儿子的失踪有关! 这个推论让林玥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如果真是这样,那这个“祭司”的偏执和疯狂,恐怕远超想象。他对“永生”的执念,已经让他抛弃了人性,甚至不惜献祭自己的血脉和整座城市! “通知侦察小队,目标优先级变更!”林玥猛地站起身,眼中闪烁着锐利的光芒,“首要目标:确认林家老宅地下结构,寻找通往‘第九净化池’的可能入口!行动等级:最高机密!如遇抵抗…格杀勿论!” 她必须尽快验证这个猜想。每拖延一秒,祭司恢复的时间就多一分,沈厌的危险就加重一分,榕城的威胁就增大一分。 林家老宅,这个看似普通的旧宅,已然成为了揭开所有谜团、锁定最终目标的关键所在! 历史的尘埃被拂去,露出的,是一段染着疯狂与血腥的家族秘辛。而这秘辛的核心,正指向那座深埋地下的罪恶殿堂——第九深渊。 第53章 第九深渊 林家老宅孤零零地矗立在榕城西区一片待拆迁的废墟边缘,如同一座被时光遗忘的孤岛。它比想象中更加破败阴森,高耸的封火墙布满苔藓和雨水冲刷的污痕,腐朽的木门紧闭,上面贴着的封条早已破损褪色。周围异常安静,连常见的虫鸣鸟叫都消失无踪,只有风穿过废墟缝隙发出的呜咽声。 林玥亲自带队。一支由十名最精锐的“龙鳞”队员和两名符文、地质专家组成的侦察小队,如同幽灵般悄无声息地包围了这座老宅。队员们穿着最新型的匿踪作战服,手中的符文步枪枪口闪烁着微光,各种传感器和探测器全开,警惕地扫描着周围每一寸空间。 “能量读数异常,宅院内弥漫着极淡但稳定的秽气残留,与深渊入口喷发后的背景辐射同源,浓度高于周边区域。”技术专家的声音通过骨传导耳机响起,冷静地汇报,“未检测到大规模生命或能量活动迹象。结构扫描显示,地下存在大面积空洞,与‘第九净化池’档案记载的部分区域吻合度达74%。” “入口可能在哪里?”林玥低声问,目光锐利地扫过老宅紧闭的大门和高墙。 “根据扫描和旧图纸比对,最可能的入口在两个位置:一是宅内后院的古井,井下有横向通道;二是…祠堂下方的地窖。后者结构更稳固,通道更宽阔,能量残留也更明显。” “优先排查祠堂地窖。A组正面突入,B组外围警戒,C组(专家组)跟进。行动!”林玥果断下令。 两名队员上前,使用特制的破拆工具,无声无息地切断了门上的老旧锁具。厚重的木门被缓缓推开,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一股混合着陈腐木头、灰尘和淡淡霉味的阴冷空气扑面而来。 宅内光线昏暗,到处都是厚厚的积灰和蛛网。家具大多腐朽倒塌,但依稀能看出昔日的格局。墙壁上残留着一些模糊的壁画和字符,内容多是些祈福禳灾的风水图案,但细看之下,某些图案的笔画走势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邪异。 小队战术队形展开,快速而安静地向内推进。地面上的灰尘显示,近期确实无人活动的痕迹。 穿过几进院落,终于抵达位于宅院最深处的祠堂。祠堂的大门虚掩着,里面更加黑暗。推开门的瞬间,一股更浓重的、难以形容的、仿佛混合了陈旧香火和某种腐败物质的古怪气味涌出。 祠堂内部空间不大,供奉的牌位大多东倒西歪,积满了灰尘。正中央的神龛空空如也,原本供奉的神像不知去向。地面由巨大的青石板铺就。 “入口在这里。”一名队员蹲下身,指着神龛前一块与其他石板略显不同的青石板。石板的边缘缝隙几乎没有灰尘,显然近期被移动过。石板表面,刻着一些极其细微、几乎与石纹融为一体的符文,散发着微弱的能量波动,是一种极其古老简陋的遮蔽和加固法阵。 “小心机关。”林玥示意。 队员们熟练地布置好微型爆破索和牵引装置。“三、二、一!” 轻微的爆炸声后,牵引装置发力,将那沉重的青石板猛地掀开! 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向下延伸的漆黑洞口,暴露出来。一股更加阴冷、带着浓郁土腥和腐朽气息的气流从中涌出,其中夹杂的那丝秽气也更加清晰可辨。洞口边缘是粗糙开凿的石阶,向下延伸不过几米,就被一个锈迹斑斑、但明显后期加装的厚重铁门挡住。铁门上没有锁,却焊接着一个造型诡异的、如同扭曲人脸的金属浮雕,浮雕的双眼空洞,散发着令人不适的能量波动。 “强化防护门,带有精神干扰和能量警示符文。年代不算久远,是近几十年加装的。”符文专家迅速判断,“强行破坏会立刻触发警报。” “能悄无声息地解决吗?”林玥问。 另一名队员取出一个巴掌大小、布满精密符文的仪器,贴在铁门边缘。仪器上的符文亮起,发出极低频率的嗡鸣。片刻后,他摇了摇头:“结构太复杂,内部符文与门体深度融合, silent breach(无声突破)概率低于30%。建议物理隔离后强攻。” 林玥略一思索,果断道:“布置隔音和能量屏蔽场!准备强拆!一旦突破,A组率先进入建立防线!” 队员们迅速行动,在洞口周围布下数个碟状装置,一道无形的力场生成,将洞口区域暂时隔绝开来。随后,两名队员上前,将高能切割枪对准门轴和锁闭结构。 耀眼的白色焰流喷吐,高温瞬间熔断金属!刺耳的切割声被力场大部分吸收。几分钟后,随着一声沉重的闷响,整个铁门向内倒塌下去。 门后,并非预想中的狭窄通道,而是一个更加广阔、向下倾斜的、人工开凿痕迹明显的巨大甬道! 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铁锈、化学药剂、污水和某种无法言喻的、属于深层地下空间的阴冷气息,如同沉睡了数十年的巨兽呼吸,扑面而来! 甬道宽阔得足以容纳卡车并行,地面是粗糙的水泥地,两侧墙壁则是裸露的、渗着水珠的岩石和加固的混凝土结构。头顶每隔很长一段距离才有一盏早已损坏的、灯罩布满污垢的防爆灯,光线极其昏暗,只能依靠队员们头盔上的战术灯照明。 空气中弥漫的秽气浓度明显上升,虽然依旧淡薄,却如同背景辐射般无处不在,缓慢地侵蚀着一切。 这里,就是“第九净化池”的入口之一! “保持警戒,缓慢推进。记录所有结构特征和能量读数。”林玥下令,小队呈战术队形,谨慎地向甬道深处推进。 越往里走,空气越发潮湿阴冷,墙壁上的渗水现象越发严重,甚至形成了小小的水洼。两侧开始出现一些废弃的管道、阀门和控制箱,上面模糊的铭牌显示着“磐石工程”、“196X年制”等字样,印证了这里的年代。 偶尔能看到一些巨大的、锈蚀严重的金属罐体卧在通道旁,不知曾经作何用途。某些角落堆积着一些散落的、无法辨认的废弃物,甚至…还有一些散落的、年代久远的动物骨骼,上面有着明显的啃噬痕迹。 通道并非笔直,而是不断向下延伸,并有多个岔路口,如同迷宫一般。根据扫描仪和留下的标记,他们选择着能量反应最明显的路径前进。 突然,走在最前面的队员猛地举起拳头,示意停止。 战术灯光照射下,前方通道的中央,赫然躺着几具扭曲的人类骸骨! 骸骨身上的衣物早已腐烂,但旁边散落着一些老式的防毒面具和锈蚀的工兵铲。他们的死亡姿势极其痛苦,骨骼呈现出不正常的灰黑色,仿佛被什么强酸或能量侵蚀过。从装备和死亡时间看,很可能是几十年前废弃这里的工人或后续的探索者。 “死于高浓度秽气腐蚀…或者…某种防御机制。”专家蹲下身检查后,声音凝重,“大家小心,这里绝对不止有秽气那么简单。” 小队更加警惕,绕过尸骸,继续前进。 又转过一个弯道,前方豁然开朗! 一个巨大的、如同地下广场般的空间出现在眼前。广场中央是一个深不见底的、直径超过五十米的巨大圆形池子,池壁由厚重的混凝土浇筑而成,上面布满了粗大的、早已锈蚀断裂的管道口。这里应该就是原本设计的“净化池”核心。 然而,此刻的池子早已干涸,池底堆积着厚厚的、无法辨认的黑色淤泥和废弃物。更令人心悸的是,整个巨大的空间,无论是池壁、地面还是穹顶,都布满了某种后期刻画上去的、巨大而扭曲的暗红色符文! 这些符文与之前见过的归墟教符文风格类似,却更加古老、复杂、充满了亵渎和疯狂的气息!它们如同活物般,在战术灯光的照射下,仿佛在微微蠕动,散发出令人头晕目眩的精神污染和浓郁的秽气! 而在广场的尽头,池子的对面,则有着数条通往更深黑暗处的通道入口,幽深不知通向何方。 这里,根本不是什么废弃的人防工程。 这里是一座被改造过的、深埋地下的邪恶祭坛! “我们找到入口了…”林玥看着眼前这令人震撼而恐惧的景象,喃喃自语。 这里,就是“第九深渊”的门户。 而祭司的真身,很可能就藏在这片巨大迷宫的最深处。 侦察任务完成了第一步,但更危险、更未知的探索,才刚刚开始。这座沉寂了数十年的地下迷宫里,究竟还隐藏着多少恐怖和致命的陷阱? 第54章 凋零之阵 侦察小队如同紧贴在地穴墙壁上的壁虎,借助嶙峋岩石和废弃管道的阴影,艰难地向那巨大地下广场的深处推进。空气粘稠得如同液体,每一步都仿佛踩在湿滑冰冷的淤泥里,那无处不在的、源自池壁上那些巨大暗红色符文的低语,持续不断地钻入每个人的脑海,试图瓦解他们的意志。 “精神干扰指数持续升高,建议启动认知滤网最高级别。”技术专家的声音在通讯频道里也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队员们纷纷激活了作战服内置的认知强化符文,一层微弱的蓝光笼罩头盔,勉强抵御着那无孔不入的精神污染。但代价是能量消耗急剧加快,并且对周围环境的感知会变得略微迟滞。 他们小心翼翼地绕过中央那深不见底的巨大净化池,池底堆积的黑色淤泥似乎在微微蠕动,散发出更加浓烈的腐败气息。战术灯光扫过池壁,那些扭曲的符文仿佛活了过来,线条如同血管般微微搏动,将汲取自地脉和空间的能量,转化为更加精纯的秽气,源源不断地注入池底深处,仿佛在滋养着什么可怕的存在。 “能量流向分析完成…大部分秽气通过池底的特殊结构,被导向…东南方向的那个通道口。”一名队员指着广场尽头数个黑洞洞入口中的一个。那个入口处的秽气浓度明显高于其他地方,甚至形成了肉眼可见的、淡薄的灰黑色气流。 “目标方向确认。保持最高警戒,向东南通道推进。”林玥压下心中的不安,下令道。 小队变换队形,向着那个散发出不祥气息的通道口缓慢靠近。越是接近,那股冰冷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就越是强烈。通道入口处的地面上,散落着更多新鲜的、非人形的骸骨,有些还粘连着没有完全腐烂的皮毛和鳞甲,显然是被献祭的精怪。 通道内部比主广场更加狭窄阴暗,墙壁上不再是粗糙的岩石,而是覆盖着一层厚厚的、如同生物菌毯般的暗红色苔藓状物质,它们同样散发着微弱的秽气波动,并且…似乎在缓慢地呼吸蠕动! “活性化秽染组织…小心,可能有防御性…”符文专家警告的话音未落! 嗤嗤嗤——! 通道两侧的菌毯猛地喷射出数十道粘稠的、散发着恶臭的黑色汁液!这些汁液具有极强的腐蚀性和秽气污染,一旦沾上,后果不堪设想! “防御!”前排队员怒吼一声,瞬间撑开随身携带的折叠式符文盾牌! 滋滋滋——! 黑液撞在闪烁着符文的光芒的盾牌上,立刻发出剧烈的腐蚀声,光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下去! “开火!” 无需命令,后排队员手中的符文步枪立刻喷吐出火舌!特制的破魔弹击中那些菌毯,炸开一团团污秽的浆液,暂时压制了它们的攻击。 但更多的黑液从深处喷射而来!整个通道瞬间变成了死亡陷阱! “推进!不能被困在这里!”林玥一边用配枪点射那些蠕动的菌毯,一边厉声喝道。小队顶着密集的黑液攻击,艰难地向前移动。 就在这时,整个地下空间,猛地一震! 不是爆炸,也不是塌方,而是一种更深层次的、仿佛源自大地血脉本身的…痉挛! 呜——!!! 一声远比之前地脉悲鸣更加凄厉、更加绝望的哀嚎,从地底极深处传来,穿透岩石,穿透隔音力场,直接响彻在每个人的灵魂深处!那声音中蕴含的痛苦与枯萎,让所有听到的人瞬间脸色煞白,心脏仿佛被一只冰冷的手死死攥住! “地脉…地脉能量正在被强行抽离!速度…速度加快了十倍不止!”技术专家看着瞬间爆表的能量读数仪,声音充满了惊恐! 轰隆隆隆——! 更加剧烈的震动传来!头顶开始簌簌落下碎石和灰尘!通道墙壁上的菌毯仿佛受到了极大的刺激,疯狂地蠕动起来,喷射黑液的频率和数量陡然增加! 而更可怕的变化,发生在外界! 榕城城区,那些在之前灾难中幸存下来的、本就萎靡的植物,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急速枯萎、发黑、化为齑粉!地面开始出现更大范围的龟裂,裂缝中不再涌出秽气,而是散发出一种…彻底的、死寂的枯败气息!仿佛整片土地的生命力正在被瞬间抽干! 就连天空那灰蒙蒙的颜色,也变得更加深沉,仿佛蒙上了一层死亡的灰烬。 临时基地内,所有监测地脉能量的仪器发出凄厉的、连绵不绝的警报!代表地脉活力的曲线如同断崖般直线下跌,迅速逼近归零的临界点! “报告!榕城主地脉…正在…正在彻底枯死!”通讯员的声音带着哭腔。 医疗帐篷内,沈厌那被层层束缚的右臂猛地剧烈抽搐起来!它不再是贪婪地吞噬,而是表现出一种极致的…渴望与焦躁!仿佛一个饥渴到极点的旅人,突然感知到了前方有甘泉,却被牢牢捆住无法靠近!抑秽符文的光芒在它疯狂的冲击下剧烈闪烁,随时可能崩溃! 深渊之下的那个污秽核心,似乎也受到了这剧烈变化的刺激,原本因重创而微弱的搏动,陡然变得有力起来,甚至带着一种…欢愉的悸动?仿佛在迎接什么的到来。 地下通道内,林玥和小队成员在剧烈的震动和疯狂的攻击中艰难维持着平衡。 “他察觉了!他在提前发动!”林玥瞬间明白了过来!祭司肯定通过某种方式感知到了他们的入侵,不再等待所谓的“至阴之时”,而是不惜代价地、提前发动了最终的仪式!他要强行抽干整个榕城的地脉,完成他与那渊兽之肢的融合! “加快速度!必须阻止他!”林玥的声音在震动和爆炸声中嘶吼。 小队顶着巨大的压力,拼命向通道深处冲去!因为他们知道,每拖延一秒,榕城就向着死亡更近一步! 通道的尽头,隐约传来更加明亮、更加诡异的暗红色光芒,以及一种如同万千灵魂一同哀嚎的、令人毛骨悚然的能量嗡鸣声! 那里,就是祭司真身所在!就是这座“凋零之阵”的核心! 最终的决定性时刻,以这种最残酷、最激烈的方式,提前到来了! 第55章 最终集结 地下通道在剧烈的震颤和秽染菌毯疯狂的攻击中**。碎石不断从头顶落下,脚下的地面开裂,粘稠恶臭的黑液如同暴雨般泼洒在符文盾牌上,发出令人心悸的腐蚀声。 “顶住!火力交替掩护!向前推进!”林玥的声音在爆炸和岩石崩裂的噪音中嘶哑却坚定。她手中的特制手枪每一次点射,都精准地命中菌毯蠕动的核心节点,暂时遏制其攻势。 “龙鳞”队员们展现出了惊人的素质和默契。前排盾牌手死死抵住冲击,符文光芒明灭不定;后排枪手冷静地倾泻着昂贵的破魔弹幕,每一发子弹都在有限的通道空间内最大化着杀伤效率;位于中间的队员则不断投掷出特制的净化手雷,刺眼的银白色光芒短暂地清空一片区域,但很快又被更多的黑液和蠕动菌毯填满。 每前进一步,都异常艰难,都伴随着能量的急剧消耗和伤亡的风险。一名队员的盾牌终于不堪重负,符文碎裂,黑液溅射在他的手臂上,作战服瞬间被腐蚀穿透,皮肉发出可怕的滋滋声,瞬间变得乌黑坏死!他闷哼一声,被同伴迅速拖到后方,医疗兵立刻上前进行紧急处理和高强度抑秽注射。 不能停!绝对不能停! 林玥能清晰地感觉到,脚下传来的大地痉挛越来越剧烈,那源自地脉深处的哀嚎越来越微弱,仿佛一个巨人的心跳正在逐渐停止。整个榕城的生命力,正通过这座邪恶大阵,被疯狂抽吸至此地!每拖延一秒,复苏的希望就渺茫一分! 终于,在付出了三人重伤、几乎所有人轻伤、弹药储备锐减的代价后,小队硬生生从疯狂的菌毯防御中撕开了一条血路,冲过了最后一段死亡通道! 眼前豁然开朗,却又瞬间被更加浓郁、几乎化为实质的绝望所笼罩。 他们冲进了一个比之前净化池广场更加巨大的天然洞窟。洞窟的穹顶高悬,垂下无数如同血管般蠕动的暗红色菌丝网络,它们发出幽幽的红光,照亮了整个空间。 洞窟的中心,并非池子,而是一个巨大无比的、由无数惨白骸骨、扭曲金属和仍在抽搐的精怪尸体堆积而成的恐怖祭坛!祭坛的顶端,悬浮着一颗约一人高的、不断搏动着的、由最精纯秽气构成的暗黑色能量核心——它与深渊下的那个核心同源,却似乎更加凝练,更像一个……“接收器”和“转化器”! 祭坛周围的地面上,刻画着一个覆盖了整个洞窟地面的、复杂到令人头晕目眩的巨型暗红色法阵!法阵的每一个节点,都由一具被特殊手法处理过的、保持着痛苦祈祷姿势的干尸镇守!无尽的秽气和被抽吸来的地脉能量,正通过这个法阵,源源不断地注入祭坛顶端的能量核心中! 而在祭坛的正前方,一个枯槁的身影,正背对着他们,张开双臂,仿佛在拥抱那恐怖的核心。 他穿着一身破烂不堪、沾满污秽的灰色长袍,身形佝偻得几乎对折,裸露在外的皮肤如同干枯的树皮,布满了诡异的暗红色纹路。他的头发几乎掉光,只剩下几缕灰白的发丝黏在头皮上。 尽管只是一个背影,但林玥瞬间确认——就是他!祭司!林守渊! 似乎是感知到了他们的闯入,祭司那如同夜枭般嘶哑难听的笑声在洞窟中回荡起来,充满了疯狂与嘲弄: “来不及了……蝼蚁们……仪式已经不可逆转……‘门’即将洞开……永恒的宁静……即将降临……” 他缓缓转过身。 那张脸,比任何恐怖故事里的描绘都要骇人。他的五官似乎都扭曲移位,双眼的位置只剩下两个燃烧着暗红色火焰的窟窿,没有鼻子,嘴巴裂开到耳根,里面是密密麻麻的、如同鲨鱼般的尖利牙齿。他的身体,似乎已经与这个祭坛、与这个法阵、与那核心部分融合在了一起,无数细小的菌丝从袍子下伸出,连接着地面的大阵。 “开火!”没有任何犹豫,林玥厉声下令! 所有的武器瞬间喷吐出愤怒的火舌,破魔弹、符文光束、甚至一枚单兵***,拖着尾焰,呼啸着射向祭坛和那个恐怖的怪物! 然而,所有的攻击在靠近祭坛范围时,都被一层突然亮起的、厚实的暗红色能量屏障轻易挡下!爆炸的火光只能让那屏障泛起一丝涟漪,根本无法撼动其分毫! “没用的……凡俗的力量……怎能撼动‘神’的领域……”祭司疯狂地大笑着,暗红色的火焰在他眼眶中跳动,“成为……新世界最初的……尘埃吧……” 他枯爪般的手猛地一挥! 洞窟穹顶上,那些血管般的菌丝网络骤然亮起!无数道由纯粹秽气构成的、如同实质般的暗红色闪电,如同暴雨般向着小队轰击而下! “防御!!!”队员们嘶吼着,将所有的盾牌和防御符文催谷到极致! 轰!轰!轰! 恐怖的冲击力瞬间将小队阵型打散!两名队员手中的盾牌当场爆碎,人如同断线的风筝般被炸飞出去,生死不知!其他人也被震得气血翻涌,口鼻溢血! 差距太大了!在这座凋零大阵的核心,祭司能调动的力量远超想象! 林玥半跪在地,用配枪支撑着身体,嘴角鲜血不断淌下。看着那岿然不动的能量屏障和疯狂攻击的菌丝闪电,一股绝望涌上心头。 难道……真的到此为止了吗? 就在此时! 轰——!!! 一声巨大的、充满了刚猛霸道力量的撞击声,猛地从他们来时的那条通道方向传来!甚至连整个洞窟都为之震动! 紧接着,一声如同雷霆般的怒吼响彻洞窟: “邪魔外道!休得猖狂!!!” 一道璀璨夺目的金色佛光,如同破开黑暗的利剑,猛地从通道口冲了进来!佛光所过之处,那些肆虐的菌丝闪电如同遇到克星般纷纷消融退避! 金光散去,露出一个挺拔的身影。 是阿七! 他此刻的状态极其奇特,原本的僧袍早已不见,上身**,露出精壮如钢浇铁铸般的躯体,上面用金色的血液描绘着无数繁复古老的梵文,此刻正发出耀眼的金芒!他周身燃烧着如同实质般的金色气焰,双目怒睁,如同寺庙里的护法金刚,威猛无俦! 但他脸色苍白如纸,气息极其不稳定,显然是以某种透支生命本源的方式,强行暂时恢复了部分力量,甚至更上一层楼! “阿七!”林玥惊喜交加。 “林指挥,我没来晚吧?”阿七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眼神却死死锁定着祭坛上的祭司,“这老妖怪弄出这么大动静,想不发现都难!” 几乎同时,另一个方向,洞窟一处不起眼的裂隙中,一道青黑色的妖异光芒一闪,苏九娘的身影悄然出现。她依旧是一身旗袍,纤尘不染,但脸色也比之前苍白了许多,手中托着一个不断旋转的、散发着苍凉古老气息的青铜罗盘。 “啧,真是弄得乌烟瘴气。”她嫌弃地皱了皱秀气的鼻子,目光扫过祭坛和大阵,眼神变得凝重,“‘万灵凋零血骸阵’…真是疯了…林丫头,要破这阵眼,光靠蛮力可不行。” 林玥看着及时赶到的两人,心中百感交集。她知道,阿七和苏九娘必然也是付出了极大代价才突破重重阻碍抵达这里。 “谢谢。”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作两个字。 “废话少说!”阿七怒吼一声,双拳对撞,发出金铁交鸣之声,周身佛光再涨,“先砸了这鬼祭坛再说!” 苏九娘也轻笑一声,手中青铜罗盘光芒大盛,一道道青黑色的符文从中飞出,融入周围空间,开始干扰和侵蚀那座巨型法阵的能量运行。 虽然敌人强大到令人绝望,虽然前途依旧未卜。 但此刻,最强的伙伴已然齐聚! 最终的战力,终于集结完毕! 林玥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伤势,重新举起了手中的枪,眼神锐利如刀,指向那祭坛上的疯狂身影: “全员!最终作战!开始!” 决战的时刻,终于到来! 第56章 无尽回廊 阿七的怒目金刚相与苏九娘的古老秘法,如同两柄尖刀,悍然刺入凋零大阵的核心区域,暂时遏制了祭司那狂风暴雨般的菌丝闪电攻击。 “蝼蚁撼树!徒劳无功!”祭坛上,祭司林守渊发出嘶哑的咆哮,他眼眶中的暗红火焰剧烈跳动,枯爪般的手猛地插入祭坛表面! 整个洞窟轰然一震!地面那覆盖一切的巨大法阵骤然亮起刺目的血光!无数镇守节点的干尸同时抬起头,张开黑洞洞的嘴,发出无声却直击灵魂的尖啸! 更强的能量波动如同海啸般从法阵中涌起,注入那悬浮的秽气核心,核心的搏动变得更加有力,甚至开始隐隐拉扯众人的灵魂,仿佛要将他们的生命力也一并抽吸过去! “他的力量与大阵和地脉枯竭相连!地脉越枯竭,他的力量反而越强!必须打断他与核心的连接,或者破坏法阵关键节点!”苏九娘急声喝道,手中青铜罗盘急速旋转,一道道青黑色符文如同游鱼般飞出,艰难地抵消着法阵的能量潮汐。 “说得轻巧!这龟壳怎么破?!”阿七怒吼着,一拳轰出,巨大的金色拳影砸在暗红色能量屏障上,却依旧只是激起更大的涟漪,无法突破。反而被屏障反震的力量震得气血翻腾,周身金芒都黯淡了一分。 “屏障的能量来自整个大阵和地脉,硬攻不行!”林玥强忍着灵魂被撕扯的痛苦,大脑飞速运转,“找节点!或者找他的破绽!” 她一边指挥还能战斗的“龙鳞”队员分散开来,依靠火力吸引和干扰祭司的注意力,一边全力催动战术目镜的扫描功能,试图分析这复杂到极致的法阵结构,寻找可能的弱点。 然而,祭司显然不会给他们这个机会。 “迷宫……才是尔等……最终归宿……”他发出夜枭般的笑声,插入祭坛的手狠狠一扭! 咔啦啦——! 洞窟四周的岩壁,突然发出巨大的机括转动声!原本看似天然的岩壁上,竟然无声无息地裂开了数十个黑漆漆的洞口!紧接着,一股无法抗拒的、扭曲空间的庞大力量瞬间笼罩了整个洞窟! “空间扭曲!小心!”苏九娘惊呼一声,手中罗盘猛地爆发出刺目光芒,试图稳住周身空间! 但那股力量太过庞大诡异!众人只觉天旋地转,眼前的景象如同被打碎的镜子般破碎、重组! 当眩晕感稍稍退去,林玥发现自己孤身一人,正站在一条完全陌生的、幽深冰冷的石质回廊中。回廊两侧是光滑如镜、刻满扭曲符文的墙壁,头顶是望不到尽头的黑暗,只有脚下散发着微弱的、令人不安的暗红色光芒。阿七的怒吼、苏九娘的娇叱、队员们的枪声……所有声音都消失了,死一般的寂静笼罩四周,只有她自己沉重的呼吸和心跳声。 “分散了……”林玥的心沉了下去。祭司竟然能操纵这地下迷宫的结构,将他们所有人强行分割开来! 她尝试用通讯器联系其他人,但里面只有滋啦的、仿佛被某种力量干扰的杂音。 不能坐以待毙!她握紧配枪,选定一个方向,小心翼翼地向回廊深处前进。 回廊并非笔直,而是不断分出岔路,如同一个巨大的迷宫。墙壁上的符文散发出微弱的精神干扰,试图混淆她的方向感。更可怕的是,某些岔路深处,会突然传来令人毛骨悚然的 scraping声、低语声,或是闪过扭曲的黑影,但当她凝神戒备时,又一切归于寂静,仿佛只是幻觉。 与此同时,在其他被分割的空间里—— 阿七发现自己被困在一个巨大的、布满了无数尊诡异佛像的石窟中。这些佛像并非宝相庄严,而是呈现各种愤怒、痛苦、扭曲的形态,它们的眼睛如同活物般转动,口中不断诵念着亵渎的、扭曲的佛经,形成强大的精神攻击,不断冲击着他的佛心。他必须以金刚怒吼相抗,每一声怒吼都消耗着他本已不多的本源佛力。 苏九娘则落入了一片无边无际的、由浓稠秽气构成的黑色沼泽。沼泽中伸出无数由怨念和痛苦构成的苍白手臂,试图将她拖入深渊。她手中的青铜罗盘光芒被极大压制,只能勉强护住周身,艰难地推算着生门方位,每一步都如同在刀尖上跳舞。 而那些“龙鳞”队员们,则遭遇了更加直接的危险。他们有的被困在不断缩小的、布满锋利尖刺的石室中;有的遭遇了由秽气凝聚而成的、实力强大的守卫傀儡;有的则陷入了无限循环的同一条走廊,精神在重复和绝望中逐渐崩溃…… 祭司并未直接攻击他们,而是利用这座被他完全掌控的“第九深渊”迷宫,以及凋零大阵的力量,不断地消耗、折磨、分化他们,要将他们各个击破,最终成为祭坛的又一批养料! 林玥在回廊中已经穿梭了许久,却仿佛一直在原地打转。疲惫、焦虑、以及那无时无刻不在的灵魂撕扯感不断侵袭着她。她知道自己必须保持冷静,但孤立无援的处境和未知的恐惧如同毒蛇般啃噬着她的意志。 突然,她前方的黑暗中,传来一阵清晰的、金属拖地的声音! 咔啷…咔啷… 伴随着一种令人牙酸的、仿佛生锈齿轮转动的机械摩擦声。 林玥立刻闪身躲到一处拐角,屏住呼吸,枪口对准声音来源。 声音越来越近。 终于,一个庞大的身影,从黑暗的回廊尽头缓缓走出。 那是一个身高近三米的恐怖造物!它有着大致的人形轮廓,但身体完全由锈蚀的金属管道、扭曲的齿轮、破碎的机械零件以及……腐烂的血肉拼接而成!它的头部是一个巨大的、仍在缓慢旋转的蒸汽阀门,阀门中心是一只疯狂转动、闪烁着红光的独眼!一条粗大的、沾满油污和黑血的铁链拖在它的身后,与地面摩擦出刺耳的火花。 它的手臂一端是巨大的金属钻头,另一端则是如同屠宰钩般的恐怖利爪。胸腔部位是透明的强化玻璃罐体,里面充满了浑浊的、翻滚着秽气的绿色液体,隐约可见其中沉浮着半溶解的人类或精怪的残肢! 机械与血肉!秽骸技术的造物! 这分明是归墟教将现代科技与邪恶秽术结合产生的恐怖怪物! 怪物那红色的独眼猛地锁定了林玥藏身的拐角,发出一声尖锐的汽笛般的嘶鸣!巨大的钻头手臂猛地抬起,带着撕裂空气的呼啸声,狠狠地向她藏身之处砸来! 林玥瞳孔骤缩,猛地向侧方扑出! 轰!!! 她刚才藏身的石壁被瞬间钻得粉碎!碎石四溅! 战斗,在这幽深冰冷的回廊中,骤然爆发! 而这,仅仅是无尽迷宫中,无数致命陷阱和猎杀者的一个缩影。 最终的决战,从一开始,就陷入了祭司最为擅长的、残酷而绝望的消耗战之中。每个人,都必须在孤立无援的情况下,面对属于自己的那份“无尽回廊”的考验。 第57章 永生之觞 锈蚀的钻头带着刺耳的尖啸再度袭来,林玥一个狼狈的贴地翻滚,险之又险地避开。钻头狠狠砸在她刚才位置的墙壁上,碎石混合着暗红色的能量碎屑四溅,留下一个可怕的深坑。 那机械血肉怪物发出不满的汽笛嘶鸣,胸腔罐体内的绿色秽液剧烈翻腾,更多的苍白手臂从中伸出,疯狂舞动。它那条拖在地上的铁链如同活蛇般甩起,带着千钧之势横扫而来! 林玥眼神一厉,不退反进,在铁链扫到脚下的瞬间猛地跃起,同时手中配枪对准怪物那只疯狂转动的红色独眼连续射击! 砰!砰!砰! 特制的破魔弹打在覆盖独眼的强化玻璃上,炸开一团团细小的能量火花,却未能立刻击穿!反而彻底激怒了这头怪物! 它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钻头和利爪如同狂风暴雨般向身在半空的林玥攻去!速度远比它笨重的外形看起来要快得多! 避无可避!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嗤啦! 一道凌厉无匹的青黑色光芒,如同切开布匹的利刃,凭空出现,精准无比地斩在那条横扫的铁链之上! 那看似坚不可摧的铁链应声而断!断裂处光滑如镜,甚至没有发出太大的声音! 紧接着,无数道细密的、同样闪烁着青黑色光芒的符文锁链从虚空中射出,如同拥有生命的触手,瞬间缠绕上怪物的钻头手臂、利爪、以及它的躯干,死死勒紧!符文与怪物体表的秽气激烈碰撞,发出刺耳的滋滋声,暂时禁锢了它的行动! 苏九娘的身影从一条刚刚无声裂开的墙壁缝隙中闪出,脸色比之前更加苍白,呼吸略显急促,显然强行突破迷宫空间并施展如此精准的攻击对她消耗极大。 “林丫头,发什么呆!”她轻斥一声,手中青铜罗盘光芒流转,不断加固着那些符文锁链。 林玥落地后毫不迟疑,立刻举枪,将所有火力倾泻向怪物因被束缚而暴露出的弱点——它胸腔那个装满秽液和残肢的玻璃罐体! 砰砰砰砰! 集中火力打击下,强化玻璃终于不堪重负,轰然炸裂! 腥臭扑鼻的绿色秽液和扭曲的残肢如同决堤般涌出!那怪物发出了惊天动地的惨嚎,庞大的身躯剧烈抽搐,力量骤减! “走!这迷宫会不断生成这种东西,杀不完的!”苏九娘一把拉住林玥,另一只手快速在罗盘上拨动,前方的石壁再次如同水面般荡漾起来,“我暂时干扰了这里的空间规则,但撑不了多久!必须找到阵眼或者祭司真身!” 两人毫不犹豫地冲入那荡漾的空间涟漪。 又是一阵天旋地转。 但这次,当她们稳住身形时,发现并未进入另一条回廊,而是…直接闯入了一个更加广阔、却更加令人毛骨悚然的地方! 这里似乎是整个地下迷宫的核心枢纽,一个巨大的、半球形的洞窟。洞窟的穹壁上布满了无数粗大的、如同神经网络般的暗红色菌丝管道,它们全部向下延伸,连接向洞窟中央的一个…巨大的、难以形容的维生装置! 那与其说是一个装置,不如说是一个由金属、玻璃、血肉和扭曲符文强行拼接而成的巢穴! 装置的中央,是一个巨大的透明圆柱形容器,里面充满了浑浊的、不断翻滚着气泡和秽气的墨绿色液体。而浸泡在液体中的…正是祭司林守渊的真身! 他的下半身已经完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无数粗细不一的、如同树根或触须般的暗红色菌丝管道,这些管道与他身后那更加庞大的、搏动着的、如同心脏般的污秽核心(次级投影) 紧密相连,不分彼此! 他的上半身也早已非人。皮肤如同半透明的蜡纸,包裹着下面清晰可见的、暗红色的能量流动和蠕动的菌丝网络。他的双臂变成了类似章鱼的触手状,连接着维生装置内复杂的机械臂。而他的头颅…则被一个更加复杂、覆盖了更多传感器和管道的金属头罩完全包裹,只留下口部的位置,延伸出一个呼吸面罩般的结构,里面不断有墨绿色的气泡涌出。 整个维生装置发出低沉而持续的嗡鸣,如同垂死巨人的喘息。它就是整个凋零大阵的控制中枢,也是祭司林守渊与深渊力量连接的桥梁! 似乎是感知到了闯入者,维生装置内的林守渊猛地“睁”开了眼睛——通过头罩上那两个突然亮起的、如同探照灯般的暗红色光学传感器! 一个混合了机械合成音和血肉摩擦声的、扭曲怪异的嗓音,在整个洞窟中回荡起来,充满了无尽的疯狂和…一种令人不适的理性: “你们……终于……来到了……神座之前……” 林玥和苏九娘都被眼前这骇人景象震惊得一时失语。这已经不是人类,甚至不能称之为生命,而是一个被强行维持在生死之间的、可怖的畸形造物! “林守渊……”林玥强压下恶心和恐惧,厉声喝道,“看看你现在的样子!这就是你追求的永生?!” “永生……?”机械血肉的嗓音发出扭曲的笑声,“没错……这正是……超越凡俗的……永恒!” 暗红色的光学传感器扫过她们,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 “脆弱的血肉……短暂的生命……愚蠢的情感……这些……才是真正的囚笼!”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狂热: “唯有舍弃这具……注定腐朽的皮囊……拥抱‘神’的意志……与这伟大的……能量之源合而为一……方能窥见……宇宙的终极……获得……真正的……不朽!” “看看我!”他的一条机械触手猛地敲打着透明的容器壁,引起内部液体的剧烈震荡,“疾病……衰老……死亡……这些低等的烦恼……早已离我而去!我的意识……与地脉同在……与深渊共鸣……只要能量不熄……我便……永恒不灭!” “而那些愚昧的……阻拦我的……无论是观山那些村民……还是我的好儿子林翰……都成了……这伟大征程的……基石与养料!” 他竟然亲口承认了!承认了观山事件与他有关,甚至承认了自己儿子的失踪也与他那疯狂的“永生”实验有关! 苏九娘眼神冰冷,低声道:“他早已彻底疯了……他的意识与秽源深度结合,理智只是疯狂的一种表现形式。” 林玥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为了这所谓的“永生”,他不仅将自己变成了这般怪物模样,更是献祭了无数生命,包括自己的至亲! “你的永恒……只是一场建立在无数枯骨之上的、自我欺骗的噩梦!”林玥举起枪,瞄准那巨大的维生容器,“该结束了!” “结束?”林守渊发出嘲讽的尖啸,“愚蠢!仪式已成……大阵运转……地脉将枯……‘门’即将洞开……我的意志……将随‘神’的荣光……洒遍……” 他的话骤然停顿。 维生装置侧后方,一处原本看似墙壁的地方突然爆裂开来!金色的佛光如同爆炸般宣泄而入! 阿七浑身浴血,金色的梵文黯淡了大半,但他怒目圆睁,如同破开地狱的明王,一拳狠狠砸碎了一尊追赶他的扭曲佛像,悍然杀了进来! “老妖怪!你的佛爷来了!!!” 三方战力,历经迷宫阻隔,终于在这最核心的魔窟,再次汇合! 决战的核心,瞬间聚焦于此! 林守渊那暗红色的光学传感器扫过三人,疯狂的意味更浓: “都到齐了……也好……” “便让你们……在永恒的宁静降临前……亲身感受……‘神’的……伟力!” 整个维生装置猛地亮起刺目的血光!与他相连的那个次级污秽核心疯狂搏动!更加庞大的能量被抽取过来,整个核心枢纽洞窟,化作了最危险的战场! 永生之梦,实为亘古之觞。而打破这噩梦的最终之战,已然打响! 第58章 父辈遗泽 核心枢纽化作了能量风暴的海洋! 维生装置血光冲天,与林守渊相连的次级污秽核心如同疯狂泵动的心脏,将磅礴而污浊的能量注入整个凋零大阵。洞窟穹壁上那些神经网络般的菌丝管道剧烈蠕动,将能量转化为无数扭曲的、实质般的攻击——暗红色的能量触手如同狂舞的巨蟒抽打撕咬;腐蚀性的秽气酸液如同暴雨般泼洒;更有无形的精神尖啸持续冲击着三人的意识! 阿七首当其冲!他怒吼着,将残存的佛力催谷到极致,周身金芒如同实质的铠甲,双拳挥动间带有风雷之声,一次次将袭来的能量触手砸碎震散!但他每击碎一道攻击,周身的金芒就黯淡一分,嘴角溢出的鲜血也更多一分。他在燃烧自己最后的生命本源,为另外两人争取空间! 苏九娘身影如同鬼魅,在密集的攻击中穿梭闪避。她手中的青铜罗盘已不再是干扰迷宫,而是悬浮于身前,投射出一道道青黑色的古老符文,如同灵活的盾牌,精准地格挡或偏折开致命的秽气酸液和精神冲击。她的脸色苍白如纸,显然维持这种精准的防御对心神消耗极大。她不断试图寻找维生装置或能量网络的薄弱点,但狂暴的能量流让她的推算变得极其困难。 林玥则游走于战场边缘,她的符文手枪在这种级别的能量对冲中作用有限,但她依旧冷静地观察着,不时开枪点射那些试图从死角攻击阿七或苏九娘的能量触手,同时利用战术目镜疯狂扫描着维生装置的结构,寻找任何可能的弱点。 “没用的!没用的!”林守渊那扭曲的机械合成音在风暴中狂笑,“我的存在已与神之力融为一体!地脉不息,我身不灭!尔等蝼蚁,徒劳挣扎!” 维生装置表面的符文越来越亮,抽取地脉能量的速度似乎还在加快!装置内部,林守渊那非人的躯体在墨绿色液体中兴奋地颤抖,与核心的连接越发紧密。 难道真的没有办法了吗?林玥的心不断下沉。敌人的力量仿佛无穷无尽,而他们每分每秒都在被消耗。 就在阿七又一次硬生生撞碎一道合抱粗的能量触手,自身金芒几乎彻底黯淡,踉跄后退的瞬间—— 林玥的目光,猛地定格在了林守渊那被金属头罩完全包裹的头部! 不,更准确地说,是定格在了头罩侧面,一个极其不起眼的、似乎是为了检修预留的、只有指甲盖大小的接口上! 那接口的样式……那种古老的、带有防呆卡榫的圆形接口…… 一个几乎被遗忘的细节,如同闪电般划过林玥的脑海! 沈厌!沈厌一直贴身收藏的那半块怀表!怀表的背面,那个同样不起眼的、她曾以为是装饰的凸起……它们的形状和大小,似乎……完全吻合?! 这难道是巧合?!还是…… 她没有时间深思!这是目前唯一的、看似荒谬的希望! “阿七!九娘!帮我争取三秒钟!最高强度的压制!”林玥用尽全身力气嘶吼道,同时猛地从贴身口袋里掏出了那半块一直由她保管的、沈厌视若生命的怀表! 阿七虽然不明所以,但对林玥有着绝对的信任。他狂吼一声,不顾一切地将最后所有的佛力爆发出来,整个人如同燃烧的金色流星,悍然撞向维生装置正面,用身体暂时挡住了最猛烈的能量洪流! 苏九娘也是眼神一凛,双手猛地按在青铜罗盘上,一口鲜血喷在罗盘表面!罗盘青黑色光芒暴涨,无数符文如同瀑布般涌出,暂时凝结成一道厚实的屏障,护住阿七和正在冲刺的林玥! 就是现在! 林玥如同猎豹般疾冲而出,险之又险地避开几道擦身而过的能量乱流,瞬间扑到了维生装置的侧面! 她举起那半块怀表,对准那个微小的接口,狠狠地……按了下去! 咔嚓。 一声极其轻微、却在此刻如同惊雷般的机括咬合声响起! 怀表严丝合缝地嵌入了那个接口!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嗡——!!! 维生装置猛地发出一声前所未有的、尖锐到极致的嗡鸣!其表面流转的血色符文瞬间变得混乱不堪,光芒疯狂闪烁! 装置内部,林守渊发出了难以置信的、混杂着极致痛苦和惊怒的尖叫: “不!!!这是什么?!谁的……力量?!不可能!!” 那半块怀表突然亮起了柔和却坚定的白色光芒!这光芒与周围污秽的血色能量格格不入,充满了某种古老的、苍凉的、却无比克制与秩序的气息! 一道道细微的、同样散发着白光的裂纹,以怀表为中心,迅速在维生装置的表面蔓延!裂纹所过之处,那些暗红色的符文如同遇到烈阳的冰雪般迅速消融! “啊——!!!”林守渊的惨叫变得更加凄厉,“镇……镇……不可能……沈……沈……” 他似乎想喊出某个名字,但剧烈的干扰让他无法完整发声。 怀表的光芒越来越盛,它仿佛是一个被意外激活的密钥,正在强行干扰甚至……逆转维生装置的能量运行! 咔嚓……咔嚓…… 维生装置内部传来令人牙酸的断裂声!那些连接着林守渊身体与核心的菌丝管道,开始一根根地绷断、枯萎! 次级污秽核心的搏动也变得极其紊乱,仿佛失去了最重要的控制节点! 整个凋零大阵的运转,为之一滞! 虽然只是短暂的干扰,但这无疑是开战以来,祭司第一次受到真正意义上的重创! 林玥又惊又喜地看着那发光的怀表,她终于明白,这绝不仅仅是沈厌父母的遗物那么简单!它里面恐怕隐藏着沈厌父母当年调查归墟教、甚至可能专门针对林守渊这疯狂计划而留下的后手!是专门用来克制这种基于秽源和机械融合技术的钥匙! 父辈的遗产,在这最关键时刻,成为了刺向疯狂仇敌的一柄利刃! “好机会!”苏九娘美眸一亮,双手飞快掐诀,青铜罗盘光芒大作,趁此机会猛地射出一道凝练的青黑色光束,狠狠击中了一条因干扰而暴露出来的主要能量管道! 阿七也咆哮着,凝聚起最后的力量,一拳狠狠砸在出现裂纹的维生装置外壳上! 轰! 外壳剧烈凹陷,裂纹进一步扩大! “该死的……沈家……余孽!!!”林守渊发出怨毒到极点的嘶吼,维生装置的血光试图重新凝聚,但怀表带来的干扰仍在持续,让他的恢复变得极其艰难。 战局,因为这意想不到的变数,瞬间逆转! 希望的曙光,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照耀在这深渊魔窟之中! 第59章 以身封秽 维生装置在怀表白光的侵蚀下剧烈震颤,裂纹如同蛛网般飞速蔓延!内部墨绿色的液体疯狂翻滚沸腾,大量气泡涌出,仿佛即将炸裂!林守渊那非人的躯体在液体中痛苦地抽搐,发出意义不明的、混合着机械杂音和血肉撕裂的惨嚎。 与他相连的次级污秽核心搏动得如同发了疯的野马,能量输出变得极不稳定,时而狂暴喷发,时而骤然萎靡。整个凋零大阵的光芒也随之明灭不定,抽取地脉能量的进程被强行打断、逆转! 洞窟顶部,那些神经网络般的菌丝管道因为能量反噬而纷纷断裂、枯萎,如同被抽干了汁液的藤蔓,簌簌落下。 “就是现在!彻底毁了他!”阿七见状,不顾自身油尽灯枯,怒吼着再次凝聚起微薄的佛力,拳头上泛起最后的金芒,就要砸向那濒临破碎的维生装置! “别动!”苏九娘却猛地喝止了他,她脸色凝重无比,手指飞快地在青铜罗盘上划动,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急迫,“能量平衡已被打破,但那核心内部的污秽之力正在失控暴走!强行摧毁装置,只会引发更恐怖的能量爆炸!到时候别说这里,半个榕城都可能被彻底污染湮灭!” 阿七的拳头硬生生停在半空,脸色难看至极。林玥的心也瞬间揪紧! 怎么办?不杀祭司,仪式可能还有重启的机会;杀了他,却可能引发更大的灾难! 就在这进退维谷的致命时刻—— 一阵微弱却异常坚定的金属摩擦声,从那条被阿七撞破的通道口传来。 一个身影,扶着布满裂痕、仍在不断掉落碎石的洞壁,艰难地、一步一步地挪了进来。 是沈厌! 他不知如何挣脱了束缚,又如何找到了这里!他脸色苍白得如同透明,呼吸微弱得几乎消失,每走一步都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身体摇摇欲坠。但他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里面燃烧着一种近乎平静的决绝。 他的右臂——那條彻底异化、被厚重抑秽符布层层包裹的手臂——此刻正散发着前所未有的恐怖波动!符布早已被内部膨胀的力量撑得撕裂开来,露出下面那不断蠕动、变幻形态、介于固体和液体之间的灰色物质。它仿佛拥有了自己的生命,极度饥渴地锁定着洞窟中央那团因失控而剧烈波动、散发着无尽诱惑的污秽核心! “沈厌?!”林玥失声惊呼,想要冲过去扶他,却被苏九娘一把拉住。 苏九娘看着沈厌,看着他那條恐怖的手臂,美眸中闪过一丝了然、震惊以及深深的悲悯。她似乎明白了沈厌想做什么。 “他…他自己就是…最后的‘容器’…也是唯一的…‘钥匙’…”苏九娘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沈厌没有看他们,他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那团搏动的污秽核心上。他能感觉到,右臂传来的那种几乎要撕裂他灵魂的渴望!那核心中失控的、足以毁灭一切的污秽之力,对此刻的他而言,不再是毒药,而是…食粮!也是…唯一的…解脱! 祭司林守渊似乎也感知到了沈厌的到来,以及他那條手臂散发出的、令他核心都为之战栗的诡异气息。他发出了惊恐而愤怒的尖啸:“是你?!沈家的……孽种!你那该死的……血脉!滚开!离我的‘神’远点!” 沈厌对他的咆哮充耳不闻。他艰难地抬起左手,轻轻按在自己那剧烈震颤、渴望挣脱的右臂之上,仿佛在安抚,又像是在做最后的告别。 他抬起头,看向林玥、阿七和苏九娘,嘴角极其艰难地、微弱地向上扯动了一下,似乎想给他们一个安抚的笑容,却因为虚弱和痛苦而显得无比苍白。 那眼神仿佛在说:……交给…我吧。 下一刻,他眼中最后一点犹豫和留恋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焚尽一切的决然! 他猛地深吸一口气,用尽最后的力量,向着那团失控的污秽核心,踉跄地、却又义无反顾地……冲了过去! “不!!!”林守渊发出绝望的嘶吼! “沈厌!!!”林玥和阿七同时惊骇欲绝地大喊! 苏九娘闭上了眼睛,不忍再看。 在沈厌接触到那团狂暴能量边缘的刹那—— 嗤啦——!!! 他右臂上所有的抑秽符布彻底崩碎成粉末! 那條恐怖的手臂仿佛终于挣脱了所有束缚,骤然膨胀、变形!不再是手臂的形状,而是化作了一张巨大无比的、由纯粹混沌灰色能量构成的、充满了无尽吞噬欲望的——巨口! 巨口猛地张开,一口将那颗剧烈搏动的、失控的次级污秽核心,连同后面半个崩溃的维生装置以及其中惨叫的林守渊,猛地吞了进去!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轰!!!!!!! 无法形容的、足以震碎灵魂的恐怖爆炸声,从沈厌的右臂——那张吞噬了核心的灰色巨口中——猛地爆发出来! 但诡异的,能量并未向外扩散,而是被死死地约束在了巨口内部!只能看到无数暗红色的、灰黑色的能量闪电在其中疯狂窜动、撕裂、对撞、湮灭! 沈厌的身体如同狂风中的残烛般剧烈颤抖,皮肤表面瞬间崩裂开无数血口,七窍之中鲜血狂涌!他的眼睛、嘴巴、甚至耳朵里,都猛地喷射出暗红色的能量乱流! 难以想象的痛苦瞬间席卷了他每一寸神经!他的身体仿佛成了一个战场,一方是源自深渊、疯狂暴戾的污秽之力,另一方是他右臂那更加原始、更加贪婪、更加不顾一切的混沌吞噬之力! 两种同源却又截然不同的毁灭性能量,以他的身体为容器,展开了最激烈、最残酷的厮杀! “啊啊啊啊啊——!!!” 沈厌发出了不似人声的、凄厉到极致的惨嚎,身体因为无法承受这内部的对冲而开始出现崩溃的迹象! 但他没有倒下!他死死地咬着牙,仅存的左手死死抓住那已经不成形状的右肩,仿佛要将自己钉在原地!他的眼神涣散,却依旧燃烧着那最后一丝不肯熄灭的意志—— 吞下去!全部吞下去!一点都不能留下! 以身為容器,封禁萬穢! 这是他唯一能做的,也是最终的选择! 巨口内部的能量风暴持续了仿佛一个世纪那般漫长。 最终,在一阵更加剧烈、仿佛要撕裂一切的内部坍缩后,所有的光芒、所有的波动、所有的声响……骤然消失了。 那张灰色的能量巨口也仿佛耗尽了所有力量,急剧收缩、塌陷,重新变回那条残破不堪、布满裂痕、甚至有些干瘪萎缩的恐怖手臂,无力地垂落下来。 沈厌站在原地,低着头,一动不动。 他周身散发着一种死寂的、虚无的气息。那條右臂不再蠕动,不再散发任何能量波动,仿佛变成了一条真正的、失去生命的枯槁肢体。 洞窟内,一片死寂。 维生装置、祭司、次级核心……所有的一切,都消失了。 只有残破的废墟,以及那个静静站立、生死不明的身影。 凋零大阵,彻底停止了运转。 第60章 灰烬黎明 死寂。 吞噬了核心、祭司与维生装置的恐怖能量风暴骤然平息后,留下的是一片绝对的、令人窒息的死寂。 洞窟内昏暗不堪,只有苏九娘那青铜罗盘散发的微弱青光和零星掉落的应急光源,勉强照亮这片狼藉的废墟。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臭氧、焦糊血肉和某种能量彻底湮灭后的虚无气息,那原本无处不在的秽气污染和精神低语,已然消失无踪。 凋零大阵彻底停止了运转,地面上那些巨大的暗红色符文如同被抽干了所有色彩,变得灰暗皲裂,再无一丝能量波动。穹壁上垂下的菌丝网络尽数枯萎断裂,如同腐朽的绳索。 林玥、阿七、苏九娘三人,全都僵立在原地,目光死死地盯着洞窟中央那个唯一站立着的身影。 沈厌低着头,一动不动,仿佛化作了一尊沉默的雕像。他周身遍布着可怕的伤口和干涸的血迹,皮肤呈现出一种不祥的灰败色泽。而最触目惊心的,是那条垂落的右臂——它不再蠕动,不再散发任何不祥波动,而是彻底失去了所有生机,呈现出一种僵硬的、如同灰白色岩石般的质感,表面布满了深刻的裂纹,仿佛轻轻一碰就会彻底碎裂崩解。 他就那样站着,没有声息,甚至连胸膛的起伏都微弱到无法察觉。 “沈厌……”林玥的声音干涩发颤,她几乎是凭借着本能,踉跄着向前迈出一步,却又猛地停住,不敢靠近,生怕惊扰了什么,或者……确认那个最坏的猜测。 阿七挣扎着想站起来,但他伤势过重,佛力耗尽,试了几次都未能成功,只能徒劳地握紧拳头,死死盯着那个身影。 苏九娘轻轻叹了口气,收起罗盘,缓步上前。她伸出纤细的手指,指尖凝聚起一丝微不可察的探查能量,极其谨慎地靠近沈厌的颈侧。 时间仿佛再次凝固。 几秒钟后,苏九娘紧绷的肩膀微微松弛下来,声音带着一种复杂的、难以言喻的情绪:“…还活着。但…生机微弱如丝,灵魂波动几乎感知不到…他的身体内部…像是一片被彻底焚毁后又勉强凝固的焦土…” 还活着! 这三个字如同赦令,让林玥几乎瘫软在地。她强撑着,立刻通过通讯器嘶声喊道:“医疗队!最高级别生命维持小组!立刻下来!快!!” 命令声中带着她自己都未察觉的哭腔。 很快,全身防护的医疗队带着最先进的设备冲了进来,小心翼翼地将沈厌放上特制的抑秽隔离担架。各种生命监测探头连接上去,屏幕上显示出的数据微弱得令人心惊,但终究…还有曲线。 “立刻送回基地!不计一切代价维持他的生命体征!”林玥的声音恢复了指挥官的冷静,但微微颤抖的手指出卖了她内心的激荡。 当沈厌被小心翼翼地抬离后,洞窟内再次陷入沉默。 阿七在队员的搀扶下勉强站起,看着这片满目疮痍的废墟,声音沙哑:“…结束了吗?” 苏九娘环顾四周,目光扫过那些灰败的符文和枯萎的菌丝,轻轻摇头:“这里的威胁解除了,祭司…应该彻底湮灭了。但是…” 她顿了顿,抬头望向仿佛无尽黑暗的穹顶,仿佛能穿透层层岩壁,看到外面的世界。 “…凋零大阵最后阶段的疯狂抽取,对榕城地脉造成的损伤是近乎毁灭性的。就像一棵被强行吸干了汁液的大树,即便停止了抽取,也需要极其漫长的时间才能慢慢恢复,甚至…可能永远无法恢复到从前。” “而且,”她补充道,语气凝重,“深渊之下的那个‘主核心’并未消失,只是暂时失去了祭司这个最大的‘锚点’和操控者,变得沉寂。它就像一颗埋在榕城地下的毒瘤,随时可能因为新的刺激而再次苏醒。” 林玥默然。她明白苏九娘的意思。胜利了,但这是一场惨胜,代价巨大,且后患无穷。 … 数小时后,地面。 天空依旧是那种压抑的灰蒙蒙色调,但那种令人窒息的死寂感正在缓慢消退。雨早已停歇,只剩下冰冷的、带着废墟尘埃的风吹过满目疮痍的大地。 临时基地忙碌不堪,伤员救治、战场清理、数据回收…各项工作在紧张有序地进行,但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劫后余生的疲惫和难以挥散的沉重。 林玥站在一处高地上,望着这座伤痕累累的城市。地脉枯竭的直接表现已经显现——许多区域出现了不同程度的地面沉降和开裂,所有的植物尽数枯萎,河流变得浑浊死寂。重建工作,将艰难无比。 阿七经过紧急处理,伤势暂时稳定,他坐在一块断石上,默默擦拭着几近破碎的佛珠,眼神沉静,仿佛在这场浩劫中领悟了什么。 苏九娘不知何时来到林玥身边,轻声道:“我要暂时离开一段时间。这次损耗太大,需要回去…‘补充’一下。另外,也要去查查‘暗影理事会’和‘暗花榜’的事,鬼拍肩的出现,意味着更大的风暴可能还在后面。” 林玥点了点头:“谢谢。没有你们…” 苏九娘摆摆手,打断了她的话,目光望向远处那顶看护着沈厌的医疗帐篷:“照顾好他吧。他的路…恐怕才刚开始。” 说完,她的身影如同融入空气般,悄然消失。 林玥独自站了许久,直到副官前来汇报。 “…初步统计,伤亡数字…很大。地脉修复预计需要数十年,期间榕城灵异事件发生频率可能会不降反升…总局命令,要求我们尽快提交详细报告,并…重新评估S-07(沈厌)的风险等级和处理方案。” 副官的声音很低,带着小心翼翼。 林玥沉默了片刻,缓缓道:“报告如实撰写。至于S-07…他的处理方案,由我全权负责。总局那边,我会亲自去解释。” 她的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副官愣了一下,随即立正:“是!” … 尾声。 数月后。 榕城的重建工作缓慢而艰难地推进着,城市仿佛一个大病初愈的病人,脆弱而又顽强地活着。那场灾难的真相被严格封锁,只在少数人心中和档案深处,留下了永不磨灭的印记。 往生斋,修缮一新,却大门紧闭,门可罗雀。 后院,一棵侥幸未完全枯死的老槐树,挣扎着吐出了几片新芽。 树下的石桌旁,一个身影静静地坐在轮椅上。 是沈厌。 他穿着一身宽松的棉麻衣服,脸色依旧苍白,但比起当初那副如同焦土般的模样,已然好了太多。只是他的眼神失去了往日的慵懒和市井精明,变得异常平静,甚至有些空洞。 他的右臂,被一件特制的、绣满银色符文的宽松袖套完全笼罩,袖口处露出的指尖,依旧呈现出那种毫无生机的灰白色,仿佛冰冷的石雕。 一个穿着管局制服、身形挺拔的女子——林玥,定期会来看他,带来一些外面的消息和补品,有时也会推着他在院子里晒晒太阳,尽管榕城的阳光,总是显得有些苍白。 两人很少说话,常常只是一坐就是半天。 有时,沈厌会用还能活动的左手,拿起桌上那些未完成的、造型奇特的纸扎碎片,默默地看着,手指无意识地在粗糙的纸面上摩挲。 他的通幽眼似乎还在,但能看到什么,无人得知。他的巧匠手…或许也还在,只是那百无禁忌的灵性,似乎已随那场献祭一同沉寂。 往生斋的招牌依旧挂着,“百无禁忌”四个字,在灰蒙蒙的天光下,显得格外刺眼,又格外沉重。 新的故事,或许终会开始。 但在那之前,是漫长的灰烬黎明。 第61章 无声之巷 榕城的春天来得迟滞而勉强。 凛冬的严寒虽已褪去,但空气中依旧裹挟着一丝料峭的寒意,混合着重建工地的尘土味和某种更深层次的、难以驱散的枯败气息。街道两旁的树木未能抽发新芽,只余下焦黑干枯的枝桠,沉默地指向灰白色的天空。城市像一个大病初愈的病人,缓慢而笨拙地试图恢复生机,每一步都伴随着隐痛和力不从心。 往生斋后院。 沈厌坐在轮椅上,身上盖着一条薄薄的毛毯,目光落在院角那棵老槐树挣扎出的、可怜的几星绿点上。阳光苍白,透过稀疏的云层落在他身上,却带不来多少暖意。 他的脸色依旧是一种不见血色的苍白,眼窝深陷,使得那双过于平静的眼睛显得更大,却也更加空洞。大部分的时光,他就这样静静地坐着,仿佛一尊没有灵魂的塑像。 那只右臂被完全包裹在特制的银色符文袖套里,袖口处露出的指尖呈现出一种僵硬的、毫无生命力的灰白色,搭在轮椅扶手上,纹丝不动。 林玥每隔两三日便会来一次,带来些流质食物、药品,有时是一些关于外界情况的简讯。她不再试图与他过多交谈,只是例行公事般地检查他的生命体征,更换袖套下监测能量残留的符纸——尽管那读数长久以来都近乎为零。 今日她来时,眉头锁得更紧了些。 “西区,杨柳巷。”她一边检查着沈厌左臂上输液的针头,一边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他听,“出了件怪事。三天了,巷子里七户人家,二十一口人,全都…‘静默’了。” 沈厌的眼睫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但并未抬眼。 “生理指标正常,能呼吸,能眨眼,甚至饿极了会本能地咀嚼喂到嘴边的流食。”林玥的声音带着一种职业性的冷静,却也透着一丝困惑,“但没有意识反应,不对任何外界刺激产生反馈,无法沟通,像是一具具…活着的空壳。管局的外勤和技术组查了三遍,没有邪祟痕迹,没有能量残留,没有中毒迹象,什么都没有。就像…就像他们的‘魂’还在,但连接‘魂’与外界的那根线,被凭空剪断了。” 她说完,沉默了片刻,看向沈厌。 “我需要你去看看。”她的语气不是命令,更像是一种无奈的请托,“你的‘眼睛’,也许能看到我们看不到的东西。” 沈厌依旧沉默着,目光仍停留在那点可怜的绿色上。 许久,就在林玥以为他不会回应,准备起身离开时,他极其轻微地、几乎难以察觉地点了一下头。 … 杨柳巷位于榕城西区边缘,是一条即将被纳入拆迁范围的老旧巷弄。此刻巷口已被管局的车辆和隔离带封锁,气氛凝重。 巷子里的时间仿佛凝固了。家家户户门窗大开,却听不到一丝人声,只有风吹过破旧窗棂发出的呜咽。几个穿着全套防护服的工作人员正小心翼翼地将那些如同木偶般的居民抬上救护车,他们的动作僵硬,眼神空洞,任由摆布。 林玥推着沈厌的轮椅,走在青石板路面上。轮椅的轱辘发出轻微的声响,在这片死寂中显得格外刺耳。 沈厌微微垂着眼,似乎对周围的景象毫无兴趣。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在他踏入这条巷子的瞬间,他那沉寂了数月之久的“通幽眼”,自行缓缓开启了。 视野并未变得阴森诡谲,也没有浮现出往常那些代表着怨气、妖气的色彩斑斓的“痕迹”。 相反,他看到的是…一片空白。 不是纯净,而是某种被强行抹除后的虚无。 在那些居民原本应该与外界产生无数细微“联系”的地方——代表听觉的声波涟漪、代表视觉的光影折射、代表言语的意念丝线…所有这些构成“感知”与“交流”的无形之“线”,全部齐刷刷地、在离体不远的地方,被某种无比锋利精准的力量…切断了。 断口光滑得令人心悸。 这不是邪祟作祟,邪祟会污染、会扭曲、会吞噬。这更像是一种…规则层面的惩罚。一种冰冷的、精准的、针对“联系”本身的…剥夺。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巷子两侧斑驳的墙壁、紧闭的窗棂、晾衣绳上忘记收走的衣物…最终,停留在巷子最深处,一个不起眼的、摆着几张旧书报的摊位前。 摊主是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中山装、瘦小干瘪的老人。他坐在一个小马扎上,低着头,仿佛睡着了。但他并没有“静默”,他的周围,那些无形的“线”虽然微弱,却完好无损。 他只是沉默着,与这片弥漫巷子的“无声”格格不入,却又奇异地融为一体。 沈厌的视线,在那老人身上停顿了片刻。 然后,他极其艰难地、用他那还能活动的左手,微微抬起,指向巷口的方向。 他的嘴唇翕动了一下,发出一个极其微弱、气若游丝的音节: “…走。” 林玥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立刻调转轮椅,快速而不失平稳地向巷外推去。 直到离开杨柳巷百米开外,重新感受到市井的嘈杂(虽然依旧稀薄),那种令人窒息的“空白”感才逐渐消退。 “你看到了什么?”林玥蹲下身,看着沈厌的眼睛问道。 沈厌缓缓闭上眼,似乎刚才那短暂的“观看”消耗了他极大的精力。他沉默了很久,久到林玥以为他不会再开口。 然后,他用一种极其疲惫、仿佛每一个字都需要耗费莫大心血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低语: “…线…断了…” “不是鬼…不是妖…” “…是‘话’…成了…枷锁…” 他的左手无意识地轻轻抬起,虚握了一下,又无力地垂下。 “…需要…一张…‘替身’…” 林玥瞳孔微缩,瞬间抓住了关键。 言灵?咒誓?反噬? 她猛地站起身,看向那条死寂的巷子,目光最终落向那个巷深处的旧书摊。 “我立刻安排人监控那个老人。”她沉声道,随即又看向沈厌,“你需要什么材料做‘替身’?” 沈厌没有回答,似乎又陷入了那种极度的疲惫与沉寂之中。 只有他那包裹在银色袖套下的右臂,在那无人得见的深处,某一处极其细微的石化裂隙下,一丝比发丝还要纤细万倍的、几乎不存在的灰色物质,极其短暂地、微弱地…蠕动了一下。 仿佛被那“规则”的断口气息,悄然唤醒。 第62章 言灵之缚 往生斋后院再不复往日慵懒闲适的气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凝重的专注。 各类材料堆放在石桌一角:韧性极佳的陈年竹篾、几种不同质地的特制纸张、一小罐暗沉粘稠的兽血、几味研磨成粉的稀有草药,甚至还有一撮从杨柳巷深处悄悄取回的、带着特殊气息的尘土。 沈厌坐在轮椅上,左手动作缓慢却异常稳定地处理着材料。他的手指依旧苍白瘦削,但进行这些熟悉的操作时,某种深植于肌肉记忆中的灵巧似乎正一点点苏醒。他的眼神专注地落在手中的活计上,暂时驱散了平日的空洞。 林玥在一旁沉默地看着,她没有打扰,只是在他需要时,适时地将某样工具或材料递到他手边。墨芸则好奇地蹲在稍远一点的地方,手里拿着一个巴掌大的能量扫描仪,对着沈厌和他手中的材料嘀嘀咕咕地记录着什么,被林玥用眼神警告后才稍稍收敛。 制作“替身”并非简单的纸扎技艺。沈厌要做的,是一个能暂时欺骗“规则”,替承受者扛下言灵反噬的替罪羔羊。这需要极其精准地模仿受害者的气息,更需要一种对“契约”和“因果”本身的微妙理解。 他选用了一张韧性最好、颜色泛着老旧米黄的“承负纸”,将其裁成一个模糊的人形。竹篾为骨,勾勒出脆弱而必要的框架。接着,他用那罐混合了草药和巷中尘土的兽血,代替往常的墨汁,开始在人形纸片上绘制符文。 这些符文并非道家敕令也非佛家真言,而是更古老、更接近本源规则的某种象征符号,源自他家族传承中那些零碎而晦涩的知识。他的左手手指蘸着血墨,每一次落下都极其缓慢,仿佛在对抗着无形的阻力。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呼吸也略微加重。 当他最终画下最后一笔时,那简陋的纸人身上仿佛流过一道微不可察的暗光,随即隐没,变得平平无奇,甚至有些拙劣。 但他知道,成了。 “…好了。”他吐出两个字,声音带着明显的疲惫。 林玥立刻上前,小心地用一方干净的丝绢托起那个小小的血符纸人。“我立刻让人送到最近的一个受害者身边。” “不…”沈厌微微摇头,目光投向窗外,仿佛能穿透距离,看到那条死寂的巷子,“…去巷口…烧掉…” 林玥瞬间领会。不是在受害者身边替代,而是在那“规则”之力生效的边界,进行一场公开的、象征性的“承担”与“焚烧”,以此欺瞒那无形的力量。 她点点头,拿起通讯器低声安排。 … 一小时后,杨柳巷口。 一名穿着防护服的外勤队员,按照指示,在一个铜盆里点燃了那个小小的血符纸人。火焰跳跃,吞没了那拙劣的人形和暗红的符文,散发出一股奇特的、混合着血腥和草木灰烬的气味。 没有惊天动地的异象。 但在火焰彻底熄灭的那一瞬间,巷子里,距离巷口最近的那户人家里,那个躺在床上如同沉睡的年轻男人,眼皮猛地颤动了一下,喉咙里发出了一声极其轻微、沙哑的**。 监测仪器上的脑波活动曲线,陡然出现了剧烈的波动! “有反应了!三号目标意识开始恢复!”通讯频道里传来医疗点人员压抑着激动的声音。 林玥一直紧握的拳头稍稍松开,她看向轮椅上的沈厌。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巷子方向,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早已知晓这个结果。 “接下来呢?”林玥问。 沈厌的视线,缓缓移向巷子最深处的那个旧书摊。 那个瘦小的老人依旧坐在马扎上,低着头,对巷口发生的一切恍若未觉。但在沈厌的通幽眼中,老人周身那些原本微弱但完整的“线”,在纸人焚烧的瞬间,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 他…感知到了。 “推我…过去。”沈厌低声道。 林玥推着轮椅,再次进入那片令人窒息的“无声”领域。这一次,她感觉那股无形的压力似乎减轻了微乎其微的一丝。 轮椅在旧书摊前停下。 书摊上摆放的多是些泛黄的旧书、过期的杂志,还有一些看似古旧的小物件,蒙着一层薄薄的灰尘。老人依旧低着头,双手拢在袖子里,像是冬日里畏寒的鹌鹑。 沈厌没有开口,只是用他那双过于平静的眼睛,静静地看着老人。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空气仿佛凝固。只有风吹过书页发出的轻微哗啦声。 老人始终没有抬头。 沈厌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抬起了他的左手。他的动作很慢,带着一种沉重的疲惫感,指尖微微颤抖。 他没有去碰摊上的任何东西,而是凌空,用指尖极其缓慢地、在空气中划过一个奇异的符号。 那符号古老而简洁,并非攻击,也非祈求,更像是一种…询问。一种关于“承诺”、“语言”与“重量”的询问。 这个动作,似乎耗尽了他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一点力气,他的呼吸变得更加急促,脸色也更加苍白。 就在他手指停下的瞬间—— 那一直低着头的老人,肩膀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 他终于,极其缓慢地,抬起了头。 那是一张布满深刻皱纹、如同风干橘皮般的脸。他的眼睛混浊无神,嘴角向下耷拉着。但他的目光,却精准地落在了沈厌那包裹在银色袖套下的右臂上,停留了足足三秒。 然后,他混浊的眼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难明的神色——有惊讶,有一丝了然,有深深的疲惫,甚至还有…一丝极淡的怜悯? 他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露出了空洞的口腔——他的舌头,齐根而断。 他不是哑巴,他是失语者。 一个守护“言灵”规则的人,自身却永远失去了“言语”的能力。这是契约?是代价?还是惩罚? 老人收回目光,重新低下头,伸出枯瘦的手指,在摊位的灰尘上,缓慢而清晰地写下了两个字: “王强。” 这是一个名字。 写完这两个字,他仿佛用尽了所有力气,整个人更加蜷缩起来,不再有任何反应。 沈厌看着那两个字,沉默了片刻,然后对林玥轻轻点了点头。 林玥立刻明白,拿出通讯器:“查杨柳巷及周边区域,所有叫王强的人,重点关注近期有无异常行为或与人发生过激烈口角争端。” 推着沈厌离开书摊,直到走出巷口,重新回到喧嚣(尽管微弱)的市井声中,林玥才低声问:“那个老人…” “看守者…非施咒者…”沈厌的声音微弱得几乎被风吹散,“言灵…需契…约…亦需…守护…防…滥用…” 他的目光再次落回自己的右臂。 “反噬…之力…源自…‘规则’本身…他…只是…引子…” 真相逐渐清晰。某个叫王强的人,意外获得了言灵之力(或许是捡到了某个蕴含力量的古物,或许是偶然契合了某种仪式),并滥用它来满足私欲或报复他人,最终触发了最可怕的反噬——所有听到他“誓言”或与之有关联的人,都被“规则”无情地割断了与世界的联系。 而那个失语的老人,或许是古老言灵规则的当代守护者,他的存在是为了防止力量失控,但当反噬发生时,他无力阻止,只能默然看守着这片“寂静”的废墟,直到有人能解开这个结。 替身纸人骗过了规则,暂时缓解了症状。 但要彻底解决,必须找到那个源头——王强。 以及,他滥用那份力量所依凭的“凭证”。 第63章 承诺的重量 王强的名字像一枚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管局高效运转的机器中迅速激起了涟漪。不到两个小时,他的全部信息便已摆在了林玥面前。 王强,男,四十二岁,杨柳巷原住户,三个月前因拆迁补偿问题与邻居多次发生激烈冲突,月前突然搬离,现暂住于西区一處简陋的出租公寓。记录显示,他一周前因“突发性失语及意识障碍”被送往医院,诊断结果含糊不清,现处于昏迷状态。 “昏迷?”林玥看着屏幕上的信息,眉头紧锁,“他也是受害者?” “去看看。”轮椅上的沈厌吐出简单的三个字。他的目光落在资料末尾的地址上,眼神深处有一丝极淡的波动。 出租公寓狭**仄,空气中弥漫着劣质烟草和霉变食物混合的气味。王强瘦削的身体蜷缩在狭窄的单人床上,双眼紧闭,面色灰败,与杨柳巷那些“静默”的居民状态几乎一模一样。唯一的区别是,他的眉头紧紧皱着,仿佛在昏迷中仍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一名管局的医疗人员正在做初步检查,见到林玥和沈厌,摇了摇头:“生理指标同样异常低下,意识完全丧失,但脑部未见明显器质性病变。和巷子里的人症状高度一致。” 沈厌的视线缓缓扫过这间陋室。通幽眼下,这里残留的“线”的断口更加密集、更加凌乱,仿佛经历了一场无声的风暴。而在王强身体的周围,那些断裂的“线”尤其之多,它们扭曲、纠缠,最终都指向一个方向——他的胸口。 林玥也注意到了沈厌目光的落点。她上前一步,小心翼翼地掀开王强的衣领。 在他的胸口正中央,皮肤之上,赫然烙印着一个暗红色的、极其复杂的奇异符号!那符号不像刺青,更像是由内而外渗透出来的,散发着一种微弱却令人极其不适的波动。 “这是…”林玥瞳孔一缩。 就在这时,王强紧闭的眼皮突然剧烈颤抖起来,喉咙里发出嗬嗬的、仿佛被扼住咽喉的艰难声响。他似乎感知到了什么,在昏迷中挣扎起来。 沈厌的目光死死盯住那个符号。在他的视野里,那符号正在微微发光,与王强残存的生命力形成一种诡异的连接,如同一个贪婪的吸血鬼,同时,它也像是一个…信标。 “凭证…”沈厌低声道,声音沙哑,“也是…诅咒…本身…” 他明白了。王强并非简单的受害者,他是源头,也是第一个承受反噬的人。他不知以何种方式获得了这个“言灵”凭证,并滥用它来诅咒那些与他有争执的邻居,发出了恶毒的“誓言”。然而,这力量远超他的掌控,最终,誓言的反噬不仅降临于他人,更首先吞噬了他自己。那失语的老人,守护的或许不仅仅是规则,更是在看守这个失控的“源头”,防止诅咒进一步扩散。 “能解除吗?”林玥看向沈厌,语气凝重。直接摧毁这个符号或许简单,但谁也不知道会不会引发更剧烈的反噬。 沈厌沉默地看着那个不断汲取王强生命力的符号,又仿佛透过它,看到了那条巷子里二十一个无声的灵魂。 许久,他极其艰难地,再次抬起了他的左手。 这一次,他的目标不是空气,而是缓缓地、颤抖地,伸向自己那只被银色袖套包裹的、石化的右臂。 林玥和一旁的墨芸都屏住了呼吸。 他的左手手指,艰难地摸索到袖口边缘,在那灰白色的、布满细微裂纹的石质皮肤上,极其轻微地…叩击了三下。 仿佛在叩问一扇尘封已久的门。 一秒,两秒… 就在林玥以为不会有任何反应时—— 那石化右臂的某一处细微裂隙下,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灰色物质,极其微弱地蠕动了一下,仿佛沉眠的凶兽被短暂惊醒了一缕意识。 随即,沈厌将左手指尖,轻轻点在了王强胸口的那个暗红符号之上。 没有光芒大作,没有能量碰撞。 只有一种极其细微的、仿佛冰层破裂的“咔嚓”声,从沈厌的右臂内部极其深处传来。 与此同时,王强胸口的那个符号,如同遇到了烙铁的冰雪,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淡化、消融! 它内部蕴含的那点狂暴而扭曲的“言灵”之力,以及它所连接的、那些断裂扭曲的“因果之线”,仿佛被一股无形的、更加原始而贪婪的力量,顺着沈厌的左手指尖,强行抽取、吞噬了进去! 这个过程极其短暂,只有不到三秒钟。 当沈厌的手指无力地垂下时,王强胸口的符号已经完全消失,只留下一点点淡红色的痕迹,仿佛只是一个普通的皮疹。 而他那只石化的右臂,表面一道细微的裂纹似乎…扩大了一丝丝。裂纹深处,那抹灰色一闪而逝,仿佛满足地蛰伏了回去。 床上,王强猛地抽搐了一下,发出一声长长的、如同解脱般的喘息,随即彻底陷入了深度昏迷,但眉宇间的痛苦之色却消散了,生命体征也开始缓慢回升。 “源头…解决了。”沈厌的声音几乎低不可闻,脸色苍白得像一张纸,整个人仿佛虚脱了一般靠在轮椅上。 几乎在同一时间,林玥的通讯器响了起来,传来医疗点激动的声音:“报告!所有‘静默’者意识开始恢复!虽然还很虚弱,但已有基本反应!” 笼罩杨柳巷的无形枷锁,随着源头的解除,终于消散。 … 再次来到杨柳巷口时,这里的气氛已然不同。医疗人员忙碌地进出,虽然那些居民依旧虚弱,但已经能够发出细微的**,眼神也开始有了焦距。死寂被一种劫后余生的微弱生机所取代。 林玥推着沈厌,目光却望向巷子深处。 那个旧书摊还在,但马扎上空空如也。 那个失语的守护老人,不知何时,已经悄然离开了。仿佛他的任务已经完成,或者,他感知到了更重要的东西已经出现,无需再停留。 只在摊位的灰尘上,留下了两个新的字: “慎言。” 林玥看着这两个字,沉默良久,然后缓缓看向轮椅上的沈厌,看向他那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右臂。 它刚才吞噬掉的,不仅仅是一份失控的“言灵”之力,更像是一份沉重的、“规则”层面的因果。 这份力量,用在沈厌手中,是救人的利器。 但若失控…… 她想起老人最后看向沈厌右臂时,那抹极淡的怜悯。 “我们回去吧。”林玥的声音有些低沉,她推着轮椅,转身离开这条正在缓慢苏醒的巷子。 沈厌没有说话,他只是微微抬起左手,看着自己苍白瘦削的手指。 指尖上,似乎还残留着一丝吞噬那“言灵”符号时的触感——一种冰冷的、带着规则重量的悸动。 他的右手臂内,那蛰伏的灰色,似乎也悄然发生着某种无人知晓的变化。 承诺皆有重量。 语言亦可成枷。 而吞噬这份重量的他,脚下的路,似乎又滑向了更深的未知。 第64章 来自深渊的馈赠 往生斋后院重归寂静,仿佛杨柳巷的波折只是一段微不足道的插曲。但某些变化,已如无声的暗流,悄然发生。 沈厌依旧终日与轮椅为伴,大部分时间沉默地望着庭院一角。只是,他左手拿起那些未完成的纸扎碎片的时间,似乎多了一些。指尖摩挲着粗糙的纸面,偶尔会无意识地做出几个极其微小的、勾勒符文的动作。 林玥和墨芸都敏锐地察觉到了这种细微的改变。墨芸更是几乎把沈厌当成了最高优先级的研究对象,她新改进的、只有指甲盖大小的微型传感器悄无声息地布满了轮椅周围,试图捕捉任何一丝异常的能量波动。 然而,真正的变化,发生在无人得见的深处。 那只石化右臂内部,那吞噬了“言灵”反噬之力的灰色物质,并未彻底沉寂。它仿佛尝到了某种“开胃小菜”,变得比以前更加“活跃”了一点点。这种活跃并非躁动,而是一种更隐晦的、对周围环境更加敏感的感知。 沈厌能清晰地“感觉”到——并非通过神经,而是某种更直接的、源于灵魂深处的连接——右臂内部那一片死寂的灰败之中,似乎睁开了一只虚无之眼。 这只“眼”对某些特定类型的能量,产生了极其微弱的“兴趣”。 比如,墨芸那些精密仪器运行时散发出的、极其细微的电磁波动掠过时,石化表层下会有几乎无法探测的、针尖般的刺痛感。 又比如,当阿七偶尔前来探望,身上那尚未完全恢复的、属于佛门功法的纯净气息靠近时,一种类似排斥与警惕的冰冷悸动会悄然蔓延。 而当林玥身上那属于管局的、带有现代符文学和微弱能量场特征的制服从旁经过时,那感觉又变成了漠然的无视。 它像是一个极度挑剔又饥肠辘辘的食客,在无声地评估着周围的一切,寻找着合口味的“食物”。 最明显的一次,是某日午后,一只被地脉枯竭影响、变得躁动不安的游魂无意间飘进了后院。那游魂能量微弱,甚至不足以显形,只是带来一阵阴冷的微风。 然而,就在它掠过沈厌右臂的瞬间—— 那石化手臂上一道原本极其细微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裂纹,毫无征兆地微微张开了一丝!就像沉睡的鳄鱼睁开了眼皮! 一道比发丝还要纤细万倍的、几乎透明的灰色丝线,从中倏地探出,快得超越了视觉捕捉的极限! 它并非攻击,更像是一种…舔舐。 那丝线在那微弱游魂的能量体上一掠而过。 下一秒,游魂如同被戳破的气泡,瞬间消散得无影无踪,连一点残渣都未曾留下。而那丝灰色细线则迅速缩回裂缝之中,裂缝也随之闭合,仿佛什么都未曾发生。 整个过程无声无息,能量波动微弱到连近在咫尺的墨芸那些高精度传感器都未能触发警报。 只有沈厌自己“看”到了。 他清晰地“感觉”到,那一丝微不足道的游魂能量被吞噬后,右臂内部传来一种极其细微的、转瞬即逝的满足感,以及一种更深的、对更多同类能量的渴求。 这发现让他心底升起一股寒意。 这东西…它在自行筛选、吞噬它能接触到的特定能量?而且偏好…阴性能量?魂魄碎片? 这究竟是右臂异变后产生的本能,还是深渊核心残留的意志在作祟? 他尝试着,集中起全部的精神,试图去“沟通”或“引导”右臂内那一点活跃的灰色。 失败。 那感觉就像是试图用意念指挥一块石头里的金属原子。回应他的只有一片死寂的虚无和偶尔传来的、源于本能的、冰冷的饥饿悸动。 它似乎只遵循最原始的吞噬与生存法则,完全不受他控制。 就在沈厌沉浸在对自己这條愈发诡异的手臂的观察与忧虑中时,一个意外的“包裹”,打破了往生斋表面的平静。 那是一个黄昏。墨芸咋咋呼呼地举着一个巴掌大小、没有任何标识的黑色金属盒跑了进来。 “怪事!门口发现的!能量检测没有任何读数,但扫描显示内部有高密度信息存储结构!谁送来的?怎么绕过所有警报的?”她像个得到新玩具的孩子,又是好奇又是警惕。 林玥接过盒子,入手冰凉。她仔细检查,发现在盒子底部,刻着一个极其细微的、仿佛随手划下的符号——一个简笔画般的、拍在肩膀上的手印。 鬼拍肩! 林玥的心猛地一紧。他果然一直盯着这里! 她看了一眼沈厌,后者也正静静地看着那个盒子,眼神深邃。 深吸一口气,林玥小心翼翼地打开了盒盖。 没有机关,没有爆炸。 盒子里只有一枚薄薄的、半透明的、类似水晶材质的黑色存储芯片。芯片旁边,还有一小撮…仿佛来自极深地底的、散发着微弱腐朽气息的暗红色土壤。 就在盒盖打开的瞬间—— 嗡! 沈厌那只一直沉寂的右臂,猛地震颤了一下! 并非剧烈的抖动,而是一种来自内部深处的、沉闷的共鸣!覆盖其上的银色符文袖套瞬间亮起刺眼的光芒,无数符文疯狂流转,显然感应到了巨大的能量冲击! 但冲击并非来自外部,而是源于内部! 右臂内部那活跃的灰色物质,仿佛被那撮暗红色土壤彻底激活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贪婪的渴望,如同潮水般通过那无形的连接冲击着沈厌的意识! 它想要那撮土! 那是一种源自本能的、近乎疯狂的吸引力! 沈厌的左手猛地攥紧了轮椅扶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额头上瞬间渗出冷汗。他在用尽全力压制右臂那突如其来的、几乎要失控的躁动! 林玥和墨芸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 “怎么回事?!”林玥瞬间合上盒盖,警惕地后退一步。 盒盖关闭后,右臂的震颤和那股疯狂的渴望才如同潮水般缓缓退去,但并未完全消失,只是变成了一种低沉而持续的嗡鸣,仿佛饥饿的野兽记住了猎物的气味。 沈厌靠在轮椅上,大口地喘息着,脸色比之前更加苍白。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艰难地抬起左手,指向那个盒子,声音嘶哑: “…芯片…读…” 他的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再次扫过盒底那撮不起眼的暗红色土壤。 鬼拍肩送来的,不仅仅是情报。 还有一份…投石问路的“饵料”。 一份明显针对他,或者说,针对他右臂那诡异“食欲”的、来自深渊的“馈赠”。 而这馈赠的背后,显然标着更高的价码。 第65章 傩面的由来 往生斋内室的空气凝重得几乎能拧出水来。 桌面中央,那枚来自鬼拍肩的黑色芯片静静地躺着,旁边是那撮令人不安的暗红色土壤,已被林玥用最高规格的抑秽符匣密封收起,但即便如此,依旧能隐隐感觉到沈厌右臂方向传来的一种低沉而持续的渴望嗡鸣。 “这玩意儿的加密方式闻所未闻,”墨芸眉头紧锁,将她那台宝贝多功能终端连接到芯片接口上,屏幕上飞速滚过无数无法识别的乱码和诡异符号,“不是现有的任何一种符文加密或者电子密码……更像是一种……基于血脉或者特定能量频率的锁。” 她尝试了数种破解方式,甚至动用了终端自带的微型能量模拟器,试图模拟各种已知能量波动去触发,皆以失败告终。芯片毫无反应。 “需要特定的‘钥匙’。”林玥得出结论,目光下意识地看向沈厌。鬼拍肩将东西送到这里,意图再明显不过。 沈厌沉默地看着那枚芯片,又低头看向自己那只被银色袖套包裹、仍在微微嗡鸣的右臂。那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悸动,不仅仅是对旁边那撮土壤的渴望,似乎……也对这枚芯片本身,产生了一种极其微弱的、难以言喻的共鸣。 仿佛这芯片内部,有什么东西在隐隐呼唤着他……或者说,呼唤着他血脉里流淌的某种东西。 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再次抬起了左手。 这一次,他没有丝毫犹豫,指尖径直伸向那枚芯片。 “小心!”墨芸下意识地喊道。 林玥也屏住了呼吸,手按在了配枪上,随时准备应对任何突发情况。 沈厌冰凉的指尖,轻轻触碰到了那枚半透明的黑色芯片。 一瞬间—— 嗡! 芯片表面猛地亮起一层幽暗的、如同深渊般的微光!不再是死物! 与此同时,沈厌那只石化的右臂内部,那躁动的灰色物质仿佛被瞬间点燃!一股远比之前更加剧烈、更加原始的吞噬欲望轰然爆发,试图通过他的左手,强行去掠夺、去吞噬芯片中蕴含的东西! 银色符文袖套上的光芒再次疯狂闪烁,竭力压制着内部的暴动! “呃……”沈厌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脸色瞬间惨白如纸,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仿佛正在承受巨大的痛苦。他的左手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死死吸附在芯片上,无法挣脱! 两股同源却又截然不同的力量,以他的身体为战场,再次展开了激烈的争夺!一方是右臂内那混沌贪婪的吞噬本能,另一方,则是芯片中某种更加古老、更加有序的守护意志! 就在这危险的拉锯战中,异变陡生! 那枚紧贴沈厌指尖的芯片,似乎判定通过了某种验证,其表面的幽光骤然变得稳定下来,不再抗拒,反而化作一股清凉的、蕴含着庞大信息的洪流,顺着他的指尖,汹涌地涌入他的脑海! 而他那躁动的右臂,在这股洪流涌入的瞬间,似乎也感知到了某种让它极其忌惮或者困惑的气息,那疯狂的吞噬欲望竟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重新蛰伏起来,只余下低沉而不安的嗡鸣。 沈厌身体一软,彻底瘫倒在轮椅里,双目紧闭,额头冷汗涔涔,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酷刑。但他的眉心却在微微跳动,大量的信息正在他的意识中飞速流淌、重组。 那是一份残缺的、用某种极其古老的象征性文字和意念碎片记载的文献。 【……非傩非巫,亦非祀鬼……吾族之源,起于混沌之侧,清浊未分之际……】 宏大的画面碎片掠过意识:并非人类记载中的任何朝代景象,而是一片天地初开、能量狂暴奔流的混沌景象。一个渺小的部族在其中艰难求生,他们不崇拜任何具体的神灵,而是敬畏着那片混沌本身。 【……彼有灵焉,无名无相,非善非恶,司掌平衡,维系流转,清不可过盛,浊不可淤积……吾祖感其意志,非臣服,乃立约……】 画面转换:部族中最具智慧的先祖,以莫大勇气踏入混沌边缘,与一团无法用形状和颜色描述的、代表“平衡”的先天之灵进行了沟通。并非祈求恩赐,而是立下了平等的契约。 【……以吾族之血为引,承其梳理清浊之责,亦借其力,庇佑族裔……信物曰‘傩’,非面具,乃通道,乃权柄之凭,亦约束之锁……】 焦点凝聚在一张古朴的、并非戴在脸上而是悬浮于空中的“面具”上。它并非后世看到的傩面模样,其上的纹路不断流转变化,时而如同清气流散,时而如同浊物凝聚。它是一件活着的法器,是部族与那“混沌之灵”沟通的桥梁,也是动用“梳理”力量的凭证,但同时,它也约束着族人,不得滥用这份力量。 【……梳理而非灭绝,引导而非镇压……浊气淤积,则以傩面引之,导之,散之,归于天地循环……此乃‘厌’之本意,非排斥,乃‘使之有序’……】 文献阐明了“厌”之一字的真意——并非厌恶排斥,而是“处理”、“疏导”、“使其达到平衡状态”。沈厌家族的姓氏和其核心能力,皆源于此。 【……后世渐忘本意,畏其力,逐其形,傩遂成祀鬼逐疫之戏……吾族亦渐凋零,契约之力日渐稀薄……然职责未尽,锁链犹存……】 画面变得萧条,强大的部族在历史长河中逐渐没落,后代子孙忘记了最初的契约真意,只继承了部分表象化的仪式和能力(傩戏、纸扎通灵),甚至因其力量的诡异而受到排挤。但那古老的契约和责任并未消失,依旧通过血脉流淌。 文献到此戛然而止,似乎后面还有内容,但已然残缺。 沈厌猛地睁开眼睛,瞳孔深处仿佛有混沌的漩涡一闪而逝,随即恢复沉寂,但那份深入灵魂的震撼却久久无法平息。 原来如此…… 百无禁忌。 通幽眼。 巧匠手。 乃至这只诡异恐怖的右臂…… 一切能力的源头,并非简单的阴阳先生或者傩师传承,而是源自一个更加古老、更加本质的——与代表“混沌平衡”的先天之灵立下的契约! 他的祖辈,并非杀戮者,而是梳理者。他们的职责不是消灭污秽,而是防止清浊失衡,引导过量的污秽重归循环。 而那座“第十深渊”,那扇“门”后的东西……是否就是某个上古时代未能被及时“梳理”,最终彻底失控、淤积爆发的“浊气”之源?林家世代看守的,或许正是这个巨大的“脓疮”? 林守渊的疯狂,是否不仅源于对永生的贪念,更可能是被那“门”后溢出的、过度浓郁的绝望污秽侵蚀了心智? 无数的线索和猜测在沈厌脑中疯狂碰撞。 他缓缓抬起自己的左手,目光仿佛能穿透血肉,看到那深处流淌的、承载着古老契约的血脉。 而他的右手…… 他看向那只仍在不安嗡鸣的石化手臂。 这吞噬了深渊核心的手臂,其本质是极致的“浊”,是混乱与毁灭。而这力量,与他血脉中那“梳理平衡”的契约之力,既是天敌,又似乎存在着某种更深层次的、一体两面的联系。 鬼拍肩送来这份文献,绝非好意。 这更像是在告诉他:看清你的本质,然后……做出选择。 是遵循古老契约,尝试去“梳理”这手臂带来的恐怖浊力,乃至那更深处的“第十深渊”? 还是……放任这吞噬的本能,与浊同流,成为新的混乱之源? 往生斋内一片寂静,只有仪器运行的微弱嗡鸣和沈厌略显急促的呼吸声。 林玥和墨芸看着他骤然变得深邃无比的眼神,都知道,他一定看到了什么极其关键的东西。 “沈厌?”林玥轻声问道。 沈厌缓缓抬起头,目光扫过芯片,扫过那盛放着土壤的符匣,最终落在林玥和墨芸脸上。 他的嘴唇翕动了几下,用一种极其沙哑、却带着某种沉重觉悟的声音,缓缓说出了文献中那句核心的箴言: “…梳理…非灭绝…” “…引导…非镇压…” 他停顿了一下,仿佛每个字都重若千钧。 “…此乃…吾族…之责…” 话音落下,他右臂的嗡鸣声,似乎悄然发生了一丝极其微妙的改变。不再是单纯的饥饿与渴望,似乎夹杂进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困惑? 第66章 不请自来的“助理” 往生斋连续数日笼罩在一种沉淀的静谧之中。沈厌大部分时间依旧沉默,但那双过于平静的眼睛里,似乎多了一丝极淡的、难以捕捉的思索痕迹。他左手摩挲纸扎的频率更高了,有时甚至会对着空气无意识地勾勒那些源自古老文献的、代表“梳理”与“平衡”的契文符号。 他对右臂的感知也变得更加清晰。那东西不再仅仅是饥饿和贪婪,在吞噬了言灵之力和接触了古老文献后,它似乎多了一丝极其微弱的、混沌的“困惑”,像是一个刚拥有初级意识的野兽,开始对本能的欲望产生了些许迷茫。但这并未让它变得温顺,反而更像是一个拥有不定时炸弹的、更加不可预测的存在。 林玥加强了往生斋周边的监控和防护,一方面警惕鬼拍肩可能的下一步动作,另一方面也更严密地监控沈厌右臂的状态。那份古老文献带来的信息太过震撼,她需要时间消化,并思考如何向总局有限度地汇报。 就在这种微妙的平衡中,一个意外的访客,以一种近乎蛮横的姿态,闯入了这片静谧。 那是一个天气略显阴沉的上午。院外传来一阵轻快却略显嘈杂的引擎声,紧接着是清脆的、带着某种特有节奏的高跟鞋敲击青石板的声音,由远及近。 “请问——这里是往生斋吗?哇哦,这地方可真……别致!”一个充满活力的、年轻女性的声音在院门外响起,带着毫不掩饰的好奇。 林玥眉头一皱,快步走到院门后。通过监控,她看到一个穿着裁剪利落、带有未来科技感的灰色工装裤和同色系短外套的年轻女孩,正站在门口。女孩约莫二十出头,梳着高马尾,脸上戴着一副造型夸张的透明护目镜,身后背着一个半人高的、印着管局标志和“技术开发部”字样的金属箱。她正踮着脚尖,试图从门缝里往里看,浑身散发着用不完的精力。 “你是谁?有什么事?”林玥没有开门,冷声问道。 “哎呀,是林玥指挥官对吧?”女孩听到声音,立刻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电子身份卡贴在门禁识别器上,“我是总局技术开发部派来的装备支援与技术顾问,墨芸!奉命前来协助S-07的后续监护与适应性训练工作!这是我的调令和权限文件!” 林玥看了一眼门禁屏幕上的信息。身份无误,调令由总局装备部直接签发,权限等级不低。 她沉着脸打开院门。 墨芸立刻像只灵巧的猫儿一样钻了进来,护目镜后的眼睛飞快地扫过整个院子,最终精准地落在了轮椅上的沈厌身上,眼神瞬间亮得像发现了什么稀有标本。 “哇!这位就是S-07本体吧?比资料里的影像看起来更……嗯……有质感!”她几乎是小跑着凑到沈厌面前,完全无视了后者那淡漠到几乎不存在反应的表情,以及旁边林玥瞬间黑下来的脸色。 她好奇地打量着沈厌,目光尤其在他那只被银色袖套包裹的右臂上停留了许久,甚至还下意识地抽动了一下鼻子,仿佛在嗅什么味道。 “墨芸顾问,”林玥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冷意,“你的工作范围仅限于技术支援,S-07的监护由我全权负责,没有我的允许,你不得靠近他三米之内,不得进行任何未经批准的检测或接触。明白吗?” “明白明白!绝对服从命令!”墨芸立刻站直,做了个不太标准的举手礼,但眼神依旧黏在沈厌身上,闪烁着跃跃欲试的研究光芒,“那我先把设备架起来?总局最新款的‘限界锁’三代原型机,还有配套的生命场稳定仪、多维能量扫描阵列……”她如数家珍般地拍着身后那个大金属箱。 “设备安装位置由我指定。现在,请你先到偏厅等候,我需要核实你的任务细节。”林玥强势地打断了她的喋喋不休。 “好吧好吧。”墨芸撇撇嘴,似乎有些失望,但还是乖乖跟着林玥往偏厅走去,一步三回头地看向沈厌。 自始至终,沈厌都没有任何反应,仿佛眼前的一切与他无关。只有在墨芸经过他身边,身上那些精密仪器散发出极其复杂的、混合着符文能量和现代科技特有的电磁波动时,他那石化右臂内部的灰色物质,极其轻微地躁动了一下。 一种清晰的排斥与不适感传递过来,仿佛一只习惯了黑暗的野兽,突然被强光手电晃到了眼睛。 这感觉转瞬即逝,却让沈厌更加确定,右臂对能量的“偏好”和“厌恶”变得越发敏感和具体。 林玥很快回来了,脸色不太好看。 “核实过了,确实是总局的直接派遣。名义上是技术支援,实为近距离观察和数据采集。总局那帮老狐狸,终究还是信不过我们的评估报告。”她语气带着一丝嘲讽和无奈,“这丫头是技术开发部的天才,但也以行事跳脱、不守规矩出名。我会盯紧她,但她带来的设备……或许真的有用。” 她看向沈厌那只手臂:“尤其是那个‘限界锁’三代,据说抑制效果和安全性都提升了不止一个等级。” 沈厌沉默了片刻,极轻地点了下头。他对新设备并无兴趣,但对这个突然出现的、充满变数的“观察者”,本能地保持着距离和警惕。 下午,墨芸就在林玥划定的严格区域内,开始兴致勃勃地搭建她的“实验室”。各种奇形怪状、闪烁着不同光芒的仪器被搬了进来,线路铺得到处都是。她嘴里哼着不成调的歌,动作飞快,时不时还自言自语地吐槽几句设备的设计。 沈厌坐在不远处的轮椅上,安静地看着。 当墨芸启动那台所谓的“限界锁”三代原型机——一个造型如同环绕式金属臂、中心有一颗巨大蓝色晶体不断旋转的装置——并试图将其能量场缓缓导向沈厌时—— 嗡! 沈厌的右臂猛地传来一阵剧烈的、针扎似的刺痛和强烈的排斥感! 那不再是之前的漠然或饥饿,而是一种明确的、仿佛被侵犯了领地般的愤怒! 覆盖其上的银色符文袖套瞬间爆发出刺目光芒,甚至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嗡鸣! “哎呀!能量场排斥反应超标!”墨芸面前的仪器立刻发出尖锐警报,她手忙脚乱地关闭了设备,惊讶地看向沈厌,“你这‘配件’脾气不小啊!” 林玥闻声立刻赶来,脸色冰冷:“我警告过你!” “抱歉抱歉!只是标准测试流程嘛!”墨芸吐了吐舌头,但眼神里的好奇反而更浓了,“反应这么激烈?有意思……看来常规抑制思路得调整……” 她非但没有气馁,反而像是发现了新大陆,又开始在终端上噼里啪啦地记录起来,时不时用那种看稀有化石的眼神瞟向沈厌。 沈厌缓缓垂下眼睫,左手无意识地轻轻覆盖在右臂的袖套上。 他能感觉到,右臂内那混沌的灰色,在经历了刚才的刺激后,似乎变得更加“清醒”了一些。那份“困惑”在减少,一种更加原始的、基于本能进行判断和反应的特性,正在悄然增强。 这个不请自来的“助理”,她的出现,以及她带来的这些充满“刺激”的设备,无疑是一把双刃剑。 或许能提供帮助。 但更可能,会提前引爆某些不可控的因素。 往生斋的平静,注定要被打破了。 第67章 鬼拍肩的邀约 墨芸的到来像一颗投入古井的石子,打破了往生斋持续数日的沉寂。她带来的各种精密仪器日夜不停地发出低微的嗡鸣,闪烁的指示灯将偏厅一角变成了一个小小的科技前哨站。她本人则精力旺盛得令人咋舌,不是在摆弄设备,就是在围着沈厌做远距离观察记录,嘴里总是嘀嘀咕咕着各种参数和猜想,全然不顾林玥越来越冷的脸色和沈厌彻底的无视。 沈厌的右臂对环境中增加的这些“科技噪音”表现出持续的低度排斥,那种针扎似的刺痛感虽不剧烈,却如背景音般挥之不去,让他本就稀少的睡眠更加支离破碎。他更多地陷入一种闭目养神的假寐状态,实则是在内心不断回味那古老文献的每一个碎片,试图理解“梳理”的真意,并感知右臂内部那越发“清醒”却也越发难以捉摸的混沌意识。 就在这种微妙的僵持持续了三天后的一个深夜,鬼拍肩留下的那个黑色通讯器,终于再次有了反应。 它没有发出声音或光亮,只是表面那个简笔画的手印符号微微发烫,并且重量极其轻微地增加了一丝。 一直将通讯器放在手边的林玥立刻察觉,她拿起通讯器,看向对面轮椅上的沈厌。沈厌不知何时也已睁开了眼睛,平静地回望着她。 林玥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打开了通讯器。 里面没有新的芯片或物品,只有一张仿佛用阴影凝聚而成的、质感奇特的卡片。卡片上没有任何文字,只印着一个不断微微变幻形状的、如同漩涡般的门状图案。当目光聚焦其上时,一段信息便直接涌入持有者的脑海: 【暗栈。子时。凭印入场。】 【交易物:沈氏夫妇“渊眼”勘探最后手稿(全本)。】 【报价:一份“渊底沉淀”(右臂碎屑,不少于一钱)。】 【提示:暗花已开,鬣狗环伺,慎之。】 信息冰冷而直接,带着鬼拍肩一贯的、玩弄人心于股掌的风格。 “暗栈…”林玥的脸色瞬间变得无比凝重,“我知道这个地方,管理局档案里有零星记载,是比鬼市更隐秘、更危险的黑市,据说只有持有特定‘印记’并经过引荐的人才能找到入口。里面的交易物…大多触及禁忌。他竟敢邀你去那里!” 沈厌的目光落在“最后手稿(全本)”和“渊眼”两个字上,瞳孔微微收缩。父母失踪的真相,或许就隐藏在其中。 而“报价”一栏,更是直指他最大的秘密和痛苦之源。鬼拍肩不仅要情报,更要他身体的一部分,来自深渊的“沉淀物”。 “不能去!”林玥斩钉截铁,“这明显是个陷阱!先不说暗栈本身的危险,你要如何取下…那份‘报价’?强行剥离的后果不堪设想!而且‘暗花’…他是在告诉你,已经有不止一伙人盯上你了,或许就在暗栈等着你自投罗网!” 沈厌沉默着,左手缓缓抬起,轻轻按在自己那石化右臂的袖套上。 他能感觉到,在通讯器打开、那股属于鬼拍肩的诡异气息和“渊底沉淀”这个词出现的瞬间,右臂内部那混沌的灰色物质,再次传来了清晰的悸动。这一次,不再是单纯的渴望,还夹杂着一丝…挑衅?仿佛被同类的气息所吸引,又急于证明什么。 取下碎屑… 他闭上眼睛,集中起全部意念,不再是沟通,而是向那右臂内部传递一个极其强烈的、近乎自毁的指令——分离出一部分。 没有回应。 只有一片死寂的、冰冷的虚无。 就在他以为再次失败,心中涌起无力感时—— 咔。 一声极其轻微、却清晰无比的、仿佛冰层碎裂的细响,从他右臂内部传来! 不是裂缝扩张,而是…某种东西自行剥离的声响! 紧接着,一股钻心刺骨的剧痛猛地袭来!那痛苦并非来自皮肉,而是源于灵魂深处,仿佛硬生生撕扯下了 part of his very being! “呃!”沈厌闷哼一声,身体猛地绷紧,额头上瞬间布满冷汗,左手死死攥住了轮椅扶手,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林玥吓了一跳:“你怎么了?!” 几秒钟后,那剧痛如同潮水般退去,只留下一种虚脱般的冰冷和空洞感。 沈厌缓缓摊开左手。 只见在他的掌心,静静地躺着一小撮…约莫一钱重的、仿佛灰色玉石碎末般的颗粒。它们散发着极其微弱的、冰冷的、与周围一切格格不入的虚无气息。 正是他右臂的碎屑! 它们竟然…真的响应了他那近乎自残的意念指令,自行分离了出来! 林玥震惊地看着那撮灰色颗粒,又看向沈厌瞬间变得更加苍白的脸,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沈厌剧烈地喘息着,感受着右臂传来的、因为缺失了一部分而产生的细微空虚感,以及那混沌意识中传来的、一丝混合着痛苦与奇异满足的复杂波动。 这东西…似乎将“分离”本身,也视为了某种“吞噬”或“排泄”的过程? 他缓缓握紧左手,将那撮危险的碎屑握在掌心,抬起头,看向林玥,眼神是一种近乎疲惫的平静,却又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必须…去。” 父母的下落,真相的碎片,就在眼前。即便明知是刀山火海,他也必须去闯一闯。这不仅是为了答案,或许…也是为了解决自身这日益诡异的状况。鬼拍肩虽然危险,但他的情报,目前是唯一的线索。 林玥看着他眼中那熟悉又陌生的执拗,知道自己无法阻止。她太了解沈厌了,平日里看似慵懒避世,一旦认定某事,便是百无禁忌。 她沉默良久,最终深吸一口气,眼神变得锐利起来:“好。但我必须跟你一起去。” “不…”沈厌摇头,“你…目标太大…管理局…” “我不以官方身份进去。”林玥打断他,“暗栈有暗栈的规矩,我知道怎么隐藏自己。而且,你需要策应。阿七那边,我会联系。” 她拿出另一个通讯器,快速发出了一条加密信息。 不到一刻钟,后院墙头传来轻微的落地声。阿七的身影悄然出现,他依旧穿着方便行动的便装,气息比之前凝实了不少,显然伤势恢复得不错。他看到院内的墨芸和设备时愣了一下,但立刻被林玥凝重的神色吸引了注意力。 听完林玥简短的说明,阿七的眉头死死拧紧:“暗栈?鬼拍肩?沈厌你疯了?!那地方……” “我必须去。”沈厌重复道,声音不高,却异常坚定。 阿七看着他苍白的脸和紧握的左拳,又看了看林玥,最终叹了口气,双拳对撞,发出沉闷的响声:“妈的……就知道碰上你没好事!小僧这条命算是搭给你了!什么时候出发?” “子时。”林玥看向窗外沉沉的夜色,“我们需要提前准备一下。” 她的目光扫过沈厌,扫过阿七,最后落在那扇紧闭的院门上。 今夜,往生斋的平静将被彻底打破。 而一场深入虎穴的冒险,已然拉开了序幕。 第68章 暗栈竞拍 子时的榕城,褪去了白日重建的喧嚣,陷入一种更深沉的、带着伤痕的寂静。西区某条早已废弃、连流浪汉都不会靠近的下水道入口处,空气泛着不正常的涟漪。 林玥换上了一身不起眼的深灰色兜帽卫衣和工装裤,脸上做了简单的易容,掩盖了过于锐利的眼神。她将一枚从黑市渠道弄来的、一次性的扭曲门扉印记按在潮湿的墙壁上。 墙壁无声地向内溶解,露出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向下延伸的、散发着霉味和微弱能量波动的通道。 “我只能送你们到这里,”林玥压低声音,将一个小巧的耳塞式通讯器递给阿七,“里面有信号屏蔽,这个或许能短暂突破几秒。万事小心,以自保为先。”她的目光最后落在沈厌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担忧。 沈厌坐在轮椅上,微微点头。阿七则拍了拍胸脯,示意放心。 林玥的身影向后退去,融入阴影之中,负责外围策应和紧急支援。 阿七推着沈厌的轮椅,深吸一口气,步入了那条诡异的通道。 一阵短暂的失重和扭曲感过后,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 与其说这是一个市场,不如说这是一个被强行塞进地底缝隙的、光怪陆离的噩梦碎片。 空间似乎没有固定的形态,由无数断裂的管道、扭曲的金属平台、悬浮的发光符文和不断蠕动的暗红色肉膜勉强拼接而成。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混合了铁锈、血腥、异香和腐朽的复杂气味。光线昏暗,主要来源于那些悬浮的符文、某些摊位上的奇异矿石,以及一些顾客或摊主身上自带的、非人的生物荧光。 这里的“顾客”和“摊主”更是千奇百怪:有全身笼罩在黑袍里、只露出一双非人眼眸的;有身体部分机械化、齿轮外露冒着蒸汽的;有长着鳞片或羽毛、明显带有精怪特征的;甚至还有几个看起来与常人无异,但眼神冰冷、气息晦涩难明的人类能力者。 低语声、讨价还价声、某种无法理解的喉音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头晕目眩的背景噪音。交易的东西更是触目惊心:浸泡在罐子里的怪异器官、闪烁着怨念的诅咒物品、被缩小的精怪内核、甚至还有标注着“新鲜出炉”的灵魂碎片…… 这里就是暗栈。遵循着最赤裸的弱肉强食规则,游走于一切禁忌的边缘。 阿七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佛力微微流转,周身散发出淡淡的排斥气息,引得附近几个非人存在侧目看来,眼神不善。 沈厌却依旧平静。他的通幽眼在这里自动运转,看到的并非简单的妖气或怨气,而是无数扭曲、混乱、充满了欲望与绝望的能量流交织碰撞。这地方的能量场极其污浊,却让他右臂内那混沌灰色传来一种奇异的…舒适感?仿佛回到了某种熟悉的环境。 他左手轻轻拍了拍阿七的手臂,示意他放松。 根据印记的指引,阿七推着沈厌,艰难地穿过拥挤混乱的“街道”,向着深处一个更加庞大的、由巨大肋骨状结构支撑起的平台走去。那里是暗栈的“拍卖区”。 拍卖区气氛更加凝重。参与者大多沉默不语,彼此间保持着警惕的距离。一个身体完全由不断变幻的阴影构成、看不清面目的“存在”漂浮在中央,充当着拍卖师的角色。它没有发声,所有的拍卖信息都直接投射在参与者的意识中。 沈厌和阿七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停下。沈厌能感觉到,从他们进入拍卖区开始,就有不止一道隐晦的目光落在了他身上,尤其是他的右臂。贪婪、好奇、恶意…种种情绪不一而足。鬼拍肩的“暗花”警告,绝非虚言。 拍卖品一件件呈上,大多是与延长寿命、获取力量、施行诅咒相关的邪恶之物,竞拍过程冰冷而迅速。 终于,压轴的拍品被呈了上来。 那是一个古老的、破损严重的皮制笔记簿,封面没有任何字样,却散发着一种令人心悸的、混合了执着、绝望以及一丝…深渊气息的波动。 【Lot 777。】阴影拍卖师的信息直接传入众人脑海,【沈氏夫妇,‘渊眼’勘探最终手稿(全本)。内含关于‘第十深渊’、‘门之钥’及‘观测者之殒’的未公开数据。起拍价:一份‘源初污秽’或等价物。】 现场出现了一阵极其细微的骚动。显然,识货者都知道这份手稿的价值。 “第十深渊”…“门之钥”…这些词汇让沈厌的心脏猛地收紧。父母果然触及了最核心的秘密! 竞价瞬间开始。 “一缕‘古战场凶魄’!”一个声音嘶哑的黑袍人首先开口。 “三盎司‘熔核之心’结晶!”另一个身体半机械化的家伙瓮声瓮气地加码。 “一只完整‘梦魇兽’的眼球!”一个带着狐妖特征的女子娇声道。 出价迅速攀升,涉及的都是外界难以想象的禁忌材料或能量源。 沈厌握紧了左手,那撮灰色碎屑在他的掌心散发着冰冷的触感。 就在价格被一个浑身包裹在绷带里、只露出一只金色竖瞳的怪人喊到“半斤‘星陨之泪’”时—— “且慢。” 一个温和却带着奇异穿透力的声音响起。并非通过意识传递,而是真实的声音。 众人望去,只见拍卖台侧面,鬼拍肩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那里。他依旧穿着那身不合时宜的黑色西装,戴着白手套,帽檐压得很低,嘴角噙着一丝玩味的笑意。 “诸位,这份手稿的卖家,临时增加了一个小小的附加条件。”他慢条斯理地说道,目光似乎不经意地扫过沈厌的方向,“最终的竞得者,除了支付报价,还需额外回答卖家一个问题。当然,问题与手稿内容无关,只是卖家的一点…个人好奇心。” 这个附加条件让在场不少竞拍者皱起了眉头,但也有人不以为意。 竞价继续。 最终,那个绷带怪人似乎财力最为雄厚,用一种名为“虚空蜉蝣的集群意识核心”的诡异物品,压过了所有竞争者。 阴影拍卖师即将落槌。 绷带怪人的金色竖瞳中闪过一丝志在必得的光芒。 就在这时—— “等等。” 沈厌开口了。他的声音不大,甚至有些沙哑虚弱,却清晰地传遍了突然安静下来的拍卖区。 所有的目光瞬间聚焦在他这个坐在轮椅上、看似弱不禁风的人类身上。 阿七瞬间肌肉绷紧,全身戒备。 沈厌缓缓抬起了他的左手,摊开。 那一小撮灰白色的、散发着虚无死寂气息的石化碎屑,静静地躺在他的掌心。 “一份…‘渊底沉淀’。”他平静地说出了鬼拍肩要求的报价。 嗡! 整个拍卖区仿佛被投入了一颗炸弹! 所有感知敏锐的存在,无论是人是妖还是其他什么东西,都在那一刻清晰地感受到了那撮碎屑中蕴含的、令人灵魂战栗的恐怖本质!那是比任何已知污秽都要纯粹、都要古老的……终结的气息! 就连中央那个阴影拍卖师,身形都剧烈地波动了一下! 那个绷带怪人猛地站起身,金色竖瞳死死盯住沈厌的手,又猛地看向鬼拍肩,发出愤怒的嘶嘶声:“鬼拍肩!这不合规矩!他中途加价!” 鬼拍肩却笑了起来,声音愉悦:“暗栈的规矩,就是价高者得,何况…沈先生出的,可是卖家指定的…唯一心仪的报价呢。”他的目光意味深长。 绷带怪人周身绷带无风自动,恐怖的能量波动开始凝聚,显然准备用强。 其他几个之前竞拍的强者也眼神闪烁,不善地围拢过来。沈厌手中的碎屑和那份手稿,都成了致命的诱惑。 阿七怒目圆睁,踏前一步,周身淡金色的佛光隐隐浮现,与周围的污浊气息形成鲜明对抗:“想打架?佛爷奉陪!” 局势一触即发! 鬼拍肩却好整以暇地看着,仿佛在欣赏一出好戏。 沈厌没有看那些虎视眈眈的竞拍者,他的目光越过众人,直接看向鬼拍肩,再次开口,声音依旧平静: “…问题…是什么?” 他现在就要知道,那个额外的问题。这关乎他是否要真正付出这代价。 鬼拍肩的笑容更深了,他轻轻整理了一下白手套,缓缓问道: “卖家只是好奇……沈先生,您认为您父母当年,是成功了……还是失败了呢?” 这个问题如同一道冰冷的闪电,瞬间击中了沈厌! 成功?失败? 他们找到了真相,却最终失踪,这算成功还是失败?他们阻止了林守渊吗?他们窥见“第十深渊”了吗? 无数念头在他脑中炸开。 而就在他心神震动的这一刹那—— 他左手掌心那撮灰色碎屑,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牵引,突然自行悬浮起来! 随即,化作一道细微的灰线,倏地射向拍卖台上那份古老的手稿! 与此同时,异变陡生! 拍卖台周围的地面,毫无征兆地爆裂开来!数道强大的气息猛然爆发,直扑那份手稿和沈厌! 真正的争夺,在这一刻才猛然引爆! 第69章 烬父遗稿 暗栈拍卖区的死寂被瞬间打破! 轰! 最先发难的是那个绷带怪人,他周身的陈旧绷带如同活蛇般激,射而出,绷带间隙中涌出粘稠的、散发着恶臭的黑雾,直卷向空中那份即将被灰线触及的古老手稿!金色竖瞳中满是志在必得的疯狂。 几乎同时,另外几个之前参与竞拍的强者也悍然出手!半机械壮汉的金属臂膀变形出高速旋转的链锯,带着刺耳的噪音切割向沈厌的轮椅!狐妖女子尖啸一声,双眼绽放出迷离的粉红色光芒,强大的精神魅惑力场笼罩向阿七!更有甚者,阴影中一道几乎透明的虚影直接扑向沈厌左手——目标竟是那尚未完全飞出的灰色碎屑! 贪婪与恶意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将沈厌和阿七淹没! “找死!”阿七怒目圆睁,面对围攻非但不退,反而猛踏一步!周身淡金色的佛光轰然爆发,不再是淡淡的微光,而是凝实如同鎏金铸造的钟罩! “金刚怒目,镇邪伏魔!” 他双拳齐出,左拳轰向那席卷而来的绷带黑雾,拳风刚猛无俦,带着沛然莫御的净化之力;右拳则砸向半机械壮汉的链锯,竟发出金铁交鸣的巨响,火星四溅! 轰隆!嗤啦! 绷带与黑雾如同遇到克星,瞬间被佛光灼烧消融,发出凄厉的尖啸!半机械壮汉的链锯被一拳砸得扭曲崩飞,整个人踉跄后退,机械关节发出不堪重负的**! 而那狐妖的精神魅惑撞在阿七固若金汤的佛心之上,更是如同泥牛入海,反噬自身,让她闷哼一声,嘴角溢血。 然而,袭击者远不止这三人!那道透明的虚影已然穿透了佛光的边缘,利爪直取沈厌左手!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咻! 那道细微的灰线,终于抢先一步,触碰到了空中漂浮的古老手稿! 没有爆炸,没有闪光。 就在灰线接触手稿的瞬间,那一小撮灰色碎屑仿佛拥有了生命般,猛地“融”入了手稿的皮质封面之中! 手稿封面之上,一个原本黯淡无光的、复杂到极点的暗红色契约符文骤然亮起!仿佛被正确的钥匙激活! 嗡——! 一股苍凉、古老、却又带着一丝决绝悲怆的意念波动,如同水波般以手稿为中心猛地扩散开来! 这股波动并不具有攻击性,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识别”与“确认”的意味! 扑向沈厌左手的透明虚影,被这股波动扫过,发出一声惊恐的尖啸,仿佛被灼伤般猛地向后弹开,身形都黯淡了几分! 其他所有扑向手稿的攻击,无论是绷带、黑雾还是其他能量,在触碰到这股波动时,都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壁,纷纷溃散反弹! 手稿仿佛被一层无形的力场保护了起来! 而沈厌,在那股波动扫过身体的瞬间,整个人如遭雷击! 那不是能量冲击,而是一股庞大到无法想象的信息流和情感碎片,顺着那无形的连接,蛮横地冲入了他的脑海! 【……观测日志第七百四十一天……‘门’的波动频率再次异常升高,干扰强度已达到临界点……林守渊的疯狂并非偶然,他被‘门’后的低语污染了,他以为自己在追求永生,实则在成为‘门’开启的祭品……】 父亲沈知渊冷静却疲惫的声音,仿佛就在耳边响起,伴随着大量艰涩的能量数据图和地脉结构草图。 【……尝试了第十七种疏导模型,失败……污秽浓度已超越‘傩面’契约所能处理的极限……强行疏导只会导致契约反噬,自身被同化……我们必须找到新的方法……】 母亲苏婉清温柔却坚定的声音加入进来,带着担忧和不屈。 【……发现了‘观测者之殒’遗迹……古老的先贤并非死于镇压,而是试图以身化锁,填补‘门’缝……他们的意志残留指出了一条路……非疏非堵,乃‘锚定’与‘分流’……】 画面碎片闪烁:父母在昏暗的灯光下激烈争论,在复杂的仪器前废寝忘食地演算,在危险的地下裂隙中艰难勘探……他们的眼中布满了血丝,却燃烧着惊人的光芒。 【……林守渊窃取了部分‘化锁’资料,扭曲成了他的‘永生仪式’……必须阻止他,否则‘门’缝将进一步扩大……】 【……我们决定冒险……利用‘幽鉴’碎片的力量,直接观测‘门’之本源,寻找‘锚定’的关键节点……风险极大,可能一去不回……】 【……小厌……若你日后得见这份手稿……记住,我辈职责,非为灭绝,乃求平衡……万物终有寂灭,然过程可控,代价可择……勿惧自身之力,善用之,导之……】 最后一段信息,充满了无尽的眷恋、决绝的勇气以及沉甸甸的嘱托。 庞大的信息流几乎撑爆了沈厌的意识,剧烈的头痛让他眼前发黑,耳鼻中再次渗出血丝。但他死死咬着牙,承受着这来自父母最后的“馈赠”。 这一切描述起来漫长,实则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从灰线触稿,到信息冲击,不过一两秒的时间。 拍卖台上的鬼拍肩,看着那被激活守护契约的手稿,以及陷入短暂失神状态的沈厌,嘴角那玩味的笑容终于收敛,露出一丝真正的惊讶和…凝重。 “竟然…真的激活了‘烬父之契’…”他低声自语,“沈家…果然都是疯子…” 而此刻,那些袭击者也从最初的震惊中回过神来。手稿的守护契约似乎只针对抢夺行为,并未攻击他们本人。 “抢!”绷带怪人发出嘶哑的怒吼,再次催动黑雾!其他人也红着眼再次扑上!只要控制住沈厌,或许就能控制手稿! 阿七虽然也被那突如其来的信息波动震撼,但战斗本能仍在,立刻怒吼着再次迎上! 场面更加混乱! 而鬼拍肩,则趁着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沈厌和手稿吸引的瞬间,身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滑向拍卖台边缘。 他的目标,并非是手稿。 而是那份手稿被激活后,从封面契约符文上悄然析出的、一丝极其细微的、与沈厌那撮碎屑同源但更加精纯的……灰烬气息! 这才是他真正的目的之一! 他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个小巧的、仿佛由水晶雕琢而成的瓶子,瓶口对准那丝气息,轻轻一引—— 咻! 那丝气息被迅速吸入瓶中。 鬼拍肩嘴角重新勾起满意的弧度,身影向后一退,便欲融入阴影消失。 也就在这一刻,沈厌猛地从信息冲击中挣脱出来! 他恰好看到了鬼拍肩收取灰烬气息、即将遁走的一幕! 同时,他也“看”到了父母手稿中最后一段被加密的、关于“幽鉴”碎片使用坐标和警告的信息! 以及…父母对林家背后可能存在的、比林守渊更古老的“合作者”的深深疑虑! “站住!”沈厌嘶声喊道,左手猛地指向鬼拍肩! 然而,比他动作更快的是—— 他那刚刚承受了巨大信息冲击、正处于极度敏感状态的石化右臂,仿佛被鬼拍肩收取灰烬气息的动作激怒,又像是被父母遗留的悲怆意念感染,竟再次不受控制地自行发动! 一道比之前更加凝实、更加迅疾的灰色能量束,如同出洞的毒蛇,猛地从袖口下射出,直刺鬼拍肩的后心! 这一击,不再是吞噬,而是充满了冰冷杀意的攻击! 鬼拍肩似乎也未曾料到沈厌能如此快反应过来并发动如此凌厉的攻击,身形猛地一滞! 嗤! 灰色能量束险之又险地擦着他的肩膀掠过,将他西装的肩部撕裂出一道焦黑的痕迹,残留的虚无气息让那里的布料迅速枯萎脆化! 鬼拍肩的身影在阴影中晃动了一下,发出一声极轻的、意味不明的闷哼。 他缓缓转过头,帽檐下的阴影似乎深深地看了沈厌一眼,那目光复杂难明,有惊讶,有一丝愠怒,但更多的却是一种…奇异的玩味和期待? 他没有停留,身影彻底融入阴影,消失不见。 只留下一句带着轻笑的话语,直接在沈厌和阿七的脑海中响起: “手稿归你了,沈先生。我们…下次再会。” 而那份漂浮在空中的古老手稿,在鬼拍肩消失后,表面的光芒渐渐收敛,如同归巢的倦鸟,缓缓落下,恰好落入了沈厌摊开的左手之中。 皮质封面触手冰凉,却仿佛带着父母最后的体温。 沈厌紧紧握住了它。 周遭,混乱的战斗仍在继续。但沈厌的心神,已完全被手中这份沉甸甸的遗稿和脑海中那庞大的信息所占据。 父母的牺牲,林家的秘密,“第十深渊”的真相,“幽鉴”的线索……以及鬼拍肩那深不可测的意图…… 无数的线索如同乱麻,却也在黑暗中,撕开了一道微光。 烬父遗稿,终落其手。 而风暴,才刚刚开始。 第70章 第十深渊 暗栈的混乱并未持续太久。 鬼拍肩的离去仿佛一个信号,那些原本疯狂抢夺手稿的竞拍者见事不可为,又忌惮阿七愈战愈勇的佛威和沈厌那條诡异莫测的右臂,加之暗栈本身的守卫力量开始介入,很快便如同潮水般退去,消失在错综复杂的黑暗通道之中,只留下一片狼藉和弥漫的硝烟气息。 阿七护在沈厌身前,僧袍破损,气息微喘,身上添了几道新伤,但眼神依旧锐利如鹰,扫视着周围可能存在的威胁。佛光渐渐收敛,却依旧保持着高度戒备。 沈厌对周围的混乱恍若未闻,他的全部心神都沉浸在左手那本皮质手稿之上。指尖抚过封面上那个已然黯淡、却依旧残留着些许余温的契约符文,父母最后那决绝而充满嘱托的意念仿佛仍在脑海中回荡。 “第十深渊”…“门之钥”…“观测者之殒”…“幽鉴”… 这些关键词如同烧红的烙铁,深深印刻在他的意识里。 “此地不宜久留!”阿七沉声道,一把推动沈厌的轮椅,“先撤!” 两人循着来路快速退出暗栈,林玥的身影如同幽灵般从阴影中浮现,接应了他们。看到沈厌手中紧握的手稿和他苍白却异常明亮的眼神,她没有多问,三人迅速消失在榕城深夜的街巷之中。 … 回到往生斋,气氛立刻变得无比肃穆。 墨芸好奇地想凑上来看看那本“看起来就很厉害”的古董手稿,被林玥一个冰冷的眼神瞪了回去,悻悻地缩回她的仪器堆里,但耳朵却竖得老高。 内室,灯光调至最亮。 手稿被小心地放置在铺着软布的石桌上。林玥戴上特制的手套,小心翼翼地翻开封皮。 里面的纸张已经泛黄发脆,字迹是两种不同的笔迹交替出现——一种是冷静克制的科学记录和复杂公式,属于父亲沈知渊;另一种则夹杂着更多直觉性的推断、民俗符号注解和情感化的担忧,属于母亲苏婉清。 手稿的内容远比鬼拍肩展示的摘要更加详实,也更加…触目惊心。 前面大部分是父母对榕城地脉异常、尤其是“第九深渊”(即后来的净化池)能量畸变的长期观测数据和分析。他们很早就怀疑林守渊的疯狂并非偶然,而是某种更深层次影响的产物。 真正的转折,出现在手稿的后三分之一。 【……追踪林守渊能量痕迹,发现其频繁出入区域并非仅限于第九深渊,其能量源头的‘质感’更加古老、更加深沉……怀疑存在一个更早的、被遗忘的‘原点’……】 【……查阅林家绝密族志(残卷),发现关键词‘守门人’、‘第十墟’、‘不可惊扰之眠’……结合地脉回溯测算,坐标指向……林家祖祠下方!】 看到这里,林玥猛地抬起头,与沈厌对视一眼,两人眼中都充满了震惊。 林家祖祠!竟然就在林家老宅之下!他们之前搜索老宅时,竟完全遗漏了这点! 【……初步勘探证实!祖祠下方存在巨大空洞,能量反应极其隐晦但能级超高!其结构并非人造,更像是……某种远古巨型生物遗骸或地质奇观形成的天然腔体!林家人称之为‘第十深渊’,实为‘第十墟’!其深处疑似存在一道‘门’!】 【‘门’非实体,乃能量裂隙,连接未知维度,疑似上古‘秽源’爆发点或某个恐怖存在的封印之地!林家世代并非‘守护’,更像是‘看守’!防止‘门’后的东西出来,也防止外人惊扰‘门’的‘沉睡’!】 【林守渊的永生仪式,其最终目的并非自身进化,而是企图献祭地脉和生灵之力,强行撕开‘门’缝,接引‘门’后的力量降临!他已被低语彻底控制!】 手稿后续记录了父母多次冒险深入勘探的细节,危险重重,几次险些丧命。他们也发现了古老先贤“观测者”试图化锁封门的遗迹,并从中找到了“锚定”与“分流”的理论方向。 【……‘幽鉴’碎片是关键!它能映照‘门’之本源,找到最脆弱的‘锚点’……但使用风险巨大……】 【……我们必须尝试……这是唯一可能阻止林守渊、并为后世争取时间的方法……若失败……小厌,勿忘‘平衡’……】 手稿的内容到此戛然而止,后面是大片匆忙绘制的结构草图和能量模型推算,最后几页更是字迹潦草,充满了紧迫和不详的预感。 室内一片死寂。 林玥缓缓放下手稿,脸色凝重得可怕:“第十深渊……竟然就在林家祖祠下面!林家……他们到底还隐藏了多少秘密?” 沈厌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出手稿描绘的那个巨大、幽深、散发着不祥气息的地下腔体和那道恐怖的“门”。父母最终走向了那里,生死未卜。 “林家…”他缓缓开口,声音沙哑,“…不止林守渊…” 手稿中父母隐晦地提到,林守渊的疯狂可能得到了族中某些保守派系或更古老存在的默许甚至支持,他们认为“门”的开启是“天命所归”,林家不应再枯守。 林玥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眼神锐利起来:“我立刻调取林家所有人员档案,尤其是那些常年闭门不出、或者早已‘死亡’‘失踪’的!” 她走到一边,开始通过加密频道联系管局总部,调动更高权限的数据库。 一直竖着耳朵偷听的墨芸趁机溜了过来,眼睛放光地看着那本手稿:“我的天!远古遗迹!能量裂隙!这简直是终极研究目标啊!需要探测器吗?地下穿透扫描仪?高精度能量感应阵列?我都可以搞定!”她兴奋地摩拳擦掌。 沈厌没有理会她,他的目光再次落回手稿最后那些凌乱的草图上。 其中一幅草图,描绘的是“第十深渊”入口处的结构,旁边有一个小小的标记,注释着一行小字:“疑似备用入口,位于祖祠偏殿‘思过室’地砖下,已久未启用。” 备用入口! 这或许是他们避开林家正面注意,潜入调查的关键! 就在这时,林玥结束了通讯,脸色更加难看:“总局数据库里,关于林家祖祠和‘第十深渊’的记录被设置了最高级别的加密锁,我的权限无法直接调取。而且……访问记录显示,最近一周内,有来自更高权限的匿名账户多次查询过相关档案。” 更高权限?匿名账户? 林玥的心沉了下去。总局内部,果然也有人对“第十深渊”感兴趣,或者说……有人在试图掩盖什么? 鬼拍肩的警告,“暗花已开,鬣狗环伺”,绝非虚言。盯上这里的不止一方势力。 “我们必须尽快行动。”林玥当机立断,“赶在其他人前面,从那个备用入口进去看看!” 她看向沈厌:“你的身体……” 沈厌缓缓抬起左手,轻轻按在右臂的袖套上。经历了暗栈的冲突和手稿信息的冲击,右臂内的混沌意识似乎暂时平息了下去,但那深藏的吞噬本能和与“深渊”的共鸣感却愈发清晰。 “…无妨。”他低声道。 风险巨大,前路未卜。 但父母留下的线索就在眼前,“第十深渊”的秘密关乎整个榕城的存亡,他别无选择。 往生斋内,决策已定。 一场指向林家最终秘密、深入真正“第十深渊”的探险,即将展开。 而他们不知道的是,在榕城另一个阴暗的角落,那个失语的言灵守护老人,正静静地看着林家老宅的方向,混浊的眼中充满了深深的忧虑。 他摊开手掌,掌心一枚古老的龟甲无声地裂开了数道纹路。 预兆,大凶。 第71章 守门人之裔 林家老宅在黎明前最深的夜色里,如同一头蛰伏的巨兽,沉默地匍匐在废墟与新建筑的交界地带。比之前前来勘探时更显破败阴森,仿佛连最后一点残存的生机都被抽走了。 这一次,林玥调动了更高的权限。两辆经过伪装、没有任何标识的黑色厢式车无声地停在老宅外围不同方向的车道上,车内是精锐的“龙鳞”外勤队员,携带着强干扰设备和重型符文武器,随时准备应对突发状况并封锁现场。无人机如同无声的蝙蝠,在高空盘旋,监控着方圆数公里内的能量波动和人员流动。 阿七、林玥和沈厌(依旧坐在特制的轻便轮椅上,由阿七推动)再次进入了这座充满不祥气息的老宅。墨芸则留在指挥车上,她的终端接入了老宅内部的传感器和无人机回传数据,负责技术支持和情报分析。 “能量读数比上次更低了,死气沉沉的,就像……彻底死透了。”墨芸的声音从微型耳机中传来,带着一丝困惑,“未发现活动能量源,生命信号为零。你们可以进去了,保持警惕。” 宅院内依旧是一片狼藉,积尘更厚。他们径直穿过几进院落,无视了那些歪倒的家具和剥落的壁画,目标明确地向着最深处的林家祖祠而去。 祖祠位于老宅最核心的位置,是一栋独立的、样式更加古老的青砖建筑。门楣上悬挂的匾额早已掉落摔碎,只剩下几个锈蚀的铁钉痕。两扇沉重的、同样布满裂纹的木门虚掩着,里面漆黑一片,散发出一种比外面更加陈腐、更加冰冷的气息。 阿七上前,小心翼翼地将门推开更大的缝隙。 吱呀—— 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在死寂的宅院里显得格外刺耳。 门内是一个不算特别宽敞的厅堂。正对着门的是一面巨大的、由上至下摆放着无数黑漆牌位的阶梯式神龛。大部分牌位都东倒西歪,积满了厚厚的灰尘和蛛网,许多甚至已经断裂、腐烂,看不清上面的字迹。香炉倾倒,贡品早已化为黑灰色的淤泥。 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了陈旧木头、腐烂供品和某种类似墓穴的阴冷气息扑面而来。 这里不像一个被供奉的祠堂,更像一个被遗忘的、堆满了死者名号的坟墓。 “分头找‘思过室’。”林玥压低声音,打开了强光手电。光束划破黑暗,照亮了空气中飞舞的尘埃。 祖祠的结构并不复杂,除了正厅,只有左右两个小小的偏殿。左侧偏殿似乎是存放祭祀用具的,杂乱地堆着些破败的旗幡、锣鼓。右侧偏殿的门上,则挂着一把早已锈死的铁锁,门楣上隐约可见“静思”二字。 “是这里了。”阿七上前,双手握住铁锁,微微发力,佛光一吐。 咔嚓。 锈蚀的铁锁如同酥脆的饼干般被轻易捏碎。 推开门,里面是一个只有几平米的小房间。四壁空空,只有地上扔着一个破烂的蒲团。空气污浊,地面铺着的青砖大多完好,但其中一块,根据手稿上的草图标注,正好位于房间中央略靠墙的位置。 阿七蹲下身,用手指叩击了几下。 咚咚…咚咚…咔! 声音果然不同!下面是空心的! 他尝试着撬动那块青砖,发现它异常沉重,边缘似乎有金属加固。运起佛力,才勉强将其掀开。 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向下延伸的、黑漆漆的洞囗,暴露出来。一股更加阴冷、带着浓郁土腥和岁月尘埃气息的气流涌出,其中似乎还夹杂着一丝极淡极淡的、令人心悸的熟悉感——与第九深渊类似,却更加古老、更加死寂。 “找到了!”林玥精神一振,立刻向指挥车汇报,“发现备用入口,准备进入勘探。” “等等!”耳麦里传来墨芸急促的声音,“无人机热成像显示,祖祠主厅西南角地下约一米五深度,有微弱热源反应!形状……像是埋了东西!不是活物,像是……某种恒温保存的容器?” 三人对视一眼,暂时停下了进入深渊入口的动作,退回主厅。 来到西南角,地面铺着同样的青砖。阿七再次动手,很快清理开表面的浮土和碎屑,发现这里的砖缝似乎有被后期重新填补过的痕迹。 撬开几块青砖后,下方露出了一个金属箱的一角。箱子是某种耐腐蚀合金打造,表面没有任何标识,只有一把复杂的密码锁。 “让开。”林玥取出一支特制的***,连接在密码锁上。墨芸在远程协助,强大的算力开始暴力破解。 几分钟后,咔哒一声,锁开了。 林玥深吸一口气,缓缓掀开了箱盖。 没有机关,没有陷阱。 箱子里铺着防震的黑色绒布,上面整齐地摆放着几样东西: 一本纸张极其古老、甚至有些脆化的线装族谱; 几枚雕刻着奇异兽纹、材质非金非玉的令牌; 还有一叠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相对现代的信件和笔记本。 林玥首先拿起那本古老的族谱,小心翼翼地翻看。 族谱的前半部分记载着林家的起源,竟可追溯到先秦时期,世代皆担任“巫祀”、“地官”之类的职务,负责山川祭祀、沟通幽冥。其中明确提到其一支脉受“皇命”或“天谕”,世代看守某处“地绝之所”,防止“浊气溢散,祸乱苍生”。看守者需断情绝欲,常驻于“门”之左近,且血脉中会逐渐产生对“浊气”的抗性,但也因此人丁稀薄,多寿元不长。 族谱的后半部分,进入明代以后,记载开始变得简略模糊,许多地方被涂抹修改。但依然能看出,林家一直恪守职责,直到近现代。 然而,在最近几十年的记录中,诡异的事情出现了。 连续三代,几乎所有直系血脉的男性,都在四十岁到五十岁之间,因各种“意外”或“怪病”迅速死亡或失踪!死亡原因语焉不详,但旁边大多会标注一个小小的、诡异的朱砂符号——一个扭曲的、仿佛正在开启的门的形状! 林守渊的父亲、祖父、曾祖父……几乎无一例外! 只有林守渊和他的儿子林翰(标注为失踪)是例外。 “这是……诅咒?还是献祭?”林玥感到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升。林家所谓的“守门”,代价竟然如此惨烈? 她立刻又拿起那些相对现代的信件和笔记本。 信件多是林守渊年轻时与一些神秘学者的通信,讨论的多是风水、地脉、长生之术,字里行间已经透露出对家族使命的厌倦和对永生的渴望。 而那一本笔记本,则是林守渊的私人日记! 【……父亲又咳血了……他才四十二岁……所谓的‘抗性’根本就是个笑话!我们不是守护者,我们是祭品!用一代代人的性命去填那个无底洞!凭什么?!】 【……我找到了家族记载的禁忌卷轴……原来‘门’后的存在许诺过……真正的永生……只要愿意付出‘代价’……】 【……他们都说我疯了……那些老古董!只知道愚蠢地遵守几千年前的破规矩!我要证明给他们看!我会打开那扇门,获得永恒的力量,让林家彻底摆脱这该死的宿命!】 日记里的字迹从早期的迷茫痛苦,逐渐变得偏执狂乱,最后充满了疯狂的野心。其中一页,还夹着一小片发黄的纸,上面画着一个复杂的仪式图案,旁边标注着——“归墟引神阵”。 一切真相大白。 林家所谓的“守门人”,实则是一群被古老契约束缚、世代用血脉填堵“门”缝的悲惨后裔。林守渊的疯狂,源于对这份宿命的反抗和恐惧,最终被“门”后的低语引诱,走向了极端。他的背后,或许还有着家族中那些同样不甘心赴死的“保守派”的支持。 而他的儿子林翰的失踪,恐怕也绝非意外。 “守门人之裔……”林玥合上日记,声音沉重,“原来是这样……难怪林守渊会变成那样……” 沈厌默默听着,目光扫过族谱上那些早逝的名字,最后落在那个扭曲的“门”形符号上。 他能感觉到,右臂内部那混沌的灰色,对那个符号,对这本族谱,对这片土地深处隐藏的东西,传来一种愈发清晰、愈发强烈的共鸣与渴望。 仿佛回家了。 又仿佛,感受到了食物的气息。 “林指挥,”耳麦里再次响起墨芸的声音,带着一丝紧张,“检测到备用入口下方的能量读数开始出现异常波动!非常微弱,但频率在加快!好像……好像下面的东西……被惊动了!” 三人脸色同时一变。 顾不上再研究这些惊人的发现,林玥迅速将族谱、令牌和日记重新包好,放入贴身背包。 “准备进入!”她看向那黑漆漆的洞口,眼神决绝。 无论下面是真正的“第十深渊”,还是林家世代守护(或者说镇压)的恐怖之门,他们都必须下去看个究竟。 沈厌抬起左手,轻轻按在右臂袖套上,仿佛在安抚,又像是在准备。 深渊,就在脚下。 第72章 活着的标本 “第十深渊”入口传来的异常能量波动,如同悬顶之剑,迫使沈厌三人组暂时搁置了对林家秘辛的深入探究。林玥将那些沉重的发现迅速收好,三人注意力再次聚焦于那黑黢黢的、散发着不祥气息的洞口。 就在阿七准备率先下去探查时,林玥的加密通讯器突然震动起来,传来外围指挥队员刻意压低的、急促的声音: “林指挥!紧急情况!市区方向,榕城动物园刚刚爆发大规模异常能量反应和骚乱!不是普通动物暴动,检测到高浓度未知秽气反应和……生命形态畸变信号!管理局应急部队已经赶赴现场,但情况诡异,请求指示!” 动物园?秽气?生命畸变? 三人动作同时一滞。这个时间点,未免太过巧合! 林玥立刻接通与指挥车墨芸的频道:“墨芸,立刻接入动物园监控和管理局内部频道,我要实时情况!” “已经在做了!”墨芸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严肃,终端键盘敲击声噼里啪啦响成一片,“画面过来了……我的天!这什么鬼东西?!” 微型耳机里传来墨芸倒吸冷气的声音,同时她将一段经过处理的实时监控画面传输到了林玥的战术目镜上。 画面晃动,充斥着警报红光和动物的惊恐嘶鸣。 只见原本关押猛兽的笼舍区域,数只老虎、狮子体型竟然诡异地膨大了一圈,肌肉虬结到不自然的程度,双眼赤红如血,疯狂地撞击着特制的强化玻璃和栏杆,口中涎水横流,散发出肉眼可见的淡黑色秽气! 但这还不是最骇人的。 在旁边灵长类动物馆的监控画面里,几只猕猴的行为更加诡异!它们没有发狂攻击,而是蜷缩在角落,身体表面鼓起一个个巨大的、不断蠕动的水疱!水疱呈现半透明状,隐约可以看到里面充满了浑浊的液体和某种……不断增殖的菌丝状物质!它们的眼神不再是动物的野性,而是一种充满了痛苦和某种异样智慧的麻木! “生命体征读数混乱!它们体内的微生物群正在被某种外力强行改造!能量源指向……是那些水疱里的菌丝!”墨芸语速飞快地汇报,“等等……扫描显示,动物园地下供水系统残留着高浓度未知有机污染物!源头……指向园区内一家上个月刚刚被查封的‘百灵生物科技公司’的废弃实验室!” 百灵生物科技!归墟教的外围产业之一! 林玥瞬间明白了!这不是意外!这是归墟教余孽的又一次实验!他们不仅在超自然层面活动,更在利用现代生物技术制造适应现世规则的生物污染源! 这些被污染的动物,就是活生生的标本!一旦让它们逃出去,或者那些充满活性秽孽菌的水疱破裂…… 后果不堪设想! “该死!”林玥低骂一声,瞬间做出决断,“阿七,你留守这里,监控入口,有任何异动立刻报告!沈厌,我们得去动物园一趟!” 深渊入口固然重要,但眼前的生物污染危机迫在眉睫,一旦扩散,将是整个城市的灾难! 阿七虽然担心深渊入口,但也知轻重缓急,重重点头:“好!你们小心!” 林玥推起沈厌的轮椅,快速向外撤离。经过主厅那个被挖开的金属箱时,沈厌的目光再次扫过里面那些记载着林家悲惨宿命的物件,最后落在那个扭曲的“门”形符号上。 右臂内部,那混沌的灰色传来一阵细微的躁动,并非针对外面的危机,而是对那个符号,对林家血脉中那沉淀的、与“门”共生的腐朽气息,产生了一种清晰的……食欲? … 榕城动物园已被管理局的应急部队彻底封锁,外围拉起了数道警戒线,符文屏障发生器全力运转,将异常区域隔离起来。内部枪声、兽吼声、以及某种令人牙酸的噗嗤爆裂声不绝于耳。 林玥和沈厌通过特殊通道进入隔离区。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血腥味、硝烟味和一种难以形容的、如同腐烂蘑菇与化学品混合的甜腻恶臭。 现场指挥官快步迎上来,脸色难看地汇报:“林指挥!情况失控!常规镇静剂和麻醉弹完全无效!那些怪物……它们的生命形态在战斗中还再持续异变!而且……而且它们似乎具备某种简单的战术协作能力!更麻烦的是那些长水疱的猴子,我们的队员一旦靠近一定范围,就会感到头晕恶心,生命体征下降!”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不远处传来一声巨响和队员的惊呼! 只见一头体型膨大、皮肤开裂渗出黑血的孟加拉虎,竟然硬生生撞塌了一面水泥墙,赤红的眼睛直接锁定了林玥和沈厌这边,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夹杂着痛苦与暴戾的咆哮,猛地扑了过来!速度远超普通老虎! “开火!”指挥官怒吼。 密集的符文子弹倾泻在猛虎身上,打得它皮开肉绽,黑血四溅,却无法立刻阻止它的冲势! 就在这危急关头—— 坐在轮椅上的沈厌,那双平静的眼睛骤然亮起微弱的幽光! 通幽眼开启! 在他的视野中,扑来的猛虎周身缠绕着浓密的、不断蠕动的灰黑色菌丝网络!这些菌丝深入它的血肉、神经,疯狂榨取着它的生命力,并将其转化为狂暴的力量和秽气!而在它的心脏和大脑部位,菌丝最为密集,几乎形成了两个不断搏动的菌核! 这才是污染的源头! 几乎同时,他那一直沉寂的右臂,再次传来了清晰的悸动! 这一次,不再是之前的排斥或渴望,而是一种极其明确的、针对那些活性菌丝和菌核的……捕食者遇到可口猎物般的兴奋! 嗡! 覆盖右臂的银色袖套下的石化表面,一道细微的裂缝再次不受控制地张开! 嗤! 一道比头发丝粗不了多少的灰色能量细丝,如同拥有生命的触须,瞬间从裂缝中电射而出,速度快得肉眼根本无法捕捉! 它并非射向猛虎本身,而是精准无比地穿透了空间距离,直接刺入了猛虎心脏部位那个搏动的菌核之中! 下一秒,令人毛骨悚然的一幕发生了。 那凶悍无比的变异猛虎,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庞大的身躯猛地僵滞在半空!它赤红的眼中暴戾迅速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惊恐和痛苦! 然后,在所有人惊骇的目光中,它的身体以心脏部位为中心,肉眼可见地干瘪枯萎下去!仿佛全身的精华为在瞬间被抽干! 短短两三秒,一头庞大的变异猛虎,竟然化作了一具皮包骨头、毫无生机的干尸,重重摔在地上,碎成了几块! 而那道灰色细丝则迅速缩回沈厌右臂的裂缝中,裂缝随之闭合。 沈厌发出一声极轻的闷哼,脸色又苍白了一分,但右臂内部却传来一种极其细微的、转瞬即逝的饱足感和愉悦感,仿佛享受了一道美味佳肴。 它……吞噬了那些秽孽菌? 现场一片死寂。 所有看到这一幕的队员都目瞪口呆,难以置信地看着轮椅上面无表情的沈厌,又看看地上那具诡异的干尸,后背不由得升起一股寒意。 林玥也是心头巨震,但她迅速压下情绪,厉声道:“都看到了吗?攻击它们体内的核心菌核!那是弱点!” 命令下达,队员们重新组织攻势,虽然依旧艰难,但有了明确目标,情况开始好转。 林玥推着沈厌,快速向着情况最危机的灵长类馆推进。 越靠近那里,空气中那种甜腻的恶臭就越浓,甚至可以看到淡淡的、如同孢子粉般的菌雾在弥漫。几名试图强攻进去的队员已经出现了呼吸困难、皮肤溃烂的症状,被迫退出。 馆内,那几只身上长满巨大水疱的猴子似乎感知到了什么,齐齐转过头,看向入口处的沈厌。它们麻木的眼神中,竟然流露出一种极其人性化的、混合了恐惧和哀求的神情! 它们还有意识?!只是身体被控制了? 沈厌的右臂再次传来强烈的食欲,比刚才对老虎菌核的渴望更甚!这些猴子体内的菌母,显然才是更“美味”的核心! 但这一次,沈厌的左手猛地按住了右臂。 他看着那些猴子眼中残存的人性化情绪,眉头微微蹙起。 直接吞噬,固然能解决问题,但这些猴子……恐怕也会和那头老虎一样,瞬间化为干尸。 就在他犹豫的瞬间—— 噗嗤!噗嗤! 馆内,其中两只猴子身上的巨大水疱,终于承受不住内部压力,猛地爆裂开来! 大量的浑浊粘液和漫天灰绿色的菌丝孢子如同烟花般炸开,瞬间弥漫了整个场馆! 第73章 细胞级的污染 灵长类动物馆内,噩梦般的景象骤然爆发! 噗嗤!噗嗤! 两只猴子身上巨大的、饱含浑浊液体的水疱猛地炸裂!并非简单的破裂,而是如同两颗生物炸弹被引爆! 粘稠的、散发着浓郁甜腻恶臭的墨绿色液体呈放射状喷溅而出,泼洒在墙壁、栏杆、地面上,立刻发出“嗤嗤”的腐蚀声响,冒出缕缕白烟! 而更可怕的是,随着液体爆出的,是漫天弥漫的、肉眼可见的灰绿色孢子云雾!这些孢子细如尘埃,却数量庞大,如同有生命的雾霾,瞬间充斥了整个场馆空间,迅速向着门口蔓延而来! “退后!屏息!最高级别生化防护!”林玥脸色剧变,厉声嘶吼,一把将沈厌的轮椅向后猛拉!同时激活了作战服内置的微型净化力场,一层淡蓝色的光膜覆盖全身。 门外的队员们反应迅速,立刻后撤并启动防护。但仍有几个离得稍近、吸入少量孢子的队员瞬间剧烈咳嗽起来,脸上迅速浮现出不正常的灰绿色,网状纹路,眼神开始变得涣散! “医疗队!快!隔离救护!”指挥官的声音因为惊怒而变形。 那灰绿色的孢子雾仿佛拥有意识般,继续向外扩散,甚至开始附着在队员的防护服表面,试图腐蚀穿透! 馆内,那几只爆开水疱的猴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仿佛所有的生命力都在瞬间被抽空,化作了这恐怖的孢子云雾。而其他几只身上还有水疱的猴子,则发出了凄厉无比的尖啸,身体剧烈抽搐,更多的水疱在它们体表鼓起、蠕动,眼看也要爆发! 危机瞬间升级!从处理变异动物,变成了应对一场可能极速扩散的生物级污染!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一直沉默的沈厌,左手猛地一扬! 数张他之前闲暇时准备的、材质特殊的深黄色纸符脱手飞出!这些纸符并非攻击,而是在空中无风自燃,化作一道道旋转的、带着清新草木气息的气流漩涡,勉强挡在了场馆门口,如同几台无形的吸尘器,疯狂吸扯着那些扩散出来的孢子云雾! 纸扎术·净风符! 然而,孢子数量太多,毒性太烈,净风符形成的漩涡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染成灰绿色,旋转迅速滞涩,眼看就要崩溃! “撑不住多久!”沈厌声音急促,他的通幽眼死死盯着馆内那不断滋生孢子的源头——剩余猴子体内那疯狂搏动的菌母核心!以及……已经渗透到地下、正沿着供水管道细微裂缝向更远处扩散的菌丝! 必须立刻摧毁菌母!阻断污染源! 但他的右臂,在刚刚吞噬了老虎的菌核后,传来一种饱足后的慵懒感,对再次“进食”似乎兴趣缺缺,甚至传来一丝轻微的排斥,仿佛吃腻了同一种食物。 不能再依赖它! “墨芸!分析孢子结构!寻找中和剂或抑制方法!”林玥一边指挥队员维持防线,一边对着通讯器吼道。 “正在分析!成分极其复杂!活性强得离谱!正在尝试匹配数据库……需要时间!”墨芸的声音也充满了焦急。 时间!最缺的就是时间! 沈厌目光扫过地上那些被腐蚀出的坑洞,又看向馆内那些痛苦抽搐的猴子,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他左手再次探入轮椅旁的布袋,这一次,取出的不是黄纸,而是一叠韧性极好、泛着金属光泽的黑色灵纸和一小截暗沉的、仿佛浸过血的木芯。 他的手指以一种近乎残影的速度动作起来!撕、折、捻、压…… 几乎在呼吸之间,一个仅有巴掌大小、结构却异常繁复精巧的黑色纸鹤在他掌心成型! 与以往那些灵动飘逸的纸鹤不同,这只黑纸鹤透着一股沉凝、死寂的气息,它的喙部尤其尖锐,仿佛由那截血木芯打磨而成。 沈厌咬破左手指尖,挤出一滴殷红的血珠,点在了纸鹤的双眼位置。 “以血为引,以厌为名,纳秽归寂……去!” 他低喝一声,将体内那微薄却精纯的、源自“梳理”契约的本源力量,强行灌注其中! 那黑色纸鹤双眼猛地亮起两点微弱的红芒,仿佛活了过来,发出一声极其轻微、却直刺灵魂的尖啸,骤然化作一道黑线,瞬间穿透了净风符形成的屏障,射入场馆内部! 它无视了弥漫的孢子雾,精准地扑向其中一只猴子心脏部位那搏动的菌母核心! 嗤! 血木芯制成的尖喙,如同最锋利的手术刀,轻易地刺入了菌核之中! 下一秒,那黑色纸鹤仿佛变成了一个微型的黑洞,菌核内澎湃的秽孽菌能量和活性被它疯狂抽取、吞噬!纸鹤表面的黑色变得更加幽深,甚至开始微微膨胀! 那只猴子猛地僵直,随即身体如同被抽空般软倒,但并未化作干尸,只是失去了所有生机,体表的水疱也迅速干瘪下去。 有效! 沈厌精神一振,左手不停,立刻开始折叠第二只、第三只黑色纸鹤! 然而,制作这种能精准吞噬特定秽孽能量的“厌鹤”,对他精神和体力的消耗极大!每完成一只,他的脸色就苍白一分,呼吸也更加急促。 林玥见状,立刻下令:“火力掩护!清除小型孢子团,为沈厌争取时间!” 队员们集中火力,射击那些凝聚较大的孢子团,减缓它们扩散的速度。 一只只“厌鹤”不断飞出,精准地消灭着一个又一个菌母核心。 馆内的孢子雾渐渐有减弱的趋势。 但沈厌的速度,终究慢了一步。 最后一只,也是体型最大、波动最强烈的那只猴子(似乎是这群猴子的首领),它体内的菌母核心似乎感知到了灭顶之灾,做出了最后的疯狂反扑! 它体表所有水疱同时剧烈膨胀,然后……它竟然张开嘴,发出了一个扭曲模糊、却依稀可辨的人类词语: “……归……墟……” 话音未落,它整个身体轰然爆开! 这一次的爆炸远超之前!更加浓稠的液体和密度更高的孢子云雾如同海啸般向四周冲击!甚至将沈厌刚刚射出的最后一只厌鹤都瞬间淹没、腐蚀! 恐怖的孢子云冲破了已然摇摇欲坠的净风符屏障,向着场馆外汹涌而来! “不好!”林玥瞳孔骤缩! 就在这绝望的时刻—— 沈厌那只一直显得有些“慵懒”的右臂,似乎被这最后菌母核心自爆时产生的、更加精纯浓郁的秽孽能量气息,尤其是那个扭曲的“归墟”词语所蕴含的意味……彻底激怒了! 仿佛王者受到了蝼蚁的挑衅! 嗡!!! 一股远比之前更加恐怖、更加冰冷的吞噬意志,猛地从右臂深处爆发出来! 覆盖其上的银色袖套瞬间被震得出现裂痕!符文疯狂闪烁后接连黯淡、崩碎! 一道足有手指粗细、凝实如同灰色玉石的能量触须,猛地从裂开的袖套下暴射而出! 它不再是细丝,而是如同一条狰狞的鞭子,又像是一条贪婪的巨蟒,带着碾压一切的恐怖气息,直接抽向那汹涌而来的孢子云海! 呼——! 仿佛长鲸吸水! 那足以毁灭整个街区的恐怖孢子云,在这灰色能量触须面前,竟如同遇到了克星,被它以惊人的速度疯狂吞噬、吸收! 灰绿色的孢子雾肉眼可见地变得稀薄、淡化! 仅仅两三秒时间,那致命的孢子云海,竟然被吞噬得一干二净! 能量触须满意地抖动了一下,缓缓缩回。袖套破损处,下面的石化手臂表面,一道清晰的裂痕蔓延开来,裂痕深处,那混沌的灰色似乎变得更加浓郁、更加“活跃”了一分。 沈厌猛地喷出一口鲜血,整个人彻底虚脱在轮椅上,意识都开始模糊。强行驱动厌鹤和右臂最后的爆发,耗尽了他所有心力。 现场,一片死寂。 只有残留的腐蚀痕迹和几只动物干瘪的尸体,证明着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危机。 队员们看着沈厌,眼神充满了敬畏、恐惧以及一丝感激。 林玥快步上前,检查了一下沈厌的状态,确认他只是脱力,稍稍松了口气。 “立刻全面消杀!彻查整个动物园!特别是供水系统!挖地三尺也要把残留的污染源找出来!”她压下心中的震撼,连续下令。 通讯器里,传来墨芸后怕的声音:“孢子活性消失了……我的天……刚才那能量读数……也太吓人了……等等!根据孢子残留的逆向追踪,污染源确定了!就在百灵公司废弃实验室的地下三层!那里还有一个……大型培养槽的信号反应!” 危机暂时解除,但根源还未铲除。 沈厌在恍惚中,仿佛又听到了那个扭曲的词语。 “……归……墟……” 归墟教……他们到底想用这种细胞级的污染……做什么? 他的右臂,传来一阵饱足后的、沉甸甸的悸动。 这一次,它吞噬的,远不止是能量。 第74章 镜界回响 动物园的生物污染危机暂告一段落,后续的消杀和溯源工作由管局的生化处理部队全面接手。那间位于百灵生物科技地下三层的秘密实验室被彻底封锁,里面发现的巨大培养槽和尚未激活的更多菌母样本被列为最高危险等级物品运走。墨芸对采集到的菌株样本表现出了极大的研究热情,几乎泡在了临时搭建的移动实验室里。 沈厌因精神和体力双重透支,回到往生斋后便陷入了长时间的昏睡。这一次,他的梦境不再是一片虚无,而是充斥着光怪陆离的碎片:扭曲的菌丝网络、父母在幽暗深渊前决绝的背影、鬼拍肩那意味深长的笑容、还有……一面巨大无比、映照出无数痛苦面孔的——古镜。 他睡了几乎一整天,直到次日傍晚才悠悠转醒。身体依旧虚弱,但精神上的疲惫感消退了不少。右臂传来一种沉甸甸的饱足感,那道新裂开的缝隙似乎微微软化了一丝,内部混沌的灰色物质流淌得更加缓慢,仿佛在消化吸收来的庞大能量。 林玥送来流食和药物,并告知了他沉睡期间发生的一件怪事。 “之前‘镜中魅影’事件的那些幸存者,差不多在同一时间,集体出现了梦游症状。”林玥眉头紧锁,“他们在家中无意识地起身,用各种工具——笔、口红、甚至指甲——在墙壁、地板、窗户上绘制同一种极其复杂诡异的符阵。” 她将平板电脑递给沈厌,上面是不同幸存者家中拍下的照片。那些符阵线条扭曲狂乱,却隐隐透着某种内在的规律,看久了让人头晕目眩,精神恍惚。符阵的核心图案,都与当年那面古董梳妆镜上的纹路有几分相似。 “他们醒来后对所做之事毫无记忆,身体也无异常,但精神明显更加萎靡。专家初步判断是创伤后应激障碍的集体爆发,但我感觉没那么简单。”林玥的语气带着笃定的怀疑。 沈厌看着那些照片,通幽眼自行微微开启。在他的视野里,那些符阵的线条并非静止,而是在极其缓慢地“流动”,散发出极其微弱的、熟悉的镜面反射和空间扭曲的能量波动。 是残留的镜魅意识! 它们并未被彻底消灭!而是潜藏在了这些受害者的集体潜意识深处,如同 dormant virus(休眠病毒),此刻正借助某种外力或特定时机,试图通过这种方式,重构与某个镜面维度的通道! “镜界……未灭……”沈厌的声音有些沙哑,“它们在……呼唤……或者说……在定位……” 定位什么?定位现实世界的坐标?还是定位某个更重要的东西? 就在这时,院外传来了熟悉的、带着一丝慵懒媚意的女声。 “哟,这么热闹?我才离开几天,你们就又招惹上新的麻烦了?” 苏九娘穿着一身新定制的墨绿色绣金线旗袍,臂弯挎着个小巧的手包,袅袅婷婷地走了进来。她看起来气色红润,显然之前的损耗已经恢复,甚至气息比之前更加深邃难测了几分。 她的目光扫过平板上的符阵照片,秀眉微微一挑,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和凝重。 “啧,‘心镜回响’……还是最麻烦的‘群噬’变种。”她轻轻用团扇点了点下巴,“看来上次那面镜子里的家伙,比我想象的还要麻烦一点,留了不少‘卵’在这些人脑子里啊。” “苏老板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林玥立刻问道。 “镜魅这东西,尤其是有些年头的,最是难缠。”苏九娘走到桌边,自顾自倒了杯茶,慢悠悠地说道,“它们并非实体,而是一种依托于镜面和精神力存在的能量聚合体。只要有一点核心意识碎片不灭,潜伏在生灵的精神深处,就能像种子一样等待复苏。” 她指了指照片上的符阵:“这不是简单的梦游涂鸦。这是坐标信标,也是共鸣法阵。所有幸存者同时绘制,是在将他们的大脑作为节点,链成一个巨大的精神网络,共同发力,试图在他们潜意识深处构建一个稳定的‘镜界入口’。” “一旦让它们成功,轻则这些幸存者意识被彻底拉入镜界,成为镜魅复苏的养料;重则这个精神入口可能会反向影响现实,造成更大范围的空间紊乱和精神污染。”苏九娘的语气难得严肃起来,“必须尽快进入他们的集体潜意识,找到并摧毁那个正在形成的‘镜界之种’。” 进入集体潜意识?这听起来比直接对付实体邪祟更加凶险莫测! 林玥看向沈厌,眼神带着询问。以他现在的状态…… 沈厌沉默了片刻,缓缓点了点头。镜魅因他当年未能彻底根除而遗留祸患,他责无旁贷。而且,他隐隐感觉到,右臂内那饱食后略显“慵懒”的混沌意识,对“镜界”这种纯粹精神层面的能量,似乎产生了一丝……好奇? “需要怎么做?”林玥问苏九娘。 “准备一间静室,把这些幸存者尽量集中安置在附近,增强精神共鸣。”苏九娘道,“我需要一件能稳定精神、指引方向的‘罗盘’,最好是与镜面或心灵相关的古物。另外……” 她目光转向墨芸那堆嗡嗡作响的仪器,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容:“小墨芸,你那些高科技玩意儿,有没有能捕捉、放大并稳定特定脑波频率的?或许能帮我们更容易地‘定位’和‘登陆’。” 墨芸立刻跳了起来,眼睛放光:“有有有!最新的‘深潜者-IV型’脑波同步仪!本来是用于深度心理治疗的,功率全开的话,理论上可以构建临时的‘共享梦境空间’!但需要极强的外部算力支持和精神引导,否则很容易迷失!” “精神引导交给我和沈老板。”苏九娘笑道,“算力支持嘛,就看你的了。” 方案迅速敲定。 林玥立刻调动资源,将七名症状最严重的幸存者秘密转移到了管理局下属的一处具备高级屏蔽功能的医疗中心,安置在同一间经过特殊布置的大病房内。周围贴满了镇魂安神的符箓,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宁神香气。 墨芸则将她的宝贝仪器搬来了大半,在隔壁房间搭建起一个临时的控制中心,无数线缆连接着那些沉睡的幸存者头上的脑波采集器。 静室中央,只留下沈厌的轮椅和苏九娘带来的一个蒲团。 沈厌面前,摆放着那面从古董店取来的、据说有安神定魂之效的汉代规矩镜仿品(真品不敢轻易动用),作为此次“深潜”的基点罗盘。 苏九娘则取出一枚小巧剔透、内部仿佛有云雾流转的水晶心窍,握在掌心,闭目凝神。 “准备好了吗?”苏九娘的声音变得空灵而遥远。 沈厌深吸一口气,左手轻轻按在冰冷的规矩镜仿品上,点了点头。 “开始!” 墨芸在隔壁用力敲下回车键! 嗡——! 深潜者-IV型脑波同步仪全力运转,发出低沉的嗡鸣!强大的能量流顺着线缆涌入幸存者的大脑! 几乎同时,那七名沉睡的幸存者身体同时剧烈抽搐起来,额头上的脑波采集器发出刺目的光芒!墙壁上,他们之前绘制的那些诡异符阵仿佛被无形之力激活,线条纷纷亮起幽蓝的光芒! 静室内,规矩镜仿品猛地一震,镜面不再是映照现实,而是变得如同深不见底的水潭,波纹荡漾! 沈厌和苏九娘的意识,仿佛被一股巨大的吸力猛地拉扯,瞬间投入了那镜面之中! 天旋地转,光怪陆离! 无数破碎的记忆、扭曲的情感、尖锐的恐惧碎片如同风暴般席卷而来! 集体潜意识镜界,深潜开始! 而在沈厌意识被拉入的瞬间,他那一直沉寂的右臂,袖套之下,一道裂缝微微张开,一丝极其细微的灰色雾气,如同好奇的触须,也悄然探入了那镜面的涟漪之中…… 它似乎,对这片纯粹由精神构成的领域,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第75章 心魇深潜 意识被撕扯、扭曲、然后猛地投入一片光的漩涡。 沈厌和苏九娘的“感知”在经历了一阵短暂的、令人作呕的失重后,骤然落地。但这里没有实地,只有无边无际、不断流动变幻的色彩和声响。 这就是集体潜意识镜界。 并非具体的场景,而是一个由七名幸存者最深层的恐惧、记忆碎片、情感执念混杂糅合而成的、光怪陆离的精神炼狱。 天空是不断翻滚的、如同油彩混合又分离的混沌色块,时而凝聚成狰狞鬼脸,时而溃散为哭泣的人形。脚下是时而坚硬如镜面、映照出扭曲倒影,时而柔软如沼泽、试图将人吞没的诡异“地面”。耳边充斥着无数重叠的呓语、尖叫、哭泣和疯狂的笑声,直接作用于意识本身,试图撕碎闯入者的理智。 “稳住心神!别被这些表象迷惑!跟着我的指引!”苏九娘的声音直接在沈厌的意识中响起,空灵而清晰,仿佛暴风雨中的灯塔。她手中的那枚水晶心窍散发出柔和的、稳定的白光,勉强撑开一小片相对清晰的空间。 沈厌凝聚意识,努力屏蔽那些无孔不入的精神污染。他的通幽眼在这里似乎失去了大部分效用,只能勉强看到周围能量流的混乱程度。反倒是他那一直沉寂的右臂,在进入这片纯粹的精神领域后,传来一种前所未有的活跃感。 袖套之下,那石化的手臂内部,混沌的灰色物质仿佛鱼儿入了水,不再有之前的慵懒或排斥,而是传来一种细微的、好奇的探索欲。它甚至主动散发出一丝丝极其微弱的灰色雾气,如同触须般探出袖套的破损处,轻轻触碰着周围流动的精神能量流,然后传来一种类似“品尝”和“分析”的反馈感。 这东西……竟然能适应并解析纯粹的精神力量? “找到‘镜界之种’的核心共鸣!”苏九娘指引道,“它一定隐藏在某个最强烈的共同心魇之中!” 两人(或者说两道意识体)在这片混乱的精神领域中艰难前行。四周不断浮现出幸存者们各自的恐惧景象:无限循环的坠落深渊、被无数面镜子里的自己追杀、至亲之人化作厉鬼索命、还有那面古董梳妆镜不断放大、仿佛要吞噬一切的恐怖画面…… 这些心魇栩栩如生,带着强烈的精神冲击力。苏九娘不断挥动团扇,打散那些过于凝实的幻象。沈厌则发现,当他右臂探出的那些灰色雾气触碰到这些幻象时,幻象竟会微微扭曲、淡化,仿佛被某种更本质的力量所“中和”甚至“吞噬”了一部分。 这右臂,似乎真是这些精神污染的克星? 突然,前方所有的混乱景象猛地向内收缩、凝聚! 最终化作一个极其庞大、几乎顶天立地的、由无数面破碎镜子强行拼接而成的巨大镜魔! 这镜魔没有固定的形态,它的每一块碎片都映照出不同的恐怖景象和扭曲面孔,无数只由镜面反射光构成的、尖锐的利爪从它体内伸出,疯狂地抓向四面八方!它的核心处,是一团不断搏动的、由纯粹恐惧和镜魅残留意识凝聚而成的暗蓝色光核——正是“镜界之种”! 它发现了闯入者!发出了无数个重叠在一起的、尖锐刺耳的咆哮! 轰! 无数镜面利爪如同狂风暴雨般向两人袭来!每一击都带着直接撕裂灵魂的精神力量! “小心!”苏九娘娇叱一声,水晶心窍白光大盛,化作一道屏障挡住攻击,但屏障剧烈波动,显然支撑得极为勉强!“这东西汇聚了七个人的心魇之力,在它们的潜意识里它几乎是无敌的!不能硬抗!必须找到它的弱点!” 沈厌操控轮椅(意识体在此地仍保留了自我认知的形态)急速闪避,一道镜爪擦着他的意识体掠过,带来一阵冰冷的、仿佛灵魂都要被冻结的刺痛感! 他的右臂再次传来剧烈的躁动!这一次不再是好奇,而是一种被挑衅后的愤怒和饥饿! 仿佛一个美食家看到了最顶级的食材,却被这食材张牙舞爪地反抗! “吼——!”镜魔的核心光核剧烈闪烁,更多的镜爪生成,从四面八方围剿而来!同时,那些破碎镜面中映照出的恐怖景象变得无比清晰,如同实质般的精神攻击疯狂冲击着两人的意识! 苏九娘闷哼一声,嘴角似乎溢出了一丝虚幻的鲜血,屏障摇摇欲坠。 沈厌眼神一厉,知道不能再犹豫! 他不再试图压制右臂的本能,而是集中起全部意志,不是去控制,而是去引导、去指向! 他将那股源自古老契约的、对于“梳理”和“平衡”的微弱理解,混合着自己坚定的守护意念,如同引导洪水般,导向那只沸腾的右臂! ——以吾之念,导汝之力,梳理混沌,归于沉寂! 他心中默念着那文献中的箴言,左手虚按右臂,向着那庞大的镜魔,猛地“推”了出去! 嗡——!!! 一股无形的、却仿佛能冻结整个意识空间的恐怖波动,猛地从沈厌的右臂爆发出来! 覆盖的袖套瞬间化为齑粉! 露出了下面那只彻底异化的手臂——不再是完全的石化状态,表面那些灰色的、如同岩浆冷却后的裂缝中,此刻正汹涌地喷薄出浓郁如实质的灰色雾气! 这些雾气不再是无意识的弥漫,而是在沈厌的意念引导下,于他身前迅速凝聚、旋转! 化作一个不断扩大的、深不见底的、仿佛能吞噬一切光与声的——混沌黑洞! 镜魔所有攻来的镜爪、那些精神冲击、甚至周围弥漫的恐惧能量,在触碰到这个灰色黑洞的瞬间,都如同泥牛入海,被无声无息地吞噬、湮灭! 不是简单的能量抵消,而是更本源的、规则层面的抹除! 镜魔发出了惊恐的尖啸,庞大的身躯下意识地向后收缩! 但那灰色黑洞的吸力陡然增大! 镜魔身上那无数破碎镜面中的恐怖景象,如同被橡皮擦擦掉般迅速消失!它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崩解、剥离,化作纯粹的精神能量流,被疯狂吸入黑洞之中! 就连它核心处那搏动的暗蓝色“镜界之种”,也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哀鸣,光芒急速黯淡,表面出现裂痕! “就是现在!”苏九娘看准时机,手中水晶心窍光芒大作,化作一道纯白的、凝练无比的光箭,趁着镜界之种被黑洞力量压制削弱的机会,精准无比地射入了其核心! 咔嚓——! 如同玻璃破碎的清脆声响响彻整个意识空间! 暗蓝色的镜界之种轰然爆碎,化为无数光点,随即被灰色黑洞彻底吞噬! 那庞大的镜魔发出一声最终的不甘咆哮,彻底崩溃消散,还原为混乱的精神能量流,渐渐平复下来。 灰色黑洞在吞噬了所有能量后,心满意足地缓缓收缩,重新变回灰色雾气,缩回沈厌的右臂之中。手臂表面的裂缝似乎又细微地弥合了一丝,色泽变得更加深沉内敛。 静。 意识空间内,那令人疯狂的噪音和混乱景象渐渐平息,虽然依旧光怪陆离,却不再具有攻击性。 成功了。 沈厌感到一阵极度的虚弱感袭来,意识体都变得有些透明。刚才那一下,几乎抽空了他所有的精神力量。 苏九娘的身影飞掠过来,看着沈厌那只缓缓恢复“平静”的右臂,美眸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和一丝极深的忌惮。 “你……你刚才……”她似乎不知该如何形容那股力量。 沈厌没有回答,只是疲惫地闭上眼睛。 就在这时,一段因为镜魔崩溃而逸散出的、未被黑洞完全吞噬的记忆碎片,恰好融入了沈厌的意识。 那是一个模糊的片段:他的父亲沈知渊,站在一面巨大的、非金非木、边缘布满古老裂纹的暗沉古镜前,母亲苏九娘(此苏九娘非彼苏九娘)正在一旁焦急地说着什么。父亲的手中,拿着半块残破的……傩面?他将傩面缓缓按向那面古镜…… 画面戛然而止。 沈厌猛地睁开眼睛! 幽鉴!父母果然找到了幽鉴碎片!他们试图用傩面的力量做什么? “我们该回去了。”苏九娘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她的脸色也有些苍白,“镜界之种已除,这些幸存者应该能慢慢恢复。此地不宜久留。” 两人的意识开始上升,脱离这片深层潜意识。 回归前,沈厌最后“看”了一眼这片正在平复的精神世界。 他的右臂内部,传来一丝极其细微的、饱足后的余韵,以及一种对更多、更“美味”精神食粮的……期待。 深潜结束,心魇暂平。 但沈厌知道,更大的风浪,或许才刚刚开始酝酿。 第76章 碎镜重圆 意识如同潜水者般缓缓上浮,挣脱那片光怪陆离的精神深海。 沈厌猛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静室熟悉的天花板,鼻腔里充斥着淡淡的宁神香和仪器运行的微弱臭氧味。左手指尖依旧残留着触碰那面汉代规矩镜仿品的冰凉触感。 强烈的眩晕感和精神透支后的虚脱感如同潮水般袭来,他忍不住发出一声压抑的**,额角青筋跳动,太阳穴如同被针扎般刺痛。 “醒了?”旁边传来苏九娘的声音,略带一丝疲惫,但依旧从容。她正优雅地用一方丝绢擦拭着那枚光芒略显黯淡的水晶心窍。“啧啧,这次‘深潜’消耗不小,这‘心窍’得温养好些日子了。” 隔壁房间,墨芸兴奋的欢呼声透过隔音墙隐约传来:“成功了!脑波频率全部恢复正常!异常精神共鸣消失!那些幸存者的生命体征稳定了!太厉害了!” 林玥快步走进静室,看到沈厌苍白但眼神清明的脸,明显松了口气,随即目光落在他再次破损、露出部分灰败皮肤的右臂袖套上,眉头又蹙了起来:“你的手……” “无碍。”沈厌的声音沙哑得厉害,他微微摇头,试图驱散脑海中那些残存的、混乱的记忆碎片和镜魔崩溃时的尖啸回响。但有一段画面,却异常清晰地烙印下来——父亲,那面巨大的暗沉古镜,还有那半块残破的傩面。 “幽鉴……”他下意识地低语出声。 “嗯?”苏九娘擦拭的动作一顿,美眸转向他,闪过一丝讶异,“你看到什么了?” 沈厌将那段短暂而模糊的记忆片段描述了出来。 “……父亲……幽鉴碎片……傩面……”苏九娘听完,红唇微启,重复着这几个关键词,眼神变得深邃起来,“沈知渊……他果然找到了利用幽鉴的方法?他想用傩面做什么?沟通?封印?还是……开启什么?” 她站起身,来回踱了两步,团扇轻轻敲打着掌心:“幽鉴碎片非同小可,传说它能照见万物本源,甚至贯通虚实界限。你父亲冒险用它,定然所图极大。而且,他动用了傩面……那东西与你们沈家血脉契约息息相关……” 她的目光再次落在沈厌那异化的右臂上,意有所指。 就在这时,墨芸抱着一台平板电脑兴冲冲地跑了进来:“重大发现!我在梳理刚才‘深潜者’系统记录的庞杂脑波数据时,捕捉到了一段极其异常、强度极高的外部干扰信号!时间点就在你们击溃那个大镜子怪的时候!” 她将平板屏幕转向众人。上面是一段复杂混乱的能量频谱图,但在某个瞬间,出现了一个极其突兀的、尖锐的峰值信号,其波动特征与之前所有镜魅能量和精神波动都截然不同。 “这信号非常短暂,但结构极其复杂古老,我从未见过!”墨芸兴奋地指着那个峰值,“它像是一个……应答信号?或者说……确认信标?仿佛是在回应镜界之种被摧毁时产生的能量湮灭波动!” 林玥脸色一变:“你的意思是,除了我们和镜魅,还有第三方在关注着这里?甚至……一直在等待镜界之种被摧毁的这一刻?” “很有可能!”墨芸用力点头,“而且信号源的方向……经过三角定位,大致指向……城南的旧工业区!就是之前发现归墟教生物实验室的那片区域附近!” 旧工业区?归墟教? 所有人的心都沉了下去。镜魅事件,难道自始至终都有归墟教在幕后推动?他们故意留下镜界之种这个隐患,等待有人来清除,然后借此触发某种他们需要的反应? “镜界之种被摧毁,对他们有何好处?”林玥沉吟道。 “或许……他们需要的不是种子本身,而是种子毁灭时产生的某种特殊能量波动,或者……”苏九娘眼神闪烁,看向沈厌,“……是摧毁种子所用的‘力量’的性质?” 她的目光再次意味深长地掠过沈厌的右臂。 沈厌沉默着,感受着右臂内部那吞噬了镜界之种后传来的、沉甸甸的饱足感以及一丝奇异的“愉悦”。难道归墟教的目标,是试探他这右臂的力量?或者说,是想确认这种力量对特定精神污染体的效果? “还有另一个发现!”墨芸又调出另一组数据,是那些幸存者恢复后,大脑中残留的、极其微弱的能量痕迹扫描图,“虽然镜界之种被清除了,但他们潜意识深处,似乎被烙印下了一个非常非常淡的……能量印记。” 扫描图上,在每名幸存者大脑的相似区域,都有一个肉眼几乎无法分辨的、淡淡的同心圆痕迹,如同水滴落入湖面留下的涟漪。 “这印记没有危害,暂时看不出作用,更像是一个……标记或者坐标。”墨芸挠了挠头,“搞不懂干嘛用的。” 标记?坐标? 沈厌心中一动,忽然抬起左手,艰难地凝聚起一丝微弱的精神力,凌空勾勒起来——正是他在父母手稿最后看到过的、那个代表“幽鉴”的古老象征符号! 当这个符号在空中成型的瞬间—— 嗡! 平板电脑上,那七个淡薄的同心圆印记,竟然同时微微亮起!虽然光芒转瞬即逝,但确凿无疑! “这……这是……”墨芸惊得张大了嘴巴。 苏九娘瞳孔微微一缩:“幽鉴印记?!归墟教……他们真正的目标,是激活这些幸存者体内的幽鉴共鸣?!他们想用这些人的大脑作为活体信标,来定位其他散落的幽鉴碎片?!” 真相如同拼图般,一块块残酷地拼接起来。 归墟教或许早就知道幽鉴碎片的存在,却苦于无法精准定位。他们利用镜魅事件,埋下镜界之种,等待有能力清除它的人出现(很可能是预料到沈厌会出手)。当沈厌动用右臂的力量摧毁镜界之种时,产生的特殊能量波动不仅被他们捕获用于分析,更关键的是,这股力量阴差阳错地,或者根本就在他们算计之内地——激活了潜藏在这些幸存者意识最深处、可能与幽鉴接触后残留的微弱印记! 而这些被激活的印记,就如同黑夜中的灯塔,为归墟教指引着其他幽鉴碎片的方向! 从一开始,这些幸存者就是棋子。镜魅是工具,甚至连沈厌的力量,都可能被对方借势利用! 好深的算计!好毒的手段! 静室内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 “必须立刻清除他们脑中的印记!”林玥果断道。 “很难。”苏九娘摇头,“印记已经和他们的深层意识融合,强行清除会严重损伤他们的神智。而且,恐怕已经晚了……信号很可能已经发出去了。” 她看向沈厌,语气凝重:“沈老板,看来寻找幽鉴碎片的事情,必须立刻提上日程了。不仅是为了你父母的下落,更是要阻止归墟教得到它们!” 沈厌缓缓握紧了左手。指尖因用力而微微发白。 他又一次,在不知不觉中,成为了别人棋盘上的棋子。 这种被操控、被利用的感觉,让他胸腔中涌起一股冰冷的怒意。 而他那沉寂的右臂,似乎也感知到了这股怒意,内部那混沌的灰色微微流转,传来一种近乎共鸣的、冰冷的杀戮冲动。 它讨厌被算计。 就在这时,沈厌贴身存放的那枚属于鬼拍肩的黑色通讯器,再次毫无征兆地微微发烫。 他取出通讯器打开。 里面没有新的芯片或物品,只有一张仿佛用阴影勾勒出的、简单的地图残片,上面标注着一个不断闪烁的红点,旁边还有一个古老的、代表“幽鉴”的符号。 地图下方,是一行小字: 【第一片“碎镜”的当前位置。报价:一份“深渊的回响”(下次见面时收取)。】 鬼拍肩!他果然无处不在!他甚至提前知道了归墟教的计划,并且……送来了破解之法? 或者说,是另一个更深陷阱的诱饵? 沈厌看着那张地图残片,又看了看自己那蠢蠢欲动的右臂。 碎镜已重圆,指向清晰的目标。 而前路,已然布满了更加危险的迷雾与陷阱。 他没有犹豫,将地图残片递给了林玥。 “准备出发。”他的声音依旧沙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 无论是不是陷阱,他都必须去。 为了父母,为了真相,也为了……夺回那被肆意操控的命运。 第77章 幽鉴秘闻 往生斋内室的空气,因鬼拍肩送来的那张阴影地图而再次凝滞。桌上,那枚不断闪烁的红点,如同恶魔的眼睛,无声地诱惑着,也警示着。 “旧港区,三号码头,第七仓库……”林玥盯着地图上的标注,眉头紧锁,“那是上世纪废弃的老码头区,现在几乎成了流浪汉和非法交易的窝点,鱼龙混杂,环境复杂。鬼拍肩把地点选在那里,绝不简单。” 苏九娘伸出纤纤玉指,指尖隔空轻轻划过那古老的“幽鉴”符号,美眸中流光微转:“幽鉴……没想到这东西的碎片真的流落于世。沈家小子,你父母当年恐怕是找到了了不得的东西,也惹上了天大的麻烦。” 她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追忆和凝重:“据我所知,‘幽鉴’并非单一器物之名,而是对一类古老存在的统称。它们并非人造,更像是天地规则碰撞或某个极高层次存在破碎后形成的‘概念结晶’,拥有映照、贯通、甚至一定程度扭曲现实与虚幻界限的伟力。古籍中零星记载的‘昆仑镜’、‘业镜’、‘虚空鳞’等,或许都是它的不同形态或碎片。” “它们通常处于沉寂状态,极难寻找。但一旦被特定方法或能量激活……”苏九娘的目光再次落到沈厌的右臂上,“……便能显现威能,同时也极易成为各方追逐的目标。归墟教如此处心积虑想要得到它们,所图绝非小事。” 沈厌沉默地听着,左手无意识地摩挲着轮椅扶手。父母的身影、那面巨大的暗沉古镜、还有那半块傩面……碎片化的信息不断在他脑中组合又打散。 “必须赶在归墟教之前拿到碎片。”林玥斩钉截铁,“我立刻安排人手对目标仓库进行外围侦查和布控。” “恐怕没那么简单。”苏九娘轻轻摇头,“鬼拍肩特意指明‘下次见面收取报酬’,‘深渊的回响’……这报酬恐怕不是那么好支付的。他料定我们不得不去,也料定我们会遇到麻烦,甚至……他可能和归墟教一样,也在借着我们的手试探什么。” 她的话点出了一个残酷的事实:他们似乎总是在被无形的线牵引着,每一步都落在别人的算计之中。 沈厌缓缓抬起头,目光扫过地图,最终落在苏九娘脸上,问出了一个关键的问题:“你……似乎对幽鉴很了解?” 苏九娘嫣然一笑,笑容却带着几分莫测高深:“活得久了,总会知道一些别人不知道的事情。更何况……”她轻轻转动手腕,露出手腕内侧一个极其细微的、若不仔细看几乎与皮肤纹路融为一体的淡金色烙印——那形状,竟与“幽鉴”的古老符号有几分神似! “……我们这一族,与这类‘概念结晶’,本就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渊源。”她语气轻描淡写,却无疑抛出了一颗重磅炸弹。 沈厌和林玥瞳孔同时一缩。 苏九娘……她果然不是普通人类!她的真实身份,竟然与幽鉴这等古老之物有关? 就在这时,一直埋头在仪器前的墨芸突然惊呼一声:“等等!那个信号……那个之前从旧工业区发出的、回应镜界之种毁灭的信号……它……它又出现了!而且强度在快速增强!方向……正在快速移动……目标是……旧港区三号码头!” 什么?! 归墟教的人果然也动了!而且他们的目标直指同一个地点! “他们怎么可能这么快?!”林玥惊愕,“鬼拍肩的地图刚到手!” “除非……”苏九娘眼神一冷,“除非他们早就知道碎片在那里,一直在等待‘信标’完全激活!或者……鬼拍肩给我们的情报,他们 somehow 也同步得到了!” 无论是哪种可能,情况都极其不利! “立刻行动!”林玥再无犹豫,抓起通讯器开始快速下达指令,“通知外围小队,放弃隐蔽侦查,直接控制旧港区三号码头周围所有出入口!空中单位升空监控!应急反应部队随时准备突入!快!” 她雷厉风行,瞬间进入了指挥状态。 “阿七!”她看向一旁摩拳擦掌的武僧,“你跟我先过去!” “好嘞!早就等不及了!”阿七双拳一撞,佛光隐现。 “沈厌,”林玥又看向轮椅上的沈厌,语气复杂,“你的状态……” “一起去。”沈厌的声音平静却不容置疑。他微微活动了一下左手指尖,一股微弱却精纯的力量缓缓流转起来——经过短暂的休整和刚才精神层面的冲击,他恢复了一丝行动力。更重要的是,他右臂对那所谓的“幽鉴”碎片,传来一种越来越清晰的、近乎牵引的感觉。 仿佛那碎片,本就是它的一部分。 或者说,是它极度渴望的“食物”。 苏九娘看了看沈厌,又看了看窗外开始暗下来的天色,轻轻叹了口气:“罢了,看来这把老骨头也得活动活动了。旧港区那地方,阴沟里的老鼠可不少,光靠蛮力可不行。” 她看似抱怨,实则已然决定同行。 计划瞬间敲定。 林玥和阿七作为先锋,带领一队“龙鳞”精锐率先赶往旧港区建立控制并初步探查。 沈厌、苏九娘以及负责技术支援的墨芸(带着她的移动工作站)作为第二梯队稍后出发。 … 旧港区笼罩在黄昏灰暗的光线下,废弃的吊机如同巨人的枯骨, silent 地矗立。海风带来咸腥和垃圾腐败的气味,破败的仓库墙壁上涂满了粗糙的涂鸦。 第七仓库是一栋巨大的、锈迹斑斑的铁皮建筑,大门紧闭,如同沉默的怪兽。 林玥和阿七带着队员悄无声息地包围了这里。无人机扫描显示仓库内部结构复杂,堆满了废弃的集装箱和机器残骸,能量读数混乱,有多处微弱生命信号,但无法精确定位幽鉴碎片的具体位置。 “A组B组,左右翼突入!C组,占领制高点!行动!”林玥果断下令。 特战队员如同猎豹般突入仓库! 然而,就在他们进入的瞬间—— 异变陡生! 仓库内部那些堆积如山的废弃集装箱和机器残骸,突然如同被无形的巨手推动,轰隆隆地移动、组合、变形!瞬间构成了一个错综复杂的钢铁迷宫!同时,地面上亮起无数暗红色的符文,形成强大的能量力场,不仅干扰通讯,更产生强大的精神压制和幻象效果! “是陷阱!阵法!”阿七怒吼一声,一拳将一面突然合拢过来的铁壁砸得凹陷进去,但更多的铁壁移动过来! 队员们瞬间被分割开来,陷入各自为战的境地!枪声、爆炸声、金属撞击声和诡异的嘶吼声在迷宫内回荡! 仓库深处,隐约传来一个得意而扭曲的笑声:“呵呵呵……管理局的走狗……果然来了……乖乖成为‘镜饵’的养料吧!” 镜饵?他们竟然把幽鉴碎片作为诱饵? 林玥心沉了下去,一边艰难地指挥作战,一边试图寻找阵眼。 … 第二梯队到达仓库外围时,里面已经乱成一团。 “能量场太强了!通讯完全中断!扫描仪也失灵了!”墨芸看着一片雪花的屏幕,急得直跳脚。 苏九娘凝神感知了片刻,秀眉微蹙:“好阴损的‘乱五行迷魂阵’,还混杂了现代的机械机关术。布阵的人是个高手,而且……很了解管理局的作战方式。” 沈厌坐在轮椅上,闭目感应。右臂传来的牵引感在阵法启动后反而更加清晰了,仿佛在无声地指引着方向。那些精神幻象和能量压制对他效果甚微,通幽眼能勉强看穿迷雾,直视能量流动的本源。 “左边……三十米……第二个缺口……能量节点在……移动……”他断断续续地,凭借着右臂的感应和通幽眼的辅助,艰难地报出方位。 苏九娘美眸一亮:“有意思!跟我来!” 她手中团扇轻挥,道道青黑色流光射出,并非强攻,而是巧妙地干扰着阵法的能量运行,暂时打开一条狭窄的通道。墨芸则操控着几台微型无人机,勉强进行着近距离侦察和路径记录。 三人如同在惊涛骇浪中穿梭的小舟,艰难地向仓库深处推进。 越往里走,战斗痕迹越明显,空气中弥漫着硝烟和血腥味。偶尔能看到被困住的队员正在与一些被阵法激活的、由废铁和秽气组成的傀儡守卫战斗。 终于,在沈厌的指引下,他们穿过最后一道扭曲的金属屏障,来到了仓库的最核心区域。 这里反而相对空旷。中央是一个用暗红色朱砂绘制而成的复杂祭坛,祭坛上悬浮着的,正是一块约莫巴掌大小、边缘不规则、通体暗沉、仿佛能吸收所有光线的黑色镜片! 幽鉴碎片! 它静静悬浮着,散发出古老而晦涩的波动。 而在祭坛下方,赫然躺着两名陷入昏迷的“龙鳞”队员!他们的额头上,正被强行烙印上那个同心圆的幽鉴印记!祭坛的力量正通过印记,疯狂抽取着他们的精神力量,注入上方的碎片之中! “他们想用活人祭炼碎片!”苏九娘脸色一变。 就在这时,祭坛后方阴影里,一个穿着归墟教灰袍、面容阴鸷的中年男人走了出来,他手中拿着一个奇怪的、如同罗盘般的法器,正在操控着阵法。 看到沈厌三人,他非但不惊,反而露出一个狰狞的笑容:“终于来了……等你们好久了……正好,用你们的血魂,尤其是你……”他贪婪地盯着沈厌,“……你这具完美的‘容器’,来为圣教彻底激活这‘虚空之鳞’吧!” 他猛地一跺脚,祭坛光芒大盛! 上方那块幽鉴碎片猛地一震,镜面不再是黑暗,而是骤然亮起!映照出的,却不是眼前的景象,而是无数扭曲破碎的空间裂缝和其中隐约闪烁的、恐怖的眼瞳! 一股强大的吸力从镜面中爆发出来,牢牢锁定了沈厌! 同时,周围阴影蠕动,数名气息强悍的归墟教徒现身,手持利刃,扑了上来! 危机瞬间爆发! 沈厌的右臂,在那幽鉴碎片亮起的刹那,传来了前所未有的、近乎疯狂的渴望与兴奋! 仿佛迷失的孩子,终于见到了母亲。 又像是饥饿的饕餮,看到了无上盛宴。 它想要那块碎片! 非常想! 第78章 管局的橄榄枝 仓库核心区域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粘稠的胶质。 幽鉴碎片悬浮于祭坛之上,镜面光芒大盛,映照出无数扭曲破碎的虚空裂痕和其中窥视的恐怖眼瞳,散发出强大的吸力,死死攫住沈厌!数名归墟教徒手持淬毒利刃,如同鬼魅般从阴影中扑出,杀气腾腾! “保护沈厌!”苏九娘娇叱一声,手中团扇疾挥,青黑色流光如同拥有生命的毒蛇,精准地缠向冲在最前面的两名教徒,暂时阻遏了他们的攻势。但她的大部分精力必须用于对抗祭坛散发出的精神威压和空间扭曲力,一时间左支右绌。 墨芸吓得尖叫一声,躲到一台倾倒的机器后面,手忙脚乱地试图启动什么防御装置。 而沈厌,正处于风暴的最中心。 那股针对他的吸力庞大无比,仿佛要将他整个灵魂都扯出躯体,投入那面恐怖的碎镜之中!轮椅发出不堪重负的**,向祭坛方向滑动。 但比这吸力更强烈的,是他右臂内部传来的、几乎要炸裂开的疯狂渴望! 吞噬它!得到它!融合它! 那混沌的灰色物质以前所未有的强度沸腾着、咆哮着,仿佛遇到了失散多年的核心部件,又像是饿鬼看到了满汉全席!覆盖的袖套早已化为飞灰,整条灰白色的手臂暴露在空气中,表面裂缝疯狂开合,喷薄出浓郁的、躁动不安的灰色雾气! “呃啊——!”沈厌发出一声痛苦与兴奋交织的低吼,左手死死抓住轮椅扶手,指节因对抗吸力而发白,但意识却几乎要被右臂那纯粹的吞噬本能所淹没! 祭坛旁那个阴鸷的归墟教术士看到这一幕,不惊反喜,眼中闪烁着狂热的光芒:“对!就是这样!释放它!拥抱虚空的力量吧!成为圣教最伟大的……” 他的话还未说完—— 异变再生! 轰隆! 仓库顶棚猛地被撕裂开一个巨大的口子!刺眼的探照灯光柱如同神罚般骤然落下,精准地笼罩了整个祭坛区域! 紧接着,数道穿着纯黑色、带有红色龙纹标识重型符文装甲的身影,如同陨石般从天而降,重重砸落在地面上!他们手中的武器并非枪械,而是造型奇特、闪烁着高频能量波动的拘束力场发射器和符文震荡锤! “管理局!最高权限执行!放下武器!立即投降!”一个冰冷、强硬、不带丝毫感情的女性声音通过扩音器响彻整个仓库,带着毋庸置疑的权威。 为首那名队员,装甲更加厚重,肩甲上有着明显的指挥官标识,面罩下的目光锐利如鹰,直接锁定了祭坛旁的归墟教术士和那些教徒。 管局的精英突击队——“龙牙”,竟然在这个关键时刻赶到了! 他们的出现瞬间打破了僵局! 归墟教徒们显然没料到管理局的反应如此迅速和强硬,攻势不由得一滞。 那名术士脸色剧变,眼中闪过一丝惊惶,但随即被疯狂取代:“该死的朝廷鹰犬!坏我圣教大事!杀了他们!” 他猛地催动手中罗盘,祭坛光芒再涨,试图强行加快抽取那两名昏迷队员的精神力,并操控周围阵法困住新来的敌人! 然而,“龙牙”小队显然有备而来。 “干扰阵列!启动!”女指挥官冷声下令。 几名队员立刻将手中的拘束力场发射器对准祭坛,发射出数道扭曲的、干扰能量运行的力场波! 嗡——! 祭坛的光芒瞬间变得不稳定起来,闪烁不定,对沈厌的吸力也骤然减弱! “清除威胁!”指挥官再次下令。 其他“龙牙”队员如同虎入羊群,扑向那些归墟教徒!他们的配合默契无比,装备精良,战术高效,远非普通外勤队员可比。符文震荡锤每一次挥击都带着破邪之力,轻易砸碎教徒们的防御,拘束力场更是能瞬间限制他们的行动! 战斗呈现出一边倒的碾压态势! 那名归墟教术士见大势已去,怨毒地瞪了沈厌和那名女指挥官一眼,猛地咬碎了口中的什么事物,身体骤然化作一团黑雾,试图遁走! “想跑?”女指挥官冷哼一声,抬手举起一柄造型科幻的长管武器——符文狙击铳!枪口亮起刺目的蓝白色光芒! 咻——! 一道凝练无比的净化能量束瞬间射出,精准地穿透了那团黑雾! 黑雾中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随即彻底消散,只留下一枚碎裂的玉佩掉在地上。 首领伏诛,剩余的教徒很快被尽数制服或击毙。 战斗在短短几分钟内结束。 仓库内突然陷入一种诡异的安静,只剩下仪器运行的嗡鸣和伤员痛苦的**。 “龙牙”队员们迅速控制现场,检查伤员,封锁祭坛。 那名女指挥官这才转过身,目光扫过苏九娘和墨芸,最后落在了轮椅上的沈厌身上。她的目光在沈厌那只暴露在外、依旧散发着不祥波动和灰色雾气的右臂上停留了许久,眼神复杂,有审视,有警惕,但更多的是一种冰冷的、评估般的探究。 她迈着沉稳的步伐走到沈厌面前,抬手打开了面罩,露出一张年轻却冷峻、线条硬朗的脸庞,看起来不到三十岁,眼神却锐利得仿佛能洞穿人心。 “林指挥官,”她先是向赶过来的林玥微微颔首示意,然后目光回到沈厌身上,“我是管理局特殊事务处理与异常个体管控部,‘龙牙’特遣队指挥官,秦琮。” 她的声音透过面罩内置扬声器传出,依旧冰冷而公式化:“奉总局最高指令,前来接手S-07(沈厌编号)相关事务及‘幽鉴’碎片回收工作。” 林玥的脸色瞬间变得有些难看:“秦指挥官,S-07的监护权由我负责,此次行动……” “林指挥官,你的报告总局已经详细审阅。”秦琮打断了她的话,语气不容置疑,“S-07的潜在风险等级已被重新评估为‘欧米茄级’,其关联事件已超出你的管辖权限和处置能力。总局要求立即将其转入最高保密序列,由我部直接接管。” 她的话如同冰冷的刀锋,切割着空气。管理局最高层终于不再满足于观望,要直接插手了! 秦琮的目光再次转向沈厌,以及他那只依旧对着祭坛上幽鉴碎片散发渴望的右臂。 “S-07,”她的声音稍微放缓了一丝,但依旧带着公事公办的冷漠,“鉴于你在此次事件中的……表现,以及你独特的‘能力’对处理此类超自然威胁的潜在价值,总局愿意给你一个选择。” “放弃抵抗,接受管理局的全面监护和‘适应性训练’。我们将为你提供必要的医疗支持、资源倾斜,并在一定程度上,允许你参与后续针对‘归墟教’及类似威胁的行动。” “作为交换,你需要无条件服从管理局的命令,接受所有必要的监控和研究,并交出所有已获得或未来获得的‘幽鉴’碎片及其他相关禁忌物品。” “这是管理局的‘橄榄枝’,也是你目前唯一理性的选择。”秦琮的语气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仿佛施舍般的意味,“否则,我们将不得不采取一切必要手段,以确保公共安全。你应该明白,那对你没有好处。” 现场一片死寂。 墨芸紧张地大气不敢出。苏九娘摇着团扇,眼神玩味,似乎想看看沈厌如何应对。林玥双拳紧握,脸色铁青,却无法反驳总局的命令。 所有的压力,都集中到了沈厌身上。 接受?意味着失去自由,成为管理局的研究对象和武器,甚至可能被彻底解剖研究。 拒绝?意味着立刻与代表着国家机器的庞大组织正面为敌,后果不堪设想。 沈厌缓缓抬起头,脸色依旧苍白,但那双过于平静的眼睛里,却看不到丝毫慌乱或恐惧。 他看了一眼祭坛上那块渐渐黯淡下去的幽鉴碎片,又看了看自己那只躁动不安的右臂。 然后,他看向秦琮,嘴角极其微弱地向上扯动了一下,仿佛一个嘲讽的弧度。 他的声音沙哑,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橄榄枝’?” “…还是…‘狗项圈’?” 秦琮的瞳孔微微一缩,脸上的冰冷表情出现了一丝裂纹。 沈厌没有再看她,而是将目光转向林玥,淡淡地道: “…这里…太吵了…” “…推我…回去…” 他竟然直接无视了秦琮和总局的“招安”,仿佛刚才那番话只是无关紧要的噪音! 秦琮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周围的“龙牙”队员也下意识地握紧了武器,气氛骤然紧张得如同拉满的弓弦! 林玥愣了一下,看着沈厌那平静却异常坚定的眼神,一咬牙,上前一步,推起了沈厌的轮椅,竟真的打算离开! “站住!”秦琮厉声喝道,强大的气场瞬间弥漫开来,“S-07!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沈厌的轮椅停了下来。 他没有回头,只是微微抬起了那只恐怖的右臂。 嗡——! 一股无形却令人灵魂战栗的恐怖威压,猛地从那只手臂上散发出来!并非针对任何人,而是如同实质般笼罩了全场! 所有“龙牙”队员,包括秦琮在内,都瞬间感到一股刺骨的寒意和难以言喻的窒息感!仿佛被什么洪荒凶兽盯上,只要稍有异动,就会迎来毁灭性的打击! 就连祭坛上那块幽鉴碎片,都微微震颤起来,似乎在与这股力量共鸣! 沈厌依旧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重复了一遍: “…太吵了。” 秦琮的脸色变了又变,死死盯着沈厌的背影,以及那只散发着令人心悸力量的手臂。她身后的队员虽然紧张,却没有一人敢轻举妄动。 沉默了足足十几秒。 秦琮终于缓缓松开了握紧的拳头,眼中的凌厉稍稍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深沉的凝重。 “……很好。”她几乎是咬着牙说出这两个字,“S-07,我希望你清楚你今天选择的代价。” 她挥了挥手,示意队员们让开道路。 “我们会再见的。”她看着被林玥推着缓缓离开的沈厌,冷声道,“很快。” 林玥推着沈厌,苏九娘和墨芸紧随其后,在一众“龙牙”队员冰冷的注视下,缓缓离开了这片狼藉的仓库。 管局的橄榄枝,带着冰冷的铁刺。 而沈厌,毫不犹豫地将其折断。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与管理局那微妙而脆弱的平衡,已被彻底打破。 新的风暴,已然降临。 第79章 新任城隍 离开旧港区第七仓库的过程,充斥着一种无声的、冰冷的对峙。秦琮和她的“龙牙”小队如同雕塑般站在原地,目送着林玥推着沈厌离开,那些冰冷的目光几乎要在他们背上灼出洞来。空气中残留的硝烟味、血腥味,与那份被毫不留情拒绝的“橄榄枝”所带来的尴尬和怒意混合在一起,沉重得令人窒息。 直到坐进改装过的指挥车,彻底远离了那片区域,车内凝固的气氛才稍稍缓解。 “呼……吓死我了……”墨芸拍着胸脯,后怕不已,“那个秦指挥官的气场太可怕了!还有那些‘龙牙’,感觉跟机器人似的!沈厌你也太猛了,居然直接怼回去了!” 林玥脸色依旧凝重,一边驾驶车辆,一边通过后视镜看着后排闭目养神的沈厌:“你这次彻底得罪了总局强硬派,他们绝不会善罢甘休。秦琮的出现,意味着总局已经将你列为最高优先级目标,接下来的监控和限制只会更加严密。” 沈厌没有睁眼,只是极轻地“嗯”了一声,仿佛早已料到这个结果。他的左手无意识地搭在右臂上,那只手臂在吞噬欲望被强行中断后,似乎陷入了一种沉闷的不满足状态,内部的灰色物质流淌缓慢,传递出一种类似赌气般的冰冷情绪。 苏九娘把玩着团扇,嘴角噙着一丝玩味的笑:“得罪便得罪了。管理局内部也非铁板一块,强硬派想一口吞下这块硬骨头,也得看看有没有那么好的牙口。不过,小沈厌,你下次再想这么自由行动,怕是难喽。” 车子没有开回往生斋,而是径直驶向了老城区。那里,之前因城隍失控和地脉枯竭而引发的混乱虽已平息,但留下的创伤依旧明显。街道冷清,许多店铺关门歇业,残存的居民脸上也带着惊惶未定的神色。 然而,当车子靠近那座曾经流血泪、如今已残破不堪的老城隍庙时,却感受到了一种奇异的、微弱的能量波动。 那波动并非地脉恢复的蓬勃生机,也不是污秽残留的死寂,而是一种……温和的、带着些许笨拙的安抚之意的能量场,如同初生的幼苗,艰难却顽强地试图弥合着这片土地的伤痕。 “咦?这能量反应……”墨芸好奇地调整着探测器,“很陌生,但很稳定,正在缓慢净化周围的秽气残留……源头好像在城隍庙里面?” 众人下车,走向城隍庙。 庙宇更加破败了,残垣断壁间荒草丛生。但奇异的是,庙门口的石阶被人细心打扫过,歪倒的香炉被扶正,里面甚至插着几柱刚刚燃尽不久、散发着劣质香料气味的细香。 走进庙内,只见那尊曾经双目流血、如今只剩半边的泥塑神像前,竟然趴伏着一个……身影? 那并非人类,而是一个穿着不合身、打满补丁的旧式短褂,头发花白稀疏,身形佝偻的老翁。但他裸露在外的皮肤呈现出一种明显的青灰色,脖颈和手背上还能看到稀疏的、类似水生动物的鳞片,周身散发着淡淡的、属于精怪的妖气。 此刻,他正无比虔诚地对着那残破神像叩拜,嘴里念念有词,说的并非人言,而是一种含糊不清、带着水汽咕哝声的古老方言,似乎在祈求着什么,又像是在进行某种简单的仪式。 似乎是感知到有人进来,老翁吓了一跳,猛地回过头,露出一张布满皱纹、带着明显龟类特征的脸,一双绿豆眼里充满了惊慌和警惕。他下意识地想往神像后面躲藏。 “是你?”林玥认出了他。这是一只在这片老城区生活了不知多少年的老龟精怪,性情温和,几乎从不惹事,之前管理局清理低级邪祟时也并未为难他。沈厌之前处理城隍事件时,似乎还顺手帮过他一个小忙(可能是驱赶了骚扰他的恶邻邪祟)。 老龟精怪看清来人是林玥和沈厌,眼中的惊慌稍减,但依旧紧张,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咕哝着:“大……大人……小的……小的只是来上柱香……没……没干坏事……” 他的目光尤其在扫过沈厌那只异化的右臂时,流露出本能的畏惧。 “你在这里做什么?”林玥放缓语气问道。 老龟精怪犹豫了一下,才磕磕巴巴地说道:“……地脉……地脉爷爷病了……土地婆婆也睡了……这里……乱……大家……怕……” 他指了指外面冷清的街道,又指了指残破的神像。 “……小……小的活了有些年头……受这片水土恩惠……想着……想着能不能……学着城隍爷的样子……暂时……暂时看顾一下……让街坊邻居们……能睡个安稳觉……” 他的表达虽然笨拙,意思却很清楚。他想在这无神主持的混乱时期,暂时扮演“守护者”的角色,以自己微薄的妖力,安抚此地残存的地气,庇护那些惊惶的普通居民。 所以那微弱的能量场,是他散发的? 林玥和沈厌对视一眼,都有些意外。精怪主动承担这种“神职”,而且是无名无分、自发行为,极为罕见。 “胡闹!”一个粗豪的声音突然从庙外传来。只见阿七带着几名僧侣快步走了进来,显然也是被这里的能量波动吸引过来的。阿七瞪着那老龟精怪,“精怪之身,妄图窃取神职香火?你不怕天道责罚,魂飞魄散吗?!” 老龟精怪吓得浑身一哆嗦,差点把头缩进衣领里,连连摆手:“不敢不敢!小……小的不敢要香火!就是……就是出份力气……积点功德……等……等地脉爷爷好了……城隍爷回来了……小的就走……就走……” 他的眼神卑微而真诚,带着一种古老的、属于土地精怪的淳朴信念。 阿七还想说什么,却被沈厌抬手阻止了。 沈厌操控轮椅,缓缓上前,来到那残破的神像前,又看了看吓得瑟瑟发抖的老龟精怪。 他抬起左手,并非攻击,而是凌空缓缓勾勒起来。 这一次,他绘制的并非攻击性或防御性的符文,而是一个极其复杂、蕴含着“安抚”、“梳理”、“暂代”、“认可”之意的古老契约符箓!这符箓并非沈家传承,更像是他结合了那份古老文献中对“平衡”的理解和自身右臂对能量流转的微妙感知,临时创造出来的! 符箓成型的瞬间,散发出柔和而稳定的白光。 沈厌看向老龟精怪,声音平静:“…你…确定…要担此责?” 老龟精怪看着那散发着令他心安气息的符箓,又看看沈厌那平静无波的眼睛,仿佛下定了决心,重重地点了点头,跪伏下去:“……小的……愿意试试……求大人……指点……” 沈厌不再多言,左手引导着那道契约符箓,缓缓印向了老龟精怪的额头。 就在符箓即将触及的瞬间,他那只一直沉寂的右臂,似乎感知到了这“梳理”、“认可”的行为与其本能中的某种“秩序”倾向相合,竟然传来一丝极其微弱的认同感,一道细微的灰色能量自主分出,融入了那道白色符箓之中! 嗡! 符箓光芒大盛,随即迅速没入老龟精怪的眉心! 老龟精怪身体猛地一震,周身妖气非但没有增强,反而向内收敛,变得更加醇和、厚重,隐隐与脚下的大地、与周围残存的地脉气息产生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共鸣!他的额头上,一个淡淡的、由白色光晕和一丝极细灰线组成的复杂印记一闪而逝。 他…他竟然真的暂时获得了这片区域的“认可”!虽然力量微乎其微,远不如正神,却确确实实拥有了一丝“守土”的权责雏形! “…暂代…此地…土地。”沈厌收回手,气息微喘,显然这番操作对他消耗不小,“…梳理地气…安抚生灵…非为香火…乃尽本职。” 老龟精怪…不,此刻或许该称他为“暂代土地”,感受着体内那丝微弱却真实存在的、与土地连接的力量,激动得老泪纵横,对着沈厌连连叩拜:“……谢大人!谢大人恩典!小……小老儿一定尽心尽力!不敢有负所托!” 阿七看着这一幕,张了张嘴,最终双手合十,默诵了一声佛号,不再反对。他能感觉到,这老龟精怪身上确实多了一份沉甸甸的、属于“责任”的气息。 林玥眼神复杂地看着沈厌。他这是在…用自己的方式,尝试建立新的秩序?哪怕只是微不足道的一小片土地。 苏九娘摇着团扇,轻笑:“有意思…无冕之城隍,敕封荒野精…沈老板,你这手‘僭越’之举,怕是又要让某些人睡不着觉喽。” 就在这时,庙外传来一阵轻微的骚动。几个附近的居民,被刚才符箓的光芒吸引,大着胆子探头探脑地望了进来,看到庙内情景,脸上露出惊疑不定的神色。 那老龟土地见状,连忙擦了擦眼泪,整理了一下破旧的衣衫,努力挺直佝偻的腰背,学着记忆中城隍爷的样子,笨拙而庄严地走到庙门口,用那含混的方言试图安抚居民:“……乡亲们……莫怕……地脉会好的……小老儿…暂时…给大家看门……没事的……没事的……” 他的话语依旧笨拙,身上妖气也未尽褪,但那份真诚的意愿和刚刚获得的那一丝“认可”权责,却仿佛带着某种安抚人心的力量。 那几个居民面面相觑,脸上的惊惶似乎真的消退了一些,迟疑着,没有立刻离开。 一种脆弱而微妙的平衡,在这片饱经创伤的土地上,开始悄然萌芽。 沈厌看着这一幕,沉默不语。 他的右臂,那丝参与“认可”契约的灰色能量缓缓收回,传来一种奇异的、近乎平静的满足感。 仿佛混乱的线头中,终于被理顺了微不足道的一根。 新任的“城隍”或许弱小,甚至不伦不类。 但这无疑是一个开始。 一个在废墟和混乱中,寻求新秩序的开始。 而这一切,都被远处高楼上一架高倍望远镜,清晰地记录了下来,传回了某个秘密地点。 秦琮看着屏幕中沈厌“敕封”精怪的画面,冰冷的脸上露出一丝深思。 “梳理而非灭绝…引导而非镇压…”她低声重复着报告中提到的沈厌的话,“S-07…你究竟…是什么?” 第80章 往生斋重开 老城区城隍庙那近乎儿戏却又带着某种庄重意味的“敕封”,如同一颗投入死水微澜的石子,并未在榕城掀起太大的波澜。对于绝大多数普通居民而言,生活依旧在重建的艰辛与对未知的恐惧中挣扎前行。但对于游走于阴影下的“里世界”而言,这个消息却以一种惊人的速度悄然传开。 往生斋,那个一度沉寂、甚至被认为可能随其主人一同湮灭的铺子,再次成为了某些目光聚焦的焦点。 沈厌拒绝管理局“橄榄枝”并“敕封”精怪的消息,更是为他蒙上了一层更加神秘且危险的光环。 几日休整后,往生斋那扇紧闭了许久的木门,在一个雾气朦胧的清晨,被缓缓推开。门楣上那块“百无禁忌”的匾额,被仔细擦拭过,虽依旧古旧,却在稀薄的晨光下,透出一种沉甸甸、仿佛能吞噬光线的暗沉色泽。 没有鞭炮,没有花篮,甚至连基本的营业标志都未曾更换。重新开业静悄悄,却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存在感。 斋内陈设大致如旧,只是多了几分刻意整理过的痕迹。药柜里的药材补充了些许,制作纸扎的材料也堆放在角落。沈厌依旧坐在他那张轮椅上,位置从后院移到了靠近柜台的地方,身上换了件干净的深色布衣,那条异化的右臂重新被特制的、绣满更复杂银色符文的宽松袖套笼罩,静静搭在扶手上。 他的脸色依旧缺乏血色,但眼神不再是之前的空洞死寂,而是恢复了几分往日的平静,只是这平静之下,似乎沉淀了更多难以言喻的东西,如同深潭,看似无波,内里却暗流汹涌。 林玥调动了部分可信的人手,在往生斋周边布下了更隐蔽、更高效的监控网络,既是为了保护,也是为了监视。她知道,从沈厌拒绝秦琮的那一刻起,往生斋就变成了一个风暴眼。管理局的耐心是有限的,秦琮那句“很快会再见”绝非虚言。 阿七时不时会过来坐坐,有时带些山下买的素斋,有时只是默默陪着沈厌喝一壶粗茶。他不提佛理,不说世事,仿佛只是老友间的寻常陪伴,但那偶尔扫过沈厌右臂的担忧目光,却暴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苏九娘来得更勤快了些,她似乎对往生斋重新开业颇为乐见,甚至亲自指挥着墨芸(后者以“技术顾问”名义死皮赖脸地留了下来)将一些不起眼的小摆设更换了位置,美其名曰“调整风水,聚敛生气”。她与沈厌之间似乎形成了一种新的默契,关于幽鉴、关于归墟教、关于他父母的事,她不再主动提起,但每当沈厌目光扫过她时,她总能回以一个心照不宣的浅笑。 墨芸则彻底把往生斋当成了她的第二个实验室,各种奇奇怪怪的仪器占据了偏厅大半空间。她似乎对沈厌的右臂有着无穷的研究欲,但又慑于那偶尔泄露出的恐怖气息,只敢进行远距离的非接触扫描和数据记录,嘴里总是嘀嘀咕咕着“能量惰性化”、“混沌活性指数”等晦涩术语。 重新开业的头几天,门可罗雀。偶有不知情的街坊路过,探头看见轮椅上气息阴沉的沈厌和斋内略显诡异的陈设,也大多快步离开。往生斋仿佛被一层无形的结界笼罩,与周遭逐渐恢复的市井气息格格不入。 沈厌并不在意。他大部分时间只是静静地坐着,左手偶尔拿起一些普通的纸张和竹篾,做一些基础的纸扎练习。他的动作很慢,却异常稳定,指尖流淌的不再仅仅是技艺,更融入了对那篇古老文献的思索,以及对右臂内部那混沌意识小心翼翼的感知与引导。 他能感觉到,右臂在吞噬了镜界之种和部分秽孽菌能量后,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那种纯粹的、贪婪的吞噬本能依旧存在,但似乎多了一丝极其微弱的“辨别”能力,甚至……出现了一点懵懂的“偏好”?它对精纯的负面能量和灵魂碎片依旧渴望,但对那些混乱无序、充满杂质的低等秽气,则表现出明显的“嫌弃”。 而且,在参与了“敕封”老龟土地,引导了一丝秩序之力后,右臂内部那混沌的灰色,偶尔会传来一种近乎“舒适”的平静感。仿佛绝对的混乱之中,也潜藏着对某种“平衡”的潜在认同。 这变化是好是坏,沈厌无从判断。他只能如同行走在万丈深渊的钢丝上,谨慎地摸索着前进。 这天下午,天色阴沉的仿佛又要下雨。斋内只有沈厌一人,阿七去了寺庙,苏九娘说去访友,墨芸则在偏厅捣鼓她的新设备。 一阵略带迟疑的脚步声在门口停下。 沈厌抬起眼。 只见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中山装、手里紧紧攥着一个破旧蓝布包袱、年纪约莫五十岁上下的男人,正站在门口,神色紧张地朝里面张望。他面容愁苦,眼袋深重,身上带着一股浓重的鱼腥味和……一丝极其微弱的、非人的阴气。 “请……请问……沈师傅在吗?”男人声音沙哑,带着浓重的地方口音,语气充满忐忑。 “何事?”沈厌开口,声音平淡。 男人像是被惊到,瑟缩了一下,才鼓足勇气迈进门槛,小心翼翼地将那个蓝布包袱放在柜台上,却不敢完全松开手。 “沈师傅……俺……俺是下游打渔的刘老四……”男人结结巴巴地开始叙述,“俺家……俺家婆娘半个月前……淹死了……捞上来的时候……手里……手里死死攥着这个……” 他颤抖着手,缓缓打开了蓝布包袱。 里面露出的,并非什么金银珠宝,而是一面巴掌大小、边缘破损严重、镜面布满蛛网般裂纹的老旧铜镜。铜镜的样式非常古拙,背面刻着模糊的水波纹和一种从未见过的、似鱼非鱼的怪异图案。 真正让沈厌目光微凝的,不是镜子的年代,而是——在通幽眼的视野下,这面破镜子,正散发着极其微弱、却异常纯粹的空间波动!而且这波动,与他之前接触过的幽鉴碎片,隐隐有几分相似,却又更加……潮湿和阴冷? “婆娘死后……家里就不安生……”刘老四的声音带着哭腔,“娃儿天天晚上哭闹,说梦见娘泡在水里喊冷……水缸里的水自己晃……门窗半夜自己响……俺……俺听说沈师傅您有本事……能处理这些邪乎事……求您……求您帮帮俺吧!俺实在没法子了!” 他扑通一声跪了下来,连连磕头。 沈厌的视线,从那只破旧铜镜,缓缓移到自己那只覆盖着袖套的右臂上。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 右臂内部,那原本略显“慵懒”的混沌灰色,在感知到这面铜镜气息的瞬间,再次传来了清晰的悸动! 这一次,不再是单纯的渴望或食欲。 而是一种更加复杂的、带着一丝好奇、一丝熟悉,甚至还有一丝极其微弱的……催促? 仿佛在说:拿下它。这东西,很重要。 往生斋重开后的第一桩“生意”,就这样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主动找上了门。 而沈厌知道,这面看似普通的破旧铜镜,恐怕绝非简单的邪祟附物。 它很可能,是另一块“碎镜”。 一块与“水”,与更深层的秘密相关的幽鉴碎片。 沈厌看着跪地哀求的刘老四,又看了看那面安静躺在蓝布上的铜镜,缓缓抬起了还能活动的左手。 “…起来…” “…这镜子…” “…我看看…” 他的声音依旧沙哑平静。 但往生斋内,仿佛有无形的风,开始悄然流动。 新的故事,已然掀开了扉页。 而窗外的天空,阴云密布,预示着更大的风雨,即将来临。 第81章 镜中瞳 往生斋内,时间仿佛被门外朦胧的雾气凝滞了。只有刘老四粗重紧张的呼吸声,和柜台桌面上那面破旧铜镜散发出的、若有若无的阴湿气息,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 沈厌的目光落在铜镜上,通幽眼自行运转,视野中的世界褪去了色彩,只剩下能量的流动与痕迹。 这面镜子……很不对劲。 它并非寻常邪祟附物那般散发着浓烈的怨气或妖气。相反,它的能量波动极其内敛,几乎与一块凡铁无异。但在那布满裂纹的镜面深处,沈厌“看”到了一些别的东西。 一丝极其微弱、即将彻底消散的恐惧印记,如同水渍般残留在镜面的能量结构中。那印记充满了溺水的窒息感、冰冷的绝望,以及一种……被无形之物拖拽入深水的惊惶。这应该就是刘老四妻子临终前的最后感受。 然而,真正让沈厌瞳孔微缩的,是在那恐惧印记的核心,还缠绕着一缕更加细微、几乎难以察觉的淡蓝色能量丝线。这丝线灵动而阴寒,带着明显的水族精怪特有的气息,但它并非恶意缠绕,反而像是一条……锁链,或者说,一个标记? 这缕精魄似乎被某种力量禁锢在了镜中,与刘老四妻子的恐惧印记共生,构成了一个微妙而脆弱的平衡。 而就在这时,沈厌那只覆盖着银色符文袖套的右臂,清晰地传来了反应。 不再是之前遇到强大能量源时的狂暴吞噬欲,也不是面对低等秽气时的嫌弃排斥。而是一种更加复杂、更加专注的悸动。 仿佛一个鉴赏家遇到了一件年代久远、真伪难辨的古董,带着审视,带着好奇,更带着一种近乎本能的吸引。臂膀内部的混沌灰色物质缓缓流转,传递出一种明确的信号:这东西,有古怪,很重要,需要靠近,需要……触碰。 沈厌缓缓抬起了还能活动的左手,示意刘老四不必再跪。 “…起来说话。”他的声音依旧沙哑,带着一种能让人莫名冷静下来的平淡。 刘老四如蒙大赦,颤巍巍地爬起来,佝偻着腰,双手紧张地绞在一起,眼巴巴地看着沈厌。 沈厌的左手手指,隔空轻轻点向那面铜镜:“…这镜子…你婆娘…从何得来?” 刘老四连忙回答:“是……是俺家传的!俺奶奶那辈就在了,说是以前河里捞上来的老物件,能……能镇水保平安,就一直留着……俺婆娘平时也当个念想,没事就擦擦……” 家传?河里捞上来的?沈厌心中一动。年代久远,源自水底,这更印证了他的部分猜测。 “…她溺死前…可有异常?”沈厌继续问,目光却未离开铜镜。他看到那缕淡蓝色的精魄丝线,在他靠近询问时,微微颤动了一下。 刘老四努力回忆,脸上露出痛苦之色:“好像……好像那几天她是有点心神不宁……老说做梦梦见水里有人叫她……还……还说过这镜子最近老是变得特别凉,跟冰块似的……俺当时只当她是吓着了,没多想……谁曾想……” 水中呼唤?镜子变凉? 沈厌伸出左手食指,极其缓慢地,向那镜面触碰过去。他没有动用任何力量,只是纯粹的物理接触。 指尖传来的触感,并非金属的冰凉,而是一种浸入骨髓的阴寒,仿佛触摸的不是镜子,而是一块深埋水底千年的寒玉。 就在他指尖与镜面接触的刹那—— 嗡! 右臂内部的混沌灰色猛地活跃起来!一股清晰的、带着探究意味的能量波动,顺着手臂经络,试图涌向指尖! 与此同时,镜面那缕淡蓝色的精魄丝线仿佛受到了极大的刺激,剧烈地扭动起来,不再是之前的沉寂,反而传递出一股混合了恐惧、哀求、以及一丝微弱警告的意念! 而镜中刘老四妻子的恐惧印记,也仿佛被引动,那溺水的窒息感瞬间放大,几乎要透过指尖传入沈厌的意识! 沈厌立刻收回了手指。 所有异动瞬间平息。右臂恢复沉寂,镜中精魄也重新蜷缩起来,只是那丝警告的意味依旧残留。 这镜子,果然是一个复杂的“容器”。它禁锢了一缕水妖精魄,并将其与持有者的恐惧连接,形成了一种特殊的……信标?或者诅咒媒介? 刘老四紧张地看着沈厌的一举一动,大气不敢出。 沈厌沉默了片刻,抬眼看向刘老四:“…镜子…留在我这。” “…你家中不安…根源…不在镜…而在水。” “…三日后再来。” 他的话语简洁,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刘老四虽然不明所以,但见沈厌肯接手,已是千恩万谢,又留下一些皱巴巴的纸币作为定金(被沈厌摆手拒绝),这才一步三回头、忐忑不安地离开了往生斋。 店内重归寂静。 沈厌的目光再次落回那面铜镜上。 水魈?复仇标记?幽鉴碎片? 他轻轻拿起铜镜,入手的那股阴寒之气更加明显。通幽眼下,镜背那模糊的水波纹和怪异鱼形图案,似乎也蕴含着某种古老的、与水相关的规则力量。 右臂再次传来那专注的“探究”感,这一次,还夹杂着一丝微弱的指引,仿佛在催促他往某个方向——城西的河道——去探寻。 看来,平静的日子是彻底结束了。 这面看似不起眼的破镜,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已然搅动了水下潜藏的暗流。 沈厌将铜镜轻轻放在柜台内侧一个铺着软布的木盒里。 他知道,今晚,或许该去河边走一趟了。 而他没有注意到,在往生斋对面街角的阴影里,一个穿着普通、戴着鸭舌帽的身影,正默默收起高倍望远镜,按动了耳中的通讯器。 “目标已接收‘水镜’。反应符合预期。下一步计划可以开始了。” 雾气,似乎更浓了。 第82章 水魈之咒 夜色下的榕城西河,褪去了白日的浑浊喧嚣,在惨淡月光下呈现出一种死寂的墨黑色。河风带着湿冷的腥气,吹动岸边枯黄的芦苇,发出沙沙的轻响,如同无数细碎的私语。 沈厌的轮椅停在河岸一处废弃的小码头上,阿七如同铁塔般守在一旁,警惕地环视着四周。浓雾并未完全散去,在水面之上低低地弥漫,让对岸的灯火变得模糊而遥远。 沈厌手中托着那面用蓝布包裹的铜镜。通幽眼下,河面的能量流动远比肉眼所见复杂。污浊的秽气如同油污般漂浮在表层,更深的地方,则潜藏着一些微弱、懵懂的水族精怪意识,但它们大多显得躁动不安,仿佛受到了某种惊扰。 他缓缓揭开蓝布,将铜镜暴露在河面的水汽之中。 几乎在镜面接触到湿润空气的瞬间,镜中那缕淡蓝色的精魄丝线猛地活跃起来!它不再蜷缩,而是如同受到召唤般,努力地向镜外延伸,指向漆黑的水面下方!同时,一股更加清晰的、混合着痛苦、愤怒和刻骨仇恨的意念,透过镜面传递出来! 而沈厌的右臂,也随之传来了强烈的共鸣!那混沌的灰色物质对水中某种特定的、阴寒污秽的能量源产生了明确的指向性渴望! “水下的东西……要出来了。”阿七沉声道,双拳微微握紧,周身泛起淡淡的佛光,驱散了周遭令人不适的湿寒。 哗啦——! 不远处的河心,水面突然毫无征兆地炸开一道浪花!一个模糊的、由水流和浓稠秽气构成的人形轮廓猛地探出水面!它没有清晰的五官,只有两个空洞的眼窝燃烧着幽绿色的鬼火,细长扭曲的手臂指向码头上的沈厌……更准确地说,是指向他手中的铜镜! 一股充满恶意和腥臭的精神冲击如同潮水般涌来! “放肆!”阿七怒目圆睁,向前踏出一步,低吼一声:“唵!” 佛门真言如同平地惊雷,带着浩然正气轰然爆发,与那精神冲击狠狠撞在一起! 无形的波纹在空气中荡漾开来,岸边芦苇齐刷刷地向后倒伏! 那水形怪物发出一声尖锐的嘶鸣,身形晃动了一下,显然对佛光颇为忌惮,但眼中的鬼火更加炽烈,仇恨丝毫不减。 沈厌抬起左手,示意阿七稍安勿躁。他举起铜镜,将镜面对准那水中的怪物,同时将自身一丝微弱的精神力探入镜中,试图与那缕精魄沟通。 “…为何…纠缠不休?”他的意念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 镜中精魄剧烈颤抖起来,传递回一段破碎、混乱却充满悲愤的记忆画面—— 那并非刘老四妻子的视角,而是属于这精魄本身!它原本是这片水域中一只修行多年的水魈(一种类似水猴子的低等精怪),与族群安居于此。数十年前,刘老四的祖父,一位技艺高超的渔人,为了捕捞一种罕见的银鱼,竟用特殊炸药破坏了水魈族群栖息的水底洞穴,导致大量幼崽死亡,族群近乎灭绝!这只水魈侥幸逃生,却身受重伤,道行大损,心中埋下了滔天仇恨。 它耗费数十年时间,终于追踪到仇人后代的气息,附身于刘家传承的这面古老铜镜上(此镜似乎对水族精魄有特殊的容纳性),伺机报复。刘妻之死,正是它操纵水草,将其拖入水中溺亡!而那缕恐惧印记,既是报复的成果,也是它维持与现世连接的锚点。 它恨!恨刘家断它族群生路!它要刘家断子绝孙,血债血偿! 画面戛然而止,水魈精魄的怨恨如同冰冷的河水,冲刷着沈厌的意识。 原来是宿怨。并非无端害人。 这时,水中那由秽气凝聚的水魈幻身再次发出咆哮,更多的污浊河水被它吸引上来,化作无数条带着尖刺的水鞭,狠狠抽向码头! 阿七正要再次出手,沈厌却摇了摇头。 他左手并指如剑,指尖凝聚起一丝微弱的、却蕴含着他“梳理”意志的本源力量,凌空划过一个古老的安魂符,并非攻击,而是如同清凉的雨丝,洒向那狂暴的水魈幻身和手中的铜镜。 同时,他通过铜镜,向那水魈精魄传递去一道清晰的意念: “…仇怨…已历三代…” “…杀戮…循环…无益…” “…刘氏血脉…仅余一懵懂幼童…” “…你若执意…便是彻底断绝…” 那水魈幻身的动作猛地一滞,缠绕其身的秽气都出现了瞬间的紊乱。铜镜中的精魄也传来了剧烈的情绪波动,仇恨依旧,但却混入了一丝……茫然与动摇? 它复仇是为了族群,可若仇人一族也即将消亡,它的复仇还有何意义?徒增新的罪孽吗? 就在这僵持的片刻,异变再生! 河底深处,一股更加庞大、更加阴冷污秽的力量突然苏醒!仿佛沉眠的巨兽睁开了眼睛! 咕嘟咕嘟——! 河心处冒起大量混浊的气泡,一个巨大的、由淤泥、水草和无数惨白骨骸拼接而成的恐怖手掌,猛地从水下伸出,带着令人作呕的腥臭和恐怖的威压,一把抓向了那只陷入茫然的水魈幻身! “不好!还有大家伙!”阿七脸色剧变,这手掌散发出的气息远超水魈! 水魈幻身发出一声惊恐的尖叫,试图挣扎,却被那巨大的手掌轻易捏住,眼看就要被拖回深水! 铜镜中的精魄传来了极致恐惧的哀鸣! 沈厌眼中寒光一闪! 他感知到,这突然出现的巨大手掌,其力量本质与之前动物园的秽孽菌、归墟教的气息同源!是归墟教在插手! 而且,这手掌的目标,似乎并不仅仅是水魈,更夹杂着一丝对铜镜……或者说对铜镜可能代表的“幽鉴”碎片的贪婪! “孽障!敢尔!” 阿七怒吼一声,全身佛光暴涨,化作一道金色流星,一拳轰向那巨大的骨骸手掌! 轰! 佛光与污秽之气猛烈碰撞,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手掌被阻了一阻,捏着水魈幻身的力量稍松。 趁此机会,沈厌不再犹豫! 他那只一直按捺的右臂猛地抬起!袖套之下,灰色的雾气汹涌而出! 但这一次,并非漫无目的的吞噬。在那水魈精魄传递来的仇恨与茫然,以及归墟教污秽力量出现的刺激下,右臂内部的混沌意识似乎完成了一种短暂的辨识! 它锁定的目标,并非那弱小的水魈幻身,而是那只巨大的、散发着归墟教污秽气息的骨骸手掌! 嗤——! 一道凝练的灰色能量束,如同出击的毒蛇,瞬间跨越空间,精准地刺入了骨骸手掌的核心——一块镶嵌在掌心中、不断搏动着的暗绿色腐肉(类似菌核)! 恐怖的吞噬力爆发! 那巨大的骨骸手掌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崩解!暗绿色的腐肉瞬间失去光泽,化为飞灰!手掌重新变回普通的淤泥和骨骸,哗啦一声散落回河中! 水魈幻身趁机挣脱,惊恐地看了一眼沈厌和他那只恐怖的手臂,化作一缕青烟,迅速遁入水中消失不见。 河面暂时恢复了平静,只留下污浊的涟漪和弥漫的恶臭。 阿七落回码头,气息微喘,惊疑不定地看着沈厌的右臂。刚才那一击的力量和精准,远超之前。 沈厌缓缓放下手臂,脸色更加苍白。他低头看向手中的铜镜。 镜中,那缕水魈精魄的怨恨似乎消散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劫后余生的疲惫,以及一丝微弱的……感激?它传递来最后一道模糊的意念,是关于河流深处某个隐藏的“污秽源头”的警告,随即光芒彻底黯淡,陷入了深度的沉睡。 仇恨的链条,似乎因为更强大外部威胁的介入和沈厌的干预,出现了断裂的可能。 但沈厌知道,归墟教对这片水域的渗透,远比一只水魈的复仇要严重得多。 水魈之咒,或许只是冰山一角。 他收起铜镜,望向漆黑如墨的河面深处。 右臂传来一种吞噬了部分归墟教污秽力量后的满足感,但更深处,是对那“污秽源头”的持续渴望。 今晚,注定无人入眠。 第83章 怨波渡 河边的短暂交锋,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涟漪散去后,留下更深的沉寂与谜团。水魈精魄陷入沉睡,归墟教的触手虽被击退,但那河底深处隐现的庞大污秽源头,如同悬顶之剑,预示着更大的危机。 回到往生斋,已是后半夜。斋内只余一盏孤灯,昏黄的光晕勾勒出沈厌沉默的侧影。那面铜镜静静置于柜台之上,镜面裂纹在灯光下仿佛干涸河床的皲裂。 阿七盘坐在一旁调息,眉宇间带着一丝疲惫与凝重。方才水下那惊鸿一现的骨骸巨掌,其蕴含的污秽力量远超寻常邪祟,若非沈厌那诡异右臂的精准一击,后果难料。 “那水下的大家伙,怕是归墟教蓄养的水鬼王一类的东西,”阿七睁开眼,沉声道,“它们盘踞水脉节点,污染水源,恐非一日之功。单靠超度一只水魈,解决不了根本。” 沈厌微微颔首。他自然明白。水魈的仇怨只是表象,真正的毒瘤是归墟教对榕城水系的侵蚀。但水魈作为此地“原住民”,其态度和所知情报至关重要。更何况,镜中精魄最后传来的关于“污秽源头”的警告,绝非空穴来风。 “…需…入水一探。”沈厌的声音在寂静中响起,沙哑却坚定。 “入水?”阿七皱眉,“水下是它们的天下,环境不利,你的身体……” 沈厌抬起左手,指尖轻轻拂过柜台上的几张特制灵纸。这些纸张颜色暗沉,隐隐有水波纹路,是他早年用特殊水属性草药浸泡炼制而成,韧性极佳,避水性良好。 “…不必…亲身下去。”他目光落在铜镜上,“…借它…一用。” 他要用这铜镜为媒介,以刘妻残存的恐惧印记为引,结合纸扎通灵之术,送一道“意念”下去,与那水魈本体,进行一场更深层次的沟通。这比暴力镇压或简单超度更为凶险,需要精准掌控精神力,一旦在对方主场被怨念反噬,后果不堪设想。 阿七看着沈厌平静无波的眼神,知道劝阻无用,只得重重点头:“好!小僧为你护法!若有不对,立刻斩断联系!” 计划既定,不再拖延。 沈厌取来灵纸、竹篾以及一小截刘老四留下的、其妻生前常用的木簪(上面残留着微弱的气息)。他左手动作起来,虽依旧缓慢,却带着一种行云流水般的韵律。撕、折、捻、压……很快,一艘仅有巴掌大小、却结构精巧无比的乌篷纸船在他掌心成型。 与寻常纸船不同,这艘船通体呈暗蓝色,船身绘有避水安魂的符文,船篷下,甚至用更纤细的竹篾编出了一个模糊的、盘坐的人形轮廓。 纸扎术·引魂舟! 沈厌咬破左手中指,挤出一滴殷红的血珠,滴在那人形轮廓的眉心。随即,他拿起那截木簪,在船头轻轻一划,留下一道印记。 最后,他双手捧起那面铜镜,将镜面对准纸船,口中念念有词,却是那古老文献中记载的、用于沟通灵界、安抚执念的安魂咒。 随着咒文吟诵,通幽眼被催动到极致!他引导着自身那微弱的精神力,如同丝线般,小心翼翼地探入铜镜深处,缠绕上那缕沉睡的水魈精魄和刘妻的恐惧印记。 这个过程极其耗费心神,沈厌额角迅速渗出细密的冷汗,脸色愈发苍白。 渐渐地,那艘静止的乌篷纸船,竟无风自动,微微摇晃起来!船身暗蓝色的符文逐一亮起柔和的光芒,仿佛活了过来。 而柜台上的铜镜,镜面也不再映照现实,而是变得一片漆黑,如同深不见底的水潭,隐约有水流声从中传出。 “去!” 沈厌低喝一声,将全部意念集中于一点,猛地将那艘承载着沟通使命的“引魂舟”,推向铜镜的镜面! 不可思议的一幕发生了! 纸船在接触镜面的瞬间,竟如同融入水中一般,悄无声息地沉入了那片镜中黑暗!只留下一圈圈细微的涟漪在镜面上荡漾开来。 沈厌闭上双眼,全部意识都跟随着那艘纸船,沉入了由铜镜构筑的、通往水魈潜意识深处的精神水路。 … 冰冷、黑暗、压迫。 这是沈厌“意识”的第一感觉。仿佛置身于万丈水底,四周是无尽的墨色,只有引魂舟散发的微弱蓝光,照亮方寸之地。水流并非实体,而是由浓郁的水魈怨念、刘妻的恐惧记忆以及河底污秽气息混合而成的精神暗流。 纸船在这片精神暗流中艰难前行,不时有扭曲的、由怨气凝聚的水草状触手试图缠绕上来,都被船身的安魂符文光芒弹开。 顺着刘妻恐惧印记的指引,纸船不断下潜。沿途“看到”了许多破碎的画面:水魈族群昔日在水底洞穴中的安宁生活;刘老四祖父炸毁洞穴时的狂暴与贪婪;水魈幼崽惊恐的眼神和飘散的残魄;水魈本体数十年来潜伏暗处,舔舐伤口、积蓄仇恨的孤寂;以及最后,它将怨气附于铜镜,操控水草拖拽刘妻时的冰冷快意…… 这些记忆碎片如同冰冷的河水,冲击着沈厌的意识。他能清晰地感受到水魈那积压了数十年的、几乎化为本能的滔天恨意。 终于,引魂舟抵达了“暗流”的尽头。 那里并非实体空间,而是一片更加浓郁、几乎凝固的怨恨漩涡。漩涡中心,隐约可见一只体型瘦小、毛发稀疏、眼神却充满了疯狂与痛苦的老水魈虚影,它被无数条由自身怨念化成的黑色锁链紧紧束缚着,不断挣扎咆哮。 这就是水魈本体的精神核心! 沈厌操控引魂舟,停在漩涡边缘。纸船上那个人形轮廓亮起微光,传递出沈厌的意念: “…仇恨…蒙蔽汝眼…” “…归墟…方为大患…” “…合作…或…共亡…” 水魈的虚影猛地抬起头,猩红的眼睛死死盯住纸船,发出尖锐的精神咆哮:“虚伪!人类皆不可信!杀我族类,毁我家园!此仇不共戴天!合作?休想!待我恢复力量,必让刘家血脉断绝,让这整条河都变成死域!” 它的怨念如同实质的冲击,撞得引魂舟剧烈摇晃,光芒黯淡。 沈厌并不意外。数十年的仇恨,岂是三言两语能化解。他不再劝说,而是操控纸船,将一道影像直接投射到水魈的意识中——正是刚才河边,那归墟教的骨骸巨掌出现,试图连它一起吞噬的画面! “看清…真正敌人…” “…尔等…不过…棋子…” 水魈的咆哮戛然而止。它看着影像中那恐怖巨掌散发出的、让它灵魂战栗的污秽气息,以及那毫不掩饰的、将它视为蝼蚁般可随意抹除的冷漠,疯狂的眼神中,第一次出现了剧烈的动摇和…恐惧! 它一直以为自己是复仇者,却没想到,在更强大的存在眼中,它和刘家一样,都只是可以随意利用和牺牲的棋子?那污秽的力量,正在侵蚀它的家园,甚至可能比人类更可怕? 就在这时,异变再生! 精神水路的深处,那股属于归墟教的、阴冷污秽的力量似乎感知到了这里的意识交流,猛地躁动起来!一道更加黑暗、更加狂暴的精神冲击,如同水下暗涌,悄无声息地向引魂舟和水魈虚影席卷而来! 这冲击并非针对某一方,而是要将在场所有的意识都污染、吞噬! “小心!”水魈虚影竟下意识地发出警告!它那被怨念束缚的身体,甚至试图调动残余力量去阻挡那黑暗冲击! 沈厌眼神一凛,知道谈判必须立刻终止! 他集中全部意念,催动引魂舟!船身符文爆发出最后的光芒,强行挣脱怨恨漩涡的束缚,沿着来路急速上浮! 那黑暗冲击紧追不舍! 千钧一发之际,沈厌留在外界的那丝主意识,猛地引动了右臂的一丝力量! 嗡! 一股冰冷的、充满吞噬意味的波动,顺着精神连接,逆向冲入镜中水路! 虽未直接吞噬那黑暗冲击,却如同最凶厉的警告,让那冲击猛地一滞! 趁此间隙,引魂舟终于冲出了铜镜镜面,“啪”地一声轻响,落在柜台上,光芒尽失,化作普通纸船。 沈厌猛地睁开眼,大口喘息,脸色苍白如纸,鼻端甚至渗出了一丝鲜血。精神层面的交锋,凶险程度丝毫不亚于真刀真枪。 铜镜镜面恢复了正常,但内部那水魈精魄的气息,却变得更加微弱,仿佛陷入了更深层次的沉睡,只是那滔天的怨恨,似乎平息了许多。 阿七连忙上前,输入一道温和的佛力助他稳定心神。 “如何?”阿七关切地问。 沈厌缓了口气,看向窗外渐亮的天色,声音疲惫却带着一丝了然: “…恨未消…但…疑窦已生…” “…归墟…触手…更深…” “…水下…确有…‘河伯’…” 怨波已渡,虽未竟全功,但种子已然播下。 接下来,恐怕就要直面那藏于深水中的“暗流之主”了。 第84章 暗流之主 连日的阴霾终于酝酿成一场瓢泼大雨。雨水冰冷刺骨,敲打着往生斋的窗棂,也冲刷着榕城街道上尚未褪尽的污秽。西河水位暴涨,浑浊的河水裹挟着断枝杂物奔腾咆哮,往日里那死寂的墨黑被一种狂躁的土黄色取代。 但这表面的喧嚣之下,更深层的暗流正在涌动。 河岸边,临时搭建的防水棚下,气氛凝重。林玥调来了管理局最先进的水下探测设备和一支擅长水战的外勤小队,但面对如此恶劣的水文条件和未知的敌人,谁心里都没有底。 沈厌坐在轮椅上,望着汹涌的河面,雨水顺着屋檐在他面前织成一道水帘。他的右臂在袖套下传来持续不断的、沉闷的悸动。那不是面对普通秽气的饥饿,而是一种遇到同级别对手时的警惕与兴奋。河底那股庞大的污秽源头的存在感,比昨夜更加清晰,仿佛一头被惊扰的凶兽,正在水下舒展着它恐怖的身躯。 阿七换上了一套贴身的防水僧衣,脖子上挂着一串散发着微光的佛珠,眉宇间一片肃杀。苏九娘也罕见地出现在了现场,撑着一把油纸伞,目光幽幽地望着河水,不知在想什么。墨芸则在她那辆改装指挥车里,紧张地监控着各种数据。 “声呐显示,河心下方约十五米处有一个巨大的能量空洞,结构异常,疑似人工开凿或天然形成的腔穴,那个‘河伯’很可能就藏在里面。”林玥指着屏幕上的模糊成像,“但水流太急,水下能见度为零,强攻风险极大。” “它不会一直躲着的。”沈厌突然开口,声音穿透雨声,异常清晰,“…它在等。” “等什么?”林玥追问。 沈厌没有回答,而是缓缓抬起了那只包裹着袖套的右臂,对准了汹涌的河心。他闭上眼睛,不再压制右臂内部那混沌意识的挑衅与渴望,反而将其作为诱饵,猛地释放出一股强横的、充满毁灭气息的能量波动! 这波动并非攻击,而是一种宣告!如同野兽在划分领地时的咆哮! 嗡——! 一股无形的力场以沈厌为中心扩散开来,连雨水都仿佛被瞬间排开! 几乎在同一时间! 轰隆隆——! 河心处猛地炸开一个巨大的漩涡!漩涡中心,河水如同被煮沸般翻滚,一个庞大的阴影正从中缓缓升起! 那是一个身高近三米、由浑浊河水、腐烂水草、扭曲的金属残骸以及无数惨白鱼类骨骸强行糅合而成的巨人!它有着大致的人形轮廓,头部是一个巨大的、锈蚀的船用螺旋桨,桨叶缓缓转动,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它的双眼是两团跳跃的、幽绿色的鬼火,燃烧着冰冷与恶意。 最令人心悸的是,它周身缠绕着浓郁得化不开的、如同黑色石油般的水脉秽气,这些秽气与河水交融,所过之处,连河水都变得粘稠、死寂,散发出强烈的腐蚀性气息! 这就是“河伯”!归墟教侵蚀榕城水系的爪牙! “凡人!安敢挑衅神威!”一个混合着水流咆哮和金属摩擦的怪异声音,直接从河伯那螺旋桨头部发出,震荡着所有人的耳膜,“交出圣镜!献上汝之躯壳!可免一死!” 它果然是为了铜镜(幽鉴碎片)和沈厌这具特殊的“容器”而来! “邪魔外道!也敢妄自称神!”阿七怒喝一声,毫不畏惧,周身佛光如同金色烈焰般燃烧起来,将他映照得如同怒目金刚!他猛地踏前一步,双掌合十,然后缓缓推出! “大威天龙!般若诸佛!金刚伏魔!敕!” 一道凝练无比、蕴含着无上破邪伟力的金色“卍”字佛印,如同出膛的炮弹,悍然轰向河伯! “雕虫小技!”河伯咆哮着,抬起一只由淤泥和骨骸构成的巨臂,猛地拍向佛印! 轰!!! 金光与黑气猛烈碰撞,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狂暴的能量冲击波向四周扩散,将岸边的雨水都瞬间蒸发震散! 佛印与巨臂僵持不下,金光不断净化着黑气,但黑气源源不断地从河伯体内涌出,仿佛无穷无尽! “开火!”林玥见状,立刻下令! 砰砰砰! 水战小队手中的特制水下步枪喷吐出火舌,符文子弹如同雨点般射向河伯的身体!但这些子弹大多被它周身缠绕的浓密秽气挡下,效果有限。 河伯被激怒了,另一只手臂猛地插入河中,然后狠狠一挥! 哗——! 一道由污浊河水和浓缩秽气构成的巨大水龙卷,如同咆哮的恶龙,带着毁灭一切的气势,向着岸边众人席卷而来!水龙卷所过之处,连空气都发出被腐蚀的滋滋声! “小心!”苏九娘娇叱一声,手中油纸伞猛地旋转起来,伞面上绘制的山水符文亮起青光,化作一道巨大的青色屏障,挡在众人面前! 水龙卷狠狠撞在屏障上,发出剧烈的轰鸣!屏障剧烈波动,青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下去! 眼看屏障就要破碎! 就在这危急关头,沈厌动了! 他操控轮椅,猛地冲到了岸边最前方!那只一直蓄势待发的右臂,终于不再忍耐! 覆盖的袖套瞬间被内部膨胀的力量撑得爆裂开来!露出了那只完全异化、灰白龟裂、此刻正疯狂喷涌着灰色雾气的恐怖手臂! 这一次,灰色雾气不再是无意识的弥漫,而是在沈厌强大意志的引导下,如同有生命般,主动扑向了那道蕴含着精纯水脉秽气的水龙卷! 嗤嗤嗤——! 仿佛滚烫的烙铁遇到了冰块! 灰色雾气与黑色水龙卷接触的瞬间,发生了极其剧烈的反应!不是简单的能量抵消,而是更本质的侵蚀与吞噬! 那足以腐蚀钢铁的浓缩秽气,在灰色雾气面前,竟如同遇到了天敌,被迅速分解、同化,转化为更多灰色的能量,反过来壮大着雾气的规模! 灰色雾气如同贪婪的饕餮,疯狂地啃食着水龙卷!水龙卷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纤细、黯淡! 河伯那两团幽绿的鬼火猛地闪烁起来,发出了难以置信的、夹杂着惊怒的咆哮:“不可能!这是什么力量?!竟能吞噬圣教神力?!” 它感受到了威胁!真正的威胁! 沈厌脸色苍白如纸,操控右臂吞噬如此庞大的能量对他负担极大,但他眼神依旧冰冷平静。他能感觉到,右臂内部的混沌意识传来一种愉悦的颤栗,这种源自水脉的、相对“纯净”的污秽能量,似乎比之前那些杂乱的能量更合它的“胃口”! “阿七!”沈厌低喝一声。 阿七立刻会意,趁河伯心神震动、水龙卷被吞噬的间隙,将全身佛力灌注于双拳,如同流星般冲向河伯本体! “妖孽!受死!” 河伯慌忙举起另一只手臂格挡! 但失去了水龙卷的牵制,苏九娘的压力大减,青色屏障稳定下来。林玥和水战小队也集中火力,猛攻河伯的关节和能量核心(螺旋桨头部)! 腹背受敌!核心能力被克制! 河伯发出了不甘的怒吼,庞大的身躯上开始出现裂痕,秽气逸散! 沈厌看准机会,集中最后的精神力,引导那吞噬了水龙卷后变得更加庞大的灰色雾气,化作一道凝练的灰色长矛,如同闪电般射向河伯胸口的能量核心——一块镶嵌在骨骸之中、不断搏动着的暗蓝色晶石! 那是它控制水脉秽气的关键! “不——!!!” 河伯发出了绝望的嘶吼! 灰色长矛无视了一切防御,精准地刺入了暗蓝色晶石! 咔嚓! 晶石瞬间布满了裂纹,然后轰然爆碎! 河伯庞大的身躯猛地一僵,随即如同失去了支撑般,开始崩溃、瓦解!浑浊的河水、腐烂的水草、扭曲的金属和惨白的骨骸纷纷散落,重新坠入奔腾的河流之中! 那两团幽绿的鬼火发出了最后一声充满怨毒的尖啸,随即彻底熄灭。 河面渐渐恢复了汹涌,但那令人窒息的污秽气息却消散了大半。 岸上一片寂静,只有雨声哗啦。 沈厌虚脱地靠在轮椅上,右臂表面的灰色雾气缓缓收回,裂缝似乎又细微地弥合了一些,传递出一种饱食后的慵懒感。 他……赢了。 凭借右臂对水脉秽气的特殊克制,以及众人的配合,成功斩杀了这头盘踞水下的“暗流之主”。 然而,他的脸上却看不到丝毫喜悦。 因为在他吞噬掉那块暗蓝色晶石的瞬间,一股残留的、来自归墟教更高层的意念碎片,涌入了他的脑海。 那意念中,包含着对一个位于南方火山地带、被称为“烬炎山”的地方的关注,以及……对另一块属性截然不同的幽鉴碎片的贪婪。 水之后,是火。 归墟教的网,撒得比想象中更大。 而他的右臂,在品尝了“水”的滋味后,似乎对“火”也产生了某种……期待? 雨,依旧下个不停。 第85章 碎镜溯源 大雨渐歇,只剩下淅淅沥沥的余音,敲打着一片狼藉的河岸。空气中弥漫着河水泛滥的土腥味、硝烟味,以及那股被净化后依旧残留的、若有若无的污秽焦糊气息。西河依旧浑浊汹涌,但那股盘踞已久的、令人窒息的阴冷压迫感,却已随着“河伯”的崩解而消散。 管理局的外勤小队正在紧张地清理现场,打捞河伯散落的残骸,尤其是那些可能蕴含归墟教技术的金属部件和能量结晶碎片。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疲惫,却也有一丝如释重负的轻松。 林玥正在与指挥车里的墨芸通话,确认能量读数恢复正常,并部署后续对整条河道进行深度净化的方案。阿七盘坐在一旁调息,周身佛光温和流转,修复着方才激战的消耗。苏九娘则撑着伞,若有所思地望着恢复流动的河水,指尖无意识地掐算着什么。 而风暴中心的沈厌,却显得异常安静。他靠在轮椅上,双目微阖,脸色比纸还白,呼吸微弱得几乎难以察觉。方才强行引导右臂吞噬“河伯”核心晶石,几乎榨干了他最后一丝精力。那只暴露在外的异化右臂,此刻灰白色的裂缝中不再有雾气涌出,反而呈现出一种饱食后的暗沉光泽,仿佛一块吸收了过多能量的灰色玉石,静静地搭在扶手上,散发着令人不安的余韵。 但沈厌的意识,并未完全沉睡。他的大部分心神,都沉浸在了刚才吞噬晶石时,强行攫取到的那一丝来自归墟教上层的意念碎片之中。 那碎片混乱而模糊,如同浸水的胶片,却依旧透露出关键的信息: 一段关于“幽鉴”的认知——它并非单一器物,而是上古“规则碎片”的载体,因秉性不同而呈现各异形态。水魈铜镜属“水镜”,可映照、沟通乃至小范围操控水元。而归墟教掌握的信息显示,至少还存在与之对应的“火镜”、“地镜”、“风镜”……集齐碎片,或将拥有难以想象的威能。 一个清晰的地名与意象——烬炎山。那是一座位于南方边境、已休眠数百年的火山。意念碎片中充斥着对那里炽热、毁灭性环境的忌惮,以及一种更加炽烈的贪婪!因为“火镜”碎片,极有可能就藏在那片熔岩与灰烬之地! 一段残缺的计划片段——归墟教似乎正在多方布局,同时搜寻不同属性的幽鉴碎片。“河伯”负责水镜,而烬炎山那边,则派遣了另一位擅长操控火焰与秽气融合的“祭司”…… 信息到此戛然而止,却已足够震撼。 沈厌缓缓睁开眼,眼底深处仿佛有灰色的漩涡一闪而逝。他抬起微微颤抖的左手,从轮椅旁的布袋里,取出了那面盛放着铜镜的木盒。 打开盒盖,铜镜静静躺在软布上。经历了一场精神层面的“怨波渡”和现实层面的能量冲击,镜面的裂纹似乎……细微地弥合了一两道?虽然依旧破损,但整体散发出的那种阴湿死寂之气淡去了不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古朴、深沉的韵味。镜背那模糊的水波纹和鱼形图案,在通幽眼下,也似乎更加清晰灵动了一些。 尤其是在沈厌右臂靠近时,铜镜竟传来一丝极其微弱的、带着亲近与依赖的波动。仿佛这块“水镜”碎片,认可了他这个掌控着某种更本源混沌力量的存在。 苏九娘不知何时走到了旁边,目光落在铜镜上,美眸中闪过一丝讶异:“咦?这镜子的‘水灵’似乎温顺了不少?看来你刚才那一下,不只是吞噬,连带着把它里面一些淤积的杂质和怨念也一并清理了?” 沈厌微微点头,将铜镜重新盖好。现在不是深入研究的时候。 林玥结束了通讯,走了过来,脸色依旧凝重,但看向沈厌的眼神中多了几分复杂的意味。沈厌刚才展现出的、对水脉秽气那近乎克制的吞噬能力,再次颠覆了她的认知。这力量危险,但在对抗归墟教时,却又不可或缺。 “河伯解决了,但归墟教绝不会罢休。”林玥沉声道,“根据残留的能量痕迹分析,它们对水系的渗透比我们想象的更深,可能还有其他据点。而且……” 她顿了顿,看向沈厌:“墨芸在分析那块晶石爆碎后的残留物时,检测到了一种指向南方火山地带的高频能量共鸣信号。你是不是……也发现了什么?” 沈厌没有隐瞒,将“烬炎山”和“火镜”碎片的信息简略说出。 “烬炎山?火镜?”林玥眉头紧锁,立刻在战术平板上调取资料,“那里是国家级自然保护区,也是地质灾害重点监控区,人迹罕至。如果归墟教的人在那里活动……” 情况变得越发复杂。归墟教显然在有计划地收集幽鉴碎片,其最终目的令人不寒而栗。 “此事需从长计议。”阿七调息完毕,站起身,声音洪亮,“南方火山地带非比寻常,环境恶劣,且距离榕城遥远,需做好万全准备。眼下,还是先处理好这河边的手尾,稳固根本。” 众人都点头称是。贸然前往一个陌生且危险的环境,无疑是愚蠢的。 就在这时,一名外勤队员快步走来,向林玥报告:“林指挥,在对下游河道进行初步清理时,发现了一些异常物品。” 他递过一个密封的证物袋,里面装着几本被水浸泡过、但依稀可见封面字样的书籍,以及一些烧焦的纸页碎片。书籍多是关于地方志、民俗传说,而烧焦的纸页上,似乎能看到一些奇特的、类似火焰的图案。 “这些书……好像是从上游冲下来的?”队员补充道,“看起来不像是普通人家会看的。” 沈厌的目光扫过那些书籍和焦糊的纸页,通幽眼下,上面残留着极其微弱的、与“河伯”晶石中那股对“火”的贪婪意念同源的能量痕迹。 焚书?净火徒? 他想起之前墨芸提过的、那个崇拜“知识净化”的偏执组织。 难道说,归墟教在榕城的行动,并不仅仅是污染水系、寻找水镜?他们对“火”的追寻,早已开始?这些被焚毁的书籍,是否与寻找“火镜”的线索有关? 线索如同散落的珠子,开始隐隐串联。 水之后,是火。 而归墟教的阴影,早已笼罩了更多角落。 沈厌收回目光,看向远处依旧阴沉的天空。 他的右臂内部,那饱食水脉秽气后略显慵懒的混沌灰色,在感知到“烬炎山”和“火”的信息时,似乎悄然苏醒了一丝,传递出一种对截然不同能量的……好奇与期待。 新的征途,尚未开始,但方向已然指明。 而眼前的榕城,看似解决了一次危机,实则暗涌更加凶险。 “回去吧。”沈厌轻声说道,声音带着浓浓的疲惫。 往生斋的灯火,或许能暂时驱散身体的寒意,却照不亮前路愈加深沉的迷雾。 收集碎镜之路,注定漫长而凶险。 第86章 焚书 河岸边的血腥与泥泞尚未彻底洗净,一种新的、带着焦糊气味的异常,便开始在榕城的阴影角落里悄然蔓延。 最先察觉到不对劲的是墨芸。她那遍布城市各处的能量传感器网络,在连续几个深夜,捕捉到了数起微弱的、性质特殊的能量爆发信号。信号源分散在不同区域,强度不高,转瞬即逝,但其能量频谱却呈现出一种奇特的共性——极高温、瞬间释放,并伴随有类似信息载体被强行抹除的独特波动。 “不像爆炸,更像是什么东西被……‘精准焚毁’?”墨芸叼着能量棒,皱着眉头在指挥车的控制台上调取数据,将几个信号发生地的监控画面投射到主屏幕,“地点分别是……城南旧书店、大学城附近的一家二手书摊、还有私人古籍收藏家的住所外围?” 画面经过增强处理,可以看到这些地方在信号爆发前后,并无明显人员进出或暴力破坏痕迹,但事后检查,均发生了古籍失窃事件。失窃的并非金银财宝,而是一些冷门的地方志、民俗手抄本、甚至是某些早已失传的杂家学说孤本。最诡异的是,现场没有留下任何闯入痕迹,只在存放书籍的位置,发现一小撮异常洁白、毫无杂质的灰烬,以及一股若有若无、经久不散的特殊焦糊味。 那味道,并非普通纸张燃烧的烟火气,反而带着一种淡淡的、如同檀香混合了硫磺的奇异感觉。 “又是书?”林玥接到报告时,立刻联想到了河伯事件中那些被冲上岸的焚书残页。她敏锐地感觉到,这绝非普通的盗窃案。 她带着最新的情报来到往生斋。斋内,沈厌正对着一盆清水静坐,水面漂浮着几片他新折的、用于平复心神的水纹纸莲。他的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比前几日清明了不少,右臂重新被妥善包裹,气息内敛。 听到林玥的叙述,沈厌缓缓睁开眼。通幽眼自行开启,虽然隔空无法直接“看”到现场,但那“精准焚毁”、“特殊焦糊味”的描述,让他本能地联想到了某些古老的、与“火”相关的禁忌手段。 “…不是寻常贼人。”沈厌声音低沉,“…像是…某种‘净化’仪式。” “净化?”林玥不解。 沈厌示意林玥取来纸笔,他左手执笔,手腕悬空,极其缓慢而稳定地,在纸上勾勒出一个极其复杂、充满对称与燃烧美感的古老符文。那符文的核心形态,宛如一簇被束缚在规则框架内的火焰。 “古时…有巫祝…信奉‘知识即罪孽’…”沈厌一边画,一边断断续续地解释,这些知识碎片源自他家族零散的记载和那份古老文献的旁注,“…他们认为…某些记载了‘真相’或‘力量’的典籍…会污染现世…需以‘净火’焚之…方能保持‘纯净’…” 笔下的符文完成最后一笔,竟隐隐散发出一丝微弱的灼热感。 “看来,是‘净火徒’开始活跃了。”一个慵懒的声音从门口传来。苏九娘款步走入,手中团扇轻摇,目光落在沈厌绘制的符文上,点了点头,“这‘焚文’画得有几分火候了,确实是他们的标记。” “净火徒?”林玥看向苏九娘。 “一个传承很久、但一直很小众的偏执结社。”苏九娘解释道,“他们坚信世界被‘错误的知识’所污染,唯有通过特定的火焰仪式将其‘净化’,才能回归本源纯净。行事隐秘,手段极端。没想到他们也掺和进来了。” 她走到沈厌身边,低头嗅了嗅空气中那通过林玥描述而仿佛残留的焦糊味,秀眉微蹙:“这味道……里面还掺了一缕极淡的‘秽火’气息……看来,这群疯子不仅没灭绝,还和归墟教的那套污秽玩意儿勾搭上了。” 净火徒?信奉知识净化?与归墟教有染? 林玥瞬间将线索串联起来:归墟教在寻找幽鉴碎片,尤其是“火镜”。而“净火徒”擅长操控某种特殊的“净火”,并且对古籍,尤其是可能记载了上古秘闻的古籍有偏执的兴趣。两者结合,目的不言而喻——归墟教很可能利用或控制了“净火徒”,借助他们对古籍和火焰的知识,来寻找“火镜”碎片的线索! “他们的下一个目标会是谁?”林玥问道。必须阻止他们,否则更多珍贵的古籍将化为灰烬,归墟教也可能更快得到“火镜”的信息。 沈厌沉默片刻,左手手指无意识地在轮椅扶手上敲击着。通幽眼虽然无法直接追踪,但他对能量,尤其是与“火”相关能量的感知远超常人。那特殊的焦糊味,以及“净火”仪式残留的微弱波动,如同黑暗中的萤火,给他提供了方向。 “…城西…‘墨香阁’…”他缓缓报出一个名字。那是一间颇有年头、以收藏各种奇闻异志、孤本残卷闻名的老书店,店主是个脾气古怪的老学究。沈厌早年为了查资料,曾去过几次。 “理由?”林玥追问。 “…气味…残留的‘指引’…”沈厌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又指了指心口,“…还有…直觉。” 这种玄乎的说法,若是平时,林玥未必会全信。但经历了这么多,她深知沈厌的“直觉”往往建立在常人无法理解的能量感知之上。 “我立刻安排人手布控‘墨香阁’!”林玥雷厉风行,立刻拿起通讯器。 “等等。”苏九娘却出声阻止,她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直接布控,打草惊蛇。这群老鼠警觉性很高。既然他们喜欢‘净化’,那我们何不……送他们一本值得‘净化’的书呢?” 她看向沈厌,笑意更深:“沈老板,你的巧匠手,除了扎纸人,仿造一本能以假乱真、内藏玄机的‘古籍’,应该不难吧?” 沈厌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引蛇出洞。 他看向柜台角落那些特制的、带有不同属性的灵纸。仿造一本古籍,并在其中设下追踪或反制的陷阱,确实比被动防守更有效。 “…需要…‘火浣布’的边角料…和…‘引火砂’…”沈厌报出两样材料。火浣布耐火,引火砂则能敏感地捕捉火焰能量波动,是制作陷阱的绝佳材料。 “这些东西,包在我身上。”苏九娘笑道,“天黑之前给你送来。” 计划迅速制定。 沈厌负责仿造一本可能记载了“烬炎山”或“火镜”信息的假古籍,并设下陷阱。 林玥则安排便衣在“墨香阁”外围远距离监控,避免打草惊蛇。 夜幕,再次成为阴谋与对抗的舞台。 往生斋内,沈厌铺开苏九娘送来的、略带温热感的火浣布边角料,又研磨起闪烁着微光的引火砂。他的眼神专注,左手动作沉稳。 而他那沉寂的右臂,在感知到“火浣布”和“引火砂”中蕴含的微弱火系能量时,再次传来了那种熟悉的探究与期待。 水之后,火的考验,似乎以另一种方式,提前到来了。 他很好奇,当那些信奉“净火”的偏执狂,触碰到他这本内藏“混沌”的伪书时,会燃起怎样的“火焰”? 夜色渐深,一本散发着陈旧墨香、封面写着《烬炎异闻录》的“古籍”,悄然出现在了“墨香阁”一个不起眼的书架上。 陷阱,已然布下。 只待飞蛾扑火。 第87章 纸里藏锋 《烬炎异闻录》被悄无声息地放入“墨香阁”那排积满灰尘、专门摆放野史杂谈的书架后,时间仿佛被拉长。往生斋内,气氛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涌动。 墨芸在她的仪器阵列前严阵以待,屏幕上分割出“墨香阁”内外多个隐蔽摄像头的实时画面,以及那本假书上微型传感器传回的微弱信号。林玥坐镇指挥,与外围布控的队员保持着最低限度的静默通讯。阿七摩挲着佛珠,闭目养神,气息却如同即将出鞘的利剑。苏九娘则悠闲地品着茶,但眼神偶尔扫过屏幕时,会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 沈厌静坐在轮椅上,双目微阖,看似在休息,实则全部心神都通过那本假书,感知着外界最细微的能量变化。他左手食指无意识地轻轻敲击着扶手,节奏平稳,仿佛在计算着时间。 那本假书,是他用心血之作。外表的做旧、墨色的调配、甚至书页间那股特有的陈旧气味,都足以以假乱真。但真正的玄机,在于内页。他以火浣布纤维混合特制灵纸制成书页,用掺入了引火砂和自身一丝精神印记的墨汁,书写了那些半真半假的关于“烬炎山”与“火镜”的记载。更关键的是,他在书籍的装订线中,隐藏了一个极其微小的、由他精神力激活的镜像符文陷阱。 一旦有人试图以特定的“净火”仪式焚烧此书,陷阱便会触发,不仅会记录下施术者的能量特征和精神波动,更会将焚烧产生的火焰能量大部分吸收、反射,并反向追踪源头!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夜色渐深。“墨香阁”早已打烊,街道上空无一人,只有昏黄的路灯在潮湿的空气中晕开光圈。 就在子时将至,阴气最盛的时刻—— 监控画面上,“墨香阁”紧锁的后门处,空气泛起了不正常的涟漪。没有撬锁,没有破坏,一道穿着暗红色、带有兜帽长袍的身影,如同从阴影中渗出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门内! 来了! 所有人精神一振。 那红袍人身形高瘦,动作僵硬,脸上戴着一张毫无表情的白色木质面具,只露出两个黑洞洞的眼眶。他手中托着一盏造型古朴、灯焰仅有豆粒大小、却散发出奇异苍白光晕的油灯。 净火徒! 他进入书店后,目标明确,径直走向那个摆放《烬炎异闻录》的书架,仿佛早已知道它的存在。他伸出枯瘦的手指,精准地抽出了那本假书,动作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庄重。 他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就地盘膝坐下,将油灯置于身前,将那本假书摊开放在膝上。 然后,他开始用一种低沉、沙哑、充满诡异韵律的语调,吟诵起晦涩难懂的咒文。随着咒文的进行,油灯那苍白的灯焰开始微微摇曳,散发出一种并非热量的、而是带着净化与焚毁意味的特殊能量波动——正是“净火”! 咒文声越来越高亢,红袍人的身体开始微微颤抖,仿佛承受着巨大的负荷。他猛地抬起双手,十指结成一个复杂的火焰状印诀,对准了膝上的假书! “以净火之名,焚尔虚妄,归于纯净!” 他嘶哑地吼出最后一句咒文,指尖迸发出一道细小的、颜色苍白到近乎透明的火焰,射向书页! 就在“净火”触及书页的瞬间—— 异变陡生! 那本看似普通的假书,书页上的字迹骤然亮起刺目的红光!隐藏在装订线中的镜像符文被激活,瞬间形成了一个微型的、反向旋转的能量漩涡! 嗤——! 苍白的净火非但没有点燃书页,反而如同泥牛入海,被那红色漩涡疯狂吞噬进去!同时,一股更加灼热、更加狂暴、夹杂着沈厌精神印记和引火砂特性的反射火焰,顺着净火来袭的轨迹,猛地反向喷射而出,直冲红袍人的面门! 这变故完全出乎红袍人的意料!他惊骇欲绝,想要躲闪已是不及! 轰! 苍白的反射火焰狠狠撞在他的白色面具上! “啊——!”一声凄厉的惨叫在寂静的书店内响起! 面具瞬间变得焦黑,发出龟裂的声响!红袍人整个人被巨大的冲击力掀飞出去,重重撞在身后的书架上,无数书籍哗啦啦落下,将他 partially 掩埋。他手中的油灯也摔在地上,灯焰剧烈闪烁,几乎熄灭。 成功了! 指挥车内,墨芸兴奋地差点跳起来:“能量捕捉完成!精神波动记录完毕!反向追踪信号已发出……嗯?信号受到干扰……对方有反制措施!” 几乎在陷阱触发的同时,沈厌猛地睁开了眼睛!他的脸色一白,显然精神力消耗巨大,但眼神锐利如刀! 通过那瞬间的连接,他不仅看到了红袍人被反噬的景象,更捕捉到了一缕极其隐晦、却充满了疯狂炽热气息的精神本源波动!那波动源自红袍人,但更深处,似乎连接着某个遥远的、如同火山般的存在! 而且,在那反射火焰灼烧对方的瞬间,他右臂内部那混沌的灰色物质,竟然传来一种清晰的愉悦感,仿佛品尝到了某种“开胃小菜”,并对那“净火”的本质产生了浓厚的兴趣,甚至传递出一丝想要吞噬更多的渴望! “目标未完全失去行动力!他要跑!”林玥看着监控画面中,那个被埋在书堆下的红袍人开始挣扎,立刻下令,“外围小组,行动!务必活捉!” 早已埋伏在附近的便衣队员立刻从各个方向冲向“墨香阁”后门! 然而,还是晚了一步! 就在队员们破门而入的瞬间,书店内突然爆发出强烈的、令人睁不开眼的苍白光芒! 光芒过后,书店内一片狼藉,书堆下只剩下一件被烧焦的暗红色长袍和一张碎裂的木质面具,而那个红袍人,却已消失无踪! “是火焰分身或者短距离传送术!”苏九娘看着画面,语气凝重,“看来来的不是小喽啰,是个有点道行的家伙。可惜了,没能抓住本体。” 队员们迅速搜查了书店,除了那件袍子和面具,以及地上残留的苍白火焰痕迹,一无所获。 沈厌缓缓靠回轮椅,闭上眼睛,平复着翻涌的气血和精神力。虽然没能擒住对方,但目的已经达到。他“看”清了对方的部分底细,记录了能量特征,更重要的是——那本假书在吸收了部分“净火”能量后,并未完全损毁,反而产生了一种奇妙的变化。 书页上那些伪造的字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浮现出的、由苍白火焰纹路勾勒出的、一幅模糊的地图残片和几个古老的火焰符文! 那地图指向的,正是南方边境的烬炎山区域!而那几个火焰符文,则散发着与“净火”同源、却更加古老精纯的气息! 这假书,竟在阴差阳错下,吸收了“净火”能量,反向解析并显露出了真正的线索! “纸里藏锋,果然奏效。”苏九娘看着墨芸传回来的假书变化后的图像,轻轻鼓掌,眼中带着赞赏,“这下,我们不只有了方向,连‘钥匙’可能都找到了几分眉目。” 林玥看着那幅火焰地图和符文,神色复杂。线索是拿到了,但意味着他们不得不将目光投向那个遥远而危险的火山地带。 沈厌抬起左手,轻轻按在右臂的袖套上。 袖套之下,那混沌的灰色传来一阵轻微的、饱含期待的悸动。 火…… 它已经等不及了。 第88章 薪尽火传 “墨香阁”的夜半惊变,如同投入古井的重石,余波在榕城的暗面层层扩散。净火徒成员虽借助诡异的火焰分身术逃脱,但留下的焦黑袍服、碎裂面具,以及那本吸收了“净火”后显现出神秘地图与符文的假书,都成了宝贵的线索与证据。 往生斋内,气氛却并未因小胜而轻松。那本被暂时命名为《净火衍图》的假书被小心安置在特制的隔绝符匣中,其上的苍白火焰纹路依旧散发着微弱却执拗的能量波动。 墨芸对那火焰分手的逃脱耿耿于怀,正埋头分析残留的能量数据,试图找出追踪其本体的方法。林玥则忙着向总局汇报此次事件,并着手策划针对净火徒和烬炎山的下一步行动,压力巨大。 沈厌静坐一旁,目光却并未停留在《净火衍图》上,而是落在了那件烧焦的暗红袍服和碎裂面具上。通幽眼下,这两件物品上残留的精神印记虽然破碎混乱,却透出一股极其强烈的、并非纯粹邪恶,而是充满了扭曲的悲怆与焚尽一切的绝望。 这感觉,与之前接触的水魈怨念、归墟教污秽都截然不同。 “…不止…一人…”沈厌突然开口,声音沙哑,打断了众人的思绪。 “什么?”林玥看向他。 沈厌抬起左手,隔空指向那件袍服:“…袍上…残留意念…混杂…有…‘火煞’之气…但核心…是…无数…破碎的…‘执念’…” “火煞?”阿七眉头一拧,“你是说,那红袍人并非纯粹的净火徒,而是被更厉害的火行煞灵附身操控了?” 苏九娘闻言,走到袍服前,伸出纤指,并未直接触碰,而是悬空细细感知,片刻后,美眸中闪过一丝了然与凝重。 “不错…这并非简单的附体。更像是…怨念聚合体。”她缓缓道,“而且,是极其特殊的、与‘文字’、‘知识’相关的怨念。那‘净火’也非纯粹的净化之火,而是掺杂了焚书之恨、断章之怒的业火!” 焚书之恨?断章之怒? 一个尘封的历史名词,瞬间击中了林玥和阿七的知识储备——焚书坑儒! 难道说,这所谓的“火煞”,竟是上古时期那些被焚毁典籍、被坑杀学者的滔天怨念,历经千年不散,最终聚合而成的恐怖存在?!而净火徒,不过是恰好找到了与这怨念共鸣的仪式,并试图利用(或被利用)这股力量? 这个推测令人毛骨悚然!若真如此,那“火煞”的本质,并非单纯的邪灵,而是一段被强行中断、充满不甘的文明悲歌!归墟教将其扭曲为寻找“火镜”的工具,其手段之残忍卑劣,令人发指! “若是这般来历…超度远比镇压更有意义。”阿七双手合十,面露悲悯。佛家最重因果与超脱,此等千古沉冤,若能化解,功德无量。 沈厌沉默着。他的右臂在感知到“火煞”那独特的、由知识悲歌凝聚的业火气息时,传来的不再是单纯的吞噬欲,而是一种更加复杂的悸动。混沌灰色似乎对这种充满了“历史重量”和“文明印记”的能量产生了某种辨识,甚至传递出一丝微弱的…共鸣?仿佛在它的无序本能深处,也烙印着某些古老的碎片。 “…可试…引导…”沈厌低声道。他决定尝试一种危险却可能更有益的方法——不是用右臂强行吞噬这“火煞”,而是利用自身对能量梳理的微弱理解,结合那《净火衍图》上显现的、可能代表“火镜”部分规则的符文,尝试沟通与引导这股怨念,使其得以宣泄、净化,而非被归墟教继续利用。 此举风险极大,一旦引导失败,反被业火焚心,后果不堪设想。 林玥面露担忧,但看到沈厌眼中那不容置疑的决然,以及阿七、苏九娘凝重的默认,她知道劝阻无用。 准备工作悄然进行。地点选在了往生斋后院那棵老槐树下,此地历经变故,气机反而沉淀出一种奇异的包容性。 沈厌以那件焦黑袍服和碎裂面具为核心,用特制的朱砂混合自身血液,在地面绘制了一个巨大的、融合了安魂、引导以及部分火焰符文的全新法阵。阿七在四方布下佛门金刚界,以防不测。苏九娘则取出那枚温养多日的水晶心窍,悬于阵眼上方,以其纯净精神力稳定场域。 夜幕降临,月隐星稀。 沈厌坐于阵眼,将那本《净火衍图》置于膝上。他深吸一口气,闭上双眼,左手轻按书页上的火焰符文,右手则缓缓抬起,悬于那件袍服之上。 精神高度集中,通幽眼与那份古老文献中关于“梳理”、“平衡”的感悟交融。他不再试图压制右臂的本能,而是将其作为一种媒介,一种能够承载并初步“理解”那股狂暴业火的容器。 “开始吧。”苏九娘轻声道,水晶心窍散发出柔和白光,笼罩整个法阵。 沈厌意念一动,引动了袍服和面具中残留的“火煞”印记! 轰——! 一股无形却灼热无比的怨念洪流猛地爆发出来!空气中仿佛响起了无数文人学子悲愤的呐喊、典籍被焚毁时的噼啪声、文明被践踏的呜咽!苍白色的业火虚影在阵中升腾,扭曲成一张张痛苦嘶吼的面孔! 这怨念如此磅礴、如此古老,瞬间冲击得法阵光芒剧烈摇曳!阿七闷哼一声,全力维持金刚界。苏九娘也是脸色一白,水晶心窍光芒急闪。 沈厌首当其冲,感觉自己的灵魂仿佛被投入了千年之前的焚书坑,无尽的悲愤与绝望要将他吞噬!他咬紧牙关,嘴角溢出一缕鲜血,但左手死死按着《净火衍图》,引导着右臂去“接触”、去“感受”这股业火。 右臂内部的混沌灰色 initially 剧烈躁动,本能地想要吞噬,但在沈厌强大的意志引导下,以及那业火中蕴含的独特“文明印记”的刺激下,它竟缓缓地…平静了下来。灰色物质不再狂暴,而是如同海绵般,开始吸纳那些暴戾情绪中的“信息”,而将纯粹的毁灭性能量暂时储存起来。 这个过程极其缓慢而痛苦。沈厌的身体微微颤抖,额头青筋暴起。 但他没有放弃,通过右臂这特殊的“过滤器”,他将一股更加精纯的、剥离了大部分暴戾的“知识执念”,缓缓导向《净火衍图》上的火焰符文。 奇迹发生了。 那些苍白业火在接触到火焰符文的瞬间,仿佛找到了归宿,不再狂乱攻击,而是如同百川归海般,温顺地融入了符文之中!符文的光芒由苍白逐渐转向一种更加深邃、更加平和的暗红色,仿佛冷却的熔岩。 阵中那悲愤的呐喊声渐渐平息,扭曲的面孔也逐渐舒展,化为一声声悠长的、释然的叹息。 不知过了多久,最后一丝业火也被符文吸收。阵中恢复了平静,只余下那本《净火衍图》散发着温润的暗红光芒,书页上的地图似乎更加清晰,符文也更加玄奥。而那件袍服和面具,则彻底化为了普通的灰烬,再无一丝怨念残留。 成功了! 沈厌虚脱地靠在轮椅上,几乎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但眼神却异常明亮。他感觉到,右臂在经历了这次特殊的“引导”后,内部的混沌灰色似乎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沉淀”,对火焰能量的感知也更加敏锐。 阿七撤去金刚界,长舒一口气,看向沈厌的目光充满了敬佩。苏九娘收起水晶心窍,脸色虽然疲惫,却带着笑意:“薪尽火传,怨消业散。沈老板,你这次可是做了一件大功德。这‘火煞’的怨念被你引导融入此图,说不定……这伪书,真要变成开启‘火镜’的钥匙了。” 林玥看着那本焕然一新的《净火衍图》,心中百感交集。沈厌的力量虽然危险,但其运用之妙,存乎一心。或许,总局的“有限合作”,真的是目前最好的选择。 而就在众人稍稍放松之际,墨芸突然从指挥车里探出头,脸色古怪: “那个……总局刚发来通知,新任的‘观察员’……已经到了。人就在门口。” 众人一愣,看向斋门。 只见一个穿着笔挺管理局制服、戴着金丝眼镜、气质冷峻严谨的年轻男子,正静静地站在那里,手中拿着一个公文包,目光平静地扫过院内的众人和尚未完全散去的法阵余韵。 正是顾清影。 他的到来,预示着往生斋与管理局的关系,即将进入一个全新的、更加复杂的阶段。 而烬炎山的炽热阴影,也已然迫近。 第89章 不速之客 后院法阵的余温尚未完全散去,空气中弥漫着朱砂、檀香与一丝若有若无的业火冷却后的奇异气味。老槐树的枝叶在微风中轻轻摇曳,仿佛刚刚见证了一场无声的仪式。阿七正在撤去金刚界的最后布置,苏九娘小心地将光芒内敛的《净火衍图》收回符匣,林玥则准备安排人清理那堆化为凡灰的袍服面具。 就在这短暂的、带着些许疲惫的平静时刻,墨芸那一声略带慌张的通报,如同冷水滴入油锅,瞬间让所有人的动作都停滞了一瞬。 新任观察员?已经到了门口?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投向通往内堂的那扇月亮门。只见一个身影静立在门廊的阴影下,仿佛已等候多时。 来人身材修长挺拔,穿着一身熨帖得一丝不苟的深灰色管理局制服,肩章显示着不低的职级。他看起来约莫二十七八岁,鼻梁上架着一副纤尘不染的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眼神平静无波,如同两潭深水,看不出丝毫情绪。他的脸庞线条清晰,嘴唇抿成一条冷硬的直线,整个人散发出一种与往生斋格格不入的、近乎机械般的严谨与疏离感。 正是资料上提到的符文专家,顾清影。 他的目光平静地扫过院内众人,掠过尚未完全清理的法阵痕迹,掠过阿七身上未散的佛光,掠过苏九娘手中的符匣,最终,落在了轮椅上面色苍白、气息微弱的沈厌身上。尤其是在沈厌那只重新被袖套包裹、但依旧能感受到不祥波动的右臂上,停留了足足三秒。 没有惊讶,没有畏惧,也没有好奇,只有一种纯粹的、记录和分析般的审视。 林玥最先反应过来,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语气保持着官方的克制:“顾观察员,我是榕城分局负责人林玥。欢迎到来,但似乎比预定时间早了些。” 顾清影微微颔首,动作标准得像用尺子量过:“林指挥官。总局指令临时调整,要求我尽快到位,熟悉S-07(沈厌编号)的最新状态及周边环境。”他的声音如同他的外表一样,平稳、清晰,不带任何多余的感情色彩,每个字都像是经过精密计算后吐出的。 他的视线转向沈厌,金丝眼镜反射着院内微弱的光线:“这位就是S-07,沈厌先生吧。我是总局特殊事务处理部下属异常个体管控科三级观察员,顾清影。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将由我负责对你的状态进行日常监测、风险评估,并协助林指挥官执行‘有限合作’框架下的相关任务。” 他顿了顿,补充道,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份量:“根据《异常个体管理条例》第七章第四条,你需要配合我的一切合理监测与问询。当然,在框架允许范围内,你仍享有部分自主权。” 这一番滴水不漏、公事公办的发言,让院子里的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阿七眉头紧锁,显然对这种腔调极其不适。苏九娘摇着团扇,嘴角噙着一丝似笑非笑的弧度,眼神却冷了几分。墨芸躲在门后,吐了吐舌头,小声嘀咕:“完了完了,来个机器人……” 沈厌缓缓抬起眼,迎上顾清影那审视的目光。他的眼神依旧平静,甚至比对方更加深邃,如同古井,映不出丝毫波澜。他没有开口,只是极轻微地点了一下头,算是回应。 这种无声的应对,似乎让顾清影的审视更加专注了一分。他注意到沈厌气息虽弱,但眼神清明,精神状态似乎比报告中描述的“极度不稳定”要好。而院内残留的法阵能量痕迹,尤其是那业火被引导净化后的平和余韵,更是与他数据库中归墟教或常规邪术的能量特征截然不同。 “看来我似乎错过了一场……有趣的活动。”顾清影的目光再次扫过地面残留的朱砂痕迹,语气平淡,却带着试探的意味。 林玥立刻接口,语气带着一丝维护:“刚刚处理了一起与净火徒相关的能量污染事件,已经解决了。详细报告我会稍后提交。” “净火徒……”顾清影推了推眼镜,镜片上闪过一串细微的数据流,似乎在与脑内的资料库进行比对,“涉及古籍焚烧与业火能量的偏执结社,危险等级B+。能如此迅速且……平和地解决,看来沈先生的能力,比档案记录更具……‘灵活性’。” 他将“灵活性”三个字咬得稍重,目光再次落回沈厌身上,仿佛要将他从里到外解析透彻。 沈厌依旧沉默,左手无意识地轻轻摩挲着轮椅扶手。他能感觉到,这个顾清影身上散发着一种与墨芸截然不同的能量场——并非强大的力量波动,而是一种极其精密、有序、仿佛由无数细微符文和逻辑电路构成的理性力场。这种力场让他右臂内部的混沌灰色传来一种极其微弱的排斥感,仿佛遇到了天生不合的异物。 “顾观察员远道而来,想必累了。不如先安顿下来,工作事宜明日再详谈。”苏九娘适时开口,打破了僵局,笑容温婉,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斋内尚有厢房空置,虽比不得总局条件,倒也清净。” 顾清影看了苏九娘一眼,似乎识别出了她的不寻常,但并未多问,只是点了点头:“客随主便。有劳苏女士。”他的礼貌同样刻板而疏离。 林玥立刻安排一名队员带顾清影去往偏院的厢房。 顾清影离开前,最后看了一眼沈厌,留下了一句平静却意味深长的话:“沈先生,希望我们的合作,能建立在相互理解和严格遵守规则的基础上。这对于你,对于榕城,都是最有利的选择。” 说完,他转身离去,步伐稳健,背影挺拔,没有一丝多余的晃动。 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月亮门后,院子里的众人才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 “我的天,这家伙……感觉比归墟教还难搞!”墨芸拍着胸口从门后跳出来,“他看人的眼神,跟扫描仪似的!” 阿七哼了一声:“满口规章条例,毫无人情味,管理局尽出这种角色?” 苏九娘摇着团扇,眼神微眯:“此人可不简单。心思缜密,感知敏锐,一身符文修为内敛至极,是个真正的行家。他来这里,绝不仅仅是‘观察’那么简单。” 林玥叹了口气,揉了揉眉心:“总局派他来,既是监督,也是试探。‘有限合作’听起来宽松,实则条条框框更多。以后我们的行动,怕是要多不少限制了。” 所有人的目光,最终都落在了沈厌身上。 他才是这场“合作”的核心,也是所有规则与限制的焦点。 沈厌缓缓闭上眼睛,靠在椅背上,仿佛刚才与顾清影的无形交锋耗去了他不少心力。 袖套之下,右臂那混沌的灰色,因为顾清影那“理性力场”的刺激,微微躁动后,反而陷入了一种更加深沉的蛰伏状态,仿佛在重新评估这个新的“变量”。 往生斋的平静,彻底被打破了。 来自官方的、带着精致枷锁的“橄榄枝”,已然递到了面前。 是接受束缚,换取有限的自由和资源?还是再次挣脱,直面更强大的压力? 沈厌的答案,似乎早已注定。 但通往答案的路,注定布满荆棘。 而第一个障碍,就是这个名叫顾清影的,冷冰冰的“观察员”。 第90章 观察员 顾清影的到来,如同往一锅本就暗流涌动的热油里,投入了一块棱角分明、永不融化的寒冰。往生斋的氛围发生了微妙而确凿的改变。 他没有像墨芸那样咋咋呼呼地占据空间,也没有表现出任何明显的好奇或敌意。他只是安静地住进了偏院的厢房,每日清晨准时出现,衣着笔挺,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冷静地扫过斋内的一切,然后便开始他“观察员”的工作。 他的工作方式,与墨芸截然不同。 墨芸依赖的是各种嗡嗡作响的精密仪器和复杂的数据流。而顾清影,使用的工具则简单得多——一个看起来有些年头的硬皮笔记本,一支看似普通的钢笔,以及他随身携带的一个小巧的、装满了各色朱砂、符纸和不知名粉末的金属工具箱。 他的“监测”无声无息。有时,他会站在院中某个角落,用手指凌空勾勒几个极其细微、几乎看不见的符文,符文一闪即逝,仿佛只是错觉。有时,他会看似随意地在窗棂、门框甚至老槐树的树皮上,用特制的粉末留下几个不起眼的标记。更多的时候,他只是静静地坐在离沈厌不远不近的地方,打开笔记本,用那支钢笔一丝不苟地记录着,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成了斋内一种新的背景音。 他记录的内容似乎包罗万象:沈厌每日的精神状态、气息波动、进食情况(甚至精确到克数);右臂袖套下能量逸散的微弱频率和强度变化(他能凭借肉眼和感知判断);与其他人的互动细节(包括对话内容、持续时间);甚至包括天气变化、斋内光线明暗对沈厌可能产生的细微影响。 他的存在感不强,却无处不在。那种极致的理性和不掺任何个人感情的观察,反而比大声的质疑更让人感到一种无形的压力。 阿七最先表现出不适。武僧性情刚直,最受不了这种被时刻“惦记”的感觉。几次想找顾清影“理论”,都被林玥和苏九娘拦下。顾清影对此只是推推眼镜,平静地记录下:“……僧侣阿七,情绪易激荡,对监管制度表现出明显排斥,可能影响团队稳定系数。建议加强心理疏导或保持距离。” 墨芸则对顾清影的手段产生了浓厚的“学术兴趣”。她试图用自己的仪器去探测顾清影布下的那些微小符文和标记,却发现那些东西能量内敛到几乎无法探测,只有在特定条件触发时才会产生微乎其微的反馈。这让她抓耳挠腮,又不得不佩服对方在符文造诣上的精深。 “这家伙……是个高手啊!”墨芸私下对林玥感叹,“他用的是最古老的‘迹符’和‘心印’手法,不依赖外部能量,完全凭借自身精神力和对规则的理解来维持运作。这可比我的设备难搞多了!” 林玥心情复杂。顾清影的专业和能力毋庸置疑,他的存在确实让对沈厌的监控更加“科学”和“规范”,但也让每一次行动、每一次交流都仿佛暴露在无形的显微镜下。她必须更加谨言慎行,任何计划都需要考虑如何通过顾清影那一关。 苏九娘依旧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偶尔会与顾清影聊上几句关于符文阵法或者古籍考据的话题。顾清影虽然言辞简洁,但每每都能切中要害,显示出渊博的学识。两人之间的对话冷静而高效,如同两位学者在交流,但空气中总弥漫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相互试探。 而处于风暴中心的沈厌,反应却最为平淡。 他依旧大部分时间沉默地坐在轮椅上,或闭目养神,或摆弄那些纸扎材料。对于顾清影的观察和记录,他似乎完全无视,既不出言抵触,也不刻意迎合,仿佛对方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摆设。 但这种“无视”,本身就是一种态度。 顾清影的笔记本上,关于沈厌的记录也最为详尽和……矛盾。 “……目标S-07,表面生命体征稳定,能量波动处于低活性区间。但观测到其右臂内部能量结构呈现非典型混沌态,存在无法解析的高维信息纠缠。其对常规监控手段表现出高度适应性(或免疫性)。” “……行为模式缺乏逻辑一致性,时而沉寂如枯木,时而能精准引导高能级反应(参见‘火煞’净化事件记录)。动机判断困难,风险评估存在变量。” “……与精怪(苏九娘)、僧侣(阿七)、技术人员(墨芸)互动方式各异,似乎具备较强的环境适应与角色转换能力。其对管理局权威(本人代表)保持沉默疏离,未见明显对抗或合作意向。” 这些记录冷静、客观,却透露出顾清影内心的困惑。沈厌就像一团无法用现有模型拟合的混沌数据,既危险,又充满了难以言喻的“研究价值”。 这天下午,顾清影照例坐在院中石凳上记录。沈厌则在不远处,用左手缓慢地折叠着一张金色的灵纸,似乎在制作一种新的纸扎符箓。 突然,沈厌的动作微微一顿,抬起头,目光似乎无意地扫过院墙一角——那里是顾清影清晨布下的一处极其隐蔽的“迹符”节点。 顾清影握笔的手指几不可察地紧了一下。那处节点被触发了?沈厌发现了?还是巧合? 他立刻在笔记本上追加记录:“……疑似对‘迹符’能量敏感,观察到一次非指向性注视,需进一步验证是否为偶然或具备反侦察意识。” 就在这时,沈厌手中那张金色的纸符恰好折成,形状如同一枚小小的、抽象的火焰。他随手将纸符放在身旁的石桌上,然后继续拿起另一张纸,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随意之举。 但那枚金色火焰纸符,在午后的阳光下,恰好投射出一道细微的光斑,不偏不倚,落在了顾清影笔记本的某一页空白处。 光斑很淡,转瞬即逝。 顾清影看着那消失的光斑,又看了看不远处依旧低眉顺目折纸的沈厌,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微微闪烁。 是巧合?还是……一种无声的、带着些许嘲弄的回应? 他合上笔记本,站起身,走到沈厌面前,语气一如既往的平静:“沈先生,根据近期观测数据,你的精神状态趋于稳定,右臂能量活性可控。总局初步认可‘有限合作’框架。关于下一步针对‘净火徒’及‘烬炎山’的可能行动,我希望可以参与预案讨论。” 他顿了顿,补充道:“这是规则内的合理要求,也是为了确保行动效率与安全。” 沈厌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缓缓抬起头,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地“看”向顾清影。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相遇。 一双是深不见底、蕴含着混沌与古老的平静。 一双是锐利如刀、折射着理性与规则的冰冷。 没有火花,没有敌意,只有一种无形的、关于“界限”与“主动权”的较量。 沈厌看了他几秒,然后极其轻微地点了一下头。 “…可以。” 他答应了,但语气平淡得听不出任何情绪。 顾清影微微颔首,转身离开,步伐依旧稳健。 但他知道,这场“观察”与“被观察”的游戏,难度刚刚升级。 而沈厌,则重新低下头,继续折叠着手中的纸张。指尖流淌的,不再是简单的技艺,而是某种更深沉的、无人能窥破的盘算。 观察员已然就位,棋局悄然展开。 往生斋的每一天,都成了无声的战场。 第91章 鬼胎 往生斋内因顾清影而起的无形张力尚未完全适应,新的异常事件便已找上门来,这一次,将触角伸向了生命最初的摇篮。 榕城中心医院,妇产科住院部。 即便是白天,此地的气氛也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压抑。并非消毒水的味道过浓,而是一种……生命活力被悄然汲取的微弱不适感。几位临近预产期的孕妇,不约而同地向医护人员反映类似的问题:连续数日陷入无法挣脱的噩梦,梦中总有一个看不清面容的女人在哭泣;胎动变得异常频繁且剧烈,有时甚至能清晰看到腹部的隆起被顶出尖锐的形状,仿佛里面的胎儿在疯狂挣扎;更重要的是,产检数据显示,胎儿的心跳和生长发育指标,竟然出现了极其细微的、不符合规律的减缓趋势。 起初院方以为是产前焦虑或集体性的心理暗示,但当一位经验丰富的老主任亲自检查,并动用了一些关系调来的、能检测微弱能量场的简易符文设备后,脸色瞬间变得无比凝重。 设备显示,这些孕妇的腹部周围,萦绕着一丝极其微弱、却异常阴寒的能量场,这能量场如同无形的根须,正缓慢地、持续地汲取着母体和胎儿的生命力! 这不是医学问题,这是超自然事件!而且手段极其阴毒,针对的是尚未出生的婴儿! 消息被第一时间封锁,并紧急上报至管理局。由于事件性质敏感,且涉及普通民众,林玥亲自带队前往调查,同行的还有主动要求参与、美其名曰“收集异常生命能量数据”的墨芸。而顾清影,作为观察员,也理所当然地随行记录。 沈厌本不必前往,但林玥在描述情况时,提到了一个细节——一位情况最严重的孕妇,在昏迷中不断呓语,反复念叨着一个词:“……镜子……好冷的镜子……” 镜子? 这个关键词,触动了沈厌的神经。他想起之前处理的水镜碎片,想起幽鉴,想起归墟教可能的多线行动。他示意林玥,推他一起去医院。 医院妇产科特意清空了一层楼作为隔离区。走廊里灯光惨白,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和一种若有若无的、甜腻中带着腐朽的阴冷气息。孕妇们被安排在单独病房,脸上带着疲惫与惊恐,腹部的隆起显得格外沉重。 墨芸拿着各种探测器在病房内外忙碌,数据让她眉头紧锁:“能量场源头无法精确定位,好像是从……她们身体内部散发出来的?但又带着外部依附的特征……奇怪,太奇怪了!” 顾清影则冷静地观察着环境,手指在虚空中轻轻划动,似乎在感知能量的流动轨迹。他注意到,所有出现异常的孕妇,病房门口都摆放着亲友送来的各种礼物,其中不乏一些玉器饰品。 “排查所有近期接触过的物品,尤其是玉石类。”顾清影平静地提出建议,目光扫过一间病房门口摆放的一尊小巧的白玉送子观音像。 林玥立刻让医护人员协助辨认。很快,焦点集中在了一位姓陈的孕妇身上。她情况最严重,已近乎昏迷。据她丈夫回忆,一周前,一位远房亲戚送来一尊据说是祖传的白玉如意,寓意“吉祥如意,早生贵子”,陈太太十分喜欢,就一直放在床头。 那尊玉如意被取来,通体洁白温润,雕刻精美,看起来并无异常。但在沈厌的通幽眼下,这玉如意内部,却缠绕着一股极其隐蔽、几乎与玉石本身灵气融为一体的黑色丝线般的怨念能量!这能量阴寒刺骨,正通过某种无形的连接,缓缓抽取着陈太太和胎儿的生命力! 而在怨念的核心,沈厌“看”到了一个模糊的、充满了悲伤与不甘的女性灵体的轮廓!她并非主动害人,更像是被禁锢在这玉如意中,被迫执行着这恶毒的仪式! “是‘子母煞’。”苏九娘的声音在沈厌身边响起,她不知何时也跟了过来,看着那玉如意,脸色罕见地严肃起来,“而且是被强行炼制、囚禁在法器中的子母煞。施术者手段极其高明,将煞气与玉石灵气巧妙融合,寻常手段根本检测不出。” 子母煞,通常指因难产或孩子夭折而死的母亲,因执念不散,形成的特殊怨灵。它们往往会对活着的孕妇和胎儿产生复杂的嫉妒与保护欲,行为难以预测。但像这样被炼制囚禁,成为汲取生命工具的情况,极为罕见和恶毒。 “能解决吗?”林玥最关心的是孕妇和胎儿的安全。 “很难。”苏九娘摇头,“煞气已与孕妇和胎儿的气机相连,强行驱散或摧毁玉如意,煞气反噬,很可能瞬间夺走母子的性命。必须找到一种方法,既能化解煞气,又能保住孩子。”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沈厌。他之前引导“火煞”怨念的手段,让大家看到了希望。 沈厌凝视着那尊玉如意,通幽眼穿透表象,看到了那女性灵体眼中深不见底的悲伤和一丝残存的、对孩子的渴望。他的右臂内部,混沌灰色对这股阴寒的、与生命孕育相关的怨念能量产生了反应,但并非吞噬的渴望,而是一种更加复杂的辨析,似乎能感受到其中纠缠的母爱、绝望与被迫为恶的痛苦。 他缓缓抬起左手,隔空指向玉如意,声音低沉: “…怨灵…非本意…” “…核心…是…‘求不得’的执念…” “…需…了其心愿…而非…灭其形…” 他的意思是,这子母煞并非天生邪恶,而是被利用。解决问题的关键,可能不是强行消灭,而是化解其根源的执念——一个孩子。 但这谈何容易?如何为一个被禁锢的怨灵“了却心愿”? 顾清影在一旁冷静地记录着,同时提出质疑:“根据能量守恒及怨灵行为模型,化解其执念成功率低于15%,且存在不可控风险。建议优先考虑物理隔离目标物品,并尝试寻找施术者,从源头破解禁锢。” 他的建议理性而稳妥,但时间不等人,孕妇和胎儿的状态每况愈下。 沈厌没有理会顾清影的质疑,他闭上眼睛,全力感知着玉如意中那缕灵体的情绪碎片。破碎的画面涌入他的意识:一个年轻女子对腹中孩子的期待;难产时的痛苦与绝望;孩子夭折后撕心裂肺的悲伤;以及被强行束缚、失去自由的愤怒与无奈…… 突然,他感知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与这灵体同源、却更加纯净的波动,来自……医院楼下的太平间方向?那里似乎有一个刚刚夭折、尚未有归宿的婴灵? 一个大胆的、近乎匪夷所思的念头,在沈厌心中成型。 他睁开眼,看向林玥和苏九娘,说出了自己的计划: “…寻一…无主婴灵…” “…以纸扎为媒…订立‘往生契’…” “…助其…转世…化其执念…” 这个计划听起来如同天方夜谭,涉及灵魂层面的操作,风险极大! 顾清影立刻反对:“此方案缺乏理论支持,涉及未受监管的灵魂干涉,违反《异常能量操作安全准则》第七条第三款,风险等级无法评估,我无法认可。” 林玥也面露难色。 然而,就在这时,病房内监护仪突然发出刺耳的警报!陈太太的血压和胎心急剧下降!情况危急! 已经没有时间犹豫了! 沈厌看向苏九娘,后者沉吟片刻,重重点头:“可行!但需极其小心,一旦契约反噬,后果不堪设想!我来助你稳定灵界通道!” 她又看向林玥和林玥:“拦住他!别让他捣乱!”指的是顾清影。 阿七立刻踏前一步,挡在了顾清影身前,虽然未运功,但态度明确。 顾清影脸色冰冷,但看着危在旦夕的孕妇,最终还是冷哼一声,收起了记录本,退到一旁,但目光依旧死死盯着沈厌,显然准备记录下一切违规操作。 沈厌不再耽搁,取出随身携带的特制灵纸和工具,左手飞速动作起来。这一次,他扎的不是武器或替身,而是一个栩栩如生的、透着安宁气息的襁褓中的纸婴孩。 与此同时,苏九娘取出那枚水晶心窍,口诵安魂咒文,一道柔和的白光笼罩住沈厌和那玉如意,暂时隔绝了外界干扰,并试图构建一个脆弱的灵界沟通桥梁。 往生斋的纸扎匠,即将进行一场前所未有的、与灵魂打交道的危险尝试。 鬼胎之厄,能否化解,在此一举。 第92章 往生契约 病房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监护仪的警报声如同催命符,敲打着每个人的神经。陈太太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灰败下去,腹部的胎动却愈发狂躁,仿佛里面的小生命正在做最后的挣扎。 苏九娘的水晶心窍散发出愈发柔和而稳定的白光,将沈厌、那尊白玉如意以及他手中刚刚完成的纸婴孩笼罩其中,暂时隔绝出一个脆弱的灵性空间。外界的声音变得模糊,只有那玉如意中女鬼无声的哀泣和胎儿微弱的生命波动清晰可闻。 沈厌盘膝坐下,将那个散发着安宁气息的纸婴孩置于膝前。他闭上双眼,并非依靠视觉,而是全力催动通幽眼与自身的灵觉,沿着苏九娘构筑的桥梁,向下延伸,探向医院地底那冰冷、寂静的所在——太平间。 那里,生死交界,往往徘徊着一些未能及时离去或无所依归的魂灵。 他的感知如同触须,在充满死亡沉寂的冰冷气息中仔细搜寻。终于,在某个角落,他捕捉到了一缕极其微弱、纯净,却充满了茫然与无助的波动。一个刚刚夭折,甚至未能看清这个世界,也不知该去往何处的婴灵。 它太小,太脆弱,仿佛随时会消散。 沈厌的灵觉小心翼翼地将这缕婴灵包裹,如同捧起一滴即将蒸发的水珠,沿着灵界通道,缓缓向上牵引。这个过程极其耗费心神,他必须保证婴灵的完整,又不能让其受到阳间气息的过度冲击。他的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左手指尖微微颤抖,维系着这脆弱的连接。 与此同时,他的另一部分意识,如同最细腻的刻刀,探入那白玉如意之中,尝试接触那个被禁锢的、充满了悲伤与不甘的女性灵体——桂娘。 他没有强行突破那层怨念与禁锢,而是将感知到的、关于桂娘的记忆碎片——她对孩子的渴望、生产的痛苦、失去孩子的绝望、被禁锢的愤怒——如同拼图一般,缓缓传递回去,伴随着一丝源自右臂混沌能量辨析出的、感同身受般的理解。 “...你的痛...我知...” “...非你之愿...” “...给你...一个孩子...” “...一个...归宿...” 他的意念断断续续,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玉如意中,那原本充满了攻击性和汲取欲望的黑色怨念丝线,出现了瞬间的凝滞。核心处那个模糊的女性灵体轮廓,剧烈的波动起来,那无尽的悲伤仿佛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怨毒之色稍减,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的、带着难以置信的哀恸与...一丝微弱的希冀。 就是现在! 被牵引上来的婴灵,如同一点微弱的萤火,被沈厌小心翼翼地引导着,融入膝前那个特制的纸婴孩之中。 嗡! 纸婴孩周身泛起一层柔和的白光,原本空洞的眼眸处,仿佛被注入了灵性,变得生动而纯净。它不再是死物,暂时承载了一个无主婴灵对世界最初的、懵懂的感知。 沈厌左手并指如笔,以自身微弱的“炁”为引,凌空划动。指尖过处,灵性的光痕在空中凝聚,并非复杂的符箓,而是一个极其古老、象征着“牵引”、“承诺”与“往生”的简易契约符文。这符文一半指向散发着纯净白光与婴灵波动的纸婴孩,另一半,则缓缓印向那尊白玉如意。 “以…往生斋之名…” “引无主之灵…承未竟之愿…” “桂娘…尔可愿…护此婴灵…重入轮回…” “以此为契…消尔执念…解尔禁锢…各得其所…” 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每一个字都蕴含着巨大的精神力量,在苏九娘维持的灵性空间内回荡。 玉如意剧烈地震颤起来!内部的黑色怨念丝线疯狂扭动,似乎那炼制它的禁锢之力在拼命阻止。桂娘的灵体在挣扎,在渴望与恐惧之间摇摆。她能感受到那纸婴孩中纯净的灵性波动,那正是她梦寐以求的孩子的气息,也能感受到沈厌意念中那份并非欺骗的诚意。 但是,长期的禁锢和被迫为恶,让她本能地怀疑。 就在这时,陈太太腹中胎儿的生命迹象再次急剧下滑!监护仪的警报声变得更加凄厉! 这危机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桂娘的犹豫。她感受到了那个即将逝去的小生命,就如同当年她无力保住自己的孩子。巨大的悲伤和一种同病相怜的母性,瞬间冲垮了怨毒的壁垒。 她放弃了抵抗,甚至主动将一丝本源灵性探出,触碰那个漂浮而来的契约符文。 嗡——! 契约符文光芒大盛,一分为二,一道没入纸婴孩眉心,一道印入玉如意核心桂娘的灵体之中。 一股温暖、平和、充满了生机的能量以契约为中心荡漾开来! 玉如意表面那层温润的光泽瞬间黯淡,内部纠缠的黑色怨念丝线如同遇到阳光的冰雪,迅速消融、瓦解。那股持续汲取陈太太和胎儿生命力的阴寒能量场,骤然中断、消散! 几乎同时,纸婴孩身上的白光变得无比耀眼,其形态在光芒中渐渐变得虚幻,连同内部承载的那缕婴灵,一起化作一道纯净的暖流,被契约之力牵引着,投入了玉如意之中,与桂娘那得到解脱、执念消散的灵体彻底融合。 玉如意“咔嚓”一声,表面出现了一道细微的裂纹,原本萦绕不散的阴冷气息荡然无存,只剩下一种历经沧桑后的宁静。 而病床上,陈太太急促的呼吸逐渐平稳下来,灰败的脸色恢复了一丝红润。监护仪上,那令人揪心的警报声停了,胎心和血压的数值开始缓慢而坚定地回升,腹部的躁动也平息下去,仿佛里面的小家伙终于疲惫而安稳地睡去。 笼罩病房的压抑感彻底消失。 苏九娘松了口气,收回了水晶心窍的光芒,脸色有些苍白,显然维持灵界通道和辅助契约消耗不小。 墨芸看着探测器上恢复正常的数据,张大了嘴巴,喃喃道:“能量场消失了…生命体征稳定了…这、这不符合能量守恒定律啊…那股庞大的怨念能量去哪了?” 阿七收回了阻挡顾清影的姿态,双手合十,低宣了一声佛号,眼中流露出复杂的神色,有欣慰,也有一丝对这种超越常规手段的沉思。 顾清影面无表情地收起了刚才暗中准备记录违规操作的便携设备,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地看向沈厌和那尊出现裂纹的玉如意,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在电子记录板上快速敲下几行字:“事件编号:RC-Maternity-01。处理方式:非标准灵魂契约介入。结果:目标异常能量场消散,受害者生命体征稳定。风险评估:极高。后续观察建议:长期监测目标物品(已损坏)及执行者状态。” 沈厌缓缓睁开眼,脸色比之前更加苍白,气息微弱。这次行动对他精神力的消耗远超以往。他看了一眼那尊裂开的玉如意,能感觉到里面桂娘的灵体已经得到了安息,正带着那个“孩子”,在契约的指引下,缓缓沉入轮回的轨迹。 他成功了,用一种近乎匪夷所思的方式,化解了一场阴毒的灾难。 林玥长长舒了一口气,立刻指挥医护人员进行后续检查和护理。她看向沈厌的目光充满了感激,也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震撼。这个男人,总是在用他看似离经叛道的方式,挑战着她对“异常”处理的认知底线。 然而,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事件圆满解决时,沈厌的右手手指,微不可查地抽搐了一下。石化的表皮之下,一丝比头发丝还细的灰色能量,如同拥有自己的意识般,悄然探出,并非吞噬,而是极其隐蔽地“触碰”了一下空气中残留的、那源自玉如意炼制禁锢之力的最后一丝极其阴寒邪恶的气息。 那气息…与之前水镜事件、河伯身上的,同源,但更加古老、更加隐晦。 是归墟教的手笔,而且,绝非普通教徒所能为。 沈厌垂下眼帘,掩去眸中一闪而过的冰冷。 鬼胎之厄虽解,但幕后黑手,依旧藏于暗处。而这尊裂开的玉如意,或许还能“告诉”他更多东西。 第93章 裂玉余音 往生斋内,午后稀薄的阳光透过窗棂,在蒙尘的地板上切割出几块昏黄的光斑。空气里漂浮着纸钱和陈旧木料的味道,混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新添的阴冷气息,源自那尊被放置在柜台上的、裂开一道细纹的白玉如意。 子母煞事件已过去两天。陈太太和胎儿情况稳定,医院那边的后续处理由林玥负责扫尾,对外宣称是某种罕见的群体性妊娠期应激障碍,配合了特殊心理干预和药物治疗。真相被牢牢封锁在有限的几人之间。 沈厌坐在轮椅上,脸色依旧带着透支后的苍白,但眼神恢复了惯常的沉静,只是那沉静之下,似乎多了一层更深的思量。他的目光落在柜台的白玉如意上,指尖无意识地在轮椅扶手上轻轻敲击。 阿七在一旁默默擦拭着佛珠,偶尔抬眼看看沈厌,又看看那尊如意,眉头微蹙。他虽不喜顾清影那近乎冷漠的条条框框,但也清楚,沈厌这次的手段确实游走在危险的边缘,而且,事情似乎并未完全结束。 苏九娘坐在靠窗的藤椅上,捧着那枚水晶心窍,指尖在其光滑表面缓缓摩挲,闭目凝神,似乎在温养法器,也似乎在感知着什么。她是目前唯一能相对轻松接触那玉如意而不引起排斥的人。 “那上面的禁锢手法,”苏九娘忽然睁开眼,眸中闪过一丝凝重,“非常古老,并非近代归墟教惯用的路数。更接近…某种失传的巫祀一脉的炼器术,被他们改造利用了。” 沈厌微微颔首,他之前感知到的那丝古老阴寒的气息,与苏九娘的判断吻合。“目的?”他言简意赅。 “汲取初生之机的生命力,用途很多。”苏九娘放下心窍,“最直接的,可能是用来滋养某些需要大量生机才能维持或苏醒的‘东西’,也可能是作为某种邪恶仪式的催化剂。这玉如意本身材质特殊,能承载和转化生命能量,是件难得的‘容器’,可惜被污染了。” 她顿了顿,看向沈厌:“更重要的是,炼制这如意核心的‘怨念源’——也就是桂娘最初的灵体——被抽取和禁锢的地点,残留着一丝极其微弱的空间印记,与我之前感应到的、某块‘幽鉴’碎片的属性…有几分相似。” 幽鉴碎片! 这个关键词让沈厌目光一凝。水镜碎片之后,火属性线索尚未明晰,如今竟又可能与这玉如意事件牵扯上? “相似?”沈厌追问。 “不是同一块。”苏九娘肯定道,“幽鉴碎裂后,碎片属性各异,散落四方。这块玉如意沾染的,更像是…曾经靠近过某块具有‘空间禁锢’或‘灵魂束缚’特性的幽鉴碎片,从而被其力量辐射影响,使得炼制出的法器具有了更强的囚禁和转化效能。” 她伸出手指,隔空点向玉如意上的裂纹:“裂纹深处,除了归墟教留下的污秽,还有一丝几乎消散的、属于幽鉴的独特‘印记’。或许,我们可以试着追溯这印记的源头,就算找不到那块碎片本身,也能找到归墟教一个重要的据点,他们很可能在那里利用幽鉴碎片的力量进行类似的法器炼制。” 这正是沈厌想要的线索。归墟教像隐藏在暗处的毒蛇,不断制造事端,若能找到其一个巢穴,尤其是与幽鉴碎片相关的,意义重大。 就在这时,斋外传来轻微的刹车声。不多时,林玥和顾清影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林玥神色间带着一丝疲惫,但眼神还算清亮。她先是看向沈厌,语气带着关切:“身体感觉怎么样?” 沈厌略一点头,算是回应。 顾清影则依旧是那副冷冰冰的模样,视线第一时间就锁定了柜台上的白玉如意。他手里拿着一个特制的铅封金属箱,上面贴着管局的封条和能量抑制符箓。 “根据《异常物品回收管理条例》第4章第11条,该物品(代号:子母玉如意)需立即回收,移交总局研究所进行无害化处理与深度分析。”顾清影语气平板无波,走上前就要拿起玉如意。 “等等。”沈厌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顾清影动作一顿,推了推眼镜,看向沈厌:“沈先生,请说明理由。该物品具有高度潜在风险,且其上附着的能量 signature 与多起未结案件存在关联,按规定必须回收。” “它还有用。”沈厌言简意赅。 “用途?”顾清影追问,眼神锐利,“用于未经报备的非标准研究?还是作为你个人力量的‘饵料’?”他显然注意到了沈厌右臂对某些能量的特殊反应,话语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林玥见状,连忙打圆场:“顾观察员,沈厌这次处理事件立了大功,避免了更严重的后果。这玉如意既然已经失效,或许可以…” “规定就是规定。”顾清影打断她,语气没有丝毫转圜余地,“功劳不能抵消违规风险。我必须为潜在的安全漏洞负责。”他再次伸手。 眼看冲突再起,苏九娘轻笑一声,站起身,挡在了顾清影和柜台之间。 “顾观察员,别急嘛。”她慵懒地倚着柜台,指尖划过玉如意的裂纹,“这东西呢,确实还有点研究价值。不过不是你们管理局研究所那种拆碎了用机器分析的路子。它上面沾了点…特别的东西,或许能帮我们找到点别的‘惊喜’。” 顾清影眉头皱起:“什么特别的东西?苏女士,请明确说明。任何潜在威胁都必须纳入评估。” “一种…古老的印记。”苏九娘笑容不变,眼神却意味深长,“和你们一直在追查的归墟教,以及他们可能掌握的某件古物有关。强行回收,这印记可能就散了。留着它,说不定能钓到大鱼。” 顾清影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权衡。他看了看神色平静但态度坚决的沈厌,又看了看一脸“信我没错”的苏九娘,最后目光落在林玥身上。 林玥深吸一口气,开口道:“顾观察员,我以榕城分局负责人的身份建议,暂时将此物品留置往生斋,由沈厌和苏九娘进行有限度的追溯研究。我局将派员(她看了一眼墨芸)进行监督,并要求每日提交研究进展简报。若一周内无实质性进展,或出现任何失控迹象,立即按规程回收。同时,此建议及后续情况,我会形成正式报告,向总局备案。” 这是折中的方案,既给了沈厌他们操作空间,也保留了管局的监管权和最终处置权,还将责任分担到了林玥自己身上。 顾清影盯着林玥看了几秒,又扫过沈厌和苏九娘,最终,他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上,嘴角似乎极其细微地动了一下。 “可以。”他收起金属箱,“按林负责人方案执行。墨芸助理,由你负责日常监督记录。每日18点前,报告需提交至我处。如有任何异常,我有权立即启动强制回收程序。” 他看向沈厌,语气依旧冰冷:“沈先生,希望你的‘有用’,能带来符合预期的价值,而不是更大的麻烦。” 说完,他不再多言,转身离开了往生斋。 林玥松了口气,对沈厌和苏九娘投去一个“只能帮到这了”的眼神,也匆匆跟了出去,她还需要处理医院那边的后续报告。 斋内恢复了安静。 墨芸吐了吐舌头,拍拍胸口:“吓死我了,顾冰块的气场真够强的。”她好奇地凑到柜台前,看着那玉如意,“这东西真能带我们找到归墟教的老巢?” 苏九娘拿起玉如意,指尖在裂纹处轻轻拂过,一丝极淡的、几乎无法感知的灵光在她指尖一闪而逝。 “能不能找到老巢不确定。”她唇角微勾,眼中闪过一丝狐狸般的狡黠,“但顺着这根几乎断掉的线,摸到他们某个重要的‘作坊’,应该问题不大。就看…我们沈大匠人,恢复得如何了?” 沈厌没有回答,只是缓缓抬起左手,虚空对着那玉如意。他的眼眸深处,通幽之力再次悄然流转,捕捉着那裂纹深处,一丝即将彻底消散的、源自遥远之地的微弱回响。 裂玉余音,即将指向黑暗深处的又一个秘密。而往生斋与管理局之间,那脆弱的合作纽带,也在这场博弈中,经受着新的考验。 第94章 顾清影的报告 管理局榕城分局,地下三层,观察员临时办公室。 房间四面是冰冷的合金墙壁,除了必要的桌椅和一台闪烁着多个监控画面的终端外,几乎没有任何个人物品,整洁得近乎刻板。顾清影坐在桌前,眼镜片上反射着终端屏幕的冷光,他正逐字审阅刚刚完成的《异常事件RC-Maternity-01处理评估报告》。 报告内容详实、客观,甚至可以说过于客观,几乎不带任何个人情感色彩,精确记录了“子母玉如意”事件从发现到解决的全过程,包括沈厌那匪夷所思的“往生契约”操作的所有细节,以及能量场变化的各项数据。 在“处理方式评估”一栏,他写道: “执行者沈厌,采用非标准、未列入《常规异常应对手册》的灵魂层面介入手段(暂定名:‘定向执念疏导与灵体再安置契约’)。该手段风险等级:极高。涉及未受监管的灵魂操作、未知契约效力及不可控的因果干涉。” “优点:成功化解目标异常能量场,直接解除对受害者的生命威胁,避免了常规强效净化可能造成的附带伤害(如母体或胎儿灵魂损伤)。执行过程未引发次级能量污染。” “缺点:理论基础薄弱,缺乏可复制性,成功与否高度依赖执行者个人特殊能力及临场判断。过程存在巨大不确定性,一旦契约失败或反噬,后果不堪设想(可能导致执行者精神重创、灵体暴走或波及更广范围)。对执行者自身状态(精神负荷、能量消耗)影响巨大。” “结论:该手段虽在特定情境下取得实效,但因其极高的风险与不可控性,不建议作为标准应对方案推广。建议列为‘受限观察级’能力,仅在无其他可行方案且经严格风险评估后,于严密监控下谨慎使用。” 在“执行者状态备注”中,他补充: “沈厌在事件处理后呈现明显精神力透支状态,身体机能暂时性下降。其右臂(异常能量富集区)在事件过程中及事后,对特定类型能量(如炼制禁锢之力残留)表现出超乎寻常的辨析与微弱汲取特性,具体机理及长期影响未知,需持续关注。” 最后,在“物品处理建议”部分,他写道: “目标物品‘子母玉如意’(已损坏),经评估,其本体异常能量已消散,但残留有微弱的、与‘幽鉴’(编号:Ancient-Mirror-001,总局SS级追踪目标)相关的空间印记及归墟教炼制痕迹。鉴于沈厌及合作者苏九娘(身份存疑,疑似古老非人存在)具备追溯该印记的独特能力,且当前无更有效追踪手段,建议暂准其留置研究(方案参照林玥负责人提议),并加强监控。此举措存在一定风险,但潜在收益(可能定位归墟教重要据点或获取幽鉴碎片线索)值得冒险。” 他仔细检查了一遍报告,确认没有任何主观臆断和情感偏向,所有结论都基于观察和数据,然后加密提交给了总局相关部门以及林玥。 做完这一切,他靠在冰冷的椅背上,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心。即便是他,也不得不承认,沈厌的处理方式……很特别。那种在绝境中寻找第三条路,甚至不惜与怨灵订立契约的魄力,与管理局一贯的“控制、收容、清除”原则格格不入,却往往能收到奇效。 但这其中的变数太大了。沈厌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变数。他的力量在增长,也在变异,那石化的右臂更像一个定时炸弹。而围绕在他身边的苏九娘、阿七,乃至那个跳脱的墨芸,都让局面更加复杂。 “受限观察级…”顾清影低声重复着自己给出的评级。这意味着总局会对沈厌投入更多的关注,限制也会更多。他不知道这对榕城,对沈厌本人,究竟是福是祸。 --- 几乎在顾清影报告提交的同时,位于首都的管理局总局地下深处,某间权限极高的办公室内,一份加密通讯请求被接了进来。 虚拟光屏上浮现出一个模糊的身影,看不清面容,只有一道低沉威严的声音响起: “秦琮,榕城那边,关于那个‘沈厌’的最新评估报告,看到了吗?” 被称为秦琮的,正是之前与沈厌有过接触的总局特使。他站在光屏前,神色恭敬:“刚收到顾观察员的报告,正在审阅。” “你怎么看?”模糊身影问道。 秦琮沉吟片刻,组织语言:“能力独特,潜力巨大,但不可控因素同样突出。这次处理‘子母煞’的手段,再次证明了他价值,也暴露了其行事风格的风险。他与苏九娘(疑似上古器灵或大妖)关系密切,与僧侣阿七(民间法脉传承)亦有合作,已形成一个以他为核心的小团体。目前看来,该团体对维持榕城稳定有积极作用,但其最终目的和忠诚度,仍需观察。” “忠诚度?”模糊身影似乎轻笑了一声,“我们不需要他的忠诚,秦琮。我们需要的是‘可用’和‘可控’。在‘第十深渊’和‘幽鉴’碎片带来的潜在威胁面前,任何非常规力量都值得尝试利用。只要他还在规则框架内活动,或者说,只要他造成的破坏小于他解决的问题,合作就可以继续。” “总局的意思是…继续‘有限合作’策略?” “加深合作。”模糊身影纠正道,“适当放宽一些限制,给予他一定的行动自由度,甚至可以提供一些非核心的情报支持。我们需要他这把‘钥匙’,去打开更多我们难以触及的锁。但同时,监控必须升级。顾清影做得不错,但他一个人不够。‘龙鳞’小队需要做好随时介入的准备。” “明白。”秦琮点头,“我会重新调整对榕城方面的资源倾斜和监控等级。另外,关于‘幽鉴’碎片的线索…” “全力配合追溯。”模糊身影语气果断,“如果能找到归墟教利用幽鉴碎片的据点,优先级提到最高。必要时,可以动用‘那个’权限。” 秦琮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但很快掩饰下去:“是!” 通讯切断。 秦琮站在原地,沉思良久。总局对沈厌的重视程度,似乎超出了他之前的预估。这背后,恐怕不仅仅是因为沈厌的能力,更与那愈发扑朔迷离的“第十深渊”和散落的“幽鉴”碎片有关。山雨欲来风满楼,榕城,这个看似平静的都市,正在成为多方势力博弈的焦点。而沈厌,这个出身诡异的往生斋主人,无疑正处于风暴眼的中心。 --- 往生斋内,对玉如意的追溯尚未开始。 沈厌需要时间恢复精神力,苏九娘也在调整状态,确保追溯过程万无一失。墨芸则兴致勃勃地在她临时搬来的各种仪器前忙碌,试图从物理层面分析那裂纹处的残留印记,虽然她知道这大概率是徒劳。 阿七默默地将一份刚熬好的、散发着淡淡药香的汤药放在沈厌手边。 沈厌端起碗,缓慢地喝着。他的目光再次落在那尊玉如意上。 顾清影的报告,总局可能的态度,潜在的更多关注与限制……这些他并不十分在意。他在意的是那印记指向的地方,那里可能存在的幽鉴碎片,以及归墟教在那里进行的勾当。 “恢复…还需一日。”他放下药碗,对苏九娘道。 苏九娘点点头,指尖缠绕着一缕灵光:“不急。那印记虽弱,但锁定大致方位足够了。正好,我也需要准备点小东西,确保我们‘做客’的时候,不会太失礼。” 她的笑容里,带着一丝跃跃欲试的锋芒。 往生斋内,短暂的平静下,是针对下一个目标的紧张筹备。而斋外,无形的网正在悄然收紧。沈厌的每一次出手,都在改变着自己在棋盘上的位置,吸引着更多目光,也搅动着更深沉的暗流。 顾清影的报告,如同一块投入湖面的石子,涟漪正缓缓扩散开去。 第95章 城西旧纺 夜色如墨,浸染着榕城西区。与市中心的霓虹璀璨不同,这里更多的是大片待拆迁的老旧厂房和稀疏昏黄的路灯,空气中弥漫着铁锈、尘土和一丝若有若无的工业废水的气味。 一辆不起眼的黑色商务车悄无声息地停在距离“榕城第四纺织厂”旧址百米外的阴影里。厂区高大的围墙锈迹斑斑,几座厂房的黑影在夜色中如同匍匐的巨兽,大部分窗户破损,黑洞洞地敞着。 车内,气氛凝重。 沈厌坐在轮椅上,换上了一身便于活动的深色衣物,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眼神锐利如刀。苏九娘一身利落的劲装,长发束起,指尖把玩着那枚似乎更加温润的水晶心窍。阿七僧袍外罩了件普通外套,手持佛珠,闭目凝神。墨芸则紧张地检查着她背包里的各种探测器和小型符文装备,嘴里念念有词。顾清影坐在副驾驶,面无表情地看着手中平板电脑上显示的厂区老旧结构图(由林玥协调调取)和实时能量扫描数据(由墨芸的无人机初步探测)。 “能量读数有异常,主要集中在三号仓库区域。”墨芸指着平板上一个闪烁的红点,“很微弱,但性质…和玉如意上残留的炼制痕迹高度吻合。而且,有生命反应,不止一个,但很…古怪,时强时弱。” 顾清影推了推眼镜:“结构图显示,三号仓库地下有一个废弃的防空洞系统,可能被改造利用。入口疑似在仓库内部东南角。” “直接进去?”阿七睁开眼,看向沈厌和苏九娘。 苏九娘摇摇头,唇角勾起一抹冷笑:“客人都到门口了,主人怎么会不‘欢迎’?里面布置了不少小玩意儿,硬闯动静太大。”她看向沈厌,“用你的‘眼睛’看看?” 沈厌微微颔首,闭上双眼。通幽眼无声无息地开启,视野穿透冰冷的金属车壁,投向远处的废弃厂区。 在他的“视界”中,整个厂区笼罩在一片灰蒙蒙的死气中,这是长期荒废缺乏生机的表现。但在那死气之下,三号仓库的方向,却隐隐透出几缕极不协调的、如同污血般粘稠的暗红色秽气,丝丝缕缕,如同活物般缓缓蠕动。而在仓库外围,地面上、墙壁缝隙里,甚至空气中,都布设着一些极其隐蔽的、由秽气编织成的“警戒线”和几个微小的、散发着阴寒波动的“陷阱”。这些陷阱并非物理机关,而是针对灵体和能量感知的触发式警报或攻击。 更让他注意的是,仓库内部,那些“生命反应”并非活人,而是一个个形体扭曲、被秽气强行糅合了某种机械结构的“人形”!它们动作僵硬,如同提线木偶,在仓库内漫无目的地游荡,身上散发着浓郁的怨念和死气,却又被某种力量束缚着,无法离开。 “炼傀…”沈厌缓缓睁开眼,吐出两个字。这是比纸傀师更邪门的手段,直接用活人或刚死之人的躯体,以秽气为能源,强行改造成只听命行事的傀儡,残忍而有效。 “外围有秽气警戒和陷阱。内部…有炼傀巡逻,数量…七。”他补充道。 顾清影迅速在平板上标记:“炼傀…物理结合超自然能量驱动,弱点可能在能量核心或头部控制符文。建议优先使用脉冲类或净化类武器。” 苏九娘轻笑:“硬闯不行,潜进去总可以吧?跟我来。”她推开车门,身形如同鬼魅般融入阴影。阿七紧随其后,脚步落地无声。 沈厌看向墨芸。墨芸会意,从背包里拿出几个小巧的、散发着微弱白光的玉符,递给沈厌、顾清影和自己,低声道:“简易‘敛息符’,能一定程度上屏蔽能量波动和生命气息,但对那些炼傀效果可能一般,它们主要靠秽气感知。” 顾清影接过,熟练地贴在衣领内侧。沈厌也将玉符握在手中,一丝微弱的清凉气息覆盖周身。 墨芸操控着轮椅,推着沈厌,与顾清影一起,借着夜色和废弃设备的掩护,向厂区围墙摸去。苏九娘和阿七早已在不远处一个破损的围墙缺口处等候。 缺口内杂草丛生。苏九娘指尖弹出一缕几乎看不见的灵光,悄无声息地融化了前方一道横亘的秽气警戒线。阿七则双手合十,口中默诵经文,一股柔和的金色佛光如同水波般荡开,将附近几个微小的秽气陷阱悄然净化,没有引起任何波动。 一行人如同暗夜中的幽灵,悄无声息地穿过外围防线,逼近了三号仓库那扇锈蚀大半的厚重铁门。 门虚掩着,留有一条缝隙,里面漆黑一片,散发出浓重的霉味和一股更令人作呕的、混合了防腐剂与污秽的腥臭。 沈厌的通幽眼透过门缝,能看到里面游荡的炼傀那僵硬的身影,以及更深处,地下防空洞入口处隐隐传来的、更加浓郁和活跃的秽气波动,还夹杂着一丝熟悉的、属于“幽鉴”碎片的独特空间禁锢感。 “里面秽气更浓,炼傀感知会更强。地下有目标。”沈厌低声道。 苏九娘点点头,看向阿七和顾清影:“我和沈厌负责处理里面的炼傀和追溯源头。阿七大师,麻烦你守住门口,防止外面有变,或者…里面有东西跑出来。顾观察员,你和墨芸在外策应,记录数据,必要时提供火力支援。” 阿七双手合十,肃然点头。顾清影没有反对,这是合理的分工。他示意墨芸在门外隐蔽处架设好监测设备。 苏九娘深吸一口气,指尖在水晶心窍上一点,一层薄薄的、几乎透明的灵光护罩将她和沈厌笼罩。她轻轻推开那扇沉重的铁门。 “吱呀——” 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在寂静的仓库内格外刺耳。 几乎在声音响起的瞬间,仓库内所有游荡的炼傀,动作猛地一滞,然后齐刷刷地“转头”,它们那被秽气侵蚀、布满污秽符文的脸庞,空洞的眼窝同时“望”向了门口的方向! 污浊的秽气,如同被惊动的蛇群,从它们身上升腾而起! 狩猎,开始了。而他们,既是猎人,也可能成为闯入陷阱的猎物。城西旧纺厂深处的秘密,即将揭晓一角。 第96章 秽气核心 铁门洞开,腥风扑面! 七具炼傀如同被同时扯动了无形的丝线,僵硬的身躯爆发出与其形态不符的迅猛速度,带着浓郁的秽气,从仓库各个角落扑杀而来!它们的手臂或是改装上了锈蚀的利刃,或是缠绕着污秽的锁链,空洞的眼窝里跳动着暗红色的秽光,发出意义不明的嘶嚎。 “动手!”苏九娘低喝一声,指尖灵光暴涨,水晶心窍悬浮于身前,一道凝实的白色光盾瞬间展开,挡在最前方。最先冲到的两具炼傀挥动的利刃砍在光盾上,发出刺耳的滋啦声,秽气与灵光剧烈抵消,光盾一阵摇曳。 与此同时,阿七僧袍鼓荡,低沉的梵唱响起。他并未直接冲入仓库,而是守在门口,双掌合十后猛地向前推出!一股灼热刚猛的佛力如同无形的怒涛,轰然撞入仓库,并非针对某具炼傀,而是进行范围性的冲击与净化! “嗡——嘛——呢——叭——咪——吽!” 六字大明咒如同洪钟大吕,在封闭的仓库内回荡。扑来的炼傀动作齐齐一滞,身上翻腾的秽气如同被泼了滚油,发出嗤嗤的声响,明显黯淡了几分,它们的嘶嚎中也带上了痛苦之意。佛门正法,对这些污秽造物有着天然的克制。 然而,这些炼傀显然被精心炼制过,对佛力虽有畏惧,却并未立刻崩溃。它们绕过光盾正面,试图从侧翼攻击。 就在此时,沈厌动了。 他并未起身,依旧坐在轮椅上,但左手已如穿花蝴蝶般舞动。数张裁剪好的特制灵纸从他袖中滑出,在他指尖炁的牵引下,瞬间折叠、成型——赫然是几个仅有巴掌大小、却结构精巧的纸人! 与以往用于探查或诱敌的纸人不同,这几个小纸人通体泛着淡淡的金属光泽,表面用朱砂绘制着繁复的破邪符文。 “去。” 沈厌低语一声,左手向前一挥。那几个小纸人如同被赋予了生命的精灵,骤然活化,化作数道金红色的流光,精准地射向从侧翼扑来的炼傀! 它们的目标并非炼傀的躯体,而是其关节连接处、以及额头隐约浮现的控制符文! 嗤!嗤!嗤! 小纸人如同最锋利的飞针,携带着沈厌灌注的破邪之炁,轻易地穿透了炼傀体表的秽气防护,深深钉入其关节缝隙和额头符文之中! 被击中的炼傀动作瞬间变得无比迟滞、扭曲,如同生锈的机器,关节处冒出黑烟,额头符文明灭不定,发出更加凄厉的嚎叫。有两个甚至因为关节被破坏,直接瘫倒在地,徒劳地挣扎。 沈厌脸色更白了一分,呼吸略显急促。同时操控多个具备攻击性的精细纸偶,对精神和炁的消耗都不小。 墨芸在门外看得目瞪口呆,差点叫出声来,被顾清影一个眼神制止。顾清影紧盯着平板上的数据,飞快记录:“纸偶操控精度提升,附加破邪属性,可有效干扰炼傀行动与控制核心…” 苏九娘压力骤减,光盾稳定下来。她抓住机会,水晶心窍光芒再盛,分化出数道纤细如丝的灵光锁链,如同拥有灵智般,缠绕向那些被纸偶干扰、行动不便的炼傀,试图将其暂时束缚。 阿七见状,也改变策略,佛力不再大范围冲击,而是凝聚成一道道凝实的金色掌印,如同炮弹般轰向炼傀的躯干核心,试图彻底震散其内部的秽气能量结构。 仓库内,灵光、佛力、秽气、纸偶的金红流光交织碰撞,嘶嚎声、碰撞声、能量抵消声不绝于耳。战斗激烈,但在三人默契的配合下,七具炼傀很快便被压制、破坏,最终化为一滩滩散发着恶臭的污秽残骸,不再动弹。 仓库内暂时恢复了死寂,只有空气中弥漫的恶臭和残留的能量波动证明着刚才的激战。 “解决了?”墨芸探头探脑。 “只是看门的。”苏九娘收起光盾,脸色也有些发白,连续催动心窍消耗不小。她目光投向仓库深处,那个被一堆废弃纺机半掩着的、通往地下的黝黑洞口。“下面的东西,才是正主。” 那洞口不断向外逸散着浓郁的、几乎凝成实质的暗红色秽气,比外面这些炼傀身上的精纯何止十倍!更有一股隐晦却强大的空间禁锢之力从中透出,与玉如意上残留的印记同源,但强大了无数倍。 沈厌的通幽眼死死盯着那个洞口,右臂的石化皮肤下,那混沌的灰色能量再次变得活跃,传来一阵阵混合着渴望与警惕的悸动。他能感觉到,下面有一个巨大的秽气源头,以及…一块蕴含着奇异空间力量的碎片。 “走。”沈厌驱动轮椅,率先向洞口滑去。恢复有限,他必须抓紧时间。 阿七和苏九娘紧随其后。顾清影示意墨芸留在外面继续监控,自己也跟了进去,手中多了一把造型奇特、铭刻着符文的手枪。 洞口下方是一段陡峭的混凝土阶梯,潮湿、阴冷,墙壁上布满了黏滑的苔藓和诡异的暗红色污渍。越往下,秽气越浓,几乎让人窒息,连光线都似乎被吞噬,变得极其昏暗。 阶梯尽头,豁然开朗。 这是一个被人工扩建过的巨大地下空间,原本的防空洞结构依稀可见,但此刻却完全变了模样。空间中央,布置着一个由暗红色不知名矿石垒砌而成的、直径超过五米的圆形祭坛。祭坛表面刻满了扭曲的、不断蠕动的秽气符文,中心处,悬浮着一团不断翻滚、搏动着的、如同活体心脏般的暗红色秽气核心! 浓郁到极致的污秽与负面能量正是从这核心中散发出来! 而在秽气核心的上方,大约一米处的半空中,悬浮着一块巴掌大小、边缘不规则、通体幽暗、表面却流转着水波般光泽的碎片!正是这块碎片,散发出强大的空间禁锢之力,形成了一个无形的力场,将祭坛以及整个地下空间笼罩、封锁,同时也似乎在…滋养和放大着下方的秽气核心! “幽鉴碎片!”苏九娘低呼,眼中闪过一丝炽热与凝重。“果然是这东西!他们在利用它的空间力量,禁锢并催化秽气!” 祭坛周围,散落着一些工作台,上面摆放着各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工具、容器,里面浸泡着某些生物的器官或是未完成的炼傀部件。墙壁上还挂着几具被抽干了生命力的干尸,显然是被用来实验或作为能量源的受害者。 这里,就是归墟教利用幽鉴碎片力量,进行炼傀和秽气研究的秘密作坊! 似乎是感应到了闯入者,那悬浮的幽鉴碎片微微一颤,下方的秽气核心骤然加速搏动! 咕咚!咕咚! 如同真正的心脏起搏,一股更加狂暴、更加精纯的秽气如同冲击波般从核心中爆发出来,瞬间充斥整个地下空间!同时,祭坛周围的阴影里,传来更加沉重、更加危险的脚步声! 不止一具!而且气息远比上面的炼傀强大! “小心!”阿七大喝一声,佛光再次亮起,将众人护在身后。 苏九娘也立刻撑起灵光护罩,脸色无比严肃。 沈厌坐在轮椅上,仰头看着那翻滚的秽气核心和上方的幽鉴碎片,右臂传来的悸动越来越强。他能感觉到,那核心深处,似乎还连接着什么…更遥远、更黑暗的存在。 这个作坊,恐怕不仅仅是研究和炼制那么简单。 真正的危险,才刚刚开始。而那块近在咫尺的幽鉴碎片,既是目标,也可能是一个更大的陷阱。 第97章 缚灵之镜 秽气冲击波如同实质的海啸,裹挟着令人作呕的腥臭与刺骨的阴寒,狠狠撞在阿七撑起的佛光护罩与苏九娘的灵光护盾上! 金光与白光剧烈摇曳,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阿七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一丝鲜血,显然承受了巨大压力。苏九娘脸色也更白了几分,水晶心窍的光芒都黯淡了一丝。 而伴随着冲击波,阴影中的脚步声变得清晰、沉重。三具明显不同于之前炼傀的身影,迈着僵直却充满压迫感的步伐,走了出来。 它们体型更为高大,接近两米,躯干部分覆盖着某种暗沉金属与秽气凝结的混合甲胄,关节连接处不再是简单的符文,而是镶嵌着微微发光的、如同眼睛般的幽暗晶体。它们手中持有的,也并非粗糙的利刃锁链,而是散发着不祥波动的、由纯粹秽气高度压缩凝聚而成的暗红色能量刃!它们的眼窝中不再是跳动的秽光,而是两潭深不见底的、仿佛能吞噬灵魂的黑暗。 “精英炼傀!小心,它们核心更稳固,攻击附带灵魂侵蚀!”苏九娘急声提醒。 话音未落,三具精英炼傀同时动了!它们速度快得留下残影,手中能量刃撕裂空气,带着尖锐的呼啸,分别斩向阿七、苏九娘,以及——坐在轮椅上的沈厌! 显然,操控者判断出沈厌是核心,也是相对脆弱的一环! “休想!”阿七怒吼,不顾内腑震荡,双掌金光爆闪,一记势大力沉的“金刚推山”迎向劈来的能量刃!轰!佛力与秽气猛烈碰撞,气浪翻滚,阿七身形晃了晃,竟被逼退半步! 苏九娘那边,灵光锁链瞬间交织成网,试图缠绕住攻向她的炼傀,但那能量刃锋利无匹,竟轻易斩断了几根锁链,逼得她不得不闪身后退。 攻向沈厌的那具炼傀,能量刃已至头顶!那冰冷的死亡气息,几乎要冻结他的灵魂! 千钧一发之际,沈厌瞳孔收缩,左手猛地一拍轮椅扶手!轮椅瞬间向后滑退半米,同时,他之前暗中扣在手中的数张灵纸骤然抛出! 这一次,灵纸并非化作纸偶,而是在他炁的牵引下,于空中飞速拼接、折叠,瞬间形成一面造型古朴、边缘刻满玄奥纹路的——八角纸镜! “镜反!” 沈厌低喝,左手食指中指并拢,点向纸镜背面!他体内本就所剩不多的炁疯狂涌入,纸镜正面瞬间亮起一层水波般的涟漪! 暗红色的秽气能量刃狠狠劈在纸镜的涟漪之上! 没有巨响,只有一种诡异的、如同泥牛入海般的沉闷声响。能量刃上蕴含的恐怖秽气和灵魂侵蚀之力,竟被那层涟漪尽数吸纳!纸镜剧烈震颤,表面出现细密裂纹,仿佛下一刻就要崩溃。 但就在能量刃力量被吸纳到顶点的瞬间,沈厌左手手势一变,猛地向前一推! “还给你!” 嗡! 纸镜正面涟漪逆转,一道被压缩、凝练、甚至隐隐带上了一丝纸镜本身破邪属性的暗红色能量光束,以比来时更快的速度,骤然反射而回,精准地轰向那具精英炼傀的胸口核心! 那炼傀显然没料到这种变化,动作一滞,只能勉强将能量刃横在胸前格挡! 轰隆! 被反射回来的能量结结实实轰在它自己凝聚的能量刃上,发生了剧烈的爆炸!暗红色的秽气与冲击波将它狠狠掀飞出去,撞在远处的墙壁上,金属甲胄碎裂,胸口核心处的幽暗晶体都出现了裂纹,动作变得无比迟滞! 沈厌闷哼一声,嘴角溢出鲜血,左臂软软垂下,那面八角纸镜也彻底化作飞灰。这一下“镜反”,几乎抽干了他刚刚恢复的一点炁,并对精神造成了反震。 但效果是显著的!一具精英炼傀暂时失去了威胁! “漂亮!”苏九娘眼睛一亮,抓住机会,水晶心窍光芒凝聚成一道极细的白色射线,如同手术刀般,趁另外两具炼傀被沈厌这边变故吸引的瞬间,精准地射向一具炼傀膝关节处的幽暗晶体! 咔嚓!晶体碎裂!那炼傀腿部一软,跪倒在地。 阿七也爆发出全力,佛光凝聚于拳,一拳轰碎了最后一具炼傀持刃的手臂! 战斗天平瞬间倾斜! 顾清影在后方没有闲着,他手中的符文手枪连续点射,特制的净化子弹虽然无法对精英炼傀造成致命伤,却有效地干扰了它们的秽气运转,为阿七和苏九娘创造了更多机会。 很快,剩余两具精英炼傀也在佛光与灵光的合力绞杀下,化为了残骸。 地下空间暂时恢复了平静,只剩下祭坛上那搏动的秽气核心和悬浮的幽鉴碎片,依旧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波动。 四人都是气息不稳,消耗巨大。 “必须尽快解决那个核心和碎片!”苏九娘看向祭坛,眼神凝重,“我能感觉到,这碎片的力量正在持续激活和放大核心,再拖下去,可能会引来更麻烦的东西,或者…彻底污染这片区域的地脉。” “如何做?”阿七调息着,问道。 “我来尝试剥离和收取幽鉴碎片。”苏九娘走向祭坛,水晶心窍悬浮在她身前,散发出柔和而坚定的白光,试图接近那悬浮的碎片。“但这碎片与核心连接太深,强行剥离可能会引起爆炸。沈厌,阿七大师,你们想办法压制甚至破坏那个秽气核心,削弱它的力量!” 沈厌深吸一口气,强忍着虚弱和右臂传来的混乱悸动,驱动轮椅靠近祭坛。他的通幽眼死死盯着那团搏动的暗红色核心。在他的视野里,这核心内部并非均匀的能量团,而是有无数的怨念、痛苦、绝望的灵体碎片被强行糅合、压缩在一起,形成了一个畸形的聚合体。幽鉴碎片的力量如同一个牢笼和放大器,既束缚着它们,又不断从虚空中汲取更多的负面能量注入其中。 破坏它…意味着要面对无数被折磨灵魂的反扑,以及可能失控的秽气爆发。 他的右臂,传来更加清晰的渴望,那是对精纯秽气的渴望,也是对那核心深处某种连接的感应。 阿七也走到祭坛边,双手合十,口中梵唱再起,浑厚的佛力如同暖阳,试图净化、消融那污秽的核心。然而,佛力与核心接触,却如同水滴落入滚油,引发了更加剧烈的反应!核心搏动加速,表面的暗红色光芒变得刺眼,更多的秽气如同触手般伸出,抵抗着佛光的侵蚀! “不行!佛力刺激太大了!”苏九娘急忙喊道,她正在小心翼翼地用灵光缠绕幽鉴碎片,试图切断它与核心的能量连接,进程缓慢。 就在这时,异变再生! 那被沈厌“镜反”重创、靠在墙边的精英炼傀,胸口裂纹的晶体突然爆发出最后的、异常明亮的光芒!它竟用尽最后的力量,将一道暗红色的讯号射入了秽气核心之中! 咕咚!咕咚!咕咚! 秽气核心如同被注入了强心剂,搏动变得疯狂而紊乱!核心表面猛地裂开一道缝隙,一只完全由秽气构成、巨大而狰狞的眼睛,猛地睁开!冰冷、混乱、充满了无尽恶意的视线,瞬间锁定了距离最近的沈厌! 同时,悬浮的幽鉴碎片剧烈震颤,散发出的空间禁锢之力陡然增强,竟隐隐有将整个地下空间彻底封死的趋势! “不好!它被激活了更深层的防御机制!核心产生了初步意识!”苏九娘脸色大变。 那只秽气之眼死死盯着沈厌,仿佛认准了他这个威胁,或者说…他右臂那让它既厌恶又渴望的混沌气息。 一股远超之前的恐怖吸力从核心传来,并非物理上的,而是针对灵魂和能量!沈厌感觉自己的意识都要被扯出体外,右臂的灰色能量更是躁动不安,几乎要脱离控制! “沈厌!”阿七和苏九娘同时惊呼。 顾清影也举起了符文手枪,却不知该射向哪里。 危急关头,沈厌眼中闪过一丝狠色。躲避已经来不及,压制右臂的本能也近乎不可能。既然如此… 他非但没有后退,反而强行催动最后的精神力,左手猛地按在了疯狂躁动的石化右臂之上! “你不是…想要吗…” “给你…” 他放弃了压制,主动引导着右臂内那混沌的灰色能量,如同决堤的洪水,顺着那核心传来的吸力,悍然冲向祭坛上那只睁开的秽气之眼! 不是对抗,而是…吞噬! 灰色的混沌,撞上了暗红色的污秽! 没有巨响,只有一种仿佛空间本身被撕裂的、令人牙酸的扭曲声!两种截然不同,却又都充满了毁灭与无序气息的力量,开始了最直接、最凶险的相互侵蚀与吞噬! 地下空间内的光线明灭不定,能量乱流如同风暴般肆虐!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 沈厌,他竟然选择用这种近乎自杀的方式,直面秽气核心! 第98章 混沌吞噬 灰色的混沌与暗红的污秽,如同两条疯狂的巨蟒,在地下空间的核心处死死纠缠、撕咬、吞噬! 没有绚烂的能量爆炸,只有一种更本质、更令人心悸的规则层面的碰撞与湮灭。空间在两种力量的交界处扭曲、模糊,发出不堪重负的**。光线被拉扯成怪异的丝缕,声音也变得断续失真。 沈厌是整个风暴的连接点与中心。 他整个人悬浮起来,离地半尺,轮椅早已在能量乱流中化为碎片。左臂无力地垂落,右臂则完全被沸腾的、如同活物般的灰色能量包裹,手臂的石化皮肤寸寸龟裂,露出下面仿佛由流动的灰色岩浆构成的诡异内里。那灰色能量化作无数细密的触须,深深扎入祭坛上那只睁开的秽气之眼中,疯狂地抽取、同化着其中精纯的污秽与负面能量! 与此同时,秽气核心也在疯狂反击,更加磅礴的暗红色能量顺着灰色触须反冲入沈厌的右臂,试图污染、侵蚀、占据这具敢于吞噬它的“容器”! 这是一种双向的、凶险万分的掠夺与反掠夺! 沈厌的身体成为了最残酷的战场。他的意识在无边无际的痛苦中沉浮,一边是右臂传来的、仿佛要将他灵魂都焚烧殆尽的疯狂吞噬欲和力量充盈感,另一边是秽气核心那充满了怨毒、绝望、疯狂的负面意识洪流,如同亿万根毒针,疯狂穿刺着他的精神壁垒,试图将他拖入永恒的混乱与黑暗。 他看到无数破碎的记忆画面:枉死者的哀嚎、被背叛的愤怒、永世不得超生的绝望、还有…一种对万物终结、回归纯粹“虚无”的扭曲渴望…这些都属于被糅合进核心的那些灵魂碎片,如今成了攻击他的武器。 “沈厌!守住灵台!”苏九娘的惊呼仿佛从极遥远的地方传来,带着前所未有的焦急。她和阿七、顾清影都被这股骤然爆发的能量风暴逼退到角落,只能勉强自保,根本无法靠近。 阿七盘膝坐下,不顾自身伤势,将佛力催发到极致,口中梵唱化为实质的金色符文,如同温暖的雨丝,试图洒向沈厌,帮他稳定心神,抵御负面意识的侵蚀。 顾清影则飞快记录着数据,脸色前所未有的严峻:“能量等级突破阈值!空间结构稳定性持续下降!目标沈厌生命体征剧烈波动,精神污染指数飙升!警告!存在失控风险及区域性空间坍塌可能!” 墨芸在外面急得团团转,监测设备上所有的指针都在疯狂跳动,发出刺耳的警报声。 祭坛上,那只秽气之眼在灰色能量的疯狂吞噬下,开始剧烈颤抖、缩小,表面的暗红色光芒急速黯淡。与之相连的幽鉴碎片也受到影响,表面的水波光泽变得混乱,散发出的空间禁锢之力开始不稳定地波动、减弱。 “他在…吞噬核心?!”苏九娘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一幕。她知道沈厌的右臂特殊,能抵抗甚至利用秽气,但如此直接、狂暴地吞噬一个高度凝聚的秽气源,这简直是在刀尖上跳舞,不,是在深渊边缘疯狂试探! “不…不只是吞噬…”阿七额角青筋暴起,维持着佛力输出,艰难道,“是…融合与…转化?他的力量,在…消化那些秽气…” 在沈厌的意识深处,一场更加凶险的拉锯战正在进行。 那源自血脉、代表“混沌平衡”的古老力量,与这外来的、充满毁灭与无序的秽气,正在进行着最本能的对抗与交融。他的右臂仿佛一个熔炉,灰色的混沌能量作为基底和催化剂,强行分解、重构着涌入的秽气,将其中的纯粹能量剥离出来,融入自身,而将那些混乱的意识和负面情绪尽可能排斥、碾碎。 但这过程极其艰难且不完全。大量的负面意识碎片依旧冲入了他的精神世界,如同病毒般扩散。他的记忆开始混淆,父母的影像与枉死者的面孔重叠;往生斋的宁静与无数怨灵的哀嚎交织;苏九娘、阿七的呼唤与归墟祭司那扭曲的低语混杂在一起… 坚守的本心,如同惊涛骇浪中的一叶扁舟,随时可能倾覆。 就在这时,一直悬浮在他怀中、几乎被遗忘的那半块怀表,再次变得滚烫!一股清凉、苍凉、带着某种亘古不变韵律的波动,从怀表中散发出来,如同定海神针,瞬间稳固了他即将崩溃的精神核心! 是那傩面中蕴含的先祖意志!在这最危险的时刻,它再次被激活,护住了沈厌最后的清明! 与此同时,怀表的波动似乎与那剧烈震颤的幽鉴碎片产生了某种奇异的共鸣! 嗡——! 幽鉴碎片猛地一震,散发出的空间之力不再是单纯的禁锢,而是出现了一丝紊乱和…偏移! 就是现在! 沈厌那在痛苦与混乱中坚守的最后一丝意识,捕捉到了这稍纵即逝的机会!他不再试图完全控制右臂的吞噬,而是将全部的精神力,引导着那源自怀表的清凉波动,混合着自身对“百无禁忌”——那不拘形态、坚守本心理念的领悟,化作一道无形的尖锥,狠狠刺向幽鉴碎片与秽气核心之间那最关键的能量连接点! 咔嚓! 一声仿佛琉璃碎裂的轻响,在震耳欲聋的能量风暴中微不可闻,却又清晰地在每个人灵魂深处响起! 幽鉴碎片与秽气核心之间那牢固的能量纽带,应声而断! 失去了幽鉴碎片力量的持续滋养和放大,秽气核心的力量瞬间暴跌!那只巨大的秽气之眼发出一声无声的尖啸,猛地溃散开来,重新化为相对松散、无意识的庞大秽气团。 而沈厌的右臂,失去了最主要的对抗目标,那灰色的混沌能量如同退潮般,带着刚刚吞噬转化的庞大力量,猛地缩回他的手臂。龟裂的石化皮肤快速弥合,但颜色似乎更深沉了一些,隐隐流动着一丝暗红与灰色交织的诡异光泽,散发出的气息更加内敛,却也更加危险。 扑通! 沈厌从半空摔落在地,彻底失去了意识。他的右臂恢复了石化的平静,但内部涌动的力量,连不远处的苏九娘和阿七都感到一阵心悸。 祭坛上,那团庞大的秽气失去了核心意识,开始无序地翻滚、逸散。上方的幽鉴碎片光芒黯淡,缓缓坠落,被早有准备的苏九娘用灵光一把接住。 地下空间的能量风暴渐渐平息,但满目疮痍,空间结构依旧脆弱。 “结…结束了?”墨芸从门外探头,声音颤抖。 顾清影快步上前,检查沈厌的状况,眉头紧锁:“生命体征极度虚弱,精神力严重透支,右臂能量读数…异常活跃且性质未知。需要立即救治和隔离观察。” 阿七也走过来,看着昏迷的沈厌,眼神复杂:“他…赌赢了。但也付出了代价。” 苏九娘握着那块冰凉的幽鉴碎片,看着地上昏迷不醒、右臂气息诡谲的沈厌,脸上没有丝毫获得关键物品的喜悦,只有深深的忧虑。 吞噬了如此庞大的秽气核心,他的右臂,他的力量,甚至他本人,究竟会变成什么样? 混沌吞噬了污秽,但谁又能保证,吞噬者不会被所吞噬之物改变? 城西旧纺厂的危机暂时解除,但沈厌体内,一场新的、或许更加漫长的风暴,才刚刚开始酝酿。 第99章 失控边缘 管理局,地下七层,特殊隔离观察区。 这里的气氛比顾清影的办公室更加冰冷肃杀。银灰色的合金墙壁散发着幽幽冷光,空气循环系统发出低沉的嗡鸣,将一切可能的外来污染隔绝在外。沈厌躺在一张结构复杂的医疗床上,身上连接着数十条管线,监测着他生命体征和能量波动的每一丝变化。床周笼罩着一层淡蓝色的能量屏障,既是保护,也是禁锢。 他依旧昏迷着,脸色苍白如纸,呼吸微弱。但与他虚弱身体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他的右臂。 那石化的手臂此刻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状态。表面不再是均匀的灰白色,而是布满了暗红色的、如同血管脉络般的细密纹路,这些纹路仿佛拥有生命般,正极其缓慢地搏动着,散发出一种令人不安的、混合了混沌与污秽的微弱波动。监测屏幕上,代表右臂能量读数的曲线一直在危险阈值上下剧烈跳动。 林玥、顾清影、墨芸,以及一位穿着白大褂、神色严肃的中年医生(总局派遣的资深医疗专家,陈博士)站在隔离窗外,神情凝重地看着里面的沈厌。 “生命体征勉强稳定,但精神力场依旧混乱脆弱,自我意识深度封闭。”陈博士指着屏幕上的数据,“最麻烦的是他的右臂。我们尝试了多种能量抑制方案,效果甚微。它内部的力量处于一种极不稳定的‘消化’状态,既在缓慢吸收吞噬来的秽气能量,又在排斥其中的负面意识残留。这个过程非常危险,一旦失控,要么右臂力量暴走反噬其主,要么他被那些负面意识彻底污染同化。” “有什么建议?”林玥声音干涩地问道。 “两个方案。”陈博士推了推眼镜,“一,立即进行**险手术,尝试切除右臂,从物理上隔绝污染源。但成功率不足三成,且手术本身可能直接引发能量失控爆炸。二,维持现状,加强监控和外部辅助净化,期待他自身意志能够压制并消化掉那些力量。但这个过程可能很长,且随时可能失控,风险同样巨大。” 切除?林玥脸色一白。且不说成功率,沈厌的力量很大程度上与这右臂相关,切除等于废了他。 顾清影面无表情地开口:“根据《高危异常个体管理条例》第7章第3条,当个体存在不可控风险且威胁等级超过B级时,优先考虑物理隔离或永久性能力剥夺方案。我建议启动方案一风险评估程序。” “我反对!”墨芸急声道,“沈厌刚刚立了大功!他解决了秽气核心,拿到了幽鉴碎片!我们不能就这么放弃他!而且…而且他的力量是唯一的,是应对归墟教和那些古物的关键!” “功绩不能抵消风险。”顾清影语气冰冷,“我的职责是评估并控制风险。他现在就是一个行走的不定时炸弹。” “够了。”林玥打断两人的争执,揉了揉眉心,“陈博士,请尽最大努力维持现状,进行保守治疗和监控。方案一…作为最后不得已的备选。这个决定的责任,由我承担。”她看向顾清影,“顾观察员,请将我的决定和目前的情况,如实上报总局。” 顾清影看了林玥一眼,没再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转身去准备报告。 林玥又对陈博士交代了几句,然后疲惫地走到隔离窗前,看着里面昏迷不醒的沈厌,眼中充满了担忧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愧疚。是她批准了那次行动,将沈厌推入了如此险境。 --- 就在管理局内部为沈厌的去留争论不休时,往生斋内,气氛同样凝重。 阿七盘膝坐在蒲团上,默诵经文,试图平复心绪,但眉宇间的忧虑挥之不去。苏九娘则坐在柜台后,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那枚刚刚到手、还带着一丝冰凉触感的幽鉴碎片就放在她面前。 碎片不大,边缘不规则,通体幽暗,但对着光看,内部仿佛有无数细碎的星璇在缓缓流转,蕴含着神秘而强大的空间力量。这本是此行最大的收获,是追踪归墟教和探寻上古秘辛的重要线索,但此刻,苏九娘却高兴不起来。 沈厌的状况,她通过特殊感应,能模糊感知到一些。那种力量失控边缘的混乱与挣扎,让她心惊。她比管理局那些人更清楚沈厌右臂力量的本质,那源自古老“混沌”的血脉,本就游走在秩序与失控之间,如今强行吞噬了如此庞大且充满恶意的秽气源,就如同在沸腾的油锅里又浇了一瓢冷水,后果难料。 “他…能撑过来吗?”阿七停下诵经,睁开眼问道。 苏九娘沉默了片刻,缓缓道:“他的血脉特殊,意志也比我们想象的要坚韧。而且…他体内还有别的‘东西’在帮他。”她指的是那怀表中蕴含的先祖意志。“但这次不同以往,吞噬的量太大了,那些负面意识如同跗骨之蛆…关键在于他醒来后,能否驾驭住那份暴涨且驳杂的力量,守住本心。” 她拿起那枚幽鉴碎片,感受着其中蕴含的空间之力,眼神闪烁:“这块碎片,或许能帮到他,但也可能加速他的失控…” “什么意思?” “幽鉴的力量涉及本源空间规则,如果能正确引导,或许可以帮他梳理、稳定右臂内混乱的空间(指能量结构)。但若使用不当,或者他自身状态不稳,很可能引发更剧烈的冲突,甚至…撕裂他的灵魂。”苏九娘语气沉重。 这是一个两难的选择。 就在这时,往生斋门口的风铃轻轻响动。 两人立刻警觉起来。阿七站起身,苏九娘将幽鉴碎片收起,目光锐利地看向门口。 进来的是一个穿着普通快递员服装的年轻人,手里拿着一个扁平的小包裹。 “请问,沈厌先生在吗?有他的快递。”快递员脸上挂着职业化的笑容。 阿七和苏九娘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疑惑。沈厌几乎从不网购,谁会给他寄快递?而且偏偏是这个时候。 “放那里吧。”苏九娘指了指门口的桌子,同时灵觉悄然扫过包裹和快递员。包裹很普通,里面似乎是一本书或文件。快递员也确实是普通人,没有任何异常能量波动。 快递员放下包裹,礼貌地离开了。 苏九娘走过去,拿起包裹。寄件人信息一片空白。她小心翼翼地拆开包装,里面是一本线装的、纸张泛黄的旧书,封面上没有任何字迹。 她翻开第一页,瞳孔骤然收缩! 书页上,用一种暗红色的、仿佛干涸血液书写的文字,勾勒出一幅简陋的地图,旁边标注着几个古体字。那地图指向的位置,赫然是之前秦琮和林家秘辛中提到的——“第十深渊”可能的另一个入口! 而在书页的右下角,画着一个极其细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符号。 那是一个…破损的傩面图案! 与沈厌怀中那半块怀表上的图案,同出一源! “这是…”阿七也看到了那个符号,脸色微变。 苏九娘快速翻动书页,后面的内容大多是空白,只有零星几页记载着一些晦涩难懂的古文和残缺的符咒,似乎都与灵魂稳固、空间封印有关。 这本书,像是一本笔记,又像是一个指向标。它在这个关键时刻出现,是巧合,还是有意为之?寄书的人是谁?是友是敌? 苏九娘合上书,看向阿七,眼神前所未有的凝重。 “多事之秋啊…沈厌还没脱离危险,新的麻烦就找上门了。”她握紧了那本无名古书,“‘第十深渊’…看来,有人不想让我们闲着,或者说…不想让沈厌‘安静’地恢复。” 她望向管理局的方向,心中隐隐不安。沈厌在管理局的监控下,这本书的出现,是否意味着,某些隐藏在暗处的势力,已经将目光牢牢锁定了他? 昏迷的沈厌,如同一座孤岛,承受着体内风暴的肆虐,而岛外,更汹涌的暗流,正在不断拍打着岸礁。失控的边缘,不仅在于力量,更在于步步紧逼的局势。 第100章 灰烬余火 管理局,隔离观察室。 沈厌是在一阵剧烈的、源自灵魂深处的灼痛中恢复意识的。那感觉不像火焰焚烧,更像是无数细小的、冰冷的灰色电弧在他每一寸神经末梢跳跃、撕扯,尤其是右臂,仿佛有熔岩在石化的皮肤下奔流,却又被一种无形的枷锁死死禁锢。 他猛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冰冷的合金天花板和淡蓝色的能量屏障。身体的虚弱感潮水般涌来,但右臂那躁动不安、几乎要破体而出的力量感却如此鲜明,形成一种撕裂般的矛盾。 他尝试动弹左手,指尖传来微弱的回应。他偏过头,看到了隔离窗外林玥略显疲惫却带着惊喜的脸,以及顾清影那永远冰封般的表情和墨芸几乎要跳起来的激动。 “他醒了!”墨芸的声音透过通讯器传来,带着雀跃。 林玥立刻接通内部通话:“沈厌,感觉怎么样?不要乱动,你现在的状态很不稳定。” 沈厌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只能微微眨了下眼。他的目光落在自己那布满暗红纹路、隐隐搏动的右臂上,通幽眼本能地内视。 他看到的不再是纯粹的灰色混沌,而是一片混乱的战场。原本相对稳定的灰色能量基底中,掺杂了大量暗红色的秽气能量流,它们并未被完全同化,如同不甘被驯服的野兽,左冲右突,试图重新聚合,释放出混乱与毁灭的意念。而灰色的混沌能量则如同无形的网罗,不断分解、吞噬、转化着这些外来者,但过程充满了对抗与拉锯,逸散出的能量乱流正是他痛苦的来源。 更深处,那源自血脉的、代表“混沌平衡”的古老意识似乎也变得更加活跃,它贪婪地吸收着这场“消化”带来的力量增长,传递出一种冰冷而原始的满足感,同时对那些负面意识碎片充满了不屑与排斥。 他的身体,成了这两种力量角逐的沙盘。 “你的右臂…”林玥的声音带着迟疑和担忧,“能量读数非常异常,陈博士说它处于一种危险的‘亚稳定’状态。我们需要对你进行更深入的检查和…” “不用。”沙哑的声音终于从沈厌喉间挤出,打断了林玥的话。他尝试调动起一丝微弱的精神力,并非对抗右臂的力量,而是如同疏导河道般,引导着其中一股相对温和的灰色能量流,缓缓流过干涩的喉咙和受损的经络。 一股带着微弱凉意,却又蕴含着一丝毁灭气息的力量掠过,喉咙的不适感竟然减轻了不少。这让他心中微动——这变异后的力量,似乎具备了一些意想不到的效用,但也更加难以掌控。 他看向林玥,重复道:“我…需要回往生斋。” 那里有苏九娘,有阿七,有他熟悉的环境和可能压制、梳理这力量的方法。留在管理局,他感觉自己就像被观察的小白鼠,而且,他本能地抗拒在这种状态下被彻底剖析。 顾清影上前一步,隔着隔离窗,语气不容置疑:“沈先生,你的状况不符合出院标准。根据条例,你必须留在这里,直到风险等级降至可接受范围。” 沈厌与他对视,眼神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持:“留下…风险…更大。” 他能感觉到,右臂内的力量对周围环境中那些精密的监控设备和能量屏障隐隐传来排斥和…吞噬的欲望。强行留在这里,一旦失控,后果不堪设想。 林玥陷入了两难。于公,顾清影是对的。于私,她相信沈厌的判断,也清楚管理局的手段可能并不适合他。 就在这时,一名工作人员匆匆走来,在林玥耳边低语了几句。林玥脸色微变,看向沈厌的眼神更加复杂。 “总局指令,”她深吸一口气,对顾清影和沈厌说道,“鉴于沈厌在‘城西旧纺厂’事件中的关键贡献及其能力的独特性,总局批准其返回往生斋进行‘限制性休养观察’。由顾清影观察员带队,墨芸助理协助,携带必要监控设备驻点往生斋,进行24小时不间断监测。同时,往生斋周边区域提升警戒等级。” 这显然是一个折中方案,既满足了沈厌的要求,也保留了管理局的监控权,甚至加强了控制。 顾清影眉头紧锁,显然对这个决定有所保留,但最终还是接受了命令:“是。” 沈厌没有再反对。能离开这个冰冷的隔离室,就是第一步。 --- 当沈厌坐着新的轮椅,被墨芸推回往生斋时,已是黄昏。夕阳的余晖给熟悉的街巷镀上一层暖金色,但与往常不同,往生斋附近多了几辆不起眼的黑色厢车,隐约能感觉到其中蕴含的监控能量。 阿七站在门口,看到沈厌和他那明显异常的右臂时,瞳孔一缩,双手合十,低宣了一声佛号。苏九娘倚在门框上,目光扫过沈厌,又瞥了一眼跟在后面的顾清影和墨芸,以及他们带来的大堆设备,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哟,我们的大功臣回来了?还带了‘保镖’?”她的语气听不出喜怒。 顾清影面无表情地指挥着墨芸和随后赶来的技术人员安装设备,对苏九娘的调侃充耳不闻。 沈厌被推进往生斋。熟悉的纸钱味、香火味和淡淡的阴气扑面而来,让他紧绷的神经稍微松弛了一丝。他直接对苏九娘和阿七说道:“我需要…安静。” 苏九娘会意,点点头:“后院静室已经收拾好了。”她看了一眼顾清影,“顾观察员,监控设备装在外面就好,里面嘛…有些老物件,怕经不起你们那些玩意儿折腾。” 顾清影盯着她看了几秒,又看向沈厌,最终点了点头:“可以。但我们需要在静室门口安装传感探头和能量捕捉器。” 达成暂时的妥协后,沈厌被阿七推入了后院那间用来打坐调息的静室。房门关上,隔绝了外界的喧嚣和大部分窥探。 静室内只有一张蒲团,一盏昏暗的油灯,以及四壁空空的墙壁。 沈厌示意阿七离开,独自留在黑暗中。他闭上眼,不再压制右臂的躁动,而是将全部心神沉入其中,如同一个技艺生疏的骑手,试图驾驭一匹桀骜不驯、力量暴涨的烈马。 灰色的混沌与暗红的污秽在他意志的引导下,开始更加剧烈地碰撞、交融。痛苦如同潮水般阵阵袭来,负面意识的碎片如同鬼魅般低语。他额角渗出冷汗,身体微微颤抖。 但在那痛苦与混乱的深处,一点清明始终不灭。那是他坚守的“百无禁忌”的本心,是往生斋赋予他的责任,是苏九娘、阿七这些同伴的存在,也是怀中那半块怀表传来的、属于先祖的微弱回响。 他不知道这场体内的战争要持续多久,也不知道最终胜利的会是哪一方,或者…是否会诞生一种全新的、连他自己都无法预料的存在。 他只知道,他必须赢。 往生斋外,顾清影看着监控屏幕上那剧烈波动、无法完全解析的能量读数,眉头紧锁。墨芸则一脸担忧,小声嘀咕:“他能挺过去吧?” 苏九娘靠在柜台边,指尖摩挲着那本无名古书和幽鉴碎片,目光仿佛穿透了墙壁,看到了静室内那个与自身命运搏斗的身影。 “灰烬之中,余火未熄。”她低声自语,眼神幽深,“只是不知这重燃之火,将照亮前路,还是…焚尽一切。” 第101章 余火初控 静室内,时间失去了意义。 唯有痛苦是真实的刻度。 沈厌盘坐于蒲团之上,身形在昏黄油灯光晕中微微颤抖。汗水早已浸透了他的衣衫,又在皮肤表面那异常的温度下蒸腾成若有若无的白气。他的意识如同暴风雨中的海燕,在惊涛骇浪间穿梭,竭力保持着不被吞噬。 体内,是一片更加混乱的疆域。 通幽眼内视之下,右臂不再是血肉或单纯的石化之物,而是一个狂暴的能量熔炉。灰色的混沌能量如同本底的岩浆,厚重、粘稠,带着吞噬与湮灭一切的特性;而暗红色的秽气能量则像无数条被激怒的毒蛇,在其中疯狂窜动、撕咬,释放着怨毒、绝望与毁灭的杂念。两者并非泾渭分明,而是在不断的碰撞、侵蚀、融合中,形成一种极不稳定的、暗红与灰白交织的扭曲状态。 他的精神力量,便是投入这熔炉的唯一一根搅棒。 起初,这搅棒微弱得可怜,稍一接触那狂暴的能量流,便险些被同化或震散。源自血脉的混沌意识对他这“弱小”的干预充满了不屑,甚至隐隐传来排斥;而秽气的负面意念则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鲨鱼,蜂拥而至,试图将他的意识拉入无尽的疯狂。 沈厌紧守着灵台最后一点清明。他没有强行去“命令”或“镇压”任何一方,那无异于螳臂当车。他回想起苏九娘曾提及的“疏导”,回想起自己“百无禁忌”的本质——并非肆无忌惮的破坏,而是不拘形态、不惧本源,在混乱中寻找属于自己的秩序。 他改变了策略。精神力不再硬碰硬,而是化作无数比发丝更纤细的触须,小心翼翼地探入能量流的间隙,感知着它们运行的轨迹,寻找着那稍纵即逝的、相对平缓的“节点”或“涡流”。 如同在雷暴中寻找安全的小径,每一步都惊心动魄。 一次失败,两次失败……精神力的消耗如同开闸的洪水,剧烈的头痛与灵魂被撕裂的痛楚阵阵袭来。但他没有放弃,凭借着过往无数次在生死边缘挣扎磨练出的坚韧意志,以及怀中那半块怀表偶尔传来的、微不可察的清凉波动,他一次次地尝试,调整着精神触须的频率与角度。 不知过了多久,在他意识即将再次涣散的边缘,他的精神触须终于成功搭上了一股相对温和的、以灰色混沌为主、仅缠绕着几缕暗红丝线的能量流。 没有抗拒,没有反噬。 他心中一动,集中全部残存的心神,引导着这股微小的能量流,如同引导溪水般,缓缓流过干涩灼痛的经脉,尤其是之前受损严重的左臂和五脏六腑。 一股奇异的感受传来。不再是纯粹的痛苦,而是夹杂着一丝修复的麻痒,以及一种冰冷与灼热交织的怪异舒适感。这股融合后的能量,似乎具备了一丝微弱的“生”的特性,并非创造生命,而是在毁灭的废墟上,进行着某种粗暴的“重塑”与“加固”。 他受损的经络在这股能量的流过下,竟以缓慢但清晰可辨的速度被修复、拓宽,甚至变得更加坚韧。但同时,右臂内那股庞大的、混乱的主能量流,因为这微小一部分的被引导而出现了刹那的凝滞,仿佛一头巨兽被挠到了某个意想不到的痒处。 就是现在! 沈厌抓住这转瞬即逝的机会,精神力猛然一催! 嗡! 那被引导的微小能量流骤然加速,不再是温顺的溪流,而化作一道灰红色的细丝,猛地窜出右臂,沿着他预设的路径,在体内完成了一个小周天的循环! 循环完成的那一刻,右臂内狂暴的能量熔炉仿佛被这个小小的“泄洪口”分散了一丝压力,那令人窒息的膨胀感和撕裂感,竟然减弱了微不可察的一丝! 而完成循环的那道灰红能量,则如同倦鸟归巢,缓缓沉入他的丹田气海,虽然微弱,却带来一种久违的、力量被自身掌控的踏实感。 他成功了!虽然只是引导了微不足道的一丝,虽然右臂的主体依旧混乱狂暴,但他确确实实,第一次在这场体内的战争中,夺取了一丝主动权! 沈厌猛地睁开眼,瞳孔深处一丝灰红光芒一闪而逝。他剧烈地喘息着,浑身如同从水里捞出来一般,极度的疲惫感几乎要将他淹没。但他抬起左手,五指缓缓收拢,感受到其中蕴含的、比受伤前更强劲一丝的力量,嘴角难以抑制地勾起一抹极淡、却真实存在的弧度。 然而,这短暂的掌控感并未持续太久。右臂内,那短暂的凝滞过后,是更加剧烈的反扑。灰色与暗红再次疯狂搅动,传来的悸动比之前更甚,仿佛被他的“僭越”行为所激怒。 “呵…”沈厌低笑一声,带着自嘲与疲惫,再次闭上双眼,投入下一轮更加凶险的拉锯战中。 他知道,这仅仅是开始。这“余火”虽被初步引导,但距离真正“掌控”,还差得远。稍有不慎,便是玩火自,焚。 静室外。 顾清影紧盯着便携终端屏幕上剧烈跳动的曲线和不断刷新的异常数据,眉头锁成了川字。 “能量峰值3.7秒前出现异常陡升,伴随高频精神波动…随后能量输出骤降17%,趋于某种…短暂稳定?不,稳定值远超基线,且结构复杂度提升…”他快速记录着,语气中充满了不解与深深的忧虑,“这不像是在压制或净化,更像是在…适应?甚至…融合?” 墨芸凑过来看着屏幕,小脸发白:“顾观察员,这…这算是好消息吗?能量读数好像没那么乱了?” “表象!”顾清影冷冷道,“能量总量没有减少,活跃度也未降低,只是表现形式发生了变化。这意味着他体内的力量找到了新的、更有效率的共存或运行方式,其潜在威胁等级可能不降反升!我们必须重新评估风险模型!” 阿七双手合十,感知着静室内那时而狂暴、时而内敛的气息,沉声道:“小僧感知到,沈道友的气息虽起伏不定,但其中一点灵光始终未灭,且比之前更为凝聚。他正在以自身意志,行险驾驭那股力量。” 苏九娘把玩着那枚幽鉴碎片,目光仿佛能穿透门板。她感受到了一丝熟悉的、属于沈厌本源的炁息,虽然微弱,却顽强地在风暴中扎根、生长。 “灰烬之中,余火已燃。”她轻声自语,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只是这火种,能否成燎原之势,还是最终焚尽自身,犹未可知。” 她看向顾清影终端上那些冰冷的数据,知道管理局的担忧不无道理。沈厌走的是一条前所未有的险路,每一步都踏在深渊边缘。 静室之内,余火初控;静室之外,疑虑更深。往生斋的夜空,依旧被不安与期待共同笼罩。 第102章 观察者的疑虑 顾清影的临时办公室内,灯光比往常更加冷冽。他面前的终端屏幕上,显示着刚刚完成的《关于目标沈厌(编号:SY-01)状态异常及风险等级重新评估的紧急报告》。报告内容详尽、数据冰冷,结论却带着尖锐的锋芒。 报告重点强调了几个方面: 1. 能量性质的异变: 沈厌右臂能量读数并未因时间推移而衰减或纯化,反而呈现出一种“结构化融合”趋势。灰色混沌能量与暗红秽气并非简单混合,而是开始形成一种全新的、性质未知且极不稳定的复合能量形态,其能级波动上限较事件前提升约18.7%。 2. 可控性假象与潜在风险: 报告中引用了沈厌短暂引导能量修复自身的监测数据,但顾清影将其标注为“危险的适应性假象”。他指出,这种初步引导建立在力量体系内部暂时达成微妙平衡的基础上,一旦外部刺激或内部波动打破平衡,失控风险将呈指数级上升。其潜在破坏力评估已从“区域性”上调至“城市级威胁(潜在)”。 3. 精神污染不可逆性: 尽管沈厌意识尚存,但监测数据显示其精神波动中持续存在高强度负面意念干扰。顾清影认为,长期暴露于此种环境下,其人格基质与决策逻辑可能已受到不可逆的侵蚀,其“本心”能否长期坚守存疑。 4. 建议措施: 基于以上评估,报告强烈建议: · 立即将沈厌的风险等级从 B+ 上调至 A- (高度危险,需严密监控并准备强制措施)。 · 往生斋驻点监控权限提升,授权顾清影在判定存在“即刻失控风险”时,可无需另行申请,直接启动应急预案(包括使用高强度能量抑制场及非致命性武力制服)。 · 提请总局审议,是否启动对沈厌的 “限制性能力拘束”程序 (即在非任务期间,强制使用特殊装置限制其右臂能量活动)。 报告完成后,顾清影没有丝毫犹豫,直接加密发送给了林玥和总局相关部门。他知道这份报告的份量,但它基于数据和逻辑,他问心无愧。 --- 几乎在报告发出的同时,林玥的通讯器就响了起来。看着屏幕上顾清影那份措辞严厉的报告,她的心沉了下去。她刚刚还在为沈厌似乎找到一点控制力量的苗头而稍感安慰,顾清影的报告就如同一盆冰水,将她浇了个透心凉。 她立刻拨通了顾清影的内部线路,语气带着压抑的焦躁:“顾观察员,你的报告我看到了。结论是否过于悲观?沈厌刚刚展现出了一定的控制力,这难道不是积极的信号吗?” 终端屏幕上,顾清影的脸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有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如常:“林负责人,请勿被表象迷惑。数据显示,他的‘控制’建立在更危险的力量平衡之上。这如同在活火山口搭建积木,任何细微扰动都可能导致灾难性后果。我的职责是评估最坏情况,并提出应对方案。” “但他现在是我们对抗归墟教的关键!总局也认可了合作策略!”林玥试图争辩。 “合作的前提是可控。”顾清影打断她,“一个随时可能爆炸的炸弹,即使威力再大,也无法成为可靠的武器,只会伤及自身。我认为,在当前状态下,应优先考虑风险控制,而非战力利用。” “可如果按你的建议进行‘限制性拘束’,等于废了他!还会彻底破坏我们之间脆弱的信任!”林玥的声音提高了几分。 “信任不能凌驾于安全准则之上。”顾清影的语气毫无波澜,“如果他的状态真如我所料持续恶化,所谓的信任毫无意义。我坚持我的评估和建议。” 通讯陷入僵持。林玥揉着发痛的太阳穴,感到一阵无力。她知道顾清影的逻辑从规章角度看无懈可击,但她更相信自己的直觉和对沈厌这个人的判断。他一次次在绝境中创造奇迹,这次难道就真的过不去了吗? “我会将你的报告和我的意见一并提交总局。”林玥最终说道,语气疲惫,“在总局新的指令下达前,维持现状,监控可以加强,但绝不允许启动任何强制措施,除非出现你报告中定义的‘即刻失控’明确迹象。这是命令,顾观察员。” 顾清影沉默了几秒,点了点头:“明白。我会严格执行命令。但也请林负责人做好准备,一旦出现‘即刻失控’迹象,我不会犹豫。” 通讯切断。 林玥靠在椅背上,长长吐出一口浊气。她知道,这只是开始。总局那边的争论,恐怕会更加激烈。 --- 往生斋后院。 苏九娘似乎感应到了什么,抬眼望向前院方向,嘴角泛起一丝冷笑:“看来,那位冷面观察官,给我们送来了一份‘厚礼’。” 阿七停下诵经,看向她:“是管理局那边……” “无非是觉得沈厌越来越危险,想给他套上更紧的枷锁罢了。”苏九娘把玩着幽鉴碎片,“可惜,他们不明白,真正的猛兽,枷锁锁不住,只会激起更烈的凶性。何况,沈厌现在走的这条路,本就不是他们那些条条框框能够理解的。” 她感知着静室内那股依旧在剧烈波动,却隐隐透出一丝顽强生机的气息,眼神深邃。 “信任一旦出现裂痕,修补起来就难了。”阿七叹息一声。 “无妨。”苏九娘淡淡道,“我们本就不是一路人。合作,不过是各取所需。现在,重要的是沈厌自己能闯过这一关。只要他还能掌控力量,只要他还有价值,管理局就算再忌惮,也不敢真的把他怎么样。” 她的目光落在那本无名古书上。 “更何况,更大的麻烦,马上就要来了。到时候,他们说不定还得求着这‘不稳定因素’出手呢。” 静室之内,沈厌对斋外的暗流汹涌一无所知。他全部的心神,都沉浸在与体内那混沌与污秽之力的艰难搏斗中。每一次引导,每一次压制,都如同在万丈深渊上走钢丝。 他只知道,他不能停下,也不能失败。 观察者的疑虑,官方的分歧,外部的威胁……所有这些,都如同沉重的砝码,压在他那已在失控边缘徘徊的天平之上。而他所能依靠的,唯有体内那初燃的、微弱而危险的——余火。 第103章 古书密文 往生斋前堂,灯火通明,与后院静室的压抑形成了鲜明对比。空气中弥漫着陈年纸张、墨锭以及一丝苏九娘身上特有的、若有若无的冷香。 柜台被临时清空,铺上了一块深色的绒布。那本无名古书和那枚幽鉴碎片并排放在上面。苏九娘坐在柜台后,神情专注,指尖萦绕着极其纤细的白色灵光,如同最精密的刻刀,在古书空白的纸页上缓缓拂过。 阿七坐在不远处,默诵经文,既是为沈厌护法,也是在平复自身心绪,偶尔抬眼看向苏九娘那边,目光中带着一丝好奇与凝重。墨芸则好奇地趴在柜台另一边,看着苏九娘的操作,想提问又不敢打扰。 顾清影没有靠近柜台,他站在稍远的角落,依靠在墙上,双手抱胸,终端屏幕的光映在他毫无表情的脸上。他没有干涉苏九娘的行动,但所有的监控设备都对准了柜台方向,记录着能量波动的每一丝变化。他对这本突然出现的古书抱有极高的警惕。 苏九娘对周围的视线恍若未觉。她的全部心神都沉浸在那本古书之中。这书并非凡物,纸张看似脆弱,实则内蕴灵光,上面的文字和图案也并非简单的墨水书写,而是以一种近乎失传的“灵痕”技艺烙印其上,需要特殊的方法和足够强大的灵性才能激发显现。 她的指尖灵光如同钥匙,小心翼翼地探入书页的“灵性结构”之中。起初几页依旧空白,但随着她灵光的深入和频率的调整,泛黄的纸页上,开始有微光如水纹般荡漾开来。 首先显现的,并非文字,而是一幅地图。 线条简陋,却带着一股苍茫古意。山川河流的走向与现今的榕城地貌有七八分相似,但细节处又截然不同,标识着一些早已湮没在历史中的地名。地图的核心,并非标注在某个已知的著名地点,而是在一片模糊的、被特殊阴影覆盖的区域,旁边用极其古老的篆文写着四个小字: “渊眼之隙” “第十深渊的入口…”苏九娘低声自语,指尖在那片阴影区域轻轻一点。灵光注入,那片阴影仿佛活了过来,缓缓蠕动,隐约能看出那并非单纯的黑暗,而是一个不断旋转、吞噬光线的漩涡图案。 紧接着,在地图下方,更多的灵痕文字如同被惊醒的萤火虫,逐一亮起: “夫渊眼者,天地之瘴,归墟之喉也。非至阴之钥,不得其门而入。” “钥有二:一曰‘血脉’,需承古傩之息,通幽平衡之力,方可引动门扉共鸣,不为渊气所噬…” 看到这里,苏九娘目光一凝,抬眼瞥了一眼后院方向。沈厌,正是傩面传承者,身负那“通幽平衡”的混沌血脉。 她继续往下“阅读”: “二曰‘实物’,需‘幽鉴’碎片为引,定其方位,稳其通道,辟易门周混乱之力,护持入渊者灵智不迷…” 她的指尖下意识地触碰了一下旁边的幽鉴碎片。冰凉的触感传来,碎片内部那流转的星璇似乎微微加速了一丝。 “二者缺一不可。无血脉而强启,必遭渊气反噬,神魂俱灭;无幽鉴而擅入,则迷失于无尽回廊,永世沉沦…” 文字到此戛然而止,后续的内容再次隐没,似乎需要更深的灵性共鸣或特定的条件才能继续显现。 苏九娘收回指尖,灵光散去,脸色微微发白,显然这番“阅读”消耗不小。她靠在椅背上,长长舒了一口气,眼中却闪烁着明悟的光芒。 “怎么样?九娘姐姐,书上说什么了?”墨芸迫不及待地问。 阿七也投来询问的目光。 顾清影虽然没动,但注意力显然高度集中。 苏九娘将古书轻轻合上,目光扫过众人,最终落在顾清影身上,语气带着一丝意味深长:“书上说,想进那‘第十深渊’,需要两把钥匙。” “两把钥匙?”墨芸好奇。 “一把,是沈厌的血脉,他是唯一的‘敲门砖’。”苏九娘缓缓道,“另一把,就是我们刚拿到手的这块幽鉴碎片,它是‘指南针’和‘护身符’。” 阿七眉头微蹙:“缺一不可?” “缺一不可。”苏九娘肯定道,“没有沈厌,门都找不到,强行去找,会被入口的混乱力量撕碎。没有幽鉴碎片,就算找到了门,进去也是死路一条,会在里面永远迷失。” 这个信息至关重要!它解释了为什么归墟教一直对沈厌和幽鉴碎片如此执着。他们也必然知晓这个条件,之前的种种行动,恐怕都是为了夺取这两把“钥匙”! 顾清影终于动了,他走上前几步,看着柜台上的古书和碎片,推了推眼镜:“信息来源可靠性?这本古书的来历依旧存疑。” 苏九娘轻笑一声,带着些许嘲讽:“顾观察员,有些古老的知识,不在你们管理局的数据库里。这本书的灵痕做不得假,至少是数百年前留下的。至于送来的人…其目的虽不明,但这信息,大概率是真的。因为,这符合所有已知的线索和逻辑。” 她顿了顿,看向顾清影,眼神锐利:“现在,你们管理局还觉得,把沈厌关起来或者给他戴上镣铐,是个好主意吗?没有他,我们谁都进不去‘第十深渊’,而那里面的东西,如果被归墟教先得到…后果,恐怕比一个‘可能’失控的沈厌,要严重得多。” 顾清影沉默着,镜片后的目光闪烁不定。他不得不承认,苏九娘的话击中了要害。总局的目标一直是掌控或消除“第十深渊”的威胁,如果沈厌是唯一的关键…那么对他的策略,确实需要重新权衡。风险与控制,天平的两端,重量正在发生变化。 “我会将这一情况补充进报告。”顾清影最终沉声道,语气依旧平稳,但态度似乎不再像之前那般绝对。 就在这时,后院静室的方向,突然传来一股明显的能量波动!那并非之前的狂暴混乱,而是一种带着压抑的、如同火山即将喷发前的沉闷悸动!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被吸引过去。 沈厌那边,似乎又有新的变化了! 古书密文的揭示,不仅指明了前路,也让沈厌的重要性与危险性,同时攀升到了一个新的高度。往生斋内微妙的平衡,再次被打破。 第104章 不速之客再临 后院静室传来的能量波动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往生斋内漾开层层涟漪。那并非失控的狂暴,而是一种内敛的、压抑到极致的沉闷感,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内部被强行压缩、锤炼,随时可能爆发出惊人的力量。 苏九娘、阿七、顾清影和墨芸的注意力瞬间被吸引,警惕地望向那个方向。墨芸更是下意识地抱紧了怀中的探测仪器。 就在这短暂的寂静被打破的瞬间,前堂门口的风铃,再次不合时宜地、清脆地响了起来。 叮铃—— 所有人的目光骤然转向门口。 只见林风依旧穿着那身剪裁得体的休闲西装,脸上挂着无可挑剔的、略带歉意的微笑,仿佛只是偶然路过的一位熟客。他站在门槛外,目光扫过斋内神色各异的众人,最后落在苏九娘身上,微微颔首。 “抱歉,似乎来得不是时候?”他的语气温和有礼,仿佛完全没有察觉到斋内紧张的气氛和后院那异常的能量波动。 顾清影眼神一厉,瞬间移动到靠近门口的位置,隐隐封住了林风的退路,手已经按在了腰间的符文手枪上。墨芸也紧张地躲到了阿七身后。 苏九娘缓缓从柜台后站起身,脸上恢复了那惯有的、带着几分慵懒和疏离的笑容,只是眼底没有丝毫温度:“林先生真是神出鬼没,这次又有什么指教?” 林风仿佛没看到顾清影的戒备,从容地迈步走了进来,目光不经意地扫过柜台上的古书和幽鉴碎片(苏九娘在他进来前已不动声色地用绒布盖住),笑道:“指教不敢当。只是听说沈先生前几日似乎身体不适,特来探望。另外…关于我们上次提及的合作,不知各位考虑得如何了?” 阿七上前一步,挡在通往后院的通道前,沉声道:“沈道友需要静养,不便见客。合作之事,休要再提。” 林风脸上的笑容不变,视线却仿佛穿透了阿七的身形,精准地投向静室方向,语气带着一丝意味深长:“静养?我看未必吧。沈先生身上的气息…可是比之前更加‘活跃’了。看来城西旧纺厂一行,收获不小,代价…也不小。” 他这话一出,斋内几人脸色皆是一变。他不仅知道城西旧纺厂的事情,似乎还对沈厌的状态了如指掌! 苏九娘眼神微冷:“林先生消息倒是灵通。” “谈不上灵通,只是关注该关注的事情罢了。”林风坦然承认,他不再绕圈子,直接切入主题,“我知道各位已经拿到了关键的东西(他意指幽鉴碎片和古书信息),也清楚进入‘第十深渊’的条件。我这次来,是代表‘理事会’,再次提出合作邀请。” “没兴趣。”苏九娘干脆利落地拒绝。 “别急着拒绝,苏小姐。”林风并不气馁,语气反而更加诚恳,“我知道各位,包括管理局的先生,”他看了一眼顾清影,“都对‘理事会’抱有戒心。这很正常。但我可以透露一点,我们与归墟教并非一路人。他们追求的是毁灭与‘纯净’的虚无,而我们…更倾向于‘理解’与‘利用’。” 他停顿了一下,压低了些声音,抛出了一个重磅消息:“据我们掌握的情报,归墟教‘祭司’并未在上次的失败中沉寂。他们损失了一个据点和一个秽气核心,但主力未损。更重要的是,他们已经知晓沈先生目前…状态特殊,并且,他们似乎找到了某种绕过‘血脉钥匙’限制,或者…强行‘借用’血脉的方法。” “他们正在集结力量,目标很明确——要么夺取沈先生,要么夺取幽鉴碎片,或者…两者都要。留给各位犹豫的时间,不多了。” 强行借用血脉?苏九娘瞳孔微缩,这并非不可能,归墟教那些诡异的手段层出不穷。如果真是这样,沈厌的处境将更加危险。 顾清影冷冷开口:“这些情报,管理局自有渠道核实。不劳‘理事会’费心。” 林风看向顾清影,笑容依旧:“顾观察员,贵局的效率我毫不怀疑。但有些隐藏在阴影下的东西,未必是官方渠道能轻易触及的。合作,我们可以共享更多关于归墟教动向、乃至‘第十深渊’内部情况的情报。这对你们,有利无害。” 他再次看向苏九娘和阿七:“合作的基础是信任,我们可以一步步来。比如,先从信息共享开始?我可以先提供一个消息——归墟教在城北的‘老自来水厂’旧址,有一个临时据点,正在筹备一次针对往生斋,或者说针对沈先生的行动。信不信,由你们。” 说完,他微微欠身:“打扰了。我的提议长期有效,如果各位改变主意,可以通过‘老办法’联系我。” 他不再多言,无视了顾清影冰冷的目光和隐隐的敌意,从容地转身,离开了往生斋。风铃再次轻响,仿佛他从未出现过。 斋内陷入一片沉寂。 林风带来的消息真伪难辨,但关于归墟教知晓沈厌状态并可能采取行动的部分,极大可能是真的。这无疑让本就复杂的局面,变得更加扑朔迷离和危急。 “他说的‘老办法’是什么?”顾清影锐利的目光射向苏九娘。 苏九娘面不改色:“谁知道呢,或许是他一厢情愿的说法。”她自然不会透露鬼拍肩那条线。 就在这时,后院静室那沉闷的能量波动骤然平息了下去,仿佛之前的一切只是幻觉。 但每个人心中都清楚,风暴并未远离,只是暂时蛰伏。而不速之客的再次到访,如同在紧绷的弓弦上又加了一分力。 归墟教的威胁迫在眉睫,“理事会”的橄榄枝暗藏机锋,沈厌的状态悬而未决…往生斋,再次被推到了风口浪尖。抉择,似乎已经不容回避。 第105章 祸水东引 林风带来的消息像一根毒刺,扎在往生斋每个人的心头。无论其目的为何,“归墟教可能来袭”这个可能性本身就足以让所有人绷紧神经。 顾清影第一时间将情报传回管理局,请求核实城北老自来水厂的情况并调派支援。林玥的回复很快,确认该区域近期确有微弱异常能量波动记录,但之前未引起足够重视。一支外勤小队已被派往侦查,增援也在调度中,但需要时间。 等待是煎熬的。尤其是后院静室那股力量波动平息后,沈厌再无动静,更让人心生不安。 苏九娘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柜台,目光不时扫过通往后院的帘子。阿七闭目诵经,但捻动佛珠的速度比平时快了几分。墨芸则抱着终端,不断刷新着管理局内部频道和外部监控数据,试图捕捉任何风吹草动。 顾清影站在窗边,透过特制玻璃观察着外面寂静的街巷,脸色冰冷。他讨厌这种被动等待的感觉,更讨厌情报来源是那个可疑的林风。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夜色渐深。 突然,墨芸猛地抬起头,声音带着一丝紧张:“检测到能量扰动!来源…很近!在两条街外!速度很快,正向我们靠近!能量特征…是秽气!数量…三…不,五个单位!” 来了! 所有人瞬间进入战斗状态。 阿七猛地睁开眼,眼中精光一闪,僧袍无风自动。苏九娘站直身体,水晶心窍悬浮在她身前,散发出莹莹白光。顾清影迅速移动到门口附近,符文手枪已然在手,对着通讯器低吼:“目标出现,方位东南,数量五,请求支援!” 几乎在他话音落下的同时,五道暗红色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往生斋外的街角。它们形态与城西旧纺厂的炼傀相似,但体型更小,动作却更加迅捷诡异,如同暗夜中潜行的猎犬,猩红的眼窝死死锁定了往生斋。 没有嘶吼,没有停顿,五具炼傀如同接到统一指令,骤然加速,化作五道暗红流光,直扑往生斋大门!它们手中凝聚的并非能量刃,而是更加凝练的秽气箭矢,带着刺耳的尖啸,率先射向门窗! “金刚壁!”阿七低喝一声,双掌合十向前推出,一道凝实的金色佛光屏障瞬间出现在往生斋外围,将最先射到的几根秽气箭矢挡下,发出滋滋的腐蚀声。 苏九娘指尖灵光闪动,数道纤细却坚韧的灵光锁链从水晶心窍中射出,如同灵蛇出洞,精准地缠绕向冲在最前面的两具炼傀,试图限制它们的行动。 顾清影则依托门框,符文手枪连续点射,特制的净化子弹打在炼傀身上,爆开一小团一小团的圣洁白光,虽然无法致命,却有效干扰了它们的秽气运转,使其动作出现瞬间的迟滞。 墨芸也没闲着,她启动了几个布置在斋内的小型防御符文装置,形成几层微弱但聊胜于无的能量干扰场。 战斗瞬间爆发! 然而,这五具炼傀比预想的更难缠。它们似乎经过了特殊优化,对佛光和灵光的抗性明显增强,动作也更加刁钻,懂得相互配合。虽然无法突破阿七和苏九娘的防御,但也将他们牢牢牵制在原地。 顾清影眉头紧锁。不对劲。这些炼傀的攻击虽然凌厉,但更像是…佯攻?它们的目的是什么?仅仅为了牵制我们? 就在他心生疑虑之际,异变陡生! 后院方向,猛地传来一声压抑的、如同野兽般的低吼!一股远比之前更加狂暴、更加混乱的能量波动轰然爆发,瞬间冲破了静室的隔绝! 轰! 静室的木门连同部分墙壁,在那股力量的冲击下四分五裂!烟尘弥漫中,一个身影缓缓走了出来。 是沈厌! 他依旧穿着那身深色衣物,但整个人散发出的气息却已截然不同。脸色依旧苍白,但那双眼睛却亮得骇人,瞳孔深处仿佛有灰红色的火焰在燃烧。他的右臂不再是布满暗红纹路,而是彻底化为了如同冷却熔岩般的暗沉色调,皮肤表面甚至浮现出类似岩石裂纹的 glowing 纹路,一股令人心悸的混乱与毁灭气息从中弥漫开来,让斋内所有人都感到一阵窒息。 他显然是被外界的战斗和秽气气息所惊动,强行中断了调息。此刻,他体内那初步达成微妙平衡的力量,因为外界的刺激和自身的情绪波动,再次变得躁动不安,甚至比之前更加狂暴! 他的目光扫过斋内正在发生的战斗,最终落在那五具散发着令他右臂本能渴望的秽气炼傀身上,喉咙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嗬嗬声。 “沈厌!稳住心神!”苏九娘急声喝道,试图用灵光安抚他。 但已经晚了。 那五具炼傀似乎也感应到了沈厌身上那同源却更加上位的气息,动作齐齐一滞,随即竟放弃了攻击阿七和苏九娘,转而如同飞蛾扑火般,疯狂地冲向沈厌!它们身上的秽气沸腾起来,仿佛受到了某种召唤! “不好!他们的目标是沈厌!”顾清影瞬间明白了林风的算计! 这不是简单的袭击,这是一场精心策划的“祸水东引”!林风利用归墟教的袭击,一方面测试沈厌的状态,另一方面,就是要利用沈厌目前力量不稳、易受秽气刺激的特点,引诱他出手,加剧其失控的风险!甚至可能想借沈厌的手,清除这些归墟教的爪牙,一石二鸟! “拦住它们!”阿七大喝,佛光暴涨,试图阻挡。 但沈厌的动作更快! 面对扑来的炼傀,他眼中最后一丝清明被右臂传来的疯狂吞噬欲彻底淹没。他低吼一声,不退反进,那只异变的右臂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猛地向前一挥! 没有复杂的招式,只是最纯粹的力量宣泄! 一道灰红色的、如同半月形的能量冲击波,以他为中心,骤然扩散开来! 冲击波所过之处,空间仿佛都在扭曲!那五具炼傀如同纸糊的一般,在接触到冲击波的瞬间,身体便寸寸碎裂、瓦解,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就直接被湮灭成了最基础的秽气能量粒子! 而那道冲击波余势不减,狠狠撞在阿七匆忙加强的佛光壁和苏九娘的灵光护罩上! 轰——!!! 剧烈的爆炸声震耳欲聋!整个往生斋都在摇晃!佛光壁与灵光护罩剧烈扭曲,明灭不定,阿七和苏九娘同时闷哼一声,被这股蛮横的力量震得后退数步,气血翻涌。 烟尘缓缓散去。 斋内一片狼藉。那五具炼傀已消失无踪,只有空气中残留的秽气证明它们曾经存在过。 沈厌站在原地,微微喘息着,右臂上那 glowing 的纹路缓缓黯淡下去,但那股混乱暴戾的气息并未完全平息。他缓缓转过头,那双燃烧着灰红火焰的眸子,冰冷地扫过斋内的苏九娘、阿七、顾清影和墨芸。 那眼神,陌生而充满了危险性。 他成功击退了敌人,但代价是,他体内那刚刚驯服一丝的“余火”,再次失控,并且燃烧得更加猛烈。 林风的算计,成功了。 而远处,某栋高楼的阴影里,林风放下手中的望远镜,嘴角勾起一抹满意的笑容,转身消失在黑暗中。祸水已引,接下来,就看这汪被搅浑的水,能捞出什么鱼了。 往生斋内,气氛降到了冰点。所有人看着状态明显不对的沈厌,心都沉了下去。 第106章 灰臂初试 往生斋内,时间仿佛凝固了。 沈厌站在原地,微微低着头,凌乱的发丝遮住了他部分面容,只能看到紧抿的、毫无血色的嘴唇。那只异变的右臂自然垂落,暗沉如冷却熔岩的皮肤下,那些 glowing 的裂纹如同呼吸般明灭不定,每一次闪烁,都散发出令人心悸的混乱波动。空气中弥漫着炼傀被湮灭后残留的秽气焦糊味,以及一种更深沉的、源自沈厌本身的、仿佛能侵蚀灵魂的压抑感。 他刚才那一击的威力,远超所有人的预料。那不是技巧,不是术法,而是最原始、最暴戾的力量倾泻,带着一种碾压般的毁灭特性。 苏九娘和阿七稳住身形,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震惊与担忧。沈厌此刻的状态,比在静室时更加危险,那力量似乎因为刚才的宣泄而变得更加活跃和……饥饿。 顾清影紧握着符文手枪,指节因用力而发白。监控终端上,代表沈厌能量读数的曲线再次飙升到一个新的峰值,并且波动极其剧烈,毫无规律可言。“即刻失控风险”的红色警报无声地在屏幕上闪烁。他的手指微微扣紧了扳机,但看着沈厌那明显在极力压抑什么的背影,以及苏九娘和阿七戒备却并未立即攻击的姿态,他强行按捺住了启动应急预案的冲动。 墨芸吓得大气不敢出,躲在阿七身后,只探出半个脑袋,紧张地看着沈厌。 “沈厌……”苏九娘试探性地开口,声音放得极轻极缓,指尖萦绕起柔和的白色灵光,试图如同之前那样进行安抚,“战斗结束了,冷静下来……” 然而,她的灵光刚刚靠近沈厌周身三尺,就如同水滴落入烧红的烙铁,发出“嗤”的一声轻响,瞬间被一股无形的、充满排斥与毁灭意味的力场蒸发殆尽! 沈厌猛地抬起头! 那双眼睛彻底被灰红色的光芒占据,原本属于人类的理智在其中剧烈挣扎,却如同风中之烛,随时可能熄灭。他的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如同困兽般的低吼,目光死死地盯住了自己的右臂。 那右臂仿佛拥有了独立的意志,正在疯狂地汲取、吞噬着空气中逸散的炼傀秽气,甚至开始隐隐拉扯着沈厌的身体,想要冲向斋外——冲向那些可能还存在更多“食物”的方向!手臂上的 glowing 裂纹越来越亮,传递出灼热的温度,将周围的空气都炙烤得微微扭曲。 “它……它在控制我……”沈厌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声音嘶哑扭曲,充满了痛苦与抗争。他的左手死死抓住右臂的手腕,青筋暴起,试图压制那股疯狂的冲动,但效果微乎其微。右臂传来的力量太大了,而且与他自身的联系变得异常紧密又异常排斥,如同一个寄生在体内的狂暴灵魂。 阿七见状,毫不犹豫地再次催动佛力。这一次,他没有选择攻击或防御,而是将浑厚平和的佛光凝聚成一道温暖的光柱,如同探照灯般,笼罩向沈厌的头顶灵台。 “沈道友!紧守本心!念动静心咒!”阿七的声音如同暮鼓晨钟,带着安定人心的力量。 然而,那蕴含着精纯佛力的光柱在靠近沈厌时,竟也遭到了那股混乱力场的强烈排斥!灰红色的能量自发地从右臂涌出,缠绕而上,与金色佛光激烈对抗,发出滋滋的刺耳声响,仿佛冷水泼入滚油! 佛光无法侵入! “他的力量……在排斥净化!”苏九娘脸色难看。沈厌右臂融合后的能量,似乎形成了一种独特的属性,不仅吞噬秽气,也对佛光、灵光这类正向能量产生了强烈的敌意和排斥! 就在这时,沈厌的右臂猛地一震,一股更强的力量爆发出来,瞬间挣脱了左手的钳制! “吼——!” 他发出一声不似人类的咆哮,整个人被右臂拖着,踉跄着就要朝门口冲去! “拦住他!”顾清影终于不再犹豫,抬起了符文手枪,瞄准了沈厌的右臂非关键部位。他不能任由一个失控的、拥有城市级潜在威胁的存在冲入市区!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沈厌前冲的动作猛地一滞! 他瞳孔中的灰红色光芒如同接触不良的灯泡般剧烈闪烁起来。一幅幅破碎的画面不受控制地涌入他的脑海: ——父母失踪前,母亲温柔地将那半块怀表塞进他手里,眼神带着不舍与决绝…… ——往生斋内,师父抽着旱烟,慢悠悠地说着“活人路归活人,死人桥归死人”…… ——苏九娘慵懒倚着柜台,递给他一杯热茶…… ——阿七双手合十,肃穆地为他诵经祈福…… ——甚至还有墨芸那咋咋呼呼、充满活力的身影…… 这些画面如同冰冷的泉水,浇灌在他那即将被疯狂吞噬的理智之火上。 “不……能……出……去……” 他猛地顿住脚步,左手再次死死扣住躁动不安的右臂,指甲几乎要嵌入那坚硬的石化皮肤中。他整个人因极致的对抗而剧烈颤抖,额头上、脖颈上青筋虬结,汗水混杂着丝丝灰红色的能量气息从毛孔中渗出。 他在用自己的意志,与右臂的本能,与那融合后力量的疯狂进行着最惨烈的内战! 看到沈厌竟然强行停了下来,斋内所有人都松了口气,但心依旧悬着。 苏九娘眼神一闪,迅速对阿七和顾清影道:“不要用正向能量刺激他!他现在需要的是‘疏导’和‘平衡’,不是压制!” 她看向沈厌,语气前所未有的严肃:“沈厌!听着!驾驭它!就像你在静室里做的那样!把它当成你身体的一部分,一把更危险的刀!你的意志,才是持刀的手!” 沈厌猛地抬起头,看向苏九娘,那灰红色的眼眸中,挣扎之色更浓。 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抬起了那只不断试图挣脱的右臂。手臂在空中剧烈颤抖,仿佛随时会再次失控暴走。 他张开右手,那同样覆盖着暗沉石化皮肤、指尖锐利的手掌,对着斋内一片狼藉的空地。 没有咆哮,没有冲击波。 他只是竭力地、尝试着去“控制”那股在手臂内奔腾咆哮的力量,去引导它,而不是被它引导。 一丝丝灰红色的能量,如同受到约束的电流,开始在他掌心汇聚,不再是散乱的冲击,而是缓缓凝聚成一个不断旋转、内部充满毁灭气息的、拳头大小的能量球体。 能量球极不稳定,表面电弧跳跃,仿佛下一刻就要爆炸。沈厌的身体颤抖得更加厉害,嘴角再次溢出鲜血,显然维持这种初步的“控制”对他负担极大。 但这确确实实,是一种“控制”的尝试,而非纯粹的宣泄。 他成功阻止了自己冲出去,并且,在失控的边缘,第一次尝试着,去主动“使用”这只变异后的“灰臂”。 虽然笨拙,虽然危险,虽然代价惨重。 但这无疑是一个信号——他那在灰烬中燃烧的意志,尚未被彻底吞噬。 顾清影缓缓放下了手枪,看着那个在痛苦中竭力掌控力量的背影,冰冷的镜片后,目光复杂难明。 这一次,沈厌没有完全失控。但这“灰臂初试”所展现出的潜力与危险性,让所有人都明白,未来的路,将更加如履薄冰。 第107章 管局的抉择 首都,管理局总部地下深处,一间没有任何标识的会议室。 空气冰冷,带着设备运转的低频嗡鸣。椭圆形的会议桌旁坐着寥寥数人,但每一位都代表着管理局内极高的权限。巨大的全息投影屏悬浮在桌面中央,分割成数个画面,清晰地显示着往生斋内外的实时监控、顾清影提交的紧急报告数据、以及沈厌那极不稳定的能量读数曲线。 主持会议的,是一位头发花白、面容刚毅的老者,肩章上没有任何标识,只有一道简单的银色纹路,代表着超越常规体系的权限。他是总部战略*****的轮值**,代号“泰山”。 “情况大家都看到了。”泰山的声音低沉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目标沈厌,状态持续恶化,潜在威胁等级经评估已触及A-阈值。顾清影观察员建议启动强制拘束程序。榕城分局负责人林玥持保留意见,强调其对抗归墟教的不可替代性。新获取的情报显示,‘第十深渊’入口开启需其血脉与幽鉴碎片,缺一不可。归墟教活动加剧,目标明确指向沈厌及碎片。”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与会的几人:“我们需要一个明确的策略。是控制风险,还是利用战力?” 一位穿着严谨军装,面容刻板的中年女性率先开口,她是内部安全局局长:“我支持顾观察员的判断。A-级威胁不容忽视。一个无法控制的武器,即便威力再大,也是指向我们自己的利刃。我建议立即执行‘限制性能力拘束’,将风险控制在最低限度。至于‘第十深渊’,我们可以寻找替代方案,或者待威胁消除后再行处理。” “替代方案?”另一位戴着金丝眼镜,气质儒雅的中年男子嗤笑一声,他是异常现象研究所的负责人,“李局长,沈厌的血脉是唯一的,这是那本古书和所有现有线索共同指出的结论。寻找替代方案?我们可能再花五十年也找不到!而归墟教不会给我们这个时间!我认为,在‘第十深渊’这个可能关乎国运乃至人类存续的潜在威胁面前,承担一定的可控风险是必要的。我们应该加深合作,提供支持,帮助他稳定状态,将其转化为可靠的战力。” “可控风险?”安全局局长李晴声音提高,“你看看那些数据!那是可控的样子吗?他刚刚差点拆了往生斋!帮助他稳定?我们连他力量的性质都还没完全搞清楚,拿什么去稳定?用更多战士的生命去赌吗?” “但我们也不能因噎废食!”研究所负责人据理力争,“归墟教的‘秽源’理论一旦被他们实现,后果不堪设想!我们需要沈厌这把钥匙!” 会议室内争论渐起,双方各执一词,僵持不下。 一直沉默的战略分析部部长,一位看起来十分年轻的女性(但其眼中蕴含的沧桑与智慧远超其外貌),轻轻敲了敲桌面。争论声平息下去,所有人都看向她。 “诸位,我们是否忽略了一个问题。”她的声音柔和,却带着一种直指核心的穿透力,“我们是否真的有能力‘控制’住沈厌?” 她调出了一段数据,是沈厌刚才在往生斋内,徒手湮灭五具优化炼傀并险些冲破佛光壁垒的能量释放模拟图。 “根据能量层级模拟,常规的‘限制性拘束’装置,成功率低于40%。一旦失败,激怒一个状态不稳定的A-级目标,在人口密集的榕城市区,会造成何等灾难?”她顿了顿,继续道,“更重要的是,如果我们采取强制措施,苏九娘、僧侣阿七,这些目前与我们保持有限合作的关键非人存在,会作何反应?我们是否准备好同时应对来自内部和外部的双重压力?” 她的话让会议室陷入了更深的沉默。强制控制,不仅成功率存疑,还可能引发连锁反应,彻底打破目前榕城脆弱的平衡。 “那你的意见呢?”泰山看向她。 “我认为,我们应该换一个思路。”分析部部长缓缓道,“从‘控制’转向‘引导与合作’。承认沈厌的独特性和不可替代性,承认我们目前无法完全掌控他。那么,我们的目标就应该是:确保他在对抗,共同敌人(归墟教及深渊威胁)时,与我们站在同一阵线;并在他可能失控时,拥有足够的手段进行‘止损’,而非激化矛盾。” 她提出了一个详细的方案: 1. 提升合作等级: 与沈厌团队建立更正式的情报共享与协同行动机制,提供必要的资源支持(如特定情报、有限的科技装备、医疗援助)。 2. 有限度监管: 维持往生斋驻点监控,但调整策略,从“防备与压制”转为“观察与预警”。授权林玥和顾清影在沈厌状态相对稳定时,拥有更大的临机决断权。 3. 建立应急机制: 制定针对沈厌彻底失控的应急预案,包括疏散、区域封锁及最终手段(动用战略级力量),但启动权限收归总部,避免基层单位误判激化局势。 4. 目标导向: 明确当前首要任务是阻止归墟教开启“第十深渊”或夺取其中力量,一切行动围绕此目标展开。 这个方案,本质上是在风险与收益之间走钢丝,是在承认无法完全掌控的前提下,寻求最大化的利用与合作。 经过长时间的讨论和权衡,最终,代号“泰山”的老者做出了决断。 “采纳分析部方案。”他的声音斩钉截铁,“立即向榕城分局下达新指令:提升与沈厌团队的合作等级,授权林玥全权负责对接。往生斋监控策略按新方案调整。应急机制同步下发。特使秦琮,由你即刻前往榕城,代表总部传达指令,并协助林玥稳定局面,协调各方。” 他目光扫过众人,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诸位,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法。沈厌是火,用好了可焚尽敌寇,用不好则玉石俱焚。如何用好这把火,是对我们所有人智慧的考验。散会。” --- 指令以最高加密等级,瞬间传抵榕城。 正焦头烂额的林玥,在收到指令和随后秦琮即将抵达的消息后,长长地松了一口气,紧绷的神经终于得以稍缓。总局最终选择了相对理智和务实的方向。 她立刻将指令精神传达给往生斋驻点的顾清影。 顾清影看着终端上来自总部的正式命令,推了推眼镜,脸上看不出喜怒。他沉默地关闭了屏幕上一直闪烁的“即刻失控风险”红色警报,调整了监控设备的参数,将其从“攻击性侦测”模式切换为“观察记录”模式。 他走到后院门口,隔着破损的门框,看向里面依旧在极力平复喘息、压制右臂躁动的沈厌,以及守在一旁的苏九娘和阿七。 “总部新指令。”顾清影的声音依旧平稳,但少了几分之前的剑拔弩张,“管理局将提升与各位的合作等级,提供必要支持。往生斋的监控将继续,但策略调整。希望……我们能够合作愉快。” 他微微颔首,转身离开,将空间留给了他们。 苏九娘挑了挑眉,对阿七低声道:“看来,上面的人还不算太蠢。” 阿七双手合十,看着浑身被汗水浸透、眼神逐渐恢复清明的沈厌,低宣了一声佛号。 沈厌缓缓抬起头,看向顾清影离开的方向,又看向苏九娘和阿七,最终目光落在自己那只渐渐平息下去、但内里力量依旧澎湃的右臂上。 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疲惫却冰冷的笑意。 合作?支持? 他从不完全信任管理局,正如对方也从未完全信任他。 但这无关紧要。 重要的是,他获得了喘息的机会,获得了继续掌控这股力量、探寻真相、以及……向归墟教讨还血债的空间。 管局的抉择,为这场危险的游戏,按下了继续键。而手握“灰臂”这把双刃剑的沈厌,知道脚下的路,依旧布满荆棘。 第108章 傩面共鸣 往生斋后院,临时清理出的空地上,弥漫着一种混合了尘埃、未散尽的秽气以及沈厌身上散发出的、带着淡淡硫磺与焦土味道的奇异气息。破损的静室暂时无法使用,沈厌只能在这里继续与体内那不安分的力量搏斗。 管理局的新指令带来了一丝表面的缓和,但顾清影的监控设备依旧如同无声的眼睛,记录着每一丝能量波动。墨芸被允许在阿七的陪同下,为沈厌进行基础的身体检查和能量疏导,使用的是研究所最新开发的、非侵入性的安抚型符文贴片,效果微弱,但至少表明了态度。 沈厌对这一切漠不关心。他的全部心神,都聚焦在右臂那如同活物般涌动的力量,以及脑海中不断回响的、源自血脉深处的呼唤。 苏九娘站在不远处,看着沈厌再次因压制力量而冷汗涔涔、身体微颤的样子,眉头紧锁。她能感觉到,沈厌单凭意志强行压制,效果越来越差,那融合后的力量适应性极强,正在不断寻找他意志防线的漏洞。 “这样下去不行。”苏九娘走到沈厌面前,语气凝重,“堵不如疏,压不如引。你体内的力量本质源于你的血脉,或许……你可以尝试主动沟通它,而不是一味对抗。” 她目光落在他怀中那微微凸起的、存放怀表的位置。“那半块傩面,是你血脉的见证,也是先祖意志的容器。或许,它能给你指引。” 沈厌缓缓抬起头,灰红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波动。他依言,用尚能控制的左手,有些艰难地从怀中取出了那半块古朴的青铜怀表。表壳冰冷,上面模糊的傩面图案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神秘。 沟通血脉?引导力量? 这听起来比单纯的压制更加虚无缥缈,也更加危险。一个不慎,可能就不是失控,而是被那古老的、冰冷的混沌意识彻底同化。 但他没有更好的选择。右臂传来的躁动越来越难以忍受,那种随时可能被自身力量吞噬的感觉,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剑。 他深吸一口气,闭上双眼。不再试图去压制右臂的异动,而是将全部的精神力,如同涓涓细流,小心翼翼地探入那半块怀表之中。 起初,是一片冰冷的死寂。怀表如同凡铁,没有任何回应。 沈厌没有放弃,他回忆着父母模糊的身影,回忆着师父提及祖上传承时那讳莫如深的表情,回忆着自己“通幽眼”初次觉醒时的悸动,回忆着“百无禁忌”这四个字背后所代表的、不拘一格的坚守……他将这些属于“沈厌”本身的印记,连同对掌控力量的渴望,一同化作意念,灌注其中。 时间一点点流逝。 就在他精神力即将耗尽,意识开始模糊之际—— 嗡! 怀表猛地一震!一股远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清晰、浩大的苍凉波动,如同沉睡了千年的古兽苏醒,骤然从怀表中爆发出来! 沈厌的脑海“轰”的一声,仿佛被投入了一个巨大的漩涡! 不再是零碎的记忆碎片,而是一段相对完整的、充满了蛮荒与古老祭祀气息的“画面”! 他“看”到,在一片燃烧着篝火、矗立着巨大图腾柱的古老祭坛上,无数戴着狰狞或威严傩面的身影正在狂野地舞蹈、吟唱。他们的动作充满了原始的力量感,沟通着天地间某种混沌而庞大的规则。天空不是蓝色,而是扭曲的、灰与红交织的漩涡,大地震颤,精怪蛰伏,亡魂避易。 而在祭坛中央,一个戴着最为古朴、没有任何装饰、只露出两只深邃眼眸的完整傩面的身影,缓缓抬起了双手。他的双手之上,没有灰红色的能量,只有最纯粹的、仿佛能包容与梳理万物本源的灰色气流。 随着他的动作,天空中狂暴的漩涡渐渐平息,大地的震颤缓缓停止,躁动的精怪与亡魂重新归于秩序。他并非消灭,而是“梳理”,将过盛的、混乱的力量引导向平衡。 “八荒锁灵,非为禁锢,乃为定序……” “混沌为基,纳万流而涤浊澄清……” “心为舵,意为帆,渡无边苦海,亦渡己身狂澜……” 一段段晦涩古老、却直指力量核心真意的意念,如同洪钟大吕,直接烙印在沈厌的灵魂深处!这并非具体的修炼法门,而是一种关于力量本质的认知和运用理念! 与此同时,他右臂内那狂暴的、灰色与暗红交织的能量,仿佛受到了这古老同源波动的强烈吸引与安抚,竟然不再疯狂冲击他的意志,而是如同找到了领袖的士兵,开始自发地、缓慢地按照某种玄奥的轨迹,在他右臂内部流转起来! 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血脉相连又带着剧烈排斥的痛苦传来!就像是将烧红的烙铁强行嵌入骨髓,又像是将混乱的拼图暴力归位! “呃啊——!” 沈厌忍不住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吼,整个人蜷缩起来,左手指甲深深抠入地面,右臂上的 glowing 纹路以前所未有的亮度疯狂闪烁,皮肤下的能量流动肉眼可见,如同有无数条小蛇在皮下窜动、重组! 苏九娘脸色一变,正要上前,却被沈厌身上猛然爆发出的、混合了古老苍凉与混乱暴戾的强大气息逼退一步! 阿七也瞬间起身,佛力凝聚,但看到沈厌虽然痛苦,眼神却并未彻底迷失,反而在那极致的痛苦中,透出一丝越来越清晰的明悟与掌控感,他强行按捺住了出手的冲动。 顾清影在监控终端前,看着屏幕上那再次爆表、但波动曲线却开始呈现出某种奇异规律性的能量读数,推了推眼镜,飞快记录:“目标能量结构与精神波动出现同步协调迹象……疑似触发深层血脉传承……过程伴随极高生理及精神负荷……” 剧烈的痛苦持续了将近一刻钟,才如同潮水般缓缓退去。 沈厌瘫倒在地,大口大口地喘息着,浑身如同从水里捞出来,近乎虚脱。但他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之前的灰红色光芒褪去,恢复了原本的瞳色,只是眼底深处,仿佛多了一片深不见底的、蕴含着风暴的灰色海洋。 他抬起右手。那只手臂依旧呈现暗沉的石化状态,但表面那些 glowing 的裂纹黯淡了下去,不再随意闪烁。他能清晰地感觉到,手臂内部那澎湃的力量并未消失,甚至因为刚才的“梳理”而变得更加凝练、浑厚,但那种随时可能反噬的躁动感,却减轻了大半。 一种初步的、脆弱的“掌控感”,终于建立了起来。 他心念微动,一丝灰红色的能量如同温顺的宠物,从指尖悄然溢出,环绕流转,不再带有之前那股毁灭一切的疯狂意味,而是多了一种内敛的、如臂指使的灵动。 他成功了吗?不,这只是开始。那“八荒锁灵”的理念浩瀚如烟海,他仅仅触及了皮毛,理解了最基本的力量梳理与心神驾驭之道。 但这一步,至关重要。 他看向手中那半块似乎变得更加古朴无华的怀表,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是这先祖的遗泽,在他最危险的时刻,又一次指引了他。 苏九娘走上前,看着他明显稳定下来的气息和那只初步被驯服的右臂,眼中闪过一丝惊叹:“看来,你找到了正确的方法。” 沈厌缓缓站起身,虽然虚弱,脊梁却挺得笔直。他感受着右臂内那依旧强大、却暂时臣服于他意志的力量,望向窗外沉沉的夜色。 “还不够。”他声音沙哑,却带着一丝前所未有的坚定,“这只是……开始。” 傩面共鸣,为他打开了一扇全新的大门。门后是掌控力量的希望,但也可能是更深邃的、属于混沌本身的秘密与危险。 他的路,还很长。而来自归墟教和林风(暗影理事会)的威胁,如同阴影中的饿狼,绝不会给他太多慢慢成长的时间。 第109章 兵分两路 往生斋前堂,气氛比之前少了几分剑拔弩张,却多了几分凝重与紧迫。油灯的光芒跳跃着,映照着几张神色严肃的脸。 沈厌坐在一张新搬来的太师椅上,脸色依旧带着透支后的苍白,但气息已经平稳了许多。那只异变的右臂自然地搭在扶手上,暗沉的石化皮肤不再有光芒闪烁,只是静静地散发着一种内敛的、令人不安的压迫感。经过傩面共鸣的初步梳理,他总算暂时将那狂暴的力量约束在了一个相对可控的范围内,如同给凶兽套上了缰绳,虽然不知这缰绳能坚持多久。 苏九娘、阿七、顾清影以及刚刚抵达榕城的总部特使秦琮围坐一旁。墨芸则在角落里摆弄着她的设备,实时监控着各方数据。 秦琮的到来,代表着管理局总部最终的态度。他没有过多寒暄,直接切入主题,传达了总部“深化合作、优先应对深渊威胁”的决议,并带来了部分关于归墟教近期异常调动的情报支援。 “情况很明确。”苏九娘指尖点着柜台桌面,上面摊开着那本古书和标注了些许信息的地图,“‘第十深渊’的入口需要沈厌的血脉和幽鉴碎片才能安全开启。归墟教也知道这一点,他们要么会不惜代价来抢人和碎片,要么就在我们之前,用更危险的方式强行开启入口。我们不能再被动等待。” 她目光扫过众人:“我们必须主动出击。但在那之前,需要做两件事:第一,确认入口的准确位置和现状;第二,确保沈厌的状态足够稳定,能够承担起‘钥匙’的职责。” 她顿了顿,说出了自己的计划:“所以,我建议,兵分两路。”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 “我和阿七大师,带着古书和部分线索,先去探查入口的大致区域,确认具体情况,评估风险,并尽可能清除外围的障碍。”苏九娘看向阿七,阿七双手合十,肃然点头。 “而沈厌,”她转向沈厌,“你和墨芸留在往生斋,在顾观察员和秦特使的……协助下,继续稳固你现在的状态。你需要时间熟悉和掌握那份力量,至少要达到能够稳定引动血脉共鸣、不至于在关键时刻被反噬的程度。这是进入深渊的基础。” 这个安排考虑到了现实情况。沈厌确实需要时间消化傩面共鸣的收获,强行跟着去探查,万一路上力量失控,后果不堪设想。而苏九娘和阿七的组合,一个经验丰富、手段莫测,一个佛力精深、正面攻坚能力强,足以应对大部分探查任务。 顾清影推了推眼镜,没有立即反对。总局的指令是合作与监控并行,苏九娘的计划在逻辑上是合理的。将尚不稳定的沈厌留在监控力量最强的往生斋,符合风险控制原则。他点了点头:“可以。我会确保监控到位,并提供必要的支援。” 秦琮也表示同意:“总部会为探查行动提供远程情报支持和必要的物资调配权限。” 沈厌沉默着。他深知自己此刻的状态仍是团队的短板,强行跟随只会成为拖累。他需要时间,需要尽快将这初步的掌控转化为真正的实力。他抬起眼,看向苏九娘和阿七,声音低沉却清晰:“小心。” 苏九娘微微一笑:“放心,探路这种活儿,我们熟。”她将那枚幽鉴碎片小心收起,“这东西我先带着,或许在入口附近能派上用场。” 阿七也对沈厌道:“沈道友安心静修,外围之事,交给小僧与苏居士。” 事情就此定下。 没有过多的告别和叮嘱,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苏九娘和阿七便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往生斋,如同融入了夜色阴影,朝着古书记载的、那片位于榕城远郊、地势复杂且人迹罕至的“渊眼之隙”区域潜行而去。 往生斋内,再次恢复了表面的平静,但内里的张力并未减少。 沈厌直接回到了后院,在破碎的静室旁找了块空地,继续他的“驯兽”之旅。这一次,他不再盲目对抗,而是依据傩面传承中那“八荒锁灵,混沌为基”的理念,主动引导着右臂内的灰红色能量,进行着更加精细的操控练习。时而将能量凝聚于指尖,化作细小的符文;时而将其散布周身,形成一层薄薄的、兼具防御与隐匿特性的力场;时而又尝试着模拟之前那毁灭性的冲击,但将其控制在小范围内爆发。 每一次尝试都伴随着风险和精神力的巨大消耗,但他能感觉到,自己对这份力量的“手感”正在一点点变得清晰。那不再是完全陌生的凶兽,而是一柄初步认主、却依旧桀骜不驯的魔刃。 顾清影和秦琮则在前堂,通过监控设备和墨芸的汇报,密切关注着后院的动静,同时与总部保持联系,协调可能的支援。秦琮更是带来了一些研究所根据沈厌之前数据紧急开发的新型安抚剂和能量稳定装置,虽然效果有待验证,但至少表明了合作的诚意。 墨芸则成了连接前后的桥梁,一边关注沈厌的数据,一边尝试利用管理局的资源,追踪苏九娘和阿七可能传回的信号,并为探查小队提供远程的技术支持。 时间在紧张的等待和修炼中缓缓流逝。 每个人都清楚,苏九娘和阿七的探查之行绝非坦途,而归墟教的阴影也从未远离。往生斋内的平静,不过是暴风雨来临前,短暂而脆弱的间隙。 兵分两路,一路指向未知的险地,一路固守于风暴之眼。 所有人都绷紧了弦,等待着前方传回的消息,或者……等待着敌人下一次更猛烈的进攻。命运的齿轮,在寂静中,悄然加速转动。 第110章 镜域试炼 往生斋后院,破碎的静室旁,沈厌闭目盘坐。他的呼吸悠长而缓慢,周身却萦绕着一股肉眼难以察觉的、扭曲光线的力场。右臂平放于膝上,暗沉的石化皮肤下,能隐约感受到那灰红色能量如同驯服的岩浆,正按照某种玄奥的路径缓缓流淌。 初步掌控带来的安定感并未持续太久。沈厌深知,这点控制力在真正的危机面前依旧脆弱。他需要更快的速度,更强的掌控,需要将这份力量彻底化为己用,而不是小心翼翼地维持着脆弱的平衡。 苏九娘离开前,并非只带走了幽鉴碎片。她还留下了一件东西——一枚约巴掌大小、边缘光滑、触手温润的椭圆形白玉佩。玉佩表面没有任何雕饰,只在中心有一个细微的、仿佛天然形成的漩涡状纹路。 “这是我早年偶然所得的一件小玩意儿,内蕴一方残缺的‘镜域’空间。”苏九娘将其交给沈厌时解释道,“非实物之镜,而是映照心象、磨砺精神之域。你初得传承,正需此类场所巩固心神,熟悉力量。但切记,镜域之中,虚实交错,你最大的敌人,是你自己。” 此刻,沈厌的左手正紧握着这枚白玉佩。他的精神力,依照苏九娘传授的简单法门,缓缓探入其中。 起初是一片混沌的空白。 随即,周围的景象如同水中的倒影般荡漾、扭曲、破碎,又迅速重组。 不再是往生斋的后院,他发现自己站在一条空旷、寂静的街道上。天色灰蒙,下着冰冷的雨,雨水打湿了他的衣衫,带来刺骨的寒意。街道两旁的建筑模糊而熟悉,是他幼时记忆中的模样。 这是……父母失踪那天的街道! 他的心猛地一紧。即使知道这是幻境,那股深埋心底的恐惧与无助依旧瞬间攫住了他。 “厌儿……快跑……” 母亲凄厉而模糊的呼喊仿佛从遥远的地方传来。 “守住……血脉……” 父亲沉稳却带着决绝的声音夹杂在雨声中。 景象再次扭曲。他看到了城西旧纺厂地下,那只巨大的、充满了无尽恶意的秽气之眼死死盯着他,污秽的低语直接在他灵魂深处响起,诱惑着他放弃抵抗,融入那纯粹的毁灭。 右臂传来熟悉的躁动,灰红色的能量不受控制地开始沸腾,毁灭的欲望如同野火般蔓延。幻境放大了他内心的恐惧与力量的本能! “吼!” 他低吼一声,几乎要遵循本能,将眼前的一切撕碎。 但就在力量即将爆发的瞬间,傩面传承中那段古老的意念如同清泉般流过心田:“心为舵,意为帆,渡无边苦海,亦渡己身狂澜……” 他的动作猛地顿住。 不,这不是真的。这是试炼。 他强行压下右臂的躁动,闭上眼睛,不再去看那些扰乱心神的幻象,不再去听那些蛊惑的低语。全部的精神力向内收敛,紧守灵台那一点清明,如同风暴中的灯塔。 “我是沈厌。” “往生斋之主。” “百无禁忌,而非肆无忌惮。” 他一遍遍在心中重复着自己的身份与信念,将那源自血脉的混沌意识与吞噬本能,强行纳入自身意志的管辖之下。 右臂内沸腾的能量,在失去了他精神力的“燃料”和引导后,渐渐平息下来,重新归于那初步梳理好的流转轨迹。 当他再次睁开眼时,周围的幻象已然改变。 他站在一片虚无的灰色空间之中,脚下是光滑如镜的地面,倒映着他有些模糊的身影。而在他面前,出现了另一个“沈厌”。 这个“沈厌”眼神狂乱,右臂完全被灰红色的狂暴能量包裹,如同来自深渊的魔神,散发着令人绝望的毁灭气息。它没有言语,只是咆哮着,携带着湮灭一切的气势,猛地向他冲来! 这是镜域根据他内心深处的恐惧与力量阴影,具象化出的“另一个自己”,一个完全被力量支配的、失控的他! 战斗瞬间爆发! 没有技巧,没有花哨,只有最本质的力量碰撞与意志对抗! 沈厌挥动右臂,灰红色的能量凝聚成盾,挡住“另一个自己”疯狂的爪击。巨大的力量传来,震得他气血翻腾,精神世界也仿佛在摇晃。 “屈服吧!释放我!这才是真正的力量!” 对面的“沈厌”发出扭曲的咆哮,攻击如同狂风暴雨。 沈厌咬紧牙关,眼神锐利。他不再试图完全压制或消灭对方,那等于否定自身力量的一部分。他运用起“八荒锁灵”的理念,将右臂的力量视为可控的狂澜,以自身意志为舵,引导着能量进行防御、格挡、卸力,甚至尝试着进行有限的反击。 他在战斗中学习,在对抗中熟悉。每一次能量的碰撞,都让他对这份力量的特性了解更深一分。那混沌与毁灭之中,并非只有暴戾,还蕴含着一种近乎“规则”层面的霸道与对负面能量的绝对压制力。 不知过去了多久,或许是一瞬,或许是永恒。 当沈厌终于找到节奏,开始逐渐扳回劣势,甚至能偶尔引导对方的力量互相冲撞时,那个狂乱的“沈厌”发出一声不甘的咆哮,身影逐渐淡化,最终消散于灰色的镜域之中。 沈厌单膝跪地,剧烈地喘息着,精神力的消耗巨大,但一种前所未有的通透感与掌控感,却从灵魂深处升起。 他抬起头,看向镜域中那个倒映着的、眼神坚定、右臂力量虽依旧危险却已初步臣服的自己。 他成功了。不仅在幻境中战胜了心魔,更在实战中进一步巩固了对力量的掌控。 心念一动,精神力从白玉佩中退出。 后院熟悉的景象重新映入眼帘,天色已然微亮。他依旧保持着盘坐的姿势,手中的白玉佩温热,表面的漩涡纹路似乎黯淡了一丝。 他缓缓抬起右臂,心随意动,一股凝练的灰红色能量瞬间覆盖手掌,如同戴上了一只毁灭之手套,收发由心,再无之前的滞涩与反噬感。 虽然距离完全掌控还有很长的路,但镜域试炼,无疑让他向前迈出了坚实的一大步。 他站起身,感受着体内那澎湃却已初步驯服的力量,望向苏九娘和阿七离去的方向。 现在,他准备好了。 第111章 鬼拍肩的警告 往生斋后院,晨光熹微。 沈厌立于院中,双目微阖,身形沉稳如山。那只异变的右臂自然垂落,暗沉的石化皮肤在淡金色的阳光下泛着金属般的冷硬光泽。他心念微动,一股凝练的灰红色能量便如臂使指,悄然覆盖手掌,旋即又无声无息地敛入体内,整个过程流畅自然,再无之前的滞涩与躁动。 镜域试炼的效果显著。虽然精神力的消耗依旧巨大,但他对这份力量的掌控,已从最初的“勉强约束”提升到了“初步驾驭”的层次。如同一个生疏的骑手,终于摸清了胯下烈马的部分脾性,虽远未达到人马合一的境界,但至少不至于被轻易甩下马背。 前堂传来墨芸与顾清影低沉的交谈声,似乎在讨论着管理局传来的某些外围数据。秦琮则沉默地坐在一旁,翻阅着电子档案,气场沉凝。一切都显得按部就班,仿佛暴风雨前最后的宁静。 然而,这份宁静并未持续太久。 中午时分,墨芸随身携带的那个来自鬼拍肩的、造型古怪的黑市通讯器,突然发出了极其细微的、并非铃声,而是一种类似指甲刮擦玻璃的刺耳蜂鸣! 这声音不大,却瞬间打破了斋内沉闷的气氛! 墨芸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地从包里翻出那个巴掌大小、外壳斑驳、带着几根可伸缩天线的老旧设备。蜂鸣声正是从中传出,屏幕上没有任何号码显示,只有一片不断扭曲跳动的雪花纹。 顾清影和秦琮的目光瞬间锐利起来,同时锁定在通讯器上。后院的沈厌也似有所感,睁开了眼睛,眸中精光一闪而逝。 “是…是那个鬼拍肩!”墨芸有些紧张地看向顾清影和秦琮,又望向从后院走出的沈厌。 沈厌走到近前,目光落在那个不断蜂鸣的通讯器上,点了点头。墨芸深吸一口气,按下了那个唯一的、颜色暗红的接听按钮。 没有影像,只有电流干扰的滋滋声,以及一个经过严重失真处理、非男非女、仿佛无数碎片拼接起来的诡异声音,断断续续地传来: “听……好……我只……说一次……” 声音带着一种令人不适的滞涩感,仿佛说话者正承受着巨大的痛苦,或者其存在形式本身就与常人不同。 “祭司……未……死……” 短短四个字,如同冰锥刺入众人耳膜! 顾清影和秦琮脸色骤变!城西旧纺厂一战,他们亲眼目睹沈厌吞噬秽气核心,幽鉴碎片连接被斩断,都认为那诡异的祭司即便不是本体,其投影也必然遭受重创乃至湮灭。没想到,鬼拍肩竟传来如此消息! 沈厌瞳孔微缩,右臂内的能量似乎感应到他的情绪波动,微微流转了一下,但很快被他压制下去。 那诡异的声音继续艰难地吐露信息: “深渊……之战……非……终结……乃……唤醒……” “其魂……与……‘门’后……古老……存在……纠缠……” “非附身……非共生……乃……更为……本质……的……连接……” “欲除祭司……必入深渊……断其……根源之链……” 信息支离破碎,却蕴含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内容。祭司不仅未死,其存在状态竟与“第十深渊”门后的某个古老存在有着本质性的连接?这意味着,不进入深渊解决那个“根源”,祭司就可能无法被真正消灭? “归墟教……已知……尔等……动向……” “集结……完成……目标……‘钥匙’……与……‘引信’……” “小心……‘影傀’……与……‘蚀魂香’……” “钥匙”显然指沈厌,“引信”则是指幽鉴碎片。而归墟教调动的力量中,出现了“影傀”和“蚀魂香”这两种未曾提及过的新单位,听起来就极为棘手。 声音到这里,变得更加微弱和扭曲,仿佛信号即将中断: “代价……已付……” “下次……情报……价格……翻倍……” “勿……回复……通道……不稳……” 滋啦——! 通讯器屏幕上的雪花纹猛地一跳,随即彻底熄灭,蜂鸣声也戛然而止。无论墨芸如何摆弄,设备都再无反应,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一场幻听。 斋内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鬼拍肩传递来的信息量巨大,且真假难辨,但其带来的压迫感却是实实在在的。 祭司未死,并与深渊根源相连! 归墟教已完成集结,目标明确,且动用了新的未知手段! 苏九娘和阿七的探查小队,极有可能已经暴露在危险之下! 顾清影迅速将情报记录并加密传回总部,脸色前所未有的凝重。如果鬼拍肩所言属实,那么局势的严峻程度将远超预估。祭司的“不死”特性,使得消灭归墟教的难度成倍增加。 秦琮沉吟片刻,看向沈厌:“沈先生,你怎么看?” 沈厌沉默着,感受着右臂内那蠢蠢欲动、仿佛因感受到更强挑战而兴奋的力量,缓缓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厉色。 “真的……又如何?” 他声音低沉,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平静,“都要……进去。” 无论祭司是否与深渊根源相连,无论归墟教布下何等天罗地网,“第十深渊”他们都非进不可。为了探寻父母失踪的真相,为了彻底解决归墟教的威胁,也为了……验证他这初步掌控的力量,究竟能走到哪一步。 鬼拍肩的警告,如同敲响的战鼓,不仅没有让他们退缩,反而更加坚定了他们踏入深渊的决心。 只是,前方的道路,注定比想象中更加黑暗和血腥。 沈厌转身,再次走向后院。他需要在那最终时刻到来前,将这份力量,磨砺得更加锋利。 留给他的时间,更少了。 第112章 山雨欲来 鬼拍肩的警告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激起的涟漪在无声中迅速扩散,沉甸甸地压在往生斋乃至整个榕城知情者的心头。 往生斋内,气氛凝重得几乎能滴出水来。 沈厌在后院的修炼变得更加专注,甚至带着一丝狠厉。灰红色的能量不再仅仅是流转,而是被他刻意地压缩、拉伸、扭曲,进行着各种极限状态下的操控练习。偶尔能量失控逸散,将地面灼烧出焦黑的痕迹,或是在空气中留下短暂的、令人心悸的扭曲波纹,但他总能更快地将其重新约束。镜域试炼磨砺出的坚韧意志,在此刻展现得淋漓尽致。他知道,深渊之行,任何一丝掌控力的不足,都可能万劫不复。 顾清影和秦琮则陷入了高强度的工作状态。鬼拍肩的情报被以最高优先级进行分析、核实。管理局庞大的情报网络被全力调动起来,如同精密的仪器开始疯狂运转。 越来越多的碎片信息从不同渠道汇总而来,逐渐拼凑出一幅令人不安的图景: · 人员异动: 榕城及周边几个城市,近期出现了多起非正常人口失踪案,失踪者大多具备某些特殊体质或处于社会边缘,不易引起广泛关注。同时,几个被标记的、与归墟教有间接关联的地下交通节点和物资集散点,活动频率明显异常增高。 · 能量异常: 远程监测卫星和部署在榕城地脉节点的隐秘传感器,都捕捉到了数股微弱但持续存在的秽气能量流,它们如同狡猾的溪流,避开主要监控区,正从不同方向,朝着远郊“渊眼之隙”的大致区域汇聚、渗透。 · 外围清理: 两支奉命靠近“渊眼之隙”区域进行外围侦查的管理局外勤小队,先后遭遇不明身份武装分子的强力阻击和诡雷伏击,对方手段专业且悍不畏死,明显意在拖延和阻挠侦查,迫使侦查行动进展缓慢。 · “影傀”与“蚀魂香”: 总局数据库经过深度挖掘,找到了零星关于这两个名词的记载。“影傀”并非传统炼傀,据传是剥离生魂碎片融入特定阴影材料炼制而成,无实体,擅潜行、暗杀与精神干扰,极难探测。“蚀魂香”则是一种古老邪术的变种,并非实物香料,而是以特殊仪式凝聚的负面精神能量场,能无声无息地侵蚀生灵魂魄,放大内心恐惧与负面情绪,直至精神崩溃。 所有这些线索,都隐隐指向鬼拍肩的情报并非空穴来风。归墟教确实在行动,规模庞大,计划周密,并且动用了压箱底的诡异手段。他们的目标明确——阻止任何人干扰他们的计划,并夺取开启深渊的“钥匙”与“引信”。 与此同时,苏九娘和阿七那边,通过特殊手段传回了一次极其简短且模糊的讯息。讯号受到严重干扰,只能勉强辨认出几个词: “……确认入口……” “……守卫森严……” “……有埋伏……小心……” 讯号随后中断,再也无法联系。这进一步证实了入口区域已沦为龙潭虎穴。 “不能再等了。”秦琮放下手中的加密通讯器,脸色铁青地看向顾清影和刚从后院走出的沈厌,“总局综合所有情报研判,归墟教完成最终部署的时间,很可能就在未来24到48小时内。我们必须立刻行动,强行突入‘渊眼之隙’区域,与苏九娘和阿七汇合,抢占先机!” 强行突入,意味着将直接面对归墟教精心布置的防线和那些未知的诡异手段,风险极高。但等待下去,只会让对方准备得更加充分,甚至可能抢先以某种未知的、危险的方式强行开启深渊。 顾清影快速评估着数据,最终冷然点头:“风险评估通过。拖延的潜在损失大于强行突入的即时风险。我同意行动。”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沈厌身上。 沈厌感受着右臂内那仿佛因感受到大战将至而隐隐轰鸣的力量,抬起眼,目光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 “走。” 没有多余的废话,只有一个字。 山雨欲来,狂风满楼。 往生斋这台沉寂了片刻的机器,瞬间高速运转起来。墨芸飞快地整理着可能用到的装备和药剂;顾清影和秦琮开始与总部进行最后的行动协调和权限确认;沈厌则静静调整着呼吸,将身体和精神状态调整至巅峰。 斋外,那些不起眼的黑色厢车引擎纷纷启动,管理局的武装外勤人员开始集结,肃杀之气弥漫开来。 远处的天空,不知何时积聚起了厚重的铅灰色云层,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风暴,即将降临。而他们,将是逆着风暴,率先冲向漩涡中心的人。 最终的博弈,已然拉开序幕。生存或是毁灭,答案就在那片被阴影笼罩的“渊眼之隙”。 第113章 苏九娘的发现 “渊眼之隙”并非一个具体的地名,而是古书中对一片特定区域的称谓。它位于榕城远郊,是一片被废弃多年的自然保护区和地质公园的结合体,山势陡峭,林深苔滑,深处更有未经开发的天然溶洞和复杂的地下裂隙系统。寻常时日,这里除了少数探险者和巡林员,罕有人至。 而此刻,这片区域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带着一种粘稠的、令人呼吸不畅的压抑感。 苏九娘和阿七如同两道融入环境的影子,在一处能够俯瞰下方狭窄山谷的悬崖边缘匍匐下来。他们身上贴着苏九娘特制的敛息灵符,气息与周围环境几乎融为一体。 下方山谷,便是古书地图最终指向的“渊眼之隙”核心入口区域。 然而,眼前的景象却让两人心头一沉。 山谷并非空无一物。谷底中央,原本应该是一处天然的石台,此刻却被人工垒砌起了一座简陋却透着邪异的祭坛。祭坛由暗红色的、仿佛浸染过鲜血的岩石堆成,表面刻满了扭曲蠕动的秽气符文,与城西旧纺厂地下那个如出一辙,但规模更大,符文也更加复杂深邃。 祭坛周围,散布着数十道身影。其中大部分是身披灰袍、面容隐藏在兜帽阴影下的归墟教徒,他们沉默地巡逻、守卫,动作僵硬划一,如同没有灵魂的木偶。更令人忌惮的,是混杂在灰袍教徒中的几道特殊身影。 它们没有固定的形态,如同人形的、不断翻滚蠕动的阴影,只在偶尔动作时,才会在光线下勾勒出模糊扭曲的轮廓——正是鬼拍肩警告中提到的“影傀”!它们无声无息地穿梭在岩石阴影和教徒的影子里,仿佛本身就是阴影的一部分,极难察觉。 而在祭坛的正上方,一股无形的、淡灰色的烟雾状能量场如同倒扣的碗,笼罩着整个山谷核心区域。那能量场并无实质,却让苏九娘和阿七的精神力感知一靠近,就感到一阵轻微的刺痛和晕眩,内心深处一些潜藏的负面情绪似乎也被隐隐勾起。 “蚀魂香……”苏九娘压低声音,语气凝重,“范围如此之大,归墟教这次真是下了血本。” 阿七双手合十,低宣佛号,眉头紧锁。那蚀魂香的能量场对佛力似乎也有一定的侵蚀干扰作用,让他感到十分不适。 “看那里。”苏九娘目光锐利,指向祭坛后方,靠近山壁的一处地方。 那里有一道几乎与山壁融为一体的、深邃的天然裂缝。裂缝高约三米,宽仅容两人并肩通过,内部漆黑一片,仿佛连光线都能吞噬。而此刻,那道裂缝的入口处,空间呈现出一种不正常的、水波般的扭曲感,隐隐有低沉的、仿佛来自地底深处的嗡鸣声传出。 “入口!果然在这里!”苏九娘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但随即又被更深的忧虑取代,“但他们似乎……在试图强行稳固它?” 她能感觉到,那祭坛散发出的秽气能量,正源源不断地注入那道裂缝周围扭曲的空间,并非试图开启,更像是在……加固和扩大那个不稳定的入口?同时,那蚀魂香力场也笼罩着入口,显然是为了干扰和阻挡任何试图靠近探查的人。 “不止如此。”阿七沉声道,指向山谷两侧的密林和岩石后方,“还有埋伏。气息……很混杂,有炼傀的污秽,也有……精怪的野性,但都被污染了。” 苏九娘凝神感知,果然发现在那些视觉死角,还潜伏着不少气息。除了熟悉的炼傀和影傀,还有一些形态怪异、身上缠绕着暗红色秽气丝线的精怪!有体型壮硕、獠牙外露的山魈,有行动如风、利爪闪着寒光的猫妖,甚至还有几条鳞片脱落、眼珠浑浊、散发着恶臭的巨蟒! 这些原本栖息于此的山精野怪,显然已被归墟教用秽气污染、控制,成了守护此地的爪牙。 “守卫森严,步步杀机。”苏九娘总结道,脸色难看,“硬闯的话,就算能突破外围的教徒、影傀和蚀魂香,也要面对那些被污染的精怪和祭坛本身的力量。而且,我们不知道那入口被他们强行稳固到了什么程度,里面是否还有更多埋伏。” 她尝试再次用那枚幽鉴碎片感应入口,碎片传来一阵微弱的、带着排斥感的共鸣。显然,归墟教的手段干扰了幽鉴碎片与入口的自然联系。 “必须把这里的情况传回去。”苏九娘当机立断,取出那枚用于紧急联络的、刻画着微型传讯阵法的玉符。她将一丝灵力和探查到的信息注入其中,玉符微微一亮,随即黯淡下去。 然而,玉符的光芒刚刚熄灭,下方山谷中,一个一直静立在祭坛旁、身形比其他灰袍教徒更加高大的身影,猛地抬起了头,兜帽下两点猩红的光芒骤然亮起,直射向苏九娘和阿七藏身的悬崖方向! “被发现了!”苏九娘心中一凛。 几乎同时,几声尖锐的、如同夜枭啼哭般的嘶鸣从山谷中响起!数道阴影(影傀)如同鬼魅般脱离地面,以惊人的速度贴着陡峭的岩壁向上扑来!而下方那些被污染的山精野怪也发出了躁动的咆哮,开始向悬崖下方聚集! “走!”苏九娘低喝一声,与阿七同时起身,毫不犹豫地向着预定的撤退路线疾退。 他们的任务只是探查,如今目的已达到,且行踪暴露,留下硬拼绝非明智之举。 身后,影傀的嘶鸣与被污染精怪的咆哮声迅速逼近,一场在林间陡崖上的亡命追逐,瞬间展开。 苏九娘回头望了一眼那散发着不祥气息的山谷和扭曲的入口,心中那份不祥的预感愈发强烈。 归墟教,似乎并不急于立刻开启深渊,他们像是在……等待着什么?或者,是在为某种更庞大的仪式做准备? 必须尽快将消息带回。时间,可能比想象的更加紧迫。 第114章 调虎离山 就在苏九娘和阿七于悬崖峭壁间与影傀、污染精怪亡命周旋的同时,远在榕城市区的往生斋,也被骤然拉入了战火! 尖锐的警报声从墨芸的监控终端和斋外布置的感应器同时炸响!屏幕上,代表着高威胁能量反应的红点如同瘟疫般,在往生斋周围数个街区同时涌现,并以极快的速度向内合围! “检测到大量高能量反应!数量超过二十!移动速度极快!能量特征……混杂,有炼傀的秽气,还有……类似之前‘河伯’的水系变异能量,以及未知的土系波动!”墨芸的声音因紧张而有些变调,手指在虚拟键盘上飞快操作,调出实时监控画面。 只见往生斋外围的街巷中,一道道暗红色的(炼傀)、幽蓝色的(水系变异体)、以及土黄色的(土系变异体)身影,如同从地底涌出的妖魔,撞破墙壁,撕裂栅栏,无视了普通民众惊恐的尖叫(管理局事先的疏散起了作用),目标明确地直扑往生斋!它们数量众多,形态各异,但都散发着浓郁的秽气与疯狂的毁灭欲望。 “他们来了!”顾清影眼神冰冷,符文手枪瞬间上膛,身体如同猎豹般绷紧,寻找着最佳射击位置。斋外,负责警戒的管理局外勤人员已经与最先冲来的几只炼傀交上了火,枪声、爆炸声与能量碰撞声瞬间打破了街区的寂静! 秦琮面色沉凝,快速下达指令:“启动应急防御阵列!所有非战斗人员进入地下掩体!外勤小队收缩防线,依托往生斋建筑进行阻击!向总部请求紧急空中支援!” 预设的防御符文在往生斋外墙亮起,形成一层薄弱但聊胜于无的能量屏障。驻守的特工们依托门窗和街垒,拼命倾泻着火力,特制的净化子弹和微型符文炸弹在怪物群中炸开一团团光晕,不断有炼傀或变异体倒下,但更多的怪物悍不畏死地涌上来,它们的力量强大,防御惊人,普通的枪弹几乎难以造成有效伤害。 战况从一开始就进入了白热化! 沈厌站在斋堂中央,听着外面震耳欲聋的厮杀声,感受着空气中弥漫的浓郁秽气与杀意,右臂内的灰红色能量如同被投入滚油的冷水,瞬间沸腾起来!那股毁灭的本能疯狂冲击着他的意志,催促着他冲出去,将眼前的一切敌人撕碎、吞噬! 他的眼眸深处,灰红色的光芒再次不受控制地亮起,呼吸也变得粗重。 “沈厌!”秦琮注意到他的状态,厉声喝道,“守住心神!这是佯攻!他们的目标是拖住我们,不让我们去支援苏九娘那边!” 顾清影也一边点射,一边冷静分析:“攻击强度虽高,但缺乏顶尖战力,更像是用炮灰消耗我们的力量和注意力!他们在执行‘调虎离山’!” 沈厌猛地咬破舌尖,剧烈的疼痛和血腥味让他混乱的思绪清醒了一瞬。他强行压下右臂的躁动,通幽眼瞬间开启,扫向外面的战场。 果然!虽然怪物数量众多,攻势凶猛,但其中并没有感受到类似“祭司”或城西旧纺厂那种级别的核心存在。这些攻击,更像是一场精心策划的、规模浩大的……表演! 目的是什么?仅仅是拖住他们吗?还是…… 就在这时,墨芸突然发出一声惊叫:“不好!后巷能量屏障被突破了!有东西潜进来了!” 几乎是同时,斋堂后方的墙壁猛地炸开一个窟窿!碎石飞溅中,两道完全融入阴影、几乎没有实体形态的“影傀”如同鬼魅般钻了进来!它们没有攻击严阵以待的顾清影和秦琮,而是化作两道扭曲的黑线,直扑站在中央、气息最不稳定的沈厌! 它们的速度太快,而且似乎能一定程度上规避能量感知,直到近身才被发现! “小心!”顾清影调转枪口,但影傀的动作飘忽不定,子弹难以锁定。 秦琮也立刻出手,一道凝练的炁劲轰向其中一道影傀。 但影傀的目标明确无比——干扰沈厌,最好能引动他力量失控!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针对性的袭击,沈厌眼中厉色一闪。他没有选择闪避,也没有完全释放右臂的力量,而是将刚刚在镜域试炼中领悟的掌控力运用到了极致! 他左手法诀一引,数张早已准备好的特制灵纸从袖中飞出,瞬间在他身前组合、折叠,化作一面布满玄奥纹路的——“缚灵纸网” !纸网之上,灰红色的能量如同活物般流转,散发出一种针对灵体与能量体的奇异束缚力! 同时,他右臂抬起,五指张开,并未释放冲击波,而是操控着灰红色能量在掌心前方形成了一个微型的、不断旋转的“混沌漩涡” ! 第一道影傀撞上缚灵纸网,纸网上的灰红能量瞬间爆发,如同无数细密的锁链,死死缠住了那道阴影,任其如何扭曲挣扎也难以挣脱! 第二道影傀则如同自投罗网,直接冲向了沈厌掌前的混沌漩涡!那漩涡仿佛拥有无尽的吸力,影傀的身形一靠近便被剧烈拉扯、扭曲,发出无声的尖啸,其构成阴影与负面能量的躯体,竟被那混沌漩涡一丝丝地剥离、吞噬! 转瞬之间,两道诡异的影傀,一被束缚,一被吞噬! 沈厌站在原地,身形甚至没有移动半分。他缓缓握紧右手,掌心的混沌漩涡消失,只留下一缕精纯的、被初步转化过的阴影能量融入右臂。他看向被纸网缚住、仍在挣扎的另一道影傀,眼神冰冷。 这一次,他没有失控。他用自己的方式,干净利落地解决了危机。 顾清影和秦琮看着这一幕,眼中都闪过一丝震惊。沈厌对那危险力量的掌控,似乎比他们预估的进步更快! 然而,沈厌脸上却没有丝毫喜色。他抬头望向通往“渊眼之隙”的方向,心中的不安愈发强烈。 这边的攻击是佯攻,是调虎离山。那么,苏九娘和阿七那边,此刻面对的,恐怕才是真正致命的风暴! “这里……交给你们。”沈厌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我必须……去那边。” 秦琮和顾清影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与无奈。他们被拖在这里,无法脱身。而沈厌,或许是唯一能改变另一边战局的关键。 “我们尽力拖住。”秦琮重重点头,“你……小心。” 沈厌不再多言,身形一晃,化作一道模糊的灰影,直接从后墙的破洞中掠出,几个起落便消失在混乱的街巷深处。 调虎离山之计,成功了一半。但他们低估了这只“虎”的獠牙,以及它挣脱牢笼的决心。 真正的战场,在远方。而携带着初步驯服力量的沈厌,正如同一支离弦之箭,射向那片已知的、布满杀机的黑暗。 第115章 灰烬行者 沈厌的身影融入城市边缘的阴影,将往生斋方向的喊杀与爆炸声甩在身后。他没有选择任何交通工具,管理局的支援或许可靠,但此刻,他只相信自己的速度,以及怀中那枚苏九娘留下的、正微微发烫、指向“渊眼之隙”方位的感应玉符。 城市的高楼与喧嚣迅速退去,取而代之的是郊外荒芜的田野和起伏的山峦。他的速度越来越快,双脚仿佛脱离了地面的束缚,每一次蹬踏,都在身后留下淡淡的、如同灰烬飘散般的能量残影。 这不是轻功,也不是道术缩地,而是他初步掌控右臂力量后,结合“八荒锁灵”理念自行摸索出的一种移动方式。他将灰红色的能量不再局限于手臂,而是引导其遍布双腿经脉,甚至轻微刺激周身穴位,形成一种独特的、兼具爆发、滑行与短暂滞空能力的运动状态。 他称之为——灰烬行者。 所过之处,并非狂风呼啸,而是一种诡异的寂静。脚下的草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失去水分,微微焦黄,仿佛被无形的火焰燎过;空气因高速摩擦与能量逸散而微微扭曲,留下一道转瞬即逝的、带着硫磺与焦土气息的透明轨迹。 速度确实快得惊人,远超任何常规载具。但代价也同样巨大。右臂内的力量如同被持续抽调的燃料泵,源源不断地供应着这种高速移动,带来一阵阵经脉灼烧般的痛楚。更危险的是,高速运动状态下,对力量的精细掌控变得异常困难,那混沌与毁灭的本能如同脱缰的野马,时刻试图挣脱他意志的缰绳,将他彻底拖入疯狂的奔驰,直至力量耗尽或撞上毁灭的终点。 他必须分出大部分心神,如同走钢丝般,维持着力量输出与精神控制的微妙平衡。脑海中不断回响着傩面传承的意念:“心为舵,意为帆……” 他将全部意念聚焦于前方的感应玉符,聚焦于苏九娘和阿七可能面临的绝境,以此作为锚点,对抗着力量本能的躁动与沿途景物高速倒退带来的精神眩晕。 感应玉符传来的灼热感越来越强烈,方向明确地指向那片被铅灰色云层笼罩的远山。 然而,归墟教的阻挠并未因他离开市区而停止。 就在他掠过一片枯木林时,前方地面猛地炸开!数条完全由秽气与泥土混合凝聚而成的、如同巨蟒般的地龙破土而出,张开由碎石和污秽构成的大口,带着腥风扑咬而来!它们显然是提前埋伏于此的土系变异体,借助地利隐藏了自身气息。 同时,两侧的枯木阴影中,数道影傀如同鬼魅般浮现,它们没有实体攻击,而是发出尖锐的精神嘶啸,无形的音波如同锥子,狠狠刺向沈厌的脑海,试图干扰他的心神,引动他体内力量的混乱! 上下夹击,物理与精神双重攻势! 沈厌眼中灰红色光芒暴涨,高速移动的状态下,他无法做出太复杂的应对。 “滚!” 他发出一声低沉的咆哮,没有停下,甚至没有改变方向!右臂猛地向前一挥,并非释放冲击波,而是将澎湃的灰红色能量如同泼墨般向前洒出! 那能量离体后并未散开,而是瞬间化作一片向前席卷的、宽达数米的灰烬风暴! 风暴所过之处,扑来的地龙如同被投入熔炉的冰雪,庞大的身躯在接触到灰烬风暴的瞬间,便发出嗤嗤的声响,迅速消融、瓦解,重新化为普通的泥土和逸散的秽气!而那些精神嘶啸撞在风暴边缘,也被那混乱而霸道的能量场搅得粉碎,难以侵入沈厌心神分毫! 灰烬风暴如同为他开辟道路的毁灭洪流,将前方一切阻碍强行荡平!而他本人,则紧随在风暴之后,速度丝毫不减,如同一道撕裂大地的灰色闪电,瞬间穿过了这片埋伏区! 身后,只留下被犁出一道焦黑沟壑的地面,以及缓缓飘落的、带着焦糊味的尘土。 沈厌的脸色更白了一分,呼吸也略显急促。这种粗暴的、大范围的力量运用,消耗远超精细操控。但他没有时间休息,感应玉符传来的灼热几乎要烫伤他的皮肤,预示着目的地已近在咫尺,也预示着苏九娘和阿七的处境可能已万分危急。 他强行压下翻腾的气血和右臂传来的阵阵虚弱感,再次提升速度,将灰烬行者的状态催发到极致。 身体仿佛在燃烧,精神如同绷紧到极限的弓弦。 但他不能停。 他必须赶到。 灰烬行者,携带着焚尽一切的决意,正以一种近乎燃烧自我的方式,撕裂沿途所有的阻碍,奔赴那最终的战场。 远方的山峦在视野中急速放大,那铅灰色的云层之下,杀机已如同实质。 第116章 入口争夺战 沈厌如同陨石般砸入山谷战场! 他落地的瞬间,积蓄的动能与右臂的灰红能量轰然爆发,化作一圈肉眼可见的冲击环向四周扩散!离得最近的几名灰袍教徒和两只污染山魈,如同被无形巨锤砸中,惨叫着倒飞出去,筋骨断裂,秽气溃散! “沈厌!” 苏九娘精神一振,一直紧绷的脸上露出一丝松懈。她和阿七背靠着一块巨岩,已是强弩之末。阿七僧袍破损,嘴角带血,左臂有一道深可见骨的黑色抓痕,正被佛光艰难地抵御着秽气侵蚀。苏九娘脸色苍白,水晶心窍的光芒也黯淡了许多,显然灵体力量消耗巨大。 他们周围,倒下了不少影傀和污染精怪的残骸,但更多的敌人依旧如同潮水般涌来。祭坛上散发出的蚀魂香力场无时无刻不在侵蚀他们的精神,而那个高大的、眼冒红光的灰袍头目,则一直冷冷地注视着战场,尚未亲自出手。 沈厌的到来,瞬间改变了战局一角! 他没有丝毫停顿,落地后身形再次模糊,化作一道灰影,直接冲向苏九娘和阿七所在的方向。沿途试图阻挡的炼傀和精怪,还未靠近,便被环绕他周身的、那层因高速移动和能量外溢形成的“灰烬力场”绞碎、湮灭! “还能撑住吗?” 沈厌的声音带着高速移动后的微喘,落在两人身边。 “死不了!” 苏九娘咬牙,看向祭坛方向,“但必须尽快打断那个祭坛!它在持续稳固入口,祭司的意志可能随时降临!” 阿七也强提佛力,肃然点头。 就在这时,祭坛旁那个高大的灰袍头目,终于动了。他缓缓抬起手,指向沈厌三人。他身后的阴影一阵扭曲,赫然又浮现出四道气息远比普通影傀强大的暗影守卫!它们体型更凝实,手中握着由纯粹阴影构成的利刃。 同时,祭坛上符文光芒大盛,那笼罩山谷的蚀魂香力场陡然增强!一股更加强烈的绝望、恐惧与疯狂意念如同实质的浪潮,狠狠冲击着三人的精神世界! 沈厌闷哼一声,右臂内的力量受到刺激,再次躁动。苏九娘和阿七也是身形一晃,脸色更加难看。 “动手!” 沈厌眼中厉色一闪,知道不能再拖下去。他率先冲出,目标直指祭坛!右臂灰红能量凝聚,不再是散乱的冲击,而是压缩成一道凝练的、如同钻头般的能量尖刺——灰烬螺旋! 苏九娘和水晶心窍光芒再起,无数灵光锁链射向那四名暗影守卫和周围涌来的杂兵,为沈厌开辟道路。阿七则盘膝坐下,不顾伤势,将剩余佛力尽数注入佛珠,口诵《金刚经》,宏大的梵唱化作肉眼可见的金色音波,全力对抗、净化着蚀魂香的侵蚀,为沈厌和苏九娘提供精神庇护。 灰袍头目冷哼一声,亲自迎向沈厌!他双掌拍出,浓郁的秽气化作两只巨大的鬼爪,带着凄厉的尖啸抓来! 轰! 灰烬螺旋与秽气鬼爪狠狠撞在一起!能量剧烈爆炸,将地面炸出一个大坑!沈厌身形晃了晃,灰袍头目则后退了半步,兜帽下的红光闪烁不定,显然对沈厌的力量感到惊讶。 “你的血脉……果然不凡!正是‘主’所需要的祭品!” 灰袍头目发出沙哑扭曲的声音,攻势更加疯狂。 沈厌不语,全力应对。他必须尽快突破此人,摧毁祭坛! 然而,就在战斗陷入焦灼之际,异变再生! 山谷一侧的密林中,突然传来一阵密集的、不同于枪声的沉闷射击声!数道穿着黑色作战服、脸上戴着防毒面具、装备精良的身影悍然杀出!他们手中的武器喷射出特制的、带有强烈麻醉和能量抑制效果的弹头,精准地射向那些灰袍教徒和污染精怪的后背! 是暗影理事会的人!林风果然也来了! 他们的目标同样明确——冲向祭坛,或者说,是冲向祭坛上可能存在的、与幽鉴碎片相关的物品或信息! “林风!你找死!” 灰袍头目又惊又怒,不得不分心应对来自侧翼的袭击。 战场瞬间变得更加混乱!三方势力,沈厌一方、归墟教、暗影理事会,在这狭窄的山谷中展开了惨烈的混战! 沈厌压力一轻,抓住机会,灰烬螺旋猛地爆发,震开灰袍头目,身形如电,直扑祭坛! “拦住他!” 灰袍头目嘶吼。 数名暗影守卫和几只强大的污染精怪不顾一切地扑向沈厌。 苏九娘拼尽全力,灵光锁链如同蛛网般缠绕而上,暂时束缚住它们。阿七的梵唱也更加高亢,金色佛光死死抵住蚀魂香和来自多方的精神冲击。 沈厌眼中只剩下那座散发着不祥波动的祭坛。他右臂高举,所有的灰红能量疯狂汇聚,不再是螺旋,而是压缩成了一颗极度不稳定、内部仿佛有灰色雷霆闪烁的能量球——灰烬新星! 这是他目前能掌控的、最强的一击!代价是右臂传来撕裂般的剧痛,以及精神力近乎枯竭的眩晕感! “破!” 他怒吼一声,将那颗蕴含着毁灭气息的灰烬新星,狠狠砸向了祭坛的核心! 轰隆隆——!!!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席卷整个山谷!暗红色的祭坛在灰烬新星的恐怖威力下,如同被投入粉碎机的积木,瞬间分崩离析!刻录的符文寸寸断裂,凝聚的秽气能量失控暴走,引发了一连串的殉爆! 祭坛被毁! 笼罩山谷的蚀魂香力场骤然减弱、消散! 那高大的灰袍头目发出一声不甘的咆哮,身影在爆炸的冲击波中变得模糊。 然而,就在祭坛毁灭的瞬间,那道原本被强行稳固的空间裂缝,失去了秽气能量的支撑,非但没有闭合,反而剧烈地扭曲、膨胀起来!内部传出的嗡鸣声变成了如同洪荒巨兽苏醒般的低沉咆哮!一股远比之前更加古老、更加浩瀚、也更加混乱暴戾的气息,从裂缝中弥漫而出! 所有人都被这股突如其来的、源自深渊本身的恐怖气息所震慑,动作不由自主地慢了下来。 林风带着他的人,警惕地后撤了一段距离,目光灼灼地盯着那扭曲的裂缝。 沈厌单膝跪地,剧烈喘息着,右臂无力地垂下,使用灰烬新星的反噬让他暂时失去了大部分战斗力。 苏九娘和阿七也赶到他身边,神色凝重地望着那如同巨兽张开的、不稳定的大口般的深渊入口。 入口,因祭坛被毁而产生了不可预知的变化。 真正的危险,似乎才刚刚开始。 第117章 深渊之门 祭坛的毁灭并未带来预期的平静,反而如同捅破了某个临界点的薄膜,释放出了更加恐怖的存在。 那道原本仅容数人通过的狭窄裂缝,此刻如同活物受伤后狰狞裂开的伤口,剧烈地扭曲、扩张!边缘处不再是稳定的空间波纹,而是闪烁着不祥的、如同破碎玻璃般的锐利光泽,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嚓”声。裂缝内部,不再是纯粹的黑暗,而是翻滚着、涌动着难以形容的、仿佛由无数负面情绪和混乱规则构成的暗沉色块,灰、红、黑交织,如同一个巨大而污浊的漩涡。 更加令人心悸的是那股从中弥漫而出的气息。 古老、浩瀚,却充满了绝对的死寂与混乱。它并非单纯的邪恶,而是一种更接近“万物终焉”、“规则崩坏”的虚无意志。仅仅是感受到这股气息,就足以让灵魂战栗,让理智摇摇欲坠。蚀魂香与之相比,如同萤火之于皓月。 山谷内,无论是归墟教的残兵、暗影理事会的人,还是沈厌三人,都被这股突如其来的、源自“第十深渊”本身的恐怖威压震慑得难以动弹。实力稍弱的灰袍教徒和理事会武装人员,更是直接瘫软在地,眼神涣散,口鼻溢出鲜血,精神似乎已被那无形的压力碾碎。 “不好!祭坛的毁灭打破了脆弱的平衡,入口失控了!”苏九娘脸色煞白,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它正在自行扩张和……‘活化’!” 阿七盘膝坐地,全力运转佛力,试图抵御那无孔不入的深渊气息侵蚀,但金色的佛光在接触到那气息时,竟也如同冰雪消融般迅速黯淡,他的嘴角不断溢出鲜血,显然承受着巨大的压力。 林风带着他的人退到了更远处,隔着防毒面具也能感受到他们的惊骇与凝重,他们手中的武器微微颤抖,似乎失去了瞄准的目标。 而沈厌,是感受最为强烈的一个。 在那深渊气息扑面而来的瞬间,他怀中的那半块怀表(傩面碎片)和右臂内那灰红色的力量,同时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几乎要撕裂他身体的剧烈共鸣! 怀表变得滚烫无比,仿佛握着一块烙铁,其中蕴含的先祖意志不再平和,而是充满了某种遇到天敌般的愤怒与……一丝难以言喻的渴望? 右臂更是如同被投入炼狱之火,石化皮肤下的灰红能量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奔腾、咆哮!它不再仅仅是躁动,而是传递出一种极其复杂的意念——那是对同源却更加古老、更加庞大存在的忌惮、排斥,以及……一种源自本能的、想要将其吞噬或取而代之的疯狂欲望! “呃啊——!” 沈厌发出一声痛苦的嘶吼,右臂不受控制地自行抬起,五指箕张,对准了那扭曲扩张的深渊入口!灰红色的能量不受控制地溢出,在他掌心前方凝聚、扭曲,仿佛想要主动攻击那入口,又像是在与入口深处的某种存在进行着无形的角力! 他的意识在这内外交攻的剧烈冲突中几乎要崩溃。一边是深渊气息对灵魂的侵蚀与压迫,一边是体内力量不受控制的暴走,还有怀表中那混乱的先祖意志冲击。 “沈厌!稳住!”苏九娘强忍着不适,焦急喊道,“是幽鉴碎片!快用幽鉴碎片!它是稳定通道的‘引信’,或许能暂时安抚入口的暴动!” 她的话如同醍醐灌顶! 沈厌猛地想起古书中的记载,以及苏九娘之前的判断。幽鉴碎片是稳定通道的关键! 他强行集中几乎涣散的意志,用还能控制的左手,艰难地探入怀中(苏九娘在离开前已将碎片交还给他),握住了那枚冰凉刺骨的幽鉴碎片! 就在他握住碎片的刹那—— 嗡!!! 幽鉴碎片仿佛从沉睡中彻底苏醒,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清冷而浩瀚的幽蓝色光芒!这光芒并不强烈,却带着一种定鼎乾坤、梳理规则的奇异力量,瞬间将沈厌笼罩其中,暂时隔绝了大部分深渊气息的直接冲击! 他右臂的剧烈共鸣和暴走,也因为这幽蓝光芒的介入而出现了一丝凝滞。 更重要的是,幽鉴碎片的光芒,与那扭曲扩张的深渊入口,产生了某种玄奥的牵引! 碎片仿佛一块磁石,而那失控的入口则如同混乱的铁屑。在碎片的牵引下,入口那疯狂扩张和扭曲的势头,竟然真的缓缓减缓!边缘处破碎玻璃般的光泽逐渐平复,内部翻滚的混乱色块也开始呈现出某种……相对稳定的、如同星空漩涡般的轨迹? 一个临时性的、极不稳定的通道,正在幽鉴碎片的力量作用下,被强行梳理、固定下来! 虽然依旧散发着令人窒息的恐怖气息,虽然那通道内部依旧充满了未知的危险,但至少,它不再是无序扩张、吞噬一切的伤口,而是变成了一道……可以通行的“门”! 一道通往“第十深渊”的,死亡与机遇并存的——深渊之门! 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地盯住了那道在幽蓝光芒笼罩下,缓缓稳定下来的扭曲通道。 归墟教残存的灰袍头目眼中爆发出狂热的光芒,挣扎着想要冲向入口。 林风和他的理事会成员,也明显躁动起来,显然不愿错过这个机会。 苏九娘和阿七看向沈厌,等待着他的决定。 沈厌手握幽鉴碎片,感受着其中传来的、与入口深处某种存在的微弱联系,以及右臂内那暂时被压制、却依旧蠢蠢欲动的力量。 他抬起头,看向那如同巨兽咽喉般的深渊之门,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门,已经打开。 无论是为了追寻父母的踪迹,为了解决祭司的威胁,还是为了探寻自身力量的源头…… 这深渊,他都非进不可了。 第118章 门的代价 深渊之门,在幽鉴碎片清冷光芒的笼罩下,勉强维持着一种令人心悸的、脆弱的稳定。它不再疯狂扩张,但那扭曲旋转的暗沉漩涡,以及从中弥漫出的、仿佛能冻结灵魂的古老混乱气息,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众人,这并非坦途,而是通往未知绝境的险隘。 然而,开启并维持这道门,代价是巨大的。 首当其冲的便是苏九娘。 她悬浮在沈厌身侧,原本凝实的灵体此刻变得近乎透明,如同风中残烛,明灭不定。水晶心窍的光芒已彻底黯淡,表面甚至出现了细微的裂纹。为了在祭坛爆炸的混乱中保护阿七,并在深渊之门失控初期强行协助沈厌稳住幽鉴碎片的力量引导,她几乎耗尽了积攒多年的灵体本源。此刻,她连维持最基本的形态都显得异常艰难,气息微弱得仿佛下一刻就会彻底消散。 “九娘!” 沈厌左手紧握幽鉴碎片,右臂因力量反噬和与深渊气息的持续对抗而微微颤抖,看到苏九娘的状态,心中猛地一沉。 “还……死不了……” 苏九娘的声音细若游丝,带着虚弱的笑意,“就是……得睡上一觉了……后面……靠你们自己了……” 她最后深深看了一眼那深渊入口,灵体化作一道微弱的白光,倏然收回那枚布满裂纹的水晶心窍之中,再无半点声息。心窍坠落在沈厌脚边,光芒尽失,如同凡石。 沈厌弯腰,小心翼翼地将水晶心窍拾起,放入怀中贴身藏好。一股冰冷的怒意混合着沉重的责任感,在他心底蔓延。 另一边,阿七的情况同样不容乐观。他盘坐在地,脸色金纸,气息萎靡到了极点。左臂那道被污染精怪留下的伤口,秽气已然侵入经脉,正与残存的佛力激烈对抗,使得伤口周围皮肉不断鼓起、塌陷,流出黑红色的脓血。强行对抗蚀魂香和深渊气息,更是让他佛力近乎干涸,神魂受损。他试图站起,却踉跄了一下,只能依靠佛珠勉强支撑身体。 “阿七大师……” 沈厌看向他。 阿七摇了摇头,声音沙哑:“小僧……恐难再战。这入口秽气深重,于我有碍。沈道友……前路凶险,务必……小心。” 他眼中带着无奈与担忧,知道自己现在的状态,进入深渊非但不是助力,反而会成为累赘。 转瞬之间,三人小队,一重伤一沉睡,仅剩沈厌一人还保有主要战力,却也状态不佳。 而虎视眈眈者,并未给他们喘息之机。 “哈哈哈!天助我也!” 祭坛废墟旁,那个高大的灰袍头目挣扎着站起,虽然也受了伤,但眼中却闪烁着狂喜与贪婪的光芒,“通道已开!主上必将赐下无上荣光!拦住他们!优先夺取幽鉴碎片和那个傩面小子!” 残余的几名灰袍教徒和两只伤势较轻的污染精怪,再次悍不畏死地扑了上来!他们的目标明确——阻止沈厌恢复,抢夺开启深渊的关键! 与此同时,另一侧的林风也动了! “理事会成员听令!不惜代价,进入深渊!收集一切有价值的数据和样本!” 他冷静地下达指令,自己则带着两名精锐护卫,如同猎豹般冲向深渊入口,显然想趁沈厌虚弱、归墟教残兵被牵制的机会,抢先进入! 三方势力,因深渊之门的开启,再次展开了最后的、也是最混乱的争夺! 沈厌眼中寒光暴涨! 他岂能容许他人染指?无论是归墟教的疯狂,还是暗影理事会的野心,都令他感到厌恶。 “滚开!” 他怒吼一声,不再顾忌右臂的负担,将体内残存的灰红能量尽数爆发!这一次,他没有追求大范围的杀伤,而是将力量极度压缩,形成数道凝练如实质的灰烬之鞭,如同拥有生命的毒蛇,精准而狠辣地抽向冲来的灰袍教徒和林风等人! 啪啪啪! 灰烬之鞭所过之处,空气都被抽打出爆鸣!一名灰袍教徒直接被鞭子拦腰抽断,秽气溃散!林风的一名护卫躲闪不及,持枪的手臂被鞭梢扫中,瞬间焦黑碳化,惨叫着倒地! 这狠辣果决的一击,暂时逼退了最近的威胁。 但沈厌自己也因这最后的爆发而眼前一黑,右臂传来撕裂般的剧痛,几乎失去知觉,体内的力量彻底贼去楼空,一阵阵强烈的虚弱感如同潮水般涌来。他单膝跪地,用左手死死撑着地面,才没有倒下。 幽鉴碎片的光芒也因为他力量的衰弱而微微摇曳,那刚刚稳定的深渊之门,边缘再次泛起不稳定的波纹。 必须尽快进去!他撑不了多久,这扇门也撑不了多久! 他看了一眼重伤难以行动的阿七,又看了一眼怀中沉寂的水晶心窍,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没有时间犹豫,没有后路可退。 他强提最后一口气,用左手紧紧握住幽鉴碎片,借着碎片与入口的牵引之力,挣扎着站起身,一步一踉跄地,朝着那旋转的、散发着无尽诱惑与死亡气息的深渊入口走去。 身后,是归墟教徒不甘的咆哮,是林风重新组织攻势的命令,是阿七担忧的注视。 而他,背负着同伴的牺牲与期望,承载着自身的秘密与仇恨,拖着濒临极限的身躯,毅然决然地,踏入了那片未知的、永恒的黑暗。 在他身影被深渊入口彻底吞噬的瞬间,那脆弱的通道发出一阵剧烈的扭曲,随即猛地收缩、闭合,仿佛从未出现过。 只留下山谷中一片狼藉,以及尚未结束的、为了残羹冷炙而进行的厮杀。 门的代价,已然付出。而门后的答案,唯有踏入者,方能知晓。 第119章 抉择时刻 深渊之门在沈厌身后轰然闭合的刹那,并非简单的消失,而是如同一个被强行缝合的伤口,空间发出一声沉闷的、仿佛来自世界本身的痛苦**。最后一丝来自外界的光线被彻底掐灭,绝对的、令人窒息的黑暗笼罩了一切。 不,并非绝对的黑暗。 沈厌单膝跪在冰冷、粗糙、仿佛由某种凝固的负面能量构成的地面上,剧烈地喘息着。他左手紧握的幽鉴碎片,成了这无边黑暗中唯一的光源。但那光芒并非驱散黑暗,而是如同深海中的灯笼鱼,散发着清冷、幽蓝的光晕,仅仅照亮了周身不足三米的范围,光线之外,是更加浓稠、更加活跃的黑暗,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窥视。 空气中弥漫着难以形容的气味,混合了硫磺的刺鼻、腐肉的恶臭、以及一种……仿佛亿万年尘埃堆积、时间停滞的古老霉味。更可怕的是无处不在的“声音”——并非通过耳膜,而是直接作用于灵魂的低语、嘶吼、哭泣、狂笑……无数混乱、破碎、充满了极致负面情绪的意念碎片,如同无形的潮水,持续不断地冲击着他的精神壁垒。仅仅是身处此地,就需要耗费巨大的心力去抵抗这种精神污染。 他尝试运转通幽眼,视野穿透了物理的黑暗,看到的却是一片更加令人绝望的景象——这是一个没有天空、没有大地明确界限的混沌空间,扭曲的能量流如同彩色的毒蛇在虚空中穿梭,脚下是凝固的怨念与绝望铺就的“土地”,远处隐约可见一些巨大、扭曲、如同内脏器官般搏动着的怪异结构。这里,仿佛是世界所有负面与混乱的垃圾场和沉淀池。 右臂传来阵阵撕裂般的剧痛和极度的虚弱感,之前强行爆发“灰烬新星”和最后逼退敌人的“灰烬之鞭”,几乎榨干了他初步掌控的力量,反噬让他整条右臂如同废掉,连抬起都困难。精神力的过度消耗也让他头痛欲裂,意识阵阵模糊。怀中的水晶心窍依旧冰冷沉寂,苏九娘不知何时才能苏醒。 他现在的状态,糟糕到了极点。别说探寻真相、对付可能存在的祭司,就连在这片深渊中活下去,都成了巨大的问题。 而就在他勉强压下翻腾的气血,试图辨别方向时,身后不远处,那原本已经闭合的空间,再次传来一阵微弱的、如同水波荡漾般的涟漪。 沈厌猛地回头,幽鉴碎片的光芒照亮了那片区域。 只见空间如同帘幕般被一只覆盖着特制黑色手套的手轻轻拨开,林风带着那仅存的一名精锐护卫,略显狼狈地踏了进来。他们身上似乎佩戴着某种抵御精神污染的装置,散发着微弱的白光,但两人的脸色也都十分难看,显然穿越不稳定的通道和抵御深渊气息让他们付出了不小的代价。 林风看到前方不远处、状态明显更差的沈厌,以及他手中那枚散发着幽蓝光芒、似乎是唯一稳定信标的碎片,眼中闪过一丝精光,随即迅速恢复了那副彬彬有礼的模样,只是笑容在幽蓝光芒映衬下显得有些诡异。 “沈先生,看来我们最终还是成了‘同伴’。”林风拍了拍防护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语气轻松,仿佛刚才外面的生死搏杀从未发生。 沈厌冷冷地看着他,没有回应。他右手无力垂落,左手紧握幽鉴碎片,支撑着身体,暗中调动着体内仅存的、微弱得可怜的力量,警惕着对方的任何异动。他从不相信林风,尤其是在这种绝境之下。 那名理事会护卫则紧张地举着武器,警惕地扫视着周围令人不安的黑暗。 “别那么紧张,沈先生。”林风摊了摊手,示意自己没有恶意,“如你所见,这里绝非善地。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我们理事会对此地的了解,或许比你想象的要深。合作,是我们目前最好的选择。” 他向前走了几步,目光落在沈厌手中的幽鉴碎片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渴望:“比如,这枚碎片,它不仅是钥匙,似乎也是在这里行动的‘指南针’和‘护身符’?没有它,我们恐怕连方向都找不到,更别说抵御这无孔不入的精神侵蚀了。” 他的意图很明显——寻求合作,并试图共享甚至掌控幽鉴碎片。 沈厌心中冷笑。合作?与虎谋皮。但他没有立刻拒绝。林风说得对,他现在的状态太差了,独自一人在此绝境,生存几率渺茫。而林风和他的护卫,至少是额外的战力,并且理事会可能真的掌握着某些关于深渊的情报。 是拒绝,独自面对未知与虚弱,赌上一切? 还是暂时妥协,与不可信任的人同行,利用他们的力量,同时时刻防备背后的刀子? 这是一个艰难的抉择。每一个选项都充满了巨大的风险。 幽鉴碎片在他手中微微震动,仿佛在提醒着他此地的危险与紧迫。远处那搏动的、如同内脏般的巨大结构中,似乎隐隐传来某种规律的、如同心跳般的震动,并且……越来越近? 沈厌抬起眼,看向林风,那双在幽蓝光芒映照下显得格外深邃的眸子中,挣扎与权衡一闪而过。 他缓缓开口,声音因虚弱而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冷静: “合作……可以。” “但碎片……由我掌控。” “你们……跟在后面。” “若有异动……” 他没有说完,但左手微微收紧,幽鉴碎片的光芒随之波动,一股无形的、源自碎片本身的微弱空间排斥力场,以他为中心隐隐散开,表达了他的态度。 林风看着沈厌那虽然虚弱却依旧坚定的眼神,以及那枚似乎能与整个深渊空间产生共鸣的碎片,脸上的笑容收敛了些许,沉吟片刻,最终点了点头: “成交。” “希望我们……合作愉快。” 抉择已下。 脆弱的同盟,在这绝望的深渊之中,就此达成。 而前方等待他们的,是比黑暗更加深邃的未知,与潜伏在阴影中的、真正的恐怖。 第120章 踏入深渊 脆弱的同盟在绝对的黑暗与低语中达成,如同在万丈深渊之上走钢丝,维系双方的只有最原始的生存需求与互相忌惮。 沈厌没有再多看林风一眼,他全部的精力都用于对抗身体的虚弱、右臂的反噬,以及那无孔不入的精神侵蚀。他左手紧握着幽鉴碎片,如同握着一根救命稻草。碎片散发出的清冷幽光,不仅是他视野中唯一的光源,更在他周身形成了一个微弱却至关重要的力场,勉强抵御着深渊气息最直接的冲击,并将那些混乱的灵魂低语隔绝在外大半。 他能感觉到,碎片正与这片混沌空间的某个深处,存在着一种微弱的、如同脉搏般的牵引。这或许就是古书中提到的,幽鉴碎片作为“引信”和“指南针”的作用。 “走。”沈厌沙哑地吐出一个字,没有选择方向,而是顺着碎片传来的那一丝最清晰的牵引,迈开了脚步。每一步都异常沉重,脚下的“地面”并非坚实土壤,而是某种粘稠、冰冷、仿佛由无数绝望凝固而成的物质,踩上去会留下一个浅浅的、散发着焦糊气息的脚印。 林风对那名仅存的护卫使了个眼色,两人默契地跟在沈厌身后,保持着约五米的距离。这个距离既在幽鉴碎片力场的边缘庇护之下,又能在发生变故时及时反应。护卫手中的武器始终处于待发状态,警惕地扫视着光线之外的黑暗。林风则看似放松,实则目光锐利地观察着沈厌的状态和周围的环境,手指在防护服的一个隐秘按钮上轻轻摩挲,不知在准备着什么。 黑暗并非死寂。除了那永无止境的灵魂低语,远处偶尔会传来令人毛骨悚然的、如同巨石摩擦或某种巨大生物蠕动的沉闷声响。扭曲的能量流如同拥有生命的幽灵,在视野边缘一闪而过,带来短暂的、色彩诡异的光晕,旋即又被更深的黑暗吞噬。 前行了不知多久,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沈厌感觉自己的体力正在飞速流逝,右臂的剧痛已经麻木,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入骨髓的冰冷与沉重。他必须不断在心中默念傩面传承的意念,紧守灵台最后一点清明,才能抵抗那越来越强的、想要放弃一切、融入这片永恒混乱的诱惑。 突然,他停下了脚步。 前方的黑暗中,出现了一些“东西”。 那是一些半透明的、如同凝固烟雾般的扭曲人形。它们没有固定的面貌,只有模糊的四肢轮廓,在幽鉴碎片的光芒边缘徘徊、蠕动,发出意义不明的啜泣与哀嚎。它们似乎对光芒既渴望又恐惧,不敢靠近,却又舍不得离开。 “残响……”林风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一丝凝重,“据资料记载,是某些极其强大的存在在此湮灭后,留下的强烈情绪或执念碎片,与深渊能量结合形成的怪异。没有实质攻击力,但接触它们会承受其承载的极端情绪冲击,非常危险。” 仿佛是为了验证他的话,一个离得稍近的“残响”似乎被沈厌身上某种气息吸引(或许是右臂的混沌力量,或许是傩面血脉),猛地向他扑来!那烟雾般的形体中,瞬间爆发出滔天的怨恨与不甘! 沈厌瞳孔一缩,下意识地想抬起右臂,却只引来一阵钻心的刺痛和无力感。他左手紧握碎片,将幽蓝光芒猛地向前一照! “嗤——!” 那“残响”如同遇到克星,发出一声尖锐的哀鸣,烟雾般的形体在幽光中剧烈扭曲、淡化,最终消散无踪。但就在它消散的瞬间,一股冰冷的、充满了背叛与绝望的情绪洪流,还是强行冲破了幽光的阻挡,狠狠撞入了沈厌的意识! 沈厌闷哼一声,脸色瞬间惨白如纸,身体晃了晃,差点栽倒。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现出一些破碎而痛苦的画面——并非他自己的记忆,而是那个“残响”遗留的碎片。他死死咬住牙关,凭借顽强的意志,才将那外来的负面情绪强行压下,但精神上的疲惫感又加深了一层。 林风在一旁冷眼旁观,没有出手相助的意思,只是淡淡道:“看来,这‘指南针’也不是万能的。” 沈厌没有理会他的风凉话,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里的腥甜,继续迈步前行。他注意到,在击散那个“残响”后,幽鉴碎片传来的牵引感似乎清晰了一丝。 这条路,注定要用意志和力量铺就。 他们继续在无尽的黑暗与混乱中跋涉,躲避着游荡的“残响”,绕开那些散发着不祥波动的能量漩涡。周围的景象时而如同扭曲的脏腑通道,时而如同破碎的星空坟场,光怪陆离,挑战着理智的极限。 就在沈厌感觉自己即将到达极限,连握着碎片的左手都开始颤抖时,前方的景象陡然一变! 黑暗并未退去,但在幽鉴碎片光芒的尽头,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如同心脏般缓缓搏动着的暗红色肉瘤状结构!它深深扎根于这片混沌空间的“地面”,表面布满了粗大的、如同血管般的脉络,那些脉络中流淌着粘稠的、散发着浓郁秽气的暗红色液体。一股远比之前任何地方都要精纯、强大的污秽与混乱本源气息,从这肉瘤中散发出来! 而幽鉴碎片传来的牵引感,赫然指向这个肉瘤的深处! 同时,沈厌右臂那沉寂已久、如同死灰的力量,在这一刻,仿佛被投入火星的油库,轰然复苏!一种前所未有的、混合着极致渴望、排斥与暴怒的悸动,从右臂深处传来,冲击着他摇摇欲坠的意识! 这肉瘤,似乎就是深渊中一个重要的秽气节点,或者说,是“祭司”力量在此地的某种体现! “看来,我们找到第一个‘路标’了。”林风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与贪婪,“或者说,第一个‘障碍’。” 沈厌停下脚步,看着那搏动的、令人作呕的巨大肉瘤,感受着右臂内那再次躁动起来、仿佛遇到宿敌般的力量,又看了一眼身后心思难测的林风。 他知道,短暂的、相对安全的跋涉结束了。 真正的考验,现在才开始。 他握紧了幽鉴碎片,压榨着体内最后的力量,灰红色的光芒再次于他右臂的皮肤下隐隐流转起来。 踏入深渊的第一步,已然落下。而第二步,将踏向更为直接的黑暗与冲突。 第121章 秽核之心 幽鉴碎片的光芒,如同投入墨池的微光,勉强照亮前方那搏动着的、令人作呕的巨大存在。 暗红色的肉瘤深深扎根于混沌的“地面”,粗大如蟒蛇的血管脉络在其表面虬结盘绕,内部流淌着粘稠的、散发着浓郁秽气与不祥生命力的暗红液体。它如同一个活着的、腐烂的心脏,缓慢而有力地搏动着,每一次收缩舒张,都引得周围粘稠的黑暗随之震颤,散发出更加精纯、更加原始的污秽与混乱气息。 这便是幽鉴碎片所指引的第一个“路标”,一个深渊中的秽气节点,很可能是“祭司”力量在此地的延伸或储存点。 而这东西的出现,对沈厌而言,不啻于在油库里投下了火把。 他那原本因反噬和虚弱而沉寂的右臂,在这一刻如同被彻底激活的火山,内部那灰红色的能量以前所未有的狂暴姿态奔腾、咆哮起来!石化皮肤下的 glowing 纹路疯狂闪烁,甚至穿透了衣物,在幽蓝光芒映衬下显得格外诡异。一股混合了极致渴望、冰冷排斥与暴戾怒火的复杂意念,如同海啸般冲击着沈厌摇摇欲坠的意识防线! 渴望,是针对那肉瘤中精纯的、近乎本源的秽气能量,右臂的本能疯狂叫嚣着要将其吞噬、同化! 排斥与怒火,则似乎是源于血脉深处,对这股污秽力量的天然敌意,以及一种被挑衅、被侵犯领地的愤怒! 两种截然相反却又同出一源的情绪,在他的右臂和灵魂中激烈交战,几乎要将他撕裂! “呃……嗬……”沈厌喉咙里发出压抑不住的、如同困兽般的低吼,整条右臂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五指蜷缩又张开,指甲甚至在那坚硬的石化皮肤上刮擦出令人牙酸的声音。他左手中的幽鉴碎片也传来一阵急促的震动,清冷的光芒明灭不定,似乎也在承受着某种压力。 他单膝跪倒在地,用左手死死撑住地面,才没有彻底瘫倒。额头上青筋暴起,冷汗如同溪流般淌下,与周围冰冷的空气接触,化作白汽蒸腾。他紧咬着牙关,嘴角已然溢出了一缕鲜血,那是精神与肉体双重冲击下的创伤。 “看来,这东西对你的‘小朋友’刺激很大啊。”林风的声音从后方传来,带着一丝玩味与审视。他和那名护卫停在稍远的地方,没有靠近,显然也感受到了那肉瘤散发出的危险气息,以及沈厌身上那极不稳定的、仿佛随时会爆炸的能量波动。 那名护卫更是紧张地握紧了武器,枪口微微抬起,似乎一旦沈厌彻底失控,他就会毫不犹豫地开枪。 沈厌没有精力去理会他们。他全部的心神都用于对抗右臂的暴走和那肉瘤散发出的、如同实质般的精神污染。那污染并非简单的负面情绪,而是一种更加本质的、试图瓦解一切秩序、将万物拉入混沌虚无的意志低语。它们如同无数细小的、冰冷的蠕虫,试图钻入他的脑海,啃噬他的理智。 幽鉴碎片的光芒是他唯一的庇护所,但在这强大的秽气节点面前,这庇护显得如此脆弱。 就在这时,那搏动的肉瘤似乎也感应到了沈厌右臂那特殊的、充满威胁又充满诱惑的力量。它表面的几条粗大血管猛地鼓胀起来,顶端如同花苞般裂开,喷射出数股粘稠的、散发着恶臭的暗红色秽气流!这些秽气流并非漫无目的,而是如同拥有生命的触手,精准地绕过幽鉴碎片光芒最强的区域,从侧后方刁钻地卷向沈厌! 它们的目标,赫然是他那只剧烈颤抖、能量极度不稳定的右臂! 仿佛这肉瘤也本能地想要吞噬、或者污染这股与它同源却又截然不同的混沌力量! “小心!”林风出声提醒,但脚步并未移动,依旧冷眼旁观。 沈厌瞳孔骤缩!他想要躲避,但身体的虚弱和右臂的失控让他动作迟滞。眼看那几道秽气流就要缠绕上他的右臂—— 千钧一发之际,一股源自傩面传承的、冰冷而古老的意志,如同沉眠的巨龙被惊醒,猛地从他怀中那半块怀表中爆发出来!并非直接的力量,而是一种纯粹的、高高在上的“秩序”意念,如同无形的壁垒,瞬间挡在了那几道秽气流之前! 嗤——! 秽气流撞在那无形的壁垒上,发出剧烈的、如同冷水泼入滚油的声响!暗红色的污秽能量与那苍凉的秩序意念激烈抵消、湮灭! 趁着这短暂的间隙,沈厌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与决绝! 他知道,不能再被动压制了!右臂的力量已经被彻底引动,要么被它控制,要么……强行控制它! 他放弃了所有防御和闪避的念头,将残存的精神力如同赌注般,全部灌注到右臂之中!不是去压制那股狂暴,而是去引导、去驾驭!如同最勇敢的骑手,不是勒紧缰绳,而是顺势而为,引导着狂怒的野马冲向指定的目标! “吼——!” 他发出一声不似人类的咆哮,那失控的右臂带着他整个身体,如同离弦之箭,非但没有后退,反而主动迎向了那几道被暂时阻隔的秽气流,以及它们后方的——巨大肉瘤! 灰红色的能量不再内敛,而是如同决堤的洪流,从他右臂中疯狂涌出!这一次,不再是散乱的冲击或凝聚的鞭挞,而是化作了一张巨大、狰狞、由毁灭能量构成的灰色巨口,带着吞噬一切的疯狂欲望,狠狠咬向了那搏动的秽核之心! 他要……吞噬它! 以混沌,对抗混沌!以毁灭,终结污秽! 看到沈厌这近乎自杀般的疯狂举动,就连一直冷静旁观的林风,脸上也终于露出了难以置信的惊容! “他疯了么?!” 灰色的巨口与暗红色的肉瘤,在这片永恒的黑暗深渊中,轰然碰撞! 第122章 混沌吞噬者 灰色的巨口,并非实体,而是由最精纯的混沌与毁灭能量凝聚而成的具象化存在。它张开的那一刻,仿佛连周围深渊的黑暗都被撕下了一块,露出了其后更加虚无的本质。巨口之中,没有牙齿,没有舌头,只有无尽的、旋转的、仿佛能湮灭一切的灰红色漩涡。 这由沈厌右臂力量所化的巨口,带着一种源自本能的、超越理智的贪婪与暴怒,狠狠咬在了那搏动着的秽核之心上! 没有预想中的剧烈爆炸,也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 只有一种更加令人毛骨悚然的、仿佛物质与能量被最原始方式分解消融的“嗤嗤”声,密集得如同亿万只蚕在啃食桑叶。 暗红色的肉瘤在灰色巨口咬合的瞬间,剧烈地痉挛、抽搐起来!表面那些粗大的血管脉络疯狂鼓胀,又猛地萎缩,内部粘稠的秽气液体如同被无形之力强行抽离,化作一道道暗红色的能量流,不受控制地涌入那张灰色的巨口之中! 灰红色的混沌漩涡如同最高效的磨盘,将这些精纯的秽气能量卷入、碾碎、分解,然后……吞噬! 沈厌整个人悬浮在半空,右臂完全被那灰色巨口的能量根源所覆盖,连接着他与那恐怖的吞噬之口。他的身体因为承受着巨大的能量冲击与精神负荷而剧烈颤抖,脸上血色尽失,瞳孔中的光芒时而涣散,时而爆发出骇人的灰红色厉芒。 痛苦!难以言喻的痛苦! 这不仅仅是身体被强行灌入庞大能量的胀痛,更是灵魂层面的撕裂与污染。那秽核之心中蕴含的,不仅仅是能量,还有无数被祭司收割、炼化、糅合在一起的绝望灵魂碎片与最纯粹的混乱意志!这些杂质随着能量一同被吞噬,如同亿万根烧红的毒针,疯狂地穿刺、污染着他的精神世界。 他看到了无数扭曲的面孔在哀嚎,感受到了无尽的怨恨在咆哮,一种将万物拉入终结与虚无的冰冷意念,试图同化他的意识。 “放弃吧……融入混沌……归于永恒的死寂……” 诱惑的低语在他脑海直接响起。 他的右臂传来一阵阵近乎愉悦的颤栗,吞噬本能得到了极大的满足,灰红色的能量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愈发凝实、磅礴,甚至开始反哺他近乎干涸的身体,带来一种虚假的、充满力量感的充盈。 但这力量是危险的,是带着剧毒的!每吞噬一分秽气,他与右臂内那混沌本源的连接就加深一分,属于“沈厌”的自我意志就受到一分侵蚀。 他紧守着灵台最后一点清明,那是傩面传承中“心为舵,意为帆”的意念,是往生斋“百无禁忌”的坚守,是苏九娘沉睡前的嘱托,是阿七担忧的目光……这些属于“人”的羁绊与信念,成了他在无边混沌与污秽浪潮中唯一的灯塔。 他不能迷失!他必须驾驭这股力量,而不是被力量吞噬! 他强行引导着那涌入的、混杂不堪的能量流,不是任由其融入右臂本能,而是依照“八荒锁灵”的理念,以自身意志为熔炉,进行着艰难的提炼与转化!将其中最精纯的能量剥离出来,滋养己身,而将那些混乱的意志与灵魂碎片,尽可能地排斥、碾碎! 这是一个极其凶险的过程,如同在沸腾的毒液中进行微雕。他的精神力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消耗着,意识在清醒与沉沦的边缘反复横跳。 后方,林风和他的护卫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 那庞大的、散发着令人窒息气息的秽核之心,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萎缩!其表面光泽迅速黯淡,搏动变得微弱无力。而沈厌周身散发出的能量波动,却在节节攀升,虽然极不稳定,充满了混乱与暴戾,但那力量的“量级”,已然达到了一个让他们都感到心惊肉跳的程度! “他……他竟然真的在吞噬……” 护卫的声音带着一丝恐惧。 林风眼中闪烁着极其复杂的光芒,有震惊,有贪婪,也有一丝深深的忌惮。他手中的那个隐秘按钮被握得更紧了。沈厌此刻展现出的潜力和危险性,远远超出了他之前的预估。 “记录所有数据!能量波动、精神污染指数、形态变化……一切!” 林风低声对护卫下令,语气带着压抑的兴奋,“这是……前所未有的样本!” 就在这时,那秽核之心发出了最后一声如同濒死哀鸣般的震颤,彻底失去了所有光泽,化作一团干瘪、漆黑的、如同焦炭般的残留物,随即崩解成飞灰,消散在黑暗中。 灰色的巨口也随之缓缓闭合、消散,重新化为精纯的灰红色能量,如同潮水般缩回沈厌的右臂。 沈厌从半空中跌落,单膝跪地,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出的唾沫带着丝丝灰红色的能量碎屑和暗黑色的污血。他感觉自己的身体仿佛被掏空又被强行塞满,右臂沉重如铁,内部力量澎湃却充满了杂质,传来一阵阵灼热与刺痛交织的怪异感觉。精神上的疲惫感如同山呼海啸般袭来,但他强行支撑着,没有倒下。 他抬起头,看向林风的方向,那双眸子深处,灰红色的光芒尚未完全褪去,带着一种冰冷的、非人的审视感。 他成功了,以一种近乎疯狂的方式,吞噬了秽核之心。 他获得了短暂的力量提升,但代价是,右臂内的混沌力量更加庞大,也更加驳杂难控,精神的污染进一步加深。 他踏出了在深渊中生存的第一步,也是最危险的一步。 混沌吞噬者,已初露峥嵘。而前方的黑暗,依旧漫长。 第123章 碎镜回响 吞噬秽核之心的余波在沈厌体内肆虐,如同风暴过境后的海面,看似平息,内里却暗流汹涌,一片狼藉。右臂沉重如灌铅,灰红色的能量虽磅礴,却充满了杂质与暴戾,每一次流转都带来经脉灼烧般的刺痛与精神层面的细微撕裂感。那些被强行碾碎的混乱意志并未完全消失,而是化作冰冷的碎片,沉淀在他的意识深处,如同埋下了无数颗污染的种子。 他单膝跪在冰冷的深渊地面上,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硫磺与焦糊的味道,那是过度动用混沌力量以及吞噬秽气后的残留。幽鉴碎片被他紧紧攥在左手,清冷的幽蓝光芒似乎比之前黯淡了一丝,仿佛也因刚才那场野蛮的吞噬而消耗了部分力量。 林风和他的护卫依旧停留在原地,没有靠近,但警惕与审视的目光如同实质,牢牢锁定在沈厌身上。那名护卫手中的武器微微调整着角度,显然沈厌此刻极不稳定的状态让他们感到了更深的威胁。 “感觉如何?沈先生。”林风的声音打破了沉寂,带着一种刻意的平静,试图掩盖其下的探究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看来你的‘消化能力’比我想象的还要……出色。” 沈厌没有回答,甚至没有抬头。他全部的心神都用于内视,试图梳理体内那团乱麻。他尝试调动一丝相对纯净的灰红能量,运行傩面传承中那简陋却直指核心的梳理法门,如同在泥石流中开辟一条细小的导流渠,过程缓慢而痛苦。 就在他勉强将一丝躁动的能量导入正轨,精神稍缓的刹那—— 嗡!!! 他左手中的幽鉴碎片,毫无征兆地剧烈震颤起来!不再是之前那种微弱的指引性脉动,而是一种高频率的、近乎尖啸般的共鸣! 清冷的幽蓝光芒猛地爆发,不再是稳定地照亮周围,而是化作一道道急促闪烁的、如同破碎镜面反射般的锐利光斑,在他周身明灭不定!一股远比之前清晰、强烈无数倍的牵引感,如同无形的钩索,猛地扯动了碎片,也扯动了沈厌的心神! 这牵引感并非指向他们来时的方向,也并非指向脚下这片混沌的虚无,而是斜斜地指向黑暗深处,某个更加遥远、更加……核心的区域! 与此同时,碎片传递来的不再是简单的方位信息,还夹杂着一丝极其微弱、却同根同源的呼应!仿佛在黑暗的尽头,有另一块与之相似的碎片,正在发出孤独的回响! “这是……”沈厌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惊异。古书中记载,幽鉴碎裂,碎片散落四方。难道在这深渊之中,竟然存在着另一块幽鉴碎片? 碎镜回响!这是碎片之间的共鸣! 这个发现让他精神一振,瞬间压下了不少身体的不适与精神的疲惫。另一块碎片,意味着更强大的稳定力量,更清晰的指引,也可能蕴含着更多关于幽鉴和这深渊的秘密!这无疑是他在此绝境中,至关重要的机遇与希望! 碎片的剧烈异动和沈厌骤然变化的神色,自然没有逃过林风的眼睛。 “哦?”林风挑眉,推了推脸上的防护镜(如果有的话),目光锐利地盯住沈厌手中那光芒乱闪的碎片,“看来我们的‘指南针’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能量共鸣?难道是……另一块碎片?” 他的语气中带着毫不掩饰的兴趣与贪婪。幽鉴碎片的价值,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一块碎片已经能稳定通道、指引方向,如果能得到第二块……理事会关于深渊和上古秘器的研究将取得突破性进展! 沈厌心中警铃大作。他毫不怀疑,一旦让林风确定是另一块碎片,对方会不惜一切代价抢夺。他立刻收敛心神,强行通过意念压制幽鉴碎片的躁动,同时切断了自己与那远方呼应之间的细微感应。 幽鉴碎片的光芒缓缓平复下来,震颤也逐渐停止,恢复了之前相对稳定的状态,只是那指向远方的牵引感,依旧清晰地烙印在沈厌的感知中。 “没什么。”沈厌声音沙哑地开口,缓缓站起身,动作依旧有些僵硬,但眼神已经恢复了之前的冰冷与戒备,“碎片……受到此地能量干扰,有些不稳。” 他刻意表现出右臂力量反噬带来的痛苦与虚弱,左手看似随意地握着碎片,实则肌肉紧绷,随时可以爆发力量或将其收回怀中。 林风显然不信这番说辞,他脸上挂着似笑非笑的表情:“是吗?那看来这深渊的能量干扰,还挺有规律的。”他没有继续逼问,但眼神中的探究之色更浓,显然已经将“可能存在第二块碎片”列为了最高优先级目标。 短暂的插曲过后,气氛变得更加微妙。 沈厌不再停留,他必须尽快前往碎片共鸣指引的方向。那里可能有另一块碎片,也可能是一个更危险的陷阱。但无论如何,这是他目前唯一的、明确的线索。 他不再理会身后的两人,左手紧握幽鉴碎片,借着那清晰的牵引,迈步向着黑暗深处走去。步伐比之前更加坚定,尽管身体依旧沉重,右臂依旧传来阵阵不适,但目标明确带来的力量,暂时支撑着他。 林风示意护卫跟上,两人依旧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只是这一次,林风的目光更多时候是落在沈厌的左手上,那枚看似平静的幽鉴碎片,已然成了他心中新的焦点。 碎镜回响,为这绝望的深渊之旅,投下了一道变数之光。 沈厌知道,接下来的路,不仅是与深渊环境的抗争,更是与身后这两条毒蛇的周旋。他必须赶在林风之前,找到那第二块碎片! 第124章 林风的背叛 黑暗如同粘稠的潮水,包裹着前行的三人。幽鉴碎片的光芒是唯一的方向,指引着沈厌走向那遥远而未知的共鸣之源。他走得很慢,每一步都仿佛耗尽全力,右臂的沉重与刺痛,精神的疲惫与污染,如同跗骨之蛆,不断侵蚀着他的意志。他必须分出一大半心神去压制、梳理体内那狂暴而驳杂的力量,剩下的精力则用于警惕身后那两道如影随形的气息。 林风和他的护卫依旧保持着距离,沉默地跟随。但沈厌能感觉到,那沉默之下,是愈发灼热的贪婪与蠢蠢欲动的杀机。林风的视线,几乎要将他左手那枚幽鉴碎片洞穿。 时间在死寂与低语中流逝,周围的景象变幻不定,时而如同扭曲的金属丛林,时而如同凝固的血肉沼泽。沈厌依靠着幽鉴碎片的指引和傩面传承带来的、对混沌能量的微弱辨析能力,艰难地规避着一些明显散发着极度危险气息的区域。 终于,在穿越一片布满嶙峋怪石、石头上仿佛镶嵌着无数痛苦人脸浮雕的区域后,沈厌的脚步一个踉跄,再也支撑不住,猛地靠在一块冰冷的、如同巨兽肋骨的怪石上,剧烈地喘息起来,咳出的气息都带着灰红色的火星。强行压制和梳理体内力量的精神消耗远超他的预估,右臂的失控感再次变得强烈,视野阵阵发黑。 这是他刻意营造的,也是真实发生的虚弱。他需要一个契机,一个让林风认为有机可乘的契机。他不能永远被动地防备,必须引蛇出洞,在相对可控的情况下,解决掉这个背后的隐患。 机会,就在他看似最无力反抗的此刻。 果然,看到他这副近乎油尽灯枯的模样,林风眼中最后一丝犹豫消失了。他对护卫使了一个极其隐蔽的眼色。 一直保持着警惕的护卫,几乎在接到信号的瞬间就动了!他没有丝毫预兆,身形如同鬼魅般前冲,不再是之前的谨慎跟随,而是爆发出了全部的速度!他手中的武器抬起,枪口并非对准沈厌的要害,而是喷出了一张闪烁着高强度能量束缚符文的金属网!这张网显然是为捕捉高价值异常目标特制的,速度快得惊人,覆盖面极广,旨在第一时间限制沈厌的行动! 与此同时,林风本人则如同蓄势已久的毒蛇,从另一个角度疾射而出,目标直指沈厌紧握幽鉴碎片的左手!他的右手戴着那只特制的黑色手套,手套掌心处亮起一个复杂的、散发着空间波动的小型符文阵列,显然是一种用于强行夺取能量物品的装置! 时机、角度、配合,堪称完美!显然是早有预谋! “终于……忍不住了么……”沈厌靠在怪石上,看似涣散的瞳孔中,在那金属网及身、林风利爪探来的瞬间,猛地爆射出冰冷的、如同灰色闪电般的厉芒! 他根本没有试图去躲那张速度极快的金属网! 就在能量束缚网即将笼罩他全身的刹那,他那一直低垂、看似无力动弹的右臂,猛地抬起! 不是格挡,不是攻击那张网,而是……五指张开,直接抓向了飞来的金属网! 滋啦——!!! 令人牙酸的腐蚀声爆响!覆盖着灰红色混沌能量的右手,与那特制的能量束缚网接触的瞬间,网上闪烁的符文如同遇到克星般急速黯淡、崩碎!构成网线的特殊合金,在灰红能量的侵蚀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融化、断裂! 那张足以困住强大异常生物的金属网,在沈厌的右爪之下,如同纸糊的一般,被轻易撕开一个巨大的缺口!束缚能量尚未完全激发,便已溃散! “什么?!”那名护卫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惊骇! 而也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林风的手已经触及到了沈厌的左臂,他手套上的符文阵列光芒大盛,一股强大的吸力传来,试图强行剥离幽鉴碎片! 沈厌左手手腕一抖,并未硬抗那股吸力,而是顺势将幽鉴碎片向斜上方轻轻一抛! 碎片脱手,幽蓝光芒在空中划出一道短暂的弧线。 林风眼中闪过一丝得逞的喜色,注意力完全被空中那枚碎片吸引,探手就去抓! 然而,他忽略了沈厌真正的杀招! 在抛出碎片的同一瞬间,沈厌那撕碎了金属网的右臂,没有丝毫停顿,带着一股毁灭性的、令周围空间都微微扭曲的气势,五指成爪,直掏林风的心口!速度快如闪电,狠辣决绝! 围魏救赵?不!是攻敌必救,更是……一击必杀! 林风脸上的喜色瞬间冻结,化为极致的惊骇与恐惧!他完全没料到沈厌在如此“虚弱”的状态下,右臂还能爆发出如此恐怖的速度与力量!那爪风中蕴含的毁灭气息,让他毫不怀疑,一旦被击中,自己身上的防护装备连同身体,都会像那张金属网一样被瞬间撕裂! 求生本能让他硬生生止住了抓向碎片的手臂,体内某种保命装置瞬间激活,一层淡金色的能量护盾在他身前闪现! 噗嗤! 沈厌的右爪,狠狠抓在了那层仓促形成的能量护盾上! 护盾如同脆弱的玻璃般,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瞬间布满了裂纹,随即轰然破碎!但终究是阻挡了那致命一爪片刻的势头。 林风借着这宝贵的刹那,身形如同被无形之力拉扯,猛地向后暴退!同时,他对着那名惊呆的护卫嘶声吼道:“拦住他!!” 那名护卫这才反应过来,怒吼着抬起武器,对准沈厌疯狂扫射!特制的子弹如同暴雨般倾泻而至! 沈厌一爪落空,眼中戾气更盛。他看也不看那射来的弹雨,左手法诀一引,刚才被他抛起的幽鉴碎片仿佛受到召唤,幽蓝光芒一闪,精准地落回他的手中。同时,他右臂回扫,灰红色的能量如同怒涛般卷向射来的子弹! 大部分子弹在接触到灰红能量的瞬间便被湮灭、气化,少数几颗穿过能量间隙打在沈厌身上,却被一层自动浮现的、微弱的灰烬力场挡住,发出沉闷的噗噗声,未能造成实质伤害。 而沈厌的目光,依旧死死锁定着狼狈后退、脸色煞白的林风。 “你……”林风又惊又怒,他没想到沈厌的实力和狠辣远超预估,更没想到那右臂的力量如此诡异霸道。 沈厌没有给他废话的机会,脚下猛地一蹬,身形再次化作灰影,直扑林风!他要在那护卫形成有效干扰前,彻底解决这个最大的威胁! 同盟彻底破裂,唯有你死我活! 深渊之中,猎人与猎物的角色,瞬间互换。而这场背叛与反杀的戏码,才刚刚进入最血腥的高潮。 第125章 深渊独行者 林风最终没能逃过沈厌的追杀。 在幽鉴碎片光芒无法触及的更深暗处,沈厌追上了那个狼狈逃窜的身影。没有多余的言语,也没有戏剧性的搏杀,只有一次短暂、残酷而高效的终结。灰红色的爪影撕裂了林风最后的保命手段,穿透了他的胸膛,湮灭了他的生机。那名忠心的护卫试图阻拦,也在随后爆发的灰烬风暴中化为飞灰。 一切归于死寂。 沈厌站在原地,微微喘息着,右臂传来的撕裂感因刚才的爆发而更加剧烈。他看也没看地上那两具迅速被周围黑暗侵蚀、消融的残骸,只是默默地将幽鉴碎片握得更紧。清冷的光芒映照着他沾着几点暗红污迹的脸庞,那双眸子深处,冰冷与疲惫交织,再无其他。 同盟破裂,隐患清除。现在,他是这无尽黑暗中,真正的独行者。 没有停留,没有感怀,他循着幽鉴碎片传来的、指向另一块碎片的清晰牵引,再次迈开了脚步。每一步都踏在冰冷、粘稠、仿佛由无数绝望凝固而成的“地面”上,发出轻微却令人心悸的噗嗤声。 独行的压力远超之前。他必须独自应对所有未知的危险,独自承受那无时无刻不在侵蚀灵魂的低语与混乱意志。右臂内那庞大而驳杂的力量,如同囚禁在体内的凶兽,需要他耗费更多的心神去压制、引导,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不知前行了多久,周围的景象再次发生变化。那些扭曲的能量流和怪异的、如同内脏般的结构逐渐减少,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更加诡异、更加令人不安的区域。 前方,出现了一条“路”。 这条路并非由泥土或石板铺就,而是由无数流动的、闪烁着各色磷光的记忆碎片汇聚而成。它们如同一条缓缓流淌的、宽达数十米的彩色河流,横亘在黑暗之中。河水中,无数模糊的人脸、破碎的场景、扭曲的声音起伏沉浮,散发着浓烈的、属于不同个体的喜怒哀乐、爱恨情仇,以及……临死前的绝望与不甘。 记忆回廊。 沈厌停下了脚步,通幽眼下,他能“看”到这条河流的本质——这是深渊吞噬了无数生灵后,剥离、沉淀下来的记忆残渣,与深渊本身的混乱能量混合形成的诡异存在。它并非幻象,而是某种意义上的“真实”,一旦踏入,便会被卷入那些亡者的记忆碎片之中,承受其情感冲击,甚至可能迷失自我,成为这记忆长河中新的一抹色彩。 幽鉴碎片传来的牵引感,明确地指向这条记忆回廊的对岸。 绕过去?沈厌尝试向两侧移动,但通幽眼的视野范围内,这条闪烁着磷光的河流仿佛没有尽头,蜿蜒曲折,延伸至黑暗深处。强行绕行,不知要耗费多少时间和精力,而他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无论是自身的状态,还是可能存在的、祭司的威胁,都不允许他长时间耽搁。 唯有穿越。 他深吸一口气,那混合着无数负面情绪碎片的、令人作呕的气息涌入肺腑,让他一阵眩晕。他紧守灵台,将幽鉴碎片的光芒收敛到仅能护住周身半米的范围,以减少对这条记忆之河的刺激,然后,一步踏入了那流动的、色彩斑斓的河水中。 冰冷!刺骨的冰冷,并非物理上的低温,而是直接作用于灵魂的、属于死亡和遗忘的寒意。 就在他踏入的瞬间,周围那些沉浮的记忆碎片仿佛闻到了血腥味的鲨鱼,猛地活化起来!它们不再随波逐流,而是疯狂地涌向沈厌,试图突破幽鉴碎片光芒的庇护,钻入他的脑海! 一幅幅破碎的画面、一段段扭曲的声音、一股股极端的情感洪流,如同决堤的洪水,强行冲击着他的意识! 他看到了一个古代士兵在战场上被长矛贯穿胸膛,感受着那份撕裂的剧痛与对故乡的无尽眷恋;他听到了一个母亲在孩子夭折后发出的、撕心裂肺的哭泣,那悲伤几乎要将他淹没;他体会到了一个书生十年寒窗却名落孙山的极致失落与愤懑;他嗅到了一个溺亡者肺部灌满河水的窒息与绝望…… 无数亡者临死前最深刻的记忆与情绪,如同无数把冰冷的锉刀,反复刮擦、冲击着他的精神壁垒。幽鉴碎片的光芒剧烈摇曳,如同暴风雨中的小舟,将这些冲击大部分隔绝在外,但仍有少量碎片穿透防御,在他脑海中炸开,带来一阵阵精神层面的刺痛与恍惚。 他必须不断运转傩面传承的守心法门,不断回忆属于“沈厌”的过往——往生斋的烟火气,苏九娘慵懒的笑容,阿七肃穆的诵经声,父母模糊却温暖的背影……将这些作为锚点,死死钉住自己即将被冲散的意识。 他一步一步,艰难地在记忆的河流中跋涉。脚步沉重,仿佛每一步都踩在无数亡魂的哀嚎之上。右臂内的混沌力量似乎对这些混乱的记忆能量也产生了一些反应,传来微弱的、既排斥又隐约渴望吞噬的悸动,这让他需要分出更多心神去控制。 就在他行至河流中段,精神压力最大的时候,一股异常强大、充满了疯狂科学家般执念与懊悔的记忆碎片,猛地撞破了幽蓝光芒,狠狠贯入他的脑海! 画面中,一个穿着类似近代研究员白大褂、眼神狂热的老人,正对着一面巨大的、非金非玉、边缘残缺的古镜(幽鉴?)进行着某种危险的实验。能量失控,幽蓝色的光芒爆闪,将整个实验室吞噬,老人发出最后一声不甘的咆哮:“只差一点!只差一点就能窥见门后的……” 画面戛然而止,但那强烈的执念与对“门后”存在的恐惧、渴望,却深深烙印在沈厌的意识中。 他闷哼一声,嘴角再次溢出血丝,眼前阵阵发黑,几乎要栽倒在记忆河流之中。 他猛地将幽鉴碎片按在额头,冰凉的触感让他精神一振,强行驱散了那外来的执念碎片。 不能停下!不能迷失! 他咬紧牙关,眼中灰红色的光芒再次亮起,带着一丝狠厉,不再仅仅是被动防御,而是主动释放出一丝混沌气息,如同无形的斥力,将周围过于靠近的记忆碎片稍稍逼退。 他以意志为舟,以混沌为桨,在这条埋葬了无数过往的死亡回廊中,艰难前行。 独行者的道路,注定布满荆棘与绝望。而他,别无选择,唯有向前。 第126章 父母的影子 那枚强行贯入脑海的、属于近代研究员的记忆碎片带来的冲击尚未完全平复,沈厌在记忆回廊中跋涉的脚步猛地又是一滞。 并非受到了新的攻击,而是幽鉴碎片的光芒,在扫过前方一片相对平静、却色泽格外暗沉的记忆水流时,骤然波动了一下。碎片本身传来一丝极其微弱、却让沈厌灵魂为之震颤的熟悉感。 他不由自主地,将更多的注意力投向那片暗沉的水域。 就在他目光聚焦的刹那,几段远比之前任何碎片都要清晰、色彩也相对正常的记忆画面,如同被磁石吸引般,主动从暗流中浮现,缓缓流淌过他的“眼前”。 第一幅画面: 背景似乎是一个简陋却整洁的书房,灯光昏黄。一个气质温婉、眉眼间与沈厌有几分神似的年轻女子(他的母亲,沈清音),正伏在案前,仔细地临摹着一本泛黄古书上的复杂符文。她的眼神专注而坚定,偶尔抬头看向窗外沉沉的夜色时,会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桌角,放着一块用红绳系着的、雕刻着简易傩面图案的桃木符。 第二幅画面: 一个身材挺拔、面容沉稳坚毅的男子(他的父亲,沈墨),正站在一面巨大的、边缘不规则的古镜(幽鉴碎片?)前。镜面并非映照出他的身影,而是呈现出一片不断扭曲、翻滚的混沌暗影。沈墨手中握着一支特制的、笔尖闪烁着灵光的毛笔,正小心翼翼地在镜面边缘勾勒着某种稳固空间的阵法,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他口中低语着:“……必须找到阻断‘门’后气息渗透的方法……不能让祂降临……” 第三幅画面(最为破碎,却也最为惊心动魄): 场景切换到一个光线昏暗、充满现代仪器与古老符文交织的隐秘空间(疑似某个地下研究所)。沈清音和沈墨背靠背站立,两人身上都带着伤,气息急促。他们周围,是数个被击毁的、散发着秽气的人形炼傀(与归墟教手段类似!)。而在他们前方,那面巨大的古镜表面布满了裂纹,镜中的混沌暗影剧烈翻腾,一只完全由污秽与黑暗构成的、巨大无比的眼睛,正缓缓在镜面深处睁开,冰冷、混乱、充满了毁灭意志的视线,穿透镜面,死死锁定在沈墨和沈清音身上! 沈清音猛地将怀中一个用层层符纸包裹的物体(形状与沈厌怀中的半块怀表极其相似!)塞给沈墨,决然道:“带着‘钥匙’和厌儿走!我来断后!” 沈墨目眦欲裂:“清音!” “快走!记住我们的研究!‘疏导’而非‘对抗’!找到真正的‘平衡点’!”沈清音最后看了丈夫一眼,转身,双手结印,周身爆发出纯净而强大的灵光,义无反顾地撞向了那面裂纹遍布的古镜! 画面到此,骤然破碎、黯淡,如同燃尽的余烬,重新沉入记忆回廊的暗流之中。 “母亲……父亲……” 沈厌如同被无形的巨锤击中,整个人僵立在冰冷的记忆河流中,大脑一片空白,唯有心脏在疯狂地擂动,带来一阵阵窒息般的抽痛。 这些画面……这些声音…… 是如此的真实!那温婉而坚韧的母亲,那沉稳而执着的父亲,他们的面容,他们的声音,与他们留在往生斋那几张泛黄照片上的影像,与他童年模糊记忆深处的轮廓,完美地重合在了一起! 他们……真的来过这里!不是传闻,不是猜测!他们曾在这片深渊,或者说,在某个与深渊相连的地方,与那“门”后的存在,与归墟教的前身(那些炼傀),进行过惨烈的对抗! 他们研究的,并非消灭,而是“疏导”与“平衡”?他们试图阻断“门”后存在的渗透?他们最后……母亲选择了牺牲,父亲带着“钥匙”(那半块傩面怀表)和他逃离? 那镜中睁开的、充满了毁灭意志的巨大眼睛……就是“祭司”的本体?还是“门”后那个更古老的存在? 无数的疑问、巨大的震惊、以及深埋心底二十余年的、对父母失踪真相的渴望与得知部分真相后的悲痛,如同火山般在他心中轰然爆发! 他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右臂内的混沌力量因他情绪的剧烈波动而再次失控般奔腾,灰红色的光芒不受控制地从他体表溢出,将周围涌来的其他记忆碎片瞬间冲散、湮灭! “呃啊啊啊——!” 他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混合着痛苦与愤怒的低吼,声音在死寂的记忆回廊中显得格外刺耳。 为什么?他们为什么要对抗那么恐怖的存在?那“门”后到底是什么?“疏导”与“平衡”又是什么意思?他们……还活着吗? 这些问题如同毒蛇,啃噬着他的心神。 幽鉴碎片的光芒因他力量的暴走而剧烈闪烁,似乎也变得不稳定起来。 就在这时,一股更加庞大、更加黑暗、充满了冰冷恶意的意志,仿佛被沈厌刚才爆发的力量以及他脑海中关于父母记忆的强烈波动所吸引,从记忆回廊的极深处,缓缓苏醒,如同深海中的巨兽,投来了注视的目光。 沈厌猛地从剧烈的情绪冲击中惊醒,通幽眼瞬间望向回廊深处,只感觉到一股令他灵魂都为之冻结的恐怖气息,正在迅速逼近! 是那个镜中的眼睛?还是祭司的意志? 他不能再停留于此! 强行压下翻腾的心绪与右臂的躁动,沈厌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冰冷。父母的影子给了他答案,也给了他更沉重的责任与必须前进的理由。 他不再去看那些沉浮的记忆碎片,将全部心神专注于幽鉴碎片的指引,顶着那从深处涌来的、令人窒息的恶意注视,加快脚步,奋力向着记忆回廊的对岸冲去。 无论前方是什么,他都必须去面对。为了失踪的父母,为了往生斋的传承,也为了……终结这片吞噬一切的黑暗。 父母的影子,如同灯塔,也如同枷锁,指引着他,也驱策着他,奔向那深渊的最核心。 第127章 傩面觉醒 父母记忆碎片带来的巨大冲击与悲恸,如同在沈厌本就摇摇欲坠的精神壁垒上,狠狠凿开了一道裂缝。右臂内那混沌力量趁机疯狂肆虐,灰红色的光芒不受控制地溢出体表,将周围窥探的记忆碎片灼烧得吱吱作响,幽鉴碎片的光芒也在他剧烈波动的情绪和力量干扰下剧烈摇曳,仿佛随时会熄灭。 更可怕的是,那股从记忆回廊深处苏醒的、冰冷而充满恶意的意志,如同无形的触手,正顺着那道裂缝,狠狠钻入他的意识!它并非直接攻击,而是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仿佛看待蝼蚁般的嘲弄与侵蚀,试图放大他内心的悲痛、愤怒与迷茫,将他拖入更深的疯狂与绝望。 “放弃吧……归于混沌……才是解脱……” “你的挣扎……毫无意义……” “就像你那愚蠢的父母一样……” 冰冷的低语直接在他灵魂深处回荡,与右臂内混沌本能的疯狂咆哮交织在一起,内外夹击! 沈厌双目赤红,额头青筋暴起,整个人如同绷紧到极限的弓弦,濒临崩溃的边缘。他感觉自己的意识正在被撕扯,属于“沈厌”的部分正在被那外来的恶意与内在的疯狂一点点吞噬、同化。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他怀中那半块一直沉寂的、冰凉的青铜怀表,猛地炸开了一团难以形容的、并非光芒、而是某种纯粹意念的冲击! 不再是之前那种温和的指引或苍凉的共鸣,而是一种沉睡了不知多少岁月、带着亘古蛮荒气息的、充满了不屈与威严的觉醒! 这意念如同最狂暴的雷霆,瞬间贯穿了沈厌的全身,尤其是他的双眼! “轰——!” 沈厌感觉自己的眼球仿佛被瞬间熔化又重塑!剧烈的、远超肉体承受极限的痛苦让他几乎昏厥,但紧随其后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洞彻虚妄的清明! 他猛地睁开“眼”。 看到的,不再是记忆回廊中那些流动的、色彩斑斓却充满欺骗性的记忆碎片,也不再是周围那粘稠的、仿佛能吞噬一切的物理黑暗。 在他全新的“视野”中,整个世界都变了。 记忆回廊依旧存在,但它不再是一条承载着亡者记忆的河流,而是变成了无数条扭曲、杂乱、如同破损电路般闪烁着杂乱能量的灰色丝线,这些丝线相互缠绕、碰撞,构成了这条河流的本质。那些所谓的“记忆碎片”,不过是这些能量丝线在特定规则下,投射出的、迷惑感知的“表象”! 而周围那无尽的黑暗,也显露出了部分“真容”——那是由更加庞大、更加混乱的暗色能量流构成的背景,如同宇宙诞生之初的混沌星云,只是充满了死寂与毁灭的气息。一些潜藏在黑暗中的、散发着微弱波动的危险存在(或许是其他深渊生物),也在这视野中显露出了模糊的、由纯粹能量构成的轮廓! 他甚至能“看”到,一道极其隐晦、带着冰冷恶意的暗红色能量流,正从回廊深处延伸出来,如同一条毒蛇,连接着自己的眉心,正是它在持续不断地灌输着混乱与绝望的意念! 这就是……混沌视觉! 并非看透过去未来,而是直接窥见能量与规则的流动,看破一切虚妄与表象,直指其混乱或有序的本质!这是傩面传承中,属于“混沌平衡”守护者的真正天赋!它在此刻,在沈厌濒临绝境、血脉与意志受到最深挑战的时刻,被先祖遗留的意志强行唤醒! 那试图侵蚀沈厌的冰冷意志,在这双能够直视本质的“眼睛”面前,仿佛被剥去了所有伪装,露出了一丝……源自更深层次的、某种规则层面的僵硬与不协调?就像一段本不该存在于这里的、强行插入的错误代码! “滚出去!” 沈厌发出一声低沉的、带着古老韵律的呵斥,这声音仿佛不是出自他的喉咙,而是源自那觉醒的傩面意志! 他集中刚刚获得的混沌视觉,将那洞彻虚妄的力量,如同两柄无形的利剑,狠狠刺向连接着自己眉心的那道暗红色能量流,以及其来源——回廊深处那团最为浓郁、散发着冰冷恶意的能量聚合体! 嗤——! 仿佛烧红的烙铁烫入了冰水!那道暗红色能量流发出一阵剧烈的扭曲与波动,随即如同受惊的毒蛇般,猛地缩回了深处的黑暗之中!那冰冷的低语与侵蚀感,瞬间消散大半! 与此同时,右臂内那狂暴的混沌力量,似乎也因为这对“眼睛”的觉醒,而出现了一瞬间的凝滞。它们仿佛感受到了某种更高位阶的同源掌控力,那疯狂的咆哮与反噬本能,竟稍稍收敛了一丝。 沈厌剧烈地喘息着,全新的视觉带来的信息洪流让他大脑一阵胀痛,但他能清晰地感觉到,精神的压力骤减,对自身力量的控制,也似乎变得……更加得心应手了一些?那双灰色的眸子深处,原本躁动不安的灰红色光芒沉淀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深邃、更加冰冷的,仿佛能映照出万物能量本质的色泽。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右臂。在混沌视觉下,右臂不再是一条血肉或石化之物,而是一团被强行约束、内部充满了狂暴灰色能量与暗红色杂质(吞噬秽核遗留)、并不断试图向外扩张的高密度混沌能量聚合体。他甚至能模糊地“看”到能量流转时的一些关键节点和薄弱之处。 他再次看向左手的幽鉴碎片。碎片在他眼中,是一个稳定散发着幽蓝色、带着某种空间梳理规则力量的能量核心,那指向远方的牵引力,在混沌视觉下,变成了一条清晰的、由幽蓝能量构成的纤细丝线,穿透层层混乱的黑暗,指向某个特定的坐标。 傩面觉醒,混沌视觉开。 这并非力量的直接提升,而是一种本质的升华,一种认知层面的跃迁。 沈厌缓缓站直身体,抹去嘴角的血迹。他最后看了一眼父母记忆碎片沉没的那片暗流,眼中的悲痛被一种更加坚定的冰冷所覆盖。 他知道了前路,看清了敌人,也更了解了自己。 现在,该继续前进了。 他迈开脚步,踏着那些在混沌视觉下显露出杂乱本质的“记忆丝线”,向着幽鉴碎片指引的方向,稳定而坚定地走去。那双能够看破虚妄的眼睛,如同两盏灰色的灯塔,照亮了他在这片混沌深渊中前行的道路。 第128章 蚀魂香源 混沌视觉的觉醒,如同在沈厌眼前揭去了一层厚重的纱布。记忆回廊在他“眼中”褪去了惑人的色彩与悲情,显露出其杂乱能量丝线的本质。他不再受那些亡者记忆碎片的直接冲击,行走其间,虽仍需耗费心神抵御无处不在的混乱能量侵蚀,但压力已大减。 他循着幽鉴碎片那根清晰的幽蓝能量丝线指引,脚步沉稳地穿过了记忆回廊的最后一段。当他终于踏出那片由无数灰色能量丝线构成的“河流”,双脚重新落在相对“坚实”(依旧是那种凝固绝望构成的物质)的深渊地面上时,眼前的景象,让即使拥有了混沌视觉的他,也不由得心神一震。 前方,不再是无垠的黑暗或扭曲的结构,而是一片望不到边际的……花海。 是的,花海。 无数株形态诡异、色泽暗沉的花朵,静静地生长在这片死寂的土地上。它们没有叶片,只有光秃秃的、如同扭曲脊椎般的茎秆,顶端盛开着巨大的、类似罂粟却又更加妖异的花朵。花瓣的颜色是令人不适的暗紫、污浊的惨白、以及仿佛干涸血液的暗红,层层叠叠,在不存在光源的深渊中,自身散发着一种微弱的、仿佛呼吸般明灭的磷光。 而在混沌视觉之下,这片花海的“真相”更是令人毛骨悚然—— 每一朵花,都不是植物,而是一团高度浓缩、具象化的负面情绪能量结晶!它们由最精纯的恐惧、绝望、怨恨、疯狂等情绪,与深渊本身的混乱能量结合,最终形成了这种妖异的形态。无数这样的情绪能量体汇聚在一起,形成了一片浩瀚的、散发着无形精神污染波动的“原野”。 更让沈厌瞳孔收缩的是,他看到一丝丝极其细微、几乎难以察觉的淡灰色烟雾状能量,正从每一朵妖花的中心缓缓弥漫出来,升腾至空中,然后如同受到某种牵引般,向着深渊的某个方向汇聚、流淌而去。 这淡灰色的烟雾能量,沈厌并不陌生——其能量性质,与之前在入口山谷中遭遇的“蚀魂香”力场,同出一源!只是此地的更加精纯,更加接近本源! 这里,就是蚀魂香的源头! 难怪那山谷中的蚀魂香范围如此之大,效力如此之强,原来其根本,竟源自这片生长在深渊之中的、由纯粹负面情绪凝聚而成的诡异花海! 仅仅是站在花海的边缘,那无形无质、却直抵灵魂的精神侵蚀力,就已经如同冰冷的潮水般涌来。它不再像记忆回廊那样以具体的记忆画面攻击,而是以一种更本质、更潜移默化的方式,挑动、放大着沈厌内心深处的所有负面情绪。 右臂吞噬秽核后沉淀的暴戾与混乱,父母记忆带来的悲痛与愤怒,独行深渊的孤独与压抑,对未知前路的迷茫与警惕……所有这些情绪,都在那无处不在的淡灰色能量烟雾撩拨下,蠢蠢欲动,试图冲破他依靠傩面意志和混沌视觉建立起来的理智防线。 他甚至能“看”到,自己周身散发出的、代表着各种情绪的微弱能量光晕,正在与那淡灰色的蚀魂香能量发生着细微的交互,被其引动、放大。 幽鉴碎片传来的清冷光芒,在这里似乎也受到了压制,照耀范围被压缩到了极限,仅能勉强护住他周身尺许之地,将最浓稠的蚀魂香能量隔绝在外。但那些无孔不入的、引动情绪的力量,却难以完全阻挡。 沈厌眉头紧锁,他知道,穿越这片花海,将是比记忆回廊更加凶险的考验。在这里,最大的敌人,将是他自己。 他尝试运转傩面传承的守心法门,同时将混沌视觉聚焦于自身,内视情绪能量的波动,强行将其压制、抚平。这个过程如同在沸腾的油锅里保持冷静,极其艰难。 他深吸一口气——尽管吸入的空气都带着令人作呕的甜腻与腐朽混合的气味——迈步踏入了这片妖异的花海。 脚步落下,踩在那些由凝固负面情绪构成的“土壤”和妖异的花朵之间,发出一种令人牙酸的、仿佛碾碎脆骨的细微声响。周围那些散发着磷光的花朵,似乎感应到了活物的气息,无风自动,轻轻摇曳起来,散发出更加浓郁的淡灰色蚀魂香能量。 低语声再次响起,但不再是来自外界的恶意意志,而是源自他内心的、被放大了数倍的各种声音: “累了吧……放弃吧……融入这片花海,再无烦恼……” (源自疲惫与孤独) “愤怒吧!毁灭吧!所有阻碍你的,都该被碾碎!”(源自右臂的暴戾与过往的仇恨) “没用的……你救不了任何人,就像你救不了你的父母……”(源自深埋的无力感与悲痛) 这些声音如同魔音灌耳,疯狂冲击着他的意志。 沈厌紧守灵台,混沌视觉如同最冷静的探照灯,清晰地“看”着自身情绪能量的每一次起伏,以及蚀魂香能量如何与之共鸣、放大。他以强大的意志力,如同外科医生般,精准地切断这种共鸣,将躁动的情绪强行按压下去。 他走得很慢,每一步都如同在泥沼中跋涉。右臂内的混沌力量似乎也对这片花海充满了“兴趣”,传来阵阵想要将这些精纯负面情绪能量也一并吞噬的悸动,但被沈厌强行压制。他知道,一旦放开吞噬,固然能短时间内获得力量,但随之而来的精神污染,恐怕会直接让他万劫不复。 他必须依靠纯粹的意志,穿越这片考验心灵的绝地。 幽鉴碎片指引的幽蓝丝线,穿透重重花海,指向远方。那是他必须抵达的方向。 独行者的身影,在无边无际的、摇曳着磷光与弥漫着淡灰色烟雾的妖异花海中,显得如此渺小,却又如此坚定。 他正行走于蚀魂香的源头,亦行走于自身心魔的试炼场。 第129章 花海低语 行走于蚀魂香源头的花海,是对意志最残酷的凌迟。每一步都仿佛踩在自身情绪的刀尖上,那淡灰色的烟雾无孔不入,撩拨、放大着沈厌心中每一个阴暗的角落。他依靠混沌视觉内视,如同最严苛的监工,死死压制着每一丝躁动的情绪能量,傩面传承的守心法门运转到极致,才勉强维持着灵台不灭。 幽鉴碎片的清冷光芒在浓郁蚀魂香的压制下,仅能维持着身周一尺见方的脆弱净土。他如同暴风雨中掌灯的夜行者,灯光摇曳,步履维艰。 就在他行至花海深处,精神防线因持续高压而开始出现细微涟漪的刹那,一个声音,穿透了内心纷杂的魔音,直接在他灵魂深处响了起来。 这个声音,与他之前听到的任何深渊低语都不同。 它并非混乱的嘶吼,也非充满恶意的嘲弄,而是带着一种奇异的、近乎神圣般的空灵与悲悯,却又在最深处,潜藏着令人灵魂冻结的冰冷与绝对的理性。 “迷途的孩子……” 声音悠远,仿佛来自时光的尽头,又近在咫尺,与周围蚀魂香引动的内心低语诡异地交织在一起。 “你感受到了吗?这世间的痛苦、绝望、疯狂……它们并非污秽,而是最真实的‘存在’……” 随着这声音响起,沈厌混沌视觉中,周围那些代表着负面情绪能量的妖异花朵,仿佛被注入了活力,摇曳得更加剧烈,散发出的淡灰色蚀魂香能量也陡然浓郁了数分!他内心的各种负面情绪如同被投入火星的干柴,轰然高涨! “愤怒,是打破陈旧枷锁的火焰……” “绝望,是认清世界本质的清醒……” “疯狂,是拥抱终极真实的钥匙……” 声音循循善诱,带着一种令人信服的魔力,与蚀魂香的力量完美配合,不断瓦解着沈厌的心防。他甚至能“看”到,自己情绪能量中代表暴戾、悲观的部分,正与这声音产生着强烈的共鸣,灰红色的光芒在右臂皮下加速流转,几乎要冲破束缚。 “加入我们吧……孩子……” 声音变得更加清晰,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熟悉感,仿佛在哪里听过,“摒弃那虚假的秩序与平衡,融入这永恒的混沌……这才是你血脉真正的归宿……” 血脉归宿?沈厌心神剧震,这声音似乎知晓他的来历! “看看这片花海……” 声音继续低语,带着一种展示杰作般的自豪,“它们是我精心培育的‘真实之花’,汲取众生之苦,绽放毁灭之美……而这,仅仅是个开始。” 话音至此,陡然转冷,那潜藏的冰冷与绝对理性占据了主导: “我,即将与‘门’后那伟大的存在,完成最后的融合。” “届时,旧世界的一切虚妄与痛苦,都将在纯净的‘虚无’中得到洗涤与终结。” “而你,身负混沌之血的孩子,你将是见证者,亦是……新世界诞生的基石之一。” 与“门”后存在融合! 沈厌瞳孔骤然收缩!鬼拍肩的警告在此刻得到证实!祭司不仅未死,其终极目的,竟是彻底与那深渊源头的恐怖存在合为一体! 这声音的主人,就是祭司!并非投影,而是其本体的意志,隔着无尽的深渊空间,直接与他对话! “不必挣扎,不必抗拒……” 祭司的声音仿佛看穿了他所有的努力,带着一丝怜悯,“你的抵抗,在这伟大的进程面前,渺小如尘。你体内那不安分的力量,终究会引领你,走向你命定的结局——归于我,归于‘祂’。” 轰! 这番话如同最后的催化剂,沈厌右臂内的混沌力量彻底沸腾!灰红色的光芒冲破了他意志的压制,猛地扩散开来,将周围数尺内的妖异花朵瞬间湮灭成虚无!一股毁灭一切的暴戾冲动,如同火山般在他胸中爆发! “闭嘴!” 沈厌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双目彻底被灰红色的厉芒占据!他左手猛地将幽鉴碎片按在胸口,冰凉的触感与清冷的光芒如同最后的镇静剂,右手则狠狠一拳砸向身旁一片摇曳的妖花! 轰隆! 灰红色的能量爆开,在地面上留下一个焦黑的坑洞,无数情绪能量结晶化为飞灰。 然而,这一拳之后,是更深的疲惫与精神上的剧烈反噬。他单膝跪地,大口喘息,脑海中祭司那空灵而冰冷的声音依旧在回荡,与蚀魂香、右臂的暴戾共同编织成一张巨大的网,要将他彻底拖入深渊。 他知道了祭司的目的,知道了那迫在眉睫的终极威胁。 但这真相,带来的不是希望,而是更令人窒息的绝望。 祭司的真身,正在深渊核心,与“门”后的存在进行着最后的融合。而他,这个拥有特殊血脉的“钥匙”,似乎从一开始,就被视为这疯狂仪式的一部分。 花海的摇曳渐渐平息,祭司的低语也缓缓消散,仿佛只是随手播下了一颗种子。 但沈厌知道,那颗名为“宿命”与“绝望”的种子,已经在他心中生根发芽。 他抬起头,望向幽鉴碎片指引的、花海尽头的方向,那双被灰红色与深邃灰色交织的眸子里,燃烧着的不再仅仅是愤怒,更是一种被逼到绝境后,殊死一搏的疯狂。 融合? 他绝不会成为任何存在的基石! 就算前路是粉身碎骨,他也要闯进去,打断那该死的融合! 他挣扎着站起身,抹去唇边因力量反噬溢出的鲜血,再次迈开了脚步,走向那片孕育着终极黑暗的花海尽头。 低语虽歇,风暴将至。 第130章 影傀巢穴 穿越蚀魂香花海的历程,如同一场漫长而无声的酷刑。当沈厌终于踏出那片摇曳着磷光、弥漫着淡灰色烟雾的绝望原野时,他感觉自己的灵魂仿佛被剥离了一层,只剩下被反复锤炼后、近乎麻木的坚韧。傩面意志与混沌视觉是他仅有的铠甲,抵御着内外交攻的侵蚀。 幽鉴碎片指引的幽蓝丝线,在离开花海后,变得更加凝实、清晰,指向一片与之前截然不同的区域。 前方的黑暗不再是无垠的虚空或扭曲的结构,而是呈现出一种奇特的“建筑感”。无数巨大的、如同某种生物惨白肋骨般的弧形骨架,从黑暗的“地面”和“天空”中延伸出来,相互交错、搭接,形成了一个个大小不一的、笼罩在惨淡微光中的巢穴。 这些骨架冰冷、光滑,表面没有任何纹理,却散发着一种令人不适的、混合了死亡与禁锢的气息。而在混沌视觉之下,沈厌能清晰地“看”到,构成这些骨架的,并非骨质,而是高度压缩、固化的阴影能量与某种空间禁锢规则的混合物。 这里,没有蚀魂香那撩拨情绪的低语,只有一种更深沉的、属于绝对寂静与囚禁的死寂。 空气中,弥漫着无数细碎的、如同风中残烛般摇曳的灵魂波动。这些波动极其微弱,充满了痛苦、茫然与被强行撕裂后的残缺感。它们如同无形的飞蛾,被某种力量束缚在这片骨架巢穴的范围内,漫无目的地飘荡、沉浮。 沈厌瞬间明白了此地的本质—— 影傀巢穴。 鬼拍肩警告中提及的、那些诡异难缠的影傀,正是诞生于此!这些被束缚、摇曳的微弱灵魂波动,就是被祭司以残忍手段剥离出来的生魂碎片!它们在此地被阴影能量浸染、改造,最终被塑造成那些没有实体、擅长潜行与精神攻击的恐怖造物! 一股冰冷的怒火,取代了穿越花海后的麻木,在沈厌胸中燃起。将活人生魂剥离、炼制为傀儡,这是比杀戮更加残忍、更加亵渎生命的恶行! 他小心翼翼地靠近最近的一个小型巢穴。巢穴由几根交错的惨白骨架构成一个不规则的笼状空间,内部,数十点微弱的灵魂光斑如同被困的萤火虫,徒劳地撞击着那阴影能量构成的壁垒,发出无声的哀鸣。 他似乎能感受到它们那纯粹的、无法言说的痛苦。 就在这时,巢穴深处,一团相对凝实、散发着明显恶意的阴影能量开始汇聚、蠕动!它贪婪地吸收着周围那些飘荡的弱小灵魂碎片,将其强行糅合、压缩,阴影能量如同丝线般缠绕上去,开始塑造形体——正是影傀成型的过程! 沈厌眼神一厉,不能让它完成! 他右臂抬起,灰红色的能量在掌心凝聚,但这一次,他没有选择粗暴的湮灭。他尝试着,将一丝相对温和的、源自傩面传承的、带着微弱安抚与梳理意味的意念,混合着灰红能量,化作一只半透明的、闪烁着灰色光晕的能量手掌,缓缓探入巢穴,抓向那团正在成型的阴影核心! 他想尝试,能否在影傀彻底成型前,打断这个过程,甚至……解放那些被禁锢的灵魂碎片! 然而,他的能量手掌刚刚触及那团阴影核心—— “嘶——!” 一声尖锐的、充满了痛苦与暴戾的精神嘶啸,猛地从巢穴深处炸响!那团阴影核心仿佛被激怒,成型过程骤然加速!更多的阴影丝线从骨架壁垒中渗出,疯狂缠绕上来,而那些被它吸收的灵魂碎片,发出的波动瞬间变得极其狂躁与混乱,仿佛被强行注入了毁灭与憎恨的指令! 同时,整个巢穴的骨架都微微震动起来,散发出排斥与敌意的波动! 沈厌的能量手掌被一股强大的、混合了阴影与混乱灵魂力量的反冲力狠狠弹开!他闷哼一声,后退半步,眼中闪过一丝凝重。 不行!这些灵魂碎片被剥离太久,早已与阴影能量深度纠缠,并且被祭司的意志所污染、控制。强行干预,不仅无法解救,反而会加速它们的畸变与疯狂! 就在他尝试失败的同时,附近其他几个巢穴也仿佛被惊动,内部开始传来类似的灵魂躁动与阴影能量汇聚的波动!更多的影傀正在被快速催生! 而他之前试图干预的那个巢穴中,一只形态尚不完全、但已初具人形轮廓、通体由翻滚阴影构成、眼窝处跳动着猩红秽光的影傀,已然挣脱了大部分束缚,带着浓郁的恶意与刚刚被“唤醒”的狂暴,猛地从巢穴中扑出,化作一道扭曲的黑线,直刺沈厌的面门! 它的攻击并非物理性的,而是凝聚成一道尖锐的精神冲击,如同无形的锥子,狠狠扎向沈厌的脑海! 沈厌眼中灰芒一闪,混沌视觉下,那精神冲击的轨迹清晰可见。他没有再尝试净化或安抚,左手中的幽鉴碎片光芒微涨,形成一层薄薄的精神壁垒,同时右臂闪电般探出,五指覆盖着凝练的灰红能量,不偏不倚,直接抓向了那道精神冲击的核心! 噗! 一声轻微的、如同气泡破裂的声响。 那凝聚的精神冲击,在接触到混沌能量的瞬间,便被强行抓碎、湮灭!连带着那只刚刚成型的影傀,也发出一声短促的哀鸣,阴影构成的身躯剧烈扭曲,随即如同被风吹散的烟雾般,彻底崩解,还原为几缕逸散的阴影能量和更加微弱、即将彻底消散的灵魂碎屑。 干脆,利落,带着一种冰冷的决绝。 沈厌看着那飘散的灵魂碎屑,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但很快被坚定所取代。 他明白了,在这片被祭司意志彻底污染的巢穴中,救赎早已是一种奢望。这些残缺的灵魂,早已成为了祭司力量的一部分,化为了纯粹的杀戮工具。 留给他的选择,唯有……毁灭。 他抬起头,看向前方那一片片如同巨大坟冢般的惨白骨架巢穴,感受着其中正在不断孕育的恶意与躁动。 独行者的身影,在这片禁锢与诞生死亡的巢穴前,显得愈发孤独,也愈发冰冷。 他握紧了幽鉴碎片,右臂内那曾被试图引动的暴戾力量,此刻彻底沉寂下来,转化为一种内敛的、却更加危险的锋芒。 既然无法拯救,那便……摧毁这罪恶的温床。 他迈开脚步,主动走向那片如同森白肋骨森林般的影傀巢穴深处。 狩猎,开始了。只是这一次,猎人与猎物的界限,早已模糊不清。 第131章 救赎或毁灭 影傀巢穴的死寂被彻底打破。 沈厌如同闯入蜂巢的入侵者,引动了无数潜藏恶意的苏醒。周遭那些惨白的骨架巢穴中,阴影能量剧烈沸腾,一道道扭曲的、散发着痛苦与暴戾气息的影傀,如同被惊动的毒蜂,源源不断地凝聚、扑出! 它们没有实体,攻击却更加致命。尖锐的精神嘶啸如同无形的风暴,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试图撕裂沈厌的意识;凝聚的阴影利刃悄无声息地刺向他的要害,角度刁钻狠辣;更有甚者,直接试图穿透幽鉴碎片的微弱光罩,钻入他的身体,进行最本源的灵魂污染。 沈厌的身影在密集的攻势中穿梭、闪烁。混沌视觉让他能提前“看”到精神冲击的轨迹与能量凝聚的点,幽鉴碎片的光芒是他抵御灵魂侵蚀的最后壁垒,而那只异变的右臂,则化作了最有效率的毁灭工具。 灰红色的能量不再大规模爆发,而是被他极致压缩、凝聚于指尖或拳锋。每一次挥出,都精准地点在影傀的核心——那团糅合了阴影与混乱灵魂的能量节点上。 噗!噗!噗! 如同戳破一个个充满污秽的气泡。被击中的影傀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便瞬间崩解,化为缕缕黑烟和即将彻底消散的灵魂碎屑。 高效,冷酷,如同最精密的杀戮机器。 但沈厌的内心,却远不如他的动作那般平静。 每一次出手,每一次湮灭,混沌视觉下,他都能清晰地“看”到那些灵魂碎片在最终消散前,那短暂一瞬的、扭曲到极致的痛苦表情,以及一丝……仿佛得到解脱般的微弱释然? 它们在为这永恒的禁锢与痛苦画上句点而感到释然吗? 这个念头如同毒刺,扎在他的心头。 他猛地一个侧身,避过一道阴险的精神穿刺,右爪如电,将一只从头顶袭来的影傀撕碎。飞散的灵魂碎屑掠过他的感知,带来一阵冰凉的触感。 “毁灭……即是救赎?” 一个荒诞而沉重的念头,不受控制地浮现。 就在这时,一只体型稍大、气息明显更强的影傀,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后骨架的阴影中,它没有立即攻击,而是张开那没有实质的“口”,发出一阵极其特殊、如同摇篮曲般轻柔、却带着诡异安抚力量的精神波动。 这波动并非攻击,而是……诱惑。 它传递出一种虚假的“宁静”与“归属感”,仿佛在告诉沈厌,放弃抵抗,融入这片阴影,便能远离所有痛苦与纷争,获得永恒的安眠。 同时,波动中也夹杂着那些被禁锢灵魂碎片对“安宁”的本能渴望! 沈厌的动作出现了一瞬间的凝滞。右臂内那混沌力量,似乎也对这种“宁静”产生了一丝微弱的共鸣?毕竟,彻底的死寂,又何尝不是一种混沌的终极形态? “不!” 一声低吼从沈厌喉咙中挤出,带着一丝挣扎的沙哑。傩面意志如同警钟,在他脑海中轰鸣,瞬间驱散了那虚假的宁静诱惑。 他猛地转身,灰红色的眸子里燃烧着冰冷的火焰,直视那只特殊的影傀。 “虚假的安宁……仍是禁锢!” 话音未落,他右臂疾探,速度更快,力量更凝练!不再是简单的抓碎,而是五指张开,灰红色的能量瞬间化作一个微型的、高速旋转的混沌漩涡,直接笼罩向那只影傀! 这一次,他没有选择瞬间湮灭。 混沌漩涡产生了一股强大的、针对能量与灵魂结构的解析与剥离之力!他要强行将这影傀的核心——那团阴影能量与灵魂碎片的结合体——拆解开来! “嘶嗷——!” 那只影傀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充满了极致痛苦的尖锐嘶鸣!它的阴影躯体在漩涡中剧烈扭曲、变形,构成其存在的两种能量被蛮横地撕扯、分离! 过程极其残忍。 沈厌紧咬着牙,混沌视觉死死锁定着漩涡中心。他看到了阴影能量如同污黑的黏液被一点点剥离开,也看到了其中那些更加微小的、闪烁着痛苦光芒的灵魂碎片,如同被困在琥珀中的昆虫,正在被强行释放出来! 他在做什么?是在进行一场迟来的、残酷的“解救”?还是在施加另一种形式的酷刑? 几个相对完整的灵魂碎片在脱离阴影能量的瞬间,闪烁了一下,传递出微弱的、茫然的波动,随即,便如同风中残烛般,彻底熄灭、消散于无形的深渊规则之中。 它们太残缺了,早已失去了独立存在的根基。脱离了影傀的形态,等待它们的,依旧是永恒的消亡。 而更多的碎片,则在剥离的过程中,便承受不住那霸道的力量,直接溃散了。 最终,那只特殊的影傀彻底消失,只留下一小团被剥离出来的、相对纯净的阴影能量,被混沌漩涡碾碎、吞噬,补充着沈厌的消耗。 实验……失败了。 他未能实现任何意义上的救赎。毁灭,依旧是这些被诅咒存在的唯一终点。 沈厌站在原地,微微喘息着,右臂传来的力量充盈感,无法掩盖心底那一丝深沉的疲惫与寒意。他环顾四周,那些依旧在不断涌来的、嘶啸着的影傀,在他眼中,仿佛变成了一团团行走的、无法拯救的悲剧。 他缓缓抬起右臂,灰红色的能量再次覆盖手掌,眼神重新变得冰冷而坚定。 既然救赎已是奢望,那么,便以最快的速度,给予它们终结吧。 这或许,是他唯一能做的、最后的“仁慈”。 他不再犹豫,身形再次化作一道毁灭的灰影,主动冲入了更多的影傀之中。每一次出手,都带着决绝的意味,将一团团痛苦的聚合体,彻底归于虚无。 独行者踏着由灵魂碎屑铺就的道路,在毁灭与伪救赎的悖论中,继续着他的征程。内心的挣扎被深深掩埋,唯有前进的意志,燃烧如灰烬中的余火。 第132章 幽鉴共鸣 影傀巢穴的厮杀,最终以一片死寂告终。惨白的骨架巢穴之间,飘荡着尚未完全散去的阴影能量余烬,以及无数彻底归于虚无的灵魂碎屑留下的、空洞的冰凉感。沈厌站在一片狼藉的巢穴中央,右臂低垂,灰红色的能量缓缓内敛,重新蛰伏于石化皮肤之下,只是那内蕴的锋芒,比之前更加凝练、危险。 他几乎是以一己之力,摧毁了这片孕育影傀的温床。过程冰冷而高效,不带任何多余的怜悯,亦无成功的救赎。内心的波澜被强行压下,化作眼底深处一抹更沉的暗色。 就在最后一只影傀的嘶啸彻底消散于黑暗的刹那,他左手中一直稳定散发着幽蓝光芒、指引方向的幽鉴碎片,毫无征兆地再次剧烈震颤起来! 这一次的震颤,远比之前在秽核之心附近感应到另一块碎片时要强烈十倍不止! 嗡——!!! 碎片发出的不再是清冷的幽光,而是一道道如同实质的、锐利的幽蓝光柱,不受控制地刺破周围的黑暗,将那些惨白的骨架映照得如同森然鬼骨!一股强大、清晰、带着某种急切呼唤意味的共鸣之力,如同潮汐般从碎片中涌出,指向巢穴深处某个特定的方向! 那感觉,不再是遥远的、微弱的回响,而是近在咫尺的、如同失散血脉重逢般的激烈呼应! 第二块幽鉴碎片,就在附近!而且,距离极近! 沈厌眼中精光爆射,所有的疲惫与杂念瞬间被驱散。他立刻循着这前所未有的强烈共鸣指引,身形如电,穿过那些交错林立的惨白骨架,向着巢穴的最深处疾驰而去。 越往深处,周围的骨架巢穴愈发密集、高大,仿佛构成了某种庞大生物的胸腔内部。空气中残留的阴影能量与灵魂碎屑的波动也愈发浓郁,但此刻都被那强烈的幽鉴共鸣所掩盖。 终于,在穿越一片由数十根巨型骨架交错形成的、如同门户般的结构后,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 这里似乎是巢穴区域的核心。空间相对开阔,地面不再是那种凝固的绝望物质,而是铺陈着暗红色的、仿佛干涸血液凝结而成的诡异石板。在空间的中央,矗立着一座简陋却透着古老邪异气息的祭坛。 祭坛的样式,与之前在入口山谷被沈厌摧毁的那座有几分相似,但规模小了许多,使用的材料也非暗红矿石,而是某种漆黑的、仿佛能吸收所有光线的不知名石材。祭坛表面刻满了更加复杂、更加扭曲的秽气符文,这些符文如同活物般缓缓蠕动,散发出令人作呕的污秽气息。 而在祭坛的正中央,并非悬浮着秽气核心,而是供奉着一件物品—— 一枚巴掌大小、边缘不规则、通体流转着比沈厌手中碎片更加深邃、更加纯粹幽蓝光华的镜面碎片! 第二块幽鉴碎片! 它静静地躺在祭坛中心的一个凹陷处,周围被那些蠕动的秽气符文层层包裹、禁锢,仿佛在汲取它的力量,又像是在镇压它。碎片自身散发出的幽蓝光芒,在与那些秽气符文的对抗中明灭不定,传递出强烈的、不甘被束缚的共鸣波动! 正是它与沈厌手中的碎片产生了如此激烈的呼应! 然而,想要拿到它,绝非易事。 祭坛并非无人看守。在祭坛的四周,匍匐着四具庞大的身影。 那是四具形态各异的古老精怪残骸,已被深渊秽气彻底污染、同化。一具是形似巨猿、但骨骼外露、覆盖着暗沉金属般甲壳的山魈;一具是如同巨蜥、却长着三颗狰狞头颅、口中滴落腐蚀性涎液的爬行怪物;一具是身形模糊、仿佛由岩石与阴影构成的元素生物;最后一具,则是一棵早已枯萎、枝干扭曲如同鬼爪、根系却深深扎入祭坛基座的古树妖。 它们的气息,远比外面那些影傀和污染精怪要强大、古老得多,身上散发出的秽气也更加精纯、接近本源。它们如同最忠诚的守卫,沉睡(或者说被禁锢)于此,守护着祭坛上的幽鉴碎片。那强烈的幽鉴共鸣,似乎已经惊动了它们,四双或猩红、或浑浊、或空洞的眼眸,正缓缓睁开,冰冷的杀意如同实质般弥漫开来,牢牢锁定了闯入此地的沈厌! 沈厌停下脚步,与那四具庞大的污染遗骸对峙着。他左手中的碎片共鸣不止,右臂内的混沌力量也因感受到强大的同源气息(幽鉴)与敌对力量(污染遗骸)而再次变得活跃。 前有强大守卫,后有共鸣指引。 目标,近在咫尺。 他知道,一场恶战,在所难免。 但这一次,他不再迷茫,也不再仅仅是为了生存。 他需要那块碎片!需要它的力量,来应对即将到来的、与祭司的最终对决! 他缓缓抬起右臂,灰红色的能量如同苏醒的凶兽,再次覆盖其上,那双蕴藏着混沌视觉的眸子,冰冷地扫过那四具散发着不祥气息的古老遗骸。 “挡我者……死。” 低沉而充满杀意的声音,在这片祭坛空间中回荡。 幽鉴共鸣,指引前路,亦点燃了最终决战前的烽火。 第133章 祭坛守卫 四具被深渊秽气彻底污染的古老遗骸,如同从漫长死寂中苏醒的噩梦,庞大的身躯缓缓舒展,骨骼与甲壳摩擦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它们那被污浊浸染的眼眸,彻底锁定了祭坛前那渺小却散发着危险气息的身影。 没有咆哮,没有警告,唯有最纯粹的、源自被扭曲本能的杀戮欲望。 最先发动攻击的是那头骨骼外露、覆盖暗沉金属甲壳的山魈遗骸。它庞大的身躯展现出与其体型不符的迅猛,如同一座崩塌的山岳,带着碾碎一切的气势,一拳直轰沈厌头顶!拳风未至,那凝练到极致的秽气压已然让人窒息! 沈厌眼中灰芒闪烁,混沌视觉下,山魈拳锋上凝聚的污秽能量如同沸腾的沥青。他没有硬接,身形如同没有重量的灰烬,间不容发地向侧后方滑开半步,同时右臂如毒蛇出洞,一记凝练的灰烬指枪,直刺山魈轰击落空的臂弯关节处!那里,在混沌视觉中,是能量流转的一个相对节点! 噗嗤! 灰红能量轻易穿透了坚硬的甲壳,深入其内部!山魈发出一声沉闷的痛吼,手臂动作骤然僵滞,拳风擦着沈厌的身体掠过,将后方一根惨白骨架砸得粉碎! 但几乎同时,那头三头巨蜥遗骸的腐蚀性毒液,如同三道绿色的箭矢,从诡异的角度封锁了沈厌的退路!而那道由岩石与阴影构成的岩影遗骸,则悄无声息地融入地面阴影,下一瞬,数根尖锐的阴影石刺从沈厌脚下猛地刺出! 沈厌临危不乱,左手中的幽鉴碎片光芒骤涨,清冷的幽蓝光罩瞬间加强,将毒液隔绝在外,发出“嗤嗤”的腐蚀声。同时,他右脚猛地跺地,一股灰红色的冲击波以他为中心扩散开来,将刚刚冒头的阴影石刺尽数震碎! 然而,就在他应对前方攻势的刹那,那棵一直沉寂的古树妖遗骸动了!它那鬼爪般的枝干没有直接攻击,而是猛地插入暗红色石板地面!顿时,无数条由秽气与黑暗木质纠缠而成的根须触手,如同活物般破土而出,从四面八方缠绕向沈厌的双腿,触手上密布着吸取生命与能量的诡异吸盘! 沈厌身形一滞,动作瞬间慢了半拍! 就是这片刻的迟缓,给了山魈遗骸重整旗鼓的机会!它怒吼一声,另一只完好的巨掌带着更加狂暴的力量,横扫而来!岩影遗骸也再次从阴影中凝聚,双拳化作巨大的石锤,封死了沈厌上方的空间!三头巨蜥的三个头颅则同时喷吐出更加浓郁的毒雾,遮蔽视线,侵蚀光罩! 四面受敌,险象环生! 沈厌眼中戾气暴涨,一直被压抑的右臂力量再也无法克制!他知道,不能再留手了! “滚开!” 他发出一声低沉的咆哮,不再刻意追求精准打击与能量控制,右臂猛地向身侧一挥! 轰——! 一道半月形的、更加狂暴、更加原始的灰烬冲击悍然爆发!不再是凝练的指枪或螺旋,而是充满了纯粹毁灭意志的能量宣泄! 咔嚓!噗嗤! 缠绕在他腿上的根须触手在灰红冲击下寸寸断裂,化为飞灰!横扫而来的山魈巨掌被冲击波狠狠撞上,甲壳碎裂,整条手臂以一个诡异的角度弯曲!上方砸落的岩石巨锤也被冲击余波震得偏离了方向! 一击之下,暂时逼退了四面的围攻! 但沈厌自己也并不好受。这种粗暴的力量释放,让右臂传来撕裂般的剧痛,刚刚吞噬秽核后初步梳理的力量再次变得紊乱,一丝暗红色的杂质能量趁机试图反噬他的心神。他喉咙一甜,强行将涌上的鲜血咽了回去。 混沌视觉中,他能看到这四具遗骸的核心,并非传统的生命要害,而是高度凝聚的、被秽气浸透的能量核心,分别位于山魈的胸口、巨蜥中间的头颅、岩影的躯干中心以及古树妖的根系核心。它们没有痛觉,没有恐惧,只有被设定好的、守护祭坛与消灭入侵者的指令! 必须摧毁它们的核心! 沈厌目光锁定那头因手臂受创而动作略显迟滞的山魈遗骸,身形如电,再次扑上!右爪之上,灰红能量高度压缩,化作五道凝练无比的毁灭利芒——灰烬裂魂爪! 趁你病,要你命! 山魈遗骸似乎也感知到了致命的威胁,剩余的手臂和双腿疯狂挥舞,试图阻挡。但沈厌的混沌视觉早已预判了它所有的动作轨迹,身形如同鬼魅般在攻击缝隙中穿梭,瞬间欺近其胸前! “碎!” 裂魂爪狠狠抓入山魈胸口那暗沉甲壳保护下的区域! 嘭——! 一声闷响,如同捏碎了一个充满污血的囊肿!山魈遗骸庞大的身躯猛地一僵,胸口处的能量核心瞬间黯淡、崩碎!它那猩红的眼眸中光芒熄灭,庞大的身躯推金山倒玉,柱般向后仰倒,砸在地面上,激起一片尘埃。 解决一个! 但沈厌还来不及喘息,另外三具遗骸的攻击已然临身!巨蜥的毒液、岩影的重拳、古树妖新一轮的根须缠绕,如同死亡的浪潮,再次将他淹没!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右臂的剧痛与力量的躁动,眼中只剩下冰冷与决绝。 战斗,远未结束。 祭坛之上,那第二块幽鉴碎片依旧在顽强地散发着幽蓝光芒,与沈厌手中的碎片共鸣着,仿佛在为他指引,也仿佛在无声地催促。 他必须尽快拿到它! 第134章 山神的悲鸣 山魈遗骸的轰然倒塌,并未让剩余的三具守卫退缩,反而激起了它们被污染本能中更深的凶性。毒液、石拳、根须,如同交织的死亡之网,向着刚刚爆发后、气息略显紊乱的沈厌笼罩而下! 沈厌眼中厉色不减,强压下右臂因粗暴释放力量带来的撕裂感与能量反噬,身形在狭小的空间内急速腾挪。混沌视觉将攻击轨迹清晰映照,幽鉴碎片的光芒勉力支撑着防御,但他知道,久守必失。 必须尽快打破僵局! 他的目光瞬间锁定了那棵不断催生根须触手、行动相对迟缓的古树妖遗骸。它的根系深扎祭坛,似乎是维持这片区域秽气运转的一个重要节点,若能摧毁它,或许能削弱其他守卫的力量! 心念电转间,沈厌硬生生承受了岩影遗骸一记擦身而过的石拳冲击,借力猛地冲向古树妖!右臂之上,灰红能量再次咆哮,化作一柄凝练的灰烬长矛,带着一往无前的穿透意志,直刺古树妖那盘根错节的根系核心! 然而,就在灰烬长矛即将触及目标的前一瞬,异变陡生! 那一直散发着纯粹污秽与疯狂气息的古树妖遗骸,躯干上那张扭曲的、如同痛苦人脸的树瘤,猛地睁开了“眼睛”! 那不是被秽气污染的猩红或浑浊,而是两团骤然亮起的、充满了无尽沧桑、痛苦与……一丝短暂清明的土黄色光芒! 一股浩瀚、厚重、却支离破碎的古老意志,如同沉眠地底万载的化石突然苏醒,混合着被污染的狂躁,猛地从古树妖体内爆发出来! “呃……啊……是……傩面的……气息……” 一个断断续续、仿佛由岩石摩擦和风声共同组成的、充满了极致痛苦的声音,直接在沈厌的脑海中响起!这声音并非攻击,反而带着一种辨认出同类的、微弱的激动与……哀求? 沈厌的灰烬长矛猛地停滞在古树妖根系核心前寸许之地!他瞳孔骤缩,混沌视觉下,他能“看”到,古树妖体内那原本被暗红色秽气彻底覆盖的能量核心深处,一点极其微弱的、纯净的土黄色神性光辉,正在拼命挣扎、闪耀,试图冲破那污秽的禁锢! 这古树妖……或者说,它生前所代表的古老山神,其残存的本我意志,竟在此刻,因感受到沈厌身上那源自上古傩面的混沌平衡气息,而短暂地苏醒了! “守……护……失……败……” “污……染……来自……‘门’后……” “祭司……窃取……吾等……神力……筑此……囚笼……” “杀……了……我……解……脱……” 破碎的意念,夹杂着被背叛的愤怒、守护失败的屈辱、以及被漫长岁月污染折磨的极致痛苦,如同决堤的洪水,涌入沈厌的意识! 画面碎片一闪而逝:一片苍翠连绵的山脉,地脉之气蓬勃流淌;一个身着灰袍、面容模糊(祭司?)的身影,以诡诈的仪式引动了“门”后的污秽,侵蚀山脉本源;古老的山神在对抗中被污染、扭曲,神智沦丧,最终被炼化成守护此地的傀儡…… 原来,这些强大的古老遗骸,并非深渊原生,而是被祭司强行污染、奴役的本土守护者!它们曾是这片大地山川的精灵,如今却成了深渊的爪牙! 一股难以言喻的悲怆与怒火,在沈厌心中升腾。这比面对纯粹的深渊魔物,更让人感到一种彻骨的寒意与愤怒! “帮……助……我……” 那点土黄色的神性光辉在污秽的海洋中明灭不定,传递出最后的、清晰的祈求。 沈厌看着那近在咫尺的、被污秽根须层层包裹的根系核心,又看了一眼正疯狂扑来的巨蜥与岩影遗骸,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他明白了山神(古树妖)的意图。它并非求活,而是求一个……属于守护者的、纯净的终结! “如你所愿!” 沈厌低喝一声,右臂的灰烬长矛骤然散去!他左手猛地将幽鉴碎片按在胸口,将其清冷光芒催发到极致,暂时逼退巨蜥喷吐的毒雾。同时,他右掌五指张开,不再蕴含毁灭性的混沌能量,而是将那一丝源自傩面传承的、代表着“梳理”与“平衡”的古老意念,混合着自己坚定的意志,化作一道温和却坚韧的灰色流光,如同最精准的手术刀,直接灌注向古树妖根系核心处,那一点挣扎的土黄色神性光辉! 他不是要摧毁,而是要以自身为媒介,助那残存的神性,完成最后的……升华与安息! “吼——!!” 古树妖遗骸发出了震耳欲聋的、混合了痛苦与解脱的咆哮!它那庞大的身躯剧烈颤抖起来,缠绕沈厌的根须触手无力地松开、枯萎。躯干上那土黄色的光芒骤然变得无比炽烈,如同回光返照,强行将周围浓郁的暗红色秽气逼开、净化! 那点神性光辉,在沈厌意志的引导与加持下,燃烧了自己最后的存在,化作一道纯净的、温暖的土黄色光柱,冲天而起,瞬间冲破了巢穴上方的黑暗,仿佛要回归它曾经守护的山脉! 在这光芒的照耀下,扑来的巨蜥与岩影遗骸动作猛地一滞,它们体内被污染的核心似乎也受到了某种冲击,光芒明灭不定。 光芒只持续了短短一瞬,便如同燃尽的星辰,缓缓消散。 古树妖遗骸那庞大的身躯,停止了颤抖,所有的生机与污秽一同消散,化作一尊彻底失去光泽的、如同普通枯木般的雕像,静静地矗立在祭坛旁。它的姿态,不再扭曲疯狂,反而透出一种历经磨难后、终于得以安息的宁静。 山神,悲鸣止息。 沈厌缓缓收回右臂,感受着那缕神性消散前传递来的、一丝微弱的感激与祝福,沉默不语。 他以一种未曾预料的方式,“解决”了一个强大的敌人。 他抬起头,看向剩余那两具因神性光辉冲击而暂时僵直、气息明显紊乱的巨蜥与岩影遗骸,眼中冰冷的杀意再次凝聚。 战斗,尚未结束。 但经此一役,他手中的力量,似乎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重量。 第135章 第二碎片 山神残魂最后的升华与安息,如同在污浊的泥潭中投入了一颗净化的石子,荡开的涟漪虽短暂,却足以改变战局。 那纯净的土黄色神性光辉,不仅驱散了古树妖遗骸自身的污秽,其消散时爆发出的、对深渊秽气天然的排斥与净化之力,更是对剩余两具遗骸造成了强烈的冲击。 三头巨蜥遗骸中间那颗主导的头颅,猩红的眼眸光芒剧烈闪烁,仿佛内部的污秽核心正在与残留的神圣气息激烈对抗,喷吐毒液的动作变得迟滞而混乱。而那具岩影遗骸,由岩石与阴影构成的身躯表面,竟出现了细微的、如同瓷器开裂般的纹路,萦绕其身的阴影能量也淡薄了几分。 机会! 沈厌岂会错过这转瞬即逝的战机!他强压下因助山神解脱而消耗的精神力,眼中灰芒爆闪,混沌视觉死死锁定两具遗骸能量核心最不稳定的瞬间! 身形如电,率先扑向那状态更差的岩影遗骸! “破!” 右臂之上,灰红能量不再追求浩大声势,而是极致内敛,化作一道凝练到极致的灰烬射线,如同烧红的铁针,精准无比地刺入岩影躯干中心、那因神性冲击而显露出细微裂隙的能量节点! 噗——! 一声轻响,仿佛戳破了装满水的气球。岩影遗骸庞大的身躯猛地一僵,躯干中心的暗色核心瞬间黯淡、崩碎!构成其身体的岩石与阴影能量失去了维系,哗啦啦坍塌下来,化为一大片普通的碎石与逸散的阴影,再无声息。 解决第二个! 没有丝毫停顿,沈厌脚下一蹬,折身冲向那头仍在对抗体内冲突的三头巨蜥!此刻,巨蜥左右两颗副头颅正疯狂地撕咬着中间那颗失控的主头颅,自相残杀,毒液四溅,显然其内部的控制系统已彻底紊乱。 沈厌目光冰冷,甚至无需动用强力杀招。他如同鬼魅般贴近,右爪之上灰红能量覆盖,一记干净利落的裂魂爪,直接掏入了巨蜥中间那颗头颅的眉心——其污秽核心所在! 咔嚓! 核心破碎!巨蜥庞大的身躯轰然倒地,三颗头颅同时垂下,再无生机。 转瞬之间,借助山神悲鸣带来的刹那契机,沈厌以雷霆之势,彻底清扫了祭坛的最后守卫。 尘埃落定,祭坛周围只剩下四具逐渐失去活性、开始被深渊本身缓慢侵蚀的遗骸,以及一片死寂。 沈厌微微喘息,连续的高强度战斗与精神消耗,让他的脸色更加苍白,右臂传来的负荷感也愈发沉重。但他没有丝毫松懈,目光立刻投向祭坛中央。 那块第二枚幽鉴碎片,依旧静静地躺在凹陷处,周围的秽气符文因守卫的覆灭而光芒黯淡,蠕动也变得缓慢无力。 他一步步走上祭坛,无视了那些仍在试图缠绕上来的、如同垂死触手般的秽气符文。左手中,属于他的那枚幽鉴碎片,早已发出了近乎雀跃的剧烈共鸣,幽蓝光芒炽盛,与祭坛上那枚碎片交相辉映。 来到近前,他伸出右手,覆盖着灰红能量的五指,无视了那些秽气符文的最后阻挠,如同穿透一层脆弱的油脂般,径直探入凹陷处,一把将那块冰凉刺骨、却散发着同源波动的第二枚幽鉴碎片,牢牢抓在手中! 就在两块碎片被他同时掌握的刹那—— 嗡!!!! 前所未有的强烈共鸣爆发了!两道幽蓝光芒如同找到了失散多年的半身,疯狂地交织、融合!不再是各自闪烁,而是凝聚成了一团稳定、深邃、仿佛蕴含着一片微型星璇的完整幽蓝光团! 沈厌感觉自己的左手仿佛握住了一块冰冷的、却拥有生命与意志的星辰!一股远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庞大、精纯、且带着某种完整规则意味的信息流与能量波动,顺着他的手臂,轰然涌入他的身体,直达灵魂深处! 混沌视觉在这一刻被激发到了极致!他“看”到的世界,再次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不仅仅是能量流动与虚妄表象,周围的空间本身,在他眼中开始呈现出清晰的、如同经纬线般的规则脉络!那些原本混乱无序的深渊能量流,此刻仿佛被标注出了运行的轨迹与强弱节点!他甚至能模糊地“感知”到这片巢穴空间的“边界”,以及更远处,那些扭曲结构之间的“连接”与“断层”! 这不再是简单的指引或看破,而是对局部空间规则的初步感知与掌握! 合并后的幽鉴碎片,解锁了其作为上古空间秘宝的部分真正威能——空间规则感知! 沈厌站在原地,闭目感受着这全新的、浩瀚的感知能力。他仿佛握住了一把能够撬动空间本身的钥匙,虽然还远远达不到操控的程度,但这份“认知”,在此刻的深渊中,无疑是雪中送炭! 他能更清晰地“看”到祭司力量在此地留下的痕迹,能隐约感知到那来自深渊核心、属于“门”后存在的恐怖压迫感方向,甚至……能察觉到一些空间结构相对薄弱的、或许可以加以利用的“点”。 良久,他缓缓睁开双眼,眸中的灰色更加深邃,仿佛倒映着规则的经纬。他低头看着手中那团稳定旋转的、完整的幽蓝光团(两块碎片已在他手中暂时融合),感受着其中蕴含的、远超从前的空间稳定之力。 第二碎片,已然入手。 力量,再进一步。 前路,依旧凶险,但他手中的筹码,又多了一分。 他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就地盘膝坐下,手握融合碎片,开始全力消化这股新获得的空间感知能力,并尝试引导其力量,梳理、镇压右臂内那因连续战斗而愈发躁动不安的混沌之力。 他需要时间,哪怕只是短暂的片刻,来适应这新的力量,以最佳状态,迎接那必将到来的、与祭司的最终对决。 祭坛之上,独行者闭目调息,周身幽蓝光芒与灰红能量交替流转,在这片死寂的巢穴核心,酝酿着最终的风暴。 第136章 祭司的凝视 融合后的幽鉴碎片在沈厌掌心稳定地旋转着,幽蓝光芒如同温顺的潮汐,一遍遍冲刷着他的身体与灵魂。那新获得的空间规则感知能力,正被他贪婪地吸收、理解,如同盲人初次看见世界的轮廓,每一寸“视野”的拓展都带来全新的认知。右臂内那躁动的混沌力量,在这更加高阶、更加本质的空间规则之力的梳理与压制下,也暂时收敛了爪牙,变得温顺了许多。 他沉浸在力量整合与恢复的微妙状态中,试图抓住这暴风雨前最后的宁静。 然而,这份宁静,如同脆弱的琉璃,注定无法长久。 就在他心神最为沉浸,对周围空间规则脉络的感知最为清晰的刹那—— 一股难以形容的、仿佛来自宇宙诞生之初又似万物终焉之时的宏大意志,毫无征兆地,穿透了层层空间阻隔,无视了幽鉴碎片的光芒庇护,如同无形的天穹般,轰然降临! 这不是之前记忆回廊中那带着恶意的侵蚀,也不是花海低语那充满诱惑的蛊惑,更不是影傀巢穴那些守卫纯粹的杀戮欲望。 这是一种……近乎神祇般的注视。 冰冷,浩瀚,漠然,带着一种俯瞰蝼蚁、审视造物般的绝对理性与至高无上。在这意志面前,沈厌感觉自己渺小得如同尘埃,连思维都仿佛要被冻结。 他猛地睁开双眼! 混沌视觉之下,他“看”到的景象让他灵魂都为之战栗—— 祭坛周围的整个空间,所有的规则脉络,都在这一刻被一种更加庞大、更加深邃、充满了死寂与终结意味的暗红色规则体系强行覆盖、扭曲!那些原本属于深渊本身的混乱能量流,如同遇到了君王的臣民,温顺地融入这片暗红之中。 而这片暗红规则的核心,那凝视的源头,并非来自某个具体的方向,而是仿佛来自于这片深渊本身,来自于那扇“门”后的无尽虚无! 是祭司!是他的意志,在与“门”后存在深度融合的过程中,已然能够调动部分深渊本源的规则力量,隔着遥远的距离,将他的“目光”,直接投射到了此地! 没有声音,没有具体的形态。 只有那无处不在的、令人窒息的凝视。 沈厌感觉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快要凝固,每一个细胞都在发出本能的哀鸣。右臂内的混沌力量如同遇到了天敌,发出了既恐惧又暴怒的无声咆哮,灰红色的光芒不受控制地在他体表明灭闪烁,试图对抗这股压迫,却如同萤火之于皓月。 他紧握着幽鉴碎片,融合后的空间之力自动激发,在周身形成了一层更加凝实的幽蓝护罩,试图隔绝那无形的凝视。然而,那源自深渊本源的规则压迫,如同水银泻地,无孔不入,幽蓝护罩剧烈扭曲,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仅仅只能削弱部分压力,无法完全隔绝。 他咬紧牙关,额头上青筋暴起,用尽全部意志抵抗着那仿佛要将他灵魂都碾碎的威压。傩面传承的古老意志在他识海中沉浮,勉力支撑着他最后的清明。 他抬起头,那双蕴藏着混沌视觉与不屈意志的灰色眸子,穿透了幽蓝护罩,仿佛要逆着那凝视的源头,望向深渊的最核心! 他“看”不到具体的身影,只能“看”到一片无边无际的、由暗红色终结规则构成的、缓缓搏动着的“存在”。在那存在的核心,有一点更加深邃、更加冰冷、仿佛是一切混乱与虚无源点的“黑暗”。 那就是祭司吗?或者说,是正在与“门”后存在融合的、祭司的意志显化? 就在这时,一段冰冷、漠然、不带任何情感波动的意念,如同预设好的程序信息,直接烙印在了沈厌的意识深处,并非交流,而是……宣告: “钥匙已齐。” “仪式将启。” “归于虚无,方得纯净。” “抗拒……徒劳。” 意念消散,那宏大的、神祇般的凝视,如同潮水般缓缓退去。覆盖此地的暗红色规则脉络也随之淡化,周围的空间逐渐恢复了之前的混乱状态。 但那股令人灵魂冻结的压迫感,却久久不散。 沈厌单膝跪倒在地,用右手死死撑住祭坛冰冷的边缘,才没有彻底瘫倒。他剧烈地喘息着,冷汗早已浸透全身,左手紧紧攥着那团幽蓝光芒,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太强了…… 仅仅是隔着无尽空间的意志投射,带着一丝深渊本源的规则之力,就几乎让他毫无反抗之力!那正在与“门”后存在融合的祭司,其实力,已然超出了他之前的任何想象! 钥匙已齐?是指他和幽鉴碎片吗? 仪式将启?最终的融合,即将开始? 一股前所未有的紧迫感与危机感,如同冰水浇头,让他瞬间从力量提升的短暂喜悦中彻底清醒。 他缓缓站起身,抹去嘴角因过度抵抗而溢出的一丝鲜血,眼中的迷茫与震撼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逼到绝境后、破釜沉舟的冰冷与坚定。 祭司的凝视,如同最后的通牒。 他没有退路了。 前方,唯有死战。 他深吸一口气,将融合幽鉴碎片的光芒收敛,不再调息,目光锐利如刀,望向那感知中、暗红色规则退潮而来的方向——深渊的最核心。 踏步,前行。 独行者的身影,再次融入无尽的黑暗,只是这一次,他的步伐更加沉重,却也更加决绝。 凝视已至,终局将近。 第137章 深渊之径 祭司那如同神祇般的凝视虽已退去,但其留下的、源自深渊本源的规则威压,却如同烙印般刻在了这片空间,也刻在了沈厌的心头。那宣告般的冰冷意念——“钥匙已齐,仪式将启”——如同丧钟,在他脑海中反复回响,带来一种令人窒息的紧迫感。 不能再有任何耽搁了。 沈厌站在祭坛边缘,缓缓抬起左手,那团融合后的幽鉴碎片在他掌心稳定旋转,散发着深邃的幽蓝光芒。他闭上双眼,将全部心神沉入其中,全力催动那新获得的空间规则感知能力。 混沌视觉之下,周围的世界不再是简单的能量流动与虚妄表象。一条条、一道道清晰或模糊的空间规则脉络,如同大地的经络与血管,呈现在他的“视野”之中。它们交织、缠绕、扭曲,构成了这片深渊巢穴空间稳定(或混乱)的基础。 他能“看”到祭司力量留下的暗红色规则痕迹,如同污染的毒液,在原本的空间脉络中蔓延、固化;也能“看”到一些因之前战斗或深渊本身特性而形成的、相对薄弱的空间节点和细微的“褶皱”。 他的目标,是找到一条能够相对快速、安全地通往深渊核心——那祭司与“门”后存在融合之地的路径。强行在混乱的深渊中跋涉,不知还要耗费多少时间,遭遇多少未知危险,他等不起了。 幽鉴碎片作为上古空间秘宝,其融合后产生的空间规则感知,在此刻成为了他唯一的希望。 他集中意志,如同最精密的探针,沿着那些空间脉络细细感应、推演。他避开了那些被暗红色规则彻底污染、坚固且充满敌意的区域,也绕开了那些极度不稳定、随时可能坍塌形成空间乱流的危险节点。 他的感知如同溪流,在规则的森林中蜿蜒穿梭,寻找着那条理论上存在的、未被完全封锁的“小径”。 这个过程极其耗费心神,比任何一场战斗都要疲惫。他必须维持着混沌视觉与空间感知的双重负荷,大脑如同超载的机器般高速运转,额角不断渗出冷汗,刚刚恢复一丝血色的脸庞再次变得苍白。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就在他感觉精神力即将耗尽,意识开始模糊之际,他的感知终于捕捉到了一丝微弱的、与众不同的“流动感”! 那是一条极其隐蔽、极其细微的空间缝隙! 它并非天然形成,反而像是很久以前,某个强大的存在(或许是之前的山神?或许是其他误入此地的古老存在?)在挣扎或探索时,无意间撕裂又勉强愈合后留下的“疤痕”。这条缝隙极不稳定,内部充满了细碎的空间碎片和混乱的能量流,但其指向的方位,却隐隐与他感知中祭司力量最浓郁、也是幽鉴碎片隐隐传来最终牵引的方向——重合! 就是这里! 沈厌猛地睁开双眼,眸中疲惫与锐利交织。他锁定了那条隐藏在层层规则脉络之下、如同头发丝般纤细的脆弱路径。 没有犹豫,他立刻行动起来。 他左手紧握幽鉴碎片,将其稳定空间的力量催发到极致,清冷的幽蓝光芒如同一柄精准的手术刀,缓缓刺向那条细微空间缝隙所在的“坐标”。 嗡——! 空间发出不堪重负的**。在幽鉴碎片的力量作用下,那条原本细微的缝隙被强行撑开、稳固,形成了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内部光怪陆离、不断扭曲闪烁的临时性空间通道! 通道内部,可以看到破碎的镜像、飞逝的流光、以及如同血管般搏动的暗色能量流,充满了不确定性与危险。但它确实指向了正确的方向! 这就是他找到的——深渊之径! 一条捷径,也是一条险径! 沈厌深吸一口气,最后看了一眼这片遍布遗骸与死寂的巢穴,没有丝毫留恋,一步踏入了那扭曲不定的光门之中! 就在他身影被通道吞噬的瞬间,那脆弱的通道入口便剧烈扭曲起来,随即猛地闭合,仿佛从未出现过。 踏入通道的沈厌,感觉自己仿佛被投入了一个高速旋转的、由规则碎片和混乱能量构成的万花筒。巨大的撕扯力从四面八方传来,试图将他的身体和灵魂都撕成碎片。幽鉴碎片的光芒在通道内剧烈摇曳,勉力维系着通道的稳定与他自身的周全。 他必须集中全部意志,抵抗着空间的撕扯与精神上的眩晕,同时依靠空间感知,小心翼翼地规避着通道内那些更加危险的能量乱流和空间断层。 这是一场与时间赛跑的冒险,一次在刀尖上跳舞的穿行。 他不知道自己能在这条临时路径中坚持多久,也不知道路径的尽头等待他的是什么。 但他知道,他正在以最快的速度,逼近这场深渊之行的终点,逼近那场注定惨烈的最终对决。 深渊之径,已然踏足。终点,就在前方。 第138章 门扉之前 空间穿梭的撕扯与眩晕感如同潮水般退去。 沈厌踉跄一步,从那条强行开辟的、极不稳定的深渊之径中跌出,双脚重新踏上了“实地”。一股远比之前任何地方都要浓郁、都要精纯、仿佛凝结了整个世界所有负面与终结意味的恐怖气息,如同亿万斤重的铅汞,瞬间压垮了他的感知,几乎让他窒息。 他猛地抬头,混沌视觉与空间感知在这一刻被激发到了极限,映入“眼帘”的景象,让他的灵魂都为之冻结。 这里,似乎是整个深渊的最底层,亦是其核心。 没有天空,没有大地明确的界限,只有一片无边无际的、缓缓旋转着的、由最纯粹的黑暗与暗红色终结规则构成的混沌星璇。星璇的中心,散发出令人无法直视、连思维都能吞噬的绝对虚无之意。 而在这片混沌星璇的正前方,悬浮着一扇“门”。 一扇无法用任何已知语言准确描述的“门”。 它并非由物质构成,更像是由无数扭曲、蠕动的规则锁链与沸腾的、充满了亵渎意味的暗影强行糅合、编织而成的巨大“孔洞”。其高度难以估量,仿佛连接着地狱与虚无,宽度亦足以容纳山岳通过。 门的“边框”是那些不断扭动、闪烁着不祥符文的规则锁链,它们如同活物的触须,又像是束缚某种存在的枷锁。而门的“内部”,则是一片不断翻滚、变幻的终极黑暗,隐约可见其中有无数的星辰在诞生、燃烧、又瞬间湮灭,仿佛在演绎着宇宙从生到死的全部过程。仅仅是凝视那门内的景象,就足以让任何心智健全的存在陷入彻底的疯狂。 更令人心悸的是,这扇“门”并非死物。它如同一个活着的、正在缓慢呼吸的巨大器官,随着其“呼吸”的节奏,整个深渊核心的混沌星璇都在同步搏动,散发出更加恐怖的威压。一股源自生命最本源的、对终结与回归的恐惧,不受控制地从沈厌心底升起。 这就是……“第十深渊” 的真正入口?或者说,是祭司试图与之融合的那个“门”后存在的……显化? 幽鉴碎片在他左手中剧烈震颤着,幽蓝光芒被压缩到了极致,只能勉强在他周身形成一层薄如蝉翼的光膜,抵御着那无孔不入的、源自“门”本身的恐怖气息侵蚀。碎片传递来的,不再是指引,而是一种近乎哀鸣般的警示,仿佛在告诉他,此地绝非生灵所能踏足! 然而,沈厌的目光,却死死地锁定在巨门之前,那片相对“平静”的黑暗虚空中。 那里,悬浮着一道身影。 一道身披残破灰袍、身形模糊不清、仿佛由阴影与污秽共同构成的身影。 他背对着沈厌,面向那扇恐怖的巨门,张开双臂,仿佛在拥抱,又像是在进行着某种古老的祭祀。他的周身,没有丝毫能量波动外泄,却与整个深渊核心、与那扇巨门的搏动完美地融为一体。仿佛他本身就是这片终结之地的一部分,是那扇巨门延伸出的一个“器官”。 祭司。 无需确认,沈厌的灵魂深处直接给出了答案。这就是他在花海中低语、在巢穴降下凝视的存在!这就是他一路追寻、必须面对的最终之敌! 与之前感应到的、那浩瀚如神祇般的意志相比,眼前这道身影显得如此“渺小”,但带给沈厌的压迫感,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因为这是一种内敛到极致的恐怖,所有的力量与意志都收敛于内,与这片深渊核心达成了完美的平衡与共生。 他似乎,正处于与“门”后存在融合的最后阶段! 沈厌的出现,似乎并未引起祭司的立即反应。他依旧保持着那个拥抱巨门的姿态,仿佛沈厌的到来,不过是微风拂过水面,激不起丝毫涟漪。 但沈厌知道,这不过是暴风雨前的死寂。 他缓缓站直身体,强行压下翻腾的气血与灵魂的战栗。右臂之内,那混沌力量感受到了宿敌的气息与终极的威胁,不再躁动,反而呈现出一种极致的、冰冷的沉寂,如同蓄势待发的火山。傩面意志在他识海中沉浮,对抗着那源自巨门的、对终结的恐惧诱惑。 他左手紧握幽鉴碎片,右手微微抬起,灰红色的能量在指尖悄然流转。 他来了。 踏过尸骸,穿越绝地,终于站到了这扇通往终极黑暗的门扉之前,站到了这场宿命对决的起点。 没有退路,唯有前行。 他深吸一口那仿佛混合了硫磺、腐臭与星辰尘埃的冰冷空气,目光锐利如刀,穿透幽蓝光膜,牢牢锁定了那道背对着他的、灰袍祭司的身影。 最终的时刻,到了。 第139章 混沌之子 死寂,在巨门之前弥漫。唯有那扇由规则锁链与沸腾暗影构成的巨门,如同活物般缓缓搏动,发出低沉的、仿佛能碾碎灵魂的嗡鸣。祭司背对沈厌,张开双臂的姿态凝固如雕像,与这终极的黑暗融为一体。 沈厌的闯入,如同石子投入深潭,涟漪终将扩散。 那背对着他的灰袍身影,并未转身,一个空灵、漠然,却又带着一丝奇异熟悉感的声音,却直接在这片核心空间中回荡起来,并非通过空气,而是规则的震动: “你来了。” 声音平淡,仿佛早已预料,又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微不足道的事实。 “带着我的‘钥匙’,踏过我所设下的考验,最终……来到这命运的终点。” 沈厌瞳孔微缩,紧握幽鉴碎片的左手指节发白,右臂内沉寂的混沌力量如同感受到挑衅,开始缓缓流转。他没有开口,只是冰冷地注视着那道背影。 祭司似乎并不需要他的回应,继续以那毫无波澜的语调说道: “你是否一直疑惑,为何你能看见亡魂痕迹?为何能驾驭纸扎通灵?为何对阴气、妖气乃至这深渊秽气,有着天然的抗性,甚至……能将其‘借用’、‘转化’?” “你是否以为,这只是某种特殊的血脉传承?来自你那可笑的、试图‘平衡’混沌的傩师祖先?” 他的声音里,第一次带上了一丝几不可察的……嘲弄。 “不,你错了。” “沈厌,你并非秩序的守护者,更非混沌的驾驭者。” 祭司的身影微微晃动,他终于……缓缓转过了身。 灰袍的兜帽下,并非预想中狰狞的面容或非人的形态,而是一片旋转的、深不见底的黑暗,仿佛将门内的虚无截取了一部分,镶嵌其中。只有两点冰冷的、如同终结星辰般的光芒,在那片黑暗的中心亮起,注视着沈厌。 “你,是我等待了无数岁月的……容器。” “是这片深渊混沌意志,在人间选定的……代行者!” “你的血脉,并非源自那些试图在混沌中建立可笑秩序的傩师,而是直接继承自这‘门’后——这代表万物终焉、一切归于太初虚无的……混沌本源!” 轰!!! 这番话如同亿万道雷霆,同时在沈厌的脑海中炸响!他感觉自己的认知、过往的一切,都在这一刻被彻底颠覆、粉碎! 通幽眼?那是混沌本源赋予你,用以窥见世界真实(死亡与混乱)一面的窗口! 纸扎通灵?那是你无意识间,引动混沌能量赋予死物短暂“活性”的本能! 百无禁忌的体质?那是对同源力量的天然亲和与支配力! 吞噬秽核?那不过是容器在补充本该属于它的“食粮”! 他一路走来,所依赖、所挣扎、所恐惧的力量,其真正的源头,竟是他誓要对抗的、这扇巨门之后的混沌本源?! 他一直以为自己在对抗深渊,却不知自己本就是深渊的一部分?! “看看你的右臂。” 祭司的声音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冰冷,“那并非诅咒,亦非污染,而是你体内混沌本源,因感受到同源召唤而逐渐苏醒、显化的真实形态!它渴望回归,渴望与‘门’后的伟大存在融为一体,完成这最终的……‘圆满’!” 沈厌下意识地看向自己的右臂。那暗沉如冷却熔岩的皮肤下,灰红色的能量似乎因祭司的话语而变得更加活跃,传递出一种近乎愉悦的、回归母体般的悸动!一种源自生命本源的、对“终结”与“合一”的渴望,如同野草般在他心底疯狂滋生! “不……不可能!” 沈厌从喉咙里挤出嘶哑的声音,试图抗拒这颠覆性的真相。他想起了父母的研究——“疏导而非对抗”,想起了傩面传承中“混沌为基,纳万流而涤浊澄清”的意念,想起了苏九娘、阿七、往生斋…… 这些属于“人”的羁绊与信念,是他与那冰冷混沌本源之间,最后的壁垒! “何必抗拒?” 祭司的声音如同魔咒,穿透他的挣扎,“秩序是短暂的假象,生命是痛苦的轮回。唯有回归这永恒的混沌与虚无,方能摆脱一切苦痛,获得终极的宁静与纯净。” “这才是你血脉注定的归宿,沈厌。” “成为我的一部分,成为迎接‘祂’降临的基石。” “这并非毁灭,而是……升华。” 巨门的搏动在祭司的话语中变得更加有力,那门内的黑暗翻滚得愈发剧烈,仿佛有什么难以言喻的庞大存在,正透过这门扉,投来注视的目光,与祭司一同,等待着“容器”的最终抉择。 沈厌站在原地,身体因巨大的信息冲击与本能渴望而微微颤抖。他的过去、他的力量、他的存在意义,在这一刻被彻底解构。 是接受这看似注定的宿命,归于虚无? 还是以这源自深渊的力量,去对抗深渊本身? 混沌之子,立于门扉之前,面临最终的拷问。 他缓缓抬起头,那双灰色的眸子深处,挣扎、痛苦、迷茫如同风暴般席卷,最终,却被一股从灵魂最深处燃起的、不屈的火焰,强行压下。 他看向那兜帽下的虚无与冰冷星辰,嘴角,扯起一个近乎破碎、却无比冰冷的弧度。 “我的名字……叫沈厌。”第一百三十九章 混沌之子 死寂,在巨门之前弥漫。唯有那扇由规则锁链与沸腾暗影构成的巨门,如同活物般缓缓搏动,发出低沉的、仿佛能碾碎灵魂的嗡鸣。祭司背对沈厌,张开双臂的姿态凝固如雕像,与这终极的黑暗融为一体。 沈厌的闯入,如同石子投入深潭,涟漪终将扩散。 那背对着他的灰袍身影,并未转身,一个空灵、漠然,却又带着一丝奇异熟悉感的声音,却直接在这片核心空间中回荡起来,并非通过空气,而是规则的震动: “你来了。” 声音平淡,仿佛早已预料,又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微不足道的事实。 “带着我的‘钥匙’,踏过我所设下的考验,最终……来到这命运的终点。” 沈厌瞳孔微缩,紧握幽鉴碎片的左手指节发白,右臂内沉寂的混沌力量如同感受到挑衅,开始缓缓流转。他没有开口,只是冰冷地注视着那道背影。 祭司似乎并不需要他的回应,继续以那毫无波澜的语调说道: “你是否一直疑惑,为何你能看见亡魂痕迹?为何能驾驭纸扎通灵?为何对阴气、妖气乃至这深渊秽气,有着天然的抗性,甚至……能将其‘借用’、‘转化’?” “你是否以为,这只是某种特殊的血脉传承?来自你那可笑的、试图‘平衡’混沌的傩师祖先?” 他的声音里,第一次带上了一丝几不可察的……嘲弄。 “不,你错了。” “沈厌,你并非秩序的守护者,更非混沌的驾驭者。” 祭司的身影微微晃动,他终于……缓缓转过了身。 灰袍的兜帽下,并非预想中狰狞的面容或非人的形态,而是一片旋转的、深不见底的黑暗,仿佛将门内的虚无截取了一部分,镶嵌其中。只有两点冰冷的、如同终结星辰般的光芒,在那片黑暗的中心亮起,注视着沈厌。 “你,是我等待了无数岁月的……容器。” “是这片深渊混沌意志,在人间选定的……代行者!” “你的血脉,并非源自那些试图在混沌中建立可笑秩序的傩师,而是直接继承自这‘门’后——这代表万物终焉、一切归于太初虚无的……混沌本源!” 轰!!! 这番话如同亿万道雷霆,同时在沈厌的脑海中炸响!他感觉自己的认知、过往的一切,都在这一刻被彻底颠覆、粉碎! 通幽眼?那是混沌本源赋予你,用以窥见世界真实(死亡与混乱)一面的窗口! 纸扎通灵?那是你无意识间,引动混沌能量赋予死物短暂“活性”的本能! 百无禁忌的体质?那是对同源力量的天然亲和与支配力! 吞噬秽核?那不过是容器在补充本该属于它的“食粮”! 他一路走来,所依赖、所挣扎、所恐惧的力量,其真正的源头,竟是他誓要对抗的、这扇巨门之后的混沌本源?! 他一直以为自己在对抗深渊,却不知自己本就是深渊的一部分?! “看看你的右臂。” 祭司的声音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冰冷,“那并非诅咒,亦非污染,而是你体内混沌本源,因感受到同源召唤而逐渐苏醒、显化的真实形态!它渴望回归,渴望与‘门’后的伟大存在融为一体,完成这最终的……‘圆满’!” 沈厌下意识地看向自己的右臂。那暗沉如冷却熔岩的皮肤下,灰红色的能量似乎因祭司的话语而变得更加活跃,传递出一种近乎愉悦的、回归母体般的悸动!一种源自生命本源的、对“终结”与“合一”的渴望,如同野草般在他心底疯狂滋生! “不……不可能!” 沈厌从喉咙里挤出嘶哑的声音,试图抗拒这颠覆性的真相。他想起了父母的研究——“疏导而非对抗”,想起了傩面传承中“混沌为基,纳万流而涤浊澄清”的意念,想起了苏九娘、阿七、往生斋…… 这些属于“人”的羁绊与信念,是他与那冰冷混沌本源之间,最后的壁垒! “何必抗拒?” 祭司的声音如同魔咒,穿透他的挣扎,“秩序是短暂的假象,生命是痛苦的轮回。唯有回归这永恒的混沌与虚无,方能摆脱一切苦痛,获得终极的宁静与纯净。” “这才是你血脉注定的归宿,沈厌。” “成为我的一部分,成为迎接‘祂’降临的基石。” “这并非毁灭,而是……升华。” 巨门的搏动在祭司的话语中变得更加有力,那门内的黑暗翻滚得愈发剧烈,仿佛有什么难以言喻的庞大存在,正透过这门扉,投来注视的目光,与祭司一同,等待着“容器”的最终抉择。 沈厌站在原地,身体因巨大的信息冲击与本能渴望而微微颤抖。他的过去、他的力量、他的存在意义,在这一刻被彻底解构。 是接受这看似注定的宿命,归于虚无? 还是以这源自深渊的力量,去对抗深渊本身? 混沌之子,立于门扉之前,面临最终的拷问。 他缓缓抬起头,那双灰色的眸子深处,挣扎、痛苦、迷茫如同风暴般席卷,最终,却被一股从灵魂最深处燃起的、不屈的火焰,强行压下。 他看向那兜帽下的虚无与冰冷星辰,嘴角,扯起一个近乎破碎、却无比冰冷的弧度。 “我的名字……叫沈厌。” 第140章 我非容器 这六个字,沙哑,破碎,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不容置疑的力量,在这片充斥着终结意志的核心空间中炸响。 不是“混沌之子”,不是“代行者”,更不是所谓的“容器”! 他只是沈厌!往生斋的沈厌! 祭司兜帽下那两点冰冷的星辰光芒,似乎微微波动了一下,仿佛对这意料之外的回答产生了一丝微不足道的兴趣,又或许,只是对蝼蚁最后挣扎的漠然审视。 “名字,不过是短暂秩序赋予的标签,终将在混沌中消散。” 祭司的声音依旧空灵漠然,“你的本质,不会因一个称谓而改变。” “本质?” 沈厌猛地抬起头,那双灰色的眸子深处,风暴已然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燃烧的、冰冷的平静。他直视着那片代表祭司的虚无黑暗,一字一顿: “我的本质……是我选择的‘路’!” “是我在往生斋里,为亡魂扎下的每一件纸活!” “是我面对精怪邪祟时,坚守的‘活人路归活人,死人桥归死人’!” “是我父母留下的,对‘疏导’与‘平衡’的追寻!” “是苏九娘、阿七……是所有让我觉得‘活着’还有意义的羁绊!” 他每说一句,右臂内那原本因同源呼唤而雀跃的混沌力量,就仿佛被浇上一盆冰水,躁动减弱一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更加凝练、更加冰冷、却完全属于他沈厌自身意志的力量,在灰红色的能量基底中,如同钢铁般被锤炼而出! 傩面传承的古老意念不再仅仅是抵御外邪的壁垒,而是与他自身的信念彻底融合,化作了驾驭这混沌力量的舵与帆! “混沌……的确是我力量之源。” 沈厌缓缓抬起右臂,那暗沉的石化手臂上,灰红色的光芒不再狂乱,而是如同呼吸般稳定流转,散发出一种内敛的、却更加危险的锋芒,“但它……只是‘力量’!” “如何使用它,用它来做什么……由我决定!” “是沦为只知毁灭与终结的空壳,还是在混沌中,开辟我自己的‘秩序’……” 他猛地将左手紧握的融合幽鉴碎片按在右臂之上!幽蓝的空间稳定之力与灰红的混沌毁灭之力,这两股看似截然相反的力量,在他的意志强行统合下,竟开始产生一种奇异的、对抗中的平衡! 幽蓝光芒如同最坚韧的网,束缚、梳理着混沌的狂暴;而混沌力量则在不断的冲击中,磨砺着幽蓝规则的韧性!两者并未融合,却在他右臂之内,形成了一个极其不稳定、却又暂时达成微妙平衡的危险力场! “看好了,祭司!” 沈厌眼中爆射出决绝的光芒,他不再试图压制或排斥右臂的力量,而是将其彻底引爆,导向自身意志所指引的方向! “这就是我的答案!” “我,沈厌,非你容器!” “我乃——混沌镇守!” 话音未落,他右脚猛地向前踏出一步!整个深渊核心都仿佛随之震颤! 他不再废话,身形化作一道灰红与幽蓝交织的流星,主动冲向了那悬浮于巨门之前的灰袍祭司!右拳紧握,那内部蕴含着极度不稳定平衡力量的力场,带着一往无前的决绝,狠狠轰向祭司所在! 没有技巧,没有花哨,只有最纯粹的、意志与力量的碰撞! 祭司似乎终于收起了那绝对的漠然,兜帽下的黑暗微微旋转,一只由纯粹暗影与终结规则构成的手掌,轻描淡写地向前伸出,迎向了沈厌那蕴含着崩灭与稳定双重意境的拳头。 拳与掌,无声无息地碰撞在一起。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没有能量洪流的对冲。 只有一种更加本质的、规则层面的侵蚀、对抗与消融! 灰红与幽蓝的力场,与那暗影与终结的规则,如同两种截然不同的宇宙法则,在接触的瞬间便展开了最凶险的相互湮灭!空间在他们交手处扭曲、破碎,又迅速被深渊本源规则修复,循环往复! 沈厌闷哼一声,只觉右臂传来仿佛要被彻底分解的剧痛,灵魂都在那终结规则的冲击下剧烈摇曳,但他眼中的火焰却燃烧得更加炽烈!他死死支撑着,将全部的意志、全部的记忆、全部属于“沈厌”的存在,都灌注于这一拳之中! 祭司的身影微微晃动了一下,那由暗影构成的手掌上,竟被崩灭了一小块,虽然瞬间就由周围涌来的黑暗规则补充完整,但那短暂的“受损”,已然说明了问题! 这只他眼中的“容器”,竟然真的凭借着那股荒谬的“自我意志”,撼动了他与深渊本源连接的状态! “愚蠢的挣扎。” 祭司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一丝清晰的冷意,“你的意志,终将被混沌同化。” 更加强大的暗影规则如同潮水般从巨门方向涌来,加持在祭司身上,那只手掌的力量陡然倍增,开始缓缓压制沈厌拳锋上的力场! 沈厌的右臂发出不堪重负的**,灰红与幽蓝的平衡力场开始出现崩溃的迹象,嘴角溢出更多的鲜血。 但他却在笑。 一种近乎疯狂、却又无比清醒的笑。 “至少……现在……” “我,还是我!” 他猛地引爆了右臂内那本就极不稳定的平衡力场! 轰——!!! 一股远超之前的毁灭性能量,混合着破碎的空间规则碎片,以他为中心猛地爆发开来!强行将祭司逼退了半步! 而沈厌自己,则被这股恐怖的反噬力狠狠抛飞出去,重重砸在远处那由凝固绝望构成的“地面”上,右臂软软垂下,暂时失去了所有知觉,气息瞬间萎靡到了极点。 代价惨重。 但他挣扎着,用左手支撑起身体,再次抬起头,望向那似乎毫发无伤、只是被暂时阻隔的祭司,以及那扇搏动得愈发剧烈的巨门。 他证明了,容器……亦可拥有反抗的意志! 我非容器。 这场战斗,还远未结束。而那扇门后的存在,似乎也因为这场出乎意料的对抗,投来了更多……“关注”。 第141章 意志烙印 沈厌重重砸落在由凝固绝望构成的“地面”上,溅起一片粘稠的、散发着腐朽气息的黑色“尘埃”。右臂软塌塌地垂在身侧,仿佛不再是身体的一部分,只有一阵阵深入骨髓、撕裂灵魂的剧痛不断传来,提醒着他那条手臂依然存在。强行引爆那极不稳定的平衡力场,反噬几乎摧毁了他右臂内部的所有能量脉络,甚至波及了五脏六腑。 他剧烈地咳嗽着,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全身的伤痛,咳出的不再是鲜血,而是带着灰红色能量碎屑与幽蓝光点的诡异混合物。气息萎靡到了极点,视野阵阵发黑,仿佛下一秒就要被周围浓郁的黑暗彻底吞噬。 然而,他的意识,却如同狂风暴雨中死死钉在礁石上的灯塔,顽强地亮着。 他挣扎着,用尚能活动的左手死死抠进冰冷的地面,一点一点,将自己几乎散架的身体支撑起来,半跪在地。他抬起头,灰色的瞳孔因剧痛和力量的枯竭而微微涣散,但深处那簇冰冷的火焰,却未曾熄灭。 他望向远处。 祭司依旧悬浮于巨门之前,那由暗影与终结规则构成的手掌上,被崩灭的一小块已然被周围涌来的黑暗能量补充完整,仿佛从未受损。他兜帽下的虚无与冰冷星辰重新恢复了绝对的漠然,似乎沈厌那倾尽一切、甚至自残般的反击,不过是一场无谓的闹剧。 但沈厌知道,不一样了。 在混沌视觉那濒临破碎的残余感知中,他“看”到了——就在刚才那规则对撞、力场崩灭的核心点,那片原本完全被祭司暗红色终结规则覆盖的深渊空间规则脉络中,留下了一道极其细微、却无比清晰的……灰色痕迹。 那痕迹并非实体,也非能量残留,而是一种更加抽象的、由沈厌那不屈的“自我意志”混合着混沌与幽鉴碎片的力量本质,强行烙印在深渊规则层面的印记! 它不像祭司的规则那样充满侵略性与同化力,而是带着一种格格不入的、冰冷的独立性与反抗性。它就像在一张纯黑的画布上,用烧红的铁钎狠狠划下的一道白痕,虽然渺小,却异常刺眼,顽固地存在着,抗拒着周围黑暗规则的侵蚀与覆盖。 这道“意志烙印”,便是他拼尽一切所换来的……战果! 它证明了,在这片被终结与混沌主宰的绝对领域,一个属于“个体”的意志,同样可以留下痕迹!证明了“容器”,并非只能被动承受,同样可以……主动定义! “徒劳。” 祭司那空灵漠然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宣判般的冰冷,“你的烙印,终将被本源同化,如同水滴归于大海。” 随着他的话语,周围深渊本源的暗红色规则如同活物般蠕动起来,开始缓慢而坚定地向着那道灰色烙印包裹、侵蚀,试图将其磨灭、消化。 沈厌看着那正在被围攻的、渺小的灰色烙印,感受着右臂与灵魂深处传来的、几乎要将他意识撕碎的痛苦,他却缓缓地、扯动嘴角,露出了一个近乎破碎、却带着某种奇异满足感的笑容。 “至少……” 他的声音沙哑得如同破旧风箱,却带着铁石般的坚定,“它……存在过。” 存在过,即是胜利。 这证明了他的路,并非虚无!证明了他以自身意志驾驭混沌力量的可能性! 这短暂的“存在”,如同一颗种子,埋在了这片绝望的土地上。或许它下一秒就会被磨灭,但这一刻,它真实地存在着,闪耀着属于“沈厌”的光芒。 他不再去看那正在被侵蚀的烙印,而是将残存的心神全部收回体内。 右臂废了,力量近乎枯竭,身体濒临崩溃。 但他还活着。 意识还在。 他尝试调动那微乎其微的精神力,如同在干涸的河床上寻找最后的水滴,引导着它们流向怀中——那里,苏九娘沉寂的水晶心窍,似乎因为他刚才那撼动规则的意志爆发,传来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几乎无法察觉的……悸动? 是错觉吗?还是…… 他来不及细想,巨大的疲惫与伤痛如同潮水般彻底淹没了他。他眼前一黑,支撑身体的左手终于无力地松开,整个人向前倾倒,彻底失去了意识,趴伏在这片冰冷死寂的深渊核心之地。 独行者倒下了。 但他的意志,如同那道顽强抵抗着黑暗侵蚀的灰色烙印,虽渺小,却未曾真正熄灭。 巨门依旧在缓缓搏动,祭司的身影重新与门融为一体,加速着最终的融合进程。 深渊,似乎恢复了它永恒的沉寂。 唯有那道细微的灰色烙印,在无边暗红的规则侵蚀下,如同风中残烛,明灭不定,却固执地,拒绝着彻底的消亡。 意志的烙印,已然刻下。而风暴,远未结束。 第142章 门的注视 沈厌的意识沉入无边的黑暗与剧痛的深海,仿佛一块被投入归墟的顽石,向着永恒的寂静不断坠落。身体的创伤、力量的枯竭、精神的过度消耗,共同编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他牢牢囚禁在自我保护的昏迷之中。 然而,在这片意识的绝对黑暗里,一点微光始终未曾熄灭。 那是他强行烙印在深渊规则层面的、那道代表着“自我意志”的灰色痕迹。它如同风中残烛,在无边暗红规则的侵蚀下顽强闪烁,虽不断被磨灭、缩小,却固执地拒绝着彻底的消亡。这份源自灵魂本源的不屈,成了他昏迷中唯一能够感知到的、与外界微弱的连接。 也正是这道渺小却“扎眼”的烙印,如同平静湖面投入的一颗不合时宜的石子,终于引起了那更高层次存在的……注意。 巨门,那由扭曲规则锁链与沸腾暗影构成的、连接着终极虚无的孔洞,其内部原本只是无序翻滚、演绎着宇宙生灭的黑暗,在这一刻,发生了某种难以言喻的变化。 一种更加古老、更加浩瀚、更加无法理解的意志,仿佛从亘古的沉眠中被轻微地扰动,缓缓地、将一丝“注意力”,投向了门扉之外,投向了那片它即将通过祭司与之融合的深渊核心,最终……落在了那道正在顽强闪烁的灰色烙印,以及烙印源头——那个昏迷匍匐的渺小身影之上。 这不是祭司那种带着目的性、试图同化与掌控的意志。这是一种更加纯粹、更加漠然、仿佛宇宙规律本身般的审视。 没有情绪,没有善恶,只有一种对“异常变量”的纯粹感知。 在这“注视”降临的刹那—— 整个深渊核心,那缓缓旋转的混沌星璇,猛地一滞! 仿佛整个宇宙的呼吸都在这一刻停顿! 紧接着,是所有规则脉络的疯狂扭曲与哀鸣! 在沈厌残存的混沌视觉感知(即使昏迷中,这份源自血脉的能力依旧在被动运转)中,他“看”到周围所有的空间规则脉络,不再遵循原有的、哪怕是混乱的轨迹,而是如同被无形巨手揉捏的面团,开始剧烈地、毫无规律地扭曲、打结、断裂、又强行拼接! 暗红色的终结规则变得更加浓郁、更具侵略性,它们不再是缓慢地侵蚀沈厌的意志烙印,而是如同狂暴的狼群,发疯般地扑上去,试图以最快的速度将这个“异常”彻底抹除!但同时,这些规则自身也在那更高意志的注视下变得极不稳定,时而凝实如铁,时而涣散如烟。 空间本身开始出现诡异的褶皱和断层。一些区域被毫无道理地压缩,仿佛要碾碎其中一切;另一些区域又被强行拉伸,形成虚无的空洞。光线(如果存在的话)和声音(规则的震动)在这片空间中以违背常理的方式传播、折射、湮灭。 更加令人心悸的是,那扇巨门的“呼吸”节奏,被打乱了! 它不再是与深渊核心同步的、稳定的搏动,而是开始出现紊乱的痉挛。门框上那些扭曲的规则锁链疯狂地抽搐、绷紧,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般的规则噪音。门内的黑暗翻滚得更加剧烈,那些生灭的星辰幻象以快了无数倍的速度闪现、爆炸,仿佛门后的存在因这意外的“注视”而产生了某种……本能的躁动? 这一切的规则剧变,所带来的最直接后果,便是施加在了正处于融合关键阶段的祭司身上! 祭司那与深渊本源、与巨门紧密连接的状态,在这一刻成了巨大的负担!他如同风暴海洋中系在礁石上的小舟,被四面八方涌来的、混乱狂暴的规则乱流疯狂冲击、撕扯! 他那由暗影与终结规则构成的身躯,开始出现不稳定的闪烁和扭曲!兜帽下那片代表他存在的虚无黑暗,旋转的速度陡然加快,那两点冰冷的星辰光芒也剧烈地明灭不定,仿佛内部的平衡正在被强行打破! “呃……?!” 一声压抑的、带着难以置信与一丝……惊怒的闷哼,第一次从祭司那里发出!他那绝对漠然、仿佛掌控一切的空灵姿态,终于出现了裂痕! 他能够清晰地感觉到,自己与“门”后存在的融合进程,被这突如其来的规则暴动强行干扰、加速了!这不是他想要的、稳妥的、循序渐进的融合,而是一种被外力粗暴推动的、充满不确定性和危险的强制连接! 更多的、远超他目前能够完美驾驭的、属于“门”后存在的混沌本源力量,如同决堤的洪水,不受控制地透过巨门,涌入他的“身体”!他不得不耗费巨大的心神去强行约束、适应这股狂暴的力量,否则,不等融合完成,他可能先被这股力量撑爆、或者被其中蕴含的、那纯粹的、无意识的虚无意志所同化,失去自我! 而这一切的源头,都是那个昏迷的、渺小的……沈厌!是他那该死的、不合时宜的“意志烙印”,引来了“门”后存在本体的注视,从而引发了这场规则的灾难! 祭司兜帽下的冰冷星辰,第一次真正地、带着清晰的杀意,投向了远处那个昏迷的身影。 必须尽快解决这个变数!在融合被彻底搅乱、或者在自己被这股力量吞噬之前! 他不再保持那拥抱巨门的静止姿态,开始主动调动力量,试图在狂暴的规则乱流中稳定自身,并凝聚足以彻底湮灭沈厌及其那可憎烙印的……终极一击! 深渊核心,因“门”的注视而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混乱与狂暴。 规则的哀嚎成了唯一的背景音。 倒下的战士昏迷不醒,岌岌可危。 而执行毁灭的使者,已在混乱中,举起了屠刀。 风暴之眼,杀机骤临。 第143章 往生契召 意识的深海,冰冷,死寂,唯有剧痛如同永不停歇的暗流,冲刷着沈厌残存的感知。他感觉自己正在下沉,向着连时间都失去意义的虚无不断坠落。右臂的崩毁,力量的枯竭,灵魂的创伤,如同三重枷锁,将他拖向永恒的沉寂。 那道代表着他意志的灰色烙印,在外部狂暴规则的无情侵蚀下,光芒已黯淡到极致,如同即将燃尽的烛火,仅剩下最后一丝微弱的坚持。这坚持,是他与“存在”最后的连接,却也如同风中残烛,随时可能彻底熄灭。 死亡的气息,如同最粘稠的墨汁,从四面八方包裹而来,渗透进他意识的每一个角落。一种源自生命本能的、对终结的恐惧,以及……一种奇异的、对就此沉眠、摆脱一切痛苦的诱惑,同时在他濒临涣散的意识中滋生。 “放弃吧……” “归于虚无……” “再无痛苦……” 混沌本源那冰冷的呼唤,借着这濒死的间隙,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晰与强烈。右臂那沉寂的、近乎死去的混沌力量,似乎也在这呼唤下,开始散发出微弱的、渴望回归母体的波动。 似乎,接受这宿命,才是最简单、最轻松的选择。 就在这生死一线的模糊界限上,就在他的意识即将被那双重诱惑(终结的宁静与回归的渴望)彻底吞噬的刹那—— 一点冰凉的触感,如同黑暗中唯一坚硬的礁石,猛地硌在了他紧贴地面的胸口。 是……水晶心窍! 苏九娘沉睡其中的那枚,布满裂纹的水晶! 这冰凉的触感,与他此刻意识中弥漫的死亡冰冷截然不同。它不带有终结的意味,反而蕴含着一种极其微弱的、却无比熟悉的……灵性波动!这波动,与他昏迷前捕捉到的那一丝悸动同源,只是此刻,变得更加清晰,更加……急切! 仿佛感应到了他生命力的急速流逝,感应到了他意志即将彻底沉沦,这枚承载着苏九娘残魂与本源的水晶,正在以一种近乎自毁的方式,主动地、疯狂地试图与他建立联系! 一个被遗忘的词汇,一个源自往生斋古老传承、代表着超越普通契约的、更深层次灵魂连接的秘法名称,如同闪电般,劈开了他意识中浓重的黑暗—— 往生契! 并非简单的雇佣或合作,而是以自身血脉与灵魂为引,与特定灵体建立的、涉及因果与本源的特殊契约!他曾在处理“子母煞”事件时,以此法助桂娘解脱,但那更多是引导与成全。而此刻,这水晶心窍传来的波动,分明是在主动寻求……反向缔约! 以苏九娘残存的灵体本源为祭,以这水晶心窍为桥梁,强行唤醒、加固他沈厌即将消散的生命之火与意志! 她在试图……救他!以她自身可能彻底湮灭为代价! “不……” 沈厌在意识深处发出无声的呐喊。他不能!他不能再欠下如此沉重的因果!不能再让同伴为他牺牲! 然而,那水晶心窍的波动却更加决绝、更加猛烈!它不再仅仅是呼唤,而是开始主动燃烧自身那本就残存无几的灵性光辉!一道道细微的、却无比清晰的乳白色灵光,如同最后的飞蛾,穿透水晶的裂纹,无视了他微弱的抗拒,强行钻入他的胸口,沿着血脉与灵魂的通道,逆流而上,涌向他濒临崩溃的意识核心! 与此同时,一段破碎的、属于苏九娘的意念,混合着这燃烧的灵光,直接烙印在他的灵魂深处: “臭小子……别……废话……” “活下去……才能……翻本……” “记住……你欠老娘……一条命……” “往后……往生斋的利润……我得占……五成……” 带着她特有的、慵懒中透着狡黠与决绝的语气,仿佛她正倚在往生斋的柜台后,对着他挑眉轻笑,然后……毅然转身,走向绝路。 “九娘——!!!” 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巨大悲痛、愤怒与不甘的洪流,如同火山般在沈厌濒死的意识中轰然爆发!这股由强烈情感催生的力量,瞬间冲垮了那终结的诱惑与回归的渴望! 他不能死! 至少,不能以这种辜负他人牺牲的方式死去! 伴随着这声在灵魂层面炸响的咆哮,那枚紧贴他胸口的水晶心窍,猛地爆发出最后一道、炽烈到极致的乳白色光芒! 咔嚓! 一声清脆的、令人心碎的碎裂声响起。 水晶心窍表面那本就遍布的裂纹,在这一刻彻底蔓延、崩解!苏九娘那燃烧殆尽的灵体本源,混合着水晶破碎后释放出的最后力量,化作一道纯粹到极致的、温暖的白色洪流,如同母亲的怀抱,又如同最坚定的誓言,瞬间将沈厌的意识核心、他残破的身体、以及那道即将熄灭的意志烙印,彻底包裹! 往生契,成! 以苏九娘残魂彻底消散为代价,强行订立! 在这股源自外部、却与他血脉隐隐共鸣的磅礴生机与守护意志的灌注下—— 沈厌那濒临熄灭的生命之火,如同被浇上了最猛烈的燃油,猛地重新燃烧起来! 他那沉寂的、近乎死去的右臂,内部崩毁的能量脉络在这股生机的刺激下,开始以一种野蛮而痛苦的方式强行续接、重塑! 更重要的是,他那道即将被磨灭的灰色意志烙印,在这股同源(源自契约与守护)力量的加持下,光芒骤然暴涨!它不再仅仅是抵抗,而是如同获得了援军般,开始反过来,吞噬、同化周围那些因规则混乱而变得不再稳定的暗红色终结规则! “嗯?!” 正准备凝聚终极一击的祭司,猛地察觉到了下方传来的、那股截然不同的、充满生机与顽固意志的能量波动!他兜帽下的冰冷星辰剧烈闪烁,第一次流露出了清晰的惊怒! 那个蝼蚁……非但没有死,反而在以一种他无法理解的方式,复苏?!甚至,还在反过来侵蚀他的规则领域?! 这不可能! 而也就在沈厌因往生契而强行复苏、意志烙印反向扩张的同一瞬间—— 那扇巨门之后,那浩瀚意志的“注视”,似乎也因这突如其来的、强烈的“生命”与“契约”的波动,而产生了一丝更加明显的……波动。 门的搏动,再次出现了一瞬间的紊乱。 深渊核心的规则乱流,因此而变得更加狂暴、更加……不可预测。 濒死者,于死亡边缘被同伴以魂飞魄散为代价强行拉回。 混沌的棋盘上,一枚本应被吃掉的棋子,不仅未曾消失,反而染上了异色,开始搅动风云。 往生契召,魂兮归来。死局之中,乍现一缕微光。 第144章 九娘归来 乳白色的光芒如同温暖的母体羊水,将沈厌的意识与身体紧紧包裹。苏九娘燃烧残魂与水晶心窍换来的磅礴生机,如同最精纯的甘霖,滋润着他干涸的经脉、修复着他破碎的脏腑、续接着他右臂内那几乎彻底崩毁的能量脉络。那深入灵魂的剧痛,在这股温暖力量的抚慰下,奇迹般地迅速缓解。 更重要的,是他那濒临涣散的意志。 往生契的力量,不仅仅是生机的灌注,更是苏九娘那决绝的、带着狡黠与守护意味的意志,与他自身不屈信念的完美融合。这股融合后的意志,远比他自己单独支撑时更加坚韧、更加凝实! 他猛地睁开了双眼! 灰色的瞳孔中,不再是濒死的涣散与挣扎,而是燃烧着冰冷的、如同淬火重生般的厉芒!身体虽然依旧虚弱,右臂的重塑也远未完成,传来阵阵撕裂般的痒痛,但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明与力量感,却从他灵魂深处勃发而出! 他第一时间“看”向自己的胸口——那里,原本放置水晶心窍的位置,只剩下一些冰冷的、失去所有光泽的水晶碎屑,如同普通沙砾般,散落在他破碎的衣襟上。其中,再也感受不到丝毫苏九娘的灵性波动。 一股尖锐的刺痛,远比肉体的创伤更加深刻,狠狠扎入他的心脏。 九娘…… 为了让他活下去,她选择了彻底的、魂飞魄散的湮灭,连一丝转世的可能都未曾留下。 这份情,这份债,太重,太沉。 但他没有时间沉湎于悲痛。 因为,就在他苏醒的刹那,一股冰冷刺骨、凝聚到极致的杀意,如同实质的冰锥,已然锁定了他!同时,一股浩瀚的、仿佛能终结一切的暗影规则力量,正在祭司手中疯狂凝聚,即将化作毁灭的洪流,向他倾泻而下! 祭司,不会再给他任何机会了! 然而,也就在沈厌苏醒、意志与那乳白色光芒彻底融合的瞬间,异变再生! 那包裹着他的、由苏九娘最后力量形成的乳白色光团,并未因完成“复苏”使命而消散,反而如同拥有自己的生命般,开始以一种玄奥的轨迹自行流转、构筑! 光芒不再仅仅是温暖的治疗之力,而是交织、编织,引动了沈厌体内那刚刚复苏的、微弱却纯粹的生命气机,以及他灵魂中那份因往生契而更加稳固的守护意志! 乳白色的光晕迅速扩张、变形,不再是简单的光罩,而是在沈厌周身尺许范围内,勾勒出无数细密、繁复、蕴含着某种古老安魂与庇护意境的灵性符文!这些符文并非静止,而是如同呼吸般明灭流转,彼此勾连,最终形成了一个半透明的、散发着柔和而坚定白光的椭圆形护界! 这护界看起来薄弱,仿佛一触即碎,但其上流转的符文却散发出一种万法不侵、诸邪避易的奇异韵律!它并非依靠蛮力防御,而是以一种更加本质的、类似于“规则否定”的方式,在其笼罩的范围内,强行营造出了一小片绝对安宁、隔绝外在一切恶意与侵蚀的独立空间! 灵枢护界! 这是苏九娘以自身彻底湮灭为代价,结合往生契与沈厌自身的生命气机,为他构筑的、最后的庇护所!是她身为古老器灵(或大妖),对灵魂与能量规则理解的终极体现! 就在这灵枢护界成型的刹那—— 祭司那凝聚完毕的、由纯粹暗影与终结规则构成的毁灭一击,如同咆哮的黑色巨龙,轰然而至,狠狠撞在了那层薄薄的、散发着乳白色光晕的护界之上!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没有能量对冲的湮灭。 那足以轻易撕碎山岳、湮灭灵魂的暗影洪流,在接触到灵枢护界的瞬间,竟如同阳光下的冰雪,发出了“嗤嗤”的消融声!构成攻击的暗影规则,仿佛遇到了天生的克星,被那护界上流转的安宁与庇护意境强行分解、驱散! 毁灭性的能量洪流,竟被那看似脆弱的护界,稳稳地挡在了外面!甚至连一丝涟漪都未曾激起! 祭司兜帽下的冰冷星辰,第一次出现了剧烈的震荡!那绝对漠然的姿态被彻底打破,流露出难以置信的惊愕! “不可能!这是什么力量?!” 他那空灵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明显的波动,甚至是一丝……惊疑? 这完全超出了他对能量规则的理解!这乳白色的护界,其力量本质并非单纯的强大,而是一种更加根源性的、针对“毁灭”与“恶意”本身的排斥与净化!这绝非沈厌,或者那个已然湮灭的器灵能够独自掌握的力量! 是那“往生契”?还是…… 他的目光猛地投向那扇依旧在紊乱搏动的巨门。 难道……是“门”后存在的注视,间接促成了这种诡异的变化? 而身处灵枢护界之中的沈厌,感受则更加深刻。 外界祭司那恐怖的攻击,以及深渊核心狂暴的规则乱流,在护界之外仿佛成了无声的背景。护界之内,一片宁静祥和,只有他平稳的呼吸声,以及右臂重塑时传来的、代表着新生的细微痒痛。 他低头,看着周身那流转的乳白色符文,仿佛能看到苏九娘那带着慵懒笑意的眉眼,在其中若隐若现。 “九娘……” 他喃喃低语,五指缓缓收拢,将散落在胸口的那些冰冷水晶碎屑,紧紧攥在手心,仿佛要将其融入自己的骨血之中。 悲痛化作燃料,愤怒凝为寒冰。 他知道,这灵枢护界并非永恒。它是以九娘最后的存在为薪柴,燃烧出的短暂奇迹。它挡不住祭司持续不断的攻击,更挡不住那扇巨门后的真正恐怖。 但这短暂的喘息之机,这以同伴湮灭换来的庇护所,已经足够了。 足够他,完成最后的重整旗鼓。 足够他,将这份守护的意志,化作刺向敌人心脏的、最锋利的刃! 他缓缓抬起头,透过那层乳白色的、流转着安魂符文的护界,冰冷的目光如同两把淬毒的匕首,直刺向远处那因攻击受阻而惊疑不定的祭司。 “你的死期……” 沈厌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却带着一种仿佛来自九幽深处的寒意,“……到了。” 灵枢护界,成了这绝望深渊中,最后的堡垒与灯塔。 而归来的,不仅仅是沈厌的生命,更是一颗承载着牺牲与誓言、誓要焚尽这一切黑暗的……复仇之心。 第145章 混沌绘图 灵枢护界之内,万籁俱寂,唯有沈厌自己的心跳与呼吸声,如同擂鼓与风箱,在这片被强行开辟出的安宁空间中回响。护界之外,是祭司狂暴却徒劳的攻击,是深渊规则更加癫狂的扭曲与哀嚎,是那扇巨门紊乱却愈发迫近的搏动。乳白色的符文如同最忠诚的卫士,流转不息,将一切恶意与混乱牢牢隔绝。 但这安宁,是燃烧同伴残魂换来的短暂奇迹,是暴风雨眼中转瞬即逝的平静。沈厌能清晰地感觉到,构成护界的乳白色光芒,正在以一种缓慢而坚定的速度,变得稀薄。苏九娘最后的力量,如同捧在手中的沙,正在无可挽回地流逝。 时间,是他此刻最奢侈,也最紧迫的资源。 他盘膝坐在护界中心,强迫自己压下翻腾的心绪,将所有的悲痛、愤怒与不甘,尽数压缩、冰封,化作最纯粹的、推动前行的燃料。他闭上双眼,不再去看外界那令人绝望的景象,将全部的心神,沉入体内,沉入那刚刚完成初步重塑、依旧脆弱不堪的右臂,沉入左手紧握的、那团稳定旋转的融合幽鉴碎片。 混沌视觉,被他催发到了极致。 这一次,他“看”向的不再是外界的规则乱流,而是他自身力量的“内在宇宙”。 在他的感知中,右臂不再是一条血肉或石化之物,而是一片刚刚经历了一场毁灭性星爆后、正在缓慢重组的微型混沌星域。灰红色的混沌能量如同星云与尘埃,在其中缓慢盘旋,充满了毁灭与新生的双重特质,却又因为之前的崩毁与强行重塑,而显得支离破碎、运行滞涩。一些暗红色的杂质(吞噬秽核的残留)如同星域中的污染带,干扰着能量的纯粹流转。 而左手中的幽鉴碎片,则是一个稳定散发着幽蓝色光芒的、蕴含着清晰空间梳理规则的秩序核心。它的力量,与右臂的混沌形成了鲜明的对立,却又在之前的对抗中,被迫形成了一种极不稳定的、危险的联系。 以往,他要么是强行压制混沌,要么是粗暴地引爆平衡。但现在,他有了新的想法,有了苏九娘用生命为他换来的、这宝贵的喘息之机。 他不再试图去“控制”或“对抗”。 他开始…… “绘图”。 以自身那融合了守护与不屈的意志为 “笔”。 以幽鉴碎片的空间规则感知为“规尺”。 以右臂内那片破碎的混沌星域为“画卷”。 他要做的,不是将混沌纳入秩序的框架,也不是让秩序臣服于混沌的狂暴。而是……以秩序的“规尺”,去丈量、去勾勒出混沌星域内部,那本就存在的、属于它自身的“运行图谱”! 混沌,并非绝对的无序。它有其自身的、更加宏大、更加难以捉摸的运行逻辑与能量脉络。只是这种逻辑,远非寻常秩序所能理解。 而此刻,拥有了幽鉴碎片的空间规则感知,拥有了超越寻常的意志力,更拥有了必须成功的决心的沈厌,开始尝试去触碰、去理解、去……描绘这份独属于混沌的“秩序”! 他的意志之“笔”,小心翼翼地探入右臂的混沌星域。他没有去强行改变任何能量流的方向,而是如同一个最耐心的勘探者,沿着那些灰红色能量自然流转的轨迹,细细地感知、记录。 幽鉴碎片的“规尺”则同步运转,将感知到的混沌能量轨迹,与已知的空间规则脉络进行对照、解析。并非要将其纳入现有规则,而是试图理解其内在的“几何结构”与“动力学原理”。 这是一个极其凶险且精微的过程。 他的意志如同在雷暴中穿行的丝线,稍有不慎,便会引动混沌能量的反噬,导致刚刚重塑的右臂再次崩毁。他的大脑承受着海量且混乱的信息冲击,仿佛有无数个宇宙在他脑海中生灭,带来阵阵撕裂般的胀痛。 但他坚持着。 他“看”到了一些前所未见的“图案”——能量并非直线或曲线流动,而是以一种分形、递归、甚至超越三维视角的方式在跳跃、折叠、自我复制与湮灭。毁灭与新生的界限模糊不清,时间与空间的概念在这里变得暧昧。 他尝试着,用意志引导幽鉴的力量,不是去束缚,而是如同给狂野的河流标注出深浅与暗流,在那片混沌星域中,勾勒出一些关键的能量节点、流转主干以及需要规避的污染区域。 渐渐地,一幅残缺的、却前所未有的 “混沌法则图谱” ,开始在他右臂内部,若隐若现地浮现出来! 这图谱并非固定不变,而是随着混沌能量的自然运行而不断微调、变幻,但它确实存在了!它像是一张专属于沈厌的、驾驭这片混沌力量的导航图和结构框架! 当这幅初步的图谱成型的刹那—— 沈厌右臂内那原本支离破碎、运行滞涩的混沌能量,仿佛突然找到了“方向”,开始沿着图谱勾勒出的脉络,更加顺畅、更加高效地流转起来!那些暗红色的杂质,被图谱的力量排斥、挤压到了一些无关紧要的边角区域,暂时无法再干扰核心能量的运行! 一种前所未有的掌控感,油然而生! 这不是压制后的顺从,而是理解后的引导!是真正意义上的,将混沌力量化为了自身如臂使指的工具! 同时,他左手中的幽鉴碎片,似乎也因为这“混沌绘图”的成功,而产生了一丝微妙的共鸣。它不再仅仅是与混沌对抗,而是仿佛……认可了这种在对抗中达成的、动态的“认知平衡”?幽蓝的光芒变得更加柔和,与右臂内那沿着图谱流转的灰红能量,形成了一种奇异的、既对立又共生的韵律。 沈厌缓缓睁开双眼。 眸中,那灰色的深邃里,仿佛倒映着刚刚绘制完成的、不断变幻的混沌星图与幽蓝的规则经纬。 他抬起右臂,意念微动。 一道凝练的、内部结构无比稳定、却又蕴含着恐怖毁灭力量的灰红色能量刃,悄无声息地在他指尖凝聚、延伸。不再是之前那种充满不确定性的狂暴,而是一种内敛的、精准的、完全受控的锋芒。 他成功了。 在这最后的庇护所内,在同伴牺牲换来的宝贵时间里,他完成了力量的蜕变与重构。 他低头,看向手心那些冰冷的水晶碎屑,轻声低语,仿佛在立下誓言: “九娘,你看……” “这条路,我走通了。” “接下来……该让他们付出代价了。” 他站起身,周身的气息与之前截然不同。虚弱依旧存在,伤势并未痊愈,但那股源自灵魂深处的、与力量完美契合的自信与冰冷杀意,却如同出鞘的神兵,锋芒毕露。 他抬头,目光穿透那已变得稀薄不少的灵枢护界,锁定了外界那因久攻不下而气息愈发躁动不安的祭司。 混沌绘图已成。 狩猎者与猎物的角色,该再次调转了。 第146章 祭司真容 灵枢护界的光芒已稀薄如蝉翼,乳白色的符文流转速度明显减缓,仿佛随时都会彻底消散。外界,祭司的攻势虽因护界的诡异特性而屡屡受挫,但他调动深渊本源规则形成的压迫却愈发沉重,如同不断上涨的潮水,疯狂冲击着这最后的孤岛。 护界之内,沈厌静立如松。右臂自然垂落,指尖那抹凝练的灰红能量刃悄然内敛,唯有眸中那倒映着混沌星图与规则经纬的灰色,冰冷地锁定着护界之外那道灰袍身影。 他没有急于出手,而是在等待。等待护界彻底消散的刹那,等待祭司因久攻不下而可能出现的,哪怕最细微的破绽。同时,他也在全力运转混沌绘图所成的法则图谱,加速着右臂力量的最终调和与复苏。 就在护界光芒摇曳,即将如同泡沫般破碎的前一瞬—— 或许是沈厌那截然不同的、充满掌控力的气息刺激,或许是自身融合进程被一再干扰的焦躁,或许是那扇巨门后意志注视带来的无形压力…… 祭司那一直保持的、试图以绝对力量碾压的姿态,终于出现了一丝难以维持的波动。 他凝聚下一次攻击的动作,出现了一个极其短暂的、几乎无法察觉的凝滞。那由暗影与终结规则构成的身躯,在与深渊本源狂暴规则的连接处,因这瞬间的凝滞,产生了一丝微小的不协调。 就是现在! 沈厌眼中厉芒爆射!他并未直接攻击祭司本体,而是左手中的幽鉴碎片幽蓝光芒骤然一闪,融合后的空间规则感知被催发到极致,精准地捕捉到了那丝因祭司自身波动而产生的、连接处的规则缝隙! 他右手并指如剑,指尖灰红能量并非喷射,而是高度压缩凝聚,化作一道细微到极致、却蕴含着混沌绘图全部理解的法则之刺,沿着那转瞬即逝的缝隙,无视了空间距离,直接点向了祭司与深渊本源力量连接的核心节点! 这一击,无关能量强弱,而是直指规则结构的薄弱之处! “嗤——!” 一声轻响,仿佛烧红的细针刺入了某种坚韧却存在缺陷的皮革。 祭司那由暗影构成的身躯猛地一震!兜帽下那片旋转的虚无黑暗剧烈地扭曲、波动起来,那两点冰冷的星辰光芒第一次出现了紊乱的闪烁! 一股并非来自外部攻击,而是源于自身力量体系被从内部精准干扰的反噬之力,在他体内猛地爆发开来! “呃啊——!” 他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混合着痛苦与惊怒的低吼,一直笼罩周身的、那完美融入深渊规则的漠然气场,如同被打破的镜子,骤然破碎! 更令人震惊的事情发生了—— 随着他自身力量体系的短暂紊乱,以及那似乎源自灵魂本能的、对这股反噬的应激反应,他那一直由纯粹暗影与虚无构成的“面容”,那兜帽下的深邃黑暗,竟如同褪色的墨水般,开始剧烈地波动、淡化! 隐藏在其下的、被无尽岁月和深渊力量掩盖的真实容貌,在这一刻,被迫地、短暂地……显露了出来! 那是一张……属于人类的脸庞。 苍白,瘦削,布满了某种非自然的、仿佛树根般蔓延的暗红色纹路,显得异常诡异。但依旧能辨认出,这张脸曾经属于一个中年男性,眉眼间甚至能看出一丝残留的、属于学者的儒雅轮廓,只是如今被无尽的冰冷、疯狂以及一种深入骨髓的偏执彻底扭曲。 而这张脸…… 沈厌的瞳孔,在这一瞬间,骤然收缩到了针尖大小! 一股冰寒彻骨的凉意,顺着他的脊椎猛地窜上头顶! 这张脸……他见过! 不是在别处,正是在那记忆回廊中,属于他父母的那几段破碎记忆碎片里! 在那段展示父母研究的画面中,除了父亲沈墨和母亲沈清音,还有一个总是默默跟在母亲身后,负责记录数据、调试仪器的年轻助手!那个助手看向母亲手中研究资料、看向那面巨大古镜(幽鉴)时,眼中偶尔会闪过一种难以掩饰的、近乎狂热的痴迷! 虽然眼前这张脸苍老、扭曲了太多,但那基本的轮廓,那眉宇间残留的些许痕迹……分明就是同一个人! 那个曾经在他父母研究团队中,看似谦逊好学的……助手! 他竟然……没有死在那场灾难中?反而堕落成了如今这副模样,成为了这深渊的主宰,一切灾难的源头——祭司?! “是……你?!” 沈厌的声音因这巨大的震惊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死死盯着那张在暗影与虚无中若隐若现、痛苦扭曲着的苍白面孔,“我父母当年的……助手?!” 似乎是“父母”和“助手”这两个词,狠狠刺激到了祭司那被疯狂与偏执占据的灵魂。他兜帽下那刚刚显露片刻的真实容貌,因剧烈的情绪波动而更加扭曲,暗红色的纹路如同活物般蠕动。他那双重新被冰冷星辰占据(但已不再绝对漠然)的眼眸,死死盯住沈厌,里面翻涌着极其复杂的情绪——有被揭穿老底的惊怒,有积压了不知多少岁月的怨恨,更有一种……扭曲的、仿佛终于等到这一刻的宣泄欲望! “助手?呵……呵呵……” 祭司发出一阵低沉而扭曲的笑声,那空灵漠然的语调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带着刻骨怨毒与疯狂的沙哑声音,“沈墨……沈清音……他们懂什么?!他们只知道可笑的‘疏导’与‘平衡’!他们根本不明白‘门’后那伟大存在所代表的……终极真理!” 他猛地抬起那只由暗影构成的手,指向那扇搏动的巨门,声音因激动而尖锐:“是祂!是这伟大的混沌本源,赐予了我真正的‘知识’!赐予了我超越凡俗的‘力量’!让我得以窥见这宇宙最终的……归宿!” “而你!” 他的目光如同毒蛇般缠上沈厌,充满了嫉妒与贪婪,“你不过是他们失败研究的残次品!一个本该在当年那场事故中一同毁灭的……意外!你的血脉,你的力量,本都该属于我!是我!才是最适合承载这伟大混沌的……唯一容器!” 真相,如同裹挟着冰碴的寒风,呼啸着灌入沈厌的脑海。 父母的助手,因痴迷“门”后力量而堕落,策划或利用了当年的灾难,窃取了部分研究成果与深渊力量,最终成为了如今的祭司。而他沈厌,这个“意外”存活下来的、拥有特殊血脉的“残次品”,则成了对方计划中,用来完成最终融合的……关键“钥匙”! 所有的线索,在这一刻串联成一条冰冷而残酷的链条。 往日的因,结出了今日这绝望的果。 沈厌缓缓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护界内那即将彻底消散的、带着苏九娘最后气息的空气。当他再次睁开眼时,所有的震惊、所有的波澜,都已沉淀为最深沉的、足以冻结灵魂的杀意。 他看向那张扭曲而疯狂的、曾经作为父母助手的脸,声音平静得可怕,却字字如冰: “原来……是你。” “很好。” “新仇旧恨……” “今日,一并了结。” 护界,终于如同破碎的泡沫,彻底消散。 最后的屏障消失。 复仇者与堕落者,在这深渊的核心,直面彼此。 过往的阴影与当下的死局,交织成最终的血色,图景。 第147章 弑神之器 灵枢护界破碎的瞬间,深渊那粘稠而充满恶意的规则之力,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从四面八方疯狂挤压而来。失去了苏九娘以最后灵体本源构筑的庇护所,沈厌感觉自己像是被赤裸地抛入了沸腾的油锅,每一寸肌肤、每一个念头,都在承受着源自世界本源的、充满终结意味的侵蚀。 祭司那张因真相揭露而愈发扭曲的苍白面孔上,混合着怨毒与一种近乎胜利的狞笑。他显然认为,失去了最后的乌龟壳,沈厌不过是砧板上的鱼肉,任由他宰割。暗影与终结的规则在他手中重新凝聚,化作一柄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漆黑长矛,矛尖直指沈厌的心脏——他要彻底摧毁这个知晓他过往、阻碍他大业的“残次品”,夺取那梦寐以求的血脉与幽鉴碎片! 漆黑的矛影撕裂了扭曲的空间,带着无可抗拒的毁灭意志,瞬息即至!速度之快,威势之猛,远超之前任何一次攻击!这是祭司在身份暴露、恼羞成怒之下,融合了深渊本源力量的含恨一击,意图一击必杀! 沈厌瞳孔中倒映着那急速放大的死亡阴影,周身被那恐怖的规则锁定,几乎动弹不得。右臂内部,刚刚初步调和的混沌力量在外部绝强压力的刺激下疯狂奔涌,试图破体而出进行对抗,但这仓促间的反应,似乎已来不及完全抵挡这凝聚了祭司全力与深渊意志的一击! 差距,依然是如此巨大。即便窥破了对方的根脚,即便初步绘制了自身的法则图谱,在绝对的力量和位格的压制面前,依旧显得脆弱。 难道……就这样结束了? 不甘!愤怒!以及对苏九娘牺牲的痛惜,如同岩浆般在他胸中沸腾!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嗡! 他怀中,那枚融合了两块碎片、一直安静散发着幽蓝光晕的幽鉴,突然毫无征兆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炽烈光芒!这光芒并非向外扩张,而是如同有生命般,瞬间向内收敛,包裹住了沈厌,更准确地说,是包裹住了他那只异化的右臂! 与此同时,一个极其微弱、却清晰无比的女子叹息声,直接在他灵魂最深处响起,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的决绝,以及……无尽的眷恋。 是苏九娘! 并非来自外界,而是源自那枚水晶心窍,源自她最后融入幽鉴的那部分本源灵性!她并未完全消散,而是将最后一点意识、一点真灵,彻底与这古老的神器碎片融为一体,在此刻,感受到了沈厌面临的绝境,做出了最终的抉择! “沈厌……记住……平衡……非是毁灭……” “以我残灵为引……以幽鉴之则為骨……以汝混沌為锋……” “铸……破界之梭!” 那叹息声化作一道道清晰无比的意念流,携带着苏九娘对空间规则最后的、也是最深刻的理解,以及她燃烧灵体所化的纯粹能量,疯狂地涌入幽鉴碎片,再通过幽鉴碎片,与沈厌右臂内那躁动不安的混沌力量强行融合! “不——!”沈厌在心中嘶吼,他明白了苏九娘要做什么!这是真正的、彻彻底底的、连轮回转世机会都放弃的终极牺牲!她要将自己存在的最后痕迹,化作锻造“武器”的材料! 他想阻止,却根本无法阻止这个过程。幽鉴的光芒与右臂的灰红能量如同水乳,交融般缠绕在一起,苏九娘那带着清冷与温柔的灵性力量,如同最精巧的工匠,引导着狂暴的混沌之力,依照着某种玄奥至极的空间规则架构,开始急速塑形! 剧痛!远超之前任何一次力量冲突的剧痛,从右臂传来,仿佛整条手臂的血肉、骨骼、乃至灵魂联系,都被打碎、重构!灰色的能量不再是简单的覆盖或流动,而是在幽鉴幽蓝光芒的编织下,凝聚出无比复杂、细密的规则纹路,这些纹路又彼此勾连,形成一个整体——那是一个长约四尺、两头尖锐、通体流转着灰、红、蓝三色异芒的梭形虚影! 这梭影凝实的速度极快,几乎是在那漆黑长矛即将触碰到沈厌胸口的瞬间,便彻底成型! 它没有实体,却散发着一种凌驾于此地混乱规则之上的、极度内敛而危险的气息!它仿佛是一切空间结构、一切规则壁垒的天然克星!梭身之上,那灰色的混沌代表着“无序”与“湮灭”的本源,红色的戾气是沈厌意志与愤怒的显化,而那道贯穿始终、稳定着整体结构的幽蓝,则是苏九娘以自身存在为代价,赋予它的“破界”神髓与最后的守护! “九娘——!”沈厌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低吼,左手下意识地想要抓住什么,却只抓住了空气中那正在飞速消散的、属于苏九娘的最后一缕温暖气息。 而他的右臂,此刻已完全被那柄名为“破界梭”的能量武器所取代,或者说,他的右臂暂时“化形”为了这柄弑神之器!一种血脉相连、如臂使指的感觉涌上心头,仿佛这破界梭本就是他身体的一部分,是他意志的延伸! 没有时间悲伤,没有时间缅怀。 祭司那志在必得的漆黑长矛,已触及了他胸前的衣襟!那凝聚的终结规则,几乎要冻结他的灵魂! “滚开!” 沈厌猛地抬头,眼中所有的情绪都被压缩成了极致的冰冷与杀意。他右臂所化的破界梭,随着他的意志,以一种超越视觉捕捉的速度,由下而上,斜斜撩起!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没有能量对冲的轰鸣。 只有一声轻微到极致的、仿佛琉璃碎裂的“咔嚓”声。 那柄凝聚了祭司强大力量与深渊规则的漆黑长矛,在接触到破界梭梭尖那一点凝练到极致的灰蓝光芒时,竟如同遇到了烈阳的冰雪,从矛尖开始,寸寸碎裂、崩解!构成长矛的暗影与终结规则,被破界梭蕴含的、更本质的“破界”特性强行瓦解、归于虚无! 不仅如此,破界梭去势不减,沿着一种玄妙的轨迹,直刺祭司因攻击而略显空门大开的核心——那片连接着他与深渊本源、刚刚被沈厌法则之刺干扰过的区域! 祭司脸上的狞笑彻底僵住,取而代之的是无与伦比的惊骇与难以置信!“不可能!这是什么力量?!竟能直接瓦解深渊规则?!” 他疯狂调动深渊力量试图防御,暗影在他身前层层叠叠地凝聚,化作一面面铭刻着终结符文的盾牌。 然而,在破界梭面前,这些防御显得如此徒劳! 嗤!嗤!嗤! 破界梭如同烧红的尖刀切入凝固的油脂,轻而易举地撕裂了一面又一面暗影盾牌。梭身上流转的三色光芒,尤其是那道幽蓝,仿佛拥有着“否定”一切既定规则的能力,所过之处,祭司构建的防御规则纷纷失效、崩散! “不——!”祭司发出了惊恐的尖叫,他感受到了致命的威胁!这柄突然出现的怪异梭形武器,竟然真的拥有伤害他、甚至可能……弑杀他这近乎与深渊融合之身的能力! 噗! 终究是慢了一步。 破界梭的梭尖,以一种决绝的姿态,狠狠刺入了祭司胸前那团不断搏动的、与深渊本源连接最紧密的暗影核心!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祭司的动作彻底僵住,他低头,难以置信地看着那没入自己“身体”的破界梭。梭身之上,灰色的混沌能量开始疯狂侵蚀他的存在本质,红色的戾气灼烧着他的意志,而那道幽蓝,则如同最冷酷的裁决,精准地破坏着他与深渊本源之间的规则连接! “啊——!!!” 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叫从祭司口中爆发出来,其中夹杂着痛苦、愤怒,以及一丝……源自灵魂本能的恐惧! 他周身缠绕的暗影开始剧烈地翻滚、溃散,那苍白扭曲的面容在暗影中若隐若现,写满了痛苦与不甘。他与深渊的融合进程被强行中断,甚至开始出现逆转的趋势! 沈厌死死握着右臂所化的破界梭,感受着梭身传递来的、苏九娘最后的气息正在与混沌之力一起,疯狂破坏着祭司的根基。他眼中没有丝毫怜悯,只有大仇得报的冰冷,以及深藏眼底的、无法言喻的悲怆。 弑神之器,已成。 以挚友之殇,换取的……一线胜机。 第148章 门扉裂痕 破界梭深深没入祭司胸前的暗影核心,如同烧红的烙铁烫进了冰雪。不再是简单的能量冲击,而是更本质的规则层面的瓦解与否定。灰色的混沌能量疯狂侵蚀着祭司由深渊规则构筑的“存在”,红色的戾气灼烧着他扭曲的意志,而那道贯穿梭身的幽蓝,则如同最精准的外科手术刀,无情地切割、剥离着他与身后那扇巨门——那“门”后伟大存在——之间的深层连接。 “呃啊啊啊——!” 祭司发出的惨叫已经脱离了人类嗓音的范畴,更像是无数规则崩断时发出的、刺耳欲聋的噪音。他周身缠绕的浓郁暗影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剧烈地翻滚、溃散,又试图重新凝聚,却被破界梭上持续散发的灰蓝光芒死死压制、驱散。他那张苍白扭曲的面容在明灭不定的暗影中疯狂闪烁,写满了极致的痛苦、难以置信的惊骇,以及一种根基被动摇的、最原始的恐惧。 “不!你不能……你不能这样做!”他徒劳地挥舞着由暗影重新凝聚的手臂,想要将破界梭从自己“体内”拔出,但那梭子仿佛与他核心的规则长在了一起,每一次触碰都只会带来更剧烈的、源自存在本源的痛苦。“这是亵渎!对伟大存在的亵渎!” 沈厌对祭司的嘶吼充耳不闻。他全部的意志都集中在右臂所化的破界梭上,感受着苏九娘残存灵性引导下的力量,如何一点点地破坏着祭司与深渊的链接。一种冰冷的、带着无尽悲怆的快意在他心中蔓延。复仇的火焰灼烧着他的理智,但他并未失去冷静,反而在这种极致的情绪下,对破界梭的掌控愈发精妙。 他能“看”到,在破界梭的干涉下,祭司身后那扇一直缓慢搏动、散发着令人窒息威压的巨门,其表面流淌的、如同血管脉络般的暗红色纹路,光芒开始变得明灭不定,流转的速度也明显滞涩起来。门内传出的、那仿佛来自远古星空的低沉呓语,第一次带上了一丝……可以被称之为“惊怒”的波动。 有效!破界梭真的能影响到这扇门! 这个发现让沈厌精神一振。他强忍着右臂传来的、因过度驱动混沌之力而产生的撕裂般剧痛,以及灵魂深处因苏九娘彻底消散而涌起的巨大空虚,将更多的意志力灌注进破界梭! “给我……断开!” 他低吼一声,破界梭上的幽蓝光芒骤然炽盛,仿佛回光返照般,爆发出苏九娘留在世间的最后璀璨!梭身猛地一震,一股更加决绝、更加彻底的“破界”之力,如同决堤的洪流,顺着梭尖轰入祭司的核心! 咔嚓——! 这一次,碎裂声清晰可闻,并非来自祭司,而是来自他身后那扇巨大的门扉! 只见巨门中央,靠近顶端的位置,一道细长、扭曲的黑色裂痕,如同丑陋的伤疤,猛地绽开!裂痕边缘,暗红色的光芒如同凝固的血液般闪烁,不断有细碎的、仿佛空间本身碎片的黑色颗粒从中剥落、消散。 门扉的搏动,在这一刻,出现了刹那的停滞! “吼——!!!” 一声无法形容其来源、仿佛来自万古之前、又仿佛响彻于灵魂深处的恐怖咆哮,猛地从门扉的裂痕之后传来!这咆哮中蕴含着无边的愤怒、被蝼蚁挑衅的暴戾,以及一种……仿佛自身完美之物被玷污的极致狂躁! 这是“门”后存在的意志!它被真正激怒了! 与此同时,正与破界梭力量苦苦抗衡的祭司,身躯猛地剧震,如同被一柄无形巨锤狠狠砸中!他发出一声更加凄厉的惨叫,周身暗影瞬间变得稀薄,那张苍白面孔上的暗红色纹路疯狂蠕动,仿佛要挣脱皮肤的束缚! 破界梭对连接节点的破坏,加上门扉受损带来的反噬,内外交攻,终于对他造成了前所未有的重创! “不!伟大的主啊!请息怒!请再给我一次机会!”祭司惊恐地朝着门扉的方向嘶喊,声音中充满了哀求与恐惧。他能感觉到,自己与“主”之间的联系正在变得不稳定,那源源不断供给他的深渊力量,此刻变得狂暴而混乱,甚至开始反过来冲击他自身的存在! 他与深渊的融合进程,不仅被强行中断,更出现了巨大的、可能导致他彻底崩潰的裂痕! 沈厌敏锐地抓住了这个机会。他清楚地感知到祭司力量的急剧衰退和混乱。此刻,正是彻底了结这个罪魁祸首的最佳时机! 他眼中寒光一闪,就欲催动破界梭,将最后的力量爆发出来,将祭司连同其核心的链接彻底湮灭! 然而,就在他发力前的一瞬—— 那扇巨门上的裂痕处,异变再生! 一股远超之前任何时刻的、精纯而恐怖的吸力,猛地从裂痕中爆发出来!这股吸力并非针对物质,而是直接作用于规则、能量,以及……灵魂! 首当其冲的,正是与门扉联系最为紧密的祭司! “不!主!不要!我可以……”祭司的哀求瞬间变成了绝望的尖叫。他感觉到自己千辛万苦融合的深渊力量,甚至是他自身的灵魂本源,都在这股恐怖的吸力下,不受控制地脱离他的掌控,如同百川归海般,被强行抽离,投向那门扉的裂痕! 他试图抵抗,但在门后存在的盛怒之下,他的抵抗显得如此微不足道。他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透明、虚幻,构成他存在的暗影与规则如同风中沙堡般瓦解、流逝。 “都是你!都是因为你!沈厌!!!”在彻底被吞噬的前一刻,祭司扭曲的面容转向沈厌,发出了最恶毒的诅咒,“你毁了这一切!主不会放过你的!你会……你会……” 后续的话语被恐怖的吸力强行扯碎、吞没。祭司的身影最终彻底淡化、消散,化为一股精纯的黑暗能量流,被门扉上的裂痕贪婪地吸收了进去。 一位谋划多年、几乎颠覆榕城、融合了部分深渊本源的强大存在,就这样在其所崇拜的“主”的反噬下,迎来了彻底的终结。 沈厌怔怔地看着祭司消失的地方,右臂所化的破界梭因为失去了目标,光芒微微黯淡了一些。大仇得报,心中却并无多少喜悦,只有一片冰冷的虚无,以及……对眼前这扇巨门更深的忌惮。 祭司死了,但危机并未解除,反而可能……更加危险了! 那扇门,因为受损而暴怒的“门”后存在,显然需要更多的能量来修复自身,或者……进行某种更可怕的变化! 果然,在吞噬了祭司之后,门扉裂痕中传来的吸力并未减弱,反而骤然增强!目标,赫然转向了此刻深渊核心中,除了门扉本身之外,唯一还存在着的、拥有庞大能量的个体—— 沈厌! 以及他右臂所化的,蕴含着混沌之力与幽鉴规则的破界梭! 恐怖的吸力笼罩而下,沈厌只觉得右臂剧痛,破界梭光芒乱闪,竟隐隐有脱离控制、被强行扯向门扉裂痕的趋势!甚至连他自身的灵魂,都感受到了一种要被剥离出躯体的撕扯感! 门扉裂痕,如同一张贪婪的巨口,在吞噬了叛徒之后,要将这胆敢伤害它的“异物”,也一并吞没! 刚刚斩灭强敌,便立刻陷入了更大的危机之中。沈厌咬紧牙关,将残存的所有力量灌注右臂,死死抗衡着那来自门后的恐怖吸力,脑中飞速思考着对策。 破坏门扉?以破界梭目前的状态和自己的力量,似乎难以做到。 逃离?在这深渊核心,规则混乱,又有门扉锁定,谈何容易。 难道……真的要如同祭司一般,被这扇门吞噬? 不!绝不! 他猛地抬头,望向那不断搏动、裂痕处散发着不祥吸力的巨门,眼中闪过一丝疯狂与决绝。 苏九娘用命换来的机会,绝不能浪费在这里! 或许……还有一个办法……一个更危险,但可能彻底解决问题的办法…… 第149章 深渊倒灌 门扉裂痕传来的吸力如同无形的巨蟒,死死缠绕住沈厌与他右臂所化的破界梭。那不是物理层面的拉扯,而是规则与能量层面的强行抽取,仿佛要将他的存在本质都剥离出来,填入那巨门之后无尽的虚无与饥饿之中。 右臂传来撕裂般的剧痛,破界梭上流转的灰、红、蓝三色光芒在吸力的干扰下剧烈闪烁、明灭不定,仿佛风中残烛。构成梭身的能量结构变得不稳,甚至开始有细微的能量丝线被强行扯出,投向那黑暗的裂痕。更可怕的是灵魂层面的撕扯感,意识仿佛要被从躯壳里硬生生拽出,投向那未知的、充满恶意的源头。 不能留在这里!必须立刻离开这吸力的核心范围! 沈厌咬紧牙关,牙龈几乎渗出血来。他全力运转混沌绘图形成的法则图谱,试图稳定右臂的力量,同时将意志灌注破界梭,激发其“破界”的特性,不是攻击,而是——挣脱! “嗡——!” 破界梭发出一声不甘的悲鸣,梭尖那点凝练的灰蓝光芒再次炽盛,强行在周围粘稠如胶水般的深渊规则和恐怖吸力中,撕开了一道极其细微、极不稳定的“缝隙”!这缝隙并非通往安全之地,仅仅是暂时偏离了吸力最强大的轴线! 够了! 沈厌抓住这转瞬即逝的机会,用尽全身力气,结合破界梭提供的微弱推力,猛地向侧后方“跃”去!动作僵硬而狼狈,完全失去了之前的从容,更像是在泥沼中绝望的挣扎。 轰!!! 就在他身体脱离原地的刹那,原本他所处位置的空间,如同被无形巨手狠狠攥住,猛地向内坍缩、扭曲,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可以想象,如果他晚上半秒,会是什么下场。 沈厌重重地“摔”在远处一块相对稳定、凸起的暗红色“肉瘤”状结构上,喉头一甜,一口鲜血忍不住喷了出来。强行对抗门扉吸力以及瞬间的规则挪移,对他的身体和灵魂都造成了不小的负担。右臂所化的破界梭光芒黯淡了许多,梭身甚至出现了几道细微的、仿佛瓷器开片般的裂纹,显然刚才的爆发和挣脱消耗巨大。 他半跪在地,剧烈地喘息着,抬头死死盯住那扇巨门。 吞噬了祭司之后,门扉裂痕处闪烁的暗红色光芒似乎稳定了一些,但那恐怖的吸力并未完全停止,只是不再像刚才那样集中锁定他,而是变得更加……弥散,更加狂暴! 裂痕如同一个失控的漏洞,不仅向外散发着吸力,更开始不受控制地向外“喷吐”着什么! 不再是精纯的深渊秽气,而是一种更加原始、更加混乱、充满了毁灭与终结意味的……混沌洪流!这股洪流呈现出一种污浊的、仿佛混合了无数种负面能量的暗灰色,其中夹杂着破碎的规则碎片、扭曲的灵魂残响、以及一种……仿佛能侵蚀现实本身基底的力量! 这股暗灰色的混沌洪流,如同决堤的洪水,从门扉裂痕中汹涌而出,瞬间冲击着深渊核心本就脆弱不堪的规则结构! 咔嚓!咔嚓!咔嚓! 肉眼可见的,深渊核心的空间开始大面积地崩裂、扭曲!那些蠕动着的“肉,壁”、搏动着的能量节点、悬浮的怪异残骸,在这混沌洪流的冲击下,如同被投入强酸的物体,迅速溶解、溃散,或者被同化成洪流的一部分,使得这股毁灭之潮愈发壮大! “不好……”沈厌脸色剧变。他清晰地感觉到,整个深渊的“底部”,那维系着这片特殊空间存在的规则基础,正在因为这股失控的混沌洪流冲击而变得极其不稳定,并且……开始向上“抬升”! 这不是物理意义上的抬升,而是规则层面的“倒灌”!这个依附于现实世界榕城之下的深渊维度,其内部积压了无数年的污秽、混乱与负面能量,因为门扉失控的裂痕,找到了一个宣泄口,正疯狂地试图冲破维度的壁垒,涌向……现实世界! 必须阻止!否则,一旦让这股融合了深渊本源和门后混沌力量的洪流冲入榕城,那将是一场远超之前任何灾难的、真正的末日!普通人在这种力量面前,连一秒都无法支撑,就会化为乌有,整个城市乃至更广阔的区域,都可能被拖入这片永恒的混沌与死寂! 可是,如何阻止? 封印门扉?以他现在的状态和破界梭的损伤,几乎不可能。 强行堵住裂痕?那无异于螳臂当车,瞬间就会被洪流吞噬。 他的目光飞速扫视着这片正在加速崩溃的深渊核心,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混沌绘图所感知到的规则线条在他意识中疯狂闪烁、重组,寻找着那理论上可能存在的一线生机。 有了! 一个极其冒险、成功率低得可怜、但或许是唯一可行的方法,在他脑海中成型。 深渊之所以是深渊,是因为它与现实世界之间存在着一层相对稳定的“维度壁垒”或者说“规则滤网”。正是这层滤网,限制了深渊力量对现实的大规模侵蚀。现在,门扉裂痕导致滤网在核心区域出现了巨大的漏洞,引发了倒灌。 如果能……不是去堵那个最大的漏洞(门扉裂痕),而是在这倒灌的洪流路径上,利用破界梭和自身混沌血脉的特性,临时构筑一个反向的“规则漩涡”或者“能量沉降池”呢? 就像在洪水冲击的大坝缺口下方,紧急挖掘一个蓄洪区!将冲击而来的混沌洪流进行引导、分流、甚至……部分沉降固化在这深渊内部,从而极大削弱冲向外界现实的力量! 这个想法疯狂而大胆,需要对规则有极精妙的操控,更需要承受难以想象的能量冲击和反噬风险。一旦控制不住,他本人就会第一个被这混沌洪流同化、吞噬。 但,还有别的选择吗? 沈厌看了一眼右臂上裂纹遍布的破界梭,仿佛能透过那幽蓝的光芒,感受到苏九娘最后残留的、带着期盼的注视。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胸腔内翻涌的气血和灵魂深处的疲惫,眼神重新变得坚定而锐利。 下一刻,他不再后退,反而主动迎着那汹涌而来的、散发着毁灭气息的暗灰色混沌洪流,一步步向前走去。 右臂抬起,裂纹遍布的破界梭再次亮起,这一次,光芒不再追求极致的锋锐,而是变得内敛、浑厚,梭身微微震颤,发出低沉的共鸣。沈厌以自身意志为引,以破界梭残存的力量为笔,以混沌绘图感知到的规则脉络为基,开始在这崩坏的深渊核心,在这洪流冲击的前沿,艰难地勾勒、构筑起那个理论上存在的…… “深渊沉降之阵”! 他的身影,在铺天盖地、仿佛能吞噬一切的暗灰色洪流面前,显得如此渺小,却又带着一种一往无前的、悲壮的决绝。 深渊倒灌的灾难序幕,已然拉开。而阻止这场灾难的最后希望,系于这孤独的纸扎匠,和他那柄濒临破碎的弑神之器之上。 第150章 九州镇龙阵 榕城。 昔日繁华的都市,此刻正被一种无声的恐怖缓缓浸透。 起初,只是零星几起无法用常理解释的怪诞事件。城东老城区,一名夜班护士在凌晨回家的路上,惊恐地发现自己的影子在路灯下扭曲、拉长,最终脱离了她的身体,如同活物般钻入了旁边的墙壁,消失不见。城南商业区,一栋写字楼的玻璃幕墙在正午时分,毫无征兆地映照出无数扭曲、哀嚎的人形虚影,持续了数分钟才缓缓淡去,引得下方人群一片恐慌。城西公园的人工湖,湖水在一夜之间变得漆黑如墨,散发出刺鼻的腥臭,湖中的游鱼翻着白肚皮浮上水面,眼珠却变成了诡异的灰白色。 异常现象调查与管控局(管局)榕城分部的热线几乎被打爆。外勤小队倾巢而出,疲于奔命。然而,这些事件仿佛只是某种更大灾难的前奏。 很快,更可怕的异变发生了。 天空,首先出现了异常。并非乌云,而是一种仿佛油污浸透画布般的、不断蠕动变幻的暗沉色调,阳光透过这层诡异的“滤镜”,在地上投下扭曲变形、令人不安的光斑。空气中弥漫起一股混合着铁锈、腐烂和某种非尘世甜腻的气味,吸入后让人莫名感到心悸与烦躁。 紧接着,是空间的扭曲。 在榕城数个特定区域——大多是历史悠久的古街、废弃的工厂、或是地脉节点曾经被标记过的地方——空间的稳定性开始急剧下降。街道像是被无形的力量拉扯,变得忽长忽短;建筑物的轮廓如水中的倒影般波动、重叠;甚至有人报告说看到了不属于这个时代的街景一闪而过,或是听到了来自遥远过去的厮杀与悲鸣。 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渗透”。 一些形态无法用语言描述的、半透明的、散发着微弱秽气或怨念的“东西”,开始在这些空间不稳定区域时隐时现。它们可能是扭曲的人形阴影,可能是蠕动的污秽聚合体,也可能是某种无法理解的几何光斑。它们似乎还没有完全“适应”现实世界的规则,存在极不稳定,时而凝实,时而消散,但每一次出现,都会引发范围内的电子设备失灵、生物本能恐惧,甚至直接导致靠近的活人精神恍惚、生命力流失。 恐慌,如同瘟疫般在城市的角落里悄然蔓延。官方试图封锁消息,维持秩序,但面对这种超越认知的威胁,人力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榕城管局地下指挥中心,此刻灯火通明,气氛凝重得能滴出水来。 林玥站在巨大的全息沙盘前,原本干练的身影此刻透着一股难以掩饰的疲惫,但她的眼神依旧锐利如鹰。沙盘上,代表榕城的立体模型,正被大片大片的、不断闪烁扩张的红色,区域所覆盖,这些正是空间异常和能量渗透的高发区。刺耳的警报声此起彼伏,屏幕上滚动的数据流快得让人眼花缭乱。 “报告!西区三号节点能量读数突破阈值!空间扭曲度达到危险级!” “东区老街出现大量低阶‘游荡者’(对渗透怪物的临时命名),已有平民受伤!” “南区通讯受到强烈干扰,三支外勤小队失联!” “检测到大规模、高强度的负面精神波动源头……指向……指向城中心地底深处!能量性质与之前记录的‘深渊’特征高度吻合!” 坏消息一个接一个传来,指挥中心内所有人的脸色都异常难看。 “林指挥,”一名负责能量分析的技术人员声音沙哑地开口,带着绝望,“能量渗透的速度和强度都在指数级增长!根据模型推演,照这个趋势,最多十二个小时,榕城的现实结构就会在多个节点彻底崩坏,深渊的力量将长驱直入!我们……我们现有的手段根本无法阻止!” 无法阻止…… 这四个字像重锤一样敲在每个人的心头。他们见识过归墟教的疯狂,也处理过各种超自然事件,但面对这种近乎世界规则层面的侵蚀,个人的勇武和常规的武器,显得如此微不足道。 林玥死死盯着沙盘上那不断蔓延的红色,指甲深深掐入了掌心。她想起了沈厌,那个独自深入深渊的家伙,他现在怎么样了?眼前的灾难,是否与他有关?还是说……他已经失败了? 不!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她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作为榕城管局的负责人,作为这座城市最后的防线之一,她绝不能在这里放弃! “启动‘九州’协议。”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指挥中心,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指挥中心内瞬间一静,所有人都愕然地看向她。 “九州协议?”一位副官难以置信地确认道,“林指挥,那可是需要总局授权,并且消耗整个华南区储备能量的最高级别应急方案!而且……而且成功率模型显示……” “没有而且!”林玥打断他,语气斩钉截铁,“我们没有时间等待总局的层层审批,也没有第二个选择!榕城数百万民众的生死,就在我们手中!立刻执行!所有责任,由我一人承担!” 她的目光扫过在场每一张或年轻或苍老,但此刻都写满紧张与决然的脸庞:“诸位,我们身后就是家园,已无退路。或许我们会失败,或许我们会死,但至少在倒下之前,我们要让那些来自深渊的杂碎知道,这个世界,不是它们可以随意撒野的地方!” “启动‘九州镇龙阵’!” 命令下达,整个管局分部如同最精密的仪器般高速运转起来。储备仓库深处,尘封已久的、铭刻着古老符文与现代科技结合体的巨大能量核心被激活,发出低沉的嗡鸣。分部建筑外围,以及提前秘密设置在榕城周边八个关键地脉节点上的隐蔽装置,同时亮起了耀眼的、蕴含着中正平和却又浩瀚无匹能量的光芒。 八道光柱,以管局分部为核心,冲天而起,穿透了那污浊的天空,在极高的天穹处交汇、编织,形成一个覆盖了整个榕城范围的、巨大而复杂的立体能量网络!网络的光线并非直线,而是如同游龙般蜿蜒流动,隐隐构成了一个古老“九州”版图的虚影,散发出镇压、稳固、驱邪、净化等多重磅礴意境! 这便是管局压箱底的底牌之一,结合了古老阵法与现代能量科技,旨在稳固一方山河气运、抵御超大规模超自然侵蚀的终极防御阵势——九州镇龙阵! 阵法形成的瞬间,榕城内那无处不在的空间扭曲感,明显为之一滞!那些游荡的、渗透过来的低阶怪物,如同被投入沸水的冰块,发出凄厉的尖啸,身体在纯净而浩大的阵法能量照射下迅速消融、汽化!弥漫在空气中的污浊气息也被大幅净化,让人窒息的压迫感减轻了不少。 “成功了?!”指挥中心内有人发出惊喜的呼喊。 然而,林玥脸上却没有丝毫放松。她紧紧盯着主屏幕,上面显示着阵法核心能量池的读数正在以惊人的速度下降。 “不要高兴得太早!”她沉声道,“阵法只是暂时稳住了表层的渗透和空间扭曲,延缓了崩溃的时间!真正的冲击……来自地底深处的那股深渊本源,还没有完全爆发!” 仿佛是为了印证她的话—— 轰隆!!! 一声沉闷到极致、仿佛源自地心深处的巨响,猛地传来!整个榕城都为之剧烈一震! 沙盘上,代表城中心地底的那个能量源,读数瞬间爆表!一道粗壮、污浊、充满了毁灭与混沌气息的暗灰色能量洪流,如同压抑了千万年的火山终于喷发,悍然冲破了地层与维度的阻隔,狠狠地撞击在了刚刚成型的“九州镇龙阵”的能量网络底部! 咔嚓……滋滋滋…… 覆盖全城的能量网络发出了不堪重负的、令人牙酸的**声!光芒剧烈闪烁,明灭不定!刚刚被压制下去的空間扭曲现象再次出现,甚至更加剧烈!更多的、形态更加诡异、气息更加强大的“渗透者”,从那暗灰色能量洪流冲击阵法壁垒的缝隙中,挣扎着挤了出来! “顶住!把所有备用能源全部接上!维持阵法输出功率!”林玥嘶声下令,额头青筋暴起。 指挥中心内,所有人都拼尽全力,操控着设备,将管局的底蕴毫不保留地注入那摇摇欲坠的阵法之中。 光与暗,秩序与混沌,在这座城市的天空与地底,展开了殊死的搏杀。 九州镇龙阵,如同暴风雨中最后的海堤,顽强地抵御着深渊倒灌的毁灭洪流。但它能支撑多久?没有人知道。 林玥望向指挥中心外那明灭不定的天空,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沈厌……无论你在下面做什么……快点!我们撑不了太久了! 第151章 沉降之阵 九州镇龙阵的光芒在暗灰色洪流的冲击下剧烈摇曳,如同狂风暴雨中的孤灯。覆盖全城的能量网络发出刺耳的悲鸣,一道道细微的裂痕开始在那游龙般的光束上蔓延、显现。指挥中心内,能量储备的读数以令人绝望的速度下滑,刺眼的红色警报几乎覆盖了所有屏幕。 林玥的脸色苍白如纸,紧握控制台边缘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失去血色。她能感觉到,脚下的大地正在发出不堪重负的**,那来自深渊的混沌洪流,其磅礴暴戾远超之前的预估。阵法,最多再支撑几分钟! “报告!核心能量池剩余不足8%!” “西区阵基过载,局部网络开始崩溃!” “更多……更多强大的渗透体突破了阵法屏障!” 绝望的气氛如同冰冷的潮水,淹没了指挥中心的每一个人。人力终有穷尽时,面对这种近乎天灾般的维度侵蚀,他们所做的,仿佛只是螳臂当车。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阿弥陀佛。” 一声平和、却蕴含着难以言喻坚定力量的佛号,清晰地穿透了指挥中心的嘈杂与警报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指挥中心入口处,不知何时站立着一个身影。 是阿七。 他依旧穿着那身洗得发白的旧僧衣,身形算不得高大,甚至有些瘦削。但此刻,他站在那里,周身却散发着一种温润而浩大的气息,仿佛狂风巨浪中屹立不倒的礁石。他的脸上没有了平日里的冲动与刚猛,只剩下一种看透生死、悲悯众生的平静。那双总是燃烧着怒火的眼眸,此刻清澈如古井,倒映着指挥中心内闪烁的警报红光,却不起丝毫波澜。 “阿七师父?”林玥愕然,心中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阿七没有看林玥,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层层建筑阻隔,直接落在了那正与阵法激烈对抗的、来自地底的暗灰色洪流之上。 “林指挥,诸位施主,”阿七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让焦躁的指挥中心稍微安静了一些,“此劫,非寻常武力可解。深渊倒灌,乃规则之失,需以规则之力抗衡,或以……大愿力、大牺牲,暂固其本。” 他缓缓抬起双手,合十于胸前。随着这个动作,他周身开始散发出淡淡的、纯粹的金色佛光。这佛光并不刺眼,却带着一种亘古、坚固、降服一切外道的意境。 “我佛门有秘法,曰‘八部天龙锁’。非神通,非术法,乃是以修行者毕生功果、血肉金身、乃至魂魄真灵为引,沟通冥冥中护法天龙之力,化作一道坚不可摧的‘规则之锁’,可暂时锁固一方时空,镇压邪魔外道。” 他的话语平静,但内容却让所有听到的人心神剧震! 以毕生功果、血肉金身、魂魄真灵为引?这……这是形神俱灭,永世不得超生的终极牺牲! “阿七!不可!”林玥失声喊道,她瞬间明白了阿七要做什么。 阿七却微微摇头,脸上露出一丝解脱般的淡然笑容:“林指挥,沈厌还在下面。苏姑娘也已先行一步。贫僧这条命,是师父所救,修行二十余载,所求不过降妖除魔,护佑苍生。今日,能以此残躯,为榕城数百万生灵,争得一线生机,乃是贫僧的功德与缘法。” 他不再多言,盘膝坐下,双手结印。口中的佛号声逐渐变大,不再是单一的“阿弥陀佛”,而是化作一片恢宏、庄严、蕴含着无尽慈悲与决绝力量的梵唱! “嗡、嘛、呢、叭、咪、吽……” 每一个音节吐出,他周身的金色佛光便炽盛一分!那光芒不再温和,而是变得如同液态的黄金般浓郁、沉重!他瘦削的身躯在佛光中仿佛变得透明,可以看到内部骨骼呈现出琉璃般的金色,血肉经络中流淌的不再是血液,而是纯粹的光明! 与此同时,一股浩瀚、古老、威严的意志,似乎被这梵唱与牺牲所引动,跨越了无尽时空,降临于此! 天空之上,那摇摇欲坠的九州镇龙阵外围,虚空开始荡漾。八道模糊却散发着无尽威压的庞大虚影缓缓浮现——天众、龙众、夜叉、乾达婆、阿修罗、迦楼罗、紧那罗、摩睺罗伽!佛门八部护法天龙的虚影,于此显现! 它们环绕着榕城,发出无声的咆哮,庞大的力量开始与阿七燃烧自身所化的金色佛光交融! “我身如金刚!我心如琉璃!以我骨为桩!以我血为契!以我魂为引!” 阿七的声音如同洪钟大吕,响彻天地!他整个人的身影在璀璨到极致的佛光中逐渐模糊、融化,最终化作一道纯粹无比的、由无数细小金色符文构成的锁链虚影! 这锁链甫一出现,便散发出镇压一切、稳固一切的绝对意境!它无视了空间的阻隔,瞬间穿透了九州镇龙阵,如同一条金色的神龙,径直朝着那从地底喷涌而出的、暗灰色的混沌洪流核心缠绕而去! 嗤——! 金色锁链与混沌洪流接触的瞬间,爆发出难以想象的能量冲突!没有巨响,只有一种规则层面剧烈摩擦、抵消的、令人灵魂战栗的嘶鸣! 那势不可挡、仿佛能湮灭一切的混沌洪流,在接触到金色锁链的刹那,竟如同撞上了无形的堤坝,冲击之势猛地一滞!洪流前端那最狂暴、最混乱的部分,被金色锁链上流转的符文强行“锁”住,其蔓延、侵蚀、破坏的规则被暂时性地固化、禁锢! 暗灰色的洪流疯狂冲击、拍打着金色的锁链,试图将其冲垮、污染、吞噬。锁链的光芒在冲击下剧烈闪烁,构成锁链的符文明灭不定,仿佛随时都会崩散。但它依旧死死地缠绕在洪流的核心,如同最坚定的堤坝,硬生生将这毁灭的潮头,拦在了距离彻底冲垮现实维度仅有一步之遥的地方! 整个榕城的空间扭曲现象,随着洪流被锁,骤然减轻了大半!那些刚刚突破阵法、狰狞咆哮的渗透体,仿佛失去了力量源泉,动作变得迟滞,气息也衰弱下去。 九州镇龙阵的压力骤减,原本即将崩溃的网络得以勉强维持。 成功了……阿七以自身形神俱灭为代价,施展的八部天龙锁,暂时锁固了深渊倒灌最凶猛的第一波冲击! 指挥中心内,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看着主屏幕上,那道在污浊洪流中顽强闪耀、却不断承受冲击、光芒逐渐黯淡的金色锁链虚影,仿佛能看到阿七那平静而决绝的面容。 林玥缓缓抬起手,对着屏幕,对着那道锁链,敬了一个最标准的军礼。她的眼眶通红,却没有泪水流下,只有无尽的敬意与沉痛。 她知道,这锁链支撑不了太久。阿七牺牲自己,只是为沈厌,为榕城,争取到了最后,也是唯一的一线生机。 她对着通讯器,声音沙哑却无比坚定,传遍了所有还能接收到信号的单位: “所有人……不要辜负阿七师父!稳住阵法!清理残余渗透体!等待……最后的转机!” 地底深处,深渊核心。 正艰难构筑“沉降之阵”、承受着规则反噬的沈厌,动作猛地一滞。他仿佛心有所感,抬头望向那混乱洪流涌出的源头方向,虽然隔着无尽的黑暗与扭曲空间,但他似乎……听到了一声若有若无的、平静而决绝的佛号,感受到了一股熟悉的气息,以一種無比壯烈的方式,燃燒、綻放,然後……歸於寂滅。 是……阿七? 一股難以言喻的悲愴與暴怒,如同岩漿般在他胸中炸開! 蘇九娘……阿七…… 他身邊的人,一個接一個,為了阻擋這場災難,為了給他爭取時間,付出了生命的代價! “啊——!!!” 沈厭發出一聲野獸般的低吼,眼中最後一絲猶豫與動搖徹底消失,只剩下冰冷到極致的瘋狂與決絕! 他不再去管那尚未完全成型的沉降之陣,將全部的精神、意志、殘存的力量,乃至對逝者的悲痛與承諾,盡數灌注進右臂那柄裂痕遍布的破界梭中! 破界梭發出一聲尖銳的嗡鳴,梭身上那代表蘇九娘的幽藍光芒以前所未有的亮度閃耀,彷彿她最後的意志在與他共鳴! 他不再試圖疏導、沉降。 他要……直搗黃龍! 趁著阿七以生命為代價鎖住洪流核心的這寶貴瞬間,他要沿著這洪流,逆流而上,衝向那扇該死的門!完成那最後的,也是最危險的一搏! 他的身影,化作一道決絕的灰藍色流光,悍然衝入了那被金色鎖鏈暫時鎖固、卻依舊翻騰不休的暗灰色混沌洪流之中,逆著毀滅的浪潮,向着深淵的最深處,發起了最後的衝鋒! 第152章 父母残响 逆流而上! 沈厌化作的灰蓝色流光,如同逆溯死亡之河的微弱萤火,在磅礴污浊的混沌洪流中艰难穿行。阿七以生命化作的“八部天龙锁”虽然暂时禁锢了洪流最核心的冲击力,但其周围逸散的能量乱流依旧狂暴无比。破碎的规则碎片如同锋利的刀片,疯狂切割着他的护身能量;无数扭曲的灵魂残响在他意识中尖啸,试图污染他的神智;那股源自门后的、冰冷的终结意志,更是无时无刻不在试图瓦解他的存在。 右臂所化的破界梭嗡鸣不止,裂纹在能量冲击下似乎又有扩大的趋势。苏九娘残留的幽蓝光芒顽强地闪耀着,如同暴风雨中最后的灯塔,指引着方向,稳固着他与这片混乱规则抗衡的基点。沈厌将所有的悲痛、愤怒与决绝都压入心底,只剩下一个无比纯粹的念头——向前!冲到那扇门面前!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一瞬,又仿佛千万年。前方的阻力骤然一空! 他冲破了洪流最密集的区域,再次回到了那片濒临彻底崩溃的深渊核心。眼前的景象让他心神剧震。 那扇巨大的门扉,此刻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尤其是中央那一道被破界梭撕裂的黑色伤口,如同丑陋的疤痕,不断向外喷涌着暗灰色的混沌能量。门扉的搏动变得极其紊乱、狂躁,仿佛一个垂死巨人的心脏。而在门扉之前,那道金色的“八部天龙锁”虚影已经黯淡到了极致,构成锁链的符文明灭不定,仿佛随时都会彻底消散。锁链另一端,深深嵌入混沌洪流的核心,硬生生将其源头扼住,但显然已接近极限。 就在沈厌目光扫过门扉裂痕的瞬间—— 嗡! 异变陡生! 并非来自门后的攻击,而是源自他怀中那半块怀表,那源自傩面的血脉信物!怀表变得滚烫,一种强烈的、带着悲伤与急切的共鸣感从中传出,直指门扉上那道最大的裂痕! 紧接着,在那道不断喷涌混沌能量的裂痕边缘,两点微弱却无比纯粹、带着沈厌熟悉气息的光芒,如同风中残烛般,挣扎着亮了起来! 那光芒并非实体,而是某种……高度凝聚的、残存的意识碎片!它们散发着一种疲惫、苍凉,却又带着无尽守护意志的气息。 光芒缓缓勾勒出两个极其模糊、近乎透明的人形轮廓。 虽然轮廓模糊不清,但那种源自血脉深处的悸动与熟悉感,让沈厌瞬间如遭雷击,整个人僵在了原地! 是……他们! 是父亲沈墨和母亲沈清音!并非完整的灵魂,甚至不是完整的意识,仅仅是当年他们在此地消散时,凭借某种强大的执念与傩面血脉的联系,残留在门扉规则结构中的……最后一点烙印,一点……残响! “父……亲……?母……亲……?” 沈厌的声音干涩沙哑,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他追寻了无数个日夜的真相,父母失踪的答案,就以这样一种猝不及防的方式,呈现在了他的面前,却是以如此残酷的姿态。 那两道模糊的残影似乎听到了他的呼唤,微微波动了一下。没有清晰的话语传来,只有一段段破碎的、夹杂着巨大痛苦与决绝意志的信息流,如同潮水般涌入沈厌的脑海,伴随着一些闪烁不定的画面碎片—— · 画面一: 巨大的、非玻璃材质的“幽鉴”碎片悬浮在空中,父母(年轻时的样貌)站在其前,神色凝重。父亲沈墨手中拿着研究笔记,快速记录着:“……确认,‘门’后存在具有极强的同化性与侵蚀性,并非单纯能量体,更近似……规则层面的‘熵增’聚合意识……试图打破维度平衡……” · 画面二: 实验室(或类似环境)发生剧烈爆炸,幽鉴碎片失控,散发出恐怖的吸力与混乱规则。一个年轻助手(祭司苍白扭曲的面容一闪而过,带着狂热与贪婪)试图抢夺核心数据,引发了更大的混乱。 · 画面三: 父母浑身是血,站在如今这扇巨门之前,那时门扉似乎还未完全凝实。母亲沈清音回头看了一眼,目光中充满了不舍与决绝,她对父亲说:“……墨,不能让它出去……这个世界……承受不住……” · 画面四: (最重要的信息)父亲沈墨手中握着一个完整的、造型古拙的傩面(与沈厌怀中怀表同源),他与母亲对视一眼,两人同时将手按在傩面之上,燃烧了自身的全部生命力、灵魂本源,以及毕生对规则的研究成果!磅礴的力量并非用于攻击门扉,而是化作无数道细微、精妙的规则锁链,如同最精巧的织网,层层缠绕、覆盖、渗透进那时还相对“脆弱”的门扉结构之中! · 父亲残响的意念碎片: “……非封印……是‘疏導’與‘平衡’……以吾等之靈為‘緩沖’,以傩面為‘閥’……引其力歸於循環,而非……爆發……” · 母亲残响的意念碎片: “……孩子……對不起……留下你一人……守住……‘閥’……不可讓‘平衡’傾覆……” 信息洪流戛然而止。 沈厌瞬间明白了一切! 父母的失踪,并非意外,而是牺牲!他们早在多年前,就发现了这扇“门”以及其后恐怖存在的威胁。那个堕落的助手(如今的祭司)加速了危机,而父母在最后关头,选择了一种更为艰难、也更具远见的方式——他们没有试图强行封印这扇无法彻底关闭的“门”,而是以自身灵魂和傩面之力,在门扉内部构筑了一个复杂而精妙的“平衡阀”系统! 这个系统,如同一个精密的减震器,一个能量转换池,在过去这些年里,一直默默引导、缓冲着从门后渗透过来的混沌力量,将其无害化或导入深渊内部循环,避免了其直接冲击现实世界,这才换来了榕城这些年的相对平静! 而祭司的所作所为,归墟教的阴谋,正是要破坏这个由他父母生命构筑的“平衡阀”,强行打开通道,引动门后存在彻底降临!他之前感受到的“秽气”,正是平衡被破坏后,泄露出来的、未被完全“疏导”的原始混沌力量! 他手中的傩面碎片(怀表),不仅是血脉信物,更是维持和操控那个“平衡阀”的……关键钥匙!也是父母留给他的,最后的遗产与责任! “原來……是這樣……” 沈厭喃喃自語,心中如同打翻了五味瓶,悲痛、震撼、明悟、還有沉甸甸的責任感交織在一起。 就在這時,那兩道父母殘影的光芒急劇閃爍起來,變得愈發透明,彷彿隨時都會消散。他們同時將“目光”投向了沈厭,投向他右臂所化的破界梭,以及他懷中滾燙的傩面碎片。 最後一道清晰而急切的意念,如同跨越了時空的囑託,狠狠撞入沈厭的腦海: “重塑……平衡……非毀滅……汝可……做到……” 話音未落,那兩點殘存的光芒,如同完成了最後使命的星辰,猛地燃盡了最後一絲力量,化作兩道純淨的能量流,一道融入了他懷中的傩面碎片,另一道則如同溫柔的撫慰,輕輕拂過他右臂破界梭上的裂痕! 剎那間,懷表中的傩面之力變得前所未有的活躍與清晰,無數關於“平衡閥”結構、關於規則疏導的奧妙信息湧入心頭!而破界梭上那幾道猙獰的裂痕,竟在父母最後殘魂之力的滋養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彌合了大半!梭身光芒再度穩定,甚至比之前更加凝練! 父母在徹底消散的最後一刻,將他們最後的力量與期望,毫無保留地給予了他! 也就在這一刻—— 咔嚓! 伴隨著一聲清晰的、彷彿某種東西徹底斷裂的脆響,那道金色的八部天龙鎖虛影,終於耗尽了最後的力量,在混沌洪流的瘋狂衝擊下,寸寸斷裂,化作漫天金色的光點,徹底消散於無形…… 失去了最後的束縛,門扉裂痕中噴湧出的暗灰色混沌洪流,發出一聲勝利的、充滿毀滅意味的咆哮,以更加兇猛的態勢,朝著沈厭,朝著這片深淵,朝著上方那脆弱的現實維度,狠狠衝擊而來! 最後的屏障,消失了。 沈厭屹立在洪流之前,緩緩抬起頭,眼中再無迷茫,只有一片冰冷徹骨、卻又燃燒著堅定意志的火焰。 他握緊了右臂所化的、傷痕累累卻光芒重燃的破界梭,感受著懷中傩面碎片傳來的、承載著父母遺志的共鳴。 面對洶湧而至的、代表著終結的混沌浪潮,他低聲自語,又像是對那已逝的親人與戰友許下誓言: “平衡……我來重塑。” 第153章 混沌抉择 八部天龙锁崩碎的余晖尚未完全消散,那失去了最后束缚的暗灰色混沌洪流,便如同脱缰的灭世凶兽,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咆哮!它不再仅仅满足于冲击深渊,而是凝聚成一股更加集中、更加狂暴的力量,目标明确——吞噬掉挡在它通往现实世界路径上,那个散发着令它厌恶又渴望气息的渺小个体,沈厌! 洪流未至,那纯粹的、代表着万物终结与无序的意志,已然如同实质的重锤,狠狠砸在沈厌的灵魂之上!无数混乱的呓语、扭曲的影像、冰冷的绝望感,疯狂地试图钻入他的意识,瓦解他的抵抗,诱使他放弃,融入这永恒的混沌之中。 与此同时,那扇布满裂痕的巨门之后,那被称为“混沌本源”的伟大存在,似乎也因平衡阀的彻底失效和祭品(祭司)的回归,变得更加“活跃”。一股远比之前更加清晰、更加宏大的意念,如同潮水般涌向沈厌,不再是单纯的愤怒与毁灭,而是夹杂着一种……古老的、漠然的、仿佛在陈述宇宙真理般的“诱惑”。 “归来……” “抗拒……即是虚无……接纳……方得永恒……” “秩序……是枷锁……混沌……是自由……” “汝之血脉……源于此……归于此……成为……新的基石……” 这意念并非声音,却直接在沈厌的意识深处轰鸣。它向他展示了另一条道路——不是对抗,而是接纳。彻底放开身心,拥抱这混沌本源,凭借他独特的、与混沌亲和的血脉,他将不再是脆弱的“容器”,而是成为混沌在人间的“代行者”,甚至……是这扇门在新的纪元开启后,执掌部分权柄的“新神”! 强大的力量,近乎不朽的生命,重塑世界规则的权能……这些诱惑,如同最甜美的毒药,在他心力交瘁、背负着巨大牺牲与责任的此刻,显得具有无与伦比的吸引力。他可以轻易结束这场痛苦的战斗,可以获得无人能及的力量,甚至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愿,去建立一个所谓的“新秩序”。代价,不过是放弃他一直以来坚守的、属于“人”的那部分,以及他身后那个充满了缺陷与挣扎的现实世界。 一条路,是成为毁灭世界的一部分,并获得无上权柄。 另一条路,是如同父母、苏九娘、阿七那样,为了守护那个不完美的世界,献出自己的一切,进行一场胜算渺茫的、近乎自杀式的最终对抗。结果很可能是形神俱灭,也无法完全阻止灾难。 生与死,权柄与牺牲,毁灭与守护……这极端对立的抉择,如同两股巨大的漩涡,疯狂撕扯着沈厌的意志。 他看到了父母残影消散时那充满期盼与不舍的目光;感受到了苏九娘融入破界梭时那份决绝的温柔;听到了阿七平静佛号下蕴含的慈悲与坚定。往生斋的慵懒时光,榕城街头的烟火气息,那些被他帮助过的、平凡而鲜活的生命……一幕幕画面在他脑海中飞速闪过。 他也看到了混沌本源展示给他的“新世界”图景——没有痛苦,没有挣扎,没有界限,一切归于原始的自由与无序。很美,却也很……空洞。那里面,没有他在意的人和事,没有那些构成了“沈厌”这个存在的记忆与情感。 如果为了力量与所谓的自由,放弃这一切,那他还是他吗?那样的“永恒”,与“虚无”又有何异? 就在这意念激烈交锋的刹那,混沌洪流的先头部分,已然如同巨大的、污浊的浪头,狠狠拍击而来! 沈厌猛地抬头,眼中所有的迷茫与挣扎在千分之一秒内被压缩、凝练,最终化为一种近乎冷酷的清明! 他没有选择成为混沌的“新神”。 也没有选择单纯的、自我毁灭式的“湮灭”。 父母留下的信息,苏九娘的牺牲,阿七的守护,以及他自身对“百无禁忌”的理解,在这一刻汇聚、碰撞,点燃了一个更加疯狂、更加大胆的念头! 他要走第三条路! 不是臣服,也不是毁灭。 是……平衡!是……驾驭! 如同父母当年以自身为“缓冲阀”,他要用自己的力量,为自己,也为这个世界,争取一个不同的未来! “我,拒绝成为你的基石!” 沈厌对着那汹涌而来的混沌洪流,对着门后的伟大存在,发出了自己的意志宣言!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斩断一切诱惑的决绝! “我的路,我自己走!” 话音未落,他右臂所化的破界梭猛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这一次,灰、红、蓝三色不再仅仅是流转,而是开始以一种极其玄奥的方式,围绕着梭身核心,构建、交织!灰色的混沌之力不再狂暴肆虐,而是在幽蓝的空间规则引导和红色戾气的意志统合下,变得……有序起来! 他左手中的傩面怀表滚烫如火,父母最后传递而来的、关于“平衡阀”结构的所有奥义,与他自身混沌绘图感知到的规则脉络,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融合、推演! 他不再将破界梭视为一柄纯粹的“破界”或“弑神”之器,而是……一个核心,一个支点,一个……属于他沈厌的、独一无二的“规则构筑平台”! “以此身为引!以此梭为凭!以此志为契!” 沈厌低吼着,将全部的精神、意志、残存的生命力,以及对逝者的承诺与对生者的守护,毫无保留地灌注进去! 破界梭的形态开始发生改变!它不再维持着尖锐的梭形,而是如同流动的液体金属般延展、变形,以沈厌的右臂为核心,迅速勾勒出一个更加复杂、更加精密、介于虚实之间的立体结构——那是一个微缩的、却蕴含着无限可能的、由混沌之力构筑、以傩面规则为骨架、以他自身意志为主导的…… “动态平衡结界”的雏形! 这个结界雏形出现的瞬间,那咆哮而来的混沌洪流,仿佛撞上了一面无形而极具韧性的墙壁!洪流中最具破坏力的规则冲击,被结界表面流转的灰蓝光芒不断分解、引导、偏移!而其中精纯的混沌能量,竟没有被排斥,反而在沈厌意志的引导下,被结界雏形缓缓地、小心翼翼地……吸纳、转化,成为维持结界存在、甚至推动其演化的养分! 他并非在对抗混沌,而是在……梳理混沌!利用混沌! 如同最顶尖的工匠,在面对一团狂暴而危险的原始材料时,不是将其摧毁,也不是被其吞噬,而是以高超的技艺和坚定的意志,引导它、锤炼它,将其塑造成自己想要的形态! 门后的存在似乎察觉到了这截然不同的、超出它预料的变化。那漠然的意念中,第一次出现了一丝可以称之为“惊愕”与“不解”的波动。它无法理解,一个渺小的、源于它力量分支的个体,为何能够不被它同化,反而试图……利用它的力量? “吼——!” 更加愤怒的咆哮从门后传来,混沌洪流的冲击力再次暴涨!暗灰色的能量中,开始凝聚出无数狰狞的、代表着各种终结概念的规则具象物,如同千军万马,誓要将这胆大妄为的“逆臣”彻底碾碎! 沈厌承受着难以想象的压力,新生的结界雏形在狂暴冲击下剧烈震荡,光芒闪烁不定,他的七窍甚至开始渗出鲜血,灵魂仿佛要被这巨大的负荷撕成碎片。 但他没有后退,眼神反而越发灼亮。 他找到了自己的路。 一条在毁灭与臣服之间,硬生生开辟出来的,独属于他沈厌的——平衡之路! 成败,在此一举! 第154章 我即平衡 “轰——!!!” 混沌洪流裹挟着门后存在的惊怒,化作无数狰狞的规则具象,如同毁灭的军团,狠狠撞上了沈厌身前那刚刚成型的、微缩而精致的“动态平衡结界”! 撞击的瞬间,没有震耳欲聋的爆炸,只有一种规则层面剧烈摩擦、扭曲、重构的、令人灵魂都为之颤栗的尖锐嘶鸣!结界表面,灰、蓝、红三色光芒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流转、闪烁,如同超负荷运转的精密仪器,每一秒都在崩溃的边缘挣扎。 沈厌闷哼一声,身体剧烈颤抖,七窍中渗出的鲜血更多,将他苍白的脸染得一片狼藉。他感觉自己的灵魂仿佛被放在了两片巨大的磨盘之间,正在被一点点碾碎、研磨。构筑和维持这个结界,所消耗的不仅仅是力量,更是他的意志、他的生命本源、他一切的存在感! 但他没有倒下。 他的眼神锐利如刀,死死盯着结界的核心,意识以超越极限的速度运转着。父母留下的“平衡阀”奥义、苏九娘赋予的破界神髓、阿七带来的坚守护念,以及他自身对混沌绘图的理解,此刻完美地融合在一起,化作他驾驭这场恐怖风暴的“舵盘”。 他不再试图硬碰硬地对抗洪流,而是……引导。 破界梭所化的结界核心,如同一个拥有奇异引力的漩涡。当那些代表着“终结”、“湮灭”、“无序”的规则具象冲击而来时,结界表面流转的幽蓝光芒会率先迎上,并非阻挡,而是如同最灵巧的手指,精准地“拨动”这些规则的结构,使其冲击的方向发生极其细微的偏转。 紧接着,灰色的混沌之力如同伺机而动的猎手,迅速缠绕上那些被偏转、势头稍减的规则碎片,不是吞噬,而是……同化与分解!将它们狂暴的本质,剥离、打散,还原成更基础、更温顺的混沌能量流。 最后,那抹代表着沈厌自身意志与执念的红色光芒,如同定海神针,贯穿始终,牢牢掌控着整个结界的稳定与导向,确保那些被分解、同化的能量,按照他的意志,被约束在结界结构之内,或是被导入脚下崩坏的深渊大地,进行某种程度上的“沉降”与“循环”。 这是一个极其凶险的过程,如同在万丈悬崖上走钢丝,在沸腾的油锅里捞绣花针。每一次“拨动”规则,都伴随着巨大的反噬风险;每一次同化能量,都可能引火烧身,被混沌的原始本能所侵蚀。 沈厌的意志,成为了这脆弱平衡唯一的支点。 门后的存在显然意识到了这种方式的诡异与难缠。它的愤怒化作了更加多变、更加诡异的攻击方式。混沌洪流不再仅仅是蛮横的冲击,而是开始模拟出各种针对性的规则现象——足以冻结灵魂的绝对冰寒、扭曲时空的错乱力场、直接针对意识本源的思维污染…… 面对这些变化,沈厌的应对也愈发纯熟、精妙。 当极致冰寒袭来,结界表面的灰色能量会主动变得“活跃”而“灼热”,以混沌的对立特性进行中和; 当时空力场扭曲,幽蓝光芒会随之荡漾,以更精微的空间规则进行“校准”与“抚平”; 当思维污染渗透,那抹红色戾气便会爆发出灼灼光芒,如同焚尽一切邪念的业火,守护住他意识的清明。 他不再是被动承受,而是在这毁灭的洪流中,主动地“工作”着,像一个最顶级的工匠,在处理一团极度危险却又蕴含着无限可能的原始材料。他的“动态平衡结界”,便是在这疯狂的“工作”中,以肉眼难以察觉的速度,缓慢而坚定地……成长、完善! 结界覆盖的范围在细微地扩大,其结构也变得更加复杂、稳固。那些被吸纳、转化而来的混沌能量,不再仅仅是负担,有一部分开始反过来强化结界本身,使其光芒愈发凝实,流转愈发自如。 沈厌甚至开始尝试,将一部分经过“梳理”的、相对温和的混沌能量,通过结界核心,反向灌注进怀中那滚烫的傩面碎片之中! 嗡——! 傩面碎片发出一声欢愉般的轻鸣,光芒大盛!原本只是被动记录信息的碎片,此刻仿佛被注入了活力,其内部蕴含的、源自父母构筑的“平衡阀”的部分规则结构,竟被这股同源的、却被沈厌“驯化”过的混沌能量所激活、补充! 一丝微弱却真实的、与那扇破损巨门深层次规则相连的“掌控感”,开始通过傩面碎片,隐隐传递到沈厌的心头! 他仿佛触摸到了父母当年牺牲自我,嵌入门扉内部的那些规则锁链的“线头”! “原来……这就是……平衡……” 沈厌心中明悟更深。父母留下的,不仅仅是一个需要维护的“阀门”,更是一种应对混沌的“方**”。而他,正在以自己的方式,将这种方**推向一个新的高度——不是被动维护,而是主动梳理,甚至……有限度地“利用”! 门后的存在彻底暴怒了! 它无法容忍一个“蝼蚁”不仅没有被碾碎,反而在它的力量滋养下,变得愈发难缠,甚至开始触及它根基的规则!那扇巨门上的裂痕疯狂闪烁,喷涌出的不再是单纯的混沌洪流,而是凝聚了它更多本源意志的、一道漆黑如墨、仿佛能吞噬一切光与希望的……“终结死光”! 这道死光所过之处,连深渊本身的空间结构都如同脆弱的玻璃般层层崩解、化为绝对的虚无!它锁定了沈厌,锁定了他身前那个不断成长的平衡结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抹杀一切的绝对意志,轰然射至! 这是最终的审判,是维度层面上的绝对碾压! 面对这远超之前任何攻击的恐怖一击,沈厌眼中却没有任何畏惧,反而闪过一丝“果然如此”的冷静。 他早就料到,当他真正开始威胁到门后存在时,必然会引来这等层次的打击。 他没有选择硬抗,那无异于自杀。 就在那“终结死光”即将命中结界的千钧一发之际—— 沈厌做出了一个大胆到极点的举动! 他主动散开了身前大部分结界的光芒,只留下最核心的、由破界梭本源和傩面规则构成的、一道极其纤细的“引导通道”! 同时,他将自身所有的意志、所有的力量,所有的理解,都灌注进这通道之中,将其对准的,并非那毁灭性的死光,而是……死光旁边,那扇巨门上,一道相对细微、却连接着门扉内部某个关键规则节点的……裂缝! 他要……借力打力!以门后存在自己的力量,去冲击它自身的规则结构! “就是现在!” 沈厌发出一声撕裂般的呐喊! 漆黑的“终结死光”悍然冲至,大部分能量顺着那敞开的通道,狠狠轰击在沈厌身后的深渊虚空,造成大范围的湮灭。但,就在死光核心与结界残留的“引导通道”接触的刹那—— 沈厌凝聚了全部心神的意志,如同最精准的手术刀,操控着通道,做出了一个极其微妙、近乎不可能的偏转! 嗤——! 一道细微却凝练到极致的黑色流光,被强行从那磅礴的死光中“剥离”、“引导”出来,如同被拨动的琴弦,划出一道诡异的弧线,以超越思维的速度,精准无比地……射入了沈厌早已瞄准的那道门扉裂缝之中!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紧接着—— 咔嚓……咔嚓咔嚓……!!! 一连串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清晰、都要密集的碎裂声,从巨门内部传来!那道被黑色流光击中的裂缝,如同被投入石子的冰面,瞬间蔓延出无数新的分支!整个门扉的搏动猛地一滞,然后陷入了更加狂乱、更加不受控制的痉挛之中! 门后存在发出了一声混杂着痛苦、暴怒与一丝……难以置信的惊悸的无声咆哮! 它自己的力量,被敌人利用,反过来重创了它赖以连接和影响这个维度的“门扉”规则结构! 沈厌,站在崩溃的深渊与毁灭的洪流之前,凭借着超越常理的意志与对“平衡”之道的独特领悟,硬生生在这绝对的死局中,撬动了一丝……属于自己的胜机! 他喘息着,身体摇摇欲坠,结界的光芒黯淡到了极点,显然刚才那一下近乎赌博的操作,耗尽了他最后的气力。 但他依然站着,看着那扇剧烈震颤、裂痕进一步扩大的巨门,嘴角勾起一丝疲惫却冰冷的弧度。 “我即平衡。” 他轻声说道,仿佛是对门后存在的宣告,也是对自己道路的最终确认。 “你的力量,归我统辖。” 第155章 深渊沉降 门扉的剧震与门后存在的惊怒咆哮,如同最后的丧钟,在这片濒临彻底湮灭的深渊核心回荡。沈厌那搏命般的“借力打力”,不仅进一步重创了巨门的规则结构,更像是一根扎入要害的毒刺,彻底激怒了那维度彼端的恐怖存在。 然而,盛怒之后,紧随而来的并非更狂暴的冲击,而是一种……更加深邃、更加本质的变化。 巨门之上,那密密麻麻、如同蛛网般蔓延的裂痕,尤其是被沈厌引导死光击中的核心区域,不再仅仅是喷涌混沌洪流。裂痕的边缘开始散发出一种污浊的、仿佛能吸收一切光线的暗沉光泽,并且以一种缓慢却不可逆转的速度,向着四周“融化”、“坍缩”! 门扉的“实体”结构,正在从规则层面开始崩解! 与此同时,一股远比之前任何洪流都要庞大、精纯、且带着一种古老、沉重、仿佛万物归宿般意境的混沌本源,如同决堤的星河,从那些加速崩坏的裂痕中,无声而又磅礴地倾泻而出! 这不是攻击,而是……泄漏!是这扇连接着混沌本源的“门”,在其核心规则被重创后,发生的结构性失稳!门后的存在似乎意识到短时间内无法通过这扇濒临报废的“门”碾碎沈厌,竟开始以一种更直接、更粗暴的方式,将更多的本源力量灌入这个维度,试图用最纯粹的量级,直接撑爆、淹没、同化这里的一切! 这股新涌出的混沌本源,颜色不再是暗灰色,而是呈现出一种更加深邃、近乎绝对的“黑”,其中闪烁着无数细微的、代表着不同终结规则的符文光点。它流淌的速度看似缓慢,却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仿佛能改变时空基底的沉重质感。它所过之处,连之前那些狂暴的混沌洪流都被其“抚平”、吸纳,成为了它的一部分。 整个深渊核心的空间,在这股黑色本源的流淌下,发出了不堪重负的、仿佛下一刻就要彻底解体的**。光线被扭曲、吞噬,声音被隔绝、湮灭,甚至连“时间”的概念在这里都变得模糊不清。 沈厌首当其冲! 他身前那本就黯淡残破的“动态平衡结界”,在这股黑色本源的冲刷下,连一丝涟漪都无法激起,便如同阳光下的泡沫般,无声无息地破碎、消散!还原成了他右臂上那柄布满裂痕、光芒微弱到极致的破界梭本体。 更可怕的是,这股力量并非针对他,仅仅是无意识的存在与流淌,就让他产生了一种灵魂都要被冻结、被碾碎、被彻底融入这片绝对黑暗的恐怖感觉!他的思维变得迟滞,身体动弹不得,连调动体内残存的混沌之力都变得无比艰难。 这才是混沌本源真正的模样吗?超越了一切表象的狂暴,归于最原始的、冰冷的、漠然的……“存在”本身。 绝望,如同这无尽的黑暗,瞬间吞噬了他。 完了…… 所有的努力,所有的牺牲,在这绝对的力量层级差距面前,似乎都失去了意义。 就在他的意识即将被这片黑暗彻底冻结、同化的瞬间—— 他怀中,那枚吸收了父母残响能量、又被沈厌注入过“驯化”混沌之力的傩面碎片,突然停止了嗡鸣,变得一片死寂。但在这死寂之中,一点极其微弱、却无比纯粹坚定的“意念”,如同黑暗中最后一颗星辰,顽强地亮起。 那不是力量,而是一段信息,一个坐标,一个……源自父母当年构筑“平衡阀”时,埋藏在这深渊最底层规则中的……最终应急方案! “若阀崩……门倾……则引源力……沉于‘墟’……” “墟”? 沈厌近乎冻结的思维猛地捕捉到了这个关键词!与此同时,他混沌绘图所感知到的、脚下这片深渊大地的规则脉络图中,一个一直隐没在混乱规则之下、几乎难以察觉的“凹陷”节点,骤然变得清晰起来! 那不是物理意义上的坑洞,而是规则层面的“低点”,一个仿佛能吸纳、沉淀一切能量的……天然沉降池!是这片深渊维度在漫长岁月中自然形成的、处理过剩或危险能量的“垃圾场”或者说“化粪池”!父母当年选择在此构筑平衡阀,恐怕也考虑到了这个天然“墟”的存在! 一个疯狂的计划,瞬间在沈厌几乎绝望的心中成型! 他无法对抗这股倾泻而出的混沌本源,也无法修复濒临崩溃的门扉。 但是……他可以引导!将这失控泄漏的本源力量,引入那个天然的“墟”中!让其在那里沉淀、固化,或许无法彻底解决危机,但至少能将其对现实世界的直接威胁降到最低,为外界争取到宝贵的应对时间,也为这片深渊……留下一个或许在未来能被处理的“隐患”,而非立刻爆发的“灾难”! 这需要他对规则有极精妙的引导,更需要……一个足够强大、能与这本源力量产生共鸣、并愿意牺牲的“引子”! 他的目光,落在了右臂所化的、濒临破碎的破界梭上,落在了怀中那枚承载了父母遗志的傩面碎片上。 没有犹豫。 他燃烧起灵魂中最后的力量,强行冲破了黑暗本源的冻结,将残存的所有意志,化作一道清晰的指令,灌注进破界梭与傩面碎片! “以我残躯为舟……” “以傩面为舵……” “以此梭……为最后的引导之锚!” “引汝之力……归于……墟——!” 轰! 破界梭发出了最后一声悲壮无比的嗡鸣,梭身上苏九娘残留的幽蓝光芒与沈厌自身的红色意志融合,爆发出回光返照般的璀璨!它脱离了沈厌的右臂,化作一道凝练的、三色交织的流光,悍然射向了那股缓缓流淌的、漆黑的混沌本源! 与此同时,傩面碎片从他怀中飞出,悬浮于空,散发出柔和却坚定的光芒,与深渊底层那个“墟”的规则节点产生了强烈的共鸣,勾勒出一条清晰的、无形的规则路径! 破界梭所化的流光,如同飞蛾扑火,精准地撞入了黑色本源之中!它没有试图对抗,而是如同一个拥有奇异引力的“锚点”,以其自身蕴含的、与混沌同源却又被意志驯化过的力量为诱饵,牢牢地“吸引”住了周围一部分黑色本源的“注意力”! 然后,它沿着傩面碎片指引的那条规则路径,开始……移动!拖着那一小股被它“吸引”的黑色本源,如同拖着沉重锁链的纤夫,艰难却又坚定地,朝着深渊底层那个规则的“凹陷”处——墟,缓缓沉去! 这是一个信号,一个示范! 更多的黑色本源,似乎受到了这种“沉降”模式的吸引,开始自发地、缓慢地,朝着破界梭沉没的方向,朝着那个规则的“低点”,汇聚、流淌而去! 它们的量级太过庞大,破界梭的引导只是杯水车薪。但就是这个微小的开端,却像是为失控的洪水找到了一个泄洪口,使得原本无序弥漫的毁灭力量,开始有了一个明确的、相对集中的流向! 沈厌悬浮在黑暗中,看着破界梭的光芒最终被黑色本源吞没,看着那庞大的黑暗力量开始如同百川归海般,向着“墟”的方向沉降。他感觉不到右臂的存在了,灵魂也如同风中残烛,意识正在快速剥离。 他付出了所能付出的一切。 他没能消灭门后的存在,也没能完全修复门扉。 但他以自己的方式,为这场灾难,画上了一个并非最完美,却已是竭尽所能的……**。 深渊,将承载着这份沉重的“沉降”,陷入漫长而未知的沉寂。 而现实的世界,得以幸存。 他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如同父母当年的残响一般,缓缓消散于这片逐渐被黑暗与寂静统治的深渊。 在意识彻底沉入黑暗的前一刻,他似乎看到,那扇布满裂痕的巨门,在失去了持续的本源灌注后,坍缩、融化的速度加快,最终化作一团不断扭曲、缩小的黑暗奇点,然后猛地向内一收,彻底消失不见。 只留下这片满目疮痍、核心处多了一个不断吸收着残余黑暗能量的、深不见底的规则“墟”的……死寂深渊。 以及,一缕微不可察的、带着纸扎与烟火气息的执念,萦绕不散。 第156章 灰烬黎明 当第一缕微弱的光线,挣扎着穿透榕城上空那尚未完全散去的、污浊扭曲的能量残渣,投射在满目疮痍的大地上时,侥幸存活下来的人们,恍惚中竟有种隔世之感。 那笼罩全城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如同退潮般悄然消散。天空中,那由“九州镇龙阵”构筑的、已然残破不堪的能量网络,光芒彻底熄灭,只剩下几缕青烟般的能量余烬,缓缓升腾、消散。暗沉扭曲的天色虽然还未完全恢复正常,但那种仿佛世界末日般的、规则崩坏的悸动,已经平息。 地底传来的、那毁灭性的震动与轰鸣,也归于沉寂。 结束了? 真的……结束了吗? 没有人欢呼,也没有人哭泣。劫后余生的巨大空白与茫然,笼罩着整座城市。街道上遍布着裂缝与瓦砾,一些区域的建筑呈现出诡异的扭曲状态,仿佛被无形的巨手揉捏过。空气中弥漫着硝烟、尘土、烧焦的怪异气味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令人不安的阴冷。偶尔能看到穿着管局制服或救援服装的人员穿梭其间,动作机械而疲惫,如同在梦游。 更多的,是幸存者们呆滞的眼神,他们相互搀扶着,或独自蜷缩在相对安全的角落,望着这片熟悉的、却又无比陌生的城市废墟,失去了所有的反应。 --- 榕城中心公园,原城隍庙旧址附近。 这里曾是空间扭曲和能量渗透的重灾区,也是最后那波深渊能量冲击最猛烈的地方。此刻,地面呈现出一个巨大的、不规则的凹陷,边缘处的泥土和岩石呈现出诡异的琉璃化质感,仿佛被极致的高温熔炼过。凹陷中心,是一个深不见底、散发着微弱空间波动和残留秽气的黑洞——那是通往已然沉寂的深渊维度的不稳定入口,也是“九州镇龙阵”最后崩溃、阿七舍身化锁的核心点。 四周拉起了严密的警戒线,闪烁着红蓝光芒的管局车辆和临时架设的强光灯将这片区域照得如同白昼。大量穿着全封闭防护服、携带各种探测仪器的管局技术人员,正紧张地围绕着黑洞边缘进行作业,试图稳定入口,评估残留风险。 林玥站在警戒线外一处稍高的土坡上,身上原本笔挺的制服沾满了灰尘与干涸的血迹,左臂用简易绷带吊在胸前,脸上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与苍白,但她的腰杆依旧挺得笔直,眼神锐利地扫视着现场。 “报告林指挥!”一名副官快步走来,声音沙哑,“初步探测确认,地底异常能量源已消失,空间结构趋于稳定。该入口处残留能量等级为‘高危’,但外泄速率极低,且呈持续衰减趋势。技术部门建议立即构筑‘黑石’封印结界,将其永久封存。” “批准。调用最高优先级资源,以最快速度完成封印。”林玥的声音干涩,却不容置疑,“伤亡统计出来了吗?” 副官沉默了一下,递过一个平板电脑,屏幕上的数字触目惊心。管局成员、协助的僧侣、各支援小队、以及未来得及疏散的平民……伤亡名单长得让人窒息。 林玥的目光在那些名字上快速扫过,当看到“阿七”的名字后面标注着“牺牲,形神俱灭”时,她的手指微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随即用力握紧,指节发白。她继续向下看,看到了许多熟悉的名字,有的牺牲,有的重伤,有的失踪。 “沈厌呢?”她抬起头,看向副官,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紧绷。 副官摇了摇头,神色凝重:“所有外围小队和探测单元都没有发现沈厌的踪迹。地底能量平息前的最后读数显示,深渊核心曾发生极其剧烈的规则变动和能量坍缩,那种环境下……生存几率……” 后面的话他没有说下去,但意思已经很明显。 林玥闭上了眼睛,深吸了一口带着焦糊味的空气。苏九娘、阿七、沈厌……这些原本游离于秩序之外,却又在关键时刻挺身而出的“灰色”力量,为了这座城市,几乎付出了所有。 “继续搜寻。”她重新睁开眼,语气恢复了冷静,“生要见人,死……要见尸。扩大搜索范围,包括所有可能的空间褶皱和规则残留区。” “是!” 副官领命而去。林玥独自站在原地,望着那片巨大的凹陷和正在被管局技术人员小心翼翼封锁的黑洞入口。 她知道,沈厌生还的希望极其渺茫。那种层级的能量冲突和规则崩坏,连灵魂印记都可能被彻底抹去。但内心深处,总还残留着一丝不切实际的期望。那个总是带着慵懒笑意,行事百无禁忌,却又在关键时刻比任何人都靠得住的纸扎匠,真的就这么……消失了吗? --- 往生斋所在的旧街,同样受损严重。相邻的几栋老房子坍塌了大半,碎石和断木堵塞了街道。往生斋那扇古旧的木门歪斜地挂着,牌匾上的“百无禁忌”四个字蒙上了厚厚的灰尘,一角似乎被飞溅的碎石砸中,出现了裂痕。 店内更是一片狼藉。货架倒塌,纸人纸马碎裂一地,与灰尘和瓦砾混杂在一起。空气中弥漫着纸张霉变和灰尘的味道,昔日的烟火气与奇诡氛围荡然无存,只剩下破败与死寂。 墨芸穿着沾满油污的管局技术服,正带着几个助手,小心翼翼地在一堆废墟中翻找、探测着。她的脸上没有了往日的跳脱,只剩下专注与凝重。她手里拿着一个能量探测器,屏幕上的读数始终在低位徘徊,没有任何生命或高强度能量反应的迹象。 “墨工,这边没有发现。” “这边也是。” 助手们的汇报声在空旷破败的店铺里回荡。 墨芸直起身,推了推有些滑落的护目镜,看着满地的狼藉,轻轻叹了口气。她记得自己不久前还死皮赖脸地待在这里,好奇地研究着沈厌那些神奇的纸扎,和那个总是没什么好脸色的顾清影斗嘴。转眼间,一切已成过眼云烟。 “收队吧。”她有些意兴阑珊地摆摆手,“把有价值的东西……如果还有的话,整理封存。其他的……算了。” 她最后看了一眼那张倒在地上的、沾满灰尘的柜台,仿佛还能看到那个身影懒洋洋地靠在后面,对她说“这里不欢迎管局”。 现在,这里真的安静了。 --- 城市边缘,某处临时设立的医疗救助点。 顾清影坐在一张简易行军床边,正仔细地为一名受伤的管局外勤队员检查着伤口。他的动作依旧一丝不苟,冷静刻板,只是脸色比平时更加苍白,眼底带着浓得化不开的疲惫。他白色的研究员外套上沾了不少血迹和污渍,但他似乎毫不在意。 他刚刚处理完一批重伤员,其中不少是被那些渗透体的能量所伤,伤势诡异而棘手。他利用自己深厚的符文知识与管理局的医疗技术结合,勉强稳定住了情况,但损耗极大。 一名助理快步走来,低声在他耳边汇报了几句,显然是关于沈厌搜寻无果的消息。 顾清影正在包扎的手微微停顿了半秒,随即又恢复了流畅。他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 助理离开后,他完成了最后的包扎,替那名昏睡过去的队员掖好被角。然后,他站起身,走到救助点边缘,望着远处榕城方向那片依旧显得有些污浊的天空,以及城内多处升起的袅袅黑烟。 他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目光深邃而复杂。他回想起沈厌处理“子母煞”时那非常规却有效的手段,回想起他最后深入深渊时那决绝的背影。 “非秩序内力量……风险评估……需重新计算。”他低声自语,声音微不可闻,仿佛在记录,又像是在思考。 这个叫沈厌的男人,以及他所代表的一切,彻底颠覆了他过往的许多认知。 --- 灰烬弥漫的黎明,笼罩着劫后余生的榕城。 危机似乎解除了,但留下的,是满城的伤痕、无尽的悲痛、以及一个没有英雄凯旋的、沉甸甸的结局。 管理局开始全面接管善后,清理废墟,救治伤员,安抚民众,并动用一切力量封锁、淡化这场超自然灾难的真相。 阳光艰难地穿透云层,洒在断壁残垣上,却驱不散弥漫在空气中那无形的沉重与哀伤。 黎明已至,但前路,依旧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迷雾。 而沈厌的名字,与苏九娘、阿七一起,成为了这场灾难中,不被大众知晓,却深深烙印在少数知情者心中的……传奇与伤痛。 他的往生斋,那“百无禁忌”的招牌,在废墟与尘埃中,沉默地见证着这一切。 第157章 往生新章 三个月的时间,足以让一座城市表面的伤口开始结痂。 榕城主要街道的废墟已被清理,损毁不算太严重的建筑搭起了脚手架,开始了重建。电力、供水、通讯在管局的全力抢修下已基本恢复。新闻里滚动播放着关于“罕见地质活动联合异常气象”的官方解释,辅以各种专家访谈和灾后心理疏导指南,努力将那段黑暗而混乱的记忆,推向公众认知中“不可复现的意外”。 生活似乎重新走上了正轨,街头的行人脸上渐渐恢复了往日的色彩,尽管偶尔在夜深人静时,某些角落依旧会传来无法解释的低语,或是瞥见一闪而逝的扭曲阴影,但大多数人选择将其归咎于创伤后应激,或是干脆视而不见。管理局的存在,如同水面下的冰山,更加隐秘,却也更加忙碌地处理着这些“后遗症”。 往生斋所在的旧街,属于受损较重、重建优先级不高的区域。残垣断壁依旧随处可见,空气中弥漫着灰尘与潮湿霉菌混合的气味,显得格外冷清。 然而,就在这片颓败的景象中,那间挂着“百无禁忌”牌匾的铺子,却悄然焕发出了一丝不同的生机。 牌匾被仔细擦拭过,虽然边角的裂痕无法完全修复,却更添了几分沧桑。歪斜的木门已经修好,重新刷上了深色的漆。店铺内部,倒塌的货架被清理,取而代之的是几排崭新的、略显朴素的木架。上面摆放的不再是琳琅满目、栩栩如生的纸扎精品,而多是一些样式简单、甚至显得有些粗糙的纸元宝、基础纸衣等丧葬用品,仿佛真的只是一间再普通不过的殡葬铺子。 店铺一角,清理出了一小片相对干净的区域,摆着一张旧茶几和两把椅子。 沈厌坐在其中一把椅子上,望着窗外萧条破败的街景。 他穿着一身干净的深色布衣,身形比三个月前更加清瘦,脸色是一种不见阳光的苍白,嘴唇缺乏血色。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右臂——自肩部以下,被一种非布非革的、哑光黑色的特殊材质紧紧包裹着,一直延伸到手腕,形状依稀能看出手臂的轮廓,却僵硬无比,没有任何动作,如同一个精致的义肢。这是管局技术部门根据他醒来后的情况,用特殊材料为他量身定制的“封灵套”,旨在隔绝、稳定他右臂内那沉寂却依旧危险的力量,同时也是一种变相的监视与限制。 他的左手法则略显笨拙地提着一把小壶,正在给自己斟茶。动作缓慢,带着一种大病初愈后的虚浮感,却异常稳定,没有丝毫颤抖。 是的,他活了下来。 在深渊核心那场最后的规则坍缩与能量沉降中,连他自己都以为必将形神俱灭。或许是父母残响的最后庇护,或许是苏九娘融入破界梭的灵性引导,又或许是他自身“百无禁忌”体质在绝境中的最后爆发,当那扇门彻底消失,混沌本源大部分被引入“墟”中沉淀后,他那近乎消散的意识与残破的躯壳,竟被一股微弱的空间乱流阴差阳错地抛出了即将彻底封闭的深渊维度,落在了榕城远郊一片荒芜的山林里。 是管理局一支负责清扫战场边缘区域的小队发现了他。当时他气息奄奄,右臂自肩部以下呈现出一种诡异的、仿佛被烧焦后又石化的状态,内部却隐隐散发着极不稳定的危险波动,生命体征微弱到几乎无法探测。 他被秘密送往了管局最高级别的医疗研究中心。林玥动用了大量资源,甚至惊动了总局的顶尖专家,才勉强保住了他的性命,并研制出了这副“封灵套”,暂时控制住了他右臂的异状。 他昏迷了整整两个月。 醒来后,他变得异常沉默。对于深渊最后时刻发生的事情,他只字不提,只是确认了苏九娘与阿七的牺牲。管理局方面,尤其是以顾清影为代表的研究派,自然对他充满了“兴趣”,无数次试图从他这里获取关于深渊、关于门后存在、关于他自身力量的第一手数据。但沈厌始终以伤势未愈、记忆混乱为由,冷淡地应对了过去。 他拒绝了管局提出的、加入其特殊编制或进入深度监控疗养的建议,只提出了一个要求——回往生斋。 林玥在权衡了许久,并与他进行了一次长达数小时的密谈后,最终顶住了内部的压力,批准了他的要求。条件是他必须定期接受管局的“健康复查”,并佩戴着这副无法自行取下的“封灵套”。 于是,在第三个满月过去的第二天,他回到了这片承载了他太多记忆的废墟。 没有欢呼,没有迎接,只有一片死寂和远处施工的隐约噪音。 他花了半个月的时间,几乎是独自一人,用还能活动的左手,一点点清理了铺子内的废墟,简单修复了门窗,购置了最基本的物件。他没有动用任何特殊的能力,就像一个最普通的、身体不便的伤患,缓慢而固执地,想要找回一点属于“沈厌”的日常。 茶水注入粗陶杯中,泛起微漾。沈厌放下茶壶,用左手端起杯子,凑到唇边,轻轻吹了吹气。 通幽眼……似乎也随着那场浩劫而沉寂了。他此刻看向窗外,看到的只是破败的街道,灰蒙蒙的天空,感知不到任何灵体的痕迹,也看不到那些交织的规则线条。世界,仿佛一下子变得“干净”而“平庸”了。 但他知道,那沉寂的力量并未消失,只是潜伏着,如同他右臂内被封印的混沌,如同怀中那枚同样变得安静、却与他血脉相连的傩面碎片(已被他重新收起)。他能感觉到,一种与以往截然不同的、更加内敛、更加深沉的“联系”,存在于他与这片天地,与那地底深处已然不同的“深渊”之间。 那不是力量上的掌控,更像是一种……认知上的锚定。 他放下茶杯,目光落在自己那被黑色材质包裹的、毫无知觉的右臂上。 失去了一条手臂,失去了大部分显性的力量,苏九娘和阿七也永远离开了。 他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但……他还活着。榕城也还在。 父母牺牲维护的“平衡”,以另一种更加惨烈、却也更加彻底的方式,被暂时维系住了。 他抬起左手,有些生疏地、缓慢地拿起旁边桌上放着的一张裁剪好的白纸和一根细竹篾。他尝试着,像很久以前师父教他那样,用一只手,笨拙地折叠、弯曲、固定。 动作很慢,很别扭,甚至有些可笑。一个简单的纸元宝,他花了很久才勉强做出一个歪歪扭扭的形状,完全谈不上任何“灵性”。 但他没有停下,只是专注地看着手中的纸张,感受着那粗糙的触感,听着竹篾弯曲时细微的声响。 往生斋的招牌还在。 “百无禁忌”的信条还在。 他,也还在。 这就够了。 新的篇章,总要有人,用还能动的手,一页一页,慢慢地翻过去。 窗外的阳光,努力穿透厚厚的云层,在他苍白的侧脸上,投下一小片模糊的光晕。 店铺角落里,一个刚刚被他随手放在架子上的、歪歪扭扭的纸元宝,在无人注意的阴影中,其内部最核心的一点褶皱处,一丝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的、融合了灰、蓝、红三色的奇异光泽,极短暂地闪烁了一下,随即彻底隐没。 仿佛沉眠力量的,一次无意识的呼吸。 第158章 秩序重建 往生斋的重新开业,没有鞭炮,没有花篮,甚至连一块像样的新招牌都没有。只有那扇修补过的木门在清晨被吱呀一声推开,宣告着这片废墟中一个微不足道角落的复苏。沈厌坐在柜台后,如同一个沉默的剪影,与店内简单到近乎寒酸的陈设融为一体,静静等待着或许永远不会上门的“普通”生意。 然而,在榕城平静表象之下,另一场关乎未来格局的变革,正在管理局内部悄然推进。 管局地下指挥中心,经过了紧急修复和升级,比以往更加戒备森严。最大的那间会议室里,气氛凝重。长条会议桌的一端,坐着风尘仆仆从总局赶来的特使秦琮,他面色严肃,不怒自威。两侧分别是以林玥为代表的榕城分部实战派,以及以顾清影为首的技术分析与风险评估团队。远程全息投影中,还有几位总局其他部门的高层身影。 会议的议题只有一个:如何应对“后深渊时代”的超自然事务管理。 “……数据显示,尽管大规模维度侵蚀威胁已暂时解除,但榕城及周边区域残留的异常能量场、空间薄弱点、以及因灾难催生或吸引来的各类低阶怪异实体数量,相比灾前上升了百分之三百七十。”顾清影站在全息投影前,冷静地陈述着,屏幕上滚动着密密麻麻的数据和图表,“传统的‘调查与管控’模式,在面对这种常态化、弥散化的低烈度威胁时,效率低下,资源消耗巨大,且容易引发民众不必要的恐慌。” 他推了推眼镜,目光扫过在场众人:“更重要的是,我们失去了‘守序者’联盟等非官方力量的隐性支持与信息渠道。苏九娘、阿七确认牺牲,沈厌……状态特殊且不可控。我们失去了与‘里世界’沟通的重要桥梁,也失去了应对高端威胁的尖端战力。” 一名总局高层的声音通过投影传来,带着质疑:“所以,顾教授的建议是?” “我的建议是,改变思路。”顾清影语气平稳,“从单纯的‘管控’与‘清除’,转向‘管理’与‘共存’。” 会议室里响起一阵低低的议论声。这个提议在强调绝对控制和消除威胁的管局内部,堪称离经叛道。 “共存?与那些怪物?”一位来自其他大区的负责人语气尖锐。 “不是与所有异常存在共存。”林玥接过话头,她站起身,走到投影前,调出了榕城灾后异常事件分布图,“而是承认超自然力量无法被根除的现实,建立新的秩序和规则。将有限的资源集中在监控高危目标、处理危害公共安全的事件上。对于某些危害性低、甚至具备一定秩序倾向的非人存在,尝试划定活动范围,建立有限的沟通渠道,利用它们来维持底层生态的稳定,甚至……获取情报。” 她指向地图上几个被标记出的区域:“例如,西区废弃工厂聚集了一批因栖息地被毁而流离失所的小精怪,它们本性不坏,只是需要生存空间。如果我们强行清剿,不仅耗费人力,还可能引发更激烈的对抗。反之,如果能与它们达成某种默契,划定活动界限,它们反而能帮助我们驱赶更危险的游荡怨灵。” “再比如,”林玥的目光扫过秦琮和各位高层,“我们是否需要考虑,与某些‘灰色地带’的个体,建立一种新的、更灵活的合作关系?” 所有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或明或暗地,投向了投影中那个代表着往生斋的、孤零零的光点。 秦琮沉默着,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他回想起灾后与林玥的密谈,回想起评估报告中关于沈厌那无法解释的存活、其右臂内被封存的危险力量、以及他在最终灾难中可能起到的不为人知的关键作用。他也清楚,总局内部对于如何处理沈厌这个“烫手山芋”存在巨大分歧。 “林指挥的提议,有一定道理。”秦琮终于开口,声音沉稳,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灾难证明,完全依靠武力压制和情报封锁,无法应对所有情况。榕城的现状,是一个挑战,也是一个契机。” 他环视全场:“总局经过慎重研究,原则上同意在榕城进行试点改革。成立一个独立于现有行动体系之外的临时机构——‘异常现象平衡与协调办公室’,简称‘平衡办’。” “平衡办?”有人疑惑。 “是的,平衡。”秦琮强调,“其职责并非消灭所有异常,而是在确保社会稳定和民众安全的前提下,评估、引导、协调超自然力量与人类社会的共存。处理低烈度事件,监控高危目标,并尝试与非官方力量建立有限度的、可控的沟通渠道。” 他看向林玥:“林玥同志,任命你为‘平衡办’第一任主任,直接对总局负责。拥有高度自主权,可以抽调榕城分部及周边区域的一切必要资源。” 然后,他的目光转向顾清影:“顾清影教授,任命你为‘平衡办’首席技术顾问兼风险评估官。你的团队负责提供技术支持、数据分析和风险预警。记住,你们的首要任务是‘评估’与‘预警’,任何涉及**险接触或合作的计划,必须经过严格的风险收益评估。” 最后,他的视线落在远程投影上,语气变得格外严肃:“关于沈厌的处理方案。鉴于其在本次灾难中做出的……不可否认的贡献,以及其自身状态的独特性和潜在风险,总局决定,将其纳入‘平衡办’的……特殊外聘顾问序列。” 会议室里一片哗然。 “外聘顾问?秦特使,这太冒险了!他的力量极不稳定,状态成谜!” “我们对他几乎一无所知!让他参与官方事务?” 秦琮抬手,压下议论:“这不是一个常规任命。‘特殊外聘顾问’,不享有官方身份,不参与日常决策,不接受直接指令。其职责只有一项:在‘平衡办’认定出现常规力量无法处理、且可能危及榕城整体安全的S级以上事件时,拥有知情权,并可自愿决定是否提供……有限的协助。” 他顿了顿,补充道:“相应的,‘平衡办’需为其提供必要的身份掩护、有限的信息支持,并默认其在‘往生斋’范围内的活动自主权。同时,顾清影教授团队需对其状态进行持续、非侵入性的远程监测。这是一种基于现实需求的、脆弱的……默契与平衡。” 所有人都明白,这与其说是任命,不如说是一份经过精心包装的“互不侵犯条约”和“有限合作契约”。管理局承认了沈厌的特殊地位和潜在价值,但也用“顾问”的身份和持续的监控将其约束在可控范围内。沈厌则获得了官方的默许和有限的生存空间,代价是可能在未来再次被卷入危险,并处于管局的视线之下。 林玥深吸一口气,这个结果,比她预想的要好。至少,为沈厌,也为榕城未来的不确定性,争取到了一个相对灵活的框架。 “我接受任命。”她沉声道。 顾清影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明白。我会建立专门的评估模型。” 会议在一种微妙而复杂的氛围中结束。旧的秩序随着那场灾难一同崩塌,新的秩序,就在这充满算计、妥协与不确定性的博弈中,艰难地迈出了第一步。 几天后,一份印着管理局特殊印章、措辞严谨克制的聘书,被一名普通文员打扮的管局工作人员,送到了往生斋。 沈厌用左手接过那份薄薄的文件,扫了一眼上面“特殊外聘顾问”的字样,没有任何表示,随手将其塞进了柜台抽屉的角落里,与那些杂物躺在了一起。 他依旧每日坐在店里,用笨拙的左手练习着扎制最简单的纸元宝,望着窗外萧条破败的街道。 只是,偶尔会有穿着便服、气息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人,在不远处的街角驻足,或是假装路过,目光似有若无地扫过这间不起眼的铺子。 新的秩序已经建立,而他,无形中已成为这新秩序中,一个安静却又无法被忽视的坐标。 平衡办的成立,往生斋的重开,看似毫不相干,却如同棋盘上悄然落下的两子,预示着榕城的未来,将走向一条与过去截然不同的道路。 而沈厌那被黑色封灵套包裹的右臂,在无人看到的深处,似乎极其微弱地,悸动了一下。 第159章 暗流未息 往生斋的日子,如同渗入旧木地板的茶水渍,缓慢、沉寂,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苦涩余味。沈厌每日重复着单调的动作:用尚显笨拙的左手清理柜台,烧水,泡一壶最普通的粗茶,然后对着窗外破败的街景,一坐便是半天。偶尔,他会拿起纸张和竹篾,继续那缓慢而艰难的“复健”,一个个歪歪扭扭、毫无灵性可言的纸元宝在柜台角落逐渐堆积起来。 那份代表着“特殊外聘顾问”身份的聘书,始终躺在抽屉深处,如同不曾存在。街角那些若有若无的监视视线,他也恍若未觉。他像一块被投入湖底的石头,收敛了所有棱角与光芒,沉入了最深的泥泞与安静之中。通幽眼的沉寂,右臂的麻木与隔绝,让他感知世界的方式回归了最原始的范畴,视觉,听觉,触觉。世界变得“干净”了,却也前所未有的……逼仄与陌生。 然而,这片死水之下,暗流从未真正停息。 第一个打破沉寂的,并非什么妖魔鬼怪,而是一个看似普通的委托。 那是一个细雨迷蒙的午后,一位穿着得体、面色憔悴的中年男人,撑着黑色的雨伞,小心翼翼地推开了往生斋吱呀作响的木门。他自称姓周,是城西一位经营传统糕点的老师傅的儿子。他父亲前几日于睡梦中安然离世,走得突然却无病无痛,本是喜丧。但就在准备后事,整理父亲那间堆满了老物件的工作室时,怪事发生了。 每到深夜,工作室里总会传来细微的、仿佛有人在轻轻翻动纸张、或是木质模具被轻微磕碰的声响。起初以为是老鼠,但检查后一无所获。更诡异的是,周师傅生前最珍视的一套雕刻着“福禄寿喜”的百年老月饼模子,其中代表“寿”的那一块,竟在无人触碰的情况下,从架子上掉落,摔裂了一道细纹。 “我爸一辈子就跟这些老物件打交道,临走前还念叨着他的模子……”周先生声音带着疲惫与不安,“我们请了寺庙的师傅来看过,说没什么怨气,但就是不安宁。听说您这儿……能处理一些‘特别’的事情,所以想来问问。” 他说的很含蓄,眼神里却带着试探与期盼。显然,往生斋和沈厌的名字,在某些特定圈子里,并未因这场灾难而被完全遗忘。 沈厌沉默地听着,苍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抬起左手,示意周先生将那块摔裂的“寿”字模子拿出来看看。 那是一块深褐色的梨木模具,包浆厚重,纹理清晰,“寿”字笔画圆润饱满,只是中间多了一道刺眼的裂纹。沈厌用左手拇指缓缓摩挲着那道裂纹,触感冰凉而粗糙。 他闭上了眼睛。 通幽眼依旧沉寂,他看不到任何灵光或痕迹。但他能感觉到。一种极其微弱、却异常执拗的“念”,如同蛛丝般缠绕在这块老木头上。那不是怨气,不是恶意,而是一种……近乎本能的“不舍”与“守护”。是那位老糕点师傅,对他倾注了一生心血的工作、对这些陪伴他无数岁月的老伙计们,留下的最后一点残存的眷恋。这股“念”太微弱,无法形成真正的灵体,却足以在特定的环境(比如深夜,比如气息交感之时)引动一些细微的物理现象。 这不是需要驱邪的案子,只是一个老人未了的心愿。 沈厌睁开眼,看向周先生,声音平淡:“不是邪祟。” 周先生一愣。 “是念想。”沈厌补充道,目光落回那块模子,“老人舍不得。” 他顿了顿,用左手从柜台下取出几张特制的、泛着微弱草木清气的暗黄色纸张——这是他目前唯一还能制作的、稍微蕴含一点点“静心”效果的安魂纸。他示意周先生将模子放在柜台上,然后,他用左手,极其缓慢、专注地将安魂纸细细地撕成条状,又搓成极细的纸捻。 他没有动用任何超乎寻常的力量,只是像一个最普通的手艺人,用这些特制的纸捻,小心地、一点一点地,将那块“寿”字模子的裂纹,细细地填补、缠绕起来。动作笨拙,却带着一种异样的郑重。 整个过程持续了将近一个小时,店内只有纸张摩擦的细微声响和窗外淅沥的雨声。周先生屏息看着,不敢打扰。 当最后一点裂纹被纸捻覆盖,沈厌停下动作,轻轻吐出一口气。那缠绕在模子上的微弱“念想”,仿佛找到了归宿与安抚,渐渐平息、消散于无形。 “拿回去,和他常用的工具放在一起,供奉三日,便可随他下葬,或继续供奉。”沈厌将修补好的模子推还给周先生,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以后不会再有事了。” 周先生接过模子,触手一片温润,那令人不安的感觉果然消失了。他连声道谢,留下一个厚厚的信封作为报酬,恭敬地退出了往生斋。 沈厌看也没看那个信封,只是望着窗外迷蒙的雨丝,左手无意识地摩挲着右臂上冰冷的“封灵套”。 处理这种最微末的“念想”,在以前对他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如今,却需要如此费时费力。力量的失去,让他更清晰地触摸到了某些东西的本质,却也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束缚。 这只是一个小小的插曲,如同雨滴落入池塘,泛起一圈涟漪便迅速消失。 但真正的暗流,往往隐藏在更深处。 几天后的一个夜晚,沈厌正准备关上店门,一道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门口。 来人身穿剪裁合体的黑色风衣,身形高挑,脸上带着一个遮住上半张脸的、造型简洁的银色面具,只露出线条优美的下颌和一抹似笑非笑的唇角。他(或她?声音中性)的气息收敛得极好,若非亲眼所见,几乎感知不到存在。 “晚上好,沈先生。”面具人的声音带着一种金属质感的磁性,悦耳却冰冷,“冒昧打扰,代表‘理事会’,向您致以问候。” “理事会?”沈厌关门的动作停下,左手依旧搭在门板上,眼神平静无波。他没有感知到明显的敌意,但一种源自本能的警惕悄然升起。这个名字,他似乎在父母的研究手稿或是苏九娘偶尔的提及中,隐约听到过。 “一个对古老知识和失落力量感兴趣的国际性……交流组织。”面具人轻描淡写地解释,目光似有若无地扫过沈厌被包裹的右臂和略显空荡的店铺,“我们关注榕城的事件已久,对沈先生在其中的……卓越表现,深感钦佩。” 沈厌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对方。 面具人似乎也不在意他的沉默,继续用那平缓的语调说道:“理事会认为,管理局那套僵化而短视的‘管控’手段,只会扼杀真正的可能性。世界的本质,远比你看到的,甚至比管理局所知的,要广阔和深邃得多。” 他向前微微倾身,声音压低,带着一丝诱惑:“比如,关于您父母当年未能完成的研究,关于那面‘幽鉴’的真正用途,关于您右臂内那沉寂力量的……重新唤醒。理事会,拥有您想象不到的资源与知识储备,或许……能提供一些管理局无法给予的帮助。” 沈厌的眼神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父母,幽鉴,右臂的力量……对方显然知道很多内情。 “代价是什么?”他终于开口,声音干涩。 面具人低低地笑了:“代价?合作总是需要诚意的。理事会只需要……在某些适当的时候,获得沈先生的友谊,以及一些……微不足道的信息共享。”他顿了顿,意有所指,“比如,关于那扇‘门’彻底消失后,深渊底层那个新形成的‘墟’的……具体空间坐标和稳定状态。” 沈厌的心沉了下去。对方的目标,竟然是那个沉淀了大部分混沌本源的“墟”! “我什么都不知道。”沈厌收回搭在门板上的左手,语气恢复了一贯的冷淡,“往生斋只做死人生意,不接待活人。请回。” 面具人似乎早有所料,并不气恼,只是优雅地摊了摊手:“无妨。理事会很有耐心。这份善意,沈先生可以慢慢考虑。” 他后退一步,身影如同融入夜色般逐渐变淡,最后只剩下那带着金属质感的声音在空气中残留: “记住,沈先生,当您对现状感到厌倦,或是需要……真正的答案时,‘理事会’的大门,永远为您敞开。我们,才是能理解您身上真正潜力的人。” 话音落下,身影已彻底消失,仿佛从未出现过。 沈厌缓缓关上了店门,将潮湿的夜风和那令人不安的低语隔绝在外。他靠在门板上,店内一片死寂,只有他自己的呼吸声和心脏缓慢跳动的声音。 管理局的监视,周先生那样的普通委托,还有这个神秘莫测的“理事会”……平静的水面之下,各方势力已然开始悄然布局。 他抬起左手,看着那被黑色材质紧紧包裹、毫无知觉的右臂。力量的沉寂,或许并非完全是坏事,至少让他暂时远离了风暴的中心。 但他知道,这只是暂时的。 父母的研究,幽鉴的秘密,右臂的隐患,以及那个沉淀着毁灭力量的“墟”……这些如同缠绕在一起的命运丝线,绝不会轻易放过他。 “理事会”……暗影理事会。 他默默记下了这个名字。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清冷的月光透过云层缝隙,勉强照亮了破败的街道,也映亮了沈厌眼中那一闪而过的、冰冷而锐利的光芒。 暗流已至,往生斋这叶孤舟,注定无法长久偏安一隅。 新的风暴,正在无人察觉的角落,悄然酝酿。 第160章 长夜守灯 夜色深沉,将榕城残破的轮廓涂抹成一片模糊的暗影。重建工地的喧嚣在白日耗尽气力后,终于偃旗息鼓,只留下塔吊僵直的臂膀,如同沉默的十字架,矗立在稀疏的灯火之上。往生斋内,没有开灯,唯有柜台上一盏旧式煤油灯,跃动着豆大的昏黄光晕,勉强驱散一隅黑暗,也将沈厌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扭曲地投在身后空荡的墙壁上。 他依旧坐在那张老旧的柜台后面,左手边放着一杯早已凉透的粗茶,右手那被“封灵套”包裹的臂膀,毫无生气地垂落在身侧,像一件与己无关的沉重赘物。白日里周先生那带着期盼与不安的眼神,夜晚面具人那冰冷而诱惑的低语,如同水面的浮油,在他沉寂的心湖上漾开一圈圈涟漪,又缓缓沉入更深层的黑暗。 力量的失去,感官的钝化,让他仿佛被剥离了一层皮肤,赤裸地暴露在这个世界的粗糙与寒意之中。以往轻易便能感知的灵体低语、规则脉络,如今只剩一片死寂。世界变得真实,却也变得……聒噪。那是属于凡俗的、琐碎的、充满了生存挣扎与欲望的低语,通过最原始的听觉、视觉,无孔不入地渗透进来。 他抬起尚能活动的左手,指间夹着一片裁剪好的暗黄色纸张,另一只手笨拙地按住一根细软的竹篾。没有动用任何超乎寻常的技巧,没有试图去“赋炁”,他只是像一个最蹩脚的学徒,凭借着残存的肌肉记忆和一种近乎偏执的耐心,开始折叠,弯曲,固定。 动作缓慢,甚至有些僵硬。竹篾在他左手的操控下,远不如以往右手那般灵动如意,好几次险些折断,或是无法达到预想中的弧度。粗糙的纸张边缘摩擦着指腹,带来细微的刺痛。一个最简单不过的莲花灯座,他花了将近半个时辰,才勉强成型,花瓣歪斜,结构松散,毫无美感可言,更谈不上任何“灵性”的光彩。 他没有流露出丝毫烦躁,只是默默拆开,抚平纸张,重新再来。 一遍,又一遍。 煤油灯的光晕下,他苍白的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呼吸略微急促。这单纯的、重复的体力劳作,对于他这具尚未完全恢复的躯壳而言,也是一种负担。但他固执地进行着,仿佛这笨拙的扎制过程本身,是一种对抗虚无的仪式,一种确认自身存在的锚点。 “理事会”……“幽鉴”……“墟”…… 这些词语如同冰冷的毒蛇,盘踞在他的意识角落。对方精准地戳中了他内心最深处的困惑与软肋。父母未竟的研究,自身力量的根源与未来,以及那个沉淀着足以毁灭世界力量的“隐患”……这些,确实是管理局无法给予,甚至刻意回避的领域。 诱惑,是真实存在的。 但他更清楚,与虎谋皮的下场。那个面具人代表的“理事会”,其气息中隐藏的冰冷与算计,远比管理局的条条框框更加危险。他们看中的,绝非他沈厌本人,而是他背后所牵连的那些秘密与力量。 他将手中又一个失败的、歪扭的莲花灯座轻轻放在柜台角落,那里已经堆积了十数个类似的残次品。他停下动作,微微喘息着,目光投向窗外。 城市的霓虹在远处闪烁,勾勒出现代文明的轮廓,与这片残破的老街形成鲜明对比。那光芒看似璀璨,却无法真正照亮角落里的阴暗与潮湿。他知道,在那片霓虹之下,管理局的“平衡办”正在试图构建新的秩序,而像“理事会”这样的阴影,也绝不会只有这一个。 世界,从未真正平静过。以往的“里世界”与表世界尚有相对清晰的界限,如今,这场灾难如同一次剧烈的板块碰撞,让两个世界的碎片混杂在了一起,界限变得模糊而危险。更多的势力,更多的目光,开始投向这片刚刚经历过洗礼的土地,投向……他这个侥幸存活下来的“坐标”。 他收回目光,落在自己那被黑色材质紧紧包裹的右臂上。隔着那层隔绝,他依旧能隐隐感觉到内部那一片死寂之下,所蕴含的、令人心悸的沉重。那不是力量,更像是一种……“质量”,一种规则的“沉淀”。破界梭消失了,苏九娘最后的灵性也消散了,但与混沌本源接触、乃至最后引导其沉降的经历,似乎在他这残破的躯壳和灵魂深处,留下了某种无法磨灭的烙印。 这烙印,是诅咒,还是……契机? 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自己还坐在这里,往生斋的招牌还在,“百无禁忌”的信条,还未被彻底磨灭。 他再次拿起纸张和竹篾,左手稳定了许多,继续那枯燥的重复。这一次,动作似乎顺畅了一丝,花瓣的弧度也规整了少许。 长夜漫漫,前路未知。 管理局的监视,“理事会”的窥探,潜藏在城市角落与新生态中的各种异常,以及自身力量的沉寂与隐患……如同浓得化不开的迷雾,笼罩在前方。 但他不再去费力眺望。 他只是守在这盏昏黄的煤油灯下,用这双还能动的手,一遍遍地,扎着这盏或许永远也无法点亮、或许点亮了也照不了多远的…… 纸灯。 灯火如豆,摇曳不定,却固执地燃烧着,对抗着窗外无边的黑暗。 新的故事,早已在无人宣告中,悄然翻开了扉页。而守灯的人,只是沉默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等待着那必将到来的、未知的黎明,或更深沉的暗夜。 柜台角落,那个最新完成的、依旧算不上精美的莲花灯座,在煤油灯微弱光线的边缘,其最中心那一点被反复折叠的纸张褶皱深处,一丝比发丝还要细微的、非灰非蓝非红的、难以定义的混沌色泽,极其短暂地流转而过,旋即隐没,仿佛只是光影开的一个玩笑。 长夜守灯,灯下之人,亦在等待着自己内心那簇微弱火种的,重燃之时。 第161章 无名之影 往生斋内,时间仿佛被柜台角落里堆积的灰尘粘滞,流淌得异常缓慢。沈厌依旧维持着那个近乎凝固的姿势,左手无意识地摩挲着粗陶茶杯冰凉的边缘,目光落在窗外。重建的噪音是遥远的背景音,更清晰的是风吹过断壁残垣的呜咽,以及偶尔从街道尽头传来的、野狗为了争夺残羹而发出的低吠。 力量的沉寂,像一层厚厚的棉絮,包裹着他的感官,将世界隔绝在外,又将他困于其内。他不再能“看”到那些游离的灵光,不再能“听”到规则的弦音。世界回归到最原始的模样,粗糙,嘈杂,充满了属于“生存”本身的、不加掩饰的琐碎与挣扎。 这种“干净”,带来一种前所未有的虚无感。 店门被推开时发出的吱呀声,显得格外刺耳。 进来的是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蓝色工装、身形佝偻的老妇人。她头发花白,脸上布满深刻的皱纹,眼神浑浊,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与……一种难以言喻的空洞。她手里紧紧攥着一个褪色的布包,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请……请问,是沈师傅吗?”老妇人的声音沙哑,带着小心翼翼试探。 沈厌抬起眼皮,目光平静地落在她身上。没有灵光,没有异常的能量波动,只是一个被生活重担压弯了腰的普通老妇。 “有事?”他的声音干涩,没什么起伏。 老妇人像是被这冷淡刺了一下,瑟缩了一下,但还是鼓起勇气上前几步,将那个布包放在柜台上,慢慢打开。里面是一些零散的旧物:一支磨损严重的钢笔,一个锈迹斑斑的铁皮糖果盒子,还有几张边缘卷曲的黑白照片。 “我……我想请您帮我找个人。”老妇人声音带着哽咽,“找我儿子,周明。” 沈厌没说话,等着她继续。 “他……他不见了。”老妇人浑浊的眼泪滚落下来,沿着深刻的皱纹蜿蜒,“就在前几天,早上起来,我就……我就想不起他长什么样子了!家里他的照片,全都变成了空白!他用过的东西,好多都找不到了!就像……就像他从来没在这个家里存在过一样!” 她的情绪激动起来,身体微微发抖:“邻居们都说我老糊涂了,说我家从来就只有我一个人。可我记得!我记得我有个儿子!他叫周明!他小时候……他小时候……” 她努力地回想,眉头紧紧皱起,脸上露出痛苦而迷茫的神色:“他小时候……很调皮……喜欢爬树……还、还……”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眼神变得更加空洞,仿佛那段记忆就在嘴边,却硬生生被什么东西抹去了。 “我……我记不清了……”她颓然地低下头,肩膀垮了下去,“但我知道他存在过!我的心告诉我,他存在过!求求您,沈师傅,听说您有本事,能通阴阳,求您帮我找找他,哪怕……哪怕只是知道他到底怎么了……” 沈厌沉默地看着老妇人,看着她脸上那种并非作伪的、源于记忆被强行剥离的痛苦与迷茫。这不是普通的失踪,更不是简单的老年健忘。 他伸出左手,拿起那张空白的老照片。相纸粗糙,带着岁月的质感,但影像的位置,确实是一片令人心悸的虚无。他又拿起那支旧钢笔,笔杆上似乎还残留着常年握持形成的油润感,但关于使用者的任何“印象”,都感知不到。 通幽眼依旧死寂,他看不到任何邪祟作法的痕迹,也看不到灵魂残留的印记。 然而,就在他的指尖触碰到那张空白照片的瞬间—— 一种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刺痛感,如同被冰冷的针尖扎了一下,从他右臂那被“封灵套”紧紧包裹、近乎麻木的深处,猛地传递了上来! 不是能量流动,不是力量复苏,更像是一种……本能的预警,一种对某种特定“规则伤痕”的排斥反应! 这感觉转瞬即逝,却让沈厌的眼神骤然一凝。 他放下照片,目光重新落回老妇人身上。 “除了记不起,还有别的异常吗?”他问,声音依旧平淡,但注意力已经完全集中。 老妇人努力回想,茫然地摇头:“没、没什么了……就是心里空落落的,像缺了一大块。晚上睡觉……好像比以前安静了很多,连梦都不做了。” 记忆被剥离,存在感被抹除……甚至连梦境这种潜意识的活动都受到了影响。 沈厌的左手手指,在柜台下有节奏地轻轻敲击着。这不是鬼物作祟,鬼物害人,往往留下怨气或执念的痕迹。这更像是一种……针对“存在”本身的、更加精密和诡异的掠夺。 “东西留下。”沈厌终于开口,“三天后,再来。” 老妇人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连声道谢,几乎是踉跄着离开了往生斋,仿佛多留一刻,那残存的、关于儿子的模糊感觉也会被这里的神秘吸走。 店铺内重新恢复了死寂。 沈厌看着柜台上那些承载着“虚无”的旧物,左手缓缓抬起,按在了自己那被黑色材质包裹的右臂上。刚才那一下刺痛的位置,似乎还残留着一丝冰冷的余韵。 力量的沉寂,或许并非完全的坏事。它剥离了那些炫目的表象,让他得以更直接地触摸到某些事物本质的“质感”。 这种“记忆剥离”,这种“存在抹除”,其留下的“伤痕”,普通手段无法探测,甚至可能超越了一般超自然力量的范畴。但它,却能被自己这具与混沌本源、与规则层面伤害有过最深层次接触的残破躯壳所“感知”。 尤其是这右臂。 它不再是力量的源泉,更像是一个……高度敏感的、对特定规则异常的反应器。 他闭上眼,不再试图去“看”,而是将全部的精神,集中在那份刚刚出现的、源自右臂的微弱刺痛感上,努力去回溯、去辨析那一闪而逝的“信息”。 冰冷……空洞……带着一种强制性的“剥离”与“覆盖”的意味…… 如同……橡皮擦过纸张,留下的不是痕迹,而是彻底的空白。 他睁开眼,眼中闪过一丝明悟。 这不是结束,仅仅是一个开始。 他有一种预感,这个名为周明的“无名之影”,绝不会是唯一的受害者。 而这背后隐藏的东西,其危险程度,可能远超乎想象。 他看向窗外,夕阳的余晖将破碎的云层染成一片凄艳的橘红,如同泼洒开的陈旧血渍。 长夜未至,但阴影,已然悄然蔓延。 而他这盏沉寂的灯,似乎已无法再置身事外。那第一下微弱的刺痛,或许就是命运再次敲响的门铃。 第162章 遗忘之契 夜色如墨,将白日的喧嚣与尘埃一同吞噬。沈厌没有点亮往生斋那盏唯一的煤油灯,他隐在柜台后的阴影里,像一尊落满灰尘的雕塑,只有偶尔掠过窗外的车灯,才会短暂地照亮他苍白而沉静的侧脸。 他的左手,正无意识地摩挲着老妇人留下的那支旧钢笔。冰凉的金属触感透过指尖传来,伴随着右臂深处那若有若无、如同幻肢痛般的微弱刺痛。这刺痛并非持续存在,更像是一种指向性的共鸣,当他精神集中,试图回溯老妇人周明那被强行抹除的“存在”时,那刺痛便会变得清晰一分。 通幽眼依旧紧闭,他无法“看”到线索,只能凭借这具残躯对规则伤痕的本能感应,去捕捉那虚无缥缈的轨迹。 三天时间,他并非枯坐。他用那笨拙的左手,以柜台上的灰尘为纸,以意念为笔,反复勾勒、推演着那“剥离”与“覆盖”留下的规则残响。粗糙,低效,却是在当前状态下唯一能做的事情。 渐渐地,一种模糊的“方向感”被剥离出来。那刺痛感所指向的源头,并非弥漫全城,而是隐约汇聚向城西某个特定的区域——那里曾是老城的中心,如今遍布着等待拆迁或已然废弃的旧建筑。 今夜,他决定去那里看看。 没有通知管局,也没有动用任何非常规的手段。他只是像一个普通的夜归人,穿着深色的衣服,悄无声息地锁上了往生斋的门,融入了浓稠的夜色里。右臂的“封灵套”在黑暗中毫不反光,如同他身体的一部分沉默。 城西的空气似乎都比其他地方更沉滞一些,混杂着陈年灰尘、潮湿霉烂和某种难以言喻的陈旧气息。倒塌的围墙、破碎的窗户、被野草侵占的庭院,在惨淡的月光下勾勒出幢幢鬼影。重建的浪潮尚未波及这里,时间仿佛在此地打了个盹,留下了满目疮痍的梦境。 沈厌循着那微弱的刺痛指引,脚步放得极轻,如同踏在易碎的琉璃上。他穿行在断壁残垣之间,废弃的工厂、空置的民居、曾经的供销社……一个个被时代遗弃的角落在他身后退去。 最终,他的脚步在一栋相对完好的三层建筑前停下。 这是一栋有着明显苏式建筑风格的旧楼,外墙的米黄色涂料大面积剥落,露出底下暗红色的砖块。拱形的窗户大多没了玻璃,像一双双空洞的眼眶。门口挂着的一块木质牌匾歪斜欲坠,上面模糊地残留着“榕城西区邮电支局”的字样。 一座废弃的邮局。 就是这里。 右臂传来的刺痛感变得清晰而稳定,如同被无形的丝线牵引,指向那扇虚掩着的、布满铁锈的厚重木门。 沈厌没有立刻进去。他站在门外阴影里,静静感知。没有怨气,没有妖氛,甚至连常见的游魂野鬼的气息都稀薄得可怜。这里安静得过分,仿佛声音也被某种东西给“遗忘”了。 他推开木门,吱呀声在死寂的大厅里显得格外刺耳。 内部空间比外面看起来更加破败。高大的柜台落满灰尘,木质隔板腐朽开裂,地面上散落着泛黄的信封和不知名的碎屑。空气里弥漫着纸张霉变和铁锈混合的怪味。月光从没有玻璃的窗户斜射,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而冰冷的光块。 沈厌的目光扫过空旷的大厅,刺痛感指引着他走向大厅最深处,一个原本可能是局长办公室的房间。 房门紧闭着。 他伸出手,轻轻一推。门没锁,应声而开。 房间内的景象,与外面截然不同。 这里异常“干净”。没有灰尘,没有杂物,仿佛有人常年在此精心打扫。靠墙的位置,摆放着一张老式的、漆皮剥落的办公桌,桌上空无一物。而在房间的正中央,月光照亮的地板上,蜷缩着一个……影子。 那不是人类的影子,也不是任何实体的投影。它更像是一团不断蠕动、变幻形状的、浓度远超周围环境的“黑暗”。它没有固定的形态,时而拉长如人形,时而坍缩如球体,边缘模糊,不断有细小的、如同墨滴般的物质从中分离,又迅速被吸回主体。 它似乎在……啜泣?一种无声的、源自存在本身的悲鸣,直接作用于感知层面。 沈厌停在门口,没有贸然踏入。他的右臂刺痛感达到了顶峰,甚至隐隐传来一种冰冷的“饱腹感”错觉,仿佛这团“黑暗”本身就是一道……被强行剥离、堆积起来的“存在感”大餐。 他明白了。 这不是邪祟,而是一种极其罕见的、以“信息”、“记忆”、“存在感”这类抽象概念为食粮的精怪——“匿影”。 它们通常生于被遗忘的角落,以那些被时光抛弃的记忆碎片为生,性情胆小,几乎无害。但眼前这只……它身上缠绕着一种不自然的、充满了强制意味的“契约”之力。正是这股力量,扭曲了它的本性,迫使它去主动剥离活人的“存在”,并将这些掠夺来的“存在感”凝聚、提纯。 是有人,强迫它与某个或多个活人,签订了不平等的“遗忘之契”! 似乎是察觉到了沈厌的到来,那团蠕动的“黑暗”猛地一滞,然后如同受惊的章鱼般,迅速向房间角落收缩,散发出更加浓郁的恐惧与无助的情绪。 沈厌缓缓走进房间,他的脚步很轻,没有流露出任何敌意。他停在距离那“匿影”几米远的地方,目光落在它那不断变幻的、黑暗的核心处。在那里,他“感觉”到了一点极其微弱的、不属于“匿影”本身的、带着冰冷秩序感的符文闪光——那是契约的烙印。 “你……被迫的?”沈厌开口,声音在死寂的房间里显得有些突兀。 那“匿影”剧烈地颤抖了一下,一股混杂着恐惧、痛苦和一丝微弱期盼的意识流,如同涟漪般扩散开来,传入沈厌的感知。虽然无法形成清晰的语言,但意思却很明显—— 它不想这样!它被抓住了!被强迫签下了契约!如果不照做,就会被……抹除! 它指向房间某个阴暗的角落。 沈厌顺着它“指”的方向看去,只见那里的地板上,用某种暗红色的、仿佛干涸血液的物质,绘制着一个极其繁复而诡异的法阵。法阵中央,摆放着几件小巧的个人物品——一枚褪色的校徽,一把旧钥匙,还有……一张周明少年时期的模糊照片(并非老妇人带来的那张空白照)。 这些,就是“契约”的媒介和祭品! 而法阵的纹路,与“匿影”核心那冰冷的符文同源,散发着一股令沈厌右臂感到厌恶的、充满了“剥夺”与“控制”意味的力量。 这手法,这契约的强制性……绝非寻常妖魔或野路子能力者所能为。其背后,透着一股精于算计、漠视生命的、组织化的冰冷。 沈厌的目光再次落回那颤抖的“匿影”身上。 它的“食物”,那些被剥离的“存在感”,并未被它完全吸收,大部分只是被强制凝聚起来,如同被囤积的货物。而它本身,在这强制契约的折磨下,也显得异常痛苦和虚弱。 强行打破契约,可能会立刻引动契约反噬,毁了这“匿影”,甚至可能波及到那些被剥夺了存在感的受害者。 他需要一种更巧妙的方法。 一个既能打破契约,又能保住“匿影”和受害者残存“存在”的方法。 他的左手,缓缓握紧。右臂的刺痛与冰冷,似乎在提醒着他,他与这种规则层面的强制力量,并非毫无瓜葛。 他的目光,落在了那个暗红色的法阵上,一个模糊的计划,开始在心中成形。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轻微、却并非自然风声的响动,从废弃邮局的外面,隐约传来。 沈厌眼神一凛,瞬间收敛了所有气息,身影如同融入阴影般,退到了房间内月光无法照亮的角落。 有人来了。 而且,来者不善。 第163章 存在之重 那细微的、非自然的声响如同投入死水中的石子,在废弃邮局死寂的空气里漾开危险的涟漪。沈厌的身影彻底融入办公室最深的阴影,呼吸放缓到近乎停止,连心跳声都被强行压抑。右臂的刺痛感依旧清晰,但此刻更像是一个冰冷的警示灯,提醒着他潜在的威胁。 脚步声很轻,带着一种刻意收敛的谨慎,在大厅里回荡,逐渐靠近这间深处的办公室。不是管理局那种训练有素的整齐步伐,也不是寻常流浪汉或探险者杂乱无章的足音。这脚步声带着一种独特的韵律,冰冷,精准,仿佛计算好每一步的落点。 来了。 沈厌的左手无声地扣住了腰间——那里空无一物,以往备着的符纸、特制线香早已在浩劫中损毁或耗尽。他现在能依靠的,只有这具残破的躯壳,和那份对规则异动的本能感知。 脚步声在办公室门外停下。 门轴转动发出的、令人牙酸的吱呀声,在寂静中被无限放大。 一道身影出现在门口,背对着大厅里惨淡的月光,只能看到一个高大、略显瘦削的轮廓。他(从身形判断)穿着一件深色的长风衣,领子竖起,遮住了下半张脸,头上戴着一顶同样颜色的宽檐帽,将面容彻底隐藏在阴影之下。 他的目光如同实质的探针,扫过空旷“干净”的房间,第一时间就锁定了角落里那团因恐惧而剧烈颤抖、几乎要缩成一个黑色圆球的“匿影”。 “不听话的小东西……”一个低沉、略带沙哑,听不出明显年龄和情绪的声音响起,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漠然,“看来,需要再给你紧紧缰绳。” 他并未立刻发现隐藏在对面阴影中的沈厌,似乎对“匿影”的恐惧和此地的绝对控制权极为自信。他抬起一只手,手上戴着一副黑色的皮质手套,指尖开始萦绕起一丝丝与地上法阵同源的、暗红色的能量细线,如同操纵木偶的丝线,就要向“匿影”缠绕而去。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沈厌动了。 他没有扑向对方,也没有试图打断那暗红色的能量。他的动作违背了所有常理,甚至违背了自身的安全本能。 他猛地从阴影中踏出一步,将自己完全暴露在门口那人以及那团“匿影”的“视线”之中。同时,他凝聚起全部的精神,不是去调动力量(他也无力量可调动),而是……主动地、决绝地,将自己那份属于“沈厌”的、独一无二的“存在感”,如同撕开伤口般,猛烈地向外“释放”了出去! 这不是能量的爆发,而是一种更本质、更抽象的“自我彰显”!是他在向这片空间的规则宣告——“我,在这里!” 对于一个以“存在感”为食,又被强制契约束缚、饥渴而痛苦的“匿影”而言,沈厌此刻主动释放出的、如此浓郁而独特的“存在”,无异于在饿殍遍野的荒漠中,突然出现了一桌散发着诱人香气、毫无防备的珍馐美馔! 这是一种赤裸裸的、无法抗拒的诱惑! “吼——!” 那团缩在角落的“匿影”发出了无声的、却直接在灵魂层面响起的、混合着极度渴望与契约强制力的痛苦嘶鸣!它的形态疯狂扭曲、膨胀,黑暗的触须不受控制地伸向沈厌,核心处那冰冷的契约符文爆发出刺目的红光,试图将它拉回,强迫它继续履行那掠夺周明等人存在感的指令! 但,沈厌这份主动献上的、“新鲜”且“强大”(指存在感的质,而非力量)的“存在”,吸引力实在太强了!尤其是对于一個被强制塞了大量“不合口味”甚至“有毒”(契约强制力)食物的饥渴存在而言! 契约的强制力与本能渴望的撕扯,在这“匿影”内部达到了临界点! 门口那风衣人的动作猛地一顿,显然没料到会突然冒出一个人,更没料到这人会用如此诡异的方式介入。他隐藏在阴影下的目光骤然锐利,锁定了沈厌。 “找死!”他低喝一声,放弃了直接操控“匿影”,戴着手套的手掌一翻,一道暗红色的、带着强烈“剥夺”意志的能量箭矢,如同毒蛇般射向沈厌的眉心!速度极快,角度刁钻! 沈厌没有躲闪,也来不及躲闪。他所有的精神都用在维持那“自我彰显”的状态上,仿佛一个举着火把站在黑暗中的靶子。 然而,就在那暗红能量箭矢即将命中他的瞬间—— “噗——!” 一声如同气泡破裂的轻响,来自那团“匿影”! 在极致渴望与契约强制力的内外交攻下,它核心处那冰冷的契约符文,竟不堪重负,猛地闪烁了几下,然后……寸寸碎裂! 强制力的枷锁,断了! 束缚消失的刹那,“匿影”发出一声解脱般的、更加尖锐的无声嘶鸣,整个“身体”如同爆炸般猛地扩散开来,浓郁的、混杂着周明等人被剥夺的“存在感”以及它自身积累的黑暗,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充斥了整个房间! 这股无形的洪流首先撞上了那道射向沈厌的暗红能量箭矢。蕴含着“剥夺”规则的能量,在与这混乱而庞大的“存在”洪流对冲的瞬间,竟如同泥牛入海,被生生冲散、湮灭! 紧接着,洪流席卷了整个房间。地上那个暗红色的法阵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纹路迅速黯淡、崩解!作为媒介的校徽、钥匙、照片,也在洪流中化为齑粉! 风衣人闷哼一声,似乎受到了契约破碎的反噬,身形不稳地后退了一步,帽檐下的目光充满了惊怒与难以置信。他死死地看了沈厌一眼,那眼神仿佛要将他生吞活剥。 但他没有选择硬抗这失控的“存在”洪流。这洪流本身不具备直接攻击性,但其混乱的规则扰动和对感知的强烈干扰,足以让任何施法者头疼不已。他当机立断,身形一晃,如同鬼魅般退出了办公室,融入外面大厅的黑暗,脚步声迅速远去。 沈厌没有去追。 在契约破碎、“匿影”失控爆发的瞬间,他就终止了那危险的“自我彰显”。但即便如此,他也感觉自己像是被抽空了一大块,一阵强烈的眩晕和虚弱感袭来,让他几乎站立不稳,脸色苍白得吓人。那种感觉,就像是强行割舍掉了一部分构成“自我”的基石,虽然知道它们会慢慢恢复,但短暂的“缺失”感依旧无比真切。 他扶着旁边腐朽的门框,剧烈地喘息着。 房间里,那失控的“匿影”在爆发之后,形态开始变得极不稳定,时聚时散。那些被它强行凝聚、尚未消化的大量“存在感”(主要属于周明等人),如同失去了束缚的光点,开始从它黑暗的躯体中逸散出来,飘飘荡荡,寻找着各自的归宿。 而“匿影”本身,在失去了契约强制和“食物”来源后,体积急剧缩小,颜色也变得淡薄了许多,重新变回了那种胆小、无害的状态,蜷缩在房间另一个角落,发出微弱的、带着恐惧和迷茫的波动。 沈厌看着那些逸散的、代表着周明等人存在痕迹的光点,知道它们会遵循某种冥冥中的联系,缓慢地回归本体。那些被遗忘的人,将会逐渐重新被记起,虽然过程可能缓慢,甚至会伴随一些记忆的混乱,但至少,“存在”被归还了。 他做到了。以一种近乎自残的方式,兵不血刃地打破了那不平等的契约。 代价是自身存在感的短暂大幅削弱和精神的极度疲惫。 他靠在门框上,缓了好一会儿,才勉强压下那阵阵眩晕。他看了一眼角落里那个变得淡薄、瑟瑟发抖的“匿影”,没有再去打扰它。它也只是个受害者。 他转身,步履有些虚浮地离开了这间弥漫着残余“存在”波动的办公室,走出了废弃的邮局。 外面,夜色依旧浓重。 但他知道,自己刚才那番举动,恐怕已经引起了一些存在的注意。尤其是那个风衣人背后的组织…… 他抬起左手,揉了揉依旧有些刺痛的太阳穴,感受着内心深处那份因“存在感”削弱而带来的、奇异的空虚与疏离。 就在他准备循着原路返回往生斋时,一种被窥视的感觉,如同冰冷的蛇,悄然缠上了他的脊背。 不是来自邮局方向。 而是来自……更远处,某个更高的,可以俯瞰这片区域的制高点。 他停下脚步,没有回头,只是微微抬起了下巴,望向那片被霓虹余光染成暗红色的城市夜空。 管理局?还是……其他? 他嘴角勾起一丝极淡的、带着疲惫与冷意的弧度。 看来,这潭水,比他想象的还要深。 而他这盏刚刚因为“减损”而光芒微黯的灯,似乎已经不可避免地,成为了某些目光聚焦的焦点。 长夜,还很长。 第164章 墨芸的拜访 回到往生斋时,天际已泛起一层冰冷的鱼肚白。沈厌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脚步比离开时更加虚浮。店内弥漫的陈旧尘埃气息,此刻闻起来竟有种奇异的“充实”感,对比着自身那份被强行割舍后残留的、挥之不去的空洞与疏离。 他没有点灯,径直走到柜台后,几乎是跌坐进那张老旧的椅子里。右臂的刺痛感已经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疲惫与“失重”感。仿佛他的一部分重量,随着那主动释放的“存在感”,被永久地留在了那间废弃的邮局。世界在他眼中,似乎隔了一层极薄的、无法穿透的毛玻璃,色彩黯淡,声音模糊,连触感都变得不那么真切。 他闭上眼,试图通过冥想平复这种不适,但精神力的过度消耗和存在感的损伤,让集中注意力变得异常困难。脑海中不时闪过那风衣人隐藏在帽檐阴影下的冰冷目光,以及最后那如芒在背的、来自远处的窥视。 麻烦,并未结束,只是换了一种形式,悄然逼近。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个时辰,也许只是一刻钟,一阵与这破败老街格格不入的、轻快而富有节奏的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由远及近,停在了往生斋的门口。 笃笃笃。 敲门声响起,不轻不重,带着一种程式化的礼貌。 沈厌缓缓睁开眼,眼底带着未散尽的疲惫与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他没有动,也没有回应。 门外的人似乎很有耐心,等了几秒,又敲了三下。 “沈厌先生?在吗?管理局技术部,墨芸。奉命进行设备维护检查。”一个清脆、带着点跳跃感的女声透过门板传来,听起来很年轻,语气倒是颇为公事公办。 管理局……技术部……墨芸。 沈厌在记忆里搜寻着这个名字。是那个在灾后来过往生斋、眼神里充满好奇与技术狂热的年轻女研究员。林玥的人。 他沉默了片刻,最终还是用左手撑着柜台,有些吃力地站起身,走过去拉开了门栓。 门外站着的,正是墨芸。她依旧穿着一身合体的、带有管理局徽标的深蓝色技术服,只是外面套了件米色的风衣,手里提着一个银白色的、看起来颇为沉重的金属工具箱。她个子不高,脸蛋圆润,梳着利落的马尾,鼻梁上架着一副无框眼镜,镜片后的眼睛亮晶晶的,毫不掩饰地打量着开门的沈厌,以及他身后昏暗破败的店铺。 “早上好,沈先生!打扰了!”墨芸露出一个颇具亲和力的笑容,语气轻快,仿佛只是来邻居家串门,“按规定,对‘特殊外聘顾问’的辅助设备需要进行定期维护和状态评估。”她的目光似有若无地扫过沈厌那被黑色“封灵套”包裹的右臂。 沈厌侧身让她进来,没有多余的话,重新坐回了柜台后。 墨芸也不在意他的冷淡,自顾自地走进来,将工具箱放在一张还算完好的椅子上,然后像只敏锐的猎犬般,目光迅速扫过店内的每一个角落,尤其是在那些沈厌新近练习扎制的、歪歪扭扭的纸元宝上停留了片刻,眼中闪过一丝好奇。 “沈先生的气色看起来……嗯,似乎比上次记录的数据要差一些。”墨芸转过身,从工具箱里取出一个巴掌大小、屏幕亮着幽蓝光芒的扁平仪器,对着沈厌大致扫描了一下,仪器发出细微的滴滴声,“生命体征平稳,但精神力波动曲线显示近期有较大幅度消耗,存在……嗯?某种难以定义的‘感知钝化’现象?” 她看着屏幕上跳动的数据,眉头微微蹙起,像是在解一道有趣的谜题。 沈厌没有解释,只是沉默地看着她。 墨芸放下扫描仪,又拿出几个纽扣大小的、带着细微电路纹路的银色金属贴片。“这是最新型号的‘灵纹感应贴片’,试验品。贴在相应穴位,可以在不引动您自身力量的前提下,微弱增幅对外界灵气、能量残留以及特定规则波动的被动感知灵敏度。理论上,对您目前的状态可能有点帮助。”她将贴片递过来,眼神里带着期待,仿佛在展示一件得意之作。 沈厌看了一眼那些贴片,没有接。“不需要。” 墨芸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如常,无所谓地耸耸肩,将贴片收了起来。“好吧,反正只是备选方案。主要任务还是检查这个——”她指了指沈厌的右臂,“‘封灵套’的运行状态和稳定性。” 她走上前,从工具箱里拿出一个连接着细长探针的装置,小心翼翼地靠近沈厌的右臂,动作专业而谨慎。“可能会有一点微弱的能量反馈,属于正常检测流程,请放松。” 探针轻轻点在黑色的“封灵套”表面,发出几乎不可闻的嗡鸣。墨芸紧盯着另一个手持终端屏幕上飞速滚动的数据流。 “嗯……外部结构稳定,能量隔绝效率98.7%,符合标准。内部能量读数……依旧是一片死寂,混沌反应零。奇怪……”她喃喃自语,手指在终端上快速操作,“按理说,即使是深度沉寂,也应该有基础的本源波动残留……这简直像是个……空壳?” 她抬起头,疑惑地看向沈厌:“沈先生,您最近有没有感觉到右臂有任何异常?哪怕是极其微弱的刺痛、麻痒,或者……某种难以形容的‘共鸣’感?” 沈厌的眼皮微微动了一下。废弃邮局里那针对“存在剥离”痕迹的刺痛感清晰地浮现在脑海,但他面上依旧不动声色。“没有。” 墨芸盯着他看了几秒,似乎想从他没什么表情的脸上找出破绽,最终也只是叹了口气,收起设备。“数据记录完毕。‘封灵套’运行正常,至少从外部监测来看是这样。”她顿了顿,像是随口提起,“哦,对了,沈先生,您最近如果接触到什么……比较特别的,‘脏’东西,尤其是带有强烈深渊残留气息的,最好留个心眼。” 沈厌的目光终于聚焦在她脸上。 墨芸压低了声音,虽然店里根本没别人:“黑市上,最近有人在暗中高价收购各种与上次灾难相关的‘残留物’,从最低级的秽气结晶,到据说带有空间波动的碎石块,甚至……可能有活体样本。出手很大方,但来源和目的都很神秘。顾教授那边分析,可能跟那个‘理事会’的影子有关。”她提到“理事会”时,语气明显凝重了一些。 “理事会……”沈厌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声音低沉。 “嗯,一群躲在阴影里的鬣狗。”墨芸撇撇嘴,显然没什么好感,“林指挥让我们都警惕点,他们无孔不入。您这边……毕竟比较特殊,自己多小心。”她意有所指地看了看沈厌的右臂和这间店铺。 做完该做的事,说完了该说的话,墨芸利落地收拾好工具箱。“维护检查完成,报告我会提交。不打扰您休息了,沈先生。” 她走到门口,又回头看了一眼坐在昏暗柜台后的沈厌,补充了一句:“那个感应贴片,您要是改变主意了,随时可以联系我。就当多个小玩具嘛。” 说完,她挥挥手,带着那阵轻快的脚步声离开了。 往生斋重新恢复了寂静。 沈厌独自坐在昏暗中,左手无意识地摩挲着粗陶茶杯。 墨芸的来访,看似例行公事,却传递了几个关键信息:管局对他的监控从未放松,尤其是对他右臂的状态;他们研发了新的辅助设备,试图在一定程度上“帮助”或者说“利用”他恢复感知;以及,“理事会”的黑市活动已经引起了管局的注意,并且其目标直指深渊残留。 收购深渊残留物……他们想做什么?复现那种混沌力量?还是……有其他更危险的图谋? 他想起鬼拍肩之前送来的、带有“幽鉴”纹样的玉珏。那是否也是“理事会”计划中的一环? 右臂深处,在那片被监测为“死寂”的黑暗之下,似乎因为“理事会”这个名字的再次出现,而又极其微弱地、冰冷地悸动了一下。 仿佛沉睡的凶兽,在梦中闻到了遥远同类的气息。 沈厌缓缓抬起左手,看着自己苍白而略显纤细的手指。 力量的沉寂,感知的钝化,存在的损伤…… 以及,来自各方势力的窥探与算计。 他这盏灯,光芒虽微,却已然照见了一片更加诡谲、更加危险的棋盘。 而他自己,既是观棋者,也早已是局中之子。 他拿起柜台上一个自己扎制的、歪歪扭扭的纸元宝,用指尖轻轻捏了捏。 粗糙,脆弱,毫无灵性。 但至少,它还在手中。 第165章 顾清影的评估 管局地下总部,第七层,风险评估与分析中心。 这里的空气永远保持着恒定的温度和湿度,过滤掉了一切外界杂味,只剩下仪器运行时低沉的嗡鸣与冷却系统细微的气流声。墙壁是冰冷的银灰色,无数块大小不一的屏幕镶嵌其上,流淌着瀑布般的数据流和错综复杂的能量模型图。穿着白色研究员制服的人员在其间安静而高效地穿梭,如同精密仪器中的齿轮。 顾清影坐在自己独立隔间的主控台前,鼻梁上的金丝眼镜反射着屏幕上幽蓝的光。他身姿笔挺,哪怕是在无人注视的隔间里,也保持着近乎刻板的端正。他的手指在虚拟键盘上飞快敲击,调取了刚刚由外勤技术员墨芸传回的、关于往生斋例行检查的全部数据记录。 屏幕上,沈厌的生命体征曲线、精神力波动图谱、“封灵套”的实时监测数据、以及墨芸现场记录的观察笔记,分门别类,清晰呈现。 顾清影的目光首先落在生命体征和精神力波动上。 “心率、血压、基础代谢率……处于正常范围低值,符合重伤初愈及长期能量沉寂特征。”他低声自语,声音平稳,没有情绪起伏,“精神力波动……峰值在24小时前出现一次异常陡降,伴随持续低水平紊乱,符合高强度精神消耗或……某种意识层面受损的表现。” 他的指尖轻点,将精神力异常波动的时间点与榕城异常事件数据库进行交叉比对。很快,一条位于城西废弃邮局区域、于相近时间记录到的、极其微弱但性质特殊的“规则扰动”警报被筛选出来。扰动类型被初步标记为“信息层面干涉/存在性抹除残留”。 顾清影的镜片上闪过一道冷光。 他没有停下,调出了“封灵套”的深度扫描报告。屏幕上,代表沈厌右臂内部能量的区域,依旧是一片令人费解的、近乎绝对的“空无”。常规能量读数归零,混沌反应沉默,甚至连最基本的生物电信号都微弱到几乎无法探测。 “不符合已知能量沉寂模型。”顾清影微微蹙眉,这是他极少表露的情绪,“即使是本源受损,也应存在基础粒子活动或规则结构残留。这种‘空无’,更像是一种……极致的‘内敛’或‘伪装’。” 他想起了墨芸报告中提到的,沈厌拒绝使用“灵纹感应贴片”。是警惕?还是不需要? 他的手指继续操作,调取了安装在往生斋周边及城西废弃邮局附近的所有隐蔽监控探头(经“平衡办”特许权限)的影像记录和能量残留分析。虽然邮局内部的直接影像因未知干扰而模糊不清,但外围捕捉到的一些片段,结合能量残留数据,已经足够他拼凑出大致的轮廓。 一个强制抽取“存在感”的契约法阵。 一个被强迫的、罕见的“匿影”精怪。 一个身份不明、手段诡异、与“理事会”风格吻合的风衣人。 以及……沈厌介入后,契约被打破,“匿影”失控,存在感归还,风衣人退走的结果。 整个过程,没有检测到沈厌动用任何常规意义上的超自然力量。没有能量爆发,没有符文闪耀,没有纸扎术的痕迹。 但他就是做到了。 顾清影将目光重新投回主屏幕上沈厌那平静到近乎麻木的影像截图。 他是怎么做到的? 依靠那被定义为“死寂”的右臂?还是某种……超越了当前观测手段的、对规则本身的理解与运用? 顾清影靠在椅背上,双手指尖相对,抵在下颌。这是他陷入深度思考时的习惯动作。 他回想起沈厌处理“子母煞”时那非常规的“往生契”,回想起他面对归墟教和深渊时一次次在绝境中寻找到的、匪夷所思的破局之法。这个人的行动模式,始终无法用管理局现有的任何威胁评估模型来完美套用。 他不是依靠蛮力的破坏者,也不是遵循教条的守护者。他更像是一个……游走于规则边缘的工匠,用他所理解的、独一无二的方式,去“处理”问题,而非简单地“消灭”或“封印”。 这种特质,在以往或许可以被归类为“**险不稳定因素”。但经历了深渊灾难,见识了“理事会”这类隐藏在阴影中的庞大势力后,顾清影不得不承认,这个世界面临的威胁,其复杂和诡异程度,早已超出了传统“秩序”所能完全应对的范畴。 沈厌这种“非秩序”内的、基于本质理解的应对能力,在某些极端情况下,可能比一支训练有素的超凡小队更有价值。 当然,风险也与之并存。 顾清影重新坐直身体,调出风险评估报告的模板。他的手指在虚拟键盘上停顿了片刻,然后坚定地开始输入: 项目编号: S-07 (沈厌) 评估周期:灾后第91-105日 评估员:顾清影 (首席风险评估官) 核心观察摘要: 1. 主体生理状态稳定,但存在近期高强度精神消耗及疑似“存在感”临时性损伤迹象,与城西“存在剥离”事件高度关联。介入手段不明,未检测到常规能量波动。 2. “封灵套”运行正常,右臂内部能量读数持续表现为“空无”状态,不符合已知沉寂模型,疑点显著。 3. 行为模式分析:持续表现出对规则层面异常的独特感知力与非常规处理能力。应对手段趋于本质化,破坏性降低,但不可预测性增加。 4. 外部威胁关联:已确认引起“理事会”注意,并可能与之发生间接冲突。其自身状态及所涉秘密(父母研究、幽鉴、深渊“墟”)构成持续吸引风险。 综合风险评估更新: 原风险等级: 极高 (Epsilon级) - 力量失控及不可控关联风险。 现风险等级:不确定 (Omega级 - 待观察) 理由陈述: 主体已证明其具备在不动用显性力量的情况下,介入并解决特定高危异常事件的能力。其行为模式难以用现有模型预测,但近期表现并未直接危害公共安全,反而在一定程度上维护了底层规则稳定。其自身状态(右臂“空无”、感知方式改变)蕴含巨大未知,可能导向新的可能性,也可能孕育无法预料的危机。建议调整监控策略,从“全力防范失控”转为“密切观察其与环境的互动及自身状态的演变”,并寻求在可控范围内,利用其独特能力应对管理局难以处理的特定类型威胁。 建议措施: 1. 维持现有监控级别,但重点分析其行为模式与非能量介入手段。 2. “灵纹感应贴片”可作为有限接触点,观察其反应,暂不强制。 3. 对“理事会”针对主体的潜在行动保持最高警惕。 4. 考虑在出现特定类型S级事件时,启动“特殊外聘顾问”条款,进行有限度试探性合作,以收集更多数据。 报告生成完毕,顾清影仔细审阅了一遍,然后输入了自己的电子签名和安全密钥,将其提交至林玥及总局相关部门的核心数据库。 他知道,这份将沈厌的风险等级定义为“不确定”的报告,必然会在内部引发争议和质疑。“不确定”意味着无法量化,无法制定标准应对流程,这对于一个追求秩序和可控性的组织而言,是极其令人不安的。 但顾清影认为,面对沈厌这样的存在,以及这个越来越光怪陆离的世界,承认“不确定”,或许是比强行定义“风险”更为理性,也更为……安全的选择。 他关闭了报告界面,目光落在主屏幕上实时传来的、往生斋外围一个隐蔽摄像头拍摄的静止画面上——沈厌依旧坐在柜台后,如同凝固的剪影。 “不确定……” 顾清影低声重复了一遍这个词,镜片后的目光深邃而复杂。 他很好奇,这个行走在规则边缘的纸扎匠,最终会将他自己,以及被他卷入的一切,带向一个怎样的未来。 而管理局,在这盘越来越复杂的棋局中,又该如何落子。 第166章 鬼拍的礼物 往生斋的日子,在一种刻意维持的、近乎停滞的平静中,又滑过去几日。沈厌依旧每日重复着那笨拙的纸扎练习,用左手与那些不听话的纸张和竹篾较劲。柜台角落里的残次品堆积得更高了些,虽然依旧歪斜,但至少花瓣的轮廓比最初规整了少许,算是一点微不足道的进步。 墨芸来访带来的那点波澜,似乎并未在实质上改变什么。管理局的监视依旧存在,如同窗外挥之不去的阴霾。自身存在感的损伤在缓慢恢复,但那层与世界之间的“毛玻璃”隔阂感,并未完全消散。右臂深处,那片被定义为“空无”的死寂之下,偶尔还是会因为某些莫名的触动,传来一丝冰冷而细微的悸动,仿佛深水下的暗流。 他尽量避免去思考那些纷繁复杂的事情——理事会、幽鉴、父母的研究、右臂的隐患。思考需要力量,而他现在最匮乏的,就是力量。他像一只受伤的野兽,蜷缩在自己的巢穴里,舔舐着伤口,积蓄着或许根本不存在的力气。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这天傍晚,夕阳的余晖将破碎的云层染成一片凄迷的紫红色,给残破的街道镀上了一层短暂而虚假的温暖。沈厌正准备像往常一样关上店门,结束这无所事事的一天。 就在他左手搭上門板,欲要合拢的瞬间—— 店内的光线,毫无征兆地黯淡了一瞬。 不是灯灭了(本来也没开灯),也不是云遮住了夕阳,而是一种更本质的、仿佛空间本身微微“褶皱”了一下带来的光影扭曲。 紧接着,一个约莫巴掌大小、用某种暗沉近乎黑色的油纸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小包裹,如同从虚空中渗出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柜台正中央,那个沈厌平日放置茶杯的位置。 没有脚步声,没有敲门声,甚至没有一丝能量波动的涟漪。它就那么突兀地出现在了那里,仿佛它一直都在。 沈厌搭在门板上的手顿住了。他的瞳孔微微收缩,目光瞬间锁定了那个不请自来的包裹。 店内的空气似乎都凝固了。 他没有立刻上前,而是站在原地,静静感知。通幽眼沉寂,他看不到任何灵体或能量轨迹。右臂也没有传来针对危险的刺痛预警。这个包裹的出现方式,违背了常理,却带着一种……熟悉的、令人不快的诡秘感。 是“鬼拍肩”。 那个游走在黑市与阴影之间,行踪莫测,连管理局都难以追踪的情报贩子。也只有他,才喜欢用这种神出鬼没的方式传递“信息”。 沈厌沉默地关上了店门,插好门栓,将外面那片虚假的温暖与潜在的窥视一同隔绝。他走到柜台前,看着那个暗沉沉的包裹。 油纸包裹得很仔细,边角折叠得一丝不苟,上面没有任何文字或标记。他伸出左手,指尖触碰到油纸表面,一种冰凉而滑腻的触感传来,仿佛触摸的是某种冷血动物的皮肤。 他小心翼翼地拆开包裹。 里面没有信,没有纸条,只有一件物品,被柔软的、同样暗沉色的丝绒布衬垫着。 那是一块玉。 一块巴掌大小、形状不规则的破碎玉珏。玉质温润,呈现出一种深沉的、仿佛内里蕴含着星云的青黑色。断裂的边缘参差不齐,带着岁月的沧桑感。而在玉珏的表面,雕刻着极其繁复、古拙的纹样——那纹路,与沈厌怀中那枚傩面怀表上的部分纹饰,以及父母手稿中关于“幽鉴”的草图,有着惊人的、毋庸置疑的相似性! 幽鉴! 又一块碎片! 沈厌的心跳漏了一拍。他左手拿起这块破碎的玉珏,触手一片温良,仿佛握着一块微温的寒冰。玉珏内部,似乎有极其微弱的光晕在缓缓流转,若隐若现。 几乎就在他指尖与玉珏接触的同一时间—— 嗡! 一声极其轻微、却仿佛直接响彻在灵魂深处的嗡鸣,从他右臂那被“封灵套”紧紧包裹的深处,猛地传了出来! 不再是之前那种模糊的刺痛或悸动,而是一种更清晰、更强烈的……共鸣! 仿佛沉睡的凶兽,闻到了同源血脉的气息,在禁锢中发出了低沉的咆哮!那包裹右臂的黑色材质,似乎都因为这内部的剧烈反应而微微震颤了一下,表面泛起一层极其细微、肉眼难辨的涟漪。 这共鸣感来得猛烈,去得也快,只是短短一瞬,便重新归于那片被监测为“空无”的死寂。但沈厌清晰地感受到了!那不是错觉! 他死死握住手中的玉珏,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目光锐利如刀,扫过空无一人的店铺,仿佛要穿透墙壁,找出那个藏身暗处的递送者。 没有发现任何踪迹。 鬼拍肩早已离去,如同他来时一样,无影无踪。 沈厌的视线落回手中的玉珏上,又看了看空空如也的包裹内部。鬼拍肩没有留下只言片语,但这件东西本身,以及它出现的方式,已经传递了足够多的信息。 “理事会”的收藏品…… 或许对你有用…… 墨芸之前的警告言犹在耳。“理事会”在黑市收购深渊残留物,而鬼拍肩,转头就将这块明显与“幽鉴”相关、极可能源自“理事会”收藏的玉珏碎片,送到了他的手上。 这是什么?挑衅?试探?还是……一种更为复杂的、带着算计的“馈赠”? 鬼拍肩想借此告诉他什么?“理事会”已经掌握了更多“幽鉴”的线索?还是想借此将他更深地拖入与“理事会”的漩涡之中? 沈厌缓缓坐回柜台后的椅子里,将那块青黑色的破碎玉珏放在掌心,借着窗外最后一点微弱的天光,仔细端详。 玉珏上的纹路古老而神秘,与他怀中的傩面碎片隐隐呼应。右臂深处那短暂的强烈共鸣,更是证实了此物与他自身血脉力量的本源关联。 父母的研究,幽鉴的秘密,理事会的图谋,以及自身力量的沉寂与隐患……所有这些线索,似乎都因为这块意外出现的玉珏,而被更紧密地串联了起来。 他知道,自己无法再回避。 这块玉珏,就像一把钥匙,被鬼拍肩以这种诡异的方式,塞到了他的手里。门的后面是什么,无人知晓。可能是宝藏,也可能是万劫不复的深渊。 但他别无选择。 他必须弄清楚,这背后究竟隐藏着什么。 沈厌将玉珏紧紧握在左手掌心,那温良的触感似乎带着某种安抚的力量,稍稍平复了他内心的波澜。他抬起头,望向窗外彻底沉沦的夜幕,眼中那片死寂的灰色之下,一点冰冷的、如同星火般的光芒,悄然燃起。 鬼拍肩的“礼物”已经送达。 那么,下一步,就该轮到他来拆解这份“厚礼”了。 他很好奇,这块破碎的玉珏,究竟会将他引向何方。而那个藏身幕后的“理事会”,又在扮演着怎样的角色。 长夜已至,棋盘之上,又落下了一枚关键的棋子。 而他,握紧了手中这枚冰冷的“玉子”,准备开始,属于自己的推演。 第167章 玉珏溯源 夜幕彻底笼罩了榕城,往生斋内一片死寂,唯有沈厌略显急促的呼吸声在黑暗中清晰可闻。他依旧紧握着那块青黑色的破碎玉珏,左手掌心传来的温良触感与右臂深处那短暂而剧烈的共鸣余韵交织在一起,在他沉寂的心湖中投下了一块巨石。 鬼拍肩的“礼物”,像一枚投入深潭的炸弹,表面波澜不惊,内里却已暗流汹涌。 他没有点灯,黑暗中,他的感官似乎变得更加敏锐——并非通幽眼那种超越常理的洞察,而是属于人类最原始的、在绝境中磨砺出的直觉。他靠着柜台,缓缓闭上双眼,将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左手中的玉珏上。 指尖细细摩挲着玉珏断裂的边缘,粗糙而沧桑,仿佛能触摸到岁月崩裂的痕迹。玉珏表面的纹路复杂无比,远比他怀中那枚傩面碎片上的纹饰更加精细、更加古老。他努力在脑海中勾勒、复现这些纹路,试图与记忆中父母手稿里的草图、以及傩面碎片上的图案进行比对。 一些线条是吻合的,尤其是几个核心的、仿佛代表着“镜面”、“贯通”、“虚实”等概念的节点符号,几乎一模一样。这进一步确认了,此物确与“幽鉴”同源。 但更多的纹路,是陌生的,充满了难以理解的几何结构和仿佛星图般的点位标记。这些,可能是“幽鉴”其他部分的功能纹路,也可能是……某种地图,或者指引? 他尝试着,将一丝极其微弱的精神力——这是他目前在不引动右臂异常的前提下,所能调动的极限——如同蛛丝般,小心翼翼地探向手中的玉珏。 没有能量反馈,没有信息洪流。玉珏内部那片缓缓流转的微弱光晕,对他的探知毫无反应,依旧按照自己的节奏缓慢脉动,如同沉睡者平稳的呼吸。 这不对劲。 如果这玉珏碎片真的与“幽鉴”同源,与他自身血脉共鸣,不该如此“安静”。除非……它处于某种特殊的“休眠”状态,或者,需要特定的“钥匙”才能激活。 钥匙…… 沈厌心中一动。他空着的右手(虽然被包裹,但手腕以上尚能轻微活动)艰难地伸入怀中,取出了那枚一直贴身收藏的、由傩面碎片化作的怀表。 怀表触手冰凉,但在接触到空气,尤其是感应到旁边玉珏存在的瞬间,表壳之上那些黯淡的纹路,竟也极其微弱地亮起了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光芒! 与此同时,他左手中的玉珏,那内部流转的光晕,似乎也加快了一丝微不可察的速度! 共鸣!虽然极其微弱,但确确实实存在着! 沈厌将怀表轻轻放在柜台上,与玉珏并排。他再次凝聚起那丝微弱的精神力,但这一次,他没有直接探向玉珏,而是以怀表为“桥梁”,试图通过两者之间那微弱的共鸣联系,去间接“触碰”玉珏内部的奥秘。 这是一个极其精细的操作,如同在狂风中使用一根蛛丝去牵引另一根蛛丝,需要难以想象的专注与控制力。沈厌的额头再次渗出了细密的汗珠,精神力如同风中残烛般摇曳。 就在他的精神感知通过怀表,即将触及玉珏内部那片光晕的刹那—— 轰! 并非真实的声音,而是一股无形的、庞大的信息洪流,如同决堤的江河,猛地顺着那脆弱的“精神桥梁”,冲入了沈厌的意识! 不再是之前接触幽鉴碎片时那种杂乱无章的破碎画面,这一次的信息,虽然依旧残缺,却相对“有序”了许多! 他“看”到了! 不是具体的景象,而是一种……感觉,一种认知! 他“感觉”到自己仿佛置身于一片无垠的、黑暗的虚空,无数细小的、散发着微光的“水滴”散布其中,每一滴“水滴”,都代表着一个独立的、或完整或残缺的空间碎片,一个被遗忘的角落,一个历史的瞬间,一个……意识的孤岛! 而这些“水滴”之间,存在着无数纤细的、若有若无的“丝线”,它们彼此连接,交织成一张庞大到难以想象的、贯穿了时间与空间的……网络! 他手中的玉珏,以及旁边的怀表碎片,就像是这张庞大网络上的两个……“节点”!它们本身也散发着微弱的光,并通过那无形的“丝线”,与网络中其他遥远或邻近的“节点”隐隐相连! 这其中,有几条“丝线”异常明亮、稳定,指向了几个特定的方向!其中一个方向,给予他一种异常熟悉、仿佛血脉相连的悸动感——那是他怀中傩面碎片本应连接的主体方向!而另一个方向,则传来一种……冰冷的、带着水汽与幻影波动的气息! 镜湖! 是了!墨芸之前提到的、城郊那处被遗忘的镜湖!那种空间波动,与这感知中的“水滴”特性何其相似! 这玉珏,不仅是“幽鉴”的碎片,它更是一个……空间道标!一个能感知、甚至可能在一定程度上引导那张庞大“空间网络”的钥匙碎片! 就在这庞大信息冲击他意识的同时—— 嗡!!! 他右臂那被“封灵套”禁锢的深处,再次传来了比之前强烈十倍的共鸣与……渴望! 那不再是模糊的悸动,而是一种清晰的、仿佛来自远古洪荒的咆哮!一股冰冷、沉重、仿佛能压塌虚空的力量感,如同沉睡了万古的火山,在他右臂内部猛地苏醒了一瞬,疯狂地冲击着那层黑色的束缚! 咔嚓! 一声极其细微、却让沈厌心神俱震的脆响,从他右臂的“封灵套”内部传来! 那坚不可摧的、由管局最高技术打造的封印层,竟然……出现了一道发丝般的裂纹! 虽然只是一瞬,那狂暴的共鸣与力量感便如同潮水般退去,重新隐没于那片被监测为“空无”的死寂,右臂也恢复了那麻木的沉重感。但那道细微的裂纹,却真实地存在着,如同一个无声的警告,也是一个……危险的征兆! 沈厌猛地睁开眼睛,大口喘息着,脸色苍白如纸,冷汗已经浸透了后背的衣衫。刚才那一瞬间的信息冲击与右臂的异常,几乎将他的精神撕裂。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右臂。黑色的“封灵套”表面看不出任何异样,但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在那层隔绝之下,一道细微的伤痕,已经悄然出现。 他再看向左手,那块青黑色的玉珏依旧温良地躺在他的掌心,内部光晕流转,仿佛刚才那一切惊涛骇浪都与它无关。 但沈厌知道,一切都不同了。 鬼拍肩送来的,不仅仅是一块玉珏碎片。 他送来的,是一个指向更多“幽鉴”碎片、指向那张庞大空间网络的道标! 他送来的,更是一把……可能解开他右臂封印,也可能彻底释放出其中恐怖存在的,双刃剑! 沈厌紧紧握住玉珏,指尖因用力而泛白。 他看向窗外漆黑的夜空,眼中不再是迷茫与沉寂,而是燃起了一簇冰冷的、决绝的火焰。 镜湖…… 看来,他必须去那里走一遭了。 为了父母未竟的研究,为了解开幽鉴之谜,也为了……弄清楚自己这具残躯和右臂深处,究竟还隐藏着怎样的秘密与危险。 鬼拍肩的“礼物”,他收下了。 而这盘棋,也该轮到他自己,来主动落子了。 第168章 镜湖幻境 三天后。 城郊,镜湖。 名字虽美,实则是一片被城市扩张遗忘的荒芜之地。据说这里曾是一处颇负盛名的风景区,湖水清澈如镜,倒映天光云影,故而得名。但不知从何时起,湖水变得浑浊晦暗,周围植被凋敝,加之一些不甚美好的都市传说流传,渐渐便无人问津,彻底荒废。 沈厌站在湖边一片枯黄的芦苇丛后,望着眼前这片死气沉沉的水域。湖水呈现出一种不健康的、近乎墨绿的色泽,水面漂浮着腐烂的水草和一些难以辨明的杂质,几乎看不到任何波澜,如同一块巨大而肮脏的玻璃,凝固在荒芜的大地上。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湿腐气息,以及一种……若有若无的、类似铁锈的腥甜味。 他穿着一身便于活动的深色便服,左手上戴着露指的战斗手套(管理局提供的制式装备,具有一定防护和增幅基础力量的效果),那枚青黑色的玉珏被他用一根特制的细绳穿过,贴身悬挂在胸口,隔着衣物也能感受到那股温良而持续的脉动。右臂的“封灵套”依旧沉默,但沈厌能清晰地感知到内部那道细微裂纹的存在,如同皮肤下埋着一根冰冷的刺。 他不是一个人来的。 在他身侧稍后一步的位置,站着嘴里叼着一根草茎,正摆弄着一个多功能探测仪的墨芸。她今天没穿管理局制服,换了一身灰绿色的户外冲锋衣,背上鼓鼓囊囊的战术背包里显然装满了各种“小玩意儿”。她是奉林玥的命令,“协助”并“观察”沈厌此次行动。美其名曰提供技术支援,实则监视意味浓厚。 “能量读数确认,空间波动源就在湖心正下方,深度约十五米。”墨芸看着探测器屏幕上跳动的数据,压低声音道,“波动频率与沈先生你提供的玉珏样本吻合度87.3%。啧啧,这地方……规则结构脆得像张破纸,难怪会被‘幽鉴’碎片选中当成窝。” 沈厌没有理会她的喋喋不休,他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胸口的玉珏和眼前的湖面上。随着他靠近湖边,玉珏的脉动明显加快了,内部那微弱的光晕流转速度也提升了少许,仿佛在催促,在指引。右臂深处,那片死寂之下,也传来了更加清晰的、冰冷却隐带渴望的共鸣感。 “怎么下去?”沈厌言简意赅地问。他可没有潜水设备,而且直觉告诉他,寻常的潜水方式,恐怕根本无法抵达那个异常的空间节点。 墨芸得意地拍了拍自己鼓囊的背包:“早就准备好了!”她取出一个巴掌大小、形似金属海星的装置,将其激活后抛入湖中。海星装置无声地沉入水下,片刻后,湖心位置的水面开始微微荡漾,泛起一圈圈不自然的涟漪,水色似乎也变得清澈了一些。 “临时稳定器,能在目标区域暂时固化一小片相对稳定的‘水面通道’,降低空间乱流的影响。不过持续时间有限,最多二十分钟。”墨芸解释道,随即又拿出两副造型奇特的潜水镜,“水下呼吸符文镜,管理局最新试验品,靠吸收水中的灵机转化氧气,理论上够用一小时。戴上。” 沈厌接过潜水镜,入手冰凉,镜片是某种深色晶体打磨而成,边缘铭刻着细密的银色符文。他没有犹豫,直接戴上。视野瞬间变成了幽蓝色,能清晰地看到水中稀薄的灵气如同萤火虫般缓缓飘动。 “跟紧我,别乱碰东西,这里面空间规则乱七八糟的,走丢了可没人捞你。”墨芸嘱咐了一句,率先走向那泛起涟漪的湖心。 沈厌紧随其后。 踏入那片被临时稳定的水域,感觉异常奇特。湖水仿佛失去了实体的阻力,变得粘稠而富有弹性,如同穿过一层冰凉果冻。光线在水下扭曲折射,形成光怪陆离的图案。胸口的玉珏灼热起来,散发出的脉动与周围的空间波动产生了清晰的共鸣,仿佛在为他指引方向。 下潜了约十米左右,周围的湖水颜色开始变得深邃,近乎漆黑。但前方,一点微弱的光芒逐渐亮起。 那光芒并非来自实物,而是空间本身扭曲、折叠形成的一个……入口。 一个由水和光交织而成的、不断变幻形状的漩涡。漩涡中心,隐约可见一些破碎的、仿佛不同时代建筑碎片般的景象一闪而过——古老的飞檐斗拱,现代的水泥残垣,甚至还有如同海底珊瑚丛般绮丽的光影。 “就是那里!空间夹缝的入口!”墨芸的声音通过某种内置的通讯符文传入沈厌耳中,带着一丝兴奋,“抓紧时间!” 两人加速向那光之漩涡游去。 在靠近漩涡的瞬间,一股强大的吸力传来,将两人猛地拽了进去! 天旋地转! 仿佛被投入了一个高速旋转的万花筒,无数破碎的色彩、扭曲的线条、断续的声音如同洪流般冲击着感官。沈厌紧守心神,将全部意念集中在胸口的玉珏上,依靠那清晰的脉动指引,对抗着这足以让人精神崩溃的混乱。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瞬,也许是永恒。 脚下一实,那股疯狂的旋转感骤然消失。 沈厌稳住身形,发现自己站在了一片……难以用语言描述的土地上。 头顶没有天空,只有一片不断流淌、变幻着各种颜色和模糊景象的光之穹顶,如同一个巨大的、破损的投影幕布。脚下是湿润、带着弹性的暗色地面,踩上去软绵绵的,仿佛踩在某种巨大生物的皮肤上。 而四周,则是更加光怪陆离的景象。 左侧,是一片残破的、仿佛上世纪风格的江南水乡街景,细雨迷蒙,青石板路湿滑,但所有的建筑都像是被水浸泡过久的画作,色彩晕染,轮廓模糊,并且在不稳定地闪烁、扭曲。 右侧,则突兀地矗立着几栋充满未来感的、泛着金属冷光的摩天大楼残骸,断口处闪烁着电火花,一些半透明的、如同数据流构成的人形虚影在其中穿梭,却对沈厌二人视若无睹。 正前方,更远处,甚至能看到一片浩瀚的星空,星河流转,但那些星辰的排列方式却违背了所有已知的天文规律,散发着非人的冷漠与诡异。 这里没有统一的时间,没有稳定的空间,一切都在破碎、重叠、流淌。 “哇哦……”即使是见多识广的墨芸,也被眼前的景象震撼得发出一声惊叹,“这简直是个……规则的垃圾场兼记忆的坟场!” 沈厌没有出声,他的目光锐利地扫视着这片混乱的空间。胸口的玉珏灼热得发烫,脉动指向这片幻境的最深处。他能感觉到,那里有什么东西在呼唤着他,与玉珏,与他自身的血脉,产生着强烈的共鸣。 同时,他也感受到了一股……冰冷的、带着审视意味的意念,从这片空间的四面八方悄然汇聚而来,如同无数双无形的眼睛,在暗处注视着这两个不速之客。 守护者……要出现了吗? 他深吸一口气,这片空间里混杂着各种时代、各种情绪的“气息”,让他那尚未完全恢复的感知有些不堪重负。 “小心点,”他低声对墨芸说道,左手下意识地握成了拳,“这里的主人,似乎不太欢迎我们。” 他的话音刚落,前方那片江南水乡的幻影中,细雨骤然停歇,所有模糊闪烁的建筑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抚平,瞬间变得清晰、稳定下来。而在那湿漉漉的青石板路尽头,一个穿着淡青色碎花旗袍、撑着油纸伞的窈窕身影,缓缓转过身,面向他们。 她的面容模糊不清,仿佛隔着一层水汽,但那双眼睛,却清澈得如同两汪深潭,倒映着这片光怪陆离的幻境,也倒映着沈厌和墨芸的身影。 她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们,手中的油纸伞微微转动。 一股无形的、庞大的压力,如同潮水般弥漫开来。 镜湖幻境的守护者——“镜灵”,已然现身。 第169章 倒影迷城 撑着油纸伞的旗袍身影静立雨巷尽头,如同定格在泛黄照片中的古典美人,与周围不断流淌、扭曲的其他幻境碎片形成了诡异的割裂感。她没有五官的模糊面容朝向沈厌二人,那双清澈得过分的眼眸,仿佛能穿透肉体,直视灵魂的本质。 无形的压力弥漫在空气中,粘稠得如同实质。墨芸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手中的探测仪发出刺耳的过载警报,屏幕上数据乱码般疯狂跳动。“规则层面压制……强得离谱!这‘镜灵’和这片空间几乎是一体的!”她的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震惊。 沈厌站在原地,没有动。他的目光与那双清澈的眼眸对视,胸口的玉珏灼热得如同烙铁,脉动与这片空间深处某个存在的呼唤强烈共鸣。右臂深处,那片死寂之下的冰冷渴望,也因为这近距离的接触而微微躁动起来,那道细微的裂纹处传来隐约的刺痛。 “我们没有恶意。”沈厌开口,声音在这片寂静的幻境中显得格外清晰,“只为寻回失落之物。”他抬起左手,轻轻碰了碰胸口的玉珏,试图传达自己的意图。 “镜灵”依旧沉默。她手中的油纸伞微微倾斜,伞面上描绘的淡墨山水仿佛活了过来,开始缓缓流淌、变幻。 下一刻,周围的景象猛地开始加速扭曲、重组! 左侧的江南雨巷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倒影,剧烈荡漾后轰然破碎,化作漫天飞舞的、带着湿润墨香的书页碎片。 右侧的未来都市残骸则如同信号不良的电视画面,闪烁几下后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硝烟弥漫、喊杀震天的古代战场虚影,穿着残破铠甲的士兵身影如同鬼魅般冲杀,却直接从沈厌和墨芸的身体中穿透过去,仿佛他们只是不存在的幽灵。 头顶流淌的光之穹顶,景象变幻的速度更快,一会儿是繁华现代的都市夜景,一会儿是茹毛饮血的原始部落篝火,一会儿又是星辰崩灭的宇宙末日…… 整个空间,变成了一个巨大而无序的走马灯,无数来自不同时间、不同空间的记忆碎片、历史剪影、乃至纯粹的情绪投影,在这里疯狂地播放、交织、碰撞! 沈厌感觉自己的脑袋像是要被这些混乱的信息撑爆,精神层面承受着巨大的压力。墨芸更是脸色发白,紧紧捂住耳朵,似乎那些直接作用于意识的纷杂声响让她痛苦不堪。 “它在用这些记忆碎片冲击我们的意识!”墨芸咬着牙喊道,“它在测试我们!或者……想把我们同化进这片混乱里!” 沈厌强行稳住心神,将意念死死锚定在胸口玉珏传来的脉动上。那脉动如同狂涛中的灯塔,指引着核心的方向。他明白,这“镜灵”并非单纯的攻击,更像是一种……基于本能的防御机制,一种对闯入者的“检验”。 他不能被动承受。 他再次尝试与那“镜灵”沟通,这一次,他没有使用语言,而是尝试着,将自己的一缕意念——包含着对父母的追忆、对幽鉴的探寻、以及对自身道路的困惑与坚持——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小心翼翼地投向那个撑着油纸伞的身影。 就在他的意念触及“镜灵”的瞬间—— 周围的景象变幻猛地一滞! 所有的喧嚣、混乱、光影扭曲,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骤然定格! 然后,所有的幻象如同退潮般向四周褪去,在沈厌和墨芸周围,清出了一片相对稳定的、半径约十米的圆形区域。区域之外,依旧是那片光怪陆离、流淌不息的记忆混沌。 而区域之内,景象开始稳定、清晰起来。 他们脚下的地面变成了光滑如镜的黑色石质,倒映着头顶那片暂时稳定下来的、呈现出深邃夜空的穹顶(虽然是假的)。正前方,那条雨巷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面巨大无比、顶天立地的……水镜。 这面水镜的边框是某种暗金色的、雕刻着与玉珏同源古老纹路的金属,镜面则是一片不断微微荡漾的、清澈无比的水波。水波之中,倒映出的并非沈厌和墨芸此刻的身影,而是一些不断变幻的、模糊却令人心悸的景象片段—— · 片段一: 一间充满各种精密仪器和古籍的书房,年轻的父母(沈墨、沈清音)正围着一块悬浮的、散发着柔和白光的巨大镜面碎片(幽鉴主体?)激烈讨论着,神色专注而亢奋。那个后来堕落为祭司的助手,安静地站在角落阴影里,记录着什么。 · 片段二: 地动山摇,幽鉴碎片失控爆发出恐怖的能量乱流,实验室(或类似空间)在崩塌。父母浑身是血,相拥着站在能量风暴中心,父亲手中握着的傩面爆发出最后的强光,母亲回头,目光似乎穿透了时空,看向了……水镜之外的沈厌?那眼神充满了不舍、决绝,与一丝……期盼? · 片段三: 景象变得黑暗而扭曲,仿佛透过某种裂隙观察。那扇熟悉的、布满污秽与锁链的巨门(深渊门扉)在黑暗中若隐若现,一个穿着灰色长袍、看不清面容的身影,正将一件闪烁着幽光的物品(另一块幽鉴碎片?)投入门扉旁的黑暗之中。 这些片段闪烁得极快,破碎而模糊,却带着无比真实的情感冲击,狠狠撞入沈厌的心神!尤其是父母牺牲前的那一幕,让他几乎窒息,左手死死攥紧,指甲深深掐入掌心。 而那个投入碎片的灰袍人身影,更是让他心中一凛——那是谁?理事会的人?还是……其他? 水镜之前,那个撑着油纸伞的“镜灵”身影再次凝聚。她依旧面容模糊,但那双清澈的眼眸,此刻却仿佛融入了水镜的波光,变得更加深邃,更加……人性化了一些。她看着沈厌,似乎通过刚才的意念接触,读取到了他部分真实的记忆与情感。 她缓缓抬起空着的左手,指向那面巨大的水镜。 水镜的波光开始向中心汇聚,逐渐凝聚成一点极其耀眼、散发着纯粹空间波动的……光源。 那光源的形状,正与沈厌胸口玉珏的残缺部分,完美契合! 第二块“幽鉴”碎片!就在这水镜之中! “它……它好像愿意给我们?”墨芸有些不确定地小声说道,手中的探测器对准那水镜中心的光源,读数疯狂飙升,“但是……感觉有条件。” 沈厌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翻腾的情绪。他明白了。 这“镜灵”是这片记忆与空间碎片的管理者,它守护着这块“幽鉴”碎片,但也并非完全拒绝外人。它需要确认,来者是否具备持有碎片的“资格”,或者说,是否与碎片背后的因果有着足够的“联系”。 刚才的混乱冲击是初步筛选,而此刻展示的回忆片段,则是更进一步的“认证”。 他向前迈出一步,走向那面巨大的水镜。 随着他的靠近,水镜中的波光荡漾得更加剧烈,那核心的光源也愈发耀眼。胸口的玉珏灼热得几乎要烫伤皮肤,右臂深处的共鸣与渴望也达到了顶峰,那道裂纹处传来的刺痛感愈发清晰。 他停在距离水镜仅一步之遥的地方,抬起左手,缓缓伸向镜面中心那团光源。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那荡漾的水波之时—— 异变再生! 水镜之中,那团光源的旁边,毫无征兆地,又凝聚出了另一道模糊的身影! 那身影穿着灰色的长袍,背对着他们,正伸出手,似乎也想要攫取那团光源!其形态气息,与水镜之前闪现的、向深渊门扉投入物品的灰袍人,一般无二! “理事会!”墨芸失声惊呼! “镜灵”的身影猛地一阵波动,散发出强烈的警惕与排斥之意!显然,这灰袍人的虚影并非它愿意展示的,而是某种……残留的入侵痕迹,或者说,是另一个试图夺取碎片者留下的“印记”! 水镜的波光瞬间变得混乱而危险,那团代表碎片的光源也开始明灭不定! 沈厌眼神一厉。 他没有丝毫犹豫,左手加速,无视了那突然出现的灰袍虚影带来的干扰,坚定地、决绝地,直接探入了那荡漾的水波之中,抓向了那团核心光源! 入手一片温润,仿佛握住了一块有生命的、跳动着的光之心脏! 在他抓住碎片的刹那—— 整个镜湖幻境,轰然剧震! 第170章 历史的回响 就在沈厌的左手触及那团光之心脏,将其紧紧攥住的刹那—— “嗡——!!!” 整个镜湖幻境发出了不堪重负的、源自规则层面的剧烈**!头顶那片暂时稳定的夜空穹顶如同破碎的玻璃般炸开无数裂纹,无数记忆碎片如同失去引力般从四面八方抛飞、湮灭!脚下光滑如镜的黑色石地剧烈震颤,裂开道道深不见底的缝隙! “抓紧了!”墨芸尖叫一声,脚下喷气装置启动,勉强稳住身形,同时将一个巴掌大的圆盘装置拍在地上——一道淡蓝色的能量护盾瞬间展开,将她和沈厌笼罩其中,抵挡着四周空间崩解带来的乱流冲击。 沈厌死死握住手中的光源,那温润的触感此刻变得滚烫,庞大的空间能量顺着他的手臂疯狂涌入,冲刷着他的经络,冲击着他沉寂的识海!与此同时,胸口的玉珏与这新得的碎片产生了剧烈的共鸣,两者散发出的光芒交织在一起,仿佛要融为一体! 而更让他心神震动的是,在抓住这碎片的瞬间,一股更加庞大、更加清晰的“信息流”强行涌入他的意识! 不再是之前那些破碎的画面,而是一种更加本质的“认知”! 他“看到”了! 这面巨大的水镜,并非单纯的幻象造物,它本身就是这块“幽鉴”碎片在此地漫长岁月中,吸纳了无数流散的记忆与空间碎片后,自然形成的“显化”!它是这片混乱空间的“锚点”,也是通往那张庞大“空间网络”的……一个区域性枢纽! 而那个撑着油纸伞的“镜灵”,也并非精怪或怨灵,她是这块碎片自身灵性,结合了此地最浓郁、最执拗的“历史回响”——尤其是与沈厌父母相关的那部分记忆烙印——所孕育出的守护意识!她既是碎片的守护者,也是这片记忆坟场的化身! 此刻,因为核心碎片被触动,整个幻境赖以存在的根基被动摇,“镜灵”的身影也变得极其不稳定,在水镜前剧烈闪烁,那双清澈的眼眸中充满了痛苦与挣扎,以及一丝……解脱? 也就在这天地崩摧、能量暴走的混乱巅峰—— 嗤啦! 一声清晰的、仿佛布帛被撕裂的声响,从幻境边缘那不断湮灭的混沌中传来! 紧接着,三道穿着与之前水镜中虚影同款深灰色长袍的身影,如同撕裂空间般,悍然闯入了这片即将崩溃的幻境! 他们显然早有准备,或是通过某种方式一直潜伏在侧,就等着沈厌触动碎片、引发幻境最不稳定时刻的这一刻! 为首一人,身形高瘦,脸上带着一个没有任何花纹的纯白面具,只露出两只冰冷如同玻璃珠的眼睛。他手中握着一柄造型奇特的、如同由光线编织成的短杖,短杖顶端镶嵌着一颗不断旋转的、散发着不祥吸力的黑色晶体。 他身后的两人,一个身材魁梧,戴着遮住下半张脸的金属面罩,裸露的手臂上覆盖着闪烁着符文的机械外骨骼;另一个则身形飘忽,如同没有实体,周身环绕着扭曲光线的力场。 “理事会!是‘窥秘人’的直属行动队!”墨芸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她快速操作着腕带上的控制器,“那个拿光杖的是‘执镜者’,擅长空间干扰和能量汲取!小心他手里的‘噬能晶’!” 名为“执镜者”的白面具,冰冷的目光瞬间锁定了沈厌手中那团与玉珏交融、光芒愈盛的光源。 “交出碎片,饶你不死。”他的声音透过面具传来,带着一种金属摩擦般的失真感,没有任何情绪波动。 话音未落,他身旁那个魁梧的机械外骨骼成员已经猛地踏前一步,覆盖着符文的铁拳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狠狠砸向沈厌面门!速度快得惊人! 而那个身形飘忽的成员,则如同鬼魅般消失在原地,下一瞬,无数道扭曲的光线如同毒蛇般从四面八方缠向沈厌的四肢,试图限制他的行动! 配合默契,出手狠辣,毫不拖泥带水! “休想!”墨芸娇叱一声,能量护盾瞬间变形,化作数面小型菱形盾牌,精准地挡在沈厌身前! 轰! 咔! 铁拳砸在能量盾上,爆发出刺眼的光芒和巨响,盾牌剧烈闪烁,堪堪挡住! 而那些扭曲的光线则如同拥有生命般,绕过盾牌,继续缠向沈厌! 沈厌在碎片能量冲击和精神信息流的双重压迫下,动作远比平时迟缓。眼看就要被光线缠住,他眼中厉色一闪,一直沉寂的右臂猛地抬起——并非动用内部那危险的力量,而是凭借着“封灵套”本身坚不可摧的材质和那远超常人的沉重,如同挥动一根铁棍,狠狠扫向那些光线! 砰! 光线与黑色臂套碰撞,发出沉闷的响声,竟被硬生生砸散了大半!但仍有几道刁钻的光线如同附骨之疽,缠绕上了他的左臂和脚踝,传来强烈的束缚感和能量抽取感! “愚蠢的抵抗。” “执镜者”冷漠地评价道,他手中的光杖举起,顶端的“噬能晶”黑光大盛,一股针对沈厌手中碎片的、强大的剥离吸力骤然产生! 沈厌只觉得左手一麻,仿佛握住的不是光源,而是一块烧红的烙铁,那股吸力要强行将碎片从他手中夺走!胸口的玉珏也发出悲鸣,光芒明灭不定! 不仅如此,那“噬能晶”散发的黑光还在疯狂抽取着周围本就混乱暴走的空间能量,使得幻境崩溃的速度进一步加快!连那苦苦支撑的“镜灵”身影,都发出一声无声的哀鸣,变得愈发淡薄! “不能让他得逞!”墨芸咬牙,从背包里掏出一个拳头大小的金属球,猛地砸向“执镜者”,“尝尝这个!‘秩序震荡弹’!” 金属球在空中爆开,没有火光,只有一股无形的、强烈的规则扰动波扩散开来!这股波动对实体伤害不大,却严重干扰了能量的稳定运行! “执镜者”手中的光杖猛地一滞,顶端的“噬能晶”旋转速度骤降,那股剥离吸力也瞬间减弱! “机会!”沈厌强忍着左臂的束缚和能量的冲击,眼中闪过决绝!他不再试图压制手中碎片暴走的能量,反而主动引导着这股能量,连同胸口玉珏的共鸣之力,以及右臂深处那被引动了一丝的、冰冷的渴望,全部灌注进左手中的光源! 嗡——!!! 他手中的光芒瞬间暴涨,如同一轮小型的太阳在这崩溃的幻境中升起!光芒所过之处,缠绕在他身上的光线如同冰雪消融般寸寸断裂!那魁梧成员的机械外骨骼上的符文也瞬间黯淡,动作一滞! 就连“执镜者”也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纯白面具下的目光首次出现了波动! “不可能!他怎么能承受并引导如此庞大的空间能量?!” 就在这光芒最炽盛的刹那—— 沈厌福至心灵,猛地将左手按向了那面即将随着幻境一同崩碎的、巨大的水镜镜面! 不是攻击,而是……融合! 他以自身为桥梁,引导着两块“幽鉴”碎片的力量,强行与这片区域的“空间枢纽”——水镜,进行最后的连接与共鸣! 他要借助这碎片之力,以及这片幻境最后残存的历史回响,做最后一搏! 水镜的镜面在他手掌按上的瞬间,如同投入巨石的平静湖面,炸开了滔天波澜! 无数更加清晰、更加庞大的历史片段,如同决堤的洪水,从水镜中奔涌而出,席卷了整个即将湮灭的空间! 而这一次,这些片段,不再局限于沈厌父母的过往。 它们映照出了更古老、更隐秘的……真实! 第171章 幻境争夺战 水镜炸开的波澜,不再是混乱的记忆碎片,而是化作了有形的、咆哮的空间乱流!如同亿万把无形的利刃,以沈厌按在镜面上的左手为中心,向着四面八方疯狂席卷、切割! 首当其冲的,便是距离最近的理事会三人组! 那身形飘忽、操控光线的成员首当其冲,他甚至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整个人就如同被投入绞肉机的布偶,在无声无息间被狂暴的空间乱流撕成了最基础的能量粒子,连一声惨叫都未能发出,彻底湮灭! “小心!”魁梧的机械外骨骼成员惊骇暴退,双臂交叉护在身前,外骨骼上的符文瞬间亮到极致,形成一道厚重的能量护盾!但即便如此,护盾在接触到空间乱流的瞬间也如同纸糊般剧烈扭曲、明灭不定,表面被切割出无数深深的痕迹,发出令人牙酸的碎裂声!他整个人被巨大的冲击力狠狠掀飞出去,重重砸在远处一块尚未完全崩碎的未来都市残骸上,激起一片电光火花。 为首的“执镜者”反应最快,在乱流爆发的瞬间,他手中的光杖便猛地顿地,顶端的“噬能晶”黑光狂闪,竟在他身前形成了一个不断旋转的、试图吞噬能量的黑色漩涡,强行抵消了一部分空间乱流的冲击!但他也被逼得连连后退,纯白面具下传来一声压抑的闷哼,显然并不轻松。 而沈厌,作为这场空间风暴的引发者,却诡异地处于风眼之中。 在他左手按上镜面,引导两块碎片之力与空间枢纽强行共鸣的刹那,一股前所未有的、仿佛执掌一方天地规则的掌控感,如同电流般窜遍他的全身! 他“看”到了! 不是用眼睛,而是用灵魂!他清晰地“看”到了以他为中心,半径五十米内,所有空间的“脉络”与“节点”!那些不断崩解、扭曲的规则线条,此刻在他感知中如同掌上观纹! 他能“感觉”到墨芸撑起的能量护盾在乱流中摇曳的脆弱弧度;能“感觉”到那魁梧成员外骨骼上符文能量流转的阻塞点;能“感觉”到“执镜者”身前那黑色漩涡核心处能量汲取与空间乱流湮灭的微妙平衡! 这种感知并非通幽眼的洞察,而是更本质的、源于“幽鉴”碎片赋予的、对空间规则本身的临时权限! 代价是巨大的。他的左臂如同被无数烧红的钢针穿刺,剧痛难忍,那是强行承载远超负荷的空间能量的反噬。他的精神识海更是如同被投入熔炉,两块碎片涌入的庞大信息与能量几乎要将他的意识撑爆、熔化!右臂深处那冰沉的共鸣与渴望也躁动到了极点,那道裂纹处传来的撕裂感让他毫不怀疑,封印随时可能彻底崩开! 但他没有选择! 只能前进! “墨芸!九点钟方向,空间褶皱,三秒后会有短暂稳定期!突进!”沈厌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冷静,直接在自己和墨芸之间构建了一道微弱的精神链接,将感知到的空间信息瞬间传递过去。 墨芸一愣,但身为顶尖技术专家的素养让她毫不犹豫地执行!她脚下喷气装置猛地偏转,操控着摇摇欲坠的能量护盾,如同怒海中的一叶扁舟,精准地冲向沈厌指示的那个看似一片混乱的区域! 果然!就在她冲入那片区域的瞬间,周围狂暴的空间乱流如同被无形之手抚平,出现了极其短暂、不到一秒的稳定窗口! “就是现在!”沈厌眼中厉芒爆射,他强忍着左臂的剧痛和精神的撕裂感,将刚刚获得的、对局部空间的微弱掌控力,全部集中,作用在了“执镜者”身前那个不断旋转的黑色漩涡上! 他不是去攻击漩涡本身,而是……扭曲它核心处那维持平衡的、极其细微的空间结构! 如同轻轻拨动了一根支撑着危楼的关键支柱! “执镜者”正准备趁着沈厌似乎被碎片力量反噬、无法动弹的时机,再次催动“噬能晶”夺取碎片,却猛地感觉手中光杖一沉,顶端的黑色漩涡毫无征兆地剧烈震荡起来,内部能量瞬间失衡! 不好! 他心中警铃大作,想要强行稳定漩涡,却已经晚了! 轰!!! 失去了平衡的黑色漩涡猛地向内坍缩,然后发生了剧烈的能量爆炸!反噬的力量如同重锤,狠狠砸在“执镜者”身上! “噗——!” 他喷出一口鲜血,纯白面具上瞬间爬满了裂纹,整个人如同断线的风筝般倒飞出去,手中的光杖也脱手飞出,顶端的“噬能晶”光芒黯淡,旋转速度骤降! 机会! 沈厌等的就是这一刻! 他不再压制左手那团炽热的光源,反而用尽最后的力量,将其狠狠向前一推,与那面布满裂纹、即将彻底破碎的巨大水镜,完成了最后的……融合! 嗡——!!! 水镜发出了最后的、如同垂死天鹅般的长鸣!镜面彻底化作一片纯粹的、流淌着的空间之光!那块新获得的碎片,与他胸口的玉珏,在这空间之光的洗礼下,光芒逐渐交融,形态开始向着彼此靠拢,仿佛要重新融为一体! 而那个一直苦苦支撑的“镜灵”身影,在发出一声如释重负般的、悠长叹息后,终于彻底消散,化作了点点荧光,融入了那片空间之光中。她完成了作为守护意识最后的使命。 “碎片……在融合!不能让他完成!”被砸进废墟里的魁梧成员挣扎着爬起,看到这一幕,发出不甘的咆哮,不顾一切地再次冲来! 而倒飞出去的“执镜者”也强行稳住身形,面具下的目光充满了怨毒与疯狂,他舍弃了掉落的光杖,双手快速结印,周身散发出更加危险、更加不稳定的能量波动,似乎要动用某种禁忌的手段! “拿到了!走!”墨芸此时已经凭借着沈厌的指引,险之又险地冲到了那团正在融合的空间之光附近,她迅速取出一个特制的、铭刻着空间稳定符文的收容盒,就要将那团光芒收取!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沈厌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他猛地抬起那一直沉重麻木的右臂,将“封灵套”那坚不可摧的表面,狠狠撞向那团正在融合的空间之光! 他不是要破坏,而是……借力! 他要借助这空间融合时产生的、最本源的规则冲刷,以及右臂内部那被引动到极致的混沌渴望,去冲击那道已然出现裂纹的封印! 咔嚓——!!! 一声比之前清晰十倍、仿佛冰山断裂般的巨响,从沈厌的右臂内部传来! 那黑色的“封灵套”表面,以那道原有裂纹为中心,猛地炸开了无数道新的、如同蛛网般蔓延的裂痕!一股令人心悸的、冰冷而沉重的灰色气息,如同被囚禁了万古的凶兽,第一次真正地、微弱地,从那裂痕中……渗透了出来! 虽然只是一丝,但那股气息出现的瞬间,整个崩溃的幻境都为之一定!连那些狂暴的空间乱流,都仿佛遇到了某种天敌般,出现了瞬间的凝滞! 正准备拼死一搏的“执镜者”和魁梧成员,动作猛地僵住,骇然望向沈厌那布满裂痕的右臂,感受到那股气息中蕴含的、足以令灵魂冻结的恐怖,脸上第一次露出了难以置信的恐惧! “那是……什么?!” 沈厌没有理会他们的惊骇。在右臂封印被冲开一丝,那股冰冷沉重的力量渗透出的瞬间,他感觉自己的灵魂仿佛都被冻僵了,但与之相对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能轻易撕碎这片天地的力量感! 他借着这股力量的余威,左手猛地一引,将那团即将被墨芸收容的、融合了大半的空间之光(包含两块碎片),强行分出了一小部分最为精纯的核心,化作一道流光,打入了墨芸手中的收容盒! “走!” 他嘶哑地吼道,同时用那渗透出一丝混沌力量的右臂,向着身后那片最混乱、最不稳定的空间区域,狠狠一拳捣出! 没有华丽的声光效果,只有一种……规则层面的强行扭曲与湮灭! 那片区域的空间结构,如同被橡皮擦抹去的字迹般,瞬间消失,露出了后面一片光怪陆离、充满吸力的未知虚空! 一条临时的、极不稳定的逃生通道,被他一拳强行打开! 墨芸反应极快,收起收容盒,一把抓住因力量透支而摇摇欲坠的沈厌,毫不犹豫地冲入了那条刚刚被打通的、正在快速收缩的虚空通道! “休想!” “执镜者”发出不甘的怒吼,一道暗红色的能量长矛凝聚,射向通道入口! 但就在能量长矛即将命中通道的瞬间,通道口残留的那一丝冰冷沉重的灰色气息微微一闪。 暗红长矛如同撞上了无形的墙壁,瞬间瓦解、消散! “执镜者”和那魁梧成员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通道在他们面前彻底闭合,消失不见。 幻境,在他们身后,发出了最后一声绝望的哀鸣,彻底崩塌,归于永恒的混沌与黑暗。 只剩下两块黯淡无光、几乎失去所有灵性的较小碎片,孤零零地悬浮在原本水镜所在的位置,如同废弃的零件。 他们夺取了大部分核心,但终究,未能竟全功。 而沈厌那破裂的右臂封印,以及那惊鸿一现的恐怖气息,则如同噩梦,深深烙印在了两位理事会成员的心中。 夺得了碎片,却也释放出了更深的隐患。 这场幻境争夺战,没有真正的赢家。 第172章 碎片共鸣 虚空通道内的感觉,比镜湖幻境的崩溃更加令人不适。这里没有上下左右,没有光线声音,只有无尽的、冰冷的失重感和仿佛要将灵魂都拉扯出去的紊乱引力。墨芸紧紧抓着沈厌的胳膊,她身上那件特制的冲锋衣表面符文全亮,勉强在两人周围构筑了一个脆弱的、不断被挤压变形的椭圆形能量泡,抵御着外部恶劣的环境。 沈厌的状态极差。 左臂如同被彻底烤焦,剧痛中带着麻木,几乎失去知觉,那是强行引导庞大空间能量反噬的结果。精神识海更是如同被飓风席卷过的废墟,两块“幽鉴”碎片融合时涌入的庞杂信息与能量乱流,依旧在他意识深处横冲直撞,带来一阵阵撕裂般的痛楚和强烈的眩晕感。 而更致命的,是他的右臂。 那布满蛛网般裂痕的“封灵套”之下,一丝灰沉、冰冷、带着湮灭气息的力量,如同拥有生命的毒蛇,正沿着裂痕缓缓游弋、渗透。每一次细微的移动,都带来刺骨的冰寒与仿佛要撑裂臂骨的胀痛。这股力量与他自身近乎枯竭的生气格格不入,充满了原始的、毁灭一切的渴望。他必须集中全部残存的心神,才能勉强将其约束在右臂范围,阻止它向躯干蔓延。 仅仅是这一丝力量的外泄,就已经让旁边的墨芸脸色发白,下意识地想要远离,那是生命本能对终极毁灭的恐惧。 不知在虚空中飘荡了多久,或许只有几息,或许已过数载。 啵—— 一声轻响,如同气泡破裂。 周围的扭曲与失重感骤然消失,两人重重摔落在坚实(相对而言)的地面上。刺眼的阳光和熟悉的、带着尘埃与潮湿气息的空气涌入感官。 他们出来了。 落在了一片远离镜湖的、靠近城市边缘的废弃厂区空地上。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远处传来隐约的城市噪音。 “咳咳……”墨芸率先爬起来,剧烈地咳嗽着,脸色惨白,显然穿越不稳定虚空通道对她的负担也极大。她第一时间检查手中的特制收容盒,看到里面那团虽然缩小了不少、但依旧稳定散发着空间波动的融合光团(包含两块碎片主体),才长长松了口气。 “成功了……大部分核心碎片保住了……”她瘫坐在地上,心有余悸。 然后,她才看向旁边的沈厌,脸色顿时一变。 沈厌半跪在地,左手无力地垂落,整条手臂呈现出不自然的焦黑颜色,皮肤表面甚至出现了细微的、如同瓷器开片般的裂纹。而他右臂的“封灵套”上,那密密麻麻的裂痕触目惊心,一丝丝令人心悸的灰色气息正如同烟雾般从裂缝中缓缓逸散出来,将他周围一小片区域的空气都扭曲、冻结,地面的杂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化为飞灰。 “沈厌!你的手!”墨芸惊呼,想要上前,却被那股冰冷的毁灭气息逼退。 “别过来!”沈厌低吼,声音嘶哑如同破锣。他紧闭着双眼,额头青筋暴起,全身肌肉紧绷,正在与右臂内那蠢蠢欲动的混沌力量进行着殊死搏斗。精神识海内,两块碎片融合后的信息洪流也到了最后,也是最关键的时刻。 不再是无序的冲击,而是开始……沉淀,梳理,融合。 仿佛两块残缺的拼图,在经历了剧烈的碰撞后,终于找到了彼此契合的边缘,开始缓慢而坚定地连接在一起。 一股更加清晰、更加庞大、更加接近本源的认知,如同潮水般涌上沈厌的心头。 他“看到”了! 那两张残破的、由父母研究手稿构成的“示意图”,与两块碎片融合后释放出的“规则蓝图”,正在他意识中缓缓重叠、补完! 他明白了“幽鉴”的本质! 它并非一件简单的神器或法器。它在某个极其久远的、难以追测的时代,曾是某个庞大到笼罩整个已知世界(甚至可能不止)的、旨在梳理、平衡、乃至禁锢某种终极混沌的超级阵法体系的……核心部件之一! 这个阵法,并非为了消灭混沌,因为混沌与秩序,如同阴阳,是构成宇宙存在的两面,无法被彻底消灭。它的目的,是建立一个动态的“平衡阀”,将混沌的力量约束、引导、转化,使其成为维系世界运转的“底层能源”的一部分,而非毁灭一切的“终末”。 而沈厌祖上那一脉,所谓的“傩师”或“镇妖人”,其真正的使命,并非简单的驱邪捉妖,而是这个古老平衡体系的维护者!他们血脉中传承的、能与混沌力量产生共鸣甚至有限度驾驭的特质,正是履行这一使命的关键! 傩面,是信物,是钥匙,也是与那个古老阵法体系沟通的媒介! 父母的研究,正是试图在现代,以科学和古老知识结合的方式,重新理解、乃至修复这个因年代久远或某种巨大变故而逐渐失效的平衡体系!他们发现了深渊门扉后那试图打破平衡、彻底倾覆秩序的混沌本源,并试图以自己的方式,去加固、去疏导! 而“理事会”……他们的目标,似乎并非维护平衡,也非单纯地追求力量。他们更像是一群疯狂的“揭秘者”和“控制者”,他们想要找到并控制这些古老的阵法节点(包括幽鉴碎片,包括深渊“墟”,包括其他类似的存在),不是为了维系世界,而是为了……掌控那背后的混沌本源,将其化作实现他们某种终极野心的工具! 所有的线索,在这一刻,如同散落的珍珠被串成了项链,清晰地呈现在沈厌的脑海中。 父母牺牲的真相,自身血脉的宿命,幽鉴的职责,理事会的图谋…… 然而,明白这一切,并未带来丝毫轻松,反而让他感到了更加沉甸甸的压力与冰冷。 因为,随着两块碎片信息的彻底融合,一股更加清晰、更加急切的“呼唤”,从极其遥远、却又仿佛近在咫尺的某个方向,跨越了无尽空间,直接作用在了他刚刚融合的碎片核心上,也作用在了他右臂深处那被引动的混沌力量上! 那呼唤,充满了混乱、饥饿、以及一种……同源的吸引! 是“墟”! 是那个沉淀了大部分深渊混沌本源的、位于榕城地底深处的规则“沉降池”! 它似乎……被沈厌右臂泄露出的这一丝同源气息,以及两块“幽鉴”碎片融合时产生的特殊规则波动,给……惊动了! 它不再完全沉寂,它开始“呼吸”,开始产生微弱的“吸力”,开始渴望……回归,或者……吞噬! “呃啊——!” 沈厌猛地睁开双眼,眼中布满了血丝,右臂的剧痛和混沌力量的躁动瞬间加剧!他感觉自己的右臂仿佛要脱离身体,要被那股来自地底深处的呼唤强行拽走!那布满裂痕的“封灵套”发出令人牙酸的**,更多的灰色气息从中逸散出来! “沈厌!稳住!”墨芸焦急地喊道,她虽然感知不到具体细节,但能明显感觉到沈厌的状态在急剧恶化,以及周围环境中某种令人不安的、源自地底的细微震颤和能量流向的变化! 沈厌咬紧牙关,几乎将牙齿咬碎。他疯狂运转着刚刚从碎片信息中获得的一些关于“平衡”与“约束”的古老法门雏形,结合自身残存的意志力,死死对抗着右臂的失控与地底的呼唤。 他就像站在了两股巨大漩涡的交界处,一边是右臂内试图破封而出的混沌,一边是地底“墟”的牵引拉扯,而他自己,脆弱的意识和躯壳,是唯一的堤坝。 碎片共鸣,揭示了真相,却也引来了更大的危机。 他刚刚窥见了一丝世界的真实面貌,却仿佛已经站在了彻底毁灭的边缘。 汗水混合着血水从他额头滑落,滴在枯萎的地面上,发出嗤嗤的轻响。 他还能……支撑多久? 第173章 失控边缘 废弃厂区的空地上,空气仿佛凝固成了沉重的铅块。阳光依旧刺眼,却驱不散以沈厌为中心弥漫开的那股令人窒息的冰冷与死寂。他半跪在地,身体剧烈地颤抖着,如同风中残烛。 右臂的“封灵套”上,蛛网般的裂痕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加深!那不再是细微的渗透,而是如同决堤般,一股股灰沉、粘稠、仿佛液态的阴影般的混沌气息,正疯狂地从裂缝中涌出! 这些气息所过之处,不仅仅是草木枯萎。地面被腐蚀出坑洼,发出滋滋的声响;空气被扭曲,光线在靠近他右臂时发生诡异的偏折,仿佛那里存在一个吞噬一切的小型黑洞;甚至连声音都被湮灭,他周围变得一片死寂,只有那令人牙酸的、封印破碎的细微咔嚓声,以及他粗重如同破风箱般的喘息。 “沈厌!坚持住!”墨芸被那股恐怖的湮灭气息逼得连连后退,脸上血色尽失。她飞快地操作着腕带,试图启动紧急求援信号,却发现周围的能量场被严重干扰,信号根本无法发出!“该死!能量场紊乱!联系不上总部!” 她焦急地看向沈厌,只见他左臂焦黑,无力垂落,而右臂已经完全被那涌出的灰色气息包裹,那气息甚至开始沿着他的肩膀,向躯干缓缓蔓延!他紧闭着双眼,脸上肌肉因极致的痛苦而扭曲,牙关紧咬,鲜血从嘴角渗出。 在他的意识深处,正在进行着一场远比外部看起来更加凶险的战争。 两块“幽鉴”碎片融合后沉淀下来的信息,如同最后的救命稻草,在他近乎崩溃的识海中,艰难地构筑起一道道微弱却坚韧的、关于“平衡”与“疏导”的规则屏障,试图约束、引导右臂那失控的混沌力量。 但这股被封印了太久、渴望自由与毁灭的力量,如同脱缰的疯马,狂暴地冲击着一切束缚!它本能地抗拒着“幽鉴”碎片带来的秩序之意,更加疯狂地响应着来自地底“墟”的那充满诱惑与饥饿的呼唤! 沈厌感觉自己的灵魂仿佛被撕成了两半。一半在冰冷与毁灭,中沉沦,渴望着融入那片原始的混沌,获得终极的“自由”与“力量”;另一半则凭借着对父母遗志的承诺、对苏九娘和阿七牺牲的铭记、以及对往生斋那盏微弱灯火的不舍,死死坚守着最后一丝清明,驾驭着“幽鉴”碎片的力量,与那混沌进行着拉锯战。 他的意识在清醒与疯狂的边缘反复横跳,无数混乱的念头如同毒蛇般噬咬着他: · 混沌低语: “放弃吧……融入永恒……秩序是枷锁……毁灭即是新生……” · 幽鉴回响: “平衡……疏导……守护……此身为阀,非为器……” · 自身执念: “不能……倒下……往生斋……还在……约定……未完成……” 地底的“呼唤”也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急切!仿佛一个巨大的、冰冷的胃袋,正在下方张开,发出饥渴的蠕动声,要将他连同右臂那失控的力量一同吞噬! “呃啊啊啊——!” 沈厌猛地仰头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嘶吼,那声音沙哑扭曲,充满了痛苦与暴戾!他右臂涌出的灰色气息骤然暴涨,如同一条苏醒的恶龙,猛地向四周横扫! “小心!”墨芸惊骇欲绝,将背包里最后一个保命的“紧急空间折跃信标”激活拍在自己身上! 嗡! 一道白光闪过,墨芸的身影瞬间出现在五十米开外,险之又险地避开了那灰色气息的扫荡。但她刚才所在的位置,地面如同被橡皮擦抹去一般,出现了一个光滑的半圆形凹陷,深不见底! 而沈厌,在发出那声嘶吼后,似乎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整个人向前扑倒,右臂重重砸在地面上! 轰! 以他右臂落点为中心,一股更加恐怖的灰色冲击波呈环形扩散开来!所过之处,地面寸寸龟裂,废弃的厂房墙体如同沙堡般坍塌、湮灭!冲击波甚至影响到了现实的空间结构,使得方圆百米内的景象都出现了水波般的扭曲和重影! “完了……”远处的墨芸看着这如同末日般的景象,眼中充满了绝望。这种层面的力量失控,已经不是她能够处理的了!她甚至怀疑,就算林指挥带着整个“平衡办”的精锐赶到,能否控制住局面都是未知数! 就在这千钧一发,沈厌的意识即将被混沌彻底吞噬,右臂封印即将彻底崩碎的刹那—— 呜啦——呜啦——! 刺耳的警笛声由远及近,撕裂了这片区域的死寂! 数辆喷涂着管理局标志、通体漆黑的装甲车,如同钢铁巨兽般,粗暴地撞开废弃厂区外围的围墙,带着刺耳的刹车声,形成一个松散的包围圈,将沈厌所在区域围住!车顶的探照灯打出炽白的光柱,牢牢锁定在扑倒在地的沈厌身上。 车门猛地打开,数十名全身覆盖着黑色符文铠甲、手持特制能量武器的“龙鳞”特种队员鱼贯而下,动作迅捷而训练有素地占据有利位置,武器齐刷刷对准了中心的沈厌,能量枪口闪烁着危险的光芒。 紧接着,一辆造型更加特殊、仿佛移动实验室的厢式车辆后门打开,穿着白色研究员制服、脸色冷峻的顾清影,在一队手持大型抑制力场发生器的技术人员护卫下,快步走了出来。 他的目光第一时间就落在了沈厌那不断涌出灰色气息、引发空间扭曲的右臂上,镜片后的瞳孔猛地收缩。 “报告现场情况!”顾清影的声音透过扩音器传来,冷静得没有一丝波澜,但语速却比平时快了不少。 “目标右臂封印破裂!混沌力量泄露!已引发局部空间畸变!能量读数突破阈值!危险等级……无法评估!”一名技术人员看着手中剧烈跳动的探测器,声音带着颤抖汇报。 顾清影没有丝毫犹豫,右手猛地抬起,向前一挥! “执行‘缄默’协议!最高强度抑制力场!快!” “是!” 他身后的技术人员立刻将手中那如同炮筒般的抑制力场发生器重重顿在地上,旋钮瞬间拧到最大! 嗡——!!! 一道肉眼可见的、由无数细密银色符文构成的半球形能量力场,如同一个倒扣的巨碗,以惊人的速度生成、扩张,瞬间将扑倒在地的沈厌连同他周围数十米的空间,完全笼罩了进去! 这力场出现的瞬间,沈厌右臂涌出的灰色气息仿佛遇到了克星,猛地一滞,扩散的速度明显减缓!周围空间的扭曲现象也得到了一定程度的遏制! 但这力场似乎也激怒了那混沌力量! “吼——!” 一声仿佛来自九幽地狱的、非人的咆哮,从力场中心传来!并非沈厌的声音,而是那混沌力量本能的反抗! 扑倒在地的沈厌,身体猛地弓起,以右臂为支点,竟然一点点地,挣扎着想要重新站起!他紧闭的双眼骤然睁开,里面不再是往日的沉寂或冰冷,而是一片纯粹的、令人灵魂冻结的……灰色混沌! 没有了理智,没有了情感,只剩下最原始、最暴戾的毁灭欲望! 他左臂焦黑的皮肤下,甚至也开始隐隐透出一丝灰意,仿佛那混沌力量正在侵蚀他的全身! “抑制力场能量消耗急剧上升!75%...80%...90%!快撑不住了!”技术人员看着发生器上飞速下降的能量条,惊恐地喊道。 “准备镇静剂!高浓度灵能抑制剂!瞄准右臂根部注射!”顾清影语速极快,额角也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他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个造型奇特的、如同手枪般的注射器,枪口闪烁着幽蓝色的电光。 两名“龙鳞”队员立刻上前,举起特制的束缚枪,射出两道闪烁着符文的能量锁链,缠向沈厌的右臂和身体,试图固定他。 然而,那能量锁链在接触到沈厌身体周围逸散的灰色气息时,竟如同冰雪消融般,迅速黯淡、崩解! “不行!束缚无效!” 而此时,沈厌(或者说被混沌主导的躯壳)已经几乎完全站起,那双灰色的眼眸漠然地扫过周围的管理局众人,右臂抬起,更多的灰色气息开始凝聚,显然准备发动下一次、更恐怖的攻击! 顾清影眼神一厉,不再犹豫,举起手中的注射枪,瞄准沈厌右臂与肩膀的连接处,扣动了扳机! 咻——! 一道幽蓝色的流光,如同闪电般射向沈厌! 就在这针剂即将命中目标的瞬间—— 沈厌那混沌的眼眸中,极其短暂地,闪过一丝挣扎,一丝属于他本人的……抗拒! 是对混沌的抗拒?还是对管理局介入的抗拒? 无人知晓。 就在这意识混乱交织的刹那,那支蕴含着高浓度灵能抑制剂的针头,精准地扎入了他的右臂根部! 幽蓝色的药剂瞬间注入! “呃……!” 沈厌(或者说那混沌意识)发出一声混合着痛苦与愤怒的闷哼,右臂凝聚的灰色气息骤然溃散,整个人的动作猛地一僵,那双灰色的眼眸中,混沌之色剧烈波动,与一丝重新燃起的清明疯狂争夺着主导权! 他身体摇晃了几下,最终,还是抵挡不住那强效抑制剂和抑制力场的双重作用,眼中的灰色缓缓褪去,重新闭上,整个人如同被抽掉了骨头般,软软地向前倒去,再次重重摔倒在地,失去了意识。 右臂涌出的灰色气息,也如同潮水般退去,缩回了那布满裂痕的“封灵套”内,不再外泄。 周围的抑制力场依旧维持着,银色符文缓缓流转。 现场,一片死寂。 只有装甲车引擎的低吼和众人粗重的喘息声。 墨芸从远处跑过来,看着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的沈厌,以及那触目惊心的右臂,脸色复杂。 顾清影缓缓放下注射枪,走到力场边缘,隔着那层符文壁垒,看着昏迷的沈厌,眉头紧锁。 失控,被强行终止了。 但所有人都知道,这只是暂时的。 那破裂的封印,那被引动的混沌,以及地底那未知的“墟”的呼唤…… 更大的风暴,或许才刚刚开始。 而沈厌,这个行走在平衡木上的人,下一次,还能否从失控的边缘,被拉回来吗? 顾清影推了推眼镜,下达了命令: “回收目标。封锁现场。所有数据,列为最高机密。” “是!” 第174章 管局的警告 管理局地下七层,特殊隔离观察室。 这里与其说是病房,更像是一座高科技牢笼。四面墙壁、天花板乃至地板,都是由某种哑光的银灰色合金铸造,表面流淌着肉眼几乎无法察觉的细微能量纹路,形成一个全方位的抑制力场。空气循环系统发出低沉的嗡鸣,将室内温度与湿度恒定在一个令人不适的、缺乏生机的数值。 沈厌躺在一张同样材质的金属床上,身上连接着数根管线,监测着他微弱的生命体征。他依旧处于昏迷状态,脸色苍白如纸,呼吸微弱而平稳。左臂被特殊的生物凝胶层层包裹,固定在身侧,焦黑的颜色被掩盖,但内部组织的损伤远非短时间内能够恢复。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右臂。 原本只是布满裂痕的“封灵套”,此刻被一层更加厚重、闪烁着不稳定蓝光的金属枷锁紧紧包裹、加固,从肩胛一直到手腕,如同套上了一个粗糙而沉重的金属筒。枷锁表面不断有细密的电弧跳跃,发出滋滋的声响,显然在持续输出高强度的抑制能量,压制着内部那蠢蠢欲动的混沌力量。即便如此,隔着这层层束缚,似乎依旧能感觉到那股令人心悸的冰冷与沉重。 观察室厚重的合金门外,林玥透过单向玻璃,静静地看着里面昏迷的沈厌。她换上了一身笔挺的深蓝色管理局常服,肩章上的徽记显示着她“平衡办”主任的身份。她的脸上看不出太多表情,只有眼底深处一丝难以察觉的疲惫与凝重。 顾清影站在她身侧,手中拿着电子记录板,上面显示着沈厌自被带回后的所有监测数据。 “生命体征稳定,但精神力场极度萎靡,存在感数值低于基准线35%,预计需要长时间恢复。”顾清影的声音平铺直叙,如同在朗读实验报告,“左臂三度能量灼伤,神经及肌肉组织大面积坏死,常规医疗手段效果有限,已启用生物组织再生舱辅助,预计恢复周期至少三个月,且可能留下永久性功能障碍。” 他的目光落在沈厌的右臂上,语气稍微凝重了一分:“右臂封印破损度评估为37.8%,‘镇灵枷’只能暂时抑制其能量外泄,无法修复破损。内部混沌力量活性虽被压制,但并未沉寂,与地底‘墟’的隐性连接依旧存在,波动频率与碎片共鸣事件后检测到的地底异常能量涟漪高度吻合。风险等级……维持‘不确定’,但潜在威胁系数上调至历史最高值。” 林玥沉默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制服袖口的一处细微褶皱。她想起几个小时前,那几乎要摧毁整个废弃厂区的恐怖力量,想起沈厌那双被混沌充斥、毫无人性的灰色眼眸。如果不是顾清影当机立断,动用最高权限调用了还在试验阶段的“镇灵枷”和强效抑制剂,后果不堪设想。 “他什么时候能醒?”林玥问道,声音有些沙哑。 “镇静剂效果预计还有四小时。但他的意识可能因力量冲突和信息过载受损,苏醒时间无法精确预估。”顾清影推了推眼镜,“另外,根据墨芸提交的行动报告以及现场能量残留分析,基本可以确定,沈厌私自接触并融合了第二块‘幽鉴’碎片,其失控与碎片融合过程中引发的规则冲突,以及由此引动的右臂封印松动和地底‘墟’的异常反应,有直接因果关系。” 他抬起头,看向林玥:“林主任,我认为有必要重申管理局的立场和底线。沈厌的‘特殊外聘顾问’身份,是建立在可控和有限合作基础上的。他此次的行为,不仅严重危害了自身安全,更对公共安全构成了巨大威胁,并且……极有可能已经打草惊蛇,让‘理事会’乃至其他潜在势力,更加清晰地确认了‘幽鉴’碎片的价值以及他本人的‘特殊性’。” 林玥缓缓转过身,看向顾清影,目光锐利:“顾教授,你的建议是?” 顾清影毫不避讳地与她对视:“我建议,即刻起,无限期暂停沈厌的‘特殊外聘顾问’权限,将其列为‘高度危险监控目标’,实施二十四小时不间断物理及能量隔离。在彻底评估其右臂风险并找到可靠封印方案之前,禁止其接触任何与超自然力量相关的物品、信息及事件。同时,对其拥有的‘幽鉴’碎片进行强制收容管理。” 他的建议冰冷而理性,完全符合管理局的安全规程。 林玥沉默了片刻,没有立刻回答。她重新将目光投向观察室内的沈厌。那个曾经在深渊灾难中力挽狂澜(尽管方式不被记录),那个在“匿影”事件中以近乎自残的方式维护了底层规则平衡的纸扎匠,此刻如同一个破碎的人偶,被禁锢在这冰冷的金属囚笼里。 她理解顾清影的担忧和立场。管理局的职责是维护秩序,消除威胁。沈厌此刻的状态,就是一个行走的不定时炸弹。 但是…… 她想起了沈厌父母那悲壮的牺牲,想起了苏九娘和阿七的诀别,也想起了沈厌那双在混沌中短暂挣扎、流露出属于他本人意志的眼眸。 彻底隔离、强制收容,真的是最好的选择吗? “他的碎片呢?”林玥问道。 “由墨芸暂管,已存入总局一级保密库。碎片融合过程不可逆,目前处于一种相对稳定的共生状态,强行分离风险极高。”顾清影回答。 林玥点了点头,似乎下定了决心。 “顾教授,你的风险评估报告,我会如实上报总局。”她的声音恢复了往日的沉稳与力度,“但在总局新的指令下达之前,关于沈厌的处理,按我的方案执行。” 顾清影眉头微蹙,但没有打断。 “第一,‘镇灵枷’维持最高功率运行,确保其右臂力量处于绝对抑制状态。医疗组全力救治其左臂伤势。” “第二,将其安全等级提升至最高,观察室安保措施加倍,未经我本人批准,任何人不得接触。” “第三,”林玥顿了顿,语气加重,“暂停其‘外聘顾问’主动权限,但保留其身份。在他苏醒并恢复基本沟通能力后,由我亲自与他进行谈话。” “第四,‘幽鉴’碎片暂由总局保管,但在未明确其具体用途和风险前,不得进行任何形式的破解或利用研究。” “最后,”林玥的目光扫过顾清影,“关于此次事件的所有资料,包括沈厌右臂的真实状况、‘幽鉴’碎片融合细节、以及地底‘墟’的异常反应,全部列入‘龙骨’密级,知情者签署最高保密协议,严禁外泄。” 顾清影沉默地记录着,脸上看不出是赞同还是反对。片刻后,他抬起头:“林主任,我保留我的建议。并且,我需要提醒您,您的决定,可能需要承担相应的责任。” “我知道。”林玥平静地回答,“责任由我承担。” 就在这时,观察室内的监测仪器发出了一声轻微的提示音。 沈厌的眼睫,极其微弱地颤动了一下。 他快要醒了。 林玥深吸一口气,对顾清影说道:“准备一下,我要进去见他。” 几分钟后,合金门无声滑开。 林玥独自一人走进隔离观察室,厚重的门在她身后缓缓闭合。 室内充斥着能量抑制力场特有的低沉嗡鸣和淡淡的臭氧味。 沈厌已经睁开了眼睛。 他的眼神不再是一片死寂的灰,恢复了往日的沉静,但那沉静之下,是难以掩饰的虚弱、疲惫,以及一丝深可见骨的……空洞。左臂的剧痛和右臂那被强行镇压的冰冷沉重感,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之前发生的一切。 他看到林玥进来,目光没有任何波动,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林玥走到金属床边,停下脚步。她没有绕弯子,直接开口,声音在密闭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沈厌,我代表管理局,正式向你提出警告。” “你私自接触、融合高危未知物品‘幽鉴’碎片,引发自身力量严重失控,对公共安全构成重大威胁,并极有可能导致不可预知的连锁反应。” “鉴于你目前的危险状态,以及此次事件的严重性,管理局决定,无限期暂停你的‘特殊外聘顾问’主动权限,你将被置于最高级别监控之下,直至你的状态得到彻底评估和控制。” 她的语气公事公办,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交出你手中所有与‘幽鉴’相关的线索和物品,停止一切私自调查行为。这是命令,也是最后通牒。” “如果你再次擅自行动,引发类似或更严重的后果,”林玥的目光锐利如刀,直视着沈厌的眼睛,“管理局将不惜一切代价,采取包括但不限于永久收容在内的、一切必要措施,消除威胁。” “你,听明白了吗?” 冰冷的警告,如同这隔离室的合金墙壁,将沈厌牢牢围困。 他躺在金属床上,沉默地与林玥对视着,苍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双深潭般的眸子里,一丝极淡的、近乎嘲讽的弧度,一闪而逝。 他听明白了。 但他是否会遵从? 答案,或许连他自己,此刻也无法确定。 他只是缓缓地,重新闭上了眼睛。 仿佛外界的一切警告、威胁、乃至这冰冷的囚笼,都与他无关。 他需要休息。 也需要时间,来消化那两块碎片融合后,带来的沉重真相,以及……思考自己这条已然偏离轨道、遍布荆棘的道路,下一步,究竟该迈向何方。 警告已经送达。 而风暴,远未平息。 第175章 暗影浮现 观察室的合金门在身后无声闭合,将林玥最后那句冰冷的警告与室内低沉的嗡鸣一同隔绝。沈厌依旧闭着眼,躺在冰冷的金属床上,仿佛真的沉沉睡去。但只有他自己知道,意识深处,正席卷着远比外界更加汹涌的暗流。 左臂的剧痛和右臂被“镇灵枷”强行镇压的、如同活物般挣扎的冰冷沉重,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他的神经。但更让他心神不宁的,是两块“幽鉴”碎片融合后,沉淀在他意识中的那些庞大信息,以及……右臂深处那被引动的混沌力量,与地底“墟”之间,那斩不断、理还乱的诡异连接。 即便隔着管理局重重叠叠的抑制力场和厚重的合金壁垒,他依旧能隐约“感觉”到,来自城市地底深处,那如同沉睡巨兽心跳般的、微弱却持续的“呼唤”。那呼唤不再仅仅是针对他右臂的混沌力量,更像是在……定位,在确认他这个人形“坐标”的存在。 “理事会”……“窥秘人”……“幽鉴”……“墟”…… 这些词汇如同鬼魅,在他脑海中盘旋。鬼拍肩送来第二块碎片,绝非好心。这更像是一个精心设计的诱饵,一个将他,或者说,将他所代表的“可能性”,更快地推向舞台中央的催化剂。 林玥的警告言犹在耳。管理局的底线很明确——可控,或者清除。 他现在这副模样,显然已经游走在“不可控”的边缘。 就在他意识纷杂,试图在身体的痛苦与精神的混乱中梳理出头绪时—— 一种极其微弱、却异常熟悉的被窥视感,如同冰冷的蛛丝,悄无声息地缠上了他的意识。 不是来自观察室外的管理局监控设备,也不是来自顾清影那充满分析意味的目光。 这种感觉……更隐秘,更飘忽,带着一种市井间的油滑与诡秘。 是鬼拍肩! 他竟然能将“目光”投送到这管理局地下深处、层层封锁的隔离观察室?! 沈厌紧闭的眼睫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他没有做出任何外在反应,甚至连呼吸频率都维持不变,但全部的精神瞬间集中,如同最灵敏的雷达,捕捉着那丝微弱到极致的窥视感传来的“信息”。 没有声音,没有图像。 只有一段极其简练、仿佛经过无数次加密和压缩的意念流,如同用冰针刺入他的脑海: “‘窥秘人’……非唯一……理事会内……派系林立……” “主导榕城者……代号‘收藏家’……痴迷……掌控‘源’之力……” “其目标……非仅碎片……更在……定位‘墟’之精确坐标……” “尔……钥匙……亦是……猎物……” “慎……” 信息流戛然而止,那冰冷的窥视感也如同潮水般退去,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 鬼拍肩的警告! 虽然简短,却包含了爆炸性的信息! “理事会”内部并非铁板一块!在榕城活动的,是一个代号“收藏家”的高层,其目标不仅仅是收集“幽鉴”碎片,更重要的,是找到“墟”的精确坐标!而自己,因为身负混沌血脉和幽鉴碎片,成为了他们定位“墟”的关键“钥匙”,同时也成了他们志在必得的“猎物”! 这解释了为什么鬼拍肩会“好心”送来第二块碎片——加速他这个“钥匙”的成熟,让他更快地暴露在“收藏家”的视野中,从而搅浑榕城的水,或许……也是为了给“理事会”内部的其他派系创造机会? 自己俨然成了多方势力博弈棋盘上,一颗被反复争夺、同时也充满变数的棋子。 沈厌的心中一片冰冷。 他缓缓睁开了眼睛,望着头顶那流淌着能量纹路的银灰色天花板,目光深邃。 被动等待,只有死路一条。无论是管理局的“收容”,还是“理事会”的“收藏”,都不是他想要的结局。 他必须破局。 而破局的关键,或许就在于如何利用自己这“钥匙”的身份,以及……右臂内这把不受控制的“双刃剑”。 他的目光,落向自己被厚重“镇灵枷”包裹的右臂。那冰冷的金属之下,被强行压抑的混沌力量依旧在躁动,与地底的“墟”遥相呼应。 一个极其危险、近乎疯狂的念头,在他心中悄然滋生。 如果……“墟”是“收藏家”必须找到的目标…… 那么,他是否可以在某种程度上……“控制”或者“影响”这种呼应?不是彻底引爆它,那无异于自取灭亡。而是像调节水阀一样,微妙地控制这“钥匙”与“锁孔”之间的共鸣强度与频率? 用这种可控的“风险”,来换取……主动权? 这个想法让他自己都感到一阵寒意。这简直是在万丈深渊上走钢丝,稍有不慎,就是万劫不复。 但,他似乎已经没有更多、更安全的选择了。 就在这时,隔离室一角的通讯器亮起了微弱的光芒,传来了顾清影那毫无感情的声音: “沈厌,感觉如何?医疗组需要对你左臂的神经反应进行二次评估。” 沈厌沉默了片刻,缓缓开口,声音因干涩而沙哑: “……水。” 他没有回答顾清影的问题,而是提出了一个最简单不过的需求。 通讯器那头沉默了几秒,似乎顾清影在判断他这个要求的意图。很快,隔离室侧壁上一个不起眼的小型传递窗滑开,一杯清水被机械臂送了进来。 沈厌用尚能轻微活动的右手手腕,有些吃力地端起水杯,凑到唇边,慢慢啜饮着。 冰凉的水滑过喉咙,稍稍缓解了身体的燥热和干渴。 他的目光,却透过水杯的边缘,落在了自己那被禁锢的右臂上,眼神幽深,如同不见底的寒潭。 暗影已然浮现,棋局愈发复杂。 而他这枚棋子,是甘心被执棋者摆布,还是……要试着,去掀翻这棋盘? 答案,在他将那杯水缓缓放回传递窗时,已然在心中悄然写下。 风险与机遇并存。 这具残躯,这片死寂之力,或许……还能有别的用法。 他重新闭上眼睛,不再去理会外界的监控与评估,开始全力调动那微弱的精神力,不是去对抗右臂的混沌,也不是去沟通“幽鉴”碎片,而是……如同最精密的探针,小心翼翼地,尝试去“触摸”和“感知”右臂深处,那与地底“墟”之间,那根无形的、充满了危险吸引力的“线”。 他要在这绝对的囚笼里,找到那一丝……属于自己的,微弱的主动权。 第一步,从理解这“连接”开始。 暗流,在绝对的静默下,开始转向。 第176章 林玥的提案 隔离观察室内的日子,失去了昼夜更替的概念,只有仪器规律的滴答声和能量力场低沉的嗡鸣,标记着时间的流逝。沈厌大部分时间都闭目躺在金属床上,像一尊失去生气的雕塑,唯有偶尔因左臂神经抽痛而微微蹙起的眉头,证明他仍清醒地承受着痛苦。 他并未放弃那危险的尝试。在绝对的静默与伪装下,他将残存的精神力化作最纤细的触须,一遍又一遍,小心翼翼地探向那被“镇灵枷”死死锁住的右臂深处,去感知、去辨析那根连接着他与地底“墟”的、冰冷而诡异的“线”。 这个过程极其艰难且充满风险。每一次精神力的靠近,都会引动右臂内混沌力量的躁动,那被压抑的毁灭欲望如同被惊扰的毒蛇,试图沿着精神连接反噬他的意识。他必须如同在刀尖上跳舞,在感知的瞬间便迅速撤回,避免被那混沌同化。 几天下来,收获微乎其微。他只能模糊地感觉到那根“线”的存在,感受到它另一端传来的、如同深渊般的吸力与饥饿感,却无法真正触及或影响它分毫。精神的消耗却极为巨大,让他本就萎靡的状态雪上加霜。 这天,隔离室的合金门再次无声滑开。 进来的不是例行检查的医疗人员,也不是冷面如冰的顾清影,而是林玥。 她依旧穿着那身笔挺的深蓝色制服,但眉宇间比几天前更多了一丝难以化开的沉郁。她手里没有拿文件,只是独自一人走进来,停在金属床边,目光平静地落在沈厌身上。 “感觉怎么样?”她开口,语气比起上次的警告,少了几分公事公办的冰冷,多了些许难以言喻的复杂。 沈厌缓缓睁开眼,看向她,没有说话。他的眼神依旧沉寂,但那份空洞之下,似乎多了一丝极淡的、难以察觉的疲惫与……专注。 林玥似乎并不期待他的回答,自顾自地说了下去:“你的左臂,生物组织再生治疗初步见效,坏死组织正在缓慢清除,但神经修复是个漫长的过程,而且……很可能无法完全恢复如初。”她顿了顿,目光扫过那被厚重“镇灵枷”包裹的右臂,“至于这个,总局技术部门分析了所有数据,结论是……现有技术无法修复破损的封印。‘镇灵枷’只是权宜之计,其能量消耗巨大,且无法长期维持最高功率运行。” 她的话,等于宣判了沈厌目前状态的“无解”。左臂可能留下永久性损伤,右臂的隐患更是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沈厌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静静听着。 “外面情况不太好。”林玥话锋一转,语气凝重起来,“城西废弃邮局的事件虽然被压下,但‘存在剥离’这种诡异手段的出现,引起了高层警惕。更重要的是……镜湖那边。” 沈厌的目光微动。 “镜湖区域的空间结构在你们离开后彻底崩溃,形成了一个不稳定的空间褶皱,虽然被紧急封锁,但残留的空间波动和能量辐射依旧引来了不少‘苍蝇’。”林玥的用词带着一丝厌恶,“除了已知的‘理事会’活动迹象,我们还监测到另外几股不明势力的窥探痕迹。黑市上关于‘幽鉴’和深渊残留物的交易价格,在过去一周内翻了五倍不止。” 她看着沈厌,眼神锐利:“所有人都闻着味来了,沈厌。你现在就像黑夜里的灯塔,吸引着各方势力的目光。管理局能提供的庇护是有限的,尤其是在你……状态如此不稳定的情况下。” 沈厌终于开口,声音因久未说话而更加沙哑:“所以?” “所以,我们需要谈谈一个新的……合作方式。”林玥向前微微倾身,压低了声音,“一个或许能让你摆脱目前这种纯粹‘被监管’处境,也能让管理局更好地应对眼前复杂局面的方式。” 沈厌沉默地看着她,等待下文。 “顾教授的风险评估报告,我顶住压力压了下来。没有上报建议将你‘永久收容’。”林玥坦言,“不是因为感情用事,而是我认为,在当前形势下,将你这样一个……了解内情、并且与核心秘密深度绑定的‘特殊存在’简单粗暴地关起来,并非最优解,甚至可能适得其反。” 她深吸一口气,说出了自己的提案:“我向总局申请了一个临时性的‘有限合作研究’项目。名义上,是研究如何稳定你的状态,以及安全利用‘幽鉴’碎片可能带来的技术收益。实际上……” 她顿了顿,目光灼灼:“我需要你提供你所知道的,关于‘理事会’、关于‘幽鉴’、关于地底‘墟’的一切信息。作为交换,管理局会在‘研究’的框架内,为你提供一定程度的保护,共享部分非核心情报,并且……在确保安全的前提下,允许你在受监控环境下,进行有限度的、旨在‘控制’而非‘引爆’你右臂力量的研究。” 这个提案,无疑是在管理局僵硬的规章铁板上,撬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它承认了沈厌的独特价值和不可替代性,也给予了他一丝极其有限的自主空间。但代价是,他需要交出自己所掌握的秘密,并彻底置于管理局的“研究”和“监控”之下。 “这不是命令,是提议。”林玥强调,“你可以拒绝。但拒绝的后果,我想你很清楚。要么,在‘镇灵枷’能量耗尽、封印彻底崩溃时被强制收容或清除;要么,在某个夜晚,被‘理事会’或者其他什么势力,悄无声息地从这里带走,成为他们的‘收藏品’。” 她将选择权,摆在了沈厌面前。一个是在严密监控下带着镣铐跳舞,换取一线生机和有限的合作;另一个,则是通往已知的、更糟糕结局的单行道。 隔离室内陷入了沉寂,只有仪器不知疲倦地响着。 沈厌垂着眼眸,让人看不清他眼中的情绪。他摩挲着右手仅能活动的指尖,感受着左臂隐隐的抽痛和右臂那无时无刻不在的冰冷沉重。 林玥的提案,确实是他目前能看到的、唯一一条可能破局的路。虽然充满束缚与监视,但至少,他获得了“研究”自身问题的合法性,以及获取管理局情报支持的渠道。 信息……他现在最缺乏的,就是关于对手、关于自身、关于这个世界更深层规则的信息。 而力量……他需要找到控制右臂那混沌力量的方法,至少,要能影响它与“墟”的连接,不能永远被动地成为“钥匙”和“坐标”。 他缓缓抬起头,看向林玥,那双沉寂的眸子里,没有任何被施舍的感激,也没有屈辱的愤怒,只有一片冷静到极致的权衡。 “情报共享的范围和级别?”他问,声音平稳。 “由我审核决定。核心机密除外。”林玥回答得很快。 “研究权限?包括接触碎片?”沈厌再问。 “在顾清影团队全程监控下,可以进行非破坏性、低风险的研究。碎片主体仍由总局保管,但你可以申请调用部分能量样本或数据。”林玥设定着边界。 “我需要一个相对安静、不受频繁打扰的环境。”沈厌提出条件。 “可以安排到‘平衡办’下属的乙级安全屋,配备基础研究设施,安保由我直属小队负责。”林玥应允。 沈厌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消化这些条件。最终,他轻轻点了点头。 “我接受。” 没有激昂的誓言,没有讨价还价的纠缠,只有三个字,平静地敲定了这份建立在危机与利益之上的、脆弱的新盟约。 林玥似乎也松了口气,紧绷的肩膀微微放松。“很好。具体细节,我会让顾教授和你对接。等你左臂情况稍稳定,就转移。” 她深深地看了沈厌一眼,语气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警告,也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期望:“沈厌,记住,这是你争取来的机会。别再……玩火了。” 说完,她转身,离开了隔离室。 合金门再次闭合。 沈厌重新躺回床上,闭上了眼睛。 脑海中,却已开始飞速盘算。 有限合作……情报共享……受控研究…… 这的确是一条狭窄而危险的路,但至少,他不再是完全被动的那颗棋子了。 他需要利用管理局的资源,尽快弄清楚“理事会”那个“收藏家”的详细情报,弄清楚“幽鉴”碎片的更多秘密,最重要的是……找到控制右臂力量,乃至影响与“墟”连接的方法。 鬼拍肩的警告,林玥的提案,如同两面镜子,映照出他此刻身处漩涡中心的险境与那唯一一丝微光。 他握紧了尚能活动的右手。 接下来的每一步,都必须如履薄冰,却又不能……停滞不前。 新的博弈,已经开始。而这一次,他手中,总算多了几张可以打出去的、微不足道的牌。 第177章 有限的合作 三天后,沈厌被转移出了地下七层的隔离观察室。 新的落脚点,是位于榕城东区边缘、一栋看似普通写字楼地下深处的“乙级安全屋”。这里没有窗户,空气依靠循环系统维持,但比起那间纯粹由合金和能量力场构成的隔离室,至少多了一丝属于“人”的气息——尽管这气息同样被消毒水和电子元件的味道冲得很淡。 安全屋被分割成数个功能区域:一间配备了基础医疗设备的卧室,一间拥有简易厨房和卫生间的起居室,以及最大的一间——被改造成临时实验室的工作间。 工作间内,摆放着不少管理局制式的分析仪器,能量探测矩阵、光谱分析仪、精神波动记录器等等,闪烁着各色指示灯。而在房间中央,一个由透明特种玻璃围成的、约三平米大小的隔间格外显眼。隔间内部空空如也,只有地面和墙壁铭刻着更加复杂、更加凝实的抑制符文。这是为沈厌进行“受控研究”特设的隔离操作区。 此刻,沈厌就站在这透明隔间外。他的左臂依旧包裹在生物凝胶中,固定在胸前,但已经可以轻微活动手指。右臂则被换上了一副稍显轻便、但依旧覆盖着细密符文和能量回路的黑色臂铠,这是“镇灵枷”的简化便携版,依旧维持着对混沌力量的强力抑制,只是不再需要连接外部能源。 顾清影站在他身侧,手里拿着电子记录板,镜片后的目光一如既往的冷静刻板。墨芸则在一旁的仪器台前忙碌着,调试设备,嘴里叼着一根能量棒,含糊不清地念叨着参数。 “根据‘有限合作研究协议’第叁条第七款,”顾清影开口,声音在安静的工作间里回荡,“你被允许在隔离操作区内,进行对自身右臂能量特性、以及与已知异常能量源(特指‘幽鉴’碎片能量样本及地底异常能量波动)相互作用的非接触式、低强度观测研究。所有实验过程需全程记录,任何能量波动超过阈值或出现失控迹象,实验将立即终止。” 他指向隔离操作区角落的一个金属平台,上面放置着一个拳头大小、被柔和白光笼罩的能量核心——那是从融合后的“幽鉴”碎片中提取出的、极其微小的一部分稳定能量样本。 “这是首批授权你使用的‘幽鉴’能量样本,纯度87.3%,处于惰性封存状态。你可以通过操作区外部的精神感应接口,进行微能量引导和规则共鸣测试,但严禁直接接触或进行高能量输出实验。”顾清影一丝不苟地交代着规程,“另外,关于地底异常能量波动……目前我们只能提供经过过滤和衰减的实时监测数据流,你可以尝试感知,但不得主动进行能量交互或精神连接尝试。明白吗?” “嗯。”沈厌应了一声,目光扫过那团被白光笼罩的能量样本,又透过脚下的特殊材质地板,仿佛能感受到那来自地底深处的、微弱却持续的冰冷呼唤。林玥的提案给了他机会,但顾清影则将这机会框定在了极其严苛的安全框架内。 他走进隔离操作区,透明的玻璃门在他身后无声闭合。内部的空间带着一种绝对的洁净与压抑感。他走到那个放置着能量样本的平台前,没有立刻动作,而是先缓缓闭上了眼睛。 右臂被臂铠包裹着,那股冰冷的沉重感和隐约的躁动依旧存在,但被抑制力场牢牢束缚着。他需要先适应这种被“半封印”的状态,找到在抑制力场下,如何更精微地调动自身那本就所剩无几的精神力。 他尝试着,将一丝比头发丝还要纤细的精神力,如同探出巢穴的工蚁,小心翼翼地探向操作区外部的那个精神感应接口。 接口传来微弱的吸力,引导着他的精神力,连接到那团“幽鉴”能量样本的封存力场上。 一瞬间,一种熟悉的、带着空间秩序意味的温和波动,顺着精神连接传递回来。不同于碎片融合时的狂暴信息洪流,这股被剥离出来的样本能量显得十分温顺、稳定,仿佛一块等待雕琢的璞玉。 沈厌没有急于去引导或共鸣,他只是静静地“感受”着。感受着这股能量内部蕴含的、关于空间“梳理”与“平衡”的规则痕迹,并将其与意识中那两块碎片融合后沉淀下的庞大信息相互印证、补充。 这个过程缓慢而枯燥,在外界的顾清影和墨芸看来,隔离区内的沈厌如同老僧入定,没有任何能量波动,只有监测仪器上显示着他的精神力正以极低水平、极其稳定的状态运行着。 “精神力消耗速率0.3单位/分钟,波动曲线平稳,未检测到异常共鸣。”墨芸看着数据,小声对顾清影汇报。 顾清影点了点头,在记录板上标注着,但目光依旧没有离开沈厌。他并不完全相信沈厌会如此“安分守己”。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沈厌在对“幽鉴”能量样本的感知中,逐渐找到了一种奇异的“节奏”。这股能量的秩序性,似乎对他右臂内那混沌的躁动,有着一丝微弱的……安抚作用?虽然臂铠的抑制力场隔绝了大部分直接接触,但仅仅是这种隔着屏障的“感应”,都让右臂深处的冰冷躁动似乎平息了那么一丝丝。 这个发现让他心中微动。 或许,“幽鉴”的力量,并不仅仅是钥匙和地图,它本身,就是对混沌的一种“中和剂”或“稳定器”? 他暂时压下这个念头,将注意力转向了顾清影提供的、经过重重过滤的地底能量波动数据流。 这数据流极其晦涩、杂乱,如同被干扰严重的无线电信号。里面混杂着榕城本身的地脉活动、各种残留的异常能量辐射、以及……那属于“墟”的、独特的冰冷与饥饿的“噪音”。 沈厌需要从这片“噪音”的海洋中,分辨出属于“墟”的那一丝特定的“频率”。 他屏住呼吸,将精神感知调整到最敏锐的状态,如同一个最耐心的猎人,在无尽的雪原上追踪着一缕几乎不存在的气味。 一次,两次,十次…… 失败了无数次,他的精神力几乎耗尽,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 就在他准备暂时放弃,结束这次实验时—— 他猛地捕捉到了! 在那片杂乱的数据流深处,一丝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带着某种规律性悸动的冰冷波动,如同黑暗中的萤火,一闪而过! 是它!“墟”的主动“呼吸”! 几乎就在他捕捉到这丝波动的同一瞬间,他右臂深处那被臂铠压抑的混沌力量,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死水,猛地悸动了一下! 虽然幅度极其微小,瞬间就被臂铠的抑制力场抚平,但沈厌清晰地感受到了!那不是错觉! 他成功地在不引动力量失控的前提下,仅仅通过“感知”,就确认了自身与“墟”之间那根无形“线”的存在,并且……引起了对方的微弱反应! 他强压下心中的波澜,立刻切断了与地底数据流的精神连接,同时停止了对“幽鉴”能量样本的感知。整个人如同被抽空力气般,微微晃了一下,脸色更加苍白。 “实验时间到。能量波动峰值未超阈值,实验终止。”顾清影冰冷的声音透过扩音器传来。 隔离区的玻璃门滑开。 沈厌缓缓走出,迎上顾清影审视的目光。 “有什么发现?”顾清影问道,语气听不出情绪。 沈厌沉默了一下,避重就轻地回答:“‘幽鉴’能量对稳定精神状态有一定辅助效果。地底能量波动……很混乱,难以解析。” 他隐瞒了最关键的部分——他成功捕捉并轻微引动了“墟”的波动。这是他的底牌,不能轻易暴露。 顾清影盯着他看了几秒,似乎在判断他话语的真伪,最终只是点了点头,在记录板上写下:“首次实验结束,无显著异常发现。建议增加‘幽鉴’能量样本接触时长,进一步观察其对主体精神状态的影响。” “你可以休息了。下次实验安排在四十八小时后。”顾清影说完,便带着墨芸和所有数据记录,离开了工作间。 安全屋内,只剩下沈厌一人。 他走到起居室的简易床边坐下,抬起被臂铠包裹的右臂,目光深沉。 第一次有限的合作研究,他遵守了规则,没有越界。 但他得到的,远比顾清影记录下来的要多。 他确认了“幽鉴”能量对混沌的潜在安抚作用。 他成功捕捉并轻微引动了“墟”的波动。 虽然只是微不足道的一步,但这意味着,他或许真的能找到一种方法,在不彻底引爆风险的前提下,有限度地……利用这种连接。 前路依旧凶险,管理局的监控无处不在,“理事会”的阴影笼罩在外。 但至少,在这有限的合作框架下,他看到了黑暗中,那一丝属于他自己的、微弱的……主动权。 他需要更多的数据,更多的实验,更需要……尽快恢复左臂的行动能力,以及找到增强自身精神力的方法。 有限的合作,是他暂时的庇护所,也是他积蓄力量、寻找破局之法的……第一个据点。 他闭上眼睛,开始默默运转那从碎片信息中获得的最基础的、关于精神凝练的古老法门。 时间,变得前所未有的紧迫。 第178章 封印之图 安全屋内的日子,在严格的时间表和重复的实验中规律地流逝。沈厌像一台精密的仪器,配合着顾清影团队的每一次数据采集和“受控研究”。他左臂的伤势在生物再生技术和自身缓慢恢复下,渐渐有了起色,虽然距离灵活运用还差得远,但至少摆脱了完全固定的状态,可以进行一些极其轻微的辅助动作。这让他进行精神感应实验时,多了一丝稳定性。 他对“幽鉴”能量样本的感知愈发熟练,确认了其确实对右臂内躁动的混沌力量有着微弱的安抚与“梳理”效果。虽然效果如同杯水车薪,但至少指明了一个可能的方向——利用“幽鉴”的秩序之力,来平衡乃至约束混沌。 而他对地底“墟”的波动捕捉,也变得更加精准。他不再需要耗费大量精神力去杂乱的信号海洋中搜寻,而是能更快地锁定那独特的、冰冷而饥饿的“频率”。他甚至开始尝试,在捕捉到这频率的瞬间,不是被动感知,而是极其短暂地、以自身融合了“幽鉴”特性的精神力,模拟出一种“秩序”的波动,如同在黑暗的水面投下一颗极小的、带着微光的石子。 每一次这样的尝试,都会引来“墟”那边更加清晰、更加急切的“回应”,以及右臂深处那被臂铠死死压制的混沌力量更剧烈的悸动。这证实了他的猜想——他确实可以有限度地“影响”这种连接,就像一个微调旋钮,虽然无法关闭或开启,却能稍稍改变“音量”的大小。 这些发现,他都谨慎地隐藏了起来,在提交给顾清影的“实验报告”中,只提及对“幽鉴”能量的适应性有所提升,以及对地底能量波动的辨识度增加。顾清影虽然敏锐,但在缺乏关键信息(沈厌已成功引动波动)的前提下,也只能将这些归咎于沈厌自身血脉或碎片融合带来的特殊感知力,并将其记录在案,作为风险评估的参考。 这种在刀尖上行走的“有限合作”持续了约两周。 这天,顾清影带着一份刚刚由总局技术部门解密完成的数据包,来到了安全屋的工作间。他的脸色比平时更加严肃,甚至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凝重。 “我们对你提供的、关于碎片融合时获取的规则信息片段,进行了深度破译和模型重构。”顾清影没有过多寒暄,直接切入主题,将数据包接入工作间的主控台。 巨大的全息屏幕上,光芒流转,开始构建复杂的立体图像。 首先呈现的,是两张残缺的、由无数光点和线条构成的星图般的结构。一张较为简单,线条相对清晰,是之前从沈厌父母手稿和第一块傩面碎片中解析出的部分。另一张则复杂了数倍,光点更加密集,线条更加繁复扭曲,充满了动态的变化感,这正是从第二块玉珏碎片以及融合后信息中补全的部分。 “根据你的描述,以及我们结合已知超古代文献的交叉验证,”顾清影操作着控制台,让两张星图开始缓慢地重叠、拼接,“基本可以确认,这并非单纯的能量运行图或神器结构图。这是一个……空间锚点与能量疏导网络的区域性节点分布图。” 随着他的操作,两张星图逐渐融合,虽然仍有不少缺失和模糊区域,但一个更加宏大、更加清晰的立体结构呈现在屏幕上。那是由无数个大小不一、亮度不同的光点(节点),通过粗细不等、明暗各异的能量通道(线路)连接起来的,一个覆盖了极大范围的、立体的网络模型。 “看这里,”顾清影放大了一个位于模型边缘、但线条连接却异常密集和明亮的区域,一个熟悉的地名标识浮现——榕城。“榕城,是这张网络中的一个二级枢纽节点。它连接着至少三个更小的区域性节点,以及……一个标注为‘深渊沉降/污秽处理’的终端处理单元。”他的手指指向榕城地底深处一个被标记为暗红色、不断搏动的光点。 “墟”! 沈厌目光一凝。果然,他之前的感知和猜测被证实了。“墟”并非自然形成,它是这个古老网络的一部分,一个专门用于“处理”某种危险能量(混沌)的终端设施! “不止如此。”顾清影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干涩,他将模型视角拉远,展示出网络的更大范围。“根据现有数据推算,这个网络的覆盖范围,远超我们的想象。它并非局限于榕城,甚至并非局限于东亚……” 全息模型继续扩展,更多的光点和线条在模糊中显现,虽然大部分区域因信息缺失而黯淡或空白,但依稀可以辨认出一些大陆的轮廓和海洋的板块。数个与榕城节点类似、甚至规模更大的明亮枢纽,分布在全球不同的大陆和海洋深处! “北美落基山脉深处、东非大裂谷某地、南太平洋海沟、西伯利亚冻原……甚至南极冰盖之下,都可能存在类似的节点!”顾清影的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沉重,“我们怀疑,这并非单一国度的造物,而是在某个极其久远的、文明形态未知的时代,建立的一个……全球性的超大型封印与平衡矩阵!” “而‘幽鉴’……”他的目光转向旁边被隔离保存的能量样本,“根据结构分析,它很可能是这个矩阵某个重要层级,或者说是某个关键‘扇区’的核心控制与调节器。它的碎片,不仅蕴含着部分矩阵权限,更记录着这些节点和线路的‘地图’!” 工作间内一片死寂,只有仪器运行的微弱声响。 墨芸张大了嘴巴,连能量棒掉在地上都没察觉。 沈厌虽然早有猜测,但听到顾清影如此系统地阐述出来,心中依旧掀起了惊涛骇浪。父母研究的,竟然是这样一個笼罩全球、关乎世界平衡的古老秘密! “理事会……”沈厌缓缓开口,声音低沉,“他们的目标,是控制这些节点?” “极有可能。”顾清影肯定道,他调出了另外几份加密情报,“结合我们近期监控到的,‘理事会’在全球多个疑似节点区域的异常活动迹象——包括非法勘探、能量干扰、甚至与当地隐秘势力的接触——可以推断,他们正在有计划地寻找并试图掌控这些节点。” 他的手指在全息地图上划过几个被标记为**险的区域:“如果他们真的掌握了利用‘幽鉴’碎片定位和控制节点的方法,那么他们的目的,恐怕不仅仅是获取力量那么简单。掌控这样一个足以影响全球能量平衡的古老矩阵……其背后的野心,难以估量。” 顾清影关闭了全息模型,转向沈厌,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如刀:“沈厌,你现在应该明白,你以及你手中的‘幽鉴’碎片,究竟处于一个怎样巨大的漩涡中心。‘理事会’在榕城的活动,可能只是他们全球战略的一环。而榕城的‘墟’,作为一个功能特殊的‘终端处理单元’,其重要性可能远超普通节点。”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警告:“我们必须假设,‘理事会’已经通过某种方式,得知了这张‘封印之图’的存在,并且正在全力搜集碎片,破解地图。你的时间,不多了。” 沈厌沉默地看着屏幕上那渐渐黯淡下去的、宏伟而残破的全球网络模型,心中一片冰冷,却又有一股火焰在无声燃烧。 真相,比他想象的更加宏大,也更加危险。 他不再仅仅是为了自保,或是为了弄清父母失踪的真相。 他无意中背负上的,是维护这个脆弱而古老平衡的责任,是与一个意图掌控全球的阴影组织对抗的命运。 有限的合作,在这一刻,被赋予了全新的、沉重的意义。 他抬起头,看向顾清影,眼中那片沉寂的灰色之下,是前所未有的坚定。 “我需要更多关于节点特性的数据,尤其是‘墟’的详细结构分析和能量循环模型。”他提出要求,声音平稳,“还有,‘理事会’已知据点和他们‘收藏家’行动小组的详细情报。” 顾清影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我会向林主任申请提高你的情报权限。相应的,你接下来的‘研究’,也需要更侧重于如何利用‘幽鉴’力量,稳定甚至修复节点,尤其是……榕城的‘墟’。” 一场围绕古老封印矩阵的全球博弈,已然拉开序幕。 而身处风暴眼的沈厌,手握残缺的“地图”和危险的“钥匙”,必须在这有限的合作框架内,尽快找到破局之法。 封印之图已现,真正的较量,才刚刚开始。 第179章 风暴前夜 安全屋内,空气仿佛被无形的手攥紧,流动得异常缓慢粘稠。全息屏幕上那幅残破而宏伟的全球“封印之图”虽然已经关闭,但其带来的沉重压力,却如同实质般弥漫在空间的每一个角落。 顾清影带来的情报,像一块巨石投入沈厌本就波澜暗涌的心湖。全球性的古老矩阵,“理事会”遍布世界的触角与野心,还有榕城地下那个作为关键“处理终端”的“墟”……所有这些,将他个人那点关于生存与真相的挣扎,瞬间拉升到了一个关乎亿万生灵存续的宏大而残酷的棋盘之上。 他没有太多时间沉浸在震惊或恐惧中。 顾清影离开后,沈厌立刻投入了更高强度的“研究”。这一次,他的目标更加明确,也更加危险。他不再满足于仅仅感知“幽鉴”能量的安抚作用,或是捕捉“墟”的被动波动。他开始尝试,在顾清影团队提供的、经过处理的“墟”结构模型和数据支持下,主动地、更加精细地去“模拟”和“干涉”那种连接。 隔离操作区内,他紧闭双目,额角沁出细密的汗珠。左臂的恢复让他能更好地保持身体稳定,但精神的消耗却成倍增加。他的意识如同在走一道越来越细的钢丝,一边要引导着“幽鉴”能量样本那温和的秩序之力,在精神层面构筑起一道脆弱的“绝缘层”或“缓冲垫”,另一边,则要小心翼翼地分出一缕更纤细的精神力,如同手术刀般,探向那根连接着他与“墟”的无形之“线”。 他尝试着,不再只是投下“石子”引起涟漪,而是试图去“触摸”那根线,去感受其“张力”,去理解其能量流转的规律。他甚至胆大包天地,尝试用“幽鉴”的秩序之力,极其微弱地“包裹”或“疏导”那根线上传来的、属于“墟”的冰冷吸力。 每一次尝试,都伴随着右臂臂铠下那混沌力量更加狂暴的冲撞,以及意识深处一阵阵针扎般的刺痛和眩晕。监测仪器上的能量波动曲线数次逼近顾清影设定的黄色预警阈值,引得守在外面的墨芸一阵紧张,差点就要强行终止实验。 但沈厌撑了下来。 几天近乎不眠不休的疯狂尝试下,他取得了一些微不足道,却可能至关重要的进展。他发现,当他把“幽鉴”的秩序之力以某种特定的频率和结构,覆盖在那根“连接线”上时,“墟”那边传来的吸力会出现极其短暂、极其细微的……滞涩。 就像生锈的阀门被注入了一丝润滑油,虽然无法转动,但那令人窒息的紧涩感,似乎松动了一刹那。 同时,他右臂内混沌力量的躁动,也会因为这“滞涩”而出现一瞬的茫然与迟滞。 这证明,他的思路是正确的!“幽鉴”的力量,确实可以用来“影响”甚至“干预”这种连接!虽然目前的效果微乎其微,距离“控制”还遥不可及,但这扇门,已经被他推开了一道缝隙。 --- 与此同时,榕城管局地下总部,“平衡办”指挥中心。 气氛比安全屋更加凝重。巨大的战术沙盘上,代表榕城的区域被密密麻麻的红色和橙色光点覆盖。红色光点代表已确认的“理事会”活动迹象,主要集中在城西废弃区、镜湖周边以及几个地脉能量异常点。橙色光点则代表其他不明势力或高危异常个体的活动轨迹,数量同样惊人。 林玥站在沙盘前,听着下属的汇报,脸色冷峻。 “确认‘理事会’‘收藏家’麾下至少三个精英行动小组已潜入榕城,携带高能级武器和未知型号的空间干扰设备。” “黑市渠道监测到大规模资金流动,指向多个境外账户,疑似用于雇佣外围人员和采购违禁物资。” “我们安插的几个眼线……失去了联系。” “另外,监测站报告,榕城周边空间稳定性指数在过去48小时内下降了0.7个百分点,地底‘墟’的能量辐射波动频率提升了15%。” 坏消息一个接一个。 “他们在集结,也在试探。”林玥的声音带着金属般的冷硬,“‘收藏家’这是要把榕城,当成他测试控制节点能力的第一个试验场。” 她看向身旁的顾清影:“沈厌那边进展如何?” 顾清影调出安全屋的实时监测数据和沈厌提交的(经过他筛选的)实验报告:“他对‘幽鉴’能量的适应性远超预期,对地底波动的感知精度也有提升。初步观察显示,‘幽鉴’能量对其自身状态有微弱稳定效果。但距离实际应用,尤其是应对‘理事会’的威胁,还相差甚远。” 他顿了顿,补充道:“不过,他最近几次实验的精神力消耗曲线有些异常,峰值和谷值波动较大,不排除他隐藏了部分发现或……在进行更**险的尝试。” 林玥揉了揉眉心,疲惫难以掩饰。“我们没有时间等他按部就班地‘研究’了。‘理事会’不会给我们这个时间。” 她沉吟片刻,下达指令:“第一,启动‘城市之盾’二级预案,加强主要节点和人口密集区域的防护力量,尤其是地脉敏感点。” “第二,动用所有能动用的情报网,我要知道‘收藏家’小组的确切藏身地点和行动计划。” “第三,”她看向顾清影,“给沈厌开放部分关于‘墟’结构模型的非核心权限,允许他在隔离环境下,进行低强度的能量模拟交互测试。告诉他,我们需要尽快找到稳定甚至暂时隔绝‘墟’异常波动的方法,至少……不能让它成为‘理事会’轻易就能引爆的炸弹。” 这是一步险棋,意味着给予沈厌更大的操作空间,也意味着更高的失控风险。 顾清影眉头紧锁,但看着沙盘上那不断增多的红色光点,最终还是点了点头。“明白。我会设定最高安全冗余。” --- 安全屋内,沈厌收到了顾清影传来的、权限提升的通知和部分关于“墟”内部能量循环的简化模型。 他看着屏幕上那复杂而精密的能量流转示意图,心中了然。管理局感受到了压力,开始向他施加“推力”,希望他能更快地产出“成果”。 这正是他需要的。 他没有丝毫犹豫,立刻投入到对新模型的研究中。结合自己之前那危险尝试得到的微弱“手感”,他开始在隔离区内,利用“幽鉴”能量样本和自身精神力,模拟与“墟”模型进行极其缓慢、极其小心的能量“对接”与“疏导”。 这个过程比之前更加凶险,如同在给一颗极度不稳定、内部结构不明的炸弹拆解引信。每一次模拟能量流的轻微偏差,都可能引动右臂混沌力量的剧烈反抗,以及意识层面更强烈的冲击。 他的脸色越来越苍白,精神力的过度消耗让他眼前偶尔发黑,左臂愈合处的神经也开始隐隐作痛。 但他没有停下。 风暴将至,他必须在这最后的安全期内,尽可能多地掌握主动权。 在一次几乎耗尽全部心神的模拟疏导后,他疲惫地靠在隔离区的墙壁上,剧烈喘息。就在意识恍惚的刹那,鬼拍肩那冰冷的意念流,再次如同幽灵般,悄无声息地钻入他的脑海: “‘收藏家’……已锁定三处……可能锚点……” “其目标……非仅‘墟’……更欲……以尔为引……强行……‘启动’节点……” “时间……不足七十二小时……” “慎之……慎之……” 信息流消失,那窥视感也随即无踪。 沈厌猛地睁开双眼,瞳孔收缩。 七十二小时! “收藏家”不仅找到了可能定位“墟”的锚点,还想利用他作为“引信”,强行启动榕城节点! 最后的倒计时,开始了。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悸动,目光重新投向屏幕上那复杂的“墟”结构模型。 不能再慢条斯理地研究了。 他需要更直接的数据,更需要……一次真正的、 albeit 风险极高的“实地”测试。 他看向自己那被臂铠包裹的右臂,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风暴前夜,最后的宁静已被打破。 他必须在这有限合作的安全屋内,准备好迎接那必将到来的、决定命运的碰撞。 无论是为了生存,为了承诺,还是为了脚下这片土地那脆弱而古老的平衡。 他,已无路可退。 第180章 往生斋的灯光 安全屋的合金门在身后沉重闭合,将里面那些精密的仪器、冰冷的监控以及顾清影最后那道审视的目光,彻底隔绝。沈厌站在写字楼地下停车场昏暗的灯光下,深吸了一口带着机油和尘埃味道的空气。这气息算不上清新,却带着一种久违的、属于“外面”世界的真实感。 左臂依旧包裹在轻便的固定装置里,隐隐作痛,但至少不再完全受限。右臂那副简化版“镇灵枷”依旧沉重冰冷,压制着内部蠢蠢欲动的力量,也时刻提醒着他所背负的隐患与期限。 七十二小时。 鬼拍肩的警告如同丧钟,在他脑海中回荡。“收藏家”已经锁定了可能用于强行启动榕城节点的锚点,而他自己,就是那个关键的“引信”。管理局将他从安全屋“释放”出来,并非信任,而是一种更残酷的利用——他们需要他这个“坐标”和“钥匙”作为诱饵,也作为应对“理事会”突袭时,最后那点不可控的变数。 林玥的“有限合作”,在绝对的利益和危机面前,露出了它冰冷的底色。他被允许返回往生斋,美其名曰“在熟悉环境中更利于稳定状态”,实则是因为那里更容易被监控,也更容易……成为风暴席卷的第一个登陆点。 他没有选择,也无法抗议。 叫了一辆无人出租车,报出那个几乎被遗忘的地址。车窗外的城市霓虹飞速倒退,繁华依旧,喧嚣如常,行人脸上带着各自生活的悲喜,对即将降临在这座城市阴影下的风暴一无所知。 这样……也好。 沈厌闭上眼,靠在冰冷的车窗上。至少,在最终时刻到来前,这片虚假的平静,还能维持片刻。 车子在往生斋所在的破败旧街口停下。支付车费,下车。脚步落在熟悉而又陌生的碎石路面上,发出轻微的声响。 街道比离开时更加萧条,两侧的残垣断壁似乎又多了几处,空气中弥漫着更浓的潮湿与腐朽气息。只有往生斋那扇修补过的木门,还固执地立在那里,牌匾上“百无禁忌”四个字蒙着更厚的灰尘,边角的裂痕依旧。 他从口袋里摸出那把略显陌生的钥匙——是墨芸在他离开安全屋时塞给他的,说是林玥吩咐准备的——插进锁孔,转动。 吱呀—— 木门被推开,带起一阵灰尘。店内一片漆黑,死寂,与他离开时别无二致,甚至更加破败。倒塌的货架依旧倒在那里,碎裂的纸人纸马混在瓦砾中,空气中弥漫着纸张霉变和时光停滞的味道。 他反手关上门,没有开灯,借着从门缝和破窗透进来的、城市边缘稀薄的光线,缓缓走到柜台后面。 手指拂过落满灰尘的柜台表面,留下几道清晰的痕迹。他摸索着,找到了那个粗陶茶杯,里面竟然还有半杯不知何时剩下的、早已干涸发霉的茶叶。 一切都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停留在他被管理局带走的那一天。 他放下茶杯,目光扫过店内。角落里,那堆他之前练习扎制的、歪歪扭扭的纸元宝和那个始终未能完成的莲花灯座,依旧静静地堆在那里,覆盖着一层灰。 他沉默地站了一会儿,然后走到那堆残次品前,蹲下身(动作因左臂不便而有些僵硬),用右手小心翼翼地,将那个莲花灯座拿了起来。 灯座依旧歪斜,花瓣松散,竹篾的接口处甚至有些开胶,是个彻头彻尾的失败品。但在那粗糙的纸张褶皱深处,曾经极短暂地,闪烁过一丝难以定义的混沌光泽。 他拿着灯座,走到窗边,那里还挂着他离开前,最后一次尝试挂上去的、另一个同样不算成功的简易纸灯笼。灯笼在穿堂风中微微晃动,里面空无一物。 沈厌看着手中的莲花灯座,又看了看窗外那片被城市余光映照得一片污浊的夜空。远方,管理局总部的方向,隐约有不同寻常的能量波动传来,如同暴风雨前闷雷的序曲。更深处,地底“墟”的冰冷呼唤,也似乎变得更加清晰、急促。 山雨欲来,风已满楼。 各方势力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鲨鱼,正在榕城的阴影下悄然集结,磨砺爪牙。而他,这个被推到风口浪尖的纸扎匠,这具残破的躯壳,这片沉寂又危险的力量,就是这场风暴即将席卷的核心。 他还能做什么? 等待?然后在那注定到来的混乱中,被动地成为“引信”,或是被某一方攫取的“战利品”? 不。 他轻轻摩挲着手中那粗糙的莲花灯座,眼中那片沉寂的灰色之下,一点冰冷的星火,骤然亮起,随即化为一片平静却坚定的火焰。 他走到柜台旁,找出那盏落满灰尘的旧式煤油灯。用尚且灵活的右手,有些笨拙地清理掉灯罩上的积尘,检查了一下里面残余的灯油,然后,划亮了一根管理局配备的、带着微弱符文之力的火柴。 嗤—— 橘黄色的火苗亮起,点燃了灯芯。 温暖、微弱、却异常坚定的光芒,瞬间驱散了柜台周围一小片的黑暗,将他苍白的脸映照得明暗不定。 他将煤油灯放在柜台中央,如同一个古老的仪式。 然后,他拿起那个歪歪扭扭的莲花灯座,将它轻轻放在了煤油灯的旁边。 他没有试图去修复它,也没有试图向里面注入任何力量。他只是将它放在那里,让煤油灯的光芒,透过那粗糙、松散、甚至有些丑陋的纸张缝隙,隐隐约约地透出来一丝。 这就够了。 他不需要一个完美的、蕴含着神通法力的纸扎。 他只需要一个象征。 一个代表着“往生斋”,代表着“百无禁忌”,也代表着他沈厌,依然还在这里的……标记。 灯光虽微,却能照亮方寸之地,也能为某些在黑暗中徘徊的存在,指明一个方向。 无论是友,是敌。 他坐在柜台后的老位置,背脊挺得笔直,左臂固定在身前,右臂覆盖着冰冷的臂铠,目光平静地望向窗外那片愈发深沉、也愈发躁动的夜色。 鬼拍肩的警告,林玥的算计,顾清影的监控,“收藏家”的威胁,地底“墟”的呼唤……所有的一切,如同汹涌的暗流,在他心中交汇,却又奇异地沉淀下来,化为一种近乎冷酷的清明。 他不再去思考胜算,不再去权衡利弊。 他只是坐在这里,守着自己这盏灯,等待着。 等待着那必然到来的风暴。 等待着那些必将登门的“客人”。 也等待着……他自己,在这绝境中,所能迸发出的,最后的光与热。 新的故事,早已在暗处写好了血腥的开篇。 而他,已然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 灯光摇曳,映亮了他嘴角那一丝极淡、却无比清晰的,属于往生斋主人的、百无禁忌的弧度。 风暴,来吧。 在煤油灯那温暖而微弱的光晕边缘,那个歪斜的莲花灯座,其最核心处一道不起眼的褶皱深处,一点非灰非蓝非红的、难以言喻的混沌色泽,极其稳定地、持续地,亮了起来。 不再是闪烁,而是如同被点燃的、冰冷的星辰。 长夜已至,灯,已亮起。 第181章 夜客叩门 煤油灯的光晕在往生斋破败的柜台前固执地撑开一小圈昏黄,将沈厌沉默的身影投在身后布满灰尘的墙壁上,拉得很长。窗外,城市的喧嚣如同被一层厚厚的玻璃隔绝,只剩下遥远而模糊的背景噪音,更衬得店内死寂一片。空气里,霉味、灰尘味、以及那盏旧灯燃烧时特有的、略带呛人的烟火气混杂在一起,构成一种令人窒息的停滞感。 沈厌维持着那个端坐的姿势,如同一尊被遗忘在时光角落的雕像。左臂固定装置下的隐痛,右臂“镇灵铠”传来的冰冷沉重,以及地底“墟”那持续不断、仿佛越来越近的冰冷呼唤,交织成一张无形的网,将他紧紧缠绕。但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眼底深处那片沉寂的灰色,如同结了冰的湖面,映不出丝毫波澜。 他在等待。 等待那注定不会平静的夜晚,等待那些必然会找上门来的“客人”。 时间在死寂中缓慢流淌,煤油灯的火苗偶尔因为穿堂风而轻微摇曳,光影晃动,使得柜台角落那个歪斜的莲花灯座投下的影子也跟着扭曲、变形。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个小时,也许只是几分钟。 叩、叩、叩。 极其轻微,却又异常清晰的敲门声,突兀地响起。 不是敲在木门上,那声音……仿佛直接响在了人的头骨内侧,带着一种冰冷的、直达灵魂的穿透力。 来了。 沈厌的眼睫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但他没有立刻起身。目光依旧平静地望着窗外,右手手指在膝盖上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感受着臂铠下那混沌力量因此而产生的一丝微弱躁动。 敲门声停歇了片刻,仿佛门外的人也在等待。 然后—— 吱呀—— 那扇修补过的、本该从内闩住的木门,竟如同被一双无形的手推动,缓缓向内打开了一条缝隙。 没有脚步声,没有呼吸声。 一股浓郁到令人作呕的血腥气,混合着一种灵魂即将彻底溃散的、冰冷的虚无感,如同实质的寒流,率先从门缝中汹涌而入! 煤油灯的火苗猛地剧烈摇晃起来,光芒明灭不定,仿佛随时都会熄灭! 沈厌终于缓缓转过头,看向门口。 一道身影,如同被抽去了所有骨头般,软软地倚着门框,滑倒在了往生斋的门槛上。 是鬼拍肩! 但他此刻的模样,与之前那神秘莫测、行踪诡秘的形象判若两人! 他脸上那个标志性的银色面具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几乎要碎裂开来,露出下面一片模糊不清、仿佛被某种力量强行抹去的面容轮廓。他穿着一身破烂不堪的黑色长风衣,上面浸满了暗红色的、尚未完全凝固的血液,这些血液正沿着衣角滴滴答答地落在门槛和地面上,发出轻微却令人毛骨悚然的声响。 更可怕的是他的“存在感”。他整个人仿佛正在从这个世界被强行“擦除”,身体边缘不断有细小的、如同数据乱码般的黑色颗粒剥落、消散。他的气息微弱到了极致,如同风中残烛,那冰冷的虚无感正是源自他即将彻底崩散的灵魂本源! 他竟然受了如此重的伤?!是谁能把他伤成这样?! 鬼拍肩似乎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艰难地抬起头,那双隐藏在破碎面具后的眼睛(如果还有眼睛的话)死死地盯住了柜台后的沈厌。他的嘴唇翕动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一段极其微弱、断断续续的意念流,如同濒死者的最后呓语,强行挤入了沈厌的意识: “锚……点……” “在……老……城……隍……庙……” “他……们……找到……” “快…………” 信息流戛然而止。 鬼拍肩那勉强支撑的身体猛地一颤,最后一点维系着他存在的力量似乎也耗尽了。他倚着门框的身影开始加速崩解,如同沙堡遇上了潮水,从双脚开始,迅速化为无数飘散的黑色灰烬,连同那破碎的面具和浸血的风衣,一起消散在空气中。 不到三秒钟,门槛上只留下一小滩尚未干涸的暗红血迹,以及空气中那浓郁不散的血腥与虚无交织的死亡气息。 除此之外,再无鬼拍肩存在过的痕迹。 他死了。 形神俱灭。 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他挣扎着来到往生斋,只为了传递出这条残缺不全的警告。 “锚点在老城隍庙”! 沈厌坐在柜台后,一动不动地看着门槛上那滩刺目的血迹,以及门外空荡荡的黑暗街景。煤油灯的光芒恢复了稳定,静静燃烧着,将这片死寂与刚刚发生的消亡映照得格外清晰。 他的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但那双灰色的眼眸深处,冰面之下,仿佛有暗流开始汹涌。 鬼拍肩死了。 那个游走在阴影之中,情报网络遍布黑市,连管理局都难以捉摸的鬼拍肩,就这么彻底消失了。 死前,他指向了老城隍庙。 这意味着,“理事会”的动作比他预想的还要快,还要狠辣。他们不仅找到了锚点,甚至已经开始清除可能泄露消息的“隐患”。鬼拍肩显然是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情,或者,他试图做些什么,却遭到了灭顶之灾。 老城隍庙…… 沈厌对这个地方有印象。那是榕城一处年代久远的庙宇,香火早已凋零,据说在灾变后也出现了一些灵异传闻,但并未引起管理局太多重视。没想到,那里竟然隐藏着第一个锚点! 鬼拍肩用生命换来的信息,价值连城,却也充满了不祥的预兆。 就在这时,沈厌右臂的“镇灵铠”下,那被压抑的混沌力量,似乎因为近距离感受到了鬼拍肩消亡时逸散的灵魂能量和那浓郁的死亡气息,而再次躁动起来,传来一阵阵更加清晰的冰冷悸动。与此同时,地底“墟”的呼唤,也仿佛受到了刺激般,变得更加急切,那冰冷的吸力似乎穿透了层层建筑和大地,隐隐作用在他的灵魂层面。 内外交迫。 沈厌缓缓抬起尚能活动的右手,用手指轻轻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精神的疲惫和力量的躁动让他感到一阵轻微的眩晕。 他看了一眼柜台角落那个歪斜的莲花灯座,又看了看门槛上那滩渐渐渗入木质纹理的血迹。 夜客已叩门,并以最惨烈的方式,送来了风暴将至的第一个确切信号。 他没有太多时间犹豫了。 老城隍庙……必须去。 但在那之前,他需要一点准备,也需要……确认一些事情。 他站起身,走到门口,看着门外漆黑一片、仿佛隐藏着无数噬人猛兽的街道,然后,缓缓关上了那扇木门,将门闩轻轻插上。 仿佛这样,就能将那已然逼近的危机,暂时隔绝在外。 煤油灯下,他的影子被拉长,投在紧闭的门板上,沉默而孤绝。 第一个客人用死亡敲响了序曲。 那么,接下来的,会是谁? 第182章 灰烬视界 门闩落定的轻响,在死寂的往生斋内显得格外清晰。沈厌背靠着冰凉的门板,门外鬼拍肩残留的血腥与虚无气息仿佛仍透过缝隙丝丝缕缕地渗入,与店内陈腐的空气混合,酿造着令人窒息的压抑。 他没有时间去哀悼或愤怒。鬼拍肩用形神俱灭换来的信息,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意识里——“老城隍庙”。时间,如同指间流沙,正飞速消逝。 右臂“镇灵铠”下,那混沌力量的躁动愈发明显。地底“墟”的呼唤也变得更加清晰、急促,冰冷的吸力如同无形的钩索,缠绕着他的灵魂,试图将他拖向那无尽的黑暗。被动等待,只有死路一条。管理局的“有限合作”本质是利用,他不能将希望完全寄托于他人。 他需要一个突破口。一个能在绝境中,看清迷雾,甚至…反击的手段。 他的目光,再次落回自己那被厚重臂铠包裹的右臂上。 这混沌力量是诅咒,是隐患,但或许……也是他目前唯一能倚仗的、未被完全驯服的武器。一直以来的策略是压制、是隔绝,但鬼拍肩的死,地底“墟”的异动,都在逼迫他做出改变。 他需要……引导它。哪怕只是一丝,哪怕风险巨大。 深吸一口气,沈厌走回柜台后,重新坐下。他没有去看那盏煤油灯,也没有理会门外可能存在的窥视,缓缓闭上了眼睛。 全部的精神,如同退潮般向内收敛,沉入那近乎枯竭的识海深处。两块“幽鉴”碎片融合后沉淀下的、关于“平衡”与“疏导”的古老法门雏形,在他意念中缓缓流转。他不再试图去对抗右臂内那股冰冷的毁灭欲望,而是尝试着,去理解它,去接触它。 这是一个极其凶险的过程。他的精神力如同最纤细的蛛丝,小心翼翼地绕过“镇灵铠”设置的能量屏障(这臂铠主要抑制能量外泄,对内部纯粹的精神接触阻隔有限),探向那被禁锢的、翻涌着灰沉力量的深渊。 刚一接触,一股冰冷、暴戾、充斥着无尽毁灭意念的洪流便反噬而来,瞬间几乎将他的意识冻结、冲垮!无数混乱的嘶吼、扭曲的影像、代表着万物终焉的冰冷规则碎片,疯狂地冲击着他的心神! “呃……”沈厌闷哼一声,脸色瞬间惨白如纸,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起来,额头上青筋暴起。他死死咬住牙关,舌尖尝到了一丝腥甜。左臂固定装置下的伤口也传来撕裂般的剧痛。 不能退! 一旦退缩,意识就可能被这混沌同化,彻底沉沦! 他疯狂运转着“幽鉴”法门,将那温和的秩序之力化作一层薄如蝉翼的护膜,包裹住自己核心的意识,顽强地锚定在风暴中心。同时,他不再抗拒那混沌洪流的冲击,而是尝试着,将自己的意志,如同楔子般,一点点地打入那狂暴力量的流转轨迹之中。 不是命令,不是驾驭,而是……融入,引导。 他想象自己是一块投入激流的石头,不去改变河流的方向,只是利用自身的存在,让水流产生一丝极其细微的……偏转。 一次,两次…… 精神力的消耗如同决堤,意识在崩溃的边缘反复徘徊。 右臂“镇灵铠”下的混沌力量因为这种前所未有的“接触”而变得更加狂暴,冲击得臂铠表面符文明灭不定,发出细微的、令人牙酸的咔嚓声!封印,在松动! 就在沈厌感觉自己的灵魂即将被彻底撕碎、同化的刹那—— 嗡!!! 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如同开天辟地般,在他意识中炸开! 并非通过眼睛,而是某种更加本质的感知方式,他“看”到了! 往生斋内的景象完全变了! 不再是破败的店铺、灰尘、瓦砾。在他此刻的“视野”中,一切物质的、表象的东西都变得模糊、淡化,如同褪色的背景。取而代之的,是无数流淌、交织、碰撞的能量流与规则线! 空气中弥漫着稀薄的、代表着“生机”的淡绿色灵子流,与各种混乱的、代表着“负面情绪”和“残留执念”的暗色能量混杂在一起。 柜台、墙壁、地面上,布满了或明亮或黯淡、或稳定或扭曲的规则结构线条,那是物质存在的“骨架”。 脚下的大地深处,一股庞大、冰冷、带着强烈吸力的暗灰色能量流,如同沉睡巨兽的血管,搏动着,延伸向远方——那是“墟”的触须! 而他自身,左臂处缠绕着代表“损伤”与“痛苦”的紊乱红色能量丝线,右臂则被一团浓得化不开的、不断翻涌咆哮的深灰色混沌所笼罩,那混沌内部,是无数破碎、冰冷的终结规则碎片! 整个世界,在他眼中,变成了一幅由能量和规则构成的、动态的、充满了“裂痕”与“流向”的灰烬图谱! 这就是……灰烬视界! 以自身混沌力量为引,燃烧精神力为代价,短暂窥见世界能量与规则本质的视角! 与此同时,他右臂“镇灵铠”上,靠近肩胛位置的一道主要符文,在内部力量的疯狂冲击下,终于不堪重负,发出一声清晰的碎裂声,彻底黯淡、崩裂! 一股远比之前强烈的冰冷混沌气息,如同找到宣泄口的洪水,从那碎裂处猛地渗透出来!虽然大部分依旧被臂铠其他部分死死锁住,但这一丝的泄露,已然让沈厌周围空气中的能量流出现了明显的扭曲和湮灭现象! 代价巨大!精神力近乎枯竭,封印出现破损! 但……他成功了! 沈厌猛地睁开眼睛,现实中往生斋破败的景象重新映入眼帘,但与之前截然不同。在他的感知深处,那幅“灰烬视界”的图谱依旧隐约存在,如同叠加在现实之上的半透明图层,让他能清晰地“看”到能量的流动与规则的脉络。 他喘息着,汗水浸湿了额发,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极度的疲惫与灵魂被撕裂的痛楚阵阵袭来,但那双灰色的眼眸中,却燃烧着一种近乎灼热的冰冷光芒。 他抬起右手,看着那出现一道裂痕的“镇灵铠”。破损处,一丝丝灰沉的气息如同活物般缓缓逸散。 危险,更近了。 但视野,也前所未有地清晰了。 他转头,望向老城隍庙的大致方向。在“灰烬视界”的残像中,他能隐约感觉到,那个方向传来一股不自然的、被强行约束和引导的庞大能量流,与地底“墟”的触须紧密相连,如同一个……人为制造的“水泵”或“阀门”。 那就是锚点!鬼拍肩用命换来的信息,在此刻得到了确认! 沈厌缓缓站起身,身体的虚弱和疼痛依旧,但一种决绝的意志支撑着他。 他知道了目标,也拥有了窥破虚妄的“眼睛”。 接下来,就是该如何去往那里,以及……在那注定凶险的漩涡中,他能做些什么。 他看了一眼柜台上的煤油灯,又看了看那个歪斜的莲花灯座。 灯光依旧,只是持灯的人,已然不同。 他推开往生斋的门,步入了外面愈发深沉的夜色之中。 第一步,他需要先去确认,老城隍庙的“真实”。 第183章 庙底暗河 夜色下的老城隍庙,比沈厌记忆中更加破败阴森。庙宇坐落在一片待拆迁的老城区边缘,飞檐斗拱大多残破不堪,朱红色的墙壁斑驳脱落,露出里面灰暗的砖石。院墙倒塌了大半,荒草长得比人还高,在夜风中发出簌簌的声响,如同无数细碎的私语。 沈厌没有从正门进入。他绕到庙宇后方,凭借记忆中模糊的印象和“灰烬视界”残留下对能量流动的微弱感知,找到了一处坍塌的院墙缺口,悄无声息地潜了进去。 院内更是荒芜。青石板路碎裂不堪,缝隙里挤满了枯黄的杂草。那棵据说有千年树龄的老槐树依旧矗立在院落中央,但枝干虬结扭曲,大半已经枯死,仅存的几片叶子也在夜风中耷拉着,毫无生气。 他站在阴影里,缓缓闭上眼睛,再次强行凝聚起所剩无几的精神力。 嗡—— 脑海一阵轻微的眩晕和刺痛,“灰烬视界”的图谱再次艰难地叠加在现实的景象之上。 世界褪色,能量显形。 空气中弥漫着稀薄而混乱的灵子流,夹杂着大量灰黑色的、代表着“遗忘”、“破败”与“微弱执念”的残留能量。整座庙宇的建筑结构在规则层面布满了裂痕,显得摇摇欲坠。 而当他将“目光”投向那棵老槐树时,心脏猛地一缩! 在“灰烬视界”中,那棵槐树不再是普通的植物!它的根系深扎地下,但与周围地脉那温和的土黄色能量流截然不同,它的根须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被强行改造后的暗金色!这些暗金色的根须如同无数细小的管道,正贪婪地抽取着地脉中稀薄的能量,更深处,则与一股庞大、冰冷、带着强烈吸力的暗灰色能量流——来自“墟”的触须——紧密地连接在一起! 这棵槐树,果然就是锚点!它的根系被改造成了能量抽取和传导的通道! 但……仅仅如此吗? 沈厌强忍着精神力过度消耗带来的恶心感,将感知顺着那暗金色的根系向下延伸。 更深!再深! 穿过坚硬的土层,岩石层…… 大约在地下二十米左右的深度,他的感知“撞”上了东西! 那是一条……人工开凿的通道!通道的岩壁上,刻画着与槐树根系同源的、更加复杂精密的暗金色符文!这些符文并非古老遗留,其能量纹路带着明显的、属于“理事会”那种冰冷而高效的现代超自然技术风格! 这条通道,蜿蜒曲折,如同一条地下暗河,但流淌的不是水,而是被强行引导、压缩的地脉能量和……来自“墟”的冰冷辐射! 能量的流向非常明确——以老槐树为“泵站”,通过这条被改造过的“暗河”通道,将抽取来的地脉能量与“墟”的辐射混合、提纯,然后输送到一个未知的、但能量反应极其强烈的终点! 那里,才是真正的控制核心?还是另一个更大的锚点? 沈厌的心沉了下去。“理事会”的手笔比他想象的更大!他们不仅改造了槐树作为表层锚点,更在地下深处,悄无声息地修建了这样一条能量输送“暗河”!这绝非短时间内能够完成的工程! 必须下去看看! 他睁开眼,现实景象回归。“灰烬视界”无法维持,精神力消耗殆尽,一阵强烈的虚弱感袭来。他靠在残破的墙壁上,微微喘息。 怎么下去?这条暗河通道入口在哪里? 他仔细回想刚才感知到的通道走向,结合庙宇的布局和周围地形,目光最终锁定在了庙宇主体建筑后方,一个被碎石和荒草半掩着的、黑黢黢的古井。 这口井早已干涸,井口石栏破损,是附近居民都知道的废弃之物。但在沈厌之前的感知中,那暗河通道的一条主要支脉,正好从这古井下方不远处穿过! 这里很可能是一个入口,或者至少是一个观察点! 他走到古井边,探头向下望去。井内深不见底,只有一股阴冷潮湿的、带着土腥和淡淡铁锈味的气息扑面而来。井壁布满了滑腻的青苔和裂缝。 直接下去?以他现在的状态,左臂带伤,右臂封印不稳,精神力枯竭,风险太大。 就在他权衡之际,一个刻意压低的、带着一丝紧张的女声从他身后的阴影里传来: “喂!你不要命啦?!” 沈厌猛地回头,只见墨芸从一堆残垣断壁后探出半个身子,脸上带着焦急和后怕。她依旧穿着那身便于活动的冲锋衣,背上鼓鼓囊囊的战术背包,手里还拿着一个不断闪烁着微光的探测器。 “我就知道你不会老实待着!”墨芸快步走过来,压低声音,“林指挥猜到你会来,让我盯着点,别让你把自己作死了!你刚才……是不是动用了什么禁忌手段?能量波动差点没把我的探测器搞爆!” 沈厌看着她,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直接指向那口古井:“下面有东西,‘理事会’改造的能量通道。” 墨芸一愣,随即看向手中的探测器,快速调整了几个参数,屏幕上的读数立刻疯狂跳动起来。“嘶……好强的能量辐射!还有……空间改造痕迹!这帮疯子,他们想把榕城的地脉挖空吗?!” 她抬头看向沈厌,眼神复杂:“你打算下去?” 沈厌点了点头。 “不行!太危险了!”墨芸立刻反对,“下面情况不明,能量环境极端不稳定,你这状态下去就是送死!我得报告林指挥,调派……” “来不及了。”沈厌打断她,目光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鬼拍肩用命换来的时间不多了。‘收藏家’随时可能启动锚点。” 他看向墨芸:“你有办法送我下去,或者,至少让我看到下面的具体情况。” 墨芸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看着沈厌那双沉寂却燃烧着某种火焰的眼睛,又看了看探测器上那令人不安的读数,最终咬了咬牙。 “算我倒霉!”她嘀咕一声,飞快地卸下背包,从里面取出几件东西——一捆特制的、闪烁着符文的绳索,几个小巧的、如同机械蜘蛛般的探测机器人,还有一个巴掌大的、类似单筒望远镜的装置。 “这是‘窥秘镜’,管理局最新黑科技,能短时间穿透一定厚度的物质障碍,观测能量流动和规则结构,副作用是用了之后会头晕眼花像喝了三天假酒。”她将“窥秘镜”塞给沈厌,又把绳索一端固定在井口一块坚固的石头上,另一端扔下井。 “我先放‘蜘蛛’下去探路,你用这个看情况。如果有不对劲,立刻拉绳子,我把你拽上来!”墨芸一边操作着几个机械蜘蛛顺着井壁爬下去,一边紧张地嘱咐道,“记住,只是观察!千万别乱来!” 沈厌接过“窥秘镜”,触手冰凉。他没有多说,将镜筒对准井口,调动起刚刚恢复的一丝微弱精神力,注入其中。 镜片内部瞬间亮起幽蓝色的光芒,眼前的景象陡然变化! 井壁的岩石仿佛变成了半透明,他的“视线”穿透了土层,迅速向下延伸! 很快,他“看”到了! 就在古井下方约十五米深处,井壁一侧,赫然存在着一个被巧妙伪装起来的、直径约一米的人工开凿的洞口!洞口边缘铭刻着隐匿符文,但在“窥秘镜”的能量视角下无所遁形! 洞口之内,正是那条他之前感知到的、遍布暗金色符文的能量暗河通道!此刻,通道内正奔涌着如同熔岩般粘稠、明亮的能量流,那是由地脉能量和“墟”的冰冷辐射强行混合而成的、极不稳定的可怕能量!通道蜿蜒向下,深不见底,通往一个散发着令人心悸波动的方向! 而几个墨芸放下去的机械蜘蛛,正停留在洞口附近,传回的数据显示通道内部的能量等级高得吓人,并且存在强烈的空间干扰。 “看到没有!这根本就是一条通往地狱的单行道!”墨芸看着自己终端上蜘蛛传回的数据,脸色发白,“这能量级别,别说你了,就是‘龙鳞’小队全副武装下去,估计也得脱层皮!” 沈厌缓缓放下“窥秘镜”,一阵强烈的眩晕感袭来,让他踉跄了一下,扶住井沿才站稳。 他看到了。 庙底暗河,能量奔涌。 “理事会”的布局,远比他想象的更加深入,更加疯狂。 这条暗河通往何处?它的终点,是否就是“收藏家”试图强行启动节点的核心? 答案,似乎就在那令人心悸的通道尽头。 他抬起头,望向墨芸,声音因虚弱而沙哑,却带着一种冰冷的坚定: “告诉我,‘收藏家’最可能在哪里?” 第184章 锚点显形 墨芸被沈厌那冰冷而直接的提问噎了一下,她看着终端屏幕上那条暗河通道内狂暴的能量读数,又看了看沈厌苍白却异常坚定的脸,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压低了声音: “根据我们之前截获的零星信息和能量追踪,‘收藏家’及其核心团队,最有可能的藏身处……是城南废弃的‘永鑫纺织厂’。那里地下结构复杂,战后遗留了大量防空工事,而且近期检测到异常的空间屏蔽信号,很符合他们的作风。” 永鑫纺织厂……沈厌记下了这个名字。那里距离老城隍庙有一段不短的距离。 他的目光重新投向那棵在“灰烬视界”中呈现出诡异暗金色的老槐树。当务之急,是彻底弄清这个锚点的运作方式,以及……它是否存在着可以被干扰或破坏的弱点。 “窥秘镜”带来的眩晕感尚未完全消退,强行开启“灰烬视界”的后遗症也依旧存在。但他不能再等下去了。 “掩护我。”沈厌对墨芸说了一句,不等她回应,便再次闭上了眼睛。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身体的虚弱与精神的刺痛,将残存的所有意志力集中起来,如同挤压一块几乎干涸的海绵,试图再次榨取出一丝力量,点燃那危险的“灰烬视界”! 这一次,比之前更加艰难。精神力如同烧红的铁丝在脑海中搅动,带来阵阵灼痛。右臂“镇灵铠”那破损处传来的冰冷悸动也更加清晰,仿佛那被禁锢的凶兽正用利爪疯狂刨抓着囚笼。 嗡—— 视野再次扭曲、褪色。 那幅由能量和规则构成的灰烬图谱,如同信号不良的影像般,断断续续、明灭不定地再次浮现。比之前更加模糊,维持得也更加艰难。 但,足够了! 沈厌将全部的心神,都聚焦在那棵老槐树上! 在“灰烬视界”那独特的视角下,槐树表层那些枯死的枝干和稀拉的叶片如同虚影,其内部真正的“结构”暴露无遗—— 整棵槐树的木质部与韧皮部,几乎完全被那种暗金色的、充满冰冷秩序感的能量回路所取代!这些回路如同集成电路板上的金属走线,密密麻麻,纵横交错,构成一个极其复杂而精密的能量转化与传输系统! 树根,作为“泵站”的入口,疯狂抽取着地脉能量和“墟”的辐射。 树干和主要枝干,则是能量提纯、混合与增压的“工厂”。 而所有的能量回路,最终都汇聚、指向一个核心——位于槐树主干中心、约一人合抱粗细区域的……树心! 那里,不再是普通的木质,而是被强行掏空、改造,镶嵌进去的一个约拳头大小、不断搏动着的暗金色晶核! 晶核表面,刻满了与地下暗河通道同源、但更加复杂、更加古老的符文!这些符文不仅仅是在引导能量,更散发着一股强大的、强制性的规则力量!它在不断地向四周散发着一种无形的“指令”,强行扭曲着周围小范围内的空间规则和能量流向,将其“锚定”在某个特定的频率和坐标上! 这就是锚点的控制核心! “理事会”不仅将槐树改造成了能量通道,更将其本身,炼制成了一個巨大的、活体的空间定位器和规则扭曲器!它以抽取来的地脉和“墟”的力量为能源,持续不断地工作,为“收藏家”最终强行启动榕城节点,提供着最精确的“坐标”支撑! 而在那暗金色晶核的内部,沈厌凭借“灰烬视界”对规则裂痕的极致敏锐,还“看”到了一点极其细微、却异常醒目的……污损。 那并非物理上的损坏,而是一种规则层面的“侵蚀”痕迹。一丝极其微弱、却带着沈厌熟悉气息的——灰沉色的混沌力量,如同最顽固的病毒,正附着在晶核内部的某个关键符文节点上,虽然被晶核强大的秩序力量死死压制着,无法扩散,却也难以被彻底清除! 是鬼拍肩! 他在临死前,或者说,在他发现这个锚点并试图做些什么的时候,竟然拼尽全力,将自己掌握的某种类似混沌的力量,打入了这个控制核心!虽然未能破坏它,却成功地对其造成了细微的“污染”和“干扰”! 这或许,就是他被“收藏家”不惜代价追杀、直至形神俱灭的原因!也是他最后能挣扎着来到往生斋报信的动力——他留下了一个可以被利用的“后门”! 沈厌的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 机会! 一个微小,却真实存在的突破口! “灰烬视界”再也无法维持,如同断电的屏幕般骤然熄灭。 哇! 沈厌猛地喷出一小口鲜血,身体晃了晃,差点软倒在地。精神力彻底透支,识海如同被针扎般刺痛,右臂封印破损处传来的冰冷感几乎蔓延到了肩膀。 “喂!你怎么样?!”墨芸吓了一跳,赶紧上前扶住他,看到他嘴角的血迹和惨白如纸的脸色,眼中闪过一丝惊骇。“你到底在干什么?!不要命了?!” 沈厌借着她搀扶的力道站稳,用袖子擦去嘴角的血迹,呼吸急促而紊乱。他抬起头,看向那棵在现实中依旧枯败死寂的老槐树,眼中却燃起了冰冷的光芒。 他看到了。 锚点的本质,控制核心的位置,以及……鬼拍肩用生命留下的那一丝“破绽”。 “核心……在树心……”他声音嘶哑,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有……干扰点……鬼拍肩……留下的……” 墨芸一愣,随即反应过来,立刻操作终端,调动还在井下的机械蜘蛛,调整探测模式,对准槐树主干进行深度扫描。 很快,终端屏幕上显示出一个模糊的能量结构图,在槐树主干中心区域,确实检测到一个异常的能量凝聚点,并且其能量波动存在极其细微的不协调杂波! “真的……真的有!”墨芸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激动,“虽然很微弱,但确实存在规则层面的干扰!老天,鬼拍肩他……” 她的话没能说完。 因为就在这一刻—— 嗡!!! 一股庞大、冰冷、充满了绝对掌控意志的能量波动,毫无征兆地,以城南永鑫纺织厂的方向为中心,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猛地扩散开来,瞬间席卷了整个榕城! 老槐树树干中心的那个暗金色晶核,仿佛收到了某种指令,骤然爆发出刺目的光芒!其上所有符文疯狂流转,抽取和输送能量的速度陡然提升了数倍!那股强行“锚定”空间的规则力量也变得如同实质,让沈厌和墨芸周围的空气都变得粘稠、沉重起来! 地下暗河通道内奔涌的能量流,发出了如同海啸般的轰鸣! “他们……他们开始了!”墨芸看着终端上瞬间爆表的能量读数和空间扭曲指数,脸色煞白。 沈厌猛地站直身体,尽管身体依旧虚弱,但那双眼眸中的冰冷火焰却燃烧到了极致。 锚点已被完全激活! “收藏家”……动手了! 他没有再看那棵槐树,也没有时间去详细解释。 他的目光,越过破败的庙宇,投向城南的方向,投向那永鑫纺织厂,投向那必然已经张开的、等待着他这个“引信”踏入的陷阱。 局已布下,网已撒开。 那么,就如他们所愿。 他推开墨芸搀扶的手,声音低沉而平静,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决绝: “走。” “去纺织厂。” 第185章 局中局 永鑫纺织厂方向传来的能量波动如同无形的海啸,冲刷着榕城的每一个角落。老城隍庙内,那棵槐树核心的暗金色晶核光芒炽盛,将周围映照得一片诡异,空间规则被强行扭曲带来的滞涩感几乎让人无法呼吸。 墨芸脸色惨白,终端屏幕上不断刷新的红色警报几乎要将处理器撑爆。“能量过载!空间结构稳定性急剧下降!林指挥!请求指示!”她对着加密通讯频道疾呼,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沈厌站在原地,身体的虚弱和精神的刺痛依旧,但一种冰冷的决绝已然取代了所有杂念。他看了一眼那光芒万丈的槐树核心,鬼拍肩留下的那丝灰暗“污损”在强光下几乎微不可见,却如同黑暗中唯一的灯塔,指引着可能存在的唯一生路。 “走。”他重复了一遍,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率先朝着庙外走去。步伐因虚弱而略显虚浮,但背影却挺得笔直。 墨芸咬了咬牙,看了一眼终端上林玥尚未回复的通讯界面,收起设备,快步跟上。 --- 同一时间,管理局地下指挥中心。 气氛凝重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巨大的战术沙盘上,代表永鑫纺织厂和老城隍庙的区域已经变成了刺眼的深红色,不断闪烁着高危警示。代表着“理事会”活动迹象的光点如同嗜血的蝗虫,密集地分布在纺织厂周边,并且有明显的向城内关键节点移动的趋势。 林玥站在沙盘前,双手撑在控制台边缘,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她听着各小队传来的紧急汇报,看着能量监测图上那如同火山喷发般飙升的曲线,脸色冷硬如铁。 “确认‘收藏家’已激活至少三个次级锚点,主锚点(老城隍庙槐树)能量输出达到临界值!” “检测到高强度空间干扰力场笼罩永鑫纺织厂及周边三公里区域!” “外围巡逻队与不明武装人员发生交火!对方装备精良,战术诡异!” “林指挥!‘龙鳞’一队、三队已到达预定位置,请求行动指令!” 各种信息如同雪片般涌来,每一个都在预示着全面冲突的爆发。 顾清影站在她身侧,快速分析着数据流,语速极快:“能量流向分析确认,‘收藏家’正在构建一个以纺织厂为核心、以老城隍庙等锚点为支点的超大型能量聚焦阵列。目标……很可能是强行撕裂空间,建立与‘墟’的临时直接通道,或者……更糟,直接尝试部分启动榕城节点!” 他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地看向林玥:“按照预定方案,我们现在应该立刻出动所有力量,强攻纺织厂,在其完成阵列前进行破坏。但是……” 他顿了顿,调出了一份刚刚解密的情报片段,上面是几个模糊的通讯代码和能量特征比对结果。“我们截获到一段极其短暂的、非‘理事会’常用频段的加密信号,源头发射位置……可能在我们内部网络的一个冗余节点。虽然无法完全破译,但其能量特征,与沈厌右臂失控时记录的混沌波动,有微弱的相似性。” 内部……被渗透了? 林玥的瞳孔猛地收缩。这个可能性如同一盆冰水,从头顶浇下。如果管理局内部真的有人与“理事会”勾结,或者存在其他未知的第三方势力,那么任何既定的行动计划都可能早已暴露! 强攻纺织厂,很可能正中对方下怀,落入精心准备的陷阱! 她猛地抬起头,看向沙盘上那个代表着沈厌和墨芸、正从老城隍庙向纺织厂移动的光点。一个更加大胆、也更加危险的计划,在她脑海中瞬间成型。 “命令!”林玥的声音斩钉截铁,打破了指挥中心的凝滞,“‘龙鳞’一队、三队,按原定‘磐石’方案,对纺织厂外围实施佯攻,制造压力,但严禁深入!二队、四队,秘密向老城隍庙、清水桥、旧电厂这三个已确认的次级锚点靠拢,携带‘断流’装置,听我指令,随时准备强行切断锚点能量供应!” 几个负责行动的指挥官一愣。“林指挥,佯攻?那主攻方向是?” “没有主攻方向。”林玥的目光扫过全场,最终落在顾清影脸上,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或者说,主攻方向,就是他们以为我们会去的主攻方向。” 她指向沙盘上沈厌的那个光点:“我们要利用沈厌这个‘钥匙’,这个他们志在必得的‘引信’!他们不是想引他过去,强行启动节点吗?我们就让他们引!” “林指挥!这太冒险了!”一名副官忍不住出声,“沈厌状态极不稳定,一旦他被对方控制,或者自身力量彻底失控,后果不堪设想!” “我知道。”林玥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疲惫,但随即又变得无比坚定,“所以,这不是把他送进去就完了。顾教授,” 她看向顾清影,“我需要你立刻调动所有计算资源,以沈厌目前的身体数据、右臂混沌力量活性、‘幽鉴’碎片共鸣频率,以及我们掌握的‘墟’结构模型为基础,进行极限推演!我要知道,当沈厌被置于那个能量聚焦阵列的核心时,在节点被强行启动的临界点,是否存在一个极其短暂的、可以被我们利用的‘窗口期’!一个能够让他,或者让我们,反过来夺取部分阵列控制权,甚至……反向干扰‘墟’的窗口期!” 顾清影镜片后的目光骤然亮起,如同发现了新大陆的科学家,充满了兴奋与挑战。“理论上……存在这种可能性!能量聚焦阵列在达到峰值前,其内部规则结构会处于一种极不稳定的‘混沌态’,任何微小的、同源的扰动都可能被指数级放大!如果沈厌能在那個瞬间,精准地引动他右臂的混沌力量,或者激发‘幽鉴’碎片的秩序之力……” 他没有说下去,但意思已经很明显。这是一个建立在无数不确定性和巨大风险之上的疯狂赌博!成功率可能不足百分之一,但一旦成功,就能从根本上瓦解“收藏家”的计划! “执行命令!”林玥不再犹豫,“所有单位,按调整后方案行动!通讯频道启用最高级别加密协议‘暗礁’!没有我的直接命令,任何人不准擅自行动!” 命令迅速下达,指挥中心再次高速运转起来,但气氛却变得更加诡谲。明面上的佯攻,暗地里的锚点切断准备,以及围绕着沈厌这个不稳定核心的终极博弈……一张更加复杂、更加危险的网,在林玥的手中悄然编织。 她走到控制台前,调出了与墨芸的单向加密通讯线路,输入了一段简短的指令: “按计划,护送沈厌接近纺织厂核心区。注意收集阵列内部能量结构数据。‘窗口期’理论模型稍后传输。保持静默,等待最终指令。” 信息发送出去,林玥独自站在巨大的沙盘前,看着那个代表沈厌的光点,正坚定不移地朝着那片代表着吞噬与毁灭的深红色,区域移动。 局已布下,棋子已落。 这是一场将整个榕城乃至更大范围平衡作为赌注的豪赌。 她不知道沈厌能否抓住那转瞬即逝的“窗口期”,也不知道内部那个可能的“钉子”会在何时发难。 她只知道,管理局,或者说她林玥,已经做出了选择。 剩下的,只能交给命运,以及……那个总能在绝境中创造出奇迹的纸扎匠。 她深吸一口气,握紧了拳头。 风暴眼已然形成,而她和她的管理局,决定主动踏入其中,在这必死的局中,去博取那唯一的一线生机。 局中局,计中计。 最终的胜负,即将在永鑫纺织厂那片被阴影笼罩的废墟之上,揭晓答案。 第186章 背叛之夜 永鑫纺织厂那庞大的、如同蛰伏巨兽般的轮廓,在愈发狂暴的能量波动中若隐若现。残破的厂房、高耸但已锈蚀的烟囱、以及被蔓生植物吞噬的围墙,共同构成了一片巨大的、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阴影区域。越靠近,空气中那股混合了金属锈蚀、陈年灰尘以及某种高频能量运转特有的焦糊味就越发浓烈。 沈厌和墨芸潜行在通往纺织厂的废弃铁轨旁,借助半人高的荒草和倒塌的设施残骸作为掩护。沈厌的脸色依旧苍白,每一步都牵动着左臂的伤痛和精神透支带来的眩晕,但他眼神锐利如鹰,凭借着“灰烬视界”短暂开启后残留的感知,以及右臂那不断传来悸动的混沌力量,精准地规避着空气中那些无形的能量陷阱和规则扭曲点。 墨芸紧跟在他身后,手中的探测器屏幕几乎被各种警报信息填满,她一边快速记录着数据,一边通过加密频道与指挥中心保持着最低限度的联系。 “已到达纺织厂外围一公里警戒线。”墨芸压低声音,“能量场强度指数级增长,空间干扰严重,常规通讯即将彻底中断。林指挥最后的指令是……‘见机行事,等待窗口期信号’。” 她看了一眼沈厌紧绷的侧脸,忍不住补充道:“喂,我说,那个‘窗口期’到底是什么?靠不靠谱啊?我怎么感觉我们像是被扔进来探路的炮灰?” 沈厌没有回答。他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正前方。在他那独特的感知中,纺织厂的核心区域,能量已经浓郁、狂暴到了如同实质的岩浆,一个庞大而精密的力量正在那里被缓缓编织、压缩,即将达到临界点。而他自己,就像一块被投入熔炉的铁料,正被那股无形的力量牵引着,身不由己地向着核心靠近。 与此同时,他右臂“镇灵铠”破损处传来的冰冷感越来越强烈,那被禁锢的混沌力量如同嗅到了血腥味的饿狼,疯狂地冲击着束缚,与核心区域那股试图“启动”他的力量产生了剧烈的共鸣与对抗。 就在这时—— 呜——! 刺耳的警报声突然从纺织厂内部响起,打破了夜色的沉寂!紧接着,数道惨白的探照灯光柱如同利剑般刺破黑暗,在空中交叉扫视! “发现入侵者!方位东南,废弃铁轨区!” “启动防御协议!‘清道夫’小队,拦截!” “能量聚焦阵列进入最终校准阶段!所有单位就位!” 冰冷的、经过电子处理的命令声通过扩音器在厂区上空回荡。 暴露了! 几乎在警报响起的同一时间,数道穿着黑色作战服、动作迅捷如猎豹的身影,从不同的掩体后闪现,手中持有散发着危险能量波动的奇特武器,呈扇形向着沈厌和墨芸包抄过来!正是“理事会”的“清道夫”精英! “糟了!”墨芸脸色一变,立刻从背包侧袋抽出一把造型科幻的手枪,枪口亮起幽蓝的符文,“准备战斗!” 然而,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刻—— 异变陡生! 那些原本应该从侧翼迂回、配合正面“清道夫”完成包围的管理局“龙鳞”一队队员,其中靠后的一个小队,共六人,毫无征兆地,调转了枪口! 他们手中的特制能量步枪,没有射向“理事会”的敌人,而是喷吐出致命的火舌,狠狠扫向了前方毫无防备的、正在与“清道夫”交火的自己人! 噗!噗!噗! 能量光束穿透符文护甲的声音沉闷而残忍! 两名正全神贯注应对前方敌人的“龙鳞”队员身体猛地一僵,背后炸开碗口大的焦黑空洞,一声未吭便扑倒在地!另外几人也被这来自背后的突然袭击打乱了阵脚,瞬间伤亡惨重! “你们干什么?!” “叛徒!!” 幸存的“龙鳞”队员发出惊怒交加的吼声,阵型瞬间大乱! 而与此同时,纺织厂内部,那原本针对外围的防御火力,也出现了极其诡异而精准的“疏漏”!数道足以封锁沈厌和墨芸退路的高能射线炮塔,竟然在关键时刻发生了短暂的“故障”,射界出现了致命的空当! 这不是意外! 这是里应外合!精心策划的背叛! “内部……真的有钉子!”墨芸看得目眦欲裂,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她终于明白林玥为何要临时改变计划,为何要启用最高加密!因为敌人,早已渗透到了他们内部! 这突如其来的背叛,如同在管理局精心布置的包围圈上,狠狠撕开了一道血淋淋的口子! 正面是凶悍的“清道夫”精英,侧面是突然倒戈的“自己人”,后方看似出现了空当,但那空当之后,是纺织厂核心那如同洪荒巨兽张口般的、散发着毁灭气息的能量聚焦阵列! 他们被彻底算计了!落入了一个内外夹击的死局! “沈厌!快退!”墨芸尖叫着,一边用手枪逼退一名试图靠近的“清道夫”,一边就要去拉沈厌。 但沈厌却没有动。 他站在原地,看着前方瞬间陷入混乱和血腥的战场,看着那倒戈的“龙鳞”队员脸上冰冷而麻木的表情,看着纺织厂核心那越来越亮、仿佛要吞噬一切的光芒。 右臂的混沌力量在这极致的危机和背叛的刺激下,如同被浇上了汽油的火焰,以前所未有的狂暴姿态,疯狂冲击着“镇灵铠”!那破损处的裂痕,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扩大!冰冷的灰沉气息如同浓烟般逸散出来,将他周围一小片区域的杂草都瞬间侵蚀成灰白的粉末! 他感觉自己的意识仿佛被分成了两半。一半在冷静地分析着眼前的绝境,寻找着那理论上可能存在、却虚无缥缈的“窗口期”;另一半,则被右臂那毁灭一切的原始,欲望疯狂侵蚀,渴望着释放,渴望着将眼前这一切,连同那该死的阵列和叛徒,一同湮灭! 不能退! 也无路可退! 林玥的“局中局”,在内部钉子的背叛下,已然出现了致命的裂痕。现在,所有的压力,所有的变数,都聚焦到了他一个人的身上! 他猛地抬起头,那双灰色的眼眸中,最后一丝属于人类的清明,正与汹涌而上的混沌灰色进行着殊死搏斗。 他看了一眼试图拉住他的墨芸,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平静: “跟紧我。” 说完,他不再理会侧翼的叛徒和正面的敌人,竟然迈开脚步,不是后退,而是……向着纺织厂那光芒最盛、能量最狂暴的核心区域,直冲而去! “你疯了?!”墨芸惊恐地大喊,但看着沈厌那决绝的背影,以及周围愈发危急的形势,她一咬牙,将背包里最后一个圆盘状的装置拍在地上——一道更加凝实的淡蓝色能量护盾瞬间展开,暂时阻隔了侧翼叛徒的火力——然后也硬着头皮,紧跟了上去! 背叛的枪声,敌人的嘶吼,能量的爆鸣,以及核心区域那如同心脏搏动般越来越响的能量嗡鸣……共同交织成了一曲毁灭降临前的、血腥而疯狂的序曲。 沈厌的身影,如同扑火的飞蛾,义无反顾地,投入了那片由背叛与毁灭,共同编织的、最深沉的黑暗之中。 他要去抓住那唯一的“窗口期”。 哪怕代价,是自身的彻底沉沦。 第187章 混沌织网 踏入纺织厂核心区域的瞬间,沈厌感觉像是撞破了一层粘稠的、由纯粹能量构成的薄膜。外界的枪声、嘶吼、背叛的喧嚣,刹那间被隔绝、扭曲,变得遥远而不真切。取而代之的,是充斥在每一寸空间里的、震耳欲聋的能量咆哮! 这里原本似乎是巨大的纺纱车间,如今却面目全非。所有机器设备都被拆除或融化,只留下空旷得令人心悸的庞大空间。车间的地面、墙壁、乃至挑高的穹顶上,密密麻麻地铭刻着无数暗金色的符文,这些符文如同活物般蠕动、流转,构成一个庞大到难以想象的立体法阵! 法阵的核心,就在车间正中央。那里悬浮着一个由纯粹能量构成的、不断扭曲变幻的复杂几何体,正疯狂地抽取着从老城隍庙、清水桥、旧电厂等锚点输送而来的、混合了地脉能量与“墟”之辐射的狂暴洪流!能量在几何体内部被极度压缩、聚焦,散发出足以撕裂灵魂的恐怖波动,将整个车间映照得一片光怪陆离,空间结构在这里脆弱得像一层随时会破碎的玻璃! 这就是能量聚焦阵列的核心!也是“收藏家”试图强行启动节点、撕裂空间的“引擎”! 沈厌的出现,如同在沸腾的油锅里滴入了一滴水。 嗡——! 那悬浮的几何体猛地一颤,一道凝练到极致、带着强烈“捕捉”与“同化”意志的暗金色光柱,如同神的审判,瞬间锁定了他,轰然射至! 这道光柱并非单纯的攻击,它蕴含着强行“启动”沈厌体内混沌血脉与“幽鉴”碎片共鸣的规则力量!一旦被击中,沈厌毫不怀疑自己会立刻失去所有抵抗,化为启动节点的“燃料”和“引信”! 避无可避!速度太快,范围太大! 墨芸跟在后面冲进来,看到这一幕,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沈厌眼中那最后一丝清明,如同风中残烛,骤然熄灭!取而代之的,是彻底占据眼瞳的、冰冷死寂的混沌灰色! 一直被压抑、被束缚的毁灭欲望,在这绝境和外部强力引动的刺激下,终于……冲破了临界点! “吼——!!!” 一声非人的、仿佛来自远古洪荒的咆哮,从沈厌喉咙深处迸发出来!那不是他的声音,是混沌本身的声音! 他右臂那本就布满裂痕的“镇灵铠”,在这内外交攻的恐怖力量冲击下,发出了最后一声不堪重负的哀鸣,轰然炸裂!碎片四溅! 失去了所有束缚的右臂,彻底暴露出来!那不再是人类的手臂,皮肤呈现出一种不祥的、仿佛冷却熔岩般的灰黑色,表面布满了不断流转、明灭的深灰色诡异纹路,一股令人灵魂冻结的、最原始的湮灭气息,如同实质的冲击波,以他为中心猛地扩散开来! 面对那射来的暗金光柱,沈厌(或者说被混沌主导的躯壳)不闪不避,反而抬起了那彻底异化的右臂,五指张开,对着光柱……虚空一握! 没有巨响,没有爆炸。 那足以湮灭一支军队的暗金光柱,在接触到沈厌掌心前方寸许之地时,竟如同撞上了一面无形的、扭曲的墙壁,猛地偏折、分解!构成光柱的精密规则和庞大能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强行打乱、揉碎,化作了无数混乱的、失去方向的能量碎屑,四散飞溅! 不是对抗!是……规则的否定!是混沌对秩序的……强制瓦解! 紧接着,沈厌那灰色的眼眸,漠然地扫过整个狂暴的能量聚焦阵列。他抬起异化的右臂,五指如同弹奏看不见的琴弦,在虚空中急速划动! 随着他手指的划动,一股无形的、冰冷而混乱的规则力量,如同瘟疫般,以他为中心,向着整个法阵蔓延开去! 滋滋滋——! 车间地面上、墙壁上那些精密流转的暗金色符文,仿佛被泼上了浓硫酸,发出了刺耳的侵蚀声!符文的光芒迅速黯淡、扭曲,流转的轨迹被打乱,彼此冲撞、湮灭!整个庞大法阵的能量流动,瞬间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混乱! 能量聚焦阵列那稳定的运行,被强行打断!中央那悬浮的几何体发出了痛苦的嗡鸣,光芒剧烈闪烁,变得极不稳定! 他并非在破坏法阵的结构,那需要的力量远超他现在所能驾驭。他是在利用自身混沌力量的特性,强行干扰、污染法阵的规则运行基础!如同向精密的钟表内部撒入了一把沙子! 以混沌之力,强行编织出一张覆盖局部区域的、扭曲规则的混乱之网! 这张“网”并不坚固,甚至脆弱不堪,在庞大阵列能量的冲击下随时可能崩溃。但它确实在起作用!它在沈厌周围,强行创造出了一个短暂的、规则紊乱的安全区!并且,这种规则层面的干扰,正在顺着能量流动,向着阵列核心蔓延! “这……这是什么力量?!”墨芸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这超乎理解的一幕,感觉自己的认知都被颠覆了。管理局的数据库里,从未记载过这种直接干涉、扭曲规则本身的能力! 然而,这种力量的施展,代价是巨大的。 沈厌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皮肤表面开始渗出一丝丝灰黑色的血液,那是身体无法承受混沌力量全面爆发而出现的崩坏迹象。他那双灰色的眼眸中,属于他本人的意识碎片正在混沌的海洋中疯狂挣扎,如同溺水者想要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他维持着这个姿态,如同一个行走在崩碎边缘的堤坝,死死抵挡着外部阵列能量的冲击和内部混沌力量的侵蚀。 他在等待。 等待林玥所说的那个“窗口期”。 等待这强行制造的规则混乱,与阵列自身能量达到峰值前的不稳定“混沌态”,产生那理论上的、转瞬即逝的共鸣点! 就在这僵持的、仿佛时间都变得粘稠的时刻—— 车间深处,一个冰冷而带着一丝讶异的声音,缓缓响起: “真是……令人惊叹的‘瑕疵品’。” “竟然能凭借本能,做到这一步。” “可惜,徒劳无功。” 话音落下,车间一侧的阴影里,一道穿着灰色古典长袍、身形高瘦的身影,缓缓踱步而出。他脸上带着一个没有任何花纹的纯白面具,只露出一双如同万年寒冰般的眼眸。 正是“收藏家”! 他手中托着一个不断旋转的、散发着柔和白光的立方体,那立方体与整个能量聚焦阵列隐隐共鸣。 他看着正在强行支撑“混沌织网”的沈厌,摇了摇头,仿佛在惋惜一件有了瑕疵的艺术品。 然后,他抬起了另一只手,对着那悬浮的、极不稳定的阵列核心几何体,轻轻一点。 “秩序……重构。” 第188章 收藏家的真容 “收藏家”那冰冷的声音不带丝毫情感,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既定的事实。他指尖点出的,并非磅礴的能量,而是一缕极其精纯、凝练的白色光华。这光华如同拥有生命,瞬间没入那因沈厌“混沌织网”而剧烈波动、几近崩溃的阵列核心几何体。 嗡——! 一声低沉却仿佛能抚平一切混乱的嗡鸣响起。 那原本被混沌力量干扰得光芒乱闪、结构扭曲的几何体,如同被注入了一针强效稳定剂,狂暴的能量流瞬间变得温顺、有序!表面那些被混沌侵蚀、黯淡扭曲的暗金色符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重新亮起,流转轨迹被强行修正,变得更加精密、高效! 沈厌以巨大代价编织出的“混沌织网”,在这股精纯到极致的秩序力量面前,竟如同阳光下的冰雪,开始迅速消融、瓦解!那张强行扭曲规则的混乱力场,被一股更宏大、更根本的秩序规则,强行覆盖、抚平! “呃啊!” 沈厌闷哼一声,身体剧震,如同被无形的重锤击中!他赖以支撑的混乱规则基础被强行剥夺,右臂那失控的混沌力量失去了外在的“支点”,变得更加狂暴,疯狂反噬自身!灰黑色的血液从他嘴角、鼻孔、甚至皮肤毛孔中不断渗出,将他染成了一个血人!那异化的右臂上,灰暗纹路疯狂闪烁,仿佛随时都会彻底崩解! 他单膝跪倒在地,用那异化的右臂死死撑住地面,才没有彻底倒下。灰色的眼眸中,混沌的浪潮依旧汹涌,但一丝属于他本人的、极致的痛苦与不甘,正艰难地挣扎着浮现。 差距……太大了! 这不仅仅是力量层级的差距,更是对规则理解和运用层面的、本质上的碾压!“收藏家”甚至没有动用阵列本身的庞大能量,仅仅凭借自身对“秩序”规则的极致掌控,就轻易瓦解了他拼尽一切制造的混乱! 墨芸看着这逆转的一幕,心沉到了谷底。她试图举起手中的符文手枪,但手指却因恐惧和那股无处不在的秩序威压而僵硬,无法扣动扳机。 “收藏家”缓缓放下手指,目光平静地落在几乎失去抵抗能力的沈厌身上,那纯白面具下的眼眸,似乎掠过一丝……欣赏? “不错的挣扎。”他开口,声音依旧冰冷,却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仿佛在评价一件艺术品的腔调,“以不完全的‘容器’之身,仅凭本能,就能引动如此程度的‘源初混沌’,甚至短暂干涉规则……你的血脉纯度,比我想象的还要高。沈墨和沈清音,确实留下了一件……杰出的‘作品’。” 沈厌猛地抬起头,混沌与清明交织的眼眸死死盯住那张纯白面具:“你……认识我父母?!” “认识?”“收藏家”低低地笑了,那笑声干涩而毫无温度,仿佛金属摩擦,“何止认识。当年‘幽鉴’项目组,我是首席顾问。你的父母……是我最优秀,却也最……固执的学生。” 如同惊雷炸响! 沈厌的瞳孔骤然收缩,连右臂混沌力量的疯狂反噬似乎都停滞了一瞬!这个疯狂的“收藏家”,竟然是父母当年研究项目的首席顾问?! “不用那么惊讶。”“收藏家”似乎很满意沈厌的反应,他缓缓抬起手,轻轻按在了自己脸上的纯白面具上,“看到你,就像看到了他们当年,一样的……天真,一样的……不识时务。” 话音落下,他轻轻摘下了面具。 面具之下,并非想象中狰狞可怖的容貌,也不是苍老腐朽的面孔。 那是一张……极其年轻,甚至可以说是俊美的脸庞。皮肤光滑,毫无瑕疵,五官轮廓如同古典雕塑般完美。但这份“完美”之下,却透着一股令人极度不适的非人感。他的眼神太过平静,太过深邃,仿佛蕴藏着千万年的冰霜,没有任何属于人类的情感波动。最诡异的是,他的容貌,与沈厌记忆中某张父母研究团队的老照片里的一个年轻学者,有着七八分的相似!只是照片中的人带着儒雅和朝气,而眼前这人,只剩下冰冷的永恒与漠然。 “很意外吗?”“收藏家”,或者说,这位名为林守渊的昔日天才学者,用他那双非人的眼眸看着沈厌,“追求真理的道路上,总需要付出代价。他们选择了牺牲,选择了那可笑的‘平衡’。而我……选择了拥抱‘永恒’。” 他张开双臂,仿佛在拥抱整个狂暴的能量阵列,拥抱那被强行约束的秩序之力。 “看看这个世界,混乱,无序,充满了低效的挣扎与无谓的情感。生灵在短暂的寿命中重复着可悲的轮回,连力量本身都充满了不可控的杂质与风险。”“林守渊”的声音带着一种狂热的、近乎咏叹调的韵律,“这不对,这不‘完美’。” 他的目光重新聚焦在沈厌身上,变得锐利而充满占有欲。 “但‘源初混沌’不同!它是万物起源,是一切规则的底色!它代表着最纯粹的‘可能性’!而‘幽鉴’,那个古老的平衡器,它的核心奥秘,并非维持那可笑的动态平衡,而是……约束,提炼,掌控这股终极的力量!” “你的父母至死都不明白!他们只想当个修修补补的‘守墓人’,维持那个早已千疮百孔的古老封印!但他们留下的研究,还有你——他们实验中最成功的‘副产品’,却为我指明了真正的道路!” “掌控混沌,重塑规则,建立绝对有序、永恒不变的……新世界!”林守渊的眼中燃烧着冰冷的火焰,“而榕城,这个古老的二级枢纽,这个拥有特殊‘处理终端’的节点,就是我验证这条道路的……第一个试验场!” “而你,我亲爱的‘侄子’,”他看向沈厌,如同在看一件即将完成的绝世珍品,“你就是打开这扇大门,最完美的那把……钥匙。” 真相如同裹挟着冰碴的寒风,狠狠灌入沈厌的脑海,几乎将他的意识冻结。 父母的导师…… 对“永恒秩序”疯狂追求的堕落学者…… 将混沌视为工具,意图重塑世界的疯子…… 而自己,从始至终,都只是他计划中,一件比较特殊的“材料”和“工具”! 愤怒!难以言喻的愤怒,混合着巨大的悲怆与被愚弄的耻辱,如同岩浆般在他胸中沸腾、咆哮!竟然压过了右臂混沌力量的反噬,压过了身体的剧痛,让他那双灰色的眼眸中,猛地燃起了炽烈的、属于“沈厌”本人的火焰! “你……做梦!!” 他发出一声嘶哑的咆哮,用那异化的右臂猛地一拍地面,整个人竟然凭借着这股怒意与意志,强行站了起来! 尽管身体摇摇欲坠,尽管鲜血淋漓,但他站起来了!直面那个窃取了父母研究成果、扭曲了一切、将他视为工具的疯子! 林守渊看着重新站起的沈厌,眼中第一次闪过一丝真正的讶异,随即又被更深的兴趣所取代。 “不错的意志。可惜……毫无意义。” 他不再多言,抬起了那只托着白色立方体的手。立方体光芒大盛,与整个能量聚焦阵列产生了强烈的共鸣! 阵列核心的几何体再次稳定下来,并且开始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旋转、压缩能量!一股无法抗拒的、针对沈厌血脉和灵魂本源的强制召唤力,如同无数无形的锁链,从阵列中伸出,死死缠绕住他,要将他拖向那能量的漩涡中心! “仪式,继续。”林守渊冰冷地宣判,“以‘钥匙’为引,以节点为基,开启……通向‘源’之门!” 沈厌的身体被那股力量强行拉扯着,向着阵列核心滑去。右臂的混沌力量在外部强制引动和内部愤怒意志的双重刺激下,彻底暴走,灰暗的纹路如同燃烧般亮起,毁灭的气息攀升至顶点! 他死死盯着林守渊那张完美而冰冷的脸,眼中没有丝毫屈服,只有一片与混沌共舞的、冰冷的疯狂。 就在他被拖入能量漩涡的前一刹那,他猛地将残存的所有意志,连同那暴走的混沌力量,不再用于对抗外部的拉扯,而是……全部轰向了右臂深处,那与地底“墟”紧密相连的、无形的“线”! 既然你要引动! 那就……如你所愿! 轰隆——!!! 整个纺织厂,不,是整个榕城的地底,仿佛都传来了一声沉闷的、来自远古的咆哮! 能量聚焦阵列的光芒骤然变得极度不稳定,空间如同破碎的镜子般,开始出现无数扭曲的、漆黑的……裂痕! 林守渊的脸色,第一次真正地变了。 第189章 以身为祭 轰隆——!!! 那声源自地底深处的咆哮,并非物理层面的巨响,而是一种直接作用于灵魂、作用于规则本源的恐怖震荡!整个纺织厂车间,不,是整个榕城范围内的空间,都随着这声咆哮剧烈地颤抖起来!能量聚焦阵列那刚刚被林守渊强行稳定的光芒,如同接触不良的灯泡般疯狂闪烁,明灭不定! 地面上、墙壁上那些暗金色的符文,如同被投入沸水的蚂蚁,开始剧烈地扭曲、崩解!阵列核心那高速旋转的几何体,表面出现了无数细密的黑色裂纹,发出令人牙酸的碎裂声! 沈厌那孤注一掷的举动,将他自身作为最强的“干扰源”,通过那根连接他与“墟”的无形之线,将右臂彻底暴走的混沌力量,如同引爆炸药的火星,直接送入了地底那片沉淀了无数混沌本源的“沉降池”! 他不是在对抗阵列的拉扯,他是在主动引爆“墟”的平衡! “你——!”林守渊那万年冰封般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清晰的裂纹,那是惊怒,是难以置信!“疯子!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强行引动‘墟’的反噬,整个榕城都会为你陪葬!” 他试图再次操控手中的白色立方体,强行稳定阵列,镇压地底的异动。但那源自“墟”深处的、如同火山喷发般的混沌冲击,已然顺着能量通道,逆流而上,狠狠撞入了能量聚焦阵列! 秩序的规则,在绝对混沌的暴力冲击下,显得如此脆弱! 咔嚓!咔嚓! 阵列核心的几何体再也无法承受,轰然炸裂!庞大的能量失去了约束,如同脱缰的野马,向着四面八方疯狂宣泄!暗金色的符文成片成片地熄灭、湮灭!整个车间的地面和墙壁开始大面积龟裂、坍塌! 空间裂痕如同黑色的闪电,在虚空中肆意蔓延、交织,将车间切割得支离破碎!一些靠得近的、无论是“理事会”的“清道夫”还是那叛变的“龙鳞”队员,被空间裂痕扫中,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便瞬间被撕裂、吞噬,化为最基本的粒子! 末日般的景象! “完了……全完了……”墨芸瘫坐在地,看着这宛如世界崩塌的场景,眼中充满了绝望。管理局的计划,林指挥的“窗口期”,在沈厌这同归于尽般的疯狂下,显得如此苍白可笑。 而处于风暴最中心的沈厌,承受着最为恐怖的冲击。 阵列崩溃释放的毁灭性能量,地底“墟”被引动后反冲上来的、精纯而暴戾的混沌洪流,以及他自身右臂那彻底失控、仿佛要将他每一个细胞都湮灭的力量……三股足以毁天灭地的能量,以他的身体为战场,疯狂地碰撞、撕扯、湮灭! 他的身体表面,皮肤寸寸开裂,灰黑色的血液如同喷泉般涌出,又在接触到周围狂暴能量的瞬间被蒸发!左臂的固定装置早已化为乌有,残破的手臂扭曲成一个不自然的角度。那异化的右臂更是成为了能量冲突的核心,灰暗的纹路亮到了极致,仿佛随时都会像超新星般爆发开来,将一切都归于虚无! 极致的痛苦早已超越了他能承受的极限,意识在崩碎的边缘反复徘徊。混沌的低语、秩序的碎片、毁灭的影像、以及父母牺牲时那决绝的目光……无数混乱的念头如同走马灯般在他濒临崩溃的识海中疯狂闪烁。 放弃吧…… 融入混沌…… 归于永恒的死寂…… 一个充满诱惑的声音在他灵魂深处响起。 不! 就在意识即将被彻底撕碎、同化的最后一刻,一股更加深沉、更加执拗的力量,从他生命的最深处猛地爆发出来! 那不是混沌,不是秩序,而是……生存的本能!是作为“沈厌”这个个体,对存在本身的最后坚守!是对往生斋那盏微弱灯火的眷恋,是对苏九娘、阿七牺牲价值的不甘,是对父母未竟之路的承诺,更是对林守渊那扭曲野心的……绝对反抗! “我……不是……容器!” “也不是……钥匙!” “我是……沈厌!!” 一声源自灵魂的咆哮,压过了所有的混乱与痛苦! 在这生死一线的刹那,在那三股毁灭性能量因彼此冲撞而达到某种诡异平衡的瞬间,沈厌福至心灵! 他不再去试图控制任何一股力量,也不再徒劳地抵抗。 他做出了一个更加疯狂,却也可能是唯一生路的决定! 他以自身残存的那点微弱意志为核心,以两块“幽鉴”碎片融合后沉淀下的、关于“平衡”与“疏导”的古老法门为引,强行将正在他体内疯狂冲突的三股力量——阵列的秩序残能、地底的混沌冲击、右臂的本源混沌——如同揉捏泥巴般,强行糅合在一起! 这不是驾驭,不是引导,而是……献祭! 献祭自己的身体为熔炉,献祭自己的灵魂为催化剂,强行进行一场成功率无限接近于零的……规则炼成! 他要在这绝对的毁灭,中,以自身为祭品,去赌那亿万分之一的可能,锻造出一个能够暂时容纳、甚至……平衡这三股力量的……异物! 轰——!!! 无法用语言形容的爆炸,在他体内发生! 他的身体仿佛成了一个不断扭曲、膨胀又收缩的光源,灰色、金色、黑色……各种颜色的能量疯狂地从他七窍、从他身体的每一个毛孔中喷射,出来,又被他以顽强的意志强行约束在体表,形成一个极不稳定的能量茧! 皮肤、肌肉、骨骼……他身体的每一个部分,都在承受着远超极限的规则层面的碾磨与重构!痛苦已经失去了意义,存在的本身都在被重新定义! 林守渊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连维持自身防护力场都险些忘记。他无法理解,一个人类,一个不完全的“容器”,怎么可能在如此恐怖的能量冲突中,不仅没有立刻湮灭,反而在进行着某种他无法理解的……蜕变?! “不可能!这违背了所有能量定律!!”他失声叫道,手中的白色立方体都因心绪剧烈波动而光芒乱闪。 墨芸也忘记了恐惧,张大了嘴巴,看着那在能量风暴中心,如同凤凰涅槃般承受着毁灭与新生痛苦的沈厌。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瞬,也许是永恒。 那包裹着沈厌的、极不稳定的能量茧,猛地向内一缩! 所有的光芒、所有的能量波动,骤然收敛! 车间内出现了刹那的绝对寂静,连空间裂痕的蔓延都似乎停滞了一瞬。 然后,能量茧如同蛋壳般,悄然破碎、消散。 沈厌的身影,重新显露出来。 他依旧站在那里,浑身浴血,左臂无力地垂落,身体布满了触目惊心的裂痕,仿佛一碰就会碎掉的瓷器。 但……他活着。 而他的右臂…… 那原本异化、布满灰暗纹路的右臂,此刻模样大变! 自肩胛以下,整条右臂仿佛覆盖上了一层暗沉近乎黑色的、带着细微金属光泽的结晶!这些结晶并非完全死寂,其内部有极其微弱的、如同星云般缓缓流转的灰、金、黑三色光晕。手臂的轮廓依稀还在,但已经不再是血肉之躯,更像是一件由某种未知物质锻造而成的……武装!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右手,五指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五道约半尺长、微微弯曲、闪烁着冰冷寒光的暗灰色晶刃!晶刃边缘,空间都在微微扭曲,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湮灭气息。 这条手臂,不再散发出之前那种纯粹、暴戾的混沌波动,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内敛、更加深沉、仿佛蕴含着某种动态平衡的、难以言喻的压迫感! 他缓缓抬起头,那双眼睛……一只依旧是沉寂的灰色,而另一只,瞳孔深处,竟然隐隐浮现出一个微小的、不断旋转的暗金色符文虚影! 秩序与混沌,毁灭与平衡,竟然以他这残破之躯为战场,达成了一种极其脆弱、极其危险的……共存! 他看向脸色剧变的林守渊,用那嘶哑得仿佛破风箱般的声音,一字一句地说道: “现在……该我了。” 第190章 门扉洞开 破碎车间内的时间与空间,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陷入了刹那的凝滞。 沈厌屹立于能量风暴湮灭后的中心,残破的身躯如同历经千年风霜的石刻,布满蛛网般的裂痕,灰黑色的血液凝固在伤口边缘,触目惊心。唯有那条彻底异变的右臂,覆盖着暗沉近乎黑色的奇异结晶,五道微微弯曲的暗灰色晶刃取代了手指,散发着令人灵魂战栗的湮灭气息。他微微喘息着,仅存的左眼沉寂如死水,右眼瞳孔深处那微小的暗金色符文却缓缓旋转,倒映着对面林守渊那张首次出现裂痕的脸。 林守渊手中的白色立方体光芒紊乱闪烁,他死死盯着沈厌那条结晶右臂,以及其周身萦绕的那种诡异平衡力场,儒雅的面具彻底破碎,声音因极致的惊怒而扭曲:“你……你竟然……强行糅合了混沌与秩序的残渣?!这不可能!这违背了熵增定律!违背了本源规则!” 他无法理解,一个本该在能量冲突中彻底湮灭的“残次品”,为何能以一种他无法解析的方式存活下来,甚至……似乎掌控了某种更危险、更不可控的力量。 沈厌没有回答,或者说,他已无力用语言回应。强行将自身作为熔炉,献祭血肉与灵魂进行那场疯狂的规则炼成,所带来的不仅仅是外在的创伤,更是生命本源的剧烈消耗。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存在如同风中残烛,维系着某种脆弱的平衡。但右臂结晶内流转的灰、金、黑三色光晕,以及其中蕴含的、远超从前的恐怖力量,又带给他一种冰冷的、近乎非人的掌控感。 他缓缓抬起那结晶右臂,暗灰色晶刃指向林守渊,动作带着一种滞涩却无比坚定的意味。 无需言语,战意已决。 林守渊脸色铁青,眼中闪过一丝狠厉。沈厌的异变超出了他所有的计算,必须在其完全适应这股力量前,将其彻底摧毁,夺取其核心与碎片!他猛地将手中白色立方体向上一抛,立方体悬停半空,投射下更加凝实、更加复杂的暗金色符文锁链,不再是束缚,而是化作无数锋锐无匹的秩序之矛,如同暴雨般向沈厌倾泻而下!同时,他自身也融入那片秩序光芒,气息与整个濒临崩溃的能量聚焦阵列残余部分强行共鸣,试图做最后一搏! 面对这足以将钢铁丛林都撕成碎片的攻击,沈厌左眼依旧沉寂,右眼的暗金符文却骤然加速旋转!他不再闪避,结晶右臂迎着漫天光矛悍然挥出!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一种更为深邃的、规则层面的抹消。 暗灰色晶刃划过之处,空间如同被橡皮擦去的笔迹,留下一道道短暂存在的虚无轨迹。那些蕴含着强大秩序力量的符文光矛,在接触到这些虚无轨迹或是晶刃本身的瞬间,竟如同冰雪遇阳,无声无息地崩解、消散,连一丝能量涟漪都未曾激起! 不是击破,不是抵消,是更本质的……抹除! 混沌之力,湮灭万法! 沈厌的身影在漫天消散的光矛中逆流而上,结晶右臂每一次挥动,都在林守渊精心构筑的秩序领域上撕开一道无法愈合的丑陋伤疤。他动作看似缓慢,却精准地找到每一个能量节点、每一处规则薄弱点,以最直接、最暴力的方式,将其归于虚无。 “不!这是我的!是‘理事会’迈向永恒的基石!”林守渊发出不甘的咆哮,强行催动白色立方体,更多的秩序锁链如同触手般从虚空中探出,缠绕向沈厌,同时他双手结印,引动地底那片被沈厌刺激后极不稳定的“沉降池”! 他竟是要再次引动混沌冲击,哪怕同归于尽,也要拉沈厌垫背! 然而,就在他强行建立连接,将自身意志与地底混沌再次贯通的刹那—— 异变陡生! 轰!!!!!!!!! 一声远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恐怖、仿佛来自宇宙洪荒之初的巨响,猛地从地底深处爆发! 这一次,不再是规则的震荡,而是……实实在在的物理崩塌! 以纺织厂车间为核心,方圆数公里的大地,如同被一只巨锤砸中的玻璃,猛地向下凹陷、破碎!巨大的裂缝如同深渊巨口般蔓延开来,吞噬着沿途的一切建筑、车辆、植被! 车间地面首当其冲,彻底瓦解!沈厌、林守渊、墨芸,以及所有残存的“清道夫”和“龙鳞”队员,瞬间失去了立足之地,随着无数碎石断壁,向着下方无底的黑暗坠落! “啊——!”墨芸的惊呼被淹没在震耳欲聋的崩塌声中。 林守渊试图操控白色立方体稳定身形,但那件强大的奇物此刻光芒狂闪,显然也受到了剧烈干扰。 唯有沈厌,在下坠的狂风中,右眼的暗金符文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他感受到了一股源自地底极深处的、无法抗拒的恐怖吸力!同时,那条结晶右臂内部的三色光晕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流转,与那股吸力产生了某种强烈的共鸣! 他低头,看向下方那无尽的黑暗。 通幽眼在此刻似乎突破了某种限制,穿透了层层岩石与泥土,看到了那令人灵魂冻结的景象—— 在地底不知多深的所在,那片原本沉淀着混沌本源的“沉降池”中央,空间……被撕开了一道口子! 那不是裂缝,那是一扇……门! 一扇巨大无比、边缘不断扭曲蠕动、由纯粹的黑暗与混乱能量构成的门扉! 门扉内部,并非虚无,而是翻滚着无法用任何语言形容的、充满了毁灭与死寂气息的灰暗雾霭,隐约可见无数规则的残骸、破碎的记忆片段、以及难以名状的阴影在其中沉浮、嘶嚎!仅仅是惊鸿一瞥,那其中散发出的气息,就足以让任何理智的存在陷入疯狂! 林守渊强行打开的“窗口”,在沈厌引动的混沌反噬与自身秩序力量的最终碰撞下,加上地脉节点的特殊位置,竟意外地……洞开了这扇连接着未知绝地——“墟”的门户! “门……是门!真正的‘门’!”林守渊在坠落中也看到了那景象,癫狂与恐惧同时浮现在他脸上,“哈哈哈!看到了吗?这就是……这就是……” 他的狂笑声戛然而止,因为那扇洞开的门扉中传来的吸力骤然增强了十倍、百倍! 如同宇宙黑洞般的吞噬力量席卷而上,不仅拉扯着他们的身体,更开始吞噬光线、声音,乃至……空间本身! 首当其冲的,便是距离最近、且与“门”后力量共鸣最强的沈厌和林守渊! 两人如同被无形的巨手抓住,下坠的速度猛然暴涨,化作两道流星,不受控制地投向那扇洞开的、仿佛能吞噬一切的黑暗门扉! “不——!”林守渊发出最后一声不甘的怒吼,白色立方体脱手飞出,在吸力中瞬间被搅碎成最基本的光粒。 沈厌试图抵抗,结晶右臂狠狠斩向虚空,湮灭之力爆发,却只在恐怖的吸力风暴中荡开一圈微不足道的涟漪。他感觉自己像是狂风中的一片落叶,所有的力量在这天地之威面前都显得如此渺小。 他最后看了一眼上方急速远离、不断坍塌崩落的地面,看到了墨芸惊骇欲绝的脸,看到了更多被吸力卷入、惨叫着坠落的黑影…… 然后,无尽的黑暗与混乱,彻底吞噬了他的视野。 洞开的门扉,如同苏醒的巨兽之口,将两位宿敌,以及周围的一切,尽数吞没。 只有那毁灭性的吸力,依旧在原地肆虐,宣告着“墟”的降临。 第191章 墟境求生 无处不在的失重感。 沈厌的意识从一片混沌的黑暗中艰难地浮起,仿佛溺水者终于挣扎着探出了水面。首先恢复的感知是触觉,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悬浮在粘稠冰水中的感觉包裹着他。紧接着,是视觉。 没有光,也没有绝对的黑暗。 他仿佛置身于一片无边无际的灰色雾霭之中,这雾霭并非水汽,而是由无数细微的、不断生灭的灰烬状物质构成,缓缓飘荡、旋转。视线无法及远,最多只能看到周身十余米的范围,再往外,便是愈发浓稠、仿佛能吞噬一切的灰蒙。 他尝试活动身体,却发现自己并非在“坠落”,而是以一种缓慢的速度在这片灰烬之海中“漂浮”。左臂传来钻心的剧痛,提醒着他之前那场规则炼成带来的创伤并未消失。他低头看向自己的右臂——那条覆盖着暗沉结晶、五指化为晶刃的异化手臂,此刻正散发着极其微弱的、与周围灰烬雾霭同源但更为凝练的灰光,仿佛呼吸般明灭不定。正是这层灰光,在他身体周围形成了一个极其稀薄的无形力场,勉强排开了部分粘稠的灰烬,让他得以维持着漂浮状态,而非被彻底吞噬、同化。 这里就是“墟”? 沈厌右眼瞳孔深处的暗金符文缓缓转动,试图解析周围的环境。通幽眼在这里受到了极大的压制,视野范围甚至不如肉眼,但他能“感觉”到更多。这片空间并非空无一物,那些漂浮的灰烬,是沉淀了不知多少岁月的、破碎的规则碎片,是湮灭的记忆残渣,是失去了所有能量活性、只剩下纯粹“存在”痕迹的混沌基态。它们无声地诉说着毁灭与终结,任何闯入此地的秩序或生命,都会受到它们本能的、缓慢而持续的侵蚀与同化。 他尝试调动一丝力量,结晶右臂的晶刃尖端,一丝灰芒闪过,轻易地在面前的灰烬雾霭中划开一道短暂的痕迹,但痕迹很快就被更多的灰烬填补、抚平。在这里,他右臂的湮灭之力似乎与环境的“本质”更为贴近,消耗极小,但造成的“破坏”也仿佛泥牛入海,难以掀起真正的波澜。 就在这时,一阵微弱而紊乱的能量波动,从他侧后方不远处传来。 沈厌猛地转头,结晶右臂下意识地横在身前。 只见约二十米外,林守渊也在灰烬之海中漂浮着。他看起来比沈厌狼狈得多,原本一丝不苟的西装变得破破烂烂,脸上沾满了灰烬,嘴角还残留着一丝血迹。他手中那强大的白色立方体已然消失,此刻他正徒劳地挥舞着双手,试图在身前构筑起秩序的符文壁垒,抵御灰烬的侵蚀。 然而,在这片规则的坟场,秩序的荒漠,他引以为傲的力量显得如此格格不入,甚至……可笑。 他凝聚出的微弱金光壁垒,如同投入硫酸中的金属,正发出“嗤嗤”的声响,迅速被周围的灰烬雾霭消融、腐蚀。每维持一秒钟,他脸上的血色就褪去一分,气息也变得更加紊乱。 “不……不该是这样……”林守渊喃喃自语,眼神中充满了不甘与一丝隐藏极深的恐惧,“这里是‘墟’……是终极的归宿……也是新生的起点……我能感觉到……那伟大的本源……” 他似乎感应到了沈厌的注视,猛地抬起头,那双因疯狂和虚弱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沈厌,尤其是他那只散发着灰光的结晶右臂。 “是你!都是因为你!”林守渊的声音嘶哑,充满了怨毒,“如果不是你强行引爆‘沉降池’,打乱了我的仪式,我本可以更平稳地接引本源,而不是被卷入这无序的外围!” 沈厌沉默地看着他,左眼沉寂,右眼的暗金符文稳定地旋转着。他没有感受到林守渊所说的“伟大本源”,只感受到了无处不在的死寂与同化。或许,林守渊感知到的,只是“墟”更深层、更危险的陷阱? “把你的手臂给我!”林守渊突然嘶吼道,眼中闪烁着贪婪与绝望交织的光芒,“我感觉到了!它适应了这里!它能在这里汲取力量!把它给我!我就能找到真正的核心,完成融合!” 说着,他竟然不顾自身力量的快速消耗,强行催动残存的秩序之力,化作数道暗淡的金色锁链,如同毒蛇般穿过灰烬雾霭,向沈厌的结晶右臂缠绕而来! 在这里,他的力量被极大压制,这锁链的速度和威力,远不及外界。 沈厌甚至没有大幅闪躲,只是结晶右臂随意一挥。 嗤——! 暗灰色晶刃划过,那几道金色锁链如同被点燃的棉线,瞬间断裂、消散,连一丝涟漪都未能激起。 林守渊闷哼一声,身体剧烈摇晃,显然受到了反噬。他难以置信地看着沈厌,看着他那条在灰烬中仿佛如鱼得水的右臂,脸上的疯狂逐渐被一种更深的惊惧所取代。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你只是个残次品……一个意外的产物……”他失神地喃喃。 沈厌没有理会他的呓语。他缓缓转动身体,结晶右臂的灰光如同触角般向四周延伸,感知着这片死寂的空间。他需要找到出路,或者……至少找到一个相对安全,能让他稍微喘息、处理左臂伤势的地方。一直维持右臂力场抵御灰烬侵蚀,对他本已濒临崩溃的身体也是巨大的负担。 他注意到,周围的灰烬雾霭并非均匀分布。在某些方向,灰烬的流动似乎更“缓慢”一些,颜色也略显“深沉”。而在另一些方向,则隐约能感觉到极其微弱的、混乱的能量湍流。 遵循着右臂传来的一种近乎本能的指引,他选择了一个灰烬流动相对平缓的方向,开始控制着力场,如同在粘稠的液体中划动般,缓慢地“游”去。 “等等!你要去哪里?!”林守渊见沈厌要离开,顿时慌了。在这片绝望的死寂之地,哪怕是一个恨不得立刻杀死自己的敌人,其存在本身,也成了一种扭曲的“依靠”。他挣扎着,试图跟上沈厌,但他那与环境冲突的力量,让他的移动比沈厌困难十倍,距离迅速被拉开。 “带我一起走!沈厌!我知道出去的办法!我知道‘墟’的秘密!”林守渊在后面声嘶力竭地喊道,语气中带着一丝哀求。 沈厌的动作顿了一下,但没有回头。林守渊的话,他连一个标点符号都不信。他现在唯一能依靠的,只有这条异变的右臂,以及怀中那两块微微发热、与这片空间隐隐共鸣的“幽鉴”碎片。 他继续向前“游”动,身影逐渐被浓稠的灰烬雾霭吞噬。 身后,林守渊绝望的呼喊越来越微弱,最终彻底消失在那片永恒的、沙沙作响的死寂之中。 沈厌独自一人,漂浮在这片名为“墟”的规则坟墓里,向着未知的深处,开始了他的求生之旅。左臂的剧痛,身体的虚弱,以及右臂与幽鉴碎片传来的、指向某个方向的微弱牵引感,是他此刻仅有的坐标。 他不知道前方有什么,是更大的危机,还是渺茫的生机。 他只知道,必须向前。 第192章 残响迷宫 沈厌在死寂的灰烬之海中“游动”了不知多久。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唯有左臂持续的剧痛和身体深处不断加剧的疲惫感,提醒着他自身存在的脆弱。周围永远是那片缓慢飘荡、沙沙作响的灰色雾霭,视线被局限在狭小的范围内,仿佛整个世界都已被这种代表着终极虚无的灰烬所填充。 他右臂结晶散发的灰光力场稳定地排开靠近的灰烬,但维持这力场本身,就在持续消耗着他本就不多的精力。怀中的“幽鉴”碎片传来稳定的温热感,像黑暗中的灯塔,微弱却坚定地指向某个固定的方向,那是他此刻唯一的指引。 就在他感觉身体的疲惫即将到达某个临界点时,前方灰蒙蒙的视野中,似乎出现了一些……不一样的东西。 那不再是均匀的灰烬雾霭,而是一些模糊的、扭曲的轮廓。随着他艰难地靠近,那些轮廓逐渐清晰——那是一片巨大无比的、由灰烬凝固而成的……“地貌”。 如同海底深处突兀隆起的山脉,又像是某种巨兽风化亿万年的骸骨。嶙峋的、毫无规律可言的灰烬“岩石”构成了崎岖的“地面”和耸立的“峰峦”。这些灰烬岩石并非坚硬无比,脚踩上去会留下浅浅的痕迹,散发出更多细微的灰烬尘埃,但至少提供了一个可以暂时脱离漂浮、稍作歇息的“立足点”。 沈厌控制着力场,缓缓降落在这一片灰烬山脉的边缘。脚踏实地的感觉让他几乎虚脱,他靠在一块巨大的、形状扭曲的灰烬岩石上,剧烈地喘息着。他低头检查左臂,伤势没有恶化,但也没有任何好转的迹象,只是麻木地疼痛着。他尝试调动一丝微弱的生气滋养伤处,却发现在这片死寂之地,连他自身的生机都仿佛被冻结,运转起来晦涩无比。 他必须尽快处理伤势,至少要进行简单的固定,否则在这未知的环境里,这条手臂迟早会成为致命的累赘。 然而,就在他刚喘过一口气,准备寻找相对稳固的地方处理左臂时,一阵极其细微的、并非物理声音的“波动”,如同水面的涟漪,悄无声息地扫过他的身体。 不是通过耳朵,而是直接作用于灵魂层面。 这波动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浓烈的绝望,刻骨的不甘,还有一丝……扭曲的疯狂。 沈厌猛地抬头,右眼的暗金符文骤然亮起! 只见他前方不远处,那片灰烬岩石的阴影中,一团人形的、半透明的灰色“雾气”缓缓凝聚。它没有五官,没有具体的形态,只是大致维持着人类的轮廓,内部不断翻滚着破碎的光影片段,那些片段里,有燃烧的城市,有哭泣的面孔,有绝望的嘶吼……全都是负面情绪与失败记忆的凝聚体! “残响……” 一个名词自然而然地浮现在沈厌的脑海。这是他在触碰那些灰烬时,偶尔捕捉到的破碎信息之一。它们是陨落于此的强者,或是被“墟”吞噬的文明,其不甘的执念与破碎的记忆,在漫长岁月中与灰烬结合,形成的诡异存在。它们没有真正的智慧,只剩下本能——对一切“鲜活”存在的嫉妒与攻击欲! 那“残响”凝聚成型的瞬间,便发出一阵无声的尖啸,化作一道灰色的流影,朝着沈厌猛扑过来!它所过之处,连那些灰烬岩石都仿佛被“感染”,表面泛起更多不稳定的波纹! 沈厌瞳孔一缩,结晶右臂本能地向前格挡! 嗤! 暗灰色晶刃与那灰色流影碰撞,没有实质的触感,却有一股冰冷刺骨的、直接冲击灵魂的负面情绪洪流,顺着晶刃狠狠撞入沈厌的意识! 绝望!痛苦!怨恨!失败!…… 无数混乱而极端的情绪如同决堤的洪水,试图淹没他的理智,将他拖入永恒的疯狂! 沈厌闷哼一声,左眼的沉寂被打破,闪过一丝痛苦之色。他右眼的暗金符文疯狂旋转,竭力稳定着识海,同时结晶右臂上的灰光大盛! “湮灭!” 他低吼一声,不再仅仅是被动格挡,右臂晶刃上的湮灭之力彻底爆发! 那扑来的灰色流影如同撞上了无形的墙壁,前冲之势戛然而止!构成它身体的灰色雾气在湮灭之力下剧烈沸腾、消融,内部那些破碎的光影片段发出无声的哀嚎,迅速黯淡、碎裂! 短短两三秒,那道人形“残响”便在晶刃前彻底消散,重新化为了最基础的灰烬尘埃,融入了周围的环境之中。 攻击消失了,但那冲击灵魂的负面情绪残留,依旧让沈厌感到一阵强烈的恶心与眩晕。他单膝跪地,用结晶右臂支撑着身体,大口喘息,右眼的暗金符文光芒也略微暗淡了一些。 消灭一个“残响”,对他精神和力量的消耗,远比想象中更大。而且,这还只是最外围、看起来并不算强大的一只。 他警惕地环顾四周。这片由灰烬凝固而成的“山脉”,绝非安全的避风港。这里沉淀了太多的失败与绝望,是“残响”滋生的温床。 果然,仿佛是回应他的想法,四周灰烬岩石的阴影中,又接二连三地亮起了一团团半透明的灰色光芒。一道,两道,三道……足足五六道“残响”缓缓凝聚,它们形态各异,有的扭曲如兽,有的保持着模糊的人形,但无一例外,都散发着浓烈的恶意与死寂,从不同的方向,朝着沈厌包围过来。 它们被刚才同伴的“死亡”和沈厌身上那“鲜活”的气息所吸引。 沈厌缓缓站直身体,结晶右臂横在身前,左臂无力地垂在身侧,脸色苍白,眼神却冰冷如铁。 他看了一眼怀中微微发热的“幽鉴”碎片,又感受了一下右臂结晶内流转的力量。 不能被困在这里。 必须冲出去! 他锁定了一个“残响”数量相对较少的方向,在那几只“残响”扑上来的瞬间,结晶右臂猛地向前挥出! 一道凝练的、半月形的灰芒脱手而出,无声地斩过灰烬雾气! 冲在最前面的两只“残响”瞬间被灰芒从中斩过,发出无声的凄厉尖啸,形体溃散大半。但另外三只已经从侧翼和后方逼近,冰冷的负面情绪冲击如同潮水般涌来! 沈厌右眼暗金符文爆闪,强行扛住精神冲击,身体如同鬼魅般在狭窄的岩石缝隙间移动,结晶右臂或斩或刺,每一次挥动,都精准地点在“残响”最核心的执念节点上! 灰芒闪烁,负面情绪四散飞溅。 战斗短暂而激烈。 当最后一只“残响”在晶刃下哀嚎着消散时,沈厌也几乎到了极限。他靠在冰冷的灰烬岩壁上,汗水浸湿了额发,与灰烬混合成泥泞的痕迹,右眼深处的暗金符文旋转速度明显慢了下来,光芒黯淡。 他不敢停留,强撑着疲惫不堪的身体,迅速离开了这片刚刚爆发战斗的区域,向着“幽鉴”碎片指引的方向,更深处的“山脉”内部走去。 沿途,他看到了更多诡异的景象:一些灰烬岩石上,凝固着清晰的、痛苦挣扎的人形印记;某些区域的灰烬颜色格外深沉,仿佛浸透了某种暗色的血液;他甚至在一处较为开阔的“谷地”,看到了一片由无数破碎兵器、铠甲残骸堆积而成的“坟场”,那些残骸也完全由灰烬构成,散发着不甘的战意与死寂。 这里,是一座由失败者的记忆与执念构筑而成的……巨大迷宫。 而他,沈厌,一个身受重伤、力量所剩无几的闯入者,必须在这座迷宫中,找到那条渺茫的生路。 他小心翼翼地穿行在嶙峋的灰烬怪石之间,尽量避开那些散发着浓烈负面情绪波动的区域。有时,他能感觉到有更强大、更隐晦的“注视”从迷宫深处传来,那或许是更古老的“残响”,它们暂时没有动作,只是冷漠地观察着这只意外的“虫子”。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出现了一个相对隐蔽的、由几块巨大灰烬岩石天然形成的凹陷处,像是一个小小的洞穴。 沈厌犹豫了一下,感受着“幽鉴”碎片传来的方向与这里并不冲突,便决定暂时在此休整。他必须处理左臂的伤势,并尽可能恢复一点体力。 他钻进这个仅能容纳一人蜷缩的“洞穴”,结晶右臂在外围布下一层极其稀薄的力场,尽可能隔绝自身气息。然后,他背靠着冰冷的灰烬岩壁,缓缓坐下,终于有机会将注意力完全放在那条扭曲变形的左臂上。 就在他准备尝试进行初步固定时,他的目光无意中扫过“洞穴”内侧的岩壁。 那里,似乎刻着什么东西。 不是自然的纹路,而是……某种人工的痕迹? 他凑近一些,右眼的暗金符文微亮,仔细看去。 只见那灰烬凝固的岩壁上,刻着几个已经有些模糊、却依旧能辨认出的字迹,那字迹潦草而绝望,仿佛是用最后的力量刻画上去的: “后来者……小心……守夜人……” 守夜人? 沈厌的心猛地一沉。 在这片代表着终结与死寂的“墟”中,除了这些无意识的“残响”,难道还存在者……拥有“身份”的活物? 第193章 守夜低语 岩壁上那潦草而绝望的字迹,如同冰锥刺入沈厌的脑海,瞬间驱散了他强行积攒起来的一点睡意。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窜上头顶,比这“墟”境的冰冷更加彻骨。 守夜人? 在这片万物终结、规则坟场之地,除了那些凭借本能攻击一切活物的“残响”,竟然还存在拥有明确称谓的“存在”?是敌是友?是像他一样的被困者,还是……这片死寂世界的原生“居民”? 刻下这警告的人,又经历了什么?他口中的“守夜人”,是守护着什么,还是……在“看守”着像他们这样的闯入者? 无数的疑问瞬间涌上心头,让沈厌本就紧绷的神经几乎要断裂。他背靠着冰冷的灰烬岩壁,右眼的暗金符文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旋转着,警惕地感知着“洞穴”外的一切动静。结晶右臂散发的力场被压缩到最小范围,只勉强覆盖住自身,如同黑暗中蜷缩起来,尽可能减少自身存在的猎物。 左臂的剧痛依旧,但他此刻已无暇顾及。处理伤势的计划被彻底搁置,生存的本能压倒了一切。 时间在死寂中缓慢流逝。灰烬雾霭依旧在“洞穴”外无声地飘荡,沙沙的轻响仿佛是这片空间永恒的背景音。远处,偶尔会传来几声模糊的、并非物理声音的“残响”尖啸,带着令人心烦意乱的负面情绪波动。 似乎……并没有什么异常。 但沈厌不敢有丝毫松懈。岩壁上的警告绝非空穴来风。他尝试调动右臂结晶内那微弱流转的三色光晕,更深入地感知周围。除了那些无意识的“残响”散发出的混乱波动外,这片灰烬山脉深处,似乎确实存在着一种更加隐晦、更加……“有序”的冰冷气息。那气息如同潜藏在深海之下的暗流,缓慢,稳定,带着一种漠视一切的沉寂,与周围狂暴混乱的“残响”波动截然不同。 难道那就是……“守夜人”?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脚步声”,突兀地闯入了沈厌的感知! 那不是物理意义上的踩踏声,而是一种规则的“震颤”,一种空间结构被某种存在“路过”时产生的细微涟漪。这“脚步声”带着一种独特的韵律,缓慢,规律,每一步的间隔都分毫不差,仿佛某种精准的钟摆,在这片混乱无序的“墟”境中,显得格外诡异和不协调。 它正在靠近! 来自“洞穴”外的某个方向,正不疾不徐地朝着他藏身的这片区域而来! 沈厌的心脏骤然收缩,呼吸几乎停止。他全力收敛自身所有气息,连结晶右臂的灰光都压制到近乎熄灭,整个人仿佛与身后的灰烬岩石融为一体。唯有右眼深处的暗金符文,如同最精密的雷达,死死锁定着那越来越近的规则震颤。 他能“感觉”到,那是一个“个体”。其散发出的气息冰冷而纯粹,不带任何“残响”那种混乱的负面情绪,只有一种绝对的、执行某种“职责”般的漠然。它所过之处,连那些飘荡的灰烬雾霭都仿佛变得“温顺”了一些,主动避让开来。 这绝对就是刻下警告之人所说的“守夜人”! 脚步声在“洞穴”外不远处停顿了一下。 沈厌甚至能“感觉”到一道无形的、冰冷的“视线”扫过他藏身的这片区域。那视线并非基于光线,而是某种规则的探查,如同扫描仪般掠过每一寸灰烬岩石。 他屏住呼吸,将自身的存在感降至最低,连思维都仿佛冻结。结晶右臂内的力量蓄势待发,准备在暴露的瞬间做出拼死一击。 冰冷的探查持续了大约三秒。 然后,那规律的脚步声再次响起,开始缓缓远去。 它……没有发现? 沈厌紧绷的神经不敢有丝毫放松,依旧维持着绝对的静止,感知着那脚步声渐行渐远,最终彻底消失在灰烬迷宫的深处。 直到确认那“守夜人”真的离开了,他才缓缓地、极其轻微地吐出一口浊气。冷汗已经浸透了他残破的衣服,紧贴着冰冷的身躯。 好险! 这“守夜人”的感知方式显然不同于“残响”,它似乎更依赖于某种规则的异常。沈厌刚才全力收敛,加上结晶右臂与“幽鉴”碎片某种程度上与“墟”的同源性,或许侥幸躲过了探查。 但这也证实了“守夜人”的存在和危险性。一个拥有明确“职责”,能够规律巡视,并且感知方式如此诡异的存在的出现,让这片“墟”境的危险性陡然提升了数个等级。 他不能再待在这个临时的藏身点了。这里刚刚被“守夜人”探查过,难保它不会杀个回马枪,或者留下某种标记。 必须立刻离开! 沈厌强忍着左臂的剧痛和身体的疲惫,小心翼翼地探出“洞穴”,再次确认那“守夜人”的气息已经完全消失。他看了一眼怀中依旧散发着稳定温热感、指向固定方向的“幽鉴”碎片。 出路,或者说,暂时的安全区,很可能就在碎片指引的方向。但那个方向,似乎也正是刚才“守夜人”前来的方向,以及它离去的大致方位。 是巧合,还是……那个方向存在着什么,既吸引了“幽鉴”碎片,也吸引了“守夜人”的注意? 前路未知,强敌环伺,自身状态糟糕透顶。 沈厌深吸了一口冰冷死寂的空气,那空气仿佛带着灰烬的味道,直抵肺腑。他没有选择。 结晶右臂的灰光再次亮起,比之前更加凝练,他将力场控制在仅仅包裹自身的薄薄一层,以减少消耗和被发现的概率。然后,他迈开脚步,沿着“幽鉴”碎片指引的方向,同时也是“守夜人”出没的方向,再次踏入了那片由失败者执念构筑的、危机四伏的灰烬迷宫。 这一次,他的行动更加谨慎,如同幽灵般在嶙峋的怪石间穿行,时刻感知着周围的规则波动,既要避开那些躁动的“残响”,更要警惕那不知何时会再次响起的、规律的“脚步声”。 岩壁上那“小心守夜人”的警告,如同沉重的枷锁,套在了他的心上。 这片“墟”,远比他想象的更加复杂,也更加危险。他不仅要面对环境的侵蚀和“残响”的攻击,还要躲避那神秘而强大的“守夜人”。 求生之路,似乎变得更加漫长和绝望了。 第194章 灰烬之湖 沈厌在死寂的迷宫中跋涉,每一步都如同踩在刀尖上。左臂的剧痛已近乎麻木,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入骨髓的冰冷,仿佛那条手臂正在逐渐失去生机,与周围的灰烬同化。身体的疲惫如同潮水,一波波冲击着他摇摇欲坠的意识防线。唯有右眼深处那稳定旋转的暗金符文,以及怀中“幽鉴”碎片传来的、坚定不移的温热指引,支撑着他没有倒下。 他避开了三波游荡的“残响”,其中一次甚至感知到了一股远比之前强大、几乎凝成实质的怨恨波动,他不得不绕了很远的路。更让他神经紧绷的是,期间他又一次捕捉到了那规律的、代表“守夜人”的规则震颤,幸好距离尚远,他及时隐匿,才未被发现。 这片灰烬山脉仿佛没有尽头,嶙峋的怪石和永恒的灰色构成了全部的世界。绝望如同附骨之疽,不断侵蚀着他的意志。他甚至开始怀疑,“幽鉴”碎片指引的方向,是否真的存在出路,还是仅仅指向另一个更深的陷阱。 就在他感觉自己即将被疲惫和绝望彻底吞噬时,前方的景象豁然开朗。 他穿过一道狭窄的、如同天然门户的灰烬石峡,眼前的景象让他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残存的左眼微微睁大。 不再是连绵起伏的灰烬山峦,而是一片……巨大的、平坦的“湖泊”。 当然,湖中并非清水,而是更加浓稠、近乎液态的灰烬。这些灰烬缓慢地、粘稠地流动着,表面泛着金属般的暗淡光泽,无数更加细微的规则碎片在其中沉浮、生灭,仿佛星沙。整个“湖面”异常平静,不起波澜,却散发着比周围山脉更加深沉、更加古老的死寂气息。 而在“湖泊”的中央,矗立着一座……岛屿。 那岛屿同样由灰烬构成,但形态却与周围的杂乱截然不同。它呈现出一种相对规整的、类似金字塔般的锥形结构,层层向上收拢,表面隐约可见某种人工开凿的阶梯痕迹。岛屿的顶端,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散发着极其微弱的、与周围灰烬格格不入的柔和白光。 那白光虽然微弱,但在这一片死寂的灰色世界中,却如同黑夜中的孤灯,无比醒目。 几乎在看到那白光的瞬间,沈厌怀中的“幽鉴”碎片猛地变得滚烫!一股强烈无比的共鸣与渴望感从中传来,指引的方向,赫然便是湖心那座岛屿! 那里有东西!某种与“幽鉴”密切相关,或者能对当前绝境产生转机的东西! 希望,如同微弱的火苗,在沈厌近乎冻结的心底重新燃起。 但紧接着,现实的问题摆在了面前。 如何渡过这片诡异的“灰烬之湖”? 湖面看似平静,但沈厌的右眼能清晰地“看”到,湖水中蕴含的规则碎片更加密集,侵蚀性也更强。他那稀薄的力场能否支撑他渡过这片广阔的湖面?而且,谁又能保证这看似平静的湖面下,没有隐藏着比“残响”更可怕的东西? 他尝试着,将结晶右臂的一根晶刃,小心翼翼地探入湖边的“湖水”中。 嗤—— 一声轻微的、仿佛冷水滴入热油的声音响起。晶刃接触到的液态灰烬瞬间沸腾起来,一股强大的、试图同化与湮灭的力量顺着晶刃传递回来!沈厌感觉右臂微微一沉,维持晶刃存在的力量消耗陡然增加了一截! 他立刻将晶刃收回。只是短暂接触,就消耗不小,若是整个人渡湖,消耗将难以想象。以他现在的状态,很可能在半途就力竭沉没,被这灰烬之湖彻底吞噬。 此路不通。 沈厌眉头紧锁,沿着湖边缓慢移动,试图寻找其他方法。湖岸线曲折,但除了光滑如镜的灰烬“湖岸”和那粘稠的“湖水”,看不到任何类似船只或者桥梁的东西。 难道要眼睁睁看着希望就在眼前,却无法触及?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湖心岛屿,尤其是那隐约的阶梯痕迹和顶端的微弱白光。如果……如果能直接到达岛屿的“岸边”,是否就能避开这危险的湖水? 一个大胆的念头在他脑中闪现。 空间……这里的空间规则本就混乱且脆弱。他的结晶右臂蕴含着一丝混沌本源,具备一定的湮灭特性,而“幽鉴”碎片似乎对空间有着独特的感应和联系…… 他能不能……强行在这里,撕开一道短暂的空间通道?直接跨越湖面,抵达岛屿? 这个想法极其疯狂,对力量的掌控要求极高,一旦失败,很可能不是掉进湖里那么简单,而是被混乱的空间规则撕碎,或者放逐到未知的维度。 但眼下,他似乎没有更好的选择了。 沈厌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找到一处相对稳固的湖边岩石,盘膝坐下——尽管这个动作牵动了左臂的伤势,让他额头瞬间冒出冷汗。他必须先尽可能恢复一丝力量,并调整好状态。 他闭上双眼,不再去看那近在咫尺却又远在天边的岛屿,将全部心神沉入体内。 精神集中于右眼的暗金符文,引导着其中蕴含的、来自秩序侧残存的理解,稳定着濒临崩溃的识海,抵御着外界无孔不入的负面情绪侵蚀。 意识沟通结晶右臂,感受着其中那三色光晕的流转。灰暗代表混沌与湮灭,金色代表秩序残能,黑色代表“墟”的本源沉淀。他需要小心翼翼地调动其中的混沌之力,但又必须用自身意志和那丝秩序残能加以约束,避免彻底失控。 同时,他分出部分心神,与怀中那两块滚烫的“幽鉴”碎片建立联系。碎片传来的不仅仅是方向指引,还有某种关于空间结构的、模糊的“知识”或“感觉”,如同本能般流入他的意识。 时间一点点流逝。在这绝对死寂的环境里,恢复速度慢得令人绝望。但他别无他法,只能如同沙漠中跋涉的旅人,一点点收集着那微不足道的露水。 不知过了多久,沈厌猛地睁开双眼。 左眼依旧沉寂,右眼的暗金符文却亮起了进入“墟”以来最稳定的光芒。结晶右臂上的灰光内敛,但内部三色光晕的流转速度明显加快,散发出一种危险的平衡感。 他站起身,走到湖边,目光锁定湖心岛屿的岸边。 就是现在! 他低喝一声,结晶右臂五指(晶刃)猛地向前方虚空一抓!并非抓向实物,而是抓向那片区域的空间结构本身! 嗡——! 一股无形的波动以他的右臂为中心扩散开来!前方的空间开始剧烈扭曲,灰烬雾气被强行排开,露出后面更加深邃的、布满了混乱色彩和裂纹的“背景板”!那是空间被强行干涉、即将被撕裂的征兆! 与此同时,他怀中的“幽鉴”碎片爆发出强烈的光芒,一股清晰的坐标感和空间锚定感涌入他的意识,帮助他稳定着那即将崩溃的通道出口,将其牢牢锁定在湖心岛屿的岸边! “开!” 沈厌将右臂结晶内积攒的力量,连同“幽鉴”碎片提供的空间指引,一同爆发出来! 嗤啦——! 一声如同布帛被强行撕开的、令人牙酸的巨响在他脑海中炸开!(并非物理声音,而是规则层面的剧烈摩擦) 只见他前方的空间,被硬生生撕开了一道狭长的、边缘不断扭曲崩灭的黑暗裂缝!裂缝内部是狂暴的空间乱流,而裂缝的另一端,隐约可见正是那座灰烬岛屿坚硬的“地面”! 通道成了! 但极不稳定!裂缝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收缩、弥合! 沈厌没有丝毫犹豫,用尽全身力气,纵身一跃,如同扑火的飞蛾,冲向那道通往希望——或者说可能是另一个绝境——的空间裂缝! 在他的身影被裂缝吞没的下一秒,那道强行撕开的空间通道便彻底崩溃、消失不见。湖面恢复了之前的死寂和平静,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只有远处灰烬迷宫的深处,那规律的“脚步声”,似乎微微停顿了一瞬,随即又以不变的节奏,继续它的巡视。 第195章 碑文与守望者 空间转换带来的强烈眩晕感尚未完全消退,沈厌便感到脚下一实,已然踏上了湖心岛屿坚硬的灰烬地面。他踉跄一步,用结晶右臂勉强撑住身体,才没有摔倒。左臂传来的剧痛让他眼前阵阵发黑,强行撕裂空间带来的精神与力量的双重透支,几乎抽空了他最后一丝气力。 他急促地喘息着,第一时间抬头环顾四周。 岛屿比从远处看更加规整,呈标准的四方锥形,层层收拢的阶梯清晰可见,由某种压缩到极致的、闪烁着金属光泽的灰烬构成,坚固异常。他此刻正站在岛屿最底层的边缘,身后便是那片死寂的灰烬之湖。湖面依旧平静,仿佛刚才那惊险的空间跳跃从未发生。 而他的正前方,岛屿的中心,矗立着的并非他想象中的建筑或器物,而是一块巨大的、长方形的灰烬石碑。 石碑通体呈暗灰色,材质与岛屿本身一致,但更加致密,表面光滑如镜,却又隐隐流动着内敛的光泽。它约有三人高,静静屹立,散发着一种亘古永存般的苍凉与沉寂。 吸引沈厌目光,以及引起“幽鉴”碎片强烈共鸣的,正是这块石碑。 他强忍着虚弱,一步步走近。越是靠近,越能感受到石碑散发出的那种奇异波动。那并非“残响”的混乱怨念,也非“守夜人”冰冷的规则巡视,而是一种……沉淀了无尽时光的、浩瀚而悲悯的“意念”。 终于,他站到了石碑面前。 石碑表面,刻满了密密麻麻的、他从未见过的奇异文字与符号。这些文字并非镌刻上去的,更像是自然生成,与石碑本身融为一体,流淌着微弱的光芒。它们结构复杂而优美,蕴含着某种难以言喻的韵律,仿佛记录着宇宙的生灭,规则的变迁。 沈厌完全不认识这些文字,但当他集中精神,将意识沉浸其中时,一些模糊的、碎片化的信息,却如同涓涓细流,自然而然地涌入他的脑海: “……观测……记录……平衡之器……” “……混沌潮汐……秩序壁垒……纪元更迭……” “……门扉非终途,亦非起始……枢纽……” “……守望者……职责……防止……彻底……湮灭……” “……后来者……持钥之人……谨记……” 信息断断续续,模糊不清,却蕴含着惊人的秘密! 这块石碑,似乎是一个名为“观测者”或类似存在的记录!它提到了“平衡之器”(是否指“幽鉴”?),提到了“混沌潮汐”与“秩序壁垒”的对抗与纪元更迭,提到了“门扉”是某种“枢纽”而非单纯的终点或起点! 最关键的是,它提到了“守望者”的职责——防止“彻底湮灭”! 难道……“守夜人”就是这碑文中所说的“守望者”?它们并非恶意存在,而是在执行着某种防止“墟”的力量彻底失控、湮灭一切的使命? 那它们为何会对闯入者抱有敌意?是为了防止外来者破坏这里的平衡吗? “持钥之人”……是指拥有“幽鉴”碎片的自己吗?“谨记”?谨记什么? 无数的信息碎片冲击着沈厌的意识,让他本就疲惫的大脑更加混乱。他试图获取更多、更清晰的信息,但石碑传递来的意念流依旧断断续续,仿佛信号不良。 就在这时—— 嗡…… 一股熟悉的、规律的、冰冷的规则震颤,由远及近,清晰地传入他的感知! “守夜人”!它来了!而且正在登上这座岛屿! 沈厌浑身一僵,瞬间从碑文的信息冲击中惊醒。他猛地转头,只见在岛屿底层通往上一层的阶梯入口处,一个身影正缓缓拾级而上。 那并非他想象中的怪物或铠甲武士,而是一个……人形的轮廓。 它周身笼罩在一层淡淡的、如同灰烬凝聚而成的雾气中,看不清具体样貌,只能隐约分辨出四肢和头颅的形态。它没有佩戴任何武器,只是空着双手,步伐缓慢而规律,每一步落下,都让周围的灰烬规则产生细微的共鸣。它的“视线”——一种无形的、规则的探查——正毫无感情地扫过岛屿的每一寸地方。 它的目标,显然是这座岛屿的核心——这块石碑,以及……刚刚抵达这里的沈厌! 逃? 无处可逃。岛屿就这么大,跳回湖里是死路一条。 战? 以他现在的状态,面对这个气息深不可测、疑似“守望者”的存在,胜算渺茫。 沈厌的心沉到了谷底。他背靠着冰冷的石碑,结晶右臂横在身前,左臂无力地垂着,右眼的暗金符文疯狂旋转,试图寻找一线生机。 “守夜人”的脚步不疾不徐,已然踏上了沈厌所在的这一层平台。它停了下来,那笼罩在灰雾中的“面孔”,似乎正对着沈厌的方向。 没有攻击,没有质问,只有一片死寂的漠然。 沈厌能感觉到,那股冰冷的规则探查再次笼罩了自己,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清晰、都要深入。它似乎在仔细地“审视”着自己,尤其是他那条异变的结晶右臂,以及怀中那散发着共鸣的“幽鉴”碎片。 时间仿佛凝固了。 沈厌全身肌肉紧绷,准备迎接随时可能到来的致命攻击。他甚至能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的声音,在这死寂的环境中格外清晰。 然而,预想中的攻击并未到来。 那“守夜人”在“审视”了他片刻后,竟然缓缓地……抬起了它那由灰烬雾气构成的手臂,指向了沈厌身后的那块巨大石碑。 然后,一个冰冷、僵硬、毫无任何情绪波动的声音,直接响彻在沈厌的意识深处,用的正是那种石碑上的奇异语言,但沈厌却莫名地理解了其中的含义: “记录……” “……尚未完成。” “钥……不全。” “……等待。” 说完这几句没头没尾的话,“守夜人”收回手臂,不再“看”沈厌,而是如同完成了某种例行检查般,转过身,迈着那永恒不变的规律步伐,沿着来时的阶梯,缓缓向下走去,身影逐渐消失在灰雾弥漫的阶梯深处。 规则的震颤感也随之远去。 平台上,只剩下沈厌一人,背靠着冰冷的石碑,浑身被冷汗浸透,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脸上充满了劫后余生的茫然与震惊。 它……没有攻击我? 它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 “记录尚未完成”?是指这块石碑还在记录着什么吗? “钥不全”?是指“幽鉴”碎片还不完整? “等待”?等待什么?等待碎片集齐?还是等待别的? 这个“守夜人”,这个“守望者”,它的行为似乎并非单纯的驱逐或毁灭闯入者,而是遵循着某种更复杂的、与这块石碑相关的……程序? 沈厌缓缓滑坐在地上,倚靠着石碑,剧烈的喘息渐渐平复。巨大的精神压力和体力透支让他几乎虚脱,但“守夜人”的异常反应和那些话语,却在他心中掀起了更大的波澜。 这座岛屿,这块石碑,以及那些神秘的“守望者”,似乎隐藏着关于“墟”、关于“门扉”、关于混沌与秩序的更深层秘密。 他暂时安全了,但谜团,却更多了。 他抬起头,望着石碑上那些流淌着微光的陌生文字,感受着怀中“幽鉴”碎片持续的温热与共鸣。 “钥不全……”他喃喃自语,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复杂的神色。 或许,离开这里的线索,并不仅仅是找到出路,更在于解开这些谜题,找到那所谓的……完整的“钥”。 第196章 碎镜重圆? 冰冷的石碑仿佛汲取着沈厌体内最后一丝温度,但他此刻却无暇顾及。脑海中回荡着“守夜人”离去时那冰冷的话语——“记录尚未完成”、“钥不全”、“等待”。这些词语如同投入死水中的石子,在他近乎枯竭的心湖中激起圈圈涟漪。 等待?他等不起。左臂的伤势、不断消耗的生命力、以及这片死寂之地无时无刻的侵蚀,都在提醒他,停留即是死亡。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怀中那两块微微发热的“幽鉴”碎片。引起共鸣的源头,似乎并非仅仅是这块石碑本身,而是石碑内部……或者说,是石碑与这两块碎片之间,某种未完成的联系。 “钥不全……”他凝视着碎片,又看向石碑上那些流淌着微光的奇异文字。一个念头如同电光石火般闪过——这块石碑,是否本身也承载着部分“幽鉴”的信息,甚至是……另一块更大碎片的“地图”或者“引信”? “守夜人”说记录尚未完成。是否意味着,这块石碑还在持续接收或记录着外界,或者其他“幽鉴”碎片的信息?而自己手中的碎片,就是激活或者补全这记录的“钥匙”的一部分? 这个想法让他精神一振。如果石碑能提供更多关于其他碎片下落,或者关于离开“墟”的方法的信息,那将是至关重要的突破! 他挣扎着站起身,不顾左臂传来的撕裂痛楚,将右手(晶刃已在他意念控制下暂时收敛了锋芒,化为覆盖着结晶的类手掌形态)轻轻按在冰冷的石碑表面。 触手一片冰凉,但并非毫无反应。当他将自身一丝微弱的精神力,连同“幽鉴”碎片传来的共鸣波动,一起尝试着注入石碑时,异变发生了! 嗡—— 石碑表面那些原本只是静静流淌微光的奇异文字,骤然亮了起来!光芒并不刺眼,却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深邃感。更多的、更加清晰的碎片化信息,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地冲入沈厌的意识! “……坐标锁定……残片三……位于‘沸血之渊’……” “……残片四……沉眠于‘寂静回廊’尽头……” “……核心碎片……遗失……‘门扉’彼端……波动紊乱……” “……警告……强行聚合不全之钥……将引动‘潮汐’……” “……‘守望者’协议……清除不可控变量……” 信息流比之前庞大了数倍,也清晰了数倍!虽然依旧残缺,但沈厌瞬间捕捉到了几个关键点! 其他“幽鉴”碎片的下落!“沸血之渊”、“寂静回廊”……这些显然是“墟”境内的其他区域或者险地!而核心碎片,竟然在“门扉”的彼端?那道连接着未知绝地的门户后面? 更让他心惊的是那条警告——强行聚合不完整的“幽鉴”,会引动“混沌潮汐”?并且会触发“守望者协议”,导致自己被“清除”? 难怪“守夜人”之前没有攻击他,只是警告和观察。它或许判定目前手持不完整“幽鉴”的自己,尚不构成需要立刻清除的“不可控变量”。但一旦自己试图强行聚合碎片…… 就在他消化这些惊人信息的同时,他怀中的两块“幽鉴”碎片与石碑的共鸣达到了一个顶峰! 两块碎片不受控制地自行飞出,悬浮在石碑前方,散发出强烈的幽蓝色光芒!石碑表面对应区域的光芒也凝聚起来,投射出两道清晰的光束,分别连接在两块碎片之上! 紧接着,在沈厌震惊的目光中,那两块他千辛万苦才得到的“幽鉴”碎片,竟然在石碑光束的牵引下,开始缓缓靠拢! 它们边缘闪烁着细密的、如同电路板般的能量纹路,彼此吸引,彼此呼应。一种玄奥的空间波动从它们接触的边缘荡漾开来,周围的灰烬雾霭都被这股力量排斥开,形成了一片短暂的“纯净”区域。 这是……自动聚合? 沈厌心中警铃大作!他想起了石碑的警告——强行聚合不全之钥,将引动潮汐! “停下!”他试图用精神力干涉,但那两块碎片与石碑之间的联系稳固无比,他的干涉如同蚍蜉撼树,根本无法阻止它们靠近的过程! 嗤——! 当两块碎片的边缘终于接触在一起的瞬间,并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只有一声轻微的、仿佛水滴融入湖面的声音。幽蓝色的光芒骤然内敛,两块碎片严丝合缝地拼接在了一起,连接处只留下一道细微的、散发着柔和白光的痕迹,仿佛从未断裂过一般。 合并后的碎片,形态略微变大,上面的纹路变得更加复杂深邃,散发出的空间波动也变得更加稳定和强大。它静静悬浮在空中,散发着令人心安的幽蓝光晕。 成功了?就这么……简单? 沈厌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悸动感猛地传来!并非来自合并的碎片,而是来自……脚下整座岛屿,来自周围无尽的灰烬之湖,来自这片“墟”境的四面八方! “呜——!!!” 一声低沉、悠长、仿佛来自远古洪荒的号角声,毫无征兆地在他意识深处响起!这声音并非物理声音,而是规则的哀鸣,是混沌的躁动! 几乎在号角声响起的同一时间,原本平静死寂的灰烬之湖,开始剧烈地沸腾起来!粘稠的液态灰烬掀起滔天巨浪,无数规则碎片在其中疯狂碰撞、湮灭,释放出毁灭性的能量乱流!整个湖心岛屿开始剧烈震动,仿佛随时都会解体! 天空(如果那永恒的灰色雾霭能被称为天空的话)中,那些漂浮的灰烬如同受到了无形的召唤,开始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旋转、汇聚,形成一个个巨大的、充满了毁灭气息的灰色漩涡! 混沌潮汐!被引动了! 与此同时,一股冰冷、凌厉、充满了“执行”意味的恐怖意志,如同无形的巨网,瞬间笼罩了整个岛屿!这意志比之前那个“守夜人”强大了何止十倍!充满了不容置疑的抹杀意图! “守望者协议……清除不可控变量……” 石碑传递出的最后一条警告信息在沈厌脑海中闪过。 他猛地抬头,只见在岛屿上空,那最大的一个灰烬漩涡中央,一个更加凝实、更加高大的“守夜人”身影正在缓缓凝聚!它周身不再仅仅是灰雾,而是凝聚出了类似暗灰色铠甲的轮廓,手中似乎握着一柄由纯粹规则构成的、散发着终结气息的长矛虚影!它的“目光”如同两柄冰锥,瞬间锁定了手持合并后“幽鉴”碎片的沈厌! 完了! 沈厌心中一片冰凉。刚刚看到一丝希望的曙光,转眼就陷入了十死无生的绝境!强行聚合碎片,果然引来了最可怕的反噬! 现在的他,重伤濒死,力量枯竭,拿什么去对抗这恐怖的“潮汐”和明显是升级版的“守夜人”? 合并后的“幽鉴”碎片似乎也感受到了危机,幽蓝光芒急促闪烁,散发出强烈的空间波动,似乎在本能地寻求逃离。 逃?往哪里逃? 脚下的岛屿在崩裂,周围的灰烬之湖是死亡的陷阱,天空被潮汐和“守夜人”封锁! 绝境!真正的绝境! 沈厌看着手中那散发着幽蓝光芒、刚刚合并的碎片,又看了看天空中那携带着无尽毁灭意志降临的“守夜人”,左眼沉寂如死,右眼的暗金符文却在这一刻,亮起了前所未有的、近乎燃烧般的光芒。 不能死在这里! 他猛地将合并后的“幽鉴”碎片紧紧握在结晶化的右手之中,将残存的、所有的力量——右臂结晶内的三色光晕、识海中暗金符文的力量、乃至生命本源中最后一丝潜能——毫无保留地注入其中! “带我走!去‘沸血之渊’!去‘寂静回廊’!随便哪里!离开这里!” 他对着碎片发出了无声的咆哮,将自己的意志与求生欲强行烙印进去! 似乎是回应了他的决绝,合并后的“幽鉴”碎片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蓝光!一道远比之前他自行撕裂空间要稳定、要宏大得多的空间门户,在碎片前方急速展开!门户的另一端,并非熟悉的景象,而是一片扭曲、炽热、仿佛由熔岩和鲜血构成的赤红世界的一角! “沸血之渊”?!它真的感应到了坐标! 就在空间门户稳定成型的瞬间,天空中那“守夜人”的规则长矛,也已凝聚成形,带着撕裂一切秩序与存在的恐怖力量,如同审判之雷,朝着沈厌轰然刺下! 千钧一发! 沈厌用尽最后力气,纵身跃向那道空间门户! 在他的身影被门户吞没的刹那,规则长矛擦着他的后背掠过,将他原本立足之处的灰烬岩石,连同大片空间,一同化为最基本的虚无! 空间门户在“守夜人”冰冷的“注视”下和“混沌潮汐”的咆哮中,剧烈闪烁了几下,随即猛地闭合消失。 湖心岛屿的震动缓缓平息,沸腾的灰烬之湖也逐渐恢复死寂,只有那高大的“守夜人”依旧悬浮于空,冰冷的规则扫视着空无一物的平台和那块恢复平静的石碑,仿佛在确认“变量”已被清除。 而沈厌,则在意识彻底陷入黑暗之前,只感觉自己被抛入了一条光怪陆离、充满撕裂感的通道,向着那片未知的赤红世界,急速坠落…… 第197章 沸血之渊 意识是在一阵剧烈的、仿佛灵魂被撕扯的痛楚中强行复苏的。 沈厌猛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并非永恒的灰烬之灰,而是一片令人心悸的、仿佛凝固血液般的暗红。灼热的气浪裹挟着硫磺与铁锈的腥臭,扑面而来,呛得他一阵剧烈的咳嗽,牵动了左臂的伤势,让他眼前阵阵发黑。 他发现自己正躺在一片粗糙、灼热的暗红色岩石上。天空是压抑的暗红色,没有日月星辰,只有翻滚的、如同烧红烙铁般的云层,偶尔有炽热的流火如同血泪般划过。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毁灭性能量,暴躁而灼热,与“墟”境那死寂的冰冷截然相反。 这里就是“沸血之渊”? 他艰难地撑起身体,依靠着背后一块滚烫的岩石。结晶右臂下意识地散发出微弱的灰光力场,排开周围过于灼热的空气和那无所不在的、带着腐蚀性的能量微粒。他低头看向自己的左手,伤势依旧,但似乎因为环境的改变,那冰冷的同化感减弱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被炙烤的灼痛。 他还活着。 在最后关头,合并后的“幽鉴”碎片响应了他绝望的呼唤,强行打开了通往“沸血之渊”的通道,将他从那必死的绝境中抛了出来。 他立刻检查怀中,那合并后的“幽鉴”碎片静静躺在那里,幽蓝色的光芒比之前更加温润内敛,但能感觉到其中蕴含的空间力量变得更加庞大和稳定。只是此刻,它显得有些“沉寂”,似乎强行进行超远距离的空间传送,对它也是不小的负担。 暂时安全了……吗? 沈厌不敢有丝毫大意。他强忍着不适,仔细观察着周围的环境。 他身处一片巨大的、由暗红色岩石构成的平台边缘。平台下方,是深不见底的深渊,浓郁的暗红色雾气从中升腾而起,带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和恐怖的高温。而在平台的前方,视野所及的远方,是一片更加骇人的景象—— 那是一片无边无际的、缓慢流动的“海洋”。但海洋的“海水”,是粘稠的、翻涌着气泡的、如同熔融金属与鲜血混合物的赤红液体!炽热的高温扭曲着那片空间,偶尔有巨大的、由凝固血块和燃烧岩石构成的“岛屿”在赤红海洋中沉浮。更远处,甚至能看到连接天地的赤红色龙卷风,以及一些在熔岩血海中游弋的、形态扭曲的巨大阴影! 这里的环境,比灰烬迷宫更加恶劣,更加狂暴! 必须尽快离开这个暴露的平台,找到一个相对安全的藏身之处,处理伤势,恢复力量。 他尝试调动结晶右臂的力量,发现虽然消耗巨大,但右臂结晶内的三色光晕似乎对这种灼热暴躁的能量环境适应得更快一些,恢复速度也比在死寂的“墟”境中稍好。这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他选定了一个方向,那里有一些嶙峋的暗红色怪石,可以暂时提供遮蔽。他拖着疲惫重伤的身体,小心翼翼地沿着平台边缘移动。 脚下的岩石滚烫,空气中弥漫的硫磺气息几乎让人窒息。每走一步,都异常艰难。 就在他即将靠近那片怪石区时,异变突生! 噗嗤! 他侧前方不远处,那片看似坚实的暗红色地面突然破裂,一道赤红色的、如同鞭子般的影子带着尖锐的破空声,猛地向他抽来! 那影子速度极快,表面覆盖着粘稠的、如同岩浆般的液体,散发着恐怖的高温和一种贪婪的吞噬欲望! 沈厌瞳孔一缩,重伤之下反应慢了半拍,只来得及将结晶右臂仓促挡在身前! 啪! 一声脆响!那赤红鞭影狠狠抽在结晶右臂上,一股灼热刺痛顺着手臂传来,更重要的是,一股狂暴的、带着腐蚀性的火毒能量试图顺着接触点侵入他的身体! 结晶右臂灰光大盛,湮灭特性自主激发,将那股火毒能量大部分抵消,但残留的冲击力依旧让沈厌踉跄着后退了几步,牵动全身伤势,喉头一甜,差点吐出血来。 他定睛看去,只见那破裂的地面处,钻出了一只形态怪异的生物。 它大致呈蠕虫状,约有人腰粗细,体表没有皮肤,直接是不断流淌、滴落着赤红熔岩的肌肉组织,头部只有一个巨大的、布满了螺旋利齿的吸盘口器,刚才攻击他的,正是它那可以弹性伸缩的、顶端尖锐的“舌头”。 这怪物散发出的能量波动并不算特别强大,大约相当于外界一些较强的妖兽,但在这“沸血之渊”的环境中,它的攻击附带着极其难缠的火毒和腐蚀特性,而且似乎能借助环境完美隐藏自身。 “熔血蛭”?沈厌的脑海中闪过一个从石碑信息流中捕捉到的名词。 那熔血蛭一击未能得手,发出一种如同金属摩擦般的嘶鸣,庞大的身躯猛地从地底完全钻出,带着一股腥风,张口就向沈厌咬来,那螺旋利齿高速旋转,足以绞碎金石! 若是全盛时期,这种怪物沈厌随手可灭。但此刻,他油尽灯枯,左臂报废,右臂力量也所剩无几。 躲不开! 沈厌眼中厉色一闪,不再犹豫!他非但没有后退,反而迎着那噬咬而来的巨口,将仅存的力量灌注于结晶右臂! 不是防御,而是进攻! 就在那布满利齿的吸盘即将合拢的瞬间,沈厌的结晶右臂如同毒蛇出洞,后发先至,五道暗灰色晶刃瞬间弹出,带着一丝决绝的湮灭之力,狠狠刺入了熔血蛭那大张的口器深处! 噗嗤! 晶刃毫无阻碍地刺入,湮灭之力爆发! 熔血蛭庞大的身躯猛地一僵,那令人牙酸的嘶鸣戛然而止。它体表流淌的熔岩瞬间黯淡、凝固,庞大的身躯如同被抽走了所有生机,剧烈地抽搐了几下,便轰然倒地,不再动弹。伤口处没有血液流出,只有一片被彻底湮灭、化为飞灰的痕迹。 一击毙命。 但沈厌也付出了代价。强行催动湮灭之力,让他本就虚弱的精神力几乎见底,右眼深处的暗金符文光芒黯淡到了极点,身体一阵发软,差点瘫倒在地。 他拄着结晶右臂,剧烈地喘息着,看着地上熔血蛭迅速失去温度、变得如同焦炭般的尸体,心中没有丝毫轻松。 这才只是“沸血之渊”最外围的一只低级怪物。更深处的危险,可想而知。而且,刚才的动静,会不会引来更可怕的东西? 他不敢停留,强撑着走到那片怪石区,找到一个相对隐蔽的缝隙钻了进去。 背靠着依旧滚烫的岩石,他终于得到了片刻的喘息之机。他立刻检查结晶右臂,刚才被熔血蛭抽中的地方,留下了一道浅浅的焦痕,但并未破损,只是其中力量的流转似乎更加滞涩了。 他必须尽快恢复。 他尝试吸收周围环境中那暴躁的火属性能量,却发现极其困难。这种能量与他自身的力量属性冲突,强行吸收只会加剧伤势。而“幽鉴”碎片依旧沉寂,无法提供帮助。 难道只能靠身体硬扛,慢慢等待自然恢复?可他等不起。 绝望再次如同冰冷的潮水般涌上心头。 就在这时,他忽然感觉到,怀中那合并后的“幽鉴”碎片,似乎……动了一下? 不是空间的波动,而是一种……指向性的微弱牵引感? 他心中一动,连忙将碎片取出。只见碎片表面的幽蓝光芒依旧内敛,但其中一道原本复杂的纹路,此刻正散发着比其他部分略微明亮一丝的微光,并且这微光,正指向这片怪石区的……更深处? 难道……这附近,就有石碑所记载的……“残片三”? 这个发现,如同一剂强心针,瞬间驱散了沈厌的部分疲惫和绝望! 他紧紧握住“幽鉴”碎片,感受着那微弱却清晰的指引,目光投向了怪石区深处那更加黑暗、更加灼热的缝隙。 希望,似乎就在前方,那危险未知的黑暗之中。 第198章 血髓晶簇 希望如同风中残烛,微弱却顽固地指引着方向。沈厌紧握着合并后的“幽鉴”碎片,感受着那从特定纹路传来的、指向怪石区深处的微弱牵引。那感觉如同蛛丝般纤细,却坚定不移,在这充满狂暴与毁灭的“沸血之渊”中,为他标示出一条潜在的路径。 他不敢有丝毫耽搁,强忍着左臂的灼痛和全身的虚弱,沿着怪石嶙峋的缝隙,向着指引的方向艰难前行。越往深处,光线越发昏暗,只有岩石本身散发的暗红色微光和空气中游离的火星提供着些许照明。温度却愈发灼热,空气中硫磺与血腥的混合气味浓烈到几乎实质,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吞下烧红的炭火。 脚下的路径崎岖不平,布满了尖锐的岩石棱角和一些不知名生物留下的、已经凝固的暗红色粘稠痕迹。他必须万分小心,既要避开可能隐藏着“熔血蛭”或其他怪物的地面裂隙,也要警惕头顶偶尔坠落的、被高温烤得酥脆的碎石。 “幽鉴”碎片的牵引感越来越强。 终于,在穿过一道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的狭窄石缝后,眼前的景象让他不由得停下了脚步。 这是一个相对开阔的岩洞,洞壁依旧是暗红色的岩石,但中央的景象却截然不同。那里没有灼热的岩浆,也没有翻滚的血雾,而是生长着一片……奇异的“晶体丛林”。 数十根粗细不一、约半人至一人高的暗红色晶柱,如同某种诡异的竹笋般,从地面嶙峋突起。这些晶柱并非透明,内部充满了絮状的、如同血丝般的纹理,缓缓流动着暗沉的光泽。它们散发着一种与周围狂暴环境格格不入的、相对“温和”的能量波动,但这“温和”之中,却蕴含着一种极其精纯且凝练的血肉精华与大地火煞混合的气息。 而在这一小片晶簇丛林的最中央,一根最为粗壮、色泽也最为深邃暗沉的晶柱顶端,镶嵌着一块东西。 那是一块约莫巴掌大小,形状不规则,边缘呈现柔和弧度的碎片。它的材质与沈厌手中的“幽鉴”碎片极其相似,通体呈现一种更加深邃、近乎墨蓝的色泽,表面流淌着比周围晶柱更加灵动、更加复杂的幽光纹路。 第三块“幽鉴”碎片!“残片三”! 它果然在这里!“沸血之渊”中的“血髓晶簇”内部! 沈厌的心脏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找到了!只要拿到它,三块碎片聚合,或许就能获得更强大的力量,找到离开这片绝境的方法! 然而,狂喜仅仅持续了一瞬,就被现实的冰冷浇灭。 那块碎片并非无主之物,它似乎与这根最大的“血髓晶柱”共生,或者说,是被这晶柱孕育、保护着。晶柱本身散发出的能量场形成了一道无形的屏障,隔绝着外界的侵扰。更麻烦的是,沈厌能清晰地感觉到,这根主晶柱内部蕴含的能量极其庞大且稳定,强行破坏,很可能引发难以预料的后果,甚至可能直接损毁其中的碎片。 而且,这种天材地宝周围,往往伴随着守护者……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猜想,一阵低沉而充满威胁的“嘶嘶”声,从岩洞的阴影处传来。 沈厌猛地转头,只见在晶簇丛林的边缘,一处岩石凹陷的黑暗中,两点猩红的光芒亮起。紧接着,一个庞大的身影缓缓爬了出来。 那是一只外形类似蜥蜴,但体型堪比小牛的生物。它全身覆盖着暗红色的、如同冷却熔岩般的厚重鳞甲,鳞甲缝隙间有赤红色的光芒流动。一条粗壮的尾巴如同钢鞭,扫过地面留下深深的沟壑。它张开巨口,露出匕首般交错的利齿,粘稠的、带着火星的唾液滴落在地,发出“嗤嗤”的声响。它的四肢短粗有力,爪子深深抠进岩石,猩红的双眼死死盯住了沈厌这个不速之客。 “熔岩巨蜥……”沈厌认出了这种怪物,从石碑信息流中得到的名词。看其体型和散发的能量波动,远比刚才那只“熔血蛭”要强大得多,至少相当于人类修士中金丹后期的水平,而且皮糙肉厚,极难对付。 全盛时期的沈厌自然不惧,但现在…… 熔岩巨蜥显然将沈厌视为了觊觎它守护之物的入侵者。它没有立刻发动攻击,而是压低身体,发出威胁性的低吼,粗壮的尾巴焦躁地拍打着地面,震得整个岩洞微微颤动。 它在评估,也在蓄势。 沈厌深吸一口灼热的空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硬拼是下下策,必须智取。 他的目光快速扫过整个岩洞。晶簇丛林,中央的主晶柱,虎视眈眈的熔岩巨蜥……以及,“幽鉴”碎片之间那不断增强的共鸣。 一个冒险的计划在他脑中迅速成型。 他缓缓抬起结晶右臂,并非指向熔岩巨蜥,而是指向了那片“血髓晶簇”。他没有试图去攻击主晶柱,而是将一丝微弱但极其精纯的湮灭之力,凝聚成细针般,射向了离主晶柱稍远的一根较小晶柱的根部! 他要做的,不是破坏,而是……“刺激”! 嗤! 湮灭细针精准地命中了那根小晶柱的根部。蕴含其中的精纯能量与湮灭之力发生了剧烈的冲突,那小晶柱猛地一颤,表面出现了一丝细微的裂纹,一股浓郁的血肉精华混杂着暴躁的火煞之气瞬间泄露出来! 这突如其来的能量泄露,如同在平静的油锅中滴入了一滴水! “吼——!!” 熔岩巨蜥的注意力瞬间被吸引!它守护在这里,很大程度上就是为了吸收这些“血髓晶簇”散逸出的能量进行修炼。此刻见到晶簇受损,能量外泄,它顿时发出暴怒的咆哮,再也顾不得沈厌,庞大的身躯猛地人立而起,然后重重落下,一只覆盖着熔岩鳞甲的巨爪,带着万钧之力,狠狠拍向那根出现裂纹的小晶柱!它要阻止能量继续流失! 就是现在! 在熔岩巨蜥被吸引,全力攻击那小晶柱的瞬间,沈厌动了! 他没有冲向主晶柱,而是将合并后的两块“幽鉴”碎片紧握在手,将自身残存的精神力毫无保留地注入其中,全力激发它与第三块碎片之间的共鸣! 嗡——!!! 合并后的碎片爆发出强烈的幽蓝光芒,而镶嵌在主晶柱顶端的那块碎片,也仿佛从沉睡中被唤醒,发出了更加璀璨的、与之呼应的深蓝光华! 两块碎片之间的共鸣达到了顶峰,一股强大的吸力凭空产生! 咔……咔嚓…… 那根粗壮的主晶柱,在内部碎片强烈共鸣和外部能量被引动的双重影响下,顶端与碎片接触的部位,竟然开始出现细密的裂纹! 熔岩巨蜥感受到了主晶柱的异常,猛地回头,猩红的双眼瞬间被疯狂占据!它放弃了对小晶柱的攻击,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转身如同红色的战车般,朝着沈厌猛冲过来!大地在它脚下轰鸣! 但,已经晚了! 在熔岩巨蜥冲到他面前的前一刹那,主晶柱顶端的裂纹骤然扩大! “啵”的一声轻响,如同熟透的果实落地。 那块深邃如墨蓝星辰的第三块“幽鉴”碎片,竟自主脱离了晶柱的束缚,化作一道流光,朝着沈厌手中那散发着强烈共鸣的合并碎片疾射而来! 沈厌早已做好准备,结晶右手张开! 唰! 第三块碎片精准地落入他的手中,与另外两块碎片瞬间贴合! 没有惊天动地的异象,只有一种水到渠成般的完美契合。三块碎片边缘的纹路严丝合缝地连接在一起,连接处的白光痕迹变得更加明亮、稳定。合并后的“幽鉴”体积更大,形态也变得更加完整,隐约能看出它原本似乎是一面古朴镜子的某一角。它散发出的幽蓝光芒变得更加深邃、浩瀚,空间波动如同潮汐般层层扩散开来,竟然暂时将岩洞内暴躁的火属性能量都排斥开一小片区域! 三钥初聚! 与此同时,熔岩巨蜥那裹挟着恐怖力量的冲撞,也已到了面前!腥风扑面,利爪撕裂空气! 沈厌眼中厉芒一闪,刚刚完成聚合的“幽鉴”似乎赋予了他一丝新的力量感知。他没有硬接,而是将这股新生的、对空间更加敏锐的感知力,结合“幽鉴”本身的力量,猛地向身侧一划! 一道幽蓝色的、如同水波般的空间涟漪在他身前荡漾开来! 熔岩巨蜥那庞大的身躯一头撞入了涟漪之中,仿佛撞进了一团粘稠的胶水,速度骤然减缓,攻击轨迹也发生了细微的偏转!它那足以开山裂石的巨爪,擦着沈厌的身体边缘掠过,狠狠拍在了他身后的岩壁上,砸出一个巨大的深坑,碎石飞溅! 利用这短暂创造出的间隙,沈厌毫不犹豫,转身就向着来时的狭窄石缝冲去! “吼!!!” 熔岩巨蜥发现自己被戏弄,守护的宝物也被夺走,发出了惊天动地的狂怒咆哮。它挣脱了空间涟漪的束缚,庞大的身躯强行挤向那狭窄的石缝,坚硬的鳞甲与岩石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火星四溅! 沈厌头也不回,将速度提升到极限,冲出来时的石缝,沿着原路亡命奔逃。身后是熔岩巨蜥狂暴的怒吼和岩石被不断撞碎的轰鸣。 他紧紧握着手中那三块合一、散发着浩瀚波动的“幽鉴”,感受着其中蕴含的、远超从前的力量,心中却没有丝毫轻松。 拿到了碎片,却也彻底激怒了这“沸血之渊”的土著霸主。 真正的逃亡,现在才刚刚开始。而三块碎片的聚合,是否真的如石碑所警告的,会引动更可怕的“潮汐”与“守望者”? 他不敢去想,只能拼命向前。 第199章 空间印记 熔岩巨蜥狂怒的咆哮和岩石崩塌的轰鸣在身后紧追不舍,如同死神的丧钟。沈厌将残存的所有力气都灌注在双腿上,沿着灼热的暗红岩道亡命狂奔。左臂像一截失去知觉的朽木在身侧晃动,每一次颠簸都带来钻心的痛楚,但他已无暇顾及。肺部火辣辣地疼,吸入的每一口空气都带着硫磺与血腥的灼痛。 他唯一的念头就是:远离那只发狂的巨兽! 手中的三块合一“幽鉴”散发着温润而浩瀚的波动,那幽蓝色的光芒似乎形成了一层极淡的保护膜,略微抵消了周围环境的酷热和能量侵蚀,让他勉强维持着不被这恶劣环境彻底压垮。 不知跑了多久,身后的咆哮声和震动感似乎减弱了一些。沈厌不敢停下,直到拐过一处巨大的、如同怪兽獠牙般的暗红岩柱,发现了一个仅能容身的狭窄岩缝,他才如同脱力般猛地钻了进去,背靠着滚烫的岩壁,瘫坐下来,剧烈地喘息着。 汗水瞬间浸透了他残破的衣物,又在高温下迅速蒸干,留下白色的盐渍。他侧耳倾听,外面只剩下“沸血之渊”固有的、低沉的岩浆涌动声和风声,那令人心悸的咆哮暂时消失了。 暂时……安全了。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左手。伤势依旧触目惊心,但在“幽鉴”碎片散发的温和力量影响下,那股冰冷的、源自“墟”境的同化感似乎被抑制了,只剩下纯粹的物理创伤带来的剧痛和麻木。这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必须尽快处理伤势,并弄清楚这三块合一“幽鉴”带来的变化。 他小心翼翼地调动一丝微弱的精神力,探入合并后的“幽鉴”之中。 与之前两块碎片合并时那种强行拼凑的感觉不同,三块碎片的聚合,带来了一种质的飞跃。它不再仅仅是一件蕴含空间力量的奇物碎片,而是仿佛拥有了一个初步的、完整的“核心”。精神力沉入其中,感受到的不再是杂乱的信息流,而是一片浩瀚、深邃、仿佛由无数星光和经纬线构成的微缩空间图谱。 他对空间的感知被放大了数十倍!不仅仅能模糊地感应到坐标,甚至能“看”到周围数百米内空间的“褶皱”和“节点”!那些之前需要耗费大力气才能勉强撕开的空间裂缝,此刻在他感知中,仿佛变得……有迹可循,甚至……可以“标记”? 一个明悟涌上心头。 他尝试着,将精神力集中在手中“幽鉴”的某个特定纹路上,然后将其投射向岩缝入口处那片空无一物的空间。 一道极其微弱、几乎不可察觉的幽蓝光点,如同萤火虫般,悄无声息地融入了那片空间结构之中。光点迅速隐没,但沈厌却能清晰地感觉到,那里留下了一个独属于他的、极其稳定的“空间印记”! 这个印记本身不具备任何攻击或防御能力,但它就像一个精确的坐标,一个灯塔。只要在“幽鉴”力量所能覆盖的范围内(这个范围显然比之前大了很多),他就可以凭借这个印记,随时感应到其位置,甚至……在需要时,以极小的消耗,直接进行短距离的空间跳跃,抵达印记所在! 这个能力,在眼下这种危机四伏、地形复杂的环境里,简直是保命的神技! 沈厌的心脏再次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希望,真正的希望,第一次如此清晰地出现在他面前! 他压下心中的激动,开始尝试第二个变化。他回忆着从湖心岛屿石碑获得的信息中,关于“沸血之渊”和“寂静回廊”的坐标。之前两块碎片时,只能模糊感应方向,而现在…… 他将精神集中在“寂静回廊”的坐标信息上,并通过“幽鉴”将其释放出去。 嗡…… 合并后的“幽鉴”微微震动,表面的纹路流淌加快。一股比之前清晰、稳定得多的空间波动荡漾开来,指向了一个明确的方向——并非他来的方向,也并非熔岩巨蜥巢穴的方向,而是这片岩区更深处,某个能量波动更加诡异、更加沉寂的区域。 “寂静回廊”的入口,或者其所在的区域,就在那边! 同时,他也再次确认了石碑的警告。当他试图去感知那所谓的“核心碎片”(位于“门扉”彼端)时,“幽鉴”传来的只有一片狂暴的、充满毁灭气息的紊乱波动,根本无法锁定具体坐标。而当他将三块碎片的力量微微引动,试图进行更深层次的融合时,他能隐约感觉到,整个“沸血之渊”的能量场似乎都产生了一丝极其细微的、不稳定的涟漪。 “混沌潮汐”的引动,绝非虚言!现在只是三块碎片,若是强行寻找甚至聚合核心碎片,后果不堪设想。 他立刻停止了尝试,将“幽鉴”的力量收敛起来。 当务之急,是利用新获得的能力,处理伤势,然后前往“寂静回廊”,找到第四块碎片!集齐四块,或许就能拥有足够的力量,找到离开这片绝境的方法! 他看了一眼自己扭曲的左臂,又看了看手中散发着幽蓝光芒的“幽鉴”。一个想法浮现。 他能否利用“幽鉴”对空间的稳定力量,来辅助固定和稍微滋养这条手臂?哪怕只是缓解痛苦,阻止伤势恶化,也是好的。 他小心翼翼地引导着一丝最温和的、属于“幽鉴”本源的空间稳定之力,如同最纤细的丝线,缓缓缠绕上左臂的伤处。这股力量并不具备治疗作用,但它那独特的“稳定”特性,似乎能抚平部分组织错位带来的剧烈痛苦,并且形成一层极薄的空间薄膜,隔绝了外部恶劣环境的进一步刺激。 剧痛虽然没有消失,但确实减轻了一些,从难以忍受的撕裂痛变成了持续的钝痛。左臂也感觉不再那么冰冷和麻木。 这已经是目前能做到的极限了。 沈厌靠在岩壁上,缓缓闭上双眼。他需要休息,哪怕只是片刻。他紧握着“幽鉴”,感受着其中浩瀚而温暖的力量,以及那个留在岩缝入口的、如同灯塔般的“空间印记”。 这是他进入“墟”和“沸血之渊”以来,第一次真正意义上,掌握了一丝主动权。 虽然前路依旧布满荆棘,熔岩巨蜥的威胁未除,“守夜人”和“混沌潮汐”的阴影依旧笼罩,但手中这面逐渐完整的“幽鉴”,以及新获得的能力,给了他挣扎下去的资本和勇气。 他必须在体力耗尽前,恢复一定的行动力,然后利用“空间印记”和“幽鉴”的指引,穿越这片危险的“沸血之渊”,前往那个未知的“寂静回廊”。 休息了片刻,感觉体力恢复了一丝,沈厌猛地睁开眼,左眼沉寂,右眼的暗金符文闪烁着坚定的光芒。 他站起身,最后感受了一下入口处的“空间印记”,确认其稳定存在。然后,他握紧“幽鉴”,目光投向了“寂静回廊”指引的方向,迈出了坚定而谨慎的步伐。 新的征途,开始了。而这一次,他手中多了一把关键的“钥匙”。 第200章 穿行于沸血之地 手握三块合一的“幽鉴”,沈厌感觉自己与这片狂暴天地的关系发生了微妙的变化。那层温润的幽蓝光晕不仅抵消着环境的侵蚀,更如同给了他一副特殊的“眼镜”,让他能更清晰地“阅读”这片名为“沸血之渊”的绝境。 空间感知被放大,能量的流动轨迹在他右眼暗金符文的辅助下变得有迹可循。他不再像无头苍蝇般乱撞,而是能提前规避那些能量极度狂暴、可能隐藏着未知危险的区域,寻找相对“平缓”的路径。同时,他每隔一段距离,便会消耗一丝微不足道的精神力,在不起眼的岩石缝隙或能量节点留下一个“空间印记”。这些印记如同黑暗中的路标,不仅指引着退路,更关键的是,在遭遇无法力敌的危险时,他能瞬间跳跃回某个印记点,争取喘息之机。 这能力在穿越“沸血之渊”的过程中显得至关重要。 他避开了一片翻涌着炽热气泡的“血沼”,那里散发出的腐蚀性能量让“幽鉴”的光晕都微微波动;他绕行了一处不断喷发着赤红色火煞罡风的裂谷,那罡风锋利如刀,足以撕裂金石;他甚至远远看到了一群在熔岩河中嬉戏的、形如巨型蝾螈的怪物,它们散发出的群体气息让他毫不犹豫地选择隐匿远遁。 途中并非一帆风顺。一只潜伏在冷却熔岩壳下的“火蝎”对他发起了突袭,毒钩快如闪电。沈厌在千钧一发之际,凭借增强的空间感知预判了攻击轨迹,结晶右臂后发先至,精准地点在蝎钳关节处,湮灭之力微吐,将其瞬间废掉,随即头也不回地加速离开,避免了缠斗。 还有一次,他误入了一片布满暗红色晶簇的区域,这些晶簇竟然能自发吸引、凝聚周围的火煞能量,形成小范围的能量风暴。沈厌被困其中,幽蓝光晕剧烈闪烁,眼看就要被撕裂。危急关头,他感应到数百米外一个之前留下的“空间印记”,毫不犹豫地发动了跳跃! 空间转换的眩晕感过后,他出现在标记点,心有余悸地看着远处那片依旧肆虐的能量风暴。短距离空间跳跃的消耗远比撕裂空间要小,但对精神和体力的负担依然存在,尤其是在他重伤未愈的情况下。他不敢频繁使用,只能作为最后的保命手段。 就这样,他凭借着“幽鉴”的指引和新获得的能力,在这片赤红炼狱中艰难穿行,如同在刀尖上跳舞。左臂的伤势在“幽鉴”空间稳定之力的包裹下,没有恶化,但剧痛和虚弱依旧如影随形。身体的疲惫如同不断累积的债务,迫切需要找一个真正安全的地方进行清偿。 “寂静回廊”的指引越来越清晰。方向指向这片岩区的深处,一片地势逐渐走低,最终汇入一个巨大地下裂口的方向。越是靠近那里,周围的环境反而出现了一种诡异的变化。 灼热的高温并没有降低,但空气中那种暴躁、混乱的能量波动却逐渐减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滞感。翻滚的赤红云层到了裂口上方仿佛被无形的界限挡住,裂口内部是一片更加深邃的黑暗,连岩石的暗红色泽都变得黯淡,仿佛所有的光和热,连同声音,都被那片黑暗吞噬了。 裂口的边缘,立着几根歪斜的、仿佛历经无数岁月风化的石柱,上面刻着与湖心岛屿石碑相似的、但更加古老残破的奇异符号。一种难以言喻的古老、死寂、以及深入灵魂的冰冷气息,从裂口深处弥漫出来,与“沸血之渊”的整体格调格格不入。 这里,就是“寂静回廊”的入口? 沈厌停在裂口边缘,凝望着下方那片仿佛能吞噬一切的黑暗。手中的“幽鉴”碎片震动得更加明显,幽蓝光芒稳定地指向裂口深处,确认了这里就是目的地。 但他心中没有丝毫抵达目的地的喜悦,只有更深的警惕。 “沸血之渊”是狂暴的毁灭,而这片“寂静回廊”给人的感觉,却是永恒的沉沦与死寂。两种极端的环境如此毗邻,本身就充满了诡异。 他回头望了一眼身后那片赤红灼热的世界,熔岩河流依旧在远处奔腾,空气中弥漫着硫磺的味道。与眼前这片深邃的、连声音似乎都被吸收了的黑暗裂口形成了鲜明对比。 他没有立刻下去。而是找了一处裂口边缘相对隐蔽的凹陷处,再次留下一个清晰的空间印记。然后,他盘膝坐下,尽管身下的岩石依旧温热。 他需要时间。需要尽可能多地恢复一丝力量,需要让因为短距离空间跳跃而有些紊乱的精神力平复下来,更需要调整心态,以应对“寂静回廊”中未知的、可能更加诡异的危险。 他紧握着“幽鉴”,感受着其中流淌的浩瀚力量,这力量是他此刻唯一的依靠。右眼的暗金符文缓缓旋转,吸收着“幽鉴”散发出的温和波动,滋养着枯竭的识海。结晶右臂内的三色光晕也似乎在这种相对“平静”的环境边缘,加快了恢复的速度。 时间一点点流逝。裂口下方的黑暗没有任何变化,仿佛亘古如此。远处“沸血之渊”的咆哮和轰鸣传到这里,也变得微弱而模糊,如同另一个世界的声音。 当感觉精神和体力都恢复了一两成,至少不再像之前那样随时可能崩溃后,沈厌缓缓睁开了眼睛。 左臂的钝痛依旧,身体的疲惫也未完全驱散,但眼神已经重新变得坚定和冷静。 他站起身,最后看了一眼留在凹陷处的空间印记,确认其稳定。然后,他深吸一口气,不再犹豫,迈步踏入了那片通往“寂静回廊”的、仿佛能吞噬一切的黑暗裂口。 光线瞬间暗淡,温度似乎也骤然降低了一种,并非寒冷的低温,而是一种缺乏生机的、绝对的“凉”。身后的赤红世界迅速远去,如同关闭的门户。 他沿着陡峭的、向下延伸的坡道,小心翼翼地向深处走去。手中的“幽鉴”散发着稳定的幽蓝光芒,如同黑暗中的孤灯,照亮前方有限的范围,也坚定地指引着方向。 脚步落在布满细碎砾石的地面上,发出沙沙的轻响,但这响声很快就被周围浓稠的黑暗吸收、湮灭,显得格外空洞。 绝对的寂静开始降临,仿佛连他自己的心跳和呼吸声,都成了这片死寂中不合时宜的噪音。 “寂静回廊”,他来了。 第四块“幽鉴”碎片,就在这片永恒的寂静与黑暗深处。 而新的挑战,也即将开始。 第201章 无声之域 一步踏入裂口,仿佛跨过了某个无形的界限。 身后“沸血之渊”那低沉的轰鸣、岩浆的涌动、乃至空气中硫磺微粒碰撞的细微声响,在刹那间被彻底掐灭。并非逐渐远去,而是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硬生生捂住了耳朵,陷入了绝对的、令人心慌的寂静。 光线也仿佛被吞噬,从暗红色的微光骤然跌入近乎实质的黑暗。唯有沈厌手中,那四块合一(虽未最终融合,但已齐聚)的“幽鉴”散发出的幽蓝光芒,顽强地撑开了一小片可视的区域,如同墨汁中一个倔强的气泡。 这光芒似乎也受到了压制,无法及远,只能照亮周身数米的范围。光芒边缘之外,是浓得化不开的、仿佛能吸收一切的黑暗。 沈厌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不是因为气味(这里空气带着一种陈腐的、如同千年古墓般的尘埃味),而是因为这极致的静,让他觉得自己任何的呼吸声都是一种亵渎,一种会引来不详的噪音。 他轻轻挪动了一下脚步。 脚下是松软的、仿佛积累了万年的灰尘,落脚无声。这并非好事,因为这意味着他失去了通过声音判断脚下情况的能力。 他尝试调动精神力向外探查,却发现精神力如同泥牛入海,在这片区域受到了极大的压制,延伸出去不到十米,便变得模糊不清,难以感知到细节。 视觉受限,听觉失效,精神感知被压制。 这就是“寂静回廊”?一个剥夺了所有感官,只剩下纯粹黑暗与死寂的牢笼? 沈厌紧握着“幽鉴”,感受着其中流淌的、相对稳定的空间力量,这是他此刻唯一的锚点。右眼的暗金符文缓缓旋转,试图在这种极端环境下寻找新的感知方式。 他注意到,“幽鉴”散发的幽蓝光芒,并非完全被黑暗吞噬。光芒照射在两侧的“墙壁”上——那并非岩石,而是一种光滑、冰冷、如同黑色琉璃般的材质,隐隐反射着幽光,延伸向无尽的黑暗深处。这就是“回廊”。 他小心翼翼地向前移动。脚步落在灰尘上,依旧没有声音,但他能感觉到地面的坚实。他不敢走快,每一步都如同踩在棉花上,又像是行走在未知生物的腹腔内,充满了不确定性和潜在的危险。 “幽鉴”的指引明确地指向回廊的深处。第四块碎片,就在前方。 走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周围依旧是无边的黑暗和死寂。若非“幽鉴”的指引依旧稳定,他几乎要怀疑自己是在原地踏步。 突然,他右眼的暗金符文猛地传来一丝极其微弱的悸动! 不是声音,不是能量波动,而是一种……“震动”?来自于脚下极其细微的、几乎无法察觉的震动! 几乎是本能反应,沈厌猛地向侧后方退去,同时结晶右臂瞬间横在身前! 就在他原本站立的位置前方,那布满灰尘的地面猛地炸开!一道黑影如同闪电般从地下窜出,扑向他刚才的位置,扑了个空! 那东西落在地上,依旧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在“幽鉴”幽蓝光芒的照耀下,沈厌看清了袭击者的模样。 那是一种约莫半人高的生物,形态有些类似放大了数十倍的蠕虫,但身体表面并非软体,而是覆盖着一层粗糙的、如同黑曜石般的甲壳。它没有眼睛,没有耳朵,头部只有一个巨大的、布满了螺旋状角质层的口器,此刻正无声地开合着。它依靠身体腹下无数细微的触须感知着地面的震动来定位猎物! “噬音兽”!依靠吞噬声音和感知震动存在的回廊猎杀者! 那噬音兽一击落空,似乎有些困惑,它那没有五官的头颅左右晃动,腹下的触须高频震颤着,显然在重新捕捉沈厌的方位。 沈厌屏住呼吸,将全身肌肉放松到极致,连心跳都强行压制到最缓慢的频率,尽量减少自身产生的任何震动。他紧紧盯着那只噬音兽,结晶右臂的晶刃微微调整着角度,准备随时发出致命一击。 然而,噬音兽的感知方式显然不止于此。它那粗糙的甲壳表面,似乎能捕捉到空气中最细微的气流变化,甚至是……生物本身散发的微弱生命场? 它那晃动的头颅,缓缓地、精准地,再次“对准”了沈厌隐匿的方向! 它发现他了! 噬音兽的口器猛地张大到极限,虽然没有声音发出,但一股无形的、针对生命体的吸力骤然产生!沈厌感觉自己的精神力和生命力都仿佛要离体而出,被那黑洞般的口器吸走! 不能让它得逞! 沈厌眼中寒光一闪,知道隐匿已无意义。他不再压制自身,右脚猛地蹬地!(依旧无声,但力量传递了出去) 借着反作用力,他身体如同离弦之箭般射出,结晶右臂五指并拢,化作一柄无坚不摧的灰色利刃,直刺噬音兽那张开的、毫无防护的口器内部! 噬音兽显然没料到猎物不仅不逃,反而主动进攻。它那依靠震动感知的系统,在沈厌突然爆发速度的瞬间出现了短暂的紊乱! 就是这刹那的间隙! 噗嗤! 暗灰色晶刃毫无阻碍地刺入了噬音兽的口器深处,湮灭之力瞬间爆发! 噬音兽庞大的身躯猛地一僵,那无形的吸力戛然而止。它体表的黑曜石甲壳以晶刃刺入点为中心,迅速蔓延开蛛网般的灰色裂纹,随即,整个身体如同风化了千万年的岩石,无声地崩塌、瓦解,最终化为一小堆黑色的粉末,融入了地面的灰尘之中。 依旧,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战斗从开始到结束,都在绝对的寂静中进行,诡异得让人头皮发麻。 沈厌缓缓收回结晶右臂,微微喘息着。刚才的爆发虽然短暂,但对精神和体力的消耗却不小。在这片死寂之地,任何形式的能量运用,似乎都比外界更加费力。 他警惕地环顾四周。幽蓝光芒照耀下,只有无尽的回廊和尘埃。但谁知道这黑暗中,还潜伏着多少只这样的“噬音兽”?或者其他更可怕的东西? “寂静回廊”,果然名不虚传。这里剥夺了常规的感知,将狩猎与逃亡,都变成了在黑暗无声中的致命舞蹈。 他不敢停留,握紧“幽鉴”,继续沿着指引,向着回廊更深处的黑暗,迈出了更加谨慎的步伐。 而在他离开后不久,那堆噬音兽化成的黑色粉末微微动了一下,仿佛被某种更细微的震动所引动,随即又彻底归于沉寂。 在这片永恒的寂静中,猎人与猎物的角色,随时都可能互换。 第202章 往昔回响 解决了噬音兽,沈厌不敢有丝毫停留,继续在永恒的黑暗与死寂中前行。“幽鉴”散发的幽蓝光芒是他唯一的心灵寄托,指引着方向,也抵御着这片空间无孔不入的精神压抑。 回廊似乎没有尽头,两侧光滑冰冷的黑色琉璃墙壁永恒地向前延伸。脚下的灰尘积累了不知多少岁月,行走其上,如同踏在时间的遗骸上。绝对的安静放大了他自身的感知,左臂的钝痛、身体的疲惫、精神的损耗,都变得格外清晰。 他需要休息,哪怕只是片刻,让过度紧绷的神经稍微松弛。他注意到前方一侧的回廊墙壁,有一处不易察觉的、向内微微凹陷的阴影,似乎可以暂且容身。 他小心翼翼地靠过去,背对着来路,准备面对墙壁,稍作调息。然而,就在他的脊背即将接触到那冰冷墙壁的瞬间—— 轰!!! 并非物理的声音,而是一股庞大、混乱、充满了极致痛苦与不甘的意念洪流,如同决堤的江河,猛地从那黑色琉璃墙壁中冲出,狠狠撞入了沈厌毫无防备的识海! “呃啊——!” 沈厌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身体剧烈一晃,差点栽倒在地。手中的“幽鉴”光芒剧烈闪烁,自主激发出一层更浓的幽蓝光晕将他包裹,试图抵御这外来的精神冲击。 但那股意念太强大了,也太突然了! 他的眼前不再是黑暗的回廊,而是破碎的、飞速闪过的画面与情绪: · 画面一: 无尽星空背景下,一道璀璨如烈日的身影,手持权杖,与一团蠕动、吞噬光线的庞大暗影激战。法则崩坏,星辰湮灭。那身影发出不屈的怒吼,最终却被暗影吞噬,只留下一缕充满了毁灭与不甘的执念…… (毁灭与终结) · 画面二: 一座辉煌的神殿内,一位身着华服、头戴冠冕的女子,跪倒在地,泪流满面地祈祷着,她的子民在殿外哀嚎,天空被污秽的雨水笼罩。她的信仰崩塌,国度沉沦,最终化作一声充满了背叛与绝望的尖啸…… (信仰崩塌) · 画面三: 一个实验室般的环境中,无数精密的仪器闪烁着光芒。一个穿着白袍的身影(轮廓与林守渊有几分相似,但更加疯狂)站在一个巨大的、连接着扭曲空间的装置前,狂笑着按下了按钮。能量失控,空间塌陷,整个实验室连同里面的研究者被瞬间吞噬,只留下无尽的悔恨与对知识的贪婪…… (求知之殇) · 画面四: …… (更多的碎片:战争的残酷、爱情的幻灭、力量的反噬、永恒的孤独……) 这些不仅仅是画面,更是最原初、最强烈的情感烙印——毁灭、绝望、疯狂、悔恨、痛苦…… 它们是陨落于此的强者,是被“墟”或类似绝境吞噬的文明与个体,其最后时刻最浓烈的情绪与记忆碎片,在漫长岁月中,被这特殊的回廊墙壁如同磁带般记录、封存了下来! 此刻,因为沈厌的靠近,因为他身上携带的“幽鉴”波动,或者仅仅是因为他这個“鲜活”生命的闯入,这些沉寂了无数年的“往昔回响”,被瞬间激活了! 它们无差别地冲击着沈厌的意识,试图将他的精神同化,将他拖入那永恒的绝望与疯狂之中! 沈厌感觉自己的脑袋快要炸开,无数负面情绪如同毒蛇般啃噬着他的理智。右眼的暗金符文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旋转,竭力稳定识海,引导着“幽鉴”散发出的、带着空间稳定特性的清凉力量,对抗着这股精神风暴。 他死死咬着牙,牙龈甚至渗出了血丝,依靠着顽强的意志力坚守着本心。他想起了往生斋那盏温暖的灯火,想起了苏九娘清冷的目光,想起了阿七那执拗的坚持,想起了父母那模糊却坚定的背影…… 这些属于他“沈厌”的记忆和情感,成了他在狂暴精神海洋中唯一可以抓住的浮木! 不能沉沦!不能被同化! 在这场无声却凶险万分的精神对抗中,一些相对清晰、似乎与“幽鉴”本身关联更紧密的碎片,穿透了混乱的情绪浪潮,被他捕捉到: · 一个苍老、疲惫的意念片段: “……以‘镜’为核……布‘八荒锁灵’之阵……非为封禁,实为疏导……引混沌归于秩序之环……惜乎……阵未全……钥已散……” · 一个充满了决绝与牺牲意志的片段: “……吾等愿化身‘守望者’……镇于此‘回廊’节点……阻‘潮汐’倒灌现世……后来者……若持‘钥’……当继吾志……” “八荒锁灵阵”?“疏导”?“守望者”?“阻潮汐倒灌”? 这些词语如同闪电,在沈厌混乱的脑海中划过,带来了一瞬间的清明! 这块碎片化的信息,似乎指向了“幽鉴”真正的用途,以及这些“守夜人”(或者说上古的“守望者”)存在的意义!它们并非单纯的毁灭者,而是在执行着一种悲壮的、防止“混沌潮汐”彻底湮灭现实世界的使命!而“幽鉴”,似乎是某个宏大阵法“八荒锁灵阵”的核心,作用是“疏导”而非“封禁”? 这个发现,让他对“幽鉴”、对“守夜人”、甚至对“墟”的本质,都有了颠覆性的认知! 就在这时,或许是感应到了沈厌精神中那一丝对“幽鉴”和相关信息的关注,墙壁中涌出的精神洪流似乎找到了一个更具体的倾泻口。更多关于那个“白袍研究者”的记忆碎片涌来,其中夹杂着一些关于空间结构、能量引导的模糊知识,以及……一种强烈的、对“门”后某种“终极答案”的渴求…… 这些知识碎片杂乱无章,却深深烙印进了沈厌的意识。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只是一瞬,或许是漫长的煎熬。 墙壁中涌出的精神洪流终于开始减弱,如同退潮般,缓缓缩回了那冰冷的黑色琉璃之中。 沈厌“噗通”一声单膝跪地,用结晶右臂死死支撑住身体,才没有彻底倒下。他脸色苍白如纸,大汗淋漓,仿佛刚从水里捞出来,左臂的伤口也因为刚才精神的剧烈波动而再次传来撕裂般的痛楚。 他剧烈地喘息着,虽然依旧无声,但胸腔的起伏显示着他的虚弱。右眼的暗金符文光芒黯淡了许多,旋转速度也慢了下来。 他抬起头,心有余悸地看着那面恢复平静、却仿佛隐藏着无数疯狂灵魂的墙壁。 这“寂静回廊”,并非真正的“寂静”。它的寂静,是因为所有声音、所有生命的喧嚣,都被这些墙壁吸收、记录,化为了永恒回荡的、充满了痛苦与绝望的“往昔回响”! 在这里,墙壁本身,就是最危险的陷阱。 他挣扎着站起身,不敢再倚靠任何墙壁。虽然精神遭受了重创,但也并非全无收获。那些关于“八荒锁灵阵”和“守望者”使命的碎片信息,以及那些杂乱的空间知识,或许在未来某个时刻,会成为关键。 他紧紧握住“幽鉴”,感受着它传来的、更加清晰的指向——第四块碎片,就在前方不远了。 他看了一眼那面差点让他精神崩溃的墙壁,眼神复杂。然后,他转过身,拖着更加疲惫但眼神却更加坚定的身躯,继续向着回廊深处,那未知的“沉眠祭坛”走去。 这片死寂之地,埋葬了太多的失败与绝望。而他,必须成为那个走出去的例外。 第203章 碎镜指引 背脊离开那冰冷墙壁的瞬间,仿佛挣脱了无形的枷锁。沈厌大口喘息着,尽管依旧无声,但胸腔的剧烈起伏和额角不断渗出的冷汗,昭示着他刚才经历的精神风暴何等凶险。识海中依旧残留着那些绝望、疯狂记忆碎片带来的刺痛与寒意,如同被无数细小的冰锥反复穿刺。 他不敢再倚靠任何一面墙壁,甚至刻意与两侧光滑的黑色琉璃壁保持着一臂以上的距离。这“寂静回廊”的凶险,远超他之前的想象。它不仅剥夺感官,更潜藏着直接攻击灵魂的陷阱。 必须尽快找到第四块碎片,离开这里! 他强行压下脑海中翻腾的负面情绪残留,将注意力重新集中到手中的“幽鉴”上。三块碎片聚合后,其散发出的幽蓝光芒更加凝实,对空间的感知也远超从前。 他闭上双眼,不再依赖有限的视觉,而是将全部心神沉入“幽鉴”之中。 精神力如同触角,探入那片由星光与经纬线构成的微缩空间图谱。回廊周围那浓稠的、吞噬一切的黑暗,在“幽鉴”的感知下,仿佛被剥去了一层伪装,显露出其下更加复杂的本质。 他“看”到了! 这所谓的“回廊”,并非一条简单的通道,而是一片被强大力量强行扭曲、折叠后的空间区域!那些看似笔直延伸的墙壁,实际上是空间褶皱形成的边界!真正的路径,隐藏在这些褶皱的缝隙与节点之中,如同迷宫般错综复杂。而空气中弥漫的那种沉滞感,正是这片空间被某种强大结界力量“凝固”后产生的效应。 普通的行走,很可能永远都在原地打转,或者闯入某个充满“往昔回响”的危险记忆碎片区。 而“幽鉴”的指引,并非指向一个直线距离的终点,而是在这片空间迷宫中,标示出了一条安全的、能够通往核心的“捷径”! 他重新睁开眼,右眼的暗金符文与“幽鉴”的感知同步,眼前的景象发生了微妙的变化。黑暗依旧,但在那无尽的漆黑中,他仿佛能看到一些极其细微的、由空间能量构成的“流线”和“节点”。有些流线混乱无序,充满了危险的气息(那可能是通往记忆陷阱或噬音兽巢穴的区域),而有一条极其黯淡、却异常稳定的幽蓝色“丝线”,正从“幽鉴”上延伸出去,蜿蜒指向回廊深处某个特定的方向。 那就是安全的路径! 沈厌不再犹豫,遵循着“幽鉴”与自身空间感知共同指引的那条幽蓝“丝线”,开始移动。他的步伐不再盲目,时而直线前行,时而在某个看似墙壁的地方侧身挤过一道几乎不存在的空间缝隙,时而又需要绕过一片看似空旷、实则空间结构极其脆弱的区域。 这个过程极其耗费心神。他必须时刻维持着“幽鉴”的感知与自身精神的高度集中,才能确保不偏离那条唯一的“安全路径”。右眼的暗金符文持续运转,分担着庞大的信息处理压力。 沿途,他再次避开了几处散发着浓烈负面情绪波动的墙壁区域,也感知到了地下潜伏着的、更多噬音兽那细微的震动感。但依靠着精准的路径指引,他有惊无险地绕开了所有潜在的威胁。 随着不断深入,周围空间的“凝固”感越来越强。空气中那种陈腐的尘埃味似乎也淡去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古老、更加纯粹的“静”。仿佛连时间本身,在这里都放缓了脚步。 终于,在不知“走”了多久之后,前方的景象再次发生了变化。 那条幽蓝的指引“丝线”,指向了回廊的尽头——一堵巨大的、与其他墙壁材质相同,却散发着截然不同气息的黑色琉璃壁。 这面墙壁异常光滑,高不见顶,左右延伸至黑暗深处,仿佛一堵隔绝一切的巨墙。而在墙壁的正中央,笼罩着一片肉眼难以察觉、但在空间感知中却如同水波般荡漾的透明力场。 这力场散发着一种绝对的“静默”气息,比回廊其他地方的死寂更加纯粹,更加不容侵犯。它并非单纯的屏障,更像是一种……规则。一种禁止一切声音、能量乃至生命气息通过的绝对规则! “静默结界”…… 沈厌心中明悟。第四块“幽鉴”碎片,就在这结界之后!那个所谓的“沉眠祭坛”,就在这面巨墙的后面! 他尝试着将一丝精神力探向那结界。 噗! 如同火星落入冰水,那丝精神力在接触到结界的瞬间,便无声无息地湮灭了,连一丝涟漪都未能激起。他甚至感觉到一股冰冷的反溯力量沿着精神连接试图涌来,吓得他立刻切断了联系。 好可怕的结界!强行突破,恐怕会遭到规则层面的反噬,后果不堪设想。 他又尝试用结晶右臂的湮灭之力轻轻触碰。 嗤…… 暗灰色晶刃与透明结界接触的地方,发出极其细微的能量抵消声。结界微微荡漾了一下,似乎被削弱了极其微小的一丝,但转瞬间就恢复如初。而沈厌能感觉到,维持这微小削弱所消耗的力量,远超他的预期!以他现在的状态,恐怕耗尽所有力量,也难以在结界上打开一个足够通过的缺口。 此路不通。 沈厌站在结界前,眉头紧锁。找到了目的地,却被一道无法逾越的规则屏障挡住。 难道要无功而返? 他的目光再次落到手中的“幽鉴”上。既然“幽鉴”能指引他安全到达这里,是否……也能提供穿过这结界的方法? 他回忆起在湖心岛屿石碑获得的信息,以及刚才在“往昔回响”中捕捉到的碎片——“八荒锁灵阵”、“疏导”、“钥”…… 一个模糊的念头逐渐清晰。 这“静默结界”,会不会本身就是“八荒锁灵阵”的一部分?是为了封锁或者保护其中的东西,防止被外界干扰或污染?而“幽鉴”作为“钥”,其作用可能不仅仅是定位,更是……沟通与权限? 他不再试图去破坏结界,而是调整“幽鉴”散发出的波动。他将自身的精神力柔和地注入其中,不再带有任何攻击或探查的意图,而是试图模拟出一种与结界同源、或者被结界认可的“频率”。 他想象着自己是一个归来的“守望者”,一个被许可的“持钥人”。 这个过程比之前的空间感知更加微妙,更加考验对力量本质的理解和控制。他右眼的暗金符文闪烁着睿智的光芒,辅助他解析着结界那无比复杂的规则结构,寻找着那个可能的“共鸣点”。 时间一点点流逝。 就在沈厌感觉精神力即将再次耗尽时,他手中的“幽鉴”突然轻轻一震! 它散发出的幽蓝光芒不再试图穿透或排斥结界,而是如同水银泻地般,柔和地铺洒在结界表面,并与其产生了某种奇异的共振! 那绝对“静默”的结界,在这同源的幽蓝光芒照耀下,竟然如同融化的冰层般,从中心开始,缓缓地、无声地荡漾开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圆形缺口! 缺口内部,不再是回廊的黑暗,而是透露出一丝更加古老、更加庄严的气息。 通路,打开了! 沈厌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激动,没有丝毫犹豫,迈步踏入了那结界之后的未知领域。 第四块碎片,近在咫尺。 第204章 破静之契 踏入结界缺口的瞬间,仿佛穿过了一层冰冷的水膜。身后的缺口在沈厌进入后便无声无息地弥合,重新化为那面绝对静默的屏障,将他与来时的回廊彻底隔绝。 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却又陷入另一种极致的“静”。 这里是一个巨大的圆形殿堂,穹顶高远,没入上方的黑暗。殿堂的材质依旧是那种光滑的黑色琉璃,但地面铭刻着无数复杂而古老的银色符文,这些符文并非静止,而是如同呼吸般,散发着极其微弱、却稳定流转的银色光晕,将整个殿堂映照得一片朦胧。 殿堂中央,是一个高出地面的圆形祭坛。祭坛由同样的黑色琉璃打造,但色泽更加深邃,仿佛能吸收一切光线。祭坛表面光滑如镜,倒映着穹顶的黑暗与地面符文的微光。 而在祭坛的正中心,静静地放置着一件物品。 那是一块约莫巴掌大小,形状更加规整,边缘圆润,通体呈现出一种深邃、内敛的暗蓝色泽的碎片。它的表面流淌着比沈厌手中三块合一“幽鉴”更加复杂、更加灵动的幽光纹路,如同活物般缓缓脉动。一股浩瀚、古老、且带着一丝悲悯与守护意味的空间波动,从这块碎片上散发出来。 第四块“幽鉴”碎片!“残片四”! 它就在那里,近在咫尺! 沈厌的心脏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历经千辛万苦,穿越“墟”境、死战“沸血之渊”、险渡“寂静回廊”,目标终于就在眼前! 他下意识地就要迈步上前。 然而,他的脚刚刚抬起,还未落下,一股无形无质、却沉重如山岳的力量骤然降临! 这不是物理的阻挡,也不是能量的屏障,而是一种……规则层面的排斥! 仿佛他这个人,他这个“存在”本身,不被这片殿堂,不被这祭坛,甚至不被那块碎片所允许靠近! 他抬起的脚被硬生生定格在半空,无法落下。一股冰冷的、充满了绝对“拒绝”意味的意志,如同潮水般从四面八方涌来,挤压着他的身体,侵蚀着他的精神,试图将他这个“异物”彻底驱逐出去! 这股意志并非来自某个具体的生物,而是源于这片殿堂本身,源于地面那些流转的银色符文,源于整个“寂静回廊”的核心规则! 沈厌脸色一变,立刻全力催动手中的“幽鉴”。三块碎片聚合的光芒大盛,试图与那股排斥意志对抗,与祭坛上的碎片建立更深的联系。 幽蓝光芒与银色的符文光晕,以及那股无形的排斥意志,在殿堂中形成了短暂的对峙。 然而,沈厌很快发现,仅仅依靠“幽鉴”的共鸣,并不足以让他获得“许可”。这里的规则似乎更加古老,更加绝对。它认可的并非仅仅是“幽鉴”本身,更是持有“幽鉴”的“人”,或者说,是持有者是否具备相应的“资格”和“状态”。 他此刻重伤濒死,体内力量驳杂混乱,还带着浓郁的“墟”境气息和“沸血之渊”的火煞,显然不符合这片纯粹、静默、守护之地的“准入标准”。 强行对抗,只会引发规则更激烈的反噬,甚至可能摧毁祭坛,或者导致碎片自行湮灭! 怎么办? 沈厌的额头渗出冷汗。明明碎片就在眼前,却仿佛隔着一道无法逾越的天堑。 他回想起在湖心岛屿石碑看到的警告,以及刚才在回廊墙壁感受到的、关于“守望者”使命的碎片信息。这里的规则,是为了守护,为了防止不被认可的存在接触核心,引发灾难。 他不是破坏者,他是来寻找碎片,是为了离开,或许……也是为了弄清楚“幽鉴”和“八荒锁灵阵”的真相。 他需要一个“凭证”,一个能让这片殿堂规则“认可”他的方式。 一个极其冒险、甚至有些匪夷所思的念头,在他脑海中成型。 他不再试图用力量去对抗那股排斥意志,而是缓缓地、极其艰难地,开始收敛自身所有的气息。不仅仅是能量波动,连生命气息、思维活动,都尽可能地压制到最低。 同时,他通过手中的“幽鉴”,释放出一种极其微弱、却带着明确意图的精神波动,这波动并非指向祭坛上的碎片,而是向着这片殿堂,向着那流转的银色符文,向着那无形的规则本身,散发出去。 这波动传递的信息很简单,也很复杂: “我无意破坏,亦非觊觎力量。” “我为‘钥’之碎片而来,只为聚合,寻回归途。” “我愿付出‘代价’,换取‘许可’。” 他将自己的一部分“存在感”——那种区别于死物、独一无二的个体生命印记——如同献祭般,主动剥离出一丝,并通过“幽鉴”的桥梁,小心翼翼地“递送”向那片冰冷的规则。 这是一种赌博。赌这片殿堂的规则拥有某种基础的“意识”或者“判断机制”,能够理解他的意图,并接受这种“交易”。 剥离“存在感”的过程极其痛苦且诡异,仿佛有一部分“自我”正在被硬生生切割出去,那种空虚和失落感难以言喻。沈厌的脸色瞬间变得更加苍白,身体微微摇晃,但他死死坚持着。 时间在绝对的寂静中缓慢流逝。 那股庞大的排斥意志似乎停滞了一瞬,仿佛在“审视”着沈厌这奇特的行为,在“评估”他递出的那一丝微弱的“存在感”。 地面上的银色符文流转速度微微加快。 片刻之后,那股冰冷的排斥意志,如同潮水般缓缓退去。虽然并未完全消失,依旧如同无形的墙壁般笼罩在祭坛周围,但针对沈厌个人的那种强大压力,却骤然减轻了。 与此同时,沈厌清晰地感觉到,自己与周围环境的联系似乎变得……淡薄了一些。就像一幅画中,他的色彩被稍微洗去了一层,变得不那么鲜明,不那么容易被“注意”到。 代价,生效了。 他获得了暂时的、有限的“许可”。 殿堂的规则,默许了他这个支付了“门票”的访客,在一定限度内,靠近祭坛。 沈厌不敢耽搁,他知道这种状态维持不了多久,而且剥离“存在感”的后遗症可能会很严重。他深吸一口气,迈步向前。 这一次,他的脚顺利地踏上了祭坛冰冷的表面。 他一步步走向中央,走向那块散发着深邃暗蓝光芒的第四块“幽鉴”碎片。 越是靠近,越能感受到其中蕴含的浩瀚力量与那股悲悯的守护意志。这块碎片,似乎与之前三块都不太一样,它更加……“完整”,更加接近“幽鉴”最初的核心本质。 他终于站在了碎片面前。 近距离观看,这块碎片更加美轮美奂,内部的幽光如同星云般缓缓旋转,仿佛蕴含着一个微缩的宇宙。 他伸出手,结晶化的右手缓缓探向那块碎片。 这一次,没有再遇到任何阻碍。 当他的指尖触碰到那冰凉而温润的碎片表面时—— 嗡!!! 整个祭坛,不,是整个圆形殿堂,都轻轻震动了一下!地面所有的银色符文瞬间亮起,散发出璀璨却不刺眼的银光! 他手中的三块合一“幽鉴”与祭坛上的第四块碎片,同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如同水乳,交融般的强烈光芒! 四块碎片,跨越了无尽的时空与险阻,终于在此刻,齐聚! 第205章 沉眠祭坛 指尖触碰到第四块碎片的刹那,时间仿佛凝固。 并非错觉,而是真实的空间凝滞。祭坛上,沈厌伸出的手臂,飘扬的衣角,甚至空气中浮动的微尘,都在这一刻定格。唯有光芒在奔流。 他手中三合一的“幽鉴”与祭坛上那块深邃暗蓝的碎片,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华。不再是简单的幽蓝色,而是融合了银色符文的光辉,化作一种混沌初开般的、蕴含着无尽空间奥秘的璀璨星辉。这光芒并不刺眼,却带着一种洞穿虚实的质感,将整个圆形殿堂映照得纤毫毕现。 巨大的能量以祭坛为中心,形成一个漩涡,疯狂涌入四块碎片之中。沈厌感觉自己像惊涛骇浪中的一叶扁舟,被这股力量裹挟着,意识仿佛都要被吸扯进去。他死死守住灵台一点清明,右眼的暗金符文以前所未有的亮度燃烧着,艰难地维系着自我。 就在这能量汇聚到顶点,四块碎片的边缘开始发出共鸣的嗡鸣,即将彻底融合的瞬间—— 异变再生! 祭坛中心,那块沈厌一直以为是底座或是装饰的、盘膝而坐的“玉化雕像”,动了! 不,不是雕像! 那根本不是什么装饰,而是一具真实存在的……玉化骸骨! 它身披早已失去光泽、却依旧能看出原本华贵式样的古老服饰,服饰上绣着与地面符文同源的银色纹路。骸骨通体呈现出一种温润剔透、如同最上等羊脂白玉般的质感,骨骼完整,保持着双手虚托于腹前的坐姿。 而就在四块碎片共鸣达到顶峰,能量疯狂灌注的这一刻,那具玉化骸骨空洞的眼窝深处,“噗”地一声,燃起了两簇幽蓝色的……灵魂之火! 火焰跳跃着,冰冷,却带着一种洞悉万古的沧桑与威严。 一股远比之前殿堂规则排斥更加庞大、更加凝练、更加具有“意志”的威压,如同苏醒的太古神山,轰然降临!瞬间冲散了部分碎片聚合产生的能量乱流,也将沈厌的意识从那种被裹挟的状态中狠狠震了出来! 沈厌闷哼一声,踉跄后退半步,结晶右臂本能地横在身前,惊骇万分地看向那具“复活”的骸骨! 玉化骸骨缓缓地、带着一种仿佛跨越了无尽岁月的滞涩感,抬起了它那如玉般的头颅。空洞的眼窝中,两簇幽蓝的灵魂之火,如同最冰冷的星辰,牢牢地锁定了沈厌。 没有敌意,没有杀意,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审视,一种仿佛要将他从灵魂到肉体、从过去到未来都彻底看穿的淡漠。 一个古老、苍凉、直接响彻在沈厌灵魂深处的声音,缓缓响起,用的正是那种石碑上的奇异语言,但沈厌瞬间便理解了其中的含义: “后来者……” “汝……非‘守望者’之裔……” “身负混沌之痕,魂染异世之尘……” “为何……持‘钥’……至此?” 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千钧重量,敲打在沈厌的心神之上。这骸骨,不仅“活”了,它还能一眼看穿他身上的秘密!混沌之痕(指结晶右臂?),异世之尘(指来自现实世界?)! 沈厌强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他知道,在这等存在面前,谎言毫无意义。他深吸一口气,用精神力将自己的意念传递过去,尽可能简洁地表明来意: “为聚合‘幽鉴’,寻回归途。无意冒犯沉眠之地。” 玉化骸骨眼中的灵魂之火微微跳动了一下。 “归途……” 它重复了一遍这个词,语气中似乎带上了一丝极其微妙的……嘲弄?或者说,是怜悯? “手持‘钥匙’……却只想……打开……回家的门?” “可知此‘钥’……所系为何?” “可知‘锁’若不开……‘门’终将……吞噬一切?” 它那玉化的手指,微微动了一下,指向祭坛上空那四块依旧在散发光芒、却因它的苏醒而暂时停滞了融合过程的碎片。 “此乃‘八荒锁灵’之核……非是凡物。” “聚合它……意味着……承接……因果。” “守护之责……与……毁灭之险……并存。” 沈厌的心沉了下去。他隐约猜到了。“幽鉴”不仅仅是离开这里的钥匙,它关联着更大的秘密,更大的责任。聚合它,或许能获得强大的力量找到归路,但也必然会被卷入这“八荒锁灵阵”和“混沌潮汐”的漩涡中心。 他没有退路。 “我必须回去。” 沈厌的意念坚定无比,“外面……有我必须守护的人,有未完成的承诺。” 玉化骸骨沉默了。幽蓝的灵魂之火静静地燃烧,注视着沈厌,仿佛在衡量他话语中的决心与重量。 殿堂内陷入了诡异的寂静,只有四块碎片依旧散发着朦胧的光辉,以及地面银色符文永不停歇的流转。 许久,那古老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疲惫与一丝若有若无的……认可? “意志……尚可。” “然……资格……需验。” 话音未落,玉化骸骨眼中那两簇幽蓝的灵魂之火猛地暴涨!化作两道凝练的光柱,瞬间将沈厌笼罩! 沈厌只觉得眼前一花,意识仿佛被强行抽离了身体,投入了一片无边无际的、由无数记忆碎片与规则线条构成的意识洪流之中! 这不是攻击,而是一场……试炼! 一场关于心性、关于认知、关于对“平衡”与“责任”理解的试炼! 玉化骸骨,这位古老的“守碑人之魂”,要在沈厌的意识深处,验证他是否有资格,接过这聚合“幽鉴”的因果! 而在外界,祭坛之上,沈厌的身体依旧保持着戒备的姿势僵立着,双目失去了焦距。四块“幽鉴”碎片悬浮在他与玉化骸骨之间,光芒流转,等待着最终的结局。 是获得认可,完成聚合? 还是意识在试炼中崩溃,永远沉沦于此? 决定命运的时刻,降临在无声的意识世界之中。 第206章 守碑人之魂 意识被彻底抽离,投入一片光怪陆离的洪流。 没有上下左右,没有时间空间的概念,只有无数破碎的画面、扭曲的规则线条、以及磅礴杂乱的信息碎片,如同宇宙初开时的风暴,疯狂冲击着沈厌的核心意识。 他感觉自己像一粒尘埃,随时可能被这洪流碾碎、同化。 “展现汝之······‘道’。” 守碑人那古老苍凉的声音,如同定海神针,穿透混乱,直接在他意识核心响起。这不是请求,是命令,是考验的开端。 第一个场景轰然降临。 他“看”到了一个世界。秩序达到了极致。万物运转分毫不差,日出日落,生命轮回,甚至每一缕风的轨迹,都遵循着绝对完美的规则。没有意外,没有变化,没有……“生命”本该拥有的不确定性与可能性。整个世界如同一座精密却冰冷的机器,所有的“变量”都被提前消除。一种令人窒息的死寂笼罩一切。 “此乃‘永恒秩序’之终景。若以‘幽鉴’之力,辅以阵法,可令汝之故土,得此‘永世安宁’。汝……可愿?” 守碑人的意念如同寒冰,拷问着他的内心。 沈厌的意识核心剧烈波动着。他想起了榕城,想起了往生斋的烟火气,想起了市井间的嘈杂与鲜活。那种绝对的秩序,带来的不是安宁,是坟墓般的沉寂。 “不愿。” 他的意念坚决地传递出去,“活人之世,当有悲欢离合,当有阴晴圆缺。绝对的秩序,是另一种形态的毁灭。” 混乱的洪流微微一顿,场景切换。 第二个场景展开。 那是纯粹的混沌。规则崩坏,万物湮灭,能量狂暴地对冲、湮灭,没有任何形态能够持续存在哪怕一瞬。只有最原始的、毁灭一切的欲望在咆哮。这是“墟”的放大版,是终极的虚无。 “此乃‘混沌’之本貌。汝身负其痕,右臂即为明证。若放任‘潮汐’,引动此景降临,万物重归虚无,亦是‘平衡’之一面。汝……可惧?” 那结晶右臂传来熟悉的悸动,甚至带着一丝向往。沈厌能感觉到自身意识边缘被那纯粹的混沌吸引,几乎要沉沦进去。但他脑海中闪过阿七怒目金刚的法相,闪过苏九娘清冷却坚定的身影。 “我惧。” 他坦然承认,“但我更惧失去挣扎的权利。混沌是归宿,但非路途。活着的意义,在于路途。” 洪流再次翻涌,守碑人未置可否。 第三个场景,更加直接,更加残酷。 那是他父母失踪前的最后片段,比在回廊墙壁感受到的更加清晰。他看到父母站在那面巨大的“幽鉴”(完整版?)前,脸上带着决绝与不舍。母亲回头,目光仿佛穿透了时空,落在他(幼年的沈厌)身上,充满了无尽的眷恋与担忧。然后,光芒吞噬了他们。 “追寻力量,探寻真相,代价便是如此。亲情、羁绊、乃至自身,皆可化为齑粉。汝为归途,可能承受……此等失去?” 剧烈的悲痛与思念如同毒蛇噬咬着他的意识核心。父母失踪是他心底最深的执念与痛楚。他几乎要迷失在这份情感中。 但最终,他抬起头,意念中带着血与火的淬炼: “他们的选择,是为了阻止更坏的结局。我的归途,亦是为了守护他们想守护的东西。若因惧怕失去而止步,才是真正的背叛。” 场景骤然破碎! 紧接着,不再是场景,而是无数纷杂的意念直接灌入: 权力的诱惑,(“聚合‘幽鉴’,汝可执掌部分空间权柄,凌驾众生之上……”)、 永生的低语,(“于此沉眠,可与碑同寿,观纪元更迭……”)、 知识的海洋,(“上古秘辛,规则本源,尽在眼前……”)、 还有对他血脉的质疑,(“混沌之裔,安能持守序之钥?终将堕落!”)…… 这些意念如同最锋利的凿子,从各个角度攻击着他的心防,寻找着他的弱点。 沈厌的意识核心在洪流中载沉载浮,如同暴风雨中的孤灯。他紧守着自己最根本的信念——“百无禁忌,并非肆无忌惮,而是在万千禁忌与诱惑中,找到属于自己的那条路,并为之负责。” 他不想成为绝对秩序的傀儡,也不想沉沦于混沌的虚无,更不愿被权力和知识异化。他只想回去,守住往生斋那盏灯,守住那些他在乎的人,并以自己的方式,面对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 不知过去了多久,那狂暴的意识洪流渐渐平息。 守碑人的身影,在那片意识的虚空中缓缓凝聚,依旧是玉化骸骨的模样,眼窝中的灵魂之火平静地燃烧着,注视着意识核心黯淡却依旧顽强的沈厌。 “汝之道……崎岖……且……危险。” “非秩序,非混沌,游走于边缘,如履薄冰。” “然……其心……尚纯。” “其志……已明。” 古老的意念中,似乎带上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叹息,又或者,是释然? “八荒锁灵……需非守非破之心。” “疏导混沌……需身负混沌之人。” “或许……汝之‘百无禁忌’……正是……一线变数……” 随着这意念的落下,笼罩沈厌意识的庞大威压如同潮水般退去。 “资格……已验。” “因果……自担。” 话音消散,沈厌感觉自己的意识被一股柔和而庞大的力量推送着,猛地回归了身体! 祭坛之上,沈厌猛地睁开双眼,剧烈地喘息起来,仿佛溺水之人终于获救。他依旧站在原处,玉化骸骨也恢复了双手虚托的坐姿,眼窝中的灵魂之火已然熄灭,仿佛从未苏醒过。 但一切都不一样了。 悬浮在他与骸骨之间的四块“幽鉴”碎片,仿佛得到了最终的许可,不再有任何阻碍。 它们在沈厌的注视下,缓缓地、坚定地,向着中心汇聚。 光芒内敛,不再是冲天的星辉,而是化为一种深邃、和谐、仿佛蕴含着宇宙至理的混沌之光。 四钥归一。 第207章 真实的代价 四块碎片接触的瞬间,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没有能量狂暴的宣泄,只有一种仿佛宇宙初开、万物归源的静谧轰鸣响彻在规则层面。 璀璨的星辉彻底内敛,化为一种混沌未分、却又和谐统一的深邃光芒。四块碎片如同水滴融入大海,边缘的纹路完美嵌合,连接处的白光痕迹彻底消失,再也看不出丝毫断裂的迹象。 一面古朴、残缺(依旧只是完整镜面的一部分),却散发着浩瀚、古老、威严气息的“幽鉴”,静静地悬浮在祭坛上空。 它不再仅仅是碎片的拼凑,而是拥有了一个完整的“核心”,一个沉睡的“灵”。镜面不再是纯粹的幽蓝,而是呈现出一种暗沉的底色,内部仿佛有星云流转,有经纬线隐现,蕴含着无穷的空间奥秘与平衡之力。 磅礴而温和的力量如同温暖的潮汐,从完整的“幽鉴”中涌出,反哺向下方几乎油尽灯枯的沈厌。 这股力量精纯而宏大,带着空间的稳定与生命的滋养特性。它流过沈厌干涸的经脉,浸润他近乎崩溃的识海,包裹住他扭曲重伤的左臂。 左臂那撕裂般的剧痛肉眼可见地缓解,错位的骨骼在温和的空间之力引导下缓缓复位,坏死的组织被剔除,新的生机开始萌发。虽然距离完全恢复还差得远,但至少不再是随时可能崩溃的累赘。 身体的疲惫与精神的损耗也在快速恢复,右眼的暗金符文汲取着这股力量,光芒变得稳定而明亮。结晶右臂内的三色光晕流转速度加快,与“幽鉴”的力量隐隐呼应,变得更加如臂使指。 这就是完整(部分)“幽鉴”的力量吗? 沈厌感受着体内久违的力量感,心中却并无多少喜悦,反而更加沉重。因为他知道,获得这份力量的同时,他也接过了守碑人口中那沉重的“因果”。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想法,那具刚刚沉寂下去的玉化骸骨,眼窝中即将彻底熄灭的灵魂之火,猛地跳动了一下,发出了最后一道微弱却清晰的意念,直接烙印在沈厌刚刚恢复清明的识海中: “听……好……” “‘八荒锁灵’……非为永封……乃‘疏导’之阵……” “以‘幽鉴’为核……引‘混沌潮汐’……入秩序之环……循环往复……维系平衡……” “然……上古之战……阵基受损……‘幽鉴’崩碎……‘疏导’之力大减……” “积郁之‘潮汐’……已成覆世之患……” 沈厌心中巨震!他一直以为“八荒锁灵阵”是为了封印混沌,阻止其侵蚀现实世界。却没想到,其真正的目的是“疏导”!是将狂暴的混沌能量引入某个“秩序之环”进行转化、循环,以此维系某种宏大的平衡! 而“幽鉴”崩碎,导致疏导能力大减,无法被及时引导的“混沌潮汐”不断积累,才形成了如今足以湮灭现实的巨大威胁! “吾等……‘守望者’……奉命镇守节点……延缓‘潮汐’倒灌……” “然……杯水车薪……‘门’之平衡……已近崩溃……” “聚合‘幽鉴’……重续‘疏导’……乃唯一生机……” 守碑人的意念带着无尽的疲惫与一丝终于得以解脱的释然。 “然……‘钥’虽聚……‘锁’已非昔……” “强行引动‘潮汐’……需承受……其反噬……” “且……‘守夜人’……亦将视汝……为‘失衡变量’……予以清除……” 真相如同冰冷的瀑布,冲击着沈厌的认知。 “守夜人”并非邪恶,它们是在执行防止“潮汐”失控的最后指令!而自己聚合“幽鉴”,试图重新引动“潮汐”进行疏导,在“守夜人”的逻辑里,反而成了可能引发更大灾难的“失衡变量”,是需要被清除的目标! 这是一个无解的矛盾!他想拯救,却被守护者视为威胁! “此乃……真实之代价……” “持‘钥’者……需于绝境中……寻得……新‘路’……” 守碑人的最后一道意念,带着深深的无奈与一丝渺茫的期盼,缓缓消散。 玉化骸骨眼中那最后一缕幽蓝的灵魂之火,如同风中残烛,轻轻摇曳了两下,终于彻底熄灭。 骸骨那温润如玉的色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灰暗、失去光泽,仿佛一瞬间经历了千万年的风霜。它依旧保持着盘坐的姿势,但那股支撑它存在的古老意志,已然彻底归于虚无。 守碑人,这位不知守护了此地多少岁月的古老存在,在完成了最后的使命与托付后,安然逝去。 殿堂内,只剩下悬浮的“幽鉴”散发着混沌深邃的光芒,以及站在祭坛上,脸色凝重、心潮澎湃的沈厌。 他明白了。 聚合“幽鉴”,不是结束,而是另一个更加艰难、更加凶险的开始。 他不仅要面对“混沌潮汐”本身的反噬,还要面对执行固化程序的“守夜人”的无情追杀。他想要重新启动“疏导”,却可能被当成破坏平衡的罪人。 没有盟友,前路遍布荆棘与误解。 他缓缓抬起手,那面残缺的古镜仿佛有所感应,化作一道流光,落入他的掌心。触手一片温凉,能感受到其中蕴含的浩瀚力量与那份沉甸甸的责任。 真实的代价,远比他想象的更加残酷。 但他没有退缩。 他看着那具失去灵魂、变得灰暗的骸骨,深深吸了一口气。 “新的路……我会找到的。” 他握紧了“幽鉴”,眼神重新变得坚定。 无论前路如何,他必须走下去。为了归途,为了承诺,也为了弄清楚,这所谓的“平衡”,究竟该如何维系。 而就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整个“寂静回廊”,不,是更广阔的“墟”境与“沸血之渊”,都仿佛感应到了“幽鉴”的完整聚合,开始剧烈地、不安地躁动起来! 混沌潮汐,已被引动! 守夜人的目光,即将投来! 真正的逃亡与抗争,现在才开始! 第208章 四钥合一 玉化骸骨眼中的灵魂之火彻底熄灭,那具承载了无尽岁月的躯壳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灰败、失去所有灵光,最终化作一尊真正的、毫无生息的雕像,凝固在祭坛中心。守护的使命已然终结,古老的意志归于沉寂。 殿堂内,万籁俱寂,唯有那面悬浮在半空、四块碎片完美融合后的“幽鉴”,散发着混沌而深邃的光芒,如同黑暗中孕育的唯一星辰。 沈厌伸出手,那面古朴残缺的镜器仿佛拥有灵性,化作一道温顺的流光,主动落入他的掌心。触手不再是碎片的冰凉,而是一种温润厚重之感,仿佛握着一小片凝固的宇宙。镜身(残缺部分)呈现出暗沉的基调,内部光影流转,似有星云生灭,经纬交织,蕴含着难以言喻的空间法则与平衡道韵。 磅礴而温和的力量,不再需要他主动引导,便自发地从“幽鉴”中涌出,如同甘霖般滋养着他千疮百孔的身躯。 这股力量精纯而宏大,远超之前三块碎片时的总和,并且带着一种独特的“疏导”与“稳定”特性。它流过他干涸欲裂的经脉,所过之处,破损处被温和的空间之力抚平、弥合;它浸润他近乎枯竭的识海,如同清泉洗去尘埃,让那暗金符文重新稳定闪耀,精神力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恢复、壮大。 最明显的变化在于他的左臂。那股温和而坚定的力量包裹住扭曲变形、几乎坏死的伤处,错位的骨骼被无形之力轻柔地引导复位,碎裂之处被稳定的空间能量暂时“粘合”,坏死的组织被精准地剥离、消融,新的生机在力量的催动下开始萌发、蔓延。剧痛迅速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麻痒与温热感。虽然距离血肉重生、完全恢复还相差甚远,但至少这条手臂不再是无用的累赘,恢复了基本的感知与微弱的行动能力,避免了彻底废掉的结局。 身体的疲惫被一扫而空,久违的力量感重新充盈四肢百骸。结晶右臂内的灰、金、黑三色光晕与“幽鉴”的力量隐隐共鸣,流转更加顺畅自如,那种如臂使指的感觉愈发清晰。他甚至感觉,自己对右臂内那危险混沌力量的掌控,也提升了一个层次。 然而,力量恢复带来的短暂欣喜,迅速被更深的明悟与沉重取代。 握紧手中这面仿佛有生命律动的“幽鉴”,守碑人最后的话语如同警钟,在他脑海中回荡。 “真实之代价……” 这不仅仅是获得力量,更是接过了重启“八荒锁灵阵”、疏导“混沌潮汐”的因果,以及……被“守夜人”视为必须清除的“失衡变量”的命运。 他心念微动,尝试沟通这面完整的“幽鉴”。 刹那间,他的感知被无限放大! 不再是之前那种模糊的空间脉络感应,而是仿佛自身化为了空间的一部分!殿堂内每一寸空间的“褶皱”、“节点”,甚至那尚未完全消散的“静默结界”的规则结构,都如同掌上观纹般清晰可见!他对空间的掌控力,发生了质的飞跃! 他甚至有一种感觉,现在若是想离开这“寂静回廊”,根本无需再寻找什么通道或撕裂空间,只需一个念头,“幽鉴”便能直接引导他进行稳定的长距离空间跳跃!只是坐标需要明确,能量消耗依旧巨大,但已非不可实现。 这便是完整(部分)“幽鉴”的力量吗?不愧是“八荒锁灵阵”的核心! 但与此同时,他也通过“幽鉴”,清晰地感知到了外界那令人心悸的剧变! 整个“寂静回廊”在剧烈震颤,那吞噬一切的黑暗如同沸腾般翻滚!更远处,“沸血之渊”的赤红天空被无尽的灰色浸染,熔岩之海掀起万丈狂澜,无数深渊生物发出恐惧的嘶嚎!甚至连那死寂的“墟”境,无尽的灰烬也如同海啸般汹涌澎湃! 一种源自世界本源的、充满了毁灭与终结气息的磅礴力量,正在被“幽鉴”的聚合所引动,从各个绝地的深处苏醒,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从四面八方向着他所在的位置汇聚而来! 混沌潮汐!被彻底激发了! 而这,还仅仅是开始! 几乎在潮汐被引动的同一时间,一股冰冷、浩瀚、充满了“执行”与“清除”意志的恐怖波动,如同无形的天网,瞬间笼罩了这片区域!这意志比他在湖心岛屿遭遇的那个“守夜人”强大何止百倍!充满了绝对的、不容置疑的抹杀意图! “守夜人”军团!它们来了!速度远超他的想象! 透过“幽鉴”的感知,他能“看”到,在“寂静回廊”的入口处,在“沸血之渊”的天空中,甚至在“墟”境的灰烬里,一道道散发着强大规则波动的灰影正在快速凝聚、显形!它们形态各异,有的如同身披铠甲的武士,有的如同缥缈的幽灵,但无一例外,都散发着终结的气息,冰冷的“目光”跨越空间,牢牢锁定了他这个“失衡变量”! 危机如同滔天巨浪,瞬间将他这叶刚刚获得一丝力量的小舟,推到了风口浪尖! 没有时间犹豫了! 沈厌眼中厉芒一闪,所有的杂念被瞬间抛开。他紧握“幽鉴”,将刚刚恢复的精神力疯狂注入其中! “指引我!去往‘寂静回廊’与‘沸血之渊’交界,空间最薄弱之处!” 他必须利用刚刚获得的空间掌控力,在“守夜人”合围之前,在被“混沌潮汐”吞噬之前,冲出去!“幽鉴”指引的归途坐标需要现实道标修正,他必须先离开这个即将被彻底封锁的绝地! “幽鉴”光华大盛,内部的星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旋转起来!一道清晰的、指向回廊某处偏僻角落的空间坐标,瞬间反馈到沈厌的意识中! 就是那里! 沈厌身形一动,不再依靠双脚,而是引导“幽鉴”的力量包裹自身。 下一刻,他周围的空间如同水波般荡漾起来,他的身影瞬间模糊、扭曲,随即如同融入水中的墨滴,彻底消失在祭坛之上。 几乎在他消失的同一刹那,数道蕴含着绝对毁灭力量的灰色光束,如同审判之矛,穿透层层空间,精准地轰击在他原本站立的位置! 轰——!!! 这一次,不再是无声。绝对的静默被强行打破,祭坛所在的整个圆形殿堂,在那毁灭性的力量下,如同脆弱的玻璃般,寸寸碎裂,崩塌!连带着那具玉化骸骨,也一同化为了齑粉! “守夜人”的清除,已然开始。 而沈厌,则踏上了在狂暴潮汐与无情追杀中,寻找归途的亡命之路。四钥合一,带来的不是解脱,而是更加凶险的征途。 第209章 潮汐初涌 空间转换的眩晕感尚未完全消退,沈厌的身影已出现在“寂静回廊”边缘一处极其偏僻的角落。这里是回廊壁垒与外部“沸血之渊”能量场相互挤压、侵蚀形成的薄弱点,空间结构如同干涸河床上的龟裂,极不稳定。 他刚一现身,甚至来不及喘息,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悸动便猛地攥住了他的心脏! 不是来自某个具体的敌人,而是来自……整个世界! “嗡——!!!” 低沉、恢宏、仿佛亿万规则同时哀鸣的巨响,并非通过空气传播,而是直接震荡在每一寸空间、每一缕能量、每一个存在的意识本源深处! 脚下的“寂静回廊”不再是之前的震颤,而是开始了崩溃!那光滑冰冷的黑色琉璃墙壁上,蔓延开蛛网般的巨大裂痕,裂痕中并非黑暗,而是翻滚涌动的、充满了毁灭气息的灰色能量——最精纯的“混沌潮汐”本质!无数被封存在墙壁内的“往昔回响”被强行撕裂、释放,绝望的尖啸与疯狂的意念如同决堤的洪水,在破碎的回廊中横冲直撞,将最后的“寂静”彻底撕碎! 头顶上方,那隔绝“沸血之渊”的无形界限如同脆弱的玻璃穹顶般破碎!粘稠、炽热、赤红中夹杂着不祥灰色的熔岩血海,裹挟着被潮汐能量瞬间催化、体型暴涨且陷入彻底疯狂的深渊生物,如同天河倒灌,向着崩塌的回廊倾泻而下! 熔岩巨蜥在血浪中咆哮,身躯膨胀了数倍,鳞甲缝隙喷射出灰红色的秽火;无数“熔血蛭”纠缠在一起,形成巨大的、翻滚的血肉磨盘;更有一些沈厌从未见过的、形态更加扭曲怪诞的深渊魔物,在潮汐能量的刺激下从沉睡中苏醒,加入了这场毁灭的狂欢! 而这,仅仅是“沸血之渊”一侧的景象。 透过“幽鉴”那超越常理的感知,沈厌的“视线”仿佛被强行拉高、拓宽,看到了更加令人绝望的画面: 远方的“墟”境,那永恒的灰烬之海掀起了淹没一切的滔天巨浪,灰浪之中,浮现出无数由纯粹怨念与终结规则凝聚而成的巨大阴影,它们嘶吼着,随着潮汐向现实维度的壁垒发起了冲击。 不仅仅是这三处绝地!他能模糊地感觉到,在更遥远、更深邃的未知维度,同样存在着类似的“节点”,此刻都在“幽鉴”聚合的引动下,积蓄了无数岁月的“混沌潮汐”正以前所未有的规模爆发、奔涌!它们彼此呼应,交织成一张覆盖了无数世界、旨在将万物重归虚无的毁灭之网! 这才是真正的“混沌潮汐”!之前他在湖心岛屿引动的,不过是打破了一个小水洼的平静,而此刻,他凿穿的是拦蓄着灭世洪水的堤坝! “呃!” 沈厌闷哼一声,仅仅是通过“幽鉴”间接感知那潮汐的规模与本质,就让他灵魂刺痛,意识几乎要被那纯粹的毁灭意志同化。他死死守住灵台清明,右眼的暗金符文与手中的“幽鉴”同时光芒大盛,才勉强抵御住这股无处不在的精神侵蚀。 然而,物理层面的危机已迫在眉睫! 崩塌的回廊结构,倒灌的熔岩血海,疯狂涌来的深渊魔物……他所在的这个空间薄弱点,瞬间成为了风暴眼! 不能再等了! 他强行压下心中的震撼与一丝难以抑制的恐惧,将精神力疯狂灌入“幽鉴”。 “指引我!去往‘沸血之渊’表层,远离核心潮汐喷发点!” “幽鉴”光华流转,内部的星云经纬线急速变幻,瞬间计算出一条在狂暴能量乱流中相对安全的路径,指向斜上方某个正在被熔岩和灰色潮汐能量冲击的区域。 就在沈厌准备再次发动空间跳跃的刹那—— 嗡!嗡!嗡! 三道冰冷、凝练、蕴含着绝对“清除”意志的灰色光束,无视了崩塌的空间结构,无视了奔涌的熔岩血海,如同穿越了虚空,精准无比地从三个不同的方向,向他攒射而来! 光束所过之处,沸腾的熔岩瞬间冷却、化为虚无,狂暴的潮汐能量被强行排开,甚至连崩塌的空间碎片都在其威压下停滞、湮灭! “守夜人”!它们甚至没有完全降临,仅仅是跨越空间的远程攻击,就已经如此恐怖! 沈厌瞳孔骤缩,结晶右臂瞬间弹出晶刃,但他知道,硬接就是死路一条! 千钧一发之际,他将对“幽鉴”空间力量的掌控提升到极限! 不是防御,不是对抗,而是——引导! 他以“幽鉴”为核心,在身前瞬间布下了一层薄薄的、不断扭曲旋转的空间涟漪层。这层涟漪并非为了阻挡光束,而是巧妙地改变了它们周围的空间曲率! 嗤!嗤!嗤! 三道毁灭光束射入空间涟漪,轨迹发生了极其细微的偏转!其中两道擦着沈厌的身体掠过,将他身后一大片崩塌的回廊结构和几只倒霉的深渊魔物彻底湮灭!最后一道则被引导着,与他射向上方路径的“幽鉴”空间之力发生了剧烈的碰撞! 轰!!! 能量爆炸在沈厌头顶炸开,狂暴的冲击波将他狠狠推向下方翻涌的熔岩血海!但也正是这股冲击力,结合他自身的力量,让他险之又险地避开了光束的直接命中,并且以一种失控的速度,朝着“幽鉴”指引的那个方向坠去! “噗通!” 他砸进了粘稠、灼热、充满了腐蚀性能和疯狂魔物的熔岩血海之中! 无数的攻击、撕扯、吞噬欲望从四面八方涌来! 沈厌怒吼一声,结晶右臂灰光大盛,湮灭之力如同风暴般向四周扩散,瞬间清空了一片区域,将靠近的魔物化为飞灰。“幽鉴”散发的光晕死死护住他全身,抵御着高温和腐蚀。 他顾不上其他,拼命向上“游”去,试图冲破血海,抵达相对开阔的“沸血之渊”表层。 混沌潮汐已全面爆发,守夜人的追杀如影随形。 他必须在被彻底吞噬之前,找到那一线生机! 第210章 无声逃亡 粘稠、灼热的熔岩血海如同巨兽的肠胃,疯狂挤压、撕扯着沈厌。四面八方尽是赤红与灰色交织的狂暴能量,以及被潮汐催生出的、形态更加扭曲疯狂的深渊魔物。它们嘶吼着(尽管声音被混乱的能量淹没),凭借对环境中毁灭能量的亲和,如同闻到血腥的食人鱼般蜂拥而至。 “滚开!” 沈厌在心中怒吼,结晶右臂狂舞,暗灰色晶刃划出一道道湮灭的轨迹,将扑来的魔物纷纷撕碎、化为飞灰。“幽鉴”散发出的混沌光晕死死护住周身,将熔岩的高温与腐蚀隔绝在外,但那无处不在的潮汐能量依旧如同跗骨之蛆,不断侵蚀着光晕,消耗着他的力量。 他必须尽快冲出去!在血海中多待一秒,就多一分被耗死或被魔物淹没的危险! “幽鉴”在手中剧烈震颤,内部的星云经纬线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推演、计算。它指引的方向并非笔直向上,而是在混乱的能量乱流和魔物群中,寻找着一条阻力最小、相对安全的曲折路径。 沈厌不再犹豫,全力催动“幽鉴”的空间之力,结合自身恢复的力量,沿着那条无形的指引,在血海中强行“挤”出一条路! 他不再纯粹依靠肉体力量游动,而是将空间之力附着于身,每一次发力,都仿佛在粘稠的介质中进行着微型的短距空间跳跃,速度骤然提升!身影在赤红与灰败交织的混沌中时隐时现,留下道道残影。 然而,追击并未停止。 就在他刚刚摆脱一波魔物纠缠,向上窜升了近百米的瞬间,前方翻滚的熔岩猛地向两侧排开!一道完全由灰色规则锁链构成、散发着绝对“静默”与“终结”气息的巨网,毫无征兆地当头罩下! 巨网覆盖范围极广,锁链彼此碰撞,无声无息,却让周围沸腾的能量都瞬间凝固!是“守夜人”的手段!它们竟然能预判他的移动轨迹,在血海中布下拦截! 躲不开! 沈厌瞳孔一缩,结晶右臂瞬间蓄力,五道晶刃灰芒暴涨,就要硬撼这规则之网! 但就在巨网即将临体的前一刻,他右眼的暗金符文猛地捕捉到巨网能量结构中的一个极其微小的、因与血海能量相互侵蚀而产生的“波动节点”! 电光石火间,他改变了策略! 蓄势待发的湮灭之力没有正面冲击,而是凝聚成一道细微到极致的灰线,如同手术刀般,精准无比地点在了那个“波动节点”之上! 嗤——! 一声轻微的、规则层面的碎裂声。 那看似无可匹敌的规则巨网,以那个被击中的节点为中心,灰色的锁链如同被抽走了核心般,瞬间黯淡、崩解,化作漫天飘散的灰色光点,随即被汹涌的血海能量吞没! 破网而出! 沈厌毫不停留,身形再次加速,向上冲去! “幽鉴”的指引不断微调,帮助他规避着血海中自然形成的能量漩涡、潜伏的巨型魔物、以及“守夜人”不时射来的、穿越空间的灰色光束。 每一次空间跳跃,每一次规避,每一次反击,都极其耗费心神与力量。他刚刚恢复的状态正在飞速消耗,左臂伤处虽然被稳定,但连续的高强度动作依旧传来阵阵刺痛。右眼的暗金符文高速运转,带来阵阵眩晕感。 但他不能停! 身后的血海深处,那股冰冷、浩瀚的“守夜人”集体意志如同附骨之疽,紧紧锁定着他。他甚至能模糊地“看”到,几道更加凝实、散发着远超之前那个“守夜人”气息的灰色身影,正破开血海,以惊人的速度追来! 它们的追击方式并非单纯的物理移动,更像是沿着某种规则的“轨迹”在滑行,速度远超在血海中艰难前行的沈厌! 距离在拉近! 危急关头,沈厌猛地将大量精神力注入“幽鉴”! “强行开辟通道!短距离,无视干扰,指向表层!” 他发出了近乎赌博的指令! “幽鉴”光华爆闪,镜面内的星云瞬间坍缩又膨胀!一股强大的空间之力强行排开了周围的熔岩与能量,在他前方撕开了一道极不稳定、边缘不断崩塌又重组的幽蓝色空间裂隙! 裂隙的另一端,不再是赤红一片,隐约可见翻滚的暗红色云层和肆虐的能量风暴——那是“沸血之渊”的表层! 沈厌毫不犹豫,如同扑火的飞蛾,一头扎进了那道危险的空间裂隙! 轰!!! 在他身影消失的下一秒,数道恐怖的灰色攻击将他原本所在的那片血海区域彻底湮灭!几个身披更加凝实灰色铠甲、手持规则武器的“守夜人”精英显出身形,冰冷的“目光”扫过那正在迅速弥合的空间裂隙,没有任何犹豫,同样化作灰色流光,强行追入了那不稳定的通道之中! 空间通道内,是比血海更加狂暴混乱的景象!无数色彩扭曲的光带如同鞭子般抽打,空间碎片如同刀刃般飞旋,“守夜人”的追击与通道本身的不稳定形成了双重夹击! 沈厌将“幽鉴”的力量催发到极致,在通道中左冲右突,艰难地维持着自身不被撕碎,同时还要躲避身后“守夜人”隔着通道发动的攻击! 短短数秒的穿梭,却仿佛比一个世纪还要漫长! 终于! 前方出现了一点亮光!出口! 沈厌用尽最后力气,猛地加速! 噗! 如同冲破一层坚韧的薄膜,他浑身裹挟着混乱的空间能量和血海的残渣,从一道凭空出现在半空中的裂隙里狠狠摔了出来,重重砸在一片相对坚固、但依旧布满裂痕的暗红色巨岩平台上! 几乎在他摔出的同时,他反手一挥,“幽鉴”光芒一闪,那道不稳定的空间通道被他强行扰乱、闭合!将追兵暂时封锁在了混乱的空间乱流之中! 他趴在滚烫的岩石上,剧烈地咳嗽着,呕出几口带着血丝和岩浆味的浊气。浑身衣衫褴褛,结晶右臂光芒黯淡,左臂刚刚稳定的伤处再次渗出血迹,整个人狼狈到了极点。 他抬起头,看向四周。 这里确实是“沸血之渊”的表层。暗红色的天空如同燃烧的破布,赤红色的龙卷风连接天地,熔岩河流在不远处奔腾咆哮。而比这些更恐怖的,是那充斥在天地间的、肉眼可见的灰色“潮汐”! 它们如同活物般蠕动、奔流,所过之处,空间扭曲,万物凋零。整个“沸血之渊”仿佛正在被这种灰色的混沌重新“染色”! 混沌潮汐,已然全面降临! 而“守夜人”的追杀,绝不会停止。他仅仅赢得了片刻的喘息。 沈厌挣扎着坐起身,紧紧握住手中的“幽鉴”。镜面上,那道清晰的、指向现实世界归途的坐标微微闪烁着,等待着他去寻找那个关键的“现实道标”。 无声的逃亡,从幽深的海底,转移到了这片即将彻底崩溃的天地之间。 前路,依旧遍布杀机。 第211章 归途坐标 趴在滚烫的巨岩平台上,沈厌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熔岩与灰烬的灼痛。身体的疲惫与伤势如同潮水般反复冲击着他刚刚恢复一丝的意志。结晶右臂光芒黯淡,左臂的伤口在颠簸中再次崩裂,渗出的血迹瞬间被高温烤干,留下暗红色的痂。 他勉强抬起头,环顾这片正在死去的天地。 暗红色的天空被无尽的灰色浸染,如同肮脏的调色盘。赤红的龙卷风依旧肆虐,却仿佛被灰色的潮汐能量束缚、扭曲,变成了更加怪诞恐怖的形态。脚下的大地不断震颤、开裂,炽热的熔岩从裂缝中喷涌而出,却又迅速被蔓延的灰色覆盖、冷却,化为一种毫无生机的、如同灰烬凝结成的怪异岩石。 整个世界都在被“混沌潮汐”强行改造,向着绝对的“虚无”滑落。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毁灭气息,以及无数深渊魔物在末日降临前的最后疯狂嘶嚎。 必须尽快离开!在这里多待一刻,就多一分被潮汐吞噬、或被疯狂魔物撕碎的危险。 他挣扎着盘膝坐起,强迫自己忽略身体的抗议与外界环境的恶劣,将全部心神沉入手中那面古朴残缺的“幽鉴”。 精神力如同涓涓细流,小心翼翼地探入其中。与之前作为碎片时不同,完整的“幽鉴”内部,仿佛是一片浩瀚无垠的星宇。无数星辰光点代表着不同的空间坐标,细密的经纬线勾勒出空间的脉络与褶皱。之前他只能模糊感应方向,此刻,却仿佛手持着一幅虽然残缺、却标注着关键节点的宇宙星图。 他集中意念,搜寻着与“榕城”、与“现实世界”相关的坐标信息。 “幽鉴”微微震动,镜面内部的星云开始加速旋转,无数光点明灭不定。浩瀚的信息流涌入沈厌的脑海,大多是破碎的、关于其他维度或未知世界的空间标记,杂乱无章。 他紧守心神,如同大海捞针般,过滤着这些信息,同时将自己对榕城、对往生斋、对那片熟悉土地的记忆与眷恋,化作最精纯的意念,注入“幽鉴”,作为搜寻的“引子”。 这个过程极其耗费心力。右眼的暗金符文全力运转,辅助他处理着庞杂的信息,识海传来阵阵针扎般的刺痛。 时间一点点流逝。外界的崩塌与轰鸣不绝于耳,甚至有一次,一道灰色的潮汐边缘如同巨浪般拍打在远处的岩壁上,瞬间将其湮灭了一半!毁灭近在咫尺! 就在沈厌感觉精神力即将再次耗尽,意识开始模糊时—— “幽鉴”镜面中央,一颗原本黯淡的星辰光点,猛地亮了起来! 紧接着,一条极其细微、却异常清晰的幽蓝色“丝线”,从这颗光点上延伸而出,穿透了镜面内部无尽的星宇,指向了一个模糊的、仿佛隔着重纱的方向! 找到了! 沈厌精神一振,强忍着眩晕,全力感知着那个坐标。 那确实是指向现实世界的坐标,指向他熟悉的那个维度!但是…… 这坐标极其模糊,而且不稳定! 就像在茫茫大海上,只知道目的地在哪个大致方向,却没有精确的经纬度,更没有灯塔指引。而且,这片“大海”还正处于狂暴的风暴之中,空间结构极不稳定,贸然进行长距离跳跃,后果不堪设想——很可能被抛入空间乱流,永远迷失;或者坐标稍有偏差,出现在现实世界的某个危险绝地,甚至直接卡在空间夹缝里! “幽鉴”传递来的信息也印证了这一点。它虽然能锁定现实世界的大致方位,但两个维度之间的壁垒因潮汐冲击而变得异常混乱且脆弱,需要一個现实世界的精确道标来进行最终定位和通道稳定。 这个道标,必须是与沈厌自身关联极深、且在现实世界拥有稳定空间属性的物品、地点,或者……是某个与他羁绊深厚之人散发出的、独特的能量或精神印记。 只有锁定这样的道标,“幽鉴”才能像巡航导弹找到最终目标一样,撕裂这混乱的维度壁垒,开辟出一条相对安全的归途通道! 否则,强行启动空间跳跃,与自杀无异。 沈厌的心沉了下去。 现实道标……他身处这异度绝境,如何去感应、锁定现实世界的道标? 往生斋的布置?他离开时并未留下如此高级的空间信物。 林玥的符阵?或许有可能,但距离太远,维度隔绝,感应微弱到几乎不存在。 苏九娘的信物?她给的水晶心窍已在深渊之战中耗尽。 阿七?他的佛门气息独特,但同样隔着世界壁垒。 难道……要被困死在这里?明明归途就在眼前,却因为最后一步的缺失而无法触及? 一股深沉的无力感涌上心头。 就在这时,或许是感应到他情绪的低落与强烈的求生欲望,他手中的“幽鉴”再次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镜面上,那条指向现实世界的幽蓝“丝线”旁边,又浮现出了几颗极其黯淡、仿佛随时会熄灭的微小光点。 这些光点与那条主丝线之间,有着极其微弱的联系。 “幽鉴”传递来模糊的信息:这些是……可能存在的、与现实世界存在微弱共鸣的“潜在道标”。它们或许是因为与他相关的物品、人物,或者某些特殊事件,在现实世界留下了独特的空间印记,从而被“幽鉴”在浩瀚的维度信息中勉强捕捉到。 但这些印记太微弱了,而且距离未知,状态未知。试图连接它们,同样充满了不确定性,甚至可能连接上某些危险的、未知的存在。 这像是一场赌博。在几个几乎看不见的选项中,赌一个渺茫的希望。 沈厌看着镜面上那几颗如同风中残烛般的微弱光点,又看了看外界那不断逼近的灰色潮汐和隐约传来的、令人心悸的“守夜人”波动。 他没有太多时间犹豫了。 绝境之中,哪怕是最微弱的希望,也必须抓住。 他深吸一口气,眼神重新变得锐利。开始集中精神,尝试去感知、分辨那几颗微弱光点中,哪一个与他自身的联系最为紧密,哪一个……最可能是他归途的真正“灯塔”。 寻找现实道标,成了他逃离这片绝境之前,最后一道,也是最关键的一道难关。 第212章 血渊拦截 巨岩平台在脚下发出不堪重负的**,裂痕如同蛛网般蔓延。沈厌强行压下因感知道标而带来的精神疲惫,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厉色。 来了! 并非“守夜人”那冰冷的规则波动,而是来自这片“沸血之渊”本土的、更加狂暴原始的恶意! 只见平台四周,那翻涌的、夹杂着灰色潮汐能量的熔岩血海中,猛地探出数十个狰狞的头颅!紧接着,是覆盖着暗红色熔岩鳞甲的庞大身躯! 熔岩巨蜥!而且不是一只,是一整个族群! 它们体型比沈厌在巢穴中遭遇的那只更加庞大,平均都有小象大小,领头的那几只,甚至堪比洪荒巨兽!它们的鳞甲在灰潮的侵蚀下呈现出一种不祥的灰红色,双眼赤红如血,充满了毁灭一切的疯狂。显然,混沌潮汐的爆发,不仅没有让它们恐惧,反而彻底激发了它们血脉中最暴戾的因子,让它们变得更加危险! 这些地头蛇,将刚从空间通道逃出、气息尚未平复的沈厌,视为了闯入它们濒死家园的猎物,或者说,是末日狂欢中最后一道可口的点心! “吼——!!!” 领头的巨型熔岩巨蜥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音波混合着灼热的气浪和灰色的潮汐能量,如同实质的冲击般向沈厌席卷而来!平台边缘的岩石在这声咆哮下寸寸碎裂! 与此同时,其他熔岩巨蜥也动了!它们粗壮的四肢狠狠蹬踏在熔岩之中,庞大的身躯却展现出与其体型不符的敏捷,如同数十辆燃烧的战车,从四面八方朝着平台中央的沈厌猛冲过来!大地轰鸣,熔岩飞溅! 避无可避! 沈厌眼神一凝,知道此刻任何犹豫都是致命的。他刚刚恢复的力量,正好用这些被潮汐催肥的畜生来检验! 他不再保留,将精神力疯狂注入手中的“幽鉴”! “嗡——!” 幽鉴光华大盛,不再是之前那种温和的守护光晕,而是散发出一种更加主动、更加具有侵略性的空间波动! 面对正面冲来的那头巨型熔岩巨蜥,沈厌不闪不避,结晶右臂五指张开,暗灰色晶刃瞬间弹出! 但他没有直接硬撼,而是在晶刃挥出的瞬间,引动了“幽鉴”的力量! 一道无形的、扭曲的空间屏障,如同透明的盾牌,瞬间出现在他与巨蜥之间! 那巨蜥携带着万钧之力狠狠撞在空间屏障上! 轰!!! 一声沉闷的巨响!空间屏障剧烈扭曲,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但终究没有破碎!而那头巨蜥则被自己强大的冲击力反震得头晕眼花,庞大的身躯踉跄着向后倒退,将平台边缘又踩碎了一大片! 以巧破力! 然而,这只是开始!左右两侧和身后的攻击已然临身! 左侧,一只熔岩巨蜥张开血盆大口,粘稠的、带着灰色秽火的熔岩吐息如同瀑布般喷涌而来!右侧,另一只则甩动它那如同巨型钢鞭的尾巴,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横扫而至!身后,更有数只同时扑击,利爪闪烁着寒光! 沈厌身处围攻中心,脸色不变,右眼的暗金符文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旋转着,精准地计算着每一道攻击的轨迹和能量强度! 他左手虚握“幽鉴”,引导其力量! 身前那面刚刚承受了撞击的空间屏障瞬间变形、拉伸,如同柔韧的丝绸般,巧妙地包裹住左侧的熔岩吐息,将其大部分能量引导着,偏转向右侧横扫而来的巨尾! 嗤——!嘭! 熔岩吐息与巨尾狠狠撞在一起,发生了剧烈的爆炸!右侧那只熔岩巨蜥的尾巴被自己的盟友(被引导)吐息炸得鳞甲破碎,血肉模糊,发出痛苦的嘶嚎!而左侧那只喷吐吐息的巨蜥也因能量被强行偏转而气息一滞! 与此同时,沈厌身体如同鬼魅般原地旋转,结晶右臂划出一道完美的灰色圆弧! 湮灭之刃·圆舞! 噗嗤!噗嗤! 从身后扑来的两只熔岩巨蜥,那布满鳞甲的坚韧头颅,在无坚不摧的湮灭晶刃面前,如同纸糊般被轻易切开!灰红色的血液和脑浆还未喷出,就被晶刃上附带的湮灭之力化为虚无! 两只巨蜥庞大的身躯轰然倒地,抽搐两下便不再动弹。 电光石火间,沈厌利用“幽鉴”的空间掌控和结晶右臂的绝对锋锐,化解了一波凶险的围攻,并反杀两只! 但这远远不足以吓退这群被潮汐催发的疯狂生物!同伴的死亡和血腥味反而更加刺激了它们的凶性! 更多的熔岩巨蜥前仆后继地涌上平台,它们不再盲目冲撞,而是开始有组织地喷吐熔岩、甩动巨尾、挥动利爪,形成密集的火力网!整个平台瞬间被炽热的吐息、狂暴的物理攻击和弥漫的灰色潮汐能量淹没! 沈厌的身影在攻击的缝隙中艰难穿梭。“幽鉴”的力量被他运用到极致,时而布下空间褶皱偏转吐息,时而瞬间制造短距位移避开扑击,时而凝聚空间壁垒格挡利爪。 结晶右臂更是化作了死亡的收割者,每一次挥出,都必然带起一蓬灰红色的血雾和湮灭的残骸。 战斗激烈而残酷。 沈厌很快发现,这些熔岩巨蜥在潮汐环境中,恢复力强得惊人!一些不算致命的伤口,竟然能在灰色能量的滋养下快速愈合!而且它们的力量似乎无穷无尽,疯狂地透支着生命本源进行攻击。 而他自己的消耗却在急剧增加。维持“幽鉴”的高强度空间操控对精神力是巨大的负担,结晶右臂的湮灭之力也并非无限。左臂刚刚恢复的伤处,在激烈的动作下再次传来撕裂般的痛楚。 更麻烦的是,他通过“幽鉴”感知到,那几道被暂时困在空间乱流中的“守夜人”精英的气息,正在快速逼近!它们似乎找到了稳定通道的方法! 必须速战速决! 沈厌眼中闪过一丝狠色。他猛地将“幽鉴”往身前空中一抛! 镜面光华暴涨,内部星云疯狂旋转!一股强大的空间禁锢之力以“幽鉴”为中心,如同无形的领域般瞬间扩散,将平台上所有的熔岩巨蜥,包括那头最强的首领,全部笼罩在内! 所有巨蜥的动作都猛地一滞,仿佛陷入了粘稠的胶水中,速度大减! “就是现在!” 沈厌低吼一声,结晶右臂不再进行精细的切割,而是将所有的湮灭之力疯狂压缩、凝聚于晶刃尖端! 下一刻,他身体如同旋风般冲入被禁锢的巨蜥群中! 晶刃不再挥舞,而是化作一道道死亡突刺,精准地点向每一只巨蜥能量最核心、受潮汐影响最小的头颅或心脏部位! 噗!噗!噗!噗! 如同热刀切黄油,晶刃毫无阻碍地刺入、湮灭! 一头头庞大的熔岩巨蜥在空间禁锢中,连有效的挣扎都做不到,便如同被推倒的多米诺骨牌,接连不断地倒下、化为飞灰! 就连那头最强的首领,在拼命挣扎,勉强挣脱了部分空间禁锢,喷出最后一道炽热吐息时,也被沈厌以一道微妙的空间褶皱将其吐息引导偏转,同时晶刃如同毒蛇般刺入了它大张的口中,湮灭之力瞬间爆发! 首领庞大的身躯猛地僵住,赤红的双眼迅速黯淡,最终轰然倒地,步了它族群的后尘。 平台之上,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满地飞速消散的灰烬,以及空气中弥漫的浓烈血腥与毁灭气息。 沈厌单膝跪地,用结晶右臂支撑着身体,剧烈地喘息着。一次性解决整个熔岩巨蜥族群,几乎抽空了他刚刚恢复的力量。左臂的伤口彻底崩裂,鲜血汩汩流出,将焦黑的地面染红。 他抬头看向悬浮的“幽鉴”,镜面光华也黯淡了许多。 然而,还不等他喘口气,一股冰冷刺骨的杀意,如同极地寒风,瞬间将他锁定! 平台边缘的空间,如同水波般荡漾起来。 三道身披凝实灰色铠甲、手持规则武器、散发着远比之前任何“守夜人”都要恐怖气息的身影,缓缓迈步而出。 它们的“目光”,如同万载寒冰,落在了力竭的沈厌身上。 “守夜人”精英,突破封锁,降临了! 第213章 镜界穿梭 三道身披凝实灰甲、手持规则武器的“守夜人”精英,如同死神投下的阴影,甫一现身,便让平台上的空气都仿佛冻结。它们没有立刻发动攻击,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冰冷的“目光”如同三把无形的枷锁,将力竭的沈厌牢牢钉在原地。 绝对的威压,远比熔岩巨蜥族群的疯狂冲锋更加令人窒息。这不是力量的差距,而是生命层次与规则权限的碾压。 沈厌单膝跪地,结晶右臂支撑着身体,剧烈地喘息着,冷汗混合着血水从额角滑落。左臂的伤口传来阵阵撕裂般的剧痛,提醒着他此刻的虚弱。但他没有低头,右眼的暗金符文燃烧着最后的光芒,死死与那三道冰冷的“视线”对抗。 不能等它们先手! 几乎是本能,沈厌用尽最后力气,将残存的精神力疯狂灌入悬浮的“幽鉴”! “嗡——!” 幽鉴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镜面上的裂纹似乎又蔓延了一丝,但依旧爆发出强烈的光华!这一次,光芒不再柔和,而是充满了决绝的撕裂感! 不是防御,不是攻击,而是——强行开辟通道! 目标,并非指向某个具体的坐标,而是“幽鉴”凭借其空间本质,在周围极度不稳定的潮汐能量与空间结构中,强行撕开一条临时的、指向“沸血之渊”更外围、能量相对(只是相对)平缓区域的随机路径! 他要利用“幽鉴”对空间的绝对掌控,进行一场没有明确目的地的亡命穿梭,只为暂时摆脱这三个致命的“守夜人”! 轰!!! 平台中央的空间如同玻璃般破碎,露出一道边缘不断崩塌、内部光怪陆离、充满了狂暴空间乱流的幽蓝色裂隙!强大的吸力从中传出,卷起满地灰烬! 那三名“守夜人”精英似乎没料到沈厌在如此状态下还敢进行如此危险的空间操作,那冰冷的意志波动了一下。 就是这刹那的间隙! 沈厌猛地弹射而起,如同扑火的飞蛾,一头扎进了那道极不稳定的空间裂隙! “清除。” 一个冰冷的、不带任何感情的意念,如同最终的审判,在沈厌没入裂隙的瞬间响起。 三道灰色的规则攻击,一道化作撕裂空间的长矛,一道化作禁锢一切的牢笼,一道化作湮灭万物的光束,几乎同时轰击在沈厌消失的位置,以及那道正在急速收缩的空间裂隙上! 轰隆——!!! 整个巨岩平台,连同其下方的大片岩层,在三道恐怖攻击的交汇点,瞬间化为最基本的粒子,彻底消失!一个巨大的、边缘光滑如镜的深坑出现在原地,深不见底! 空间裂隙在攻击下剧烈扭曲、崩塌,无数空间碎片如同爆炸的弹片般四射! 然而,“守夜人”的攻击终究慢了一瞬。沈厌的身影,已然被那狂暴的空间乱流吞噬。 …… 穿梭! 难以用语言形容的感受。 不再是之前短距离跳跃的轻微眩晕,而是仿佛被扔进了一个由无数破碎镜面、扭曲光线和狂暴能量构成的搅拌机里! 身体被无形的力量疯狂撕扯、挤压,五脏六腑仿佛都要移位。视线中是一片混乱的色彩漩涡,耳边(如果能称之为耳朵的话)是无数空间规则断裂、摩擦发出的刺耳尖啸。精神力在这片乱流中几乎无法离体,一旦探出,便如同投入绞肉机般被瞬间撕碎。 沈厌只能死死抱住怀中的“幽鉴”,将自身残存的力量与“幽鉴”的光晕融为一体,如同暴风雨中海员紧抱着唯一的浮木。 “幽鉴”在这极端环境下展现出了作为空间神器的本质。它散发着稳定的混沌光芒,并非强行对抗乱流,而是如同最灵巧的游鱼,在狂暴的能量间隙和相对稳定的空间褶皱中穿梭、滑行。它引导着沈厌,规避着最致命的能量漩涡和空间断层,寻找着那条理论上存在的、“沸血之渊”能量相对稀薄的边缘地带。 这个过程极度消耗“幽鉴”的力量。镜面上的裂纹似乎又在缓慢蔓延,光芒也忽明忽暗。沈厌能感觉到,“幽鉴”正在透支其本源来维持这次危险的穿梭。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瞬,也许是漫长的煎熬。 前方那无尽的混乱色彩中,终于出现了一点不同的景象——一片相对黯淡、稳定的暗红色,那是“沸血之渊”边缘区域的特征! “出口!”沈厌精神一振。 但就在“幽鉴”引导着他们冲向那片相对稳定区域的刹那—— 一道隐藏在空间乱流深处的、极其隐蔽的灰色规则陷阱,被触发了! 那并非“守夜人”直接布下的手段,更像是它们利用潮汐能量自然形成的某个危险结构,被“幽鉴”的穿梭活动意外激活! 一道细如发丝、却蕴含着绝对“静滞”规则的灰色光线,无声无息地缠上了沈厌的左腿! 刹那间,沈厌感觉整条左腿失去了所有知觉,仿佛那不是他自己的肢体,而是一截冰冷的、与他无关的木头!更可怕的是,那股“静滞”规则正沿着腿部迅速向上蔓延,所过之处,血肉、能量、甚至思维都变得迟滞、凝固! 糟了! 沈厌心中大骇,结晶右臂下意识就要斩向那灰色光线! 但“幽鉴”的反应更快! 镜面光华猛地一敛,随即爆发出一股更加精纯、更加凝聚的空间切割之力!这股力量并非攻击灰色光线本身(那可能引发规则反噬),而是精准地作用在沈厌左腿与灰色光线接触点周围的空间结构上! 嗤! 一声微不可察的轻响。那一小片空间被“幽鉴”硬生生从主体上“切割”了下来,连同那道灰色光线和沈厌左腿的一小部分血肉! “呃啊!” 剧烈的痛楚让沈厌几乎晕厥,但他也借此摆脱了“静滞”规则的蔓延!被切割下的那部分空间和血肉,瞬间被后续涌来的空间乱流搅碎、湮灭! “幽鉴”光芒再次黯淡一大截,镜面上的裂纹清晰可见。它不再犹豫,裹挟着断腿重伤的沈厌,猛地冲出了那片狂暴的空间乱流! 噗通! 沈厌重重摔落在一片相对坚实、温度也降低了不少的暗红色荒原上。他顾不上查看环境,第一时间看向自己的左腿。 膝盖以下的小腿部分,已然消失!伤口处被一股混沌的能量包裹着,没有流血,但那种失去肢体的空虚感和剧痛,几乎摧毁他的意志。 他挣扎着坐起,背靠着一块冰冷的岩石,剧烈地喘息着,脸色苍白如纸。左臂重伤未愈,左腿又失,精神力枯竭,“幽鉴”受损……代价惨重无比。 他抬起头,看向远方。这里似乎是“沸血之渊”真正的边缘地带,天空的暗红色淡了许多,灰色的潮汐能量也不再那么浓稠,但依旧能感觉到那毁灭性的波动在天地间回荡。 暂时……安全了? 不。 他低头看向手中的“幽鉴”。镜面上,除了裂纹,那几颗代表“潜在道标”的微弱光点,似乎因为这次穿梭和“幽鉴”本源的震荡,变得……稍微清晰了那么一丝。 其中一个光点,与他之间,仿佛产生了一种极其微弱的、若有若无的共鸣。 现实道标……似乎有线索了。 但此刻,他必须先处理这身足以致命的伤势,以及应对随时可能追来的“守夜人”。 亡命之旅,远未结束。 第214章 现实道标 剧痛如同潮水,一波波冲击着沈厌近乎麻木的神经。左腿膝盖以下的空荡感,比任何直接的伤痛更加折磨人心。他背靠着冰冷的岩石,残破的身体蜷缩在“沸血之渊”边缘的荒凉之地,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全身的伤口。 精神力枯竭,识海如同干涸的沙漠,右眼的暗金符文也黯淡无光,旋转缓慢。手中的“幽鉴”镜面裂纹遍布,光华内敛,显然在之前的亡命穿梭和规则对抗中损耗巨大。 绝境。真正的绝境。 身体的创伤、力量的枯竭、未知的追兵、以及那遥不可及的归途……沉重的压力几乎要将他彻底压垮。他甚至能感觉到,周围空气中那稀薄了些许的灰色潮汐能量,依旧在缓慢而坚定地侵蚀着“幽鉴”勉力维持的微弱光晕,试图将他同化、湮灭。 放弃的念头,如同毒蛇,第一次如此清晰地钻入他的脑海。 融入这片混沌,归于永恒的寂静,似乎也是一种解脱…… 不! 就在意识即将沉沦的边缘,他猛地咬破了舌尖!尖锐的痛楚和腥甜的血味瞬间刺激了他近乎停滞的思维! 他想起了守碑人最后的托付,想起了父母消失在光芒中的决绝背影,想起了往生斋檐下那盏在夜风中摇曳的、温暖的灯火! 他不能死在这里! 强烈的求生欲如同最后的燃料,点燃了他濒临熄灭的意志之火。他艰难地抬起几乎抬不起来的右手,再次握紧了那面布满裂纹的“幽鉴”。 必须找到现实道标!这是唯一的生路! 他闭上双眼,不再去理会身体的剧痛和外界的危险,将全部残存的心神,如同抽丝剥茧般,一丝丝、一缕缕地沉入“幽鉴”之中。 意识沉入那片浩瀚的星宇图。与之前全盛时期相比,此刻的星图显得黯淡、模糊,许多星辰光点都已熄灭,经纬线也断裂不堪。那几颗代表“潜在道标”的微光,在破碎的星宇背景中,更是如同风中残烛,仿佛下一秒就会彻底消失。 他集中全部精神,如同一个在无尽黑暗中摸索的盲人,小心翼翼地探向那几颗微弱的光点。 第一个光点,触感冰冷,带着一种金属与符文的质感,隐约与林玥的气息有些相似,但极其遥远、隔阂,如同隔着厚厚的毛玻璃观看,无法建立有效的连接。是管局的某种大型侦测或防御阵法吗?信号太弱,无法锁定。 第二个光点,气息灼热而刚猛,带着佛门特有的金刚怒意,是阿七!但这股气息同样飘渺,而且似乎正处于某种剧烈消耗或移动的状态,难以捕捉其稳定的空间印记。 第三个光点……气息幽深、古老,带着一丝熟悉的清冷,是苏九娘!但这光点比前两个更加黯淡,仿佛随时会融入背景的黑暗,而且其中还混杂着一丝……虚弱与疲惫? 沈厌的心沉了下去。这些关联最紧密的潜在道标,都因为距离、维度隔绝或其本身状态的原因,无法提供稳定的定位。 难道……真的没有希望了吗? 就在他意识即将因过度消耗而再次涣散时,他的意念无意中扫过了星宇图中一个极其偏僻、几乎被他忽略的角落。 那里,有一颗光点,微弱到几乎与背景的黑暗融为一体,若非他此刻心神高度集中,根本不可能发现。 这颗光点,散发出的气息……很奇特。 它并非来自某个强大的个体或阵法,而是一种……沉淀的、安宁的、带着烟火气与淡淡纸墨香的波动。这波动很弱,却异常稳定,仿佛无论外界如何天翻地覆,它都亘古不变地存在于那里。 这是…… 沈厌的心猛地一跳! 往生斋!是往生斋本身! 不是苏九娘,不是阿七,不是任何外在的布置,而是那间他经营了多年、一砖一瓦、一纸一扎都浸透了他心血与气息的铺子!是那块“百无禁忌”的招牌,是那盏他亲手修复、挂在檐下的灯笼,是店内沉淀了无数往生者执念与生者祈愿的独特气场! 它没有强大的能量,没有玄奥的符文,但它与沈厌之间的羁绊,却超越了力量与距离,形成了一种独一无二的、根植于现实空间本源的印记! 这颗光点之所以如此微弱,并非因为它不重要,而是因为它太“普通”,太“本质”,反而容易被浩瀚的维度信息所掩盖。直到沈厌山穷水尽,心神纯粹到只剩下最本源的执念时,才终于捕捉到了它与“幽鉴”之间那丝微弱却坚韧无比的联系! 就是它! 沈厌用尽最后力气,将自身全部的精神印记,连同对往生斋所有的记忆与情感,化作一道最精纯的意念,狠狠“烙印”向那颗微弱的光点! “锁定它!以它为道标!” 他对着“幽鉴”发出了无声的呐喊! “嗡——!” 破损的“幽鉴”仿佛回光返照般,镜面猛地一亮!内部破碎的星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向着那颗微弱光点汇聚、坍缩!那条原本模糊不清、指向现实世界的幽蓝主丝线,如同终于找到了磁极的指针,猛地变得清晰、凝实、稳定下来!一端牢牢连接在“幽鉴”之上,另一端,无比精确地锚定在了那颗代表“往生斋”的微弱光点之上! 现实道标,锁定成功! 归途的坐标,从未如此清晰! 然而,就在道标锁定的同一瞬间,沈厌也通过“幽鉴”那被放大的感知,清晰地“看”到—— 遥远的身后,那崩塌的“沸血之渊”核心区域,三道冰冷的、蕴含着滔天怒意(如果它们有这种情绪的话)与绝对杀意的灰色流光,已然冲破了最后的空间阻隔,如同三颗致命的灰色彗星,划破昏暗的天际,以超越想象的速度,向着他所在的这片边缘荒原,疾驰而来! “守夜人”精英,追到了! 它们显然也感应到了“幽鉴”锁定道标时产生的剧烈空间波动! 生路已现,但死神,也已挥下了镰刀。 沈厌看着手中光华流转、道标已定的“幽鉴”,又看了一眼那迅速逼近的死亡之光,脸上露出了一丝混合着绝望与疯狂的决绝。 他没有时间恢复,没有时间疗伤。 他必须现在,立刻,强行启动空间跳跃! 在“守夜人”的攻击降临之前,在被潮汐彻底吞噬之前,跳向那道唯一的生路——哪怕这条通道,因“幽鉴”的破损和他的重伤,注定充满未知与凶险。 他深吸一口气,将残存的所有力量,连同生命本源,一起燃烧! “幽鉴……带……我……回家!” 第215章 守望者之矛 现实道标“往生斋”的光芒在“幽鉴”镜面上稳定闪烁,如同漆黑海面上唯一的灯塔,指引着归途。生的希望近在咫尺,但死亡的阴影也已笼罩头顶! 那三道灰色流光——三名“守夜人”精英,已然跨越最后距离,呈品字形悬停在荒原上空。它们身上凝实的灰甲流淌着冰冷的规则符文,手中由终结法则凝聚的武器——一柄巨斧、一杆长枪、一张大弓——散发着令空间都为之颤栗的湮灭气息。 它们的“目光”如同万年玄冰,彻底锁定了下方蜷缩在岩石旁、气息奄奄的沈厌。没有言语,没有警告,只有最纯粹的、执行清除任务的绝对意志。 沈厌甚至能感觉到,周围的空间正在被它们的力量强行“固化”,如同无形的牢笼,阻止他进行任何形式的空间跳跃! 它们不会给他启动“幽鉴”的机会! 必须先打破封锁! 沈厌眼中闪过一丝疯狂,将燃烧生命本源换来的最后力量,连同不屈的意志,尽数灌入“幽鉴”! “幽鉴”镜面上的裂纹迸发出刺目的光芒,它没有试图去冲击整个被固化的空间牢笼,而是将所有的空间之力凝聚于一点——镜面正前方,那道连接着现实道标的幽蓝主丝线之上! “以道标为引,破开枷锁!” 他发出了灵魂的咆哮! 嗡——!!! 幽蓝主丝线骤然亮起,如同烧红的铁丝烫入冰层!那由三名“守夜人”精英联手布下的空间禁锢,在与现实道标直接连接的空间通道面前,被强行“灼穿”了一个极其微小、仅容意念通过的孔洞! 就是现在! 沈厌毫不犹豫,意念顺着那道孔洞,与远在现实世界的“往生斋”道标建立了最直接的联系!归途通道的构建,正式开始! 然而,几乎在他引动道标的同时,天空中的三名“守夜人”也动了! 手持规则巨斧者,双臂高举,斧刃之上灰芒汇聚,一道撕裂苍穹的斧芒,携带着开天辟地般的毁灭意志,率先斩落!目标直指沈厌本体! 手持规则长枪者,身形如电,人枪合一,化作一道灰色的流星,枪尖凝聚着穿透一切规则屏障的极致锋芒,后发先至,刺向沈厌的眉心识海! 而最后那名手持规则大弓者,动作却最为诡异。它并未立刻攻击,而是将那张由终结法则构成的大弓拉至满月,一支灰色的、仿佛由无数哀嚎灵魂与破碎规则压缩而成的箭矢,缓缓凝聚于弓弦之上。 这支箭矢没有指向沈厌,而是遥遥锁定了他身前那面正在剧烈波动、构建通道的“幽鉴”! 它要打断空间跳跃!或者说,它要连同“幽鉴”和沈厌一起,彻底湮灭在这片维度间隙之中! 前两波攻击已至,第三波绝杀蓄势待发! 沈厌瞳孔缩成了针尖!他此刻绝大部分心神和力量都用于维持与道标的连接、构建通道,根本无力同时应对这三重绝杀! 躲不开!挡不住! 难道要功亏一篑?! 就在这千钧一发、生死立判的刹那—— 沈厌做出了一个近乎本能的、连他自己都未曾预料的抉择! 他没有去管那撕裂一切的斧芒,也没有去理会那直刺眉心的枪锋,而是将所有的注意力,所有的力量,包括燃烧生命换来的最后爆发,全部集中到了手中的“幽鉴”之上! “硬撼它!” 他对着“幽鉴”,发出了最后的指令!目标,正是那支锁定镜面、散发着最终毁灭气息的——守望者之矛(规则箭矢)! 他要以破损的“幽鉴”,强行承受这最终的一击,为通道的最终成型,争取那最后的、也是唯一的一线生机! “幽鉴”似乎感受到了主人决死的心意,镜面发出了一声悲鸣般的颤音!其上所有的裂纹都在这一刻亮到了极致,内部流转的星云混沌之力以前所未有的方式被调动、压缩,不再用于守护或穿梭,而是化作了一面凝固的、逆向旋转的混沌星盾,迎向了那支离弦而至的灰色箭矢! 而与此同时,沈厌几乎放弃了所有对自身的防御,只是将结晶右臂本能地挡在身前,左臂(残)紧紧抱住“幽鉴”,用后背迎向了那撕裂的斧芒和贯穿的枪锋! 他选择了相信“幽鉴”!相信这面源自上古、承载着“疏导”使命的古镜,能够创造奇迹!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 首先接触的,是那支“守望者之矛”! 灰色的箭矢无声无息地撞上了“幽鉴”凝聚出的混沌星盾! 没有爆炸,没有巨响,只有两种截然不同的规则在微观层面的疯狂对冲、湮灭! 灰色的终结法则如同最贪婪的蝗虫,试图吞噬、瓦解一切。而“幽鉴”的混沌星盾则如同最坚韧的漩涡,不断扭曲、偏转、消化着那股毁灭性的力量! 咔嚓……咔嚓…… 令人牙酸的碎裂声密集响起!“幽鉴”镜面上的裂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蔓延、加深!镜身剧烈震颤,光芒明灭不定,仿佛随时都会彻底崩解! 但它终究……挡住了! 那支足以湮灭一方小世界的“守望者之矛”,在混沌星盾的顽强抵抗下,能量被急剧消耗,最终在与星盾同归于尽的湮灭风暴中,化作了一片逸散的灰色光粒! 然而,代价是惨重的。 “幽鉴”镜面上的光华瞬间黯淡了九成以上,裂纹如同蛛网般覆盖了整个镜面,甚至连镜身的边缘都出现了细微的崩缺!它仿佛耗尽了最后一丝本源,变得如同凡铁般沉寂,唯有那道连接着现实道标的幽蓝丝线,依旧顽强地亮着。 几乎在“守望者之矛”被挡下的同一瞬间—— 轰!噗嗤! 另外两道攻击也结结实实地落在了沈厌身上! 规则的斧芒狠狠劈在了他仓促格挡的结晶右臂上!恐怖的毁灭之力瞬间撕裂了右臂的灰光防御,坚不可摧的结晶表面第一次出现了细密的裂纹,一股钻心的剧痛顺着手臂传来,整条右臂瞬间麻木,几乎失去知觉! 而那道贯穿的枪锋,则擦着他偏转的头颅,狠狠刺入了他的左肩!终结法则瞬间爆发,将他左肩的血肉、骨骼乃至部分灵魂印记都彻底湮灭!一个触目惊心的空洞出现在他左肩,甚至能看到后方破碎的景象! “呃啊啊啊——!” 沈厌发出了濒死野兽般的惨嚎,鲜血如同喷泉般从左肩空洞和身体其他伤口中涌出!意识在剧痛和灵魂创伤下几乎彻底涣散! 但他抱着“幽鉴”的右手(结晶右臂),却依旧死死没有松开! 借着那两道攻击带来的巨大冲击力,以及“守望者之矛”被挡下后空间禁锢出现的瞬间松动—— “幽鉴”镜面上,那道连接着“往生斋”的幽蓝丝线,猛地爆发出最后的光华! 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极不稳定的幽蓝色空间漩涡,在沈厌身前瞬间成型!漩涡的另一端,隐约可见熟悉的木质房梁、温暖的灯光、以及那块“百无禁忌”的牌匾! 通道……成了! 沈厌用尽最后一丝意识,抱着濒临破碎的“幽鉴”,带着满身惨烈到极致的创伤,如同断线的风筝般,被那空间漩涡猛地吸了进去! 在他身影消失的下一秒,三名“守夜人”精英的攻击再次湮灭了他原本所在的那片区域,将荒原彻底化为虚无。 它们悬浮在半空,冰冷的“目光”注视着那道迅速闭合的空间漩涡,没有任何情绪波动。 清除任务……目标已脱离当前维度。根据协议,追击权限受限。 它们的身影缓缓淡化,最终如同融入水中的墨滴,消失在这片濒临崩溃的“沸血之渊”边缘。 只留下满地狼藉,以及空气中尚未完全散去的毁灭气息,证明着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跨越维度的生死追逐。 而沈厌,则带着一身破碎与那面几乎彻底损坏的“幽鉴”,坠向了他期盼已久的归途,也是另一段未知的险途。 第216章 破碎归来 意识在无尽的黑暗与剧痛的漩涡中沉浮。 时间与空间失去了意义,只有破碎的光影和撕裂灵魂的痛楚在不断重复。左肩那被规则长枪贯穿留下的空洞,仿佛一个永不满足的伤口,疯狂吞噬着他的生机;左腿断肢处传来的幻痛与空荡感,如同毒蚁啃噬骨髓;结晶右臂上的裂纹带来刺骨的寒意与麻木;而识海中因过度透支和灵魂创伤引发的风暴,更是几乎要将他的自我彻底撕碎。 唯一维系着他没有彻底消散的,是怀中那一点冰冷的触感,以及一道微弱却始终不曾断绝的、带着熟悉烟火气的牵引。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只是一瞬,或许是永恒。 猛地,一种截然不同的“质感”穿透了无尽的痛苦与混沌! 不再是“沸血之渊”的灼热与狂暴,不再是“墟”境的死寂与冰冷,也不是维度夹缝中的混乱与撕扯。而是一种……沉滞的、带着淡淡铁锈与尘埃味道的、属于现实世界的空气! 紧接着是触感——坚硬、冰冷、粗糙的水泥地面! 然后是声音——并非规则层面的哀鸣或魔物的咆哮,而是远处隐约传来的、模糊的汽车鸣笛声,以及风吹过废弃金属发出的呜咽! 现实世界!他回来了! “噗通!” 沈厌残破的身体如同被扔出的破麻袋,重重摔落在冰冷的地面上,巨大的冲击力让他本就濒临崩溃的身体雪上加霜,一口夹杂着内脏碎块的暗红色鲜血猛地喷出! 他蜷缩在地上,像一只被碾碎的虫子,连一根手指都无法动弹。剧烈的咳嗽牵动着全身每一处伤口,带来新一轮的酷刑。视线模糊不清,只能勉强分辨出自己似乎身处一个空旷、废弃的厂房内部,头顶是锈迹斑斑的钢架,几缕惨淡的月光从破损的屋顶缝隙中透下,照亮了空气中漂浮的尘埃。 他成功了……他真的凭借着“幽鉴”最后的力量,锁定了“往生斋”的道标,强行撕裂维度壁垒,从那片绝望的炼狱中……逃了回来! 然而,喜悦还未来得及升起,就被更深的绝望淹没。 他尝试调动一丝力量,回应他的只有身体各处传来的、如同潮水般汹涌的反噬剧痛。经脉寸断,识海枯竭,右眼暗金符文彻底黯淡,如同熄灭的炭火。结晶右臂布满裂纹,灰暗无光,几乎感觉不到其中力量的存在。 而最致命的,是怀中的“幽鉴”。 他艰难地、用尚存一丝知觉的右手,将那面古镜举到眼前。 镜面之上,裂纹如同蛛网般密密麻麻,几乎覆盖了每一寸地方。原本内部流转的星云混沌早已消失不见,只剩下死寂的暗沉。镜身边缘出现了数处明显的崩缺,尤其是中央偏下的位置,一道深刻的裂痕几乎将镜面一分为二!它不再散发任何光芒,也不再有任何空间波动传出,仿佛只是一块经历了无数岁月洗礼、即将彻底碎裂的普通残破铜镜。 为了挡住那支“守望者之矛”,为了强行开辟归途,“幽鉴”耗尽了最后的本源,已然处于彻底损毁的边缘。 失去了“幽鉴”,他这一身道基尽毁、肢体残缺的重伤,又如何能恢复?往生斋……他还回得去吗? 冰冷的绝望,比“墟”境的寒风更加刺骨,瞬间冻结了他的心脏。 他甚至没有力气去查看左肩那个恐怖的空洞和左腿的断处,仅仅是维持着微弱的呼吸,就已经耗尽了他全部的力气。意识在剧痛和虚弱中再次开始模糊,黑暗重新从视野边缘蔓延开来。 也许……就这样结束,也好…… 至少……死在了熟悉的世界…… 就在他意识即将彻底沉入黑暗的最后一刻—— 嗡…… 一阵极其微弱、但异常清晰的能量波动,如同投入死水中的石子,猛地触动了他近乎停滞的感知! 这波动……并非来自他自身,也非来自废弃工厂,而是来自……外界! 带着一种熟悉的、属于“管理局”特有的、混合了现代科技与符文能量的探测扫描特征!而且,不止一道!它们正从不同的方向,以极快的速度,向着他所在的这个位置合围而来! 是被他强行撕裂空间回归时产生的异常波动引来的吗? 沈厌残存的意识中闪过一丝了然,随即是更深的无力。 刚刚逃离虎口,又落入了……或许不一定是狼窝,但绝对是另一个充满未知与麻烦的境地。以他现在的状态,落在管局手里…… 他甚至连苦笑都扯不出来。 最后看了一眼手中那面布满裂纹、再无光华的古镜,感受着远处那迅速逼近的、带着审视与戒备意味的能量波动。 沈厌的眼前彻底被黑暗吞噬,紧握着“幽鉴”的右手无力地松开,意识彻底陷入了无边的沉寂。 在他彻底昏迷的前一瞬,他似乎听到了轮胎摩擦地面的尖锐声响,以及急促的脚步声,正快速穿过废弃工厂外的荒草,向着厂房大门逼近。 他的归来,无声,破碎,且注定无法平静。 新的风暴,已然随着他的回归,悄然降临。 第217章 管理局的审讯 意识是在一种极致的虚弱与无处不在的监控感中,如同沉船般艰难浮出水面的。 首先恢复的是嗅觉。浓烈的消毒水气味,混合着某种能量场稳定剂特有的、略带金属腥甜的味道,充斥着鼻腔。这不是医院,更像是……某种高度戒备的实验室或隔离设施。 然后是触觉。身体被柔软但坚韧的特殊材质束缚带固定在一张倾斜的医疗床上,无法动弹分毫。左肩和左腿断处传来持续、沉闷的剧痛,但似乎被某种强效镇痛剂和能量场暂时压制,没有达到无法忍受的程度。结晶右臂被一个闪烁着微弱符文的金属套筒包裹,隔绝了与外界的能量交换,也抑制了其本身的活性。 他尝试睁开眼,眼皮沉重如同灌铅。视野先是模糊,然后逐渐清晰。 一间纯白色的、没有任何窗户的隔离病房。墙壁流淌着肉眼可见的淡蓝色能量波纹,显然是某种强大的禁锢与防护法阵。天花板上数个360度无死角的监控探头,正散发着冰冷的红光。房间一角,摆放着几台闪烁着复杂数据和图谱的精密仪器,线路连接在他身上的几个贴片传感器上。 他被管理局控制了。 这个认知让沈厌的心沉了下去,但奇怪的是,并没有太多的意外或恐慌。在决定强行回归时,他就预想过这种可能。相比于死在异界绝境,落在管局手里,至少……暂时还活着。 病房的合金门无声地滑开。 三个人走了进来。 为首的是林玥。她依旧是一身干练的制服,但脸色比沈厌记忆中更加凝重,眼神复杂地看着他,有关切,有审视,更多的是一种沉甸甸的责任感。 她身后半步,站着面容冷峻的秦琮,榕城管局的负责人。他的目光如同鹰隼,锐利而充满压迫感,毫不掩饰其中的怀疑与警惕。 而最后一人,则是一个沈厌从未见过的陌生面孔。一个穿着总局特制深灰色制服、戴着金丝眼镜、气质斯文却透着一种机械般精准与冷漠的中年男子。他手中拿着一个轻薄的电子记录板,镜片后的目光如同扫描仪,冷静地记录着沈厌的每一个细微反应。 “沈厌。”林玥率先开口,声音平稳,听不出情绪,“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沈厌张了张嘴,喉咙干涩沙哑,发出的声音如同破风箱:“……死不了。” 他的目光扫过三人,最后停留在那个陌生男子身上。 “这位是总局特派的审讯专员,代号‘冷砚’。”林玥介绍道,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提醒意味。 冷砚推了推眼镜,没有任何寒暄,直接进入主题,声音平稳得没有一丝波澜:“沈厌,根据能量残留分析和空间扰动回溯,确认你于14小时前,通过非正常空间通道,自一个高危险性的亚空间维度(暂定名‘深渊象限’)强行回归。请陈述你进入该维度的方式、目的,以及在其中的经历。重点说明你身体的异变状态,” 他看了一眼沈厌被包裹的右臂和残缺的左腿,“以及你携带的那件危险物品的下落和现状。” 问题直接、尖锐,切中要害。 沈厌沉默着。大脑在虚弱中飞速运转。全盘托出?关于“幽鉴”、“八荒锁灵阵”、“混沌潮汐”、“守夜人”……这些信息太过惊世骇俗,且牵扯巨大。管局会相信多少?相信之后,是会合作,还是将他视为更危险的异类进行彻底控制或销毁?尤其是他现在力量尽失,“幽鉴”濒毁,几乎没有谈判的资本。 隐瞒?在管局的技术和这位“冷砚”面前,拙劣的谎言只会加深怀疑。 他必须谨慎,必须给出一个经过修饰的、部分真实的版本。 他缓缓吸了一口气,牵动了左肩的伤口,让他眉头微蹙,声音依旧沙哑: “……被卷入的……一个叫‘归墟教’的组织……他们打开了某种……通道……”(这部分是事实,归墟教确实试图利用深渊力量。) “在里面……挣扎求生……遇到了……一些怪物……和一些……古老的遗迹……”(模糊处理具体经历,保留探索元素。) “这手臂……”他看了一眼被包裹的右臂,“……在里面……为了活下来……被迫……融合了某种……混乱能量……”(承认异变,但归因于环境所迫,弱化自身特殊性。) “那面镜子……”他顿了顿,脸上适时地露出一丝苦涩与后怕,“……在遗迹里找到的……似乎能影响空间……但为了逃回来……挡了一次致命的攻击……彻底……碎了。” 他刻意强调了“碎了”两个字,语气中带着一种失去依仗的颓然。这是关键,他要让管局认为“幽鉴”已经失去价值。 “碎了?”秦琮眉头紧锁,显然不太相信,“碎片呢?” “……空间通道崩溃……碎了……也丢了。”沈厌闭上眼,仿佛不愿回忆那惨烈的一幕,也避开了秦琮逼视的目光。他将“幽鉴”紧紧握在手里带回,但在通道崩溃的混乱中“丢失”部分或全部碎片,是一个合理的解释。 冷砚的手指在电子记录板上快速敲击着,记录着沈厌的每一个用词、每一次停顿、每一个微表情。他抬起头,镜片反着光: “根据我们的监测,你回归时产生的空间波动强度,远超常规亚空间穿梭。你所说的‘镜子’,恐怕并非普通遗迹物品。你确定它已经完全损毁,没有任何残留?” “不确定。”沈厌没有把话说死,避免显得刻意,“通道里很乱……我昏迷前……手里是空的。” 他再次强调了自己的重伤状态和意识不清。 林玥在一旁补充道:“我们的人第一时间赶到现场,只发现他一个人昏迷在地,周围有强烈的空间残留和异种能量痕迹,但没有发现任何镜状物体或碎片。” 她的话在一定程度上佐证了沈厌的说法。 冷砚不置可否,转而问道:“你在那个维度,是否接触到其他智慧存在?或者,感知到某种……庞大的、具有明确意志的威胁?” 沈厌心中一动,知道这是在试探关于“守夜人”的信息。他斟酌了一下,答道:“……有一些……像是本能活动的……能量聚合体……很危险……但没有……交流。” 他隐瞒了“守夜人”拥有高度智慧和明确“清除”指令的关键信息。这既是自保,也是因为他潜意识里觉得,将“守夜人”的信息完全暴露,可能会引发不可预料的后果。 审讯持续了将近一个小时。冷砚的问题层出不穷,角度刁钻,试图从各个层面验证沈厌话语的真实性,寻找漏洞。沈厌始终以虚弱的状态、部分真实的回忆和谨慎的措辞应对着,大部分时间闭着眼,减少眼神接触,避免被捕捉到更多信息。 他表现得像一个侥幸逃生、身心遭受重创、并且失去了重要依仗的幸存者。 最终,冷砚合上了电子记录板。 “你的陈述,我们会进行详细分析和核实。鉴于你目前的身体状况和涉及事件的高度危险性,你将暂时由榕城管理局看管监护,接受进一步的治疗和观察。在得到总局明确指令前,你不得离开此隔离区,不得与任何未经授权的人员接触。” 他的话语冰冷而公式化,为这次审讯画上了暂时的**。 三人离开了病房,合金门再次无声关闭。 沈厌独自躺在冰冷的医疗床上,看着天花板上那红色的监控点,缓缓闭上了眼睛。 第一关,算是暂时过去了。但他知道,管局的怀疑绝不会轻易打消。那个冷砚,还有秦琮,都不会相信他的一面之词。 而他现在的状态,太过被动。必须尽快想办法恢复一些力量,至少……要弄清楚“幽鉴”的真实状况。 他将一丝微弱到几乎不存在的意念,尝试探向那被金属套筒包裹的结晶右臂,以及……那面被他以最后意志,在昏迷前悄然用残存一丝空间之力隐匿在病服内衬夹层中的、布满裂纹的“幽鉴”碎片。 归途虽至,危机未解。 他就像一颗被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虽然自身残破,却已不可避免地,将在这现实世界,激起新的、未知的波澜。 第218章 失控的力量 纯白的隔离病房内,时间失去了意义,唯有仪器规律的滴答声和墙壁能量波纹流淌的微光,标记着时间的流逝。沈厌如同一个被精心陈列的标本,被固定在高科技医疗床上,承受着身体与精神的双重煎熬。 管局提供的治疗仅维持在“维持生命、抑制恶化”的基础层面。左肩那规则之力造成的空洞被一种生物凝胶和能量场暂时封住,不再流血,但内里的湮灭感依旧存在,仿佛有一个微型的黑洞在不断蚕食着周围的生机。左腿的断处被接上了简陋的临时义肢,只具备最基本的支撑功能,神经连接粗糙,每一次微动都伴随着电击般的刺痛。 真正的折磨来自于内部。 失去了“幽鉴”力量的调和与压制,他体内沉淀的那些驳杂力量开始失控。结晶右臂被金属符文套筒禁锢,但其内部那灰、金、黑三色光晕并未沉寂,反而因为失去外部引导,开始更加狂暴地冲突、碰撞。一股充满了毁灭与饥渴意味的混沌悸动,不断从右臂根源传来,试图冲破套筒的封锁,蔓延向全身。 这感觉,比在“沸血之渊”被潮汐侵蚀时更加凶险。那时,“幽鉴”尚在,可以作为中转和缓冲。而现在,他就像一个漏水的容器,内部装满了相互冲突的易燃易爆物,随时可能从内部将他彻底撕碎。 他必须尝试做点什么,哪怕只是微不足道的引导,否则不等管局做出最终决定,他自己就会先一步崩溃。 他闭上眼,无视了身体的剧痛和仪器的监控,将全部残存的心神集中起来。精神力如同风中残烛,微弱得可怜,但他依旧小心翼翼地,尝试去沟通那被禁锢的结晶右臂。 过程极其艰难。金属符文套筒不仅隔绝能量,对精神探知也有极强的干扰。他的意念如同陷入泥沼,每前进一丝都耗费巨大。 终于,在不知失败了多少次后,他的一缕意念,如同细丝般,艰难地穿透了套筒的屏障,接触到了右臂内部那狂暴的能量漩涡。 轰! 刹那间,一股混乱、暴戾、充满了吞噬欲望的意念顺着那缕精神细丝反冲而来!不再是纯粹的能量,更像是某种拥有原始本能的生命体,疯狂地冲击着他的识海! 是那些沉淀的混沌能量!它们在失去制约后,竟然开始孕育出某种低级的、混乱的“意识”! 沈厌闷哼一声,脸色瞬间惨白,右眼原本黯淡的暗金符文被迫亮起,拼命稳定着摇摇欲坠的识海。他强行切断了大半精神连接,只保留最细微的一丝,如同在万丈深渊上走钢丝,小心翼翼地尝试着去“安抚”和“梳理”那股狂暴的能量。 他不敢试图去控制,那只会引发更激烈的反噬。他只是模仿着之前“幽鉴”力量流转时的那种“疏导”与“平衡”的韵律,以自身微弱的精神力为引,如同引导湍急洪水中的一小股支流,让其稍微平缓一些。 这过程凶险万分,如同在沸腾的油锅里捞针。他的精神力飞速消耗,意识在狂暴能量的冲击下如同暴风雨中的小船,随时可能倾覆。 但就在这极限的拉扯中,一丝微弱的、被混沌能量掩盖的共鸣,突然从他病服内衬的夹层中传来——是那块濒临破碎的“幽鉴”碎片! 它似乎感应到了沈厌对“平衡”之力的尝试,尽管自身濒毁,依旧散发出了一丝微不可察的、带着空间稳定特性的波动。 这波动极其微弱,却如同在狂暴的乐章中注入了一个稳定的音符。沈厌福至心灵,立刻将这一丝“幽鉴”的波动,融入到自身的精神引导之中。 奇迹般地,结晶右臂内那狂暴冲突的能量,在这一丝微弱平衡之力的介入下,出现了一瞬间极其短暂的凝滞和缓和! 有效! 然而,就在沈厌心中刚刚升起一丝希望时,异变突生! 或许是那瞬间的能量凝滞,或许是“幽鉴”波动泄露了一丝气息,触动了金属符文套筒更深的防御机制—— 嗡! 套筒上的符文猛地亮起刺目的红光!一股强大的、带着强制“镇静”与“剥离”效果的能量脉冲,狠狠冲入了沈厌的结晶右臂! 这股外来的、强硬的干涉,如同在即将平衡的炸药堆里扔进了一根火把! “呃啊啊——!” 沈厌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痛苦嘶吼!结晶右臂内的混沌能量被彻底激怒,以前所未有的规模爆发开来! 灰、金、黑三色光芒穿透了符文套筒的封锁,在他右臂表面明灭闪烁!一股恐怖的吸力从右臂传来,疯狂抽取着他本已枯竭的生命力,甚至开始吞噬病房内弥漫的淡蓝色能量波纹! 墙壁上的能量禁锢法阵发出过载的嗡鸣,光芒剧烈闪烁!连接在他身上的监测仪器瞬间爆表,刺耳的警报声响彻整个隔离区! “怎么回事?!”病房外的观察室内,林玥猛地站起,看着监控画面中沈厌痛苦扭曲的模样和各项急剧恶化的生理数据,脸色大变。 冷砚盯着数据屏幕,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如刀:“能量失控!指数级攀升!他体内的异种能量正在反噬!启动三级抑制协议!” 秦琮脸色铁青,立刻下达指令:“注入高浓度镇静剂!强化能量禁锢!不能让他在这里失控!” 病房内,天花板上探出数个喷头,冰冷的、蕴含着强效镇静符文的高压雾气喷向沈厌。墙壁上的能量波纹变得更加密集,如同枷锁般层层缠绕上来。 然而,这一切反而像是火上浇油! 沈厌感觉自己的意识正在被右臂那恐怖的混沌漩涡吞噬,身体时而灼热如坠熔炉,时而冰冷如陷玄冰,左肩和左腿的伤处也在这剧烈的能量冲突下再次崩裂,鲜血浸透了绷带。 就在他感觉自己即将被彻底撕裂、意识即将沉沦的最后一刻—— 那隐匿在内衬夹层中的“幽鉴”碎片,似乎被这极致的混乱与沈厌濒死的意志所刺激,猛地传来一阵更加清晰的悸动! 一段破碎、混乱、却带着大恐怖与大秘密的信息流,如同回光返照般,强行冲入了沈厌濒临崩溃的识海: “……锁灵……已破……” “……潮汐……不可逆……” “……门……将开……” “……彼端……注视……” 信息的冲击如同最后一根稻草,沈厌猛地喷出一口带着灰黑色能量的鲜血,眼前彻底一黑,再次陷入了无边的黑暗。 在他彻底失去意识的前一瞬,他似乎听到隔离门被强行破开的声音,以及林玥带着惊急的呼喊。 失控的力量,如同挣脱牢笼的凶兽,不仅撕扯着他的身体,似乎也预示着,某种更大的灾难,正悄然逼近。而那面濒毁的“幽鉴”碎片,在沉寂之前,终于传递出了最后的、血色的警告。 第219章 九娘的警示 意识在无边的黑暗与剧痛的泥沼中沉沦,不知过了多久,才再次被一丝微弱的、非物理的“牵引感”唤醒。 不是管理局仪器冰冷的探测,也不是体内力量失控的狂暴,而是一种熟悉的、带着清冷与古老气息的精神波动,如同蛛丝般,悄无声息地穿透了隔离病房的能量屏障,轻轻触碰着他濒临枯竭的识海。 是苏九娘! 沈厌猛地“睁开”了意识的双眼。他依旧无法控制身体,甚至无法感知到身体的具体状况,但在这纯粹的精神层面,他清晰地捕捉到了那股独特的联系。 “苏……前辈?”他尝试着用残存的精神力回应,意念如同游丝。 “别分神,仔细听。”苏九娘的精神意念直接而急促,失去了往日的从容,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凝重,“你现在状态极差,我只能维持短暂连接,并且管理局的灵网监控随时可能发现。” 沈厌立刻收敛心神,全力感知着苏九娘传递来的信息。 “你强行回归引发的空间震荡,远比你想象的更严重。”苏九娘的意念如同冰冷的溪流,注入他的意识,“‘幽鉴’聚合又濒临崩毁,产生的波动如同在寂静的深海里投下了一颗核弹。不仅管理局最高层被惊动,一些潜藏在世界阴影里的古老存在和跨国组织,也纷纷将目光投向了榕城。” “其中,最需要警惕的是一个名为‘暗影理事会’(The Shadow Council)的组织。他们并非归墟教那样的狂热信徒,而是一群追求‘绝对真理’与‘终极力量’的精英集合体。成员遍布全球,掌握着庞大的资源与失落的禁忌知识。他们对‘幽鉴’以及其背后代表的维度秘密,觊觎已久。” “根据我截获的加密信息,‘理事会’驻亚太地区的最高负责人,代号‘窥秘人’(Seeker),已经亲自率领一支精锐行动队,正在秘密前往榕城。他们的目标不仅是你,更是你带回的关于‘幽鉴’和‘那个世界’的一切信息,甚至可能……是想利用你,或者你体内的‘钥匙’属性,定位并开启其他类似的‘门扉’。” 沈厌的心神剧震。“暗影理事会”?“窥秘人”?他原以为归墟教已是心腹大患,没想到还有更庞大、更隐秘的对手在暗中窥伺。 “此外,”苏九娘的意念更加凝重,“你带回来的信息碎片——‘锁灵已破’、‘潮汐不可逆’——很可能是真的。我通过一些古老的渠道感应到,全球范围内,数个被标记为‘静止’或‘封印’的异常空间节点,近期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能量活化现象。‘门’的平衡,确实正在加速崩坏。你之前经历的,可能并非特例,而是一场更大灾难的前奏。” 更大的灾难……沈厌想起“守夜人”那冰冷的清除指令,想起“混沌潮汐”那湮灭一切的恐怖。如果现实世界与那些绝地之间的壁垒大规模崩塌…… “管理局内部对此意见分歧。”苏九娘继续传递信息,“以秦琮和那个‘冷砚’为代表的保守派,倾向于将你定义为最**险目标,主张彻底控制甚至……‘无害化处理’。他们认为你是引发这一切的不稳定根源。而林玥等少数派,则更倾向于将你视为应对未来危机的关键变量,主张合作与引导,但她的压力很大。” “你必须尽快恢复一定的自保能力,并做出选择。是继续信任管理局有限的‘合作’,还是……寻找其他出路。” 信息量巨大,冲击着沈厌本就虚弱的精神。他沉默了片刻,用尽力气凝聚意念回应:“……‘幽鉴’……几乎碎了……我……也快废了……” “我知道。”苏九娘的意念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叹息,“‘幽鉴’的破碎,未必完全是坏事。它与你绑定太深,完整状态下目标太大。如今濒毁,反而可能掩去部分锋芒。关键在于你自身。你的‘百无禁忌’体质,是你最大的依仗,也是最大的变数。尝试去理解你右臂的力量,不是对抗,而是……共存与引导。就像你之前在病房里无意识做的那样。” 沈厌心中一动,苏九娘竟然连他之前尝试引导力量失败并引发失控都知道?她的情报网络到底有多深? “我无法直接介入管理局的事务,那会引发不可控的冲突。”苏九娘最后道,“但我给你留下了一个‘信标’。当你需要时,或者当你决定离开那里时,可以用你残存的力量激发它。它会指引你找到一个临时的安全屋。记住,时间不多了,‘窥秘人’和真正的危机,都在逼近。” 随着这句话,一道极其微弱、却异常坚韧的、带着苏九娘独特灵魂印记的精神烙印,如同种子般,悄然落在了沈厌识海的最深处,随即隐没不见。 那股精神连接也随之切断。 隔离病房内,再次只剩下仪器规律的滴答声和沈厌沉重的呼吸(如果他还能控制呼吸的话)。 苏九娘的警告,如同冰水浇头,让他彻底清醒。 外部强敌环伺(暗影理事会),内部意见分裂(管局),自身濒临崩溃,而更大的灾难(门扉失衡)正在倒计时。 他之前还幻想着能在管局的监控下慢慢恢复,现在看来,这无异于坐以待毙。 必须尽快恢复力量!至少,要恢复到能够行动、能够自保的程度。 他的意念再次沉入体内,但这一次,目标不再是尝试引导那狂暴的混沌能量,而是按照苏九娘的提示,去“理解”和“感受”。 他不再将结晶右臂内的力量视为需要驯服的野兽,而是开始仔细分辨那灰、金、黑三色能量流转中蕴含的细微“情绪”与“倾向”。毁灭、秩序、虚无……它们并非单纯的破坏之力,更像是构成世界本源的某种原始侧面。 同时,他也分出一丝意念,沟通着识海中苏九娘留下的那道“信标”,感受着其中蕴含的、指向未知方位的微弱空间坐标。 前路依旧迷雾重重,危机四伏。 但至少,他不再是孤身一人,也隐约看到了一丝在夹缝中求生的方向。 就在他沉浸在自身世界时,病房的合金门再次无声滑开。 林玥独自一人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份薄薄的文件夹。她的脸色比之前更加疲惫,眼神复杂地看着病床上气息奄奄、却又似乎有什么地方不一样的沈厌。 “感觉怎么样?”她再次问了同样的问题,但语气中少了几分公式化,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关切。 沈厌缓缓睁开沉重的眼皮,看向她,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用沙哑的声音,问出了一个自己迫切需要知道答案的问题: “……我的……往生斋……现在……怎么样了?” 第220章 往生斋的灯光(下) 沈厌沙哑的声音在寂静的病房里回荡,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那间铺子,不仅仅是他安身立命的场所,更是他在这光怪陆离的世界里,唯一能称之为“家”的锚点,是他所有挣扎与坚持的意义所在。 林玥似乎没料到他会突然问起这个,愣了一下,随即脸上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她走到床边,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将手中的文件夹放在一旁的仪器台上。 “在你失踪期间,往生斋一直处于管局的秘密监控之下。”她斟酌着词语,声音平稳,却带着一种公事公办的疏离,“苏九娘偶尔会去照看,维持表面的正常营业,避免引起不必要的注意。” 沈厌静静地看着她,等待着她后面的话。他知道,绝不会只是“监控”和“照看”这么简单。 林玥沉默了片刻,似乎在下定某种决心,最终还是开口道:“但自从你回归,引发大规模空间扰动后,总局下达了新的指令。鉴于你与往生斋的深度绑定,以及该地点可能存在的未知风险,往生斋已被暂时……封锁管制。” 封锁管制。 四个字,如同四根冰冷的钉子,狠狠凿进了沈厌的心底。 他仿佛能看到,那扇熟悉的、挂着“百无禁忌”牌匾的木门被贴上了管理局的封条,店内那些承载着无数记忆的纸扎、工具,都被冰冷的能量屏障隔绝。檐下那盏他亲手修补的灯笼,或许再也无法在夜色中亮起温暖的光。 一种难以言喻的窒息感攫住了他。仿佛他拼尽一切、拖着残躯爬回来的这个“家”,在他踏入之前,就已经被从外面上了锁。 “……理由?”他的声音干涩得厉害。 “风险评估。”林玥的回答简洁而冰冷,“你的状态不稳定,往生斋作为你长期活动的核心地点,无法排除是否存在与你力量共鸣的隐患,或是否被其他势力标记。在总局完成全面评估,并确保风险可控之前,封锁是最稳妥的措施。” 稳妥……又是这个词。为了所谓的“稳妥”,就可以轻易剥夺一个人归家的权利吗? 沈厌闭上眼,剧烈的心绪波动牵动了伤势,让他额角渗出冷汗,但他强行压下了翻涌的情绪。愤怒和质问在此刻毫无意义,只会暴露自己的虚弱和在意。 他重新睁开眼,目光已经恢复了之前的沉寂,只是那深处,仿佛有什么东西彻底冷了下去。 “知道了。”他淡淡地回应,不再看林玥,将头转向另一边,看向那面流淌着能量波纹的纯白墙壁。 他的平静反而让林玥有些意外,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你好好休息,有任何需要,可以按铃。”她说完,拿起文件夹,转身离开了病房。 合金门再次闭合,将内外隔绝成两个世界。 病房内,只剩下沈厌粗重而压抑的呼吸声。 往生斋被封,意味着他失去了最后的退路和心灵寄托。管局的态度暧昧而谨慎,那个“冷砚”和秦琮显然对他抱有极大的戒心甚至敌意。外部还有“暗影理事会”和那个神秘的“窥秘人”虎视眈眈。而自身,重伤濒死,力量失控,“幽鉴”濒毁…… 绝境。比在“沸血之渊”被熔岩巨蜥包围时更加令人绝望的绝境。那时,他至少还有一往无前的勇气和挣扎求生的目标。而现在,他像是一只被拔掉了利齿和爪子,困在精致牢笼里的野兽,连愤怒都显得无力。 难道……真的只能任人宰割? 不。 苏九娘的警告在脑海中回响。“时间不多了”、“做出选择”、“其他出路”…… 他缓缓抬起尚能微动的右手,艰难地摸索到病服内衬的夹层。指尖触碰到那冰冷、布满裂纹的“幽鉴”碎片。触手的瞬间,一股微弱的、同病相怜般的悸动传来。 它也没放弃。 还有苏九娘留下的“信标”。 他并非一无所有。 他将一丝微弱的精神力,如同呵护幼苗般,小心翼翼地探入识海深处,触碰那道苏九娘留下的精神烙印。 “信标”静静悬浮,散发着稳定而隐晦的波动,指向榕城某个未知的角落。那是一个可能的避难所,一条潜在的逃生路线。 同时,他也再次将意念沉入体内,不再去强行引导那狂暴的混沌能量,而是如同一个旁观者,仔细“观察”着结晶右臂内那三色能量的冲突与流转,试图理解它们的“规则”,寻找那微乎其微的、“共存”的可能性。 这个过程缓慢而痛苦,每一次精神力的消耗都让他意识模糊,但他坚持着。像是在无尽的黑暗深渊中,固执地打磨着一根可能永远也用不上的、粗糙的救命绳索。 时间在煎熬中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几个小时,或许是整整一天。 当他再次因精神耗尽而被迫退出内视时,他无意中瞥见了病房角落那台监测仪器屏幕上,一闪而过的、某个关于城市能源网格的微小波动数据。 很细微,混杂在海量数据中,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但沈厌却猛地愣住了。 那波动……似乎……与苏九娘“信标”指向的方位,存在着某种极其隐晦的、非能量的……空间层面的谐振? 一个大胆的、近乎荒谬的猜想,如同闪电般划过他疲惫的脑海。 难道苏九娘说的“信标”和“安全屋”,并非依靠传统的能量或物质道标定位,而是……借用了榕城本身、那庞大而复杂的城市建筑结构与地下管网系统,所形成的某种独特的空间几何坐标? 如果是这样…… 他再次看向那面纯白的、流淌着能量波纹的墙壁,眼神变得深邃起来。 管理局能用能量屏障封锁往生斋,能用符文禁锢他的右臂,能用高科技仪器监控他的一切生理数据。 但他们能封锁整座榕城吗?能监控到这座城市每一条下水道、每一处废弃管线、每一个被遗忘的建筑结构所形成的、天然的空间褶皱吗? 绝境之中,似乎裂开了一道微光。 他缓缓闭上眼,不再去思考那些宏大的危机与阴谋,而是将全部心神,都沉浸在对苏九娘那道“信标”的感知,以及对自身那狂暴力量的“理解”之中。 往生斋的灯光或许暂时熄灭了。 但他心中的那盏灯,在经历了最深的黑暗后,反而燃起了一丝更加冰冷、也更加决绝的火焰。 他需要时间,需要机会。 而在那之前,他必须像一块真正的顽石,在管局的“呵护”与“审视”下,默默积蓄着可能永远也无法使用的力量,等待着那个或许永远不会到来的……破壁之时。 第221章 石室微光 纯白的病房像一个精致的牢笼,时间在这里仿佛被拉长、凝固。沈厌躺在冰冷的医疗床上,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左肩空洞传来的细微抽痛和左腿义肢连接处的酸麻。金属符文套筒禁锢着结晶右臂,也隔绝了他与外界能量的大部分联系,只留下那片混沌在内部无声地咆哮、冲突。 他闭着眼,看似在忍受痛苦与虚弱,实则全部的心神都沉浸在一个极其危险的尝试中——感知并沟通苏九娘留下的那道“信标”。 精神力如同干涸河床底最后的水滴,被他小心翼翼地凝聚、引导。这个过程比之前尝试引导混沌能量更加艰难,因为他此刻的目标并非体内狂暴的力量,而是外部的、极其微弱的空间坐标。他必须将精神力压缩到极致,如同最纤细的探针,才能避免触动病房内无处不在的能量监控法阵。 意念沉入识海深处,那道由苏九娘留下的精神烙印如同黑暗中一颗微弱的星辰,散发着稳定而独特的频率。他尝试着,将自己的精神频率调整到与这颗“星辰”同步。 起初,只有一片虚无。病房的能量屏障如同一堵厚实的墙,将内外彻底隔绝。 他没有放弃,一遍又一遍地尝试,如同愚公移山,每一次失败都消耗着他本就微薄的精神力,带来针扎般的刺痛和更深的疲惫。 就在他感觉精神力即将再次耗尽,意识即将涣散时—— 嗡…… 一声极其轻微、几乎不存在的共鸣,如同琴弦被最轻柔地拨动,在他的感知边缘一闪而过! 不是来自“信标”本身,而是……下方! 他的精神力在反复尝试与“信标”共振的过程中,似乎无意间触动了病房下方、深埋于地底的某种结构!那结构并非能量体,也非生命体,而是一种……独特的、与榕城古老地基和地下管网系统共鸣的空间几何节点! 苏九娘的信标,并非直接指向某个经纬度坐标,而是指向了这座城市本身空间结构中的一个“褶皱”!一个利用城市建筑与管网天然形成的、难以被常规手段探测到的隐秘“空腔”! 这个发现让沈厌精神一振,强行驱散了疲惫。他立刻调整策略,不再试图直接穿透病房的能量屏障去连接遥远的信标终点,而是将全部精神力集中起来,如同最精密的钻头,沿着刚才那丝微弱的共鸣,向着病房正下方的地层深处,“钻探”下去! 过程依旧缓慢而痛苦。他的精神力在混凝土、钢筋和各种管线中艰难穿行,感知变得模糊而扭曲。他“看”到了纵横交错的排水管道,看到了老旧的电缆线槽,看到了深埋的、可能属于上个世纪甚至更早时期的砖石结构。 这些景象杂乱无章,仿佛在浏览一座城市被遗忘的骨骼。 然而,随着他不断深入,某种规律开始隐隐浮现。那些管道的走向,那些砖石结构的接缝,似乎并非完全随意,它们在无意间,或者说在漫长岁月的沉淀下,形成了一种符合某种古老空间韵律的布局。 终于,在不知“下探”了多深之后,他的精神力穿透了一层格外致密、古老的岩层,进入了一个……空阔的区域! 这里没有光,没有声音,甚至没有空气流动。但他的精神力却能清晰地“感知”到,这是一个大约十平米见方的、天然形成的石室。石室墙壁光滑,仿佛被水流冲刷了无数岁月,上面没有任何人工雕琢的痕迹,却自然散发着一种与整个榕城地脉隐隐呼应的、极其微弱而稳定的空间波动。 就是这里! 这个深埋地底的石室,就是苏九娘信标指引的第一个“节点”!一个利用城市天然结构形成的、绝佳的隐匿点和中转站! 而更让沈厌心中震动的是,他清晰地感觉到,这个石室的空间波动,与他记忆中“往生斋”所在的那片区域的地脉气息,存在着某种极其隐晦的、如同血脉相连般的谐振! 难道……通过这个石室,可以绕过管局的封锁,间接感应到往生斋? 这个念头如同野火般在他心中燃起。 他立刻尝试着,将一丝更加微弱的精神力,以石室为放大器,沿着那丝地脉谐振,向着往生斋的方向延伸。 这一次,阻碍小了很多!虽然依旧模糊,但他确实“触摸”到了! 他“感觉”到了往生斋那熟悉的木质结构,感觉到了店内沉淀的、混合着纸墨与淡淡香火气息的独特场域。他甚至能隐约捕捉到几个微弱的、如同萤火虫般的光点——那是他之前扎制、赋予过一丝灵性的纸偶残留下的微弱意识碎片,它们依旧在无人看管的店内,遵循着本能,进行着极其缓慢的“活动”。 家的气息,跨越了空间与封锁,如此清晰地传来,让沈厌冰冷的心底泛起一丝难以言喻的酸涩与温暖。 然而,与此同时,他也“看”到了更多令人心惊的东西。 数道冰冷的、带着明显管理局技术特征的蓝色能量丝线,如同蛛网般,密密麻麻地布满了往生斋的每一个角落!它们监测着能量波动,记录着任何细微的空间变化,甚至……似乎还带有某种触发式的警报和禁锢功能! 而在往生斋外围,更强大的能量屏障如同一个倒扣的碗,将整个铺子连同其后的小院彻底笼罩、隔绝。 管局的封锁,远比他想象的更加严密、更加……充满戒备。 沈厌缓缓收回了那丝探向往生斋的精神力,心中刚刚升起的一丝暖意被现实的冰冷迅速取代。 石室的发现,提供了了一条潜在的路径,一个可能的支点。但前路,依旧布满了荆棘与陷阱。 他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回脚下的石室,仔细感知着其空间波动的每一个细节。他需要熟悉这里,需要将这里变成他在这座钢铁丛林城市阴影下的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据点”。 微光已在绝境中显现。 接下来,是如何让这微光,照亮更多黑暗,甚至……燎原。 第222章 隔垣之洞 石室的冰冷与沉寂,如同母体般包裹着沈厌探入的精神力。他像一个初次学会用盲杖探路的盲人,小心翼翼地在这片绝对黑暗的空间中“触摸”着每一寸墙壁,感受着那与榕城地脉隐隐共鸣的独特空间波动。 他很快发现,这石室并非完全封闭。它的空间波动并非均匀分布,而是在几个特定的点上,与外界——尤其是通过地脉谐振连接的“往生斋”方向——产生着更加清晰的“涟漪”。这些点,就像是这个天然空间矩阵的“节点”或“端口”。 他选中了谐振最强烈的一个节点,将精神力高度凝聚,如同细针般,缓缓“刺”入那无形的空间涟漪之中。 嗡…… 一种奇异的穿越感传来,并非物理上的移动,而是感知层面的跨越。他的“视线”仿佛瞬间被拉长、扭曲,然后猛地穿透了厚重的土层、坚硬的混凝土基础,以及那层令人窒息的管局能量屏障! 下一刻,他“看”到了。 不是清晰的视觉图像,而是一种更加本质的、由能量、物质结构与空间场域交织构成的“全息图景”。 他“看”到了往生斋那熟悉的木质框架,它们在能量视野中呈现出温暖而陈旧的橙黄色光晕。店内,那些他亲手扎制的纸人、纸马、楼阁船桥,如同夜空中的星辰,散发着微弱却独特的灵性光芒。尤其是柜台后方,那个他经常用来练习“赋炁”的、巴掌大小的纸质傩面,其上的灵光如同呼吸般明灭,比其他纸扎都要明亮一分。 这些微弱的灵性,便是苏九娘之前能勉强维持店铺“正常”表象的基础,也是此刻沈厌能够感应到往生斋的“灯塔”。 然而,这片属于他的“星图”,此刻却被一层冰冷、严密、充满科技感的“蛛网”牢牢覆盖、切割。 那些蓝色的能量监测丝线,比他之前粗略感知时更加密集、复杂。它们不仅遍布空间,甚至穿透了部分纸扎的内部结构,监测着最细微的能量流动。沈厌能“看”到几条主要的能量丝线汇聚成束,连接着隐藏在墙壁夹层和地板下的几个微型装置——显然是数据记录和信号发射单元。 更外围,那层倒扣碗状的能量屏障,散发着令人心悸的稳定波动。它并非单纯的阻挡,更像是一种“空间隔离”,将往生斋从现实世界的空间连续体中暂时“切割”了出来,任何试图物理进入或大规模能量透出的行为,都会立刻引发警报和更强力的禁锢。 管局的布置,堪称天罗地网。 沈厌的精神力如同最轻薄的雾气,小心翼翼地在这张“蛛网”的缝隙间飘荡,不敢触碰任何一根能量丝线。他尝试着,向那几个散发着灵性光点的纸扎,尤其是那个纸质傩面,传递出一丝极其微弱的、独属于他的精神印记。 如同石子投入深潭,泛起的涟漪微不可察。 但片刻之后,那个纸质傩面上的灵光,猛地亮了一下!虽然迅速恢复原状,但沈厌清晰地捕捉到了那一瞬间的回应!那微弱的灵性认出了他! 紧接着,其他几个灵性稍强的纸扎也传来了类似的、极其隐晦的波动。它们像一群被囚禁在无声世界的孩子,突然感受到了父亲的呼唤,虽然无法言语,却用最本能的方式表达着依赖与欣喜。 一股酸涩再次涌上沈厌的心头。这些懵懂的纸灵,依旧在守着他这个可能再也回不来的主人。 通过这微弱的连接,他也能更清晰地感受到往生斋内部的状态。店铺的“气”正在变得滞涩,失去了主人日常活动和“赋炁”的滋养,加上管局能量屏障的隔绝,这片小天地正在慢慢“死去”。那些纸扎的灵性,也在极其缓慢地消散。 必须做点什么。 他无法破除屏障,也无法带走它们。但他或许可以……加固它们。 他回忆起“幽鉴”碎片中那些关于空间稳定与能量疏导的破碎信息,以及自己“百无禁忌”体质对混沌能量的特殊亲和。一个大胆的想法浮现。 他引导着那一丝与纸灵连接的精神力,不再传递情绪,而是尝试引导石室中那独特的、与地脉谐振的空间波动,通过那无形的“隔垣之洞”,极其缓慢地、涓涓细流般,注入到往生斋的空间场域之中。 这不是能量的灌输,而是空间结构层面的“滋润”。 他像是在给一棵即将枯萎的树,引入一丝源头活水。 过程极其缓慢,且消耗巨大。他的精神力如同被抽水机不断抽取,意识开始模糊。但他能感觉到,随着那丝独特的空间波动渗入,往生斋内部那滞涩的“气”似乎微微松动了一丝,那几个纸扎的灵光也似乎……稳定了那么一点点。 有效! 然而,就在他全神贯注进行这危险的“隔空滋养”时,异变突生! 或许是往生斋内部空间场域的细微变化,触动了大网某个未曾预料到的敏感节点—— 嗤! 一条原本处于静默状态的、更加纤细、几乎透明的能量丝线,突然从天花板角落亮起!它如同毒蛇般,瞬间锁定了沈厌精神力与纸质傩面连接的那条无形通道! 警报!被触发了! 沈厌心中大骇,立刻就要切断所有精神连接! 但已经晚了! 那透明的能量丝线猛地射出一道微小的、却带着强大干扰和溯源能力的能量脉冲,沿着沈厌的精神连接,逆流而上,狠狠撞向他在石室中的精神力核心! 轰! 沈厌感觉自己的脑袋像是被重锤砸中,识海剧烈震荡,那缕探出的精神力瞬间被撕裂、湮灭!剧烈的反噬让他现实中病床上的身体猛地抽搐了一下,一口鲜血涌上喉咙,又被他强行咽下,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石室与往生斋的连接被强行中断! 他瘫倒在病床上,剧烈地喘息着,心中充满了后怕。好险!如果不是他反应快,及时壮士断腕,恐怕那溯源脉冲会直接找到石室的位置,甚至可能反向冲击他的本体意识! 管局的监控,远比他想象的更加灵敏和危险! 这次尝试虽然失败,甚至差点暴露,但也并非全无收获。他确认了往生斋内部纸灵的状态,验证了通过石室进行“空间滋养”的可能性,更重要的是,他亲身体验了管局监控网络的厉害。 下一次,他会更加小心。 他缓缓闭上眼睛,开始全力平复识海的动荡,修复受损的精神力。 隔垣之洞已经打开,虽然险象环生,但毕竟让他与“家”重新建立了联系。这条隐秘的路径,将成为他在这座被监控的城市阴影下,最重要的纽带与武器。 只是,下一次该如何绕过那些致命的“蛛丝”,需要更加周密的计划和对自身力量更精妙的掌控。 黎明前的黑暗,总是格外漫长。 第223章 窥秘之眼 就在沈厌于隔离病房的地下,与石室和往生斋进行着凶险万分的隐秘连接时,榕城另一端,一场无声的入侵也在同步进行。 位于市中心CBD顶层,一家挂着“环球数据风险咨询”牌子的办公室内,灯火通明。这里表面是一家高端咨询公司,实则是“暗影理事会”位于榕城的一个前沿据点。 核心工作区内,没有传统的办公隔间,只有环绕四周的巨大曲面屏幕,上面瀑布般流淌着无数加密数据流、能量频谱图和复杂的城市3D建模。几名身着定制西装、眼神锐利如同猎豹的技术人员,正飞快地敲击着虚拟键盘,他们的手指在空气中划出残影,调动着庞大的算力。 而在区域中央,一个穿着深灰色休闲西装、戴着无框智能眼镜的中年男子,正静静站立。他身形颀长,气质儒雅,看上去更像是一位大学教授而非秘密组织的负责人。他便是“窥秘人”,暗影理事会驻亚太地区的最高话事人。 他的目光并未聚焦在任何一个屏幕上,而是透过那副特制的智能眼镜,观察着一种更加抽象的东西——由数据、能量残留、因果线乃至城市集体潜意识共同构成的“信息景观”。 “目标‘S’(沈厌的代号)的常规生物信号依旧被管理局屏蔽,信号源锁定在第三医疗中心特殊隔离区,无法精确定位。”一名技术人员头也不回地汇报,声音冷静。 “能量层面呢?”“窥秘人”开口,声音温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医疗中心外部能量屏障等级为‘堡垒’级,内部监控网络密不透风。强行探测风险极高,且大概率会被发现。” “窥秘人”微微点头,似乎并不意外。他轻轻抬了抬手,指尖在虚空中划过一道奇异的轨迹。智能眼镜的镜片上,数据流瞬间切换,呈现出一种更加晦涩、充满象征意义的图案——那是通过特殊算法,将城市近期的所有异常事件、能量波动、甚至民间流传的怪谈进行量化分析后,形成的“概率云图”。 “避开硬壳,寻找缝隙。”他轻声指示,“目标的回归并非无缝。如此剧烈的空间跳跃,必然在现实世界的‘膜’上留下褶皱。找到那些被管理局忽略的、细微的‘回响’。” 技术人员立刻执行。算力被调动,开始分析城市各处的监控录像(包括交通、治安、甚至部分私人摄像头)中的异常光影扭曲;调取近期所有民用无线电频段的异常干扰记录;甚至接入了城市电网的负荷数据,寻找任何不符合日常规律的、微小的峰值或谷值。 这是一种大数据与玄学占卜相结合的诡异手段,摒弃了直接的能量对抗,转而从现实世界庞杂的“噪音”中,提取那几乎不存在的有效信号。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突然,一名负责分析城市地下管网压力传感器数据的技术员停下了动作。 “发现异常。”他声音带着一丝不确定,“过去72小时内,第三医疗中心下方,编号为D7-11的废弃主排水管段,出现三次无法用常规市政维护或地质活动解释的、极其短暂的压力波动。波动模式……类似某种低强度、高频次的能量谐振。” “窥秘人”的目光立刻投向那块屏幕,镜片上数据飞速滚动。“将波动模式与‘钥匙’(指幽鉴)已知的空间扰动特征进行匹配度分析。” “匹配度……67.3%。低于置信阈值,但……是截至目前发现的最高相关项。” 67.3%……一个暧昧的数字。不足以确定,但足以引起高度重视。 “标记该区域。优先级提升至‘观察’级。”“窥秘人”下令,“同时,启动‘深网垂钓’协议。” 所谓的“深网垂钓”,并非网络攻击,而是一种更隐秘的精神层面渗透。他们利用理事会掌握的一些古老秘法和现代心理操控技术,针对与目标可能产生关联的特定人群,进行极其隐蔽的精神暗示与信息筛选。 很快,他们的“鱼饵”悄无声息地撒向了榕城的管理局内部。 目标并非高层,而是一些拥有一定数据访问权限、但心理防线相对薄弱,或对现状有所不满的中低层技术人员和内勤人员。 …… 与此同时,榕城管局总部,信息技术中心。 林玥刚刚结束一场关于沈厌隔离区安保升级的内部会议,脸色疲惫地回到自己的临时办公室。她揉了揉眉心,打开内部系统,准备查看最新的监控报告。 就在她登录系统,输入二次验证码的瞬间,指尖微微一顿。 一种极其微弱的、难以言喻的“违和感”掠过心头。并非系统报错,也不是明显的入侵痕迹,更像是一种……被人从背后轻轻注视了一下的感觉。 她立刻警觉,调用更高权限,对登录流程和系统接口进行了快速扫描。结果显示一切正常。 是最近压力太大,产生错觉了吗? 她皱起眉头,没有立刻查看报告,而是调出了最近一小时内的系统访问日志和异常流量监控。数据庞大而杂乱,她凭借经验快速过滤着。 几分钟后,她的目光停留在几条看似普通的内部通讯记录上。记录显示,档案室的一名六级文员,在十分钟前,以“常规数据备份”为由,短暂访问了部分关于城市地下管网历史图纸的加密数据库。访问时长和操作记录看起来并无异常。 但林玥记得,那名文员所在的部门,近期并没有涉及市政管网的相关项目。而且,访问时间点,恰好在她感受到那丝“违和感”的前后。 巧合? 她不动声色地记下了这名文员的ID和访问记录,并未立刻采取行动。打草惊蛇是下策。她需要更多的证据。 她关闭了日志,深吸一口气,这才点开了沈厌隔离病房的实时监控摘要。 画面中,沈厌依旧安静地躺在病床上,双目紧闭,脸色苍白,各项生理数据平稳而……近乎死寂。 林玥的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要穿透屏幕,看穿那具残破身躯下隐藏的真正状态。 她不知道的是,几乎在她查看监控的同时,“窥秘人”面前的巨大屏幕上,也同步显示着沈厌病房的外部能量监控图谱(通过某些非常规手段获取的次级数据)。图谱上,代表沈厌生命场的区域,同样是一片近乎平坦的、被强效镇静剂和抑制场压制后的“死水”。 然而,在“窥秘人”的智能眼镜呈现的另一种视野里,那片“死水”的下方,那深埋地底的黑暗中,一个极其微弱的、与城市地脉谐振的“光点”,正如同蛰伏的心跳般,若有若无地闪烁了一下。 “找到你了……”“窥秘人”嘴角勾起一丝难以察觉的弧度,低声自语。 窥秘之眼,已然睁开。 无形的网,正从阴影中,向着医疗中心地下,那个刚刚发现一丝微光的囚徒,缓缓收紧。 第224章 金蝉脱壳 精神力反噬带来的剧痛如同潮水般缓缓退去,留下的是更加深沉的疲惫与识海深处针扎般的余痛。沈厌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呼吸微弱,仿佛刚才那番与管局监控网络的凶险交锋已彻底榨干了他最后一丝气力。 然而,在他沉寂的眼皮之下,右眼深处那黯淡的暗金符文,却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进行着极其微弱的闪烁与推演。 失败了。与往生斋的连接被强行切断,还差点暴露了石室的存在。 但并非全无收获。他亲身体验了管局监控网络的灵敏与致命之处,也确认了石室作为“支点”的有效性。更重要的是,在精神力被溯源脉冲撕裂的瞬间,他捕捉到了那脉冲能量的一丝特性——一种混合了现代科技与固化符文技术的、追求“绝对稳定”与“排除变量”的冰冷逻辑。 这种逻辑,或许就是其弱点。 绝对的稳定,意味着对“无序”和“意外”的低容忍度。而固化符文的反应,存在极其短暂的、模式化的延迟。 他需要制造一个“意外”,一个足够微小、符合常理、却又恰好能干扰监控网络瞬间判断的“意外”。 就在他凝神思索之际,病房外传来一阵极其轻微、规律的……嗡鸣声。 声音由远及近,带着一种机械特有的平稳节奏。是医院日常使用的自动清洁机器人。它们按照预设程序,定时对走廊和公共区域进行清扫消毒。 沈厌的心猛地一动。 一个大胆的、近乎异想天开的计划瞬间在他脑中成型。 他再次将残存的精神力凝聚起来,这一次,目标不再是穿透地层或连接往生斋,而是如同最纤细的蛛丝,小心翼翼地探向病房门口的方向。 精神力穿透了厚重的合金门,感知到了外面的走廊。淡蓝色的消毒灯光下,一个圆盘形状、高度约到他腰部的白色清洁机器人,正沿着固定的路线,缓慢地从门前滑过。它的顶部传感器旋转着,发出微弱的红光,扫描着地面。 就是它! 沈厌屏住呼吸,将精神力压缩到极致,如同无形的触手,悄无声息地附着在了那个清洁机器人光滑的顶部外壳上。 他不敢进行任何操作,只是被动地“跟随”着。 机器人毫无所觉,按照程序,匀速滑行。沈厌的“视野”随之移动,走廊两侧其他病房紧闭的房门、墙壁上的消防栓、天花板角落的监控探头……一切细节都如同黑白胶片般,映入他的感知。 他的目标,并非窥探走廊布局,而是……记录。 记录这个机器人的移动轨迹、速度、在每个点位停留的时间、以及它自身运行发出的能量波动频率和强度。 这是一个极其枯燥且耗费心神的过程。他必须保持精神力的绝对稳定和隐匿,不能有丝毫波动,否则一旦被机器人自身的传感器或走廊监控的能量场探测到异常,计划立刻失败。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机器人完成了对这段走廊的清扫,开始转向,朝着护士站的方向滑去。 沈厌果断地切断了那缕精神力,任由其如同无根浮萍般消散在空气中。巨大的精神消耗让他眼前一阵发黑,几乎晕厥。 但他成功了。 他得到了一段大约三分钟长的、关于这台清洁机器人运行状态的“数据包”。 接下来的时间,他如同最耐心的猎人,静静地躺在病床上,一边缓慢恢复着精神力,一边在脑海中反复“播放”那段记录,分析着每一个细节,计算着机器人运行周期的规律。 他等待着一个时机——下一次清洁机器人经过他病房门口,并且恰好与某次例行的、能量波动较强的身体扫描(这类扫描会对监控网络产生轻微干扰)时间点重合的时机。 这样的机会并不多,但他有足够的耐心。 …… 两天后的下午,机会终于来临。 病房内,一台连接着多种探头的精密扫描仪正发出低沉的嗡鸣,对沈厌进行着新一轮的全身能量场与生理指标检测。扫描产生的能量波动,如同投入静水中的石子,在病房内部和外部走廊的监控网络中,引起了细微但确实存在的涟漪。 就在这涟漪扩散开的一瞬间—— 嗡…… 那台熟悉的白色清洁机器人,准时出现在了病房门外,沿着既定的轨迹匀速滑行。 就是现在! 沈厌眼中精光一闪,早已准备好的、更加凝练的一缕精神力,如同鬼魅般再次探出,精准地附着在了机器人外壳的同一个位置! 与此同时,他调动起石室中积蓄的那一丝独特的空间波动,并非用于攻击或防御,而是将其模拟成与清洁机器人自身能量波动高度相似、但频率有极其微小偏移的“背景噪音”,覆盖在自己那缕精神力之外! 这是一种极其精妙的伪装。他将自己的“异常”精神力信号,伪装成了机器人运行过程中产生的、可以被监控网络容忍的、微不足道的“系统误差”! 机器人毫无异常,继续滑行。 沈厌的精神力附着其上,感知着外界的景象。这一次,他的“视野”随着机器人穿过了护士站外围,进入了相对开阔的中央大厅区域,甚至……短暂地靠近了通往楼下以及医院其他区域的电梯厅和安全通道入口! 更多的信息涌入他的感知:巡逻守卫的站位与换岗间隙、不同区域能量监控的强度差异、甚至是一些医护人员交谈的碎片化信息…… 他像一块海绵,贪婪地吸收着这一切,在心中快速构建着医院内部的结构图与安保力量分布模型。 整个过程持续了不到两分钟。 在机器人即将转入另一个监控更加密集的区域前,沈厌再次果断地切断了精神连接。 精神力回归本体,带来了大量的信息,也带来了更深的疲惫。但他苍白的脸上,却露出了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弧度。 成功了。 在管局天罗地网的监控下,他成功地利用一次常规扫描的能量波动作为掩护,借助一个微不足道的清洁机器人作为载体,完成了一次对医院内部环境的初步侦察。 金蝉脱壳的第一步,已经悄然迈出。 他知道了离开这间病房后,第一步该往哪里走,该如何利用医院的内部结构和日常活动作为掩护。 接下来,他需要恢复更多的力量,需要找到将意识乃至本体真正“附着”于外物进行移动的方法,更需要一个……能够彻底掩盖他所有生命体征和能量波动的、完美的“脱壳”时机。 他缓缓闭上眼,开始消化刚才获得的信息,并继续那缓慢而痛苦的、对自身混沌力量的“理解”与“共存”之路。 阴影中的博弈,胜负往往取决于谁更能忍耐,谁更善于利用那些被光明世界所忽略的、细微的尘埃。 第225章 污渠潜行 时机在压抑的等待中终于成熟。 并非外部制造的机会,而是沈厌自身对结晶右臂内混沌力量的“理解”取得了关键突破。他不再试图控制或引导,而是像调解纷争般,以自身意志为缓冲,让那相互冲突的三色能量达成了一种极其脆弱的、动态的“停火协议”。当这三种力量暂时不再内耗,反而对外界形成一种奇异的“排斥场”时,他短暂地获得了一种近乎“虚无”的状态——生命体征被压制到极限,能量波动近乎归零。 就是现在! 在一次深夜例行巡检结束,守卫换岗的短暂间隙,沈厌动了。 他没有下床,没有触碰任何东西。只是将全部心神沉入与脚下石室的连接,同时引动了右臂那微妙的“排斥场”。 下一刻,他病床上的身体如同水中倒影般微微扭曲、淡化,最终彻底消失不见。并非空间跳跃,而是将自身的存在,暂时“融入”了石室那与地脉谐振的独特空间波动之中。病房内的监控仪器上,代表他生命体征的曲线瞬间拉平,如同宣告死亡。 几乎在同一时间,深埋地底的石室内,沈厌的身影如同鬼魅般缓缓凝聚。他依旧保持着坐姿,脸色惨白,左肩的空洞和左腿的断处传来钻心的痛楚,强行催动力量带来的反噬让他几乎虚脱。但他成功了!他利用石室作为中转,实现了短暂的“相位移动”,从戒备森严的隔离病房,直接出现在了这座地下隐秘节点。 没有时间喘息。他强忍着眩晕,将精神力如同蛛网般铺开,感知着石室与外部城市排水管网的连接点。 很快,他“看”到了。石室并非完全封闭,一侧墙壁底部,有一个仅容一人匍匐通过的、被水流侵蚀出的天然孔洞,连接着一条废弃已久的主排水管道。管道内弥漫着潮湿、腐臭的气息,以及……一种城市地下世界特有的、混乱而原始的能量场。 就是这条路! 他挣扎着,用尚能活动的右手和那条简陋的临时义肢,艰难地爬向那个孔洞。冰冷的、布满粘滑苔藓的岩石摩擦着他的伤口,带来一阵阵剧痛。他咬紧牙关,一声不吭,如同受伤的野兽回归巢穴般,固执地向前。 爬出孔洞,落入排水管道。脚下是及踝深的、冰冷粘稠的污水,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气味。管道内一片漆黑,只有远处偶尔传来的水滴声和某种啮齿类动物窸窣跑动的声音,打破了这地底的死寂。 他靠坐在冰冷潮湿的管壁上,剧烈地喘息着。仅仅是爬行这短短距离,就几乎耗尽了他刚刚恢复的一丝力气。但他不敢停留,苏九娘的信标如同脑海中的指南针,清晰地指向某个方向。 他再次引动石室的空间感知,结合信标的指引,开始在这座城市庞大的“血管”系统中艰难跋涉。 这不是简单的认路。错综复杂的管道如同迷宫,有些地方需要涉水而过,有些地方需要攀爬垂直的检修梯,有些通道被铁栅栏封死,需要他动用一丝微弱的湮灭之力,在不起眼的角落悄无声息地熔断锁扣。 他避开那些仍有污水奔流的主干道,选择废弃的、干燥的或水流极小的支线。他的精神力高度集中,如同最精密的雷达,感知着前方管道的结构稳定性、空气成分、以及可能存在的危险。 他遭遇了盘踞在管道深处的、因长期接触城市负面情绪和废弃物而异变的巨大鼠群,它们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烁着嗜血的红光。沈厌没有硬拼,只是将一丝混沌能量的气息外放,那充满毁灭与高位阶的威压瞬间吓退了这些地底生物。 他也感知到了几次来自上方地面的、微弱的能量扫描波动——显然是管局在发现他“消失”后,扩大了搜索范围。他立刻停下所有动作,将自身气息与周围污秽、混沌的环境融为一体,如同管道壁上的一块顽石,成功躲过了探查。 最危险的一次,是在穿过一条连接着某个老旧化粪池的狭窄管道时,他差点触发了一个隐藏在淤泥下的、似乎是早年某些邪修遗留下来的残缺警戒符阵。幸好他对能量结构极其敏感,在最后一刻察觉不对,险之又险地绕了过去。 每一步都如同在刀尖上跳舞,每一次力量的动用都加剧着他的伤势和消耗。左肩的空洞传来阵阵灼烧般的剧痛,左腿义肢与断肢连接处已经磨破了皮肉,鲜血混入污水。他的意识在剧痛和疲惫的反复冲击下,如同风中残烛。 但他没有停下。信标的指引越来越清晰,那种与苏九娘同源的空间波动越来越明显。 不知在黑暗中跋涉了多久,仿佛穿越了整座城市的地下脉络,他终于抵达了信标的终点。 前方管道尽头,被一扇锈迹斑斑、看似与周围无异的厚重铁门挡住。但沈厌能感觉到,门后散发着一种稳定的、与周围污秽环境格格不入的纯净空间波动。 就是这里了。苏九娘准备的“安全屋”。 他伸出手,触摸那冰冷的铁门。门上没有锁孔,只有一个极其细微的、需要特定精神频率才能激活的符文凹槽。 他凝聚起最后一丝精神力,将其调整到与苏九娘信标完全一致的频率,缓缓注入凹槽。 嗡…… 一声轻响,铁门上的锈迹如同活物般褪去,露出下面闪烁着微光的复杂符文。门扇无声无息地向内滑开,一股干燥、洁净、带着淡淡檀香味的空气涌出,驱散了管道中的腐臭。 门后,是一个大约二十平米见方的空间。墙壁由光滑的合金构成,顶部散发着柔和的模拟自然光。简单的床铺、桌椅、储物柜一应俱全,甚至还有一个独立的盥洗室。最引人注目的是房间中央的一个小型祭坛,上面摆放着几样东西——一小叠特制的灵纸,几瓶散发着药香的瓷瓶,还有一枚雕刻着狐狸纹样的古朴木牌。 沈厌拖着残破的身躯,踉跄着走进这个地下避难所。铁门在他身后悄然关闭,将外界的污秽与危险彻底隔绝。 他再也支撑不住,靠着墙壁滑坐在地,剧烈地咳嗽起来,暗红色的血点溅落在光洁的地面上。 他成功了。从管局的绝密隔离区,穿越城市地下的污渠迷宫,抵达了这处隐秘的安全屋。 然而,就在他心神稍稍放松的刹那,他怀中那面濒毁的“幽鉴”碎片,却毫无征兆地传来一阵极其微弱的、冰冷的悸动。 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他穿越这污浊之地时,悄无声息地……附着了上来。 第226章 灰烬重构 安全屋的门在身后合拢,将地下世界的污浊与危险彻底隔绝。沈厌背靠着冰冷的合金墙壁滑坐在地,如同被抽走了所有骨头,只剩下破碎的躯壳和灼烧般的剧痛。冷汗浸透了他残破的衣服,与左肩空洞渗出的组织液和左腿断处磨破的血肉混合在一起,散发出一种混合着血腥、污秽与药味的复杂气味。 他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吸气都牵扯着左肩那规则之力留下的、仿佛连接着虚无的伤口,带来一阵阵灵魂层面的抽痛。识海枯竭,精神力近乎干涸,强行催动“相位移动”和穿越污渠的消耗,让他此刻连抬起一根手指都觉得无比艰难。 但他不能倒下。至少,不能在这里彻底失去意识。 他的目光艰难地移向房间中央的那个小型祭坛。柔和的模拟光线下,那叠特制的暗黄色灵纸、那几个白玉瓷瓶、以及那枚雕刻着九尾狐纹样的木牌,仿佛散发着令人心安的微光。 苏九娘的馈赠。 他用尚能活动的右手,支撑着身体,一点一点地挪到祭坛前。颤抖的手指首先抓向一个标有“生肌续骨散”的瓷瓶。拔开塞子,一股浓郁的药香混合着淡淡的草木清气扑面而来,让他精神微微一振。 他毫不犹豫地将瓶中淡绿色的药粉尽数倒在左肩那恐怖的空洞上。药粉接触伤口的瞬间,一股清凉之意渗透进去,暂时压制了那如同火焰灼烧般的规则湮灭感,但更深层次的空洞与虚无感依旧存在,这不是凡药能轻易治愈的。 他又拿起另一个标注着“凝神固魂丸”的瓷瓶,倒出两粒龙眼大小的朱红色药丸,吞服下去。药丸入腹,化作两股暖流,一股上涌,滋养着他近乎枯竭的识海,让那暗金符文稍微亮了一丝;一股下沉,勉强稳住他摇摇欲坠的生命本源。 做完这些,他已经气喘吁吁,额头上布满了虚汗。 但这只是第一步。常规的药物只能暂时稳住伤势,无法解决根本问题。他需要力量,需要重新建立起与这个世界的“连接”。 他的目光落在了那叠暗黄色的灵纸上。纸张触手温润,蕴含着一种独特的灵性,远非普通黄纸可比。这是苏九娘特制的“心窍灵纸”,对于纸扎匠而言,是难得的宝贝。 一个疯狂而大胆的念头在他脑海中浮现。 他要扎一个“自己”。一个能够暂时承载他部分意识、分担伤势、甚至可以作为感官延伸的——纸扎替身! 若是全盛时期,这对他而言并非难事。但此刻,他精神力枯竭,身体残破,连最基本的“赋炁”都难以做到。 他唯一的依仗,是那条虽然布满裂纹、却与混沌本源相连的结晶右臂,以及怀中那面濒毁却依旧残留着一丝空间神异的“幽鉴”碎片。 他要用混沌为骨,以幽鉴残力为引,在这绝境之中,进行一场前所未有的“灰烬重构”! 他拿起一张灵纸,手指因虚弱而微微颤抖。没有剪刀,没有刻刀,他只能用手指,凭借记忆与感觉,艰难地撕扯、折叠。 他先撕出一个大致的人形轮廓,粗糙,简陋,甚至有些畸形。但这不重要。 关键的一步,是“赋炁”。 他闭上双眼,将全部心神沉入结晶右臂。他没有试图去掌控那狂暴的三色能量,而是如同一个祈求者,向那片混沌发出“请求”——请求一丝最温和的、带着“存在”与“维系”概念的混沌本源,注入这纸人之中。 这个过程比之前任何一次尝试都要凶险。他像是在火山口边缘跳舞,稍有不慎,引来的就不是一丝温和的能量,而是足以将灵纸和他残存意识都彻底焚毁的毁灭洪流。 汗水顺着他的脸颊滑落,滴在粗糙的纸人上。他的脸色苍白如纸,身体因为精神的极度紧绷而微微颤抖。 就在他感觉即将控制不住,混沌能量即将暴走的刹那—— 他怀中的“幽鉴”碎片,再次传来那丝微弱的悸动!这一次,不再是冰冷,而是带着一种奇异的、仿佛被混沌能量吸引的“活性”! 一道几乎无法察觉的、细微的空间稳定波纹,从碎片中溢出,融入了沈厌试图引导的那丝混沌能量之中! 如同在狂暴的洪流中加入了一滴神奇的凝固剂,那丝原本难以控制的混沌能量,竟然真的变得温顺了一丝,带着一种混沌初开、万物将生未生般的原始气息,缓缓地、成功地……流淌进了那个粗糙的纸人之中! 嗡…… 纸人无风自动,轻微地颤抖起来。暗黄色的纸面上,开始浮现出极其淡薄、却真实存在的灰、金、黑三色交织的细微纹路!它那简陋的轮廓仿佛被注入了某种神韵,虽然依旧粗糙,却不再是一件死物,而是散发出一种微弱的、与沈厌同源的生命磁场! 成功了! 沈厌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激动,但他不敢有丝毫松懈。他立刻引导着这初步成型的纸人替身,将其轻轻按在自己左肩那规则空洞之上。 奇妙的事情发生了。 纸人替身接触到伤口的瞬间,那规则空洞中传来的、持续不断的虚无湮灭感,竟然减轻了!仿佛有一部分伤害,被转移到了这个粗糙的纸人身上。纸人替身表面的三色纹路明灭不定,似乎在艰难地承受、消化着那股规则之力。 虽然无法治愈,但这短暂的“分担”,已经让沈厌获得了宝贵的喘息之机!左肩的压力骤减,连带着整个人的精神状态都好了不少。 他看着手中这个粗糙不堪、却维系着他一丝生机的纸人替身,又看了看怀中那似乎因为刚才的“协助”而裂纹又细微扩大了一丝的“幽鉴”碎片,眼神复杂。 灰烬之中,他勉强重构出了一丝微光。 前路依旧漫漫,但至少,他有了继续走下去的……第一块粗糙的垫脚石。 他小心翼翼地将纸人替身安置在左肩伤口处,用剩余的灵纸稍微固定。然后,他靠在祭坛边,缓缓闭上眼,开始全力吸收药力,恢复力量。 安全屋内,只剩下他微弱而平稳的呼吸声,以及那个附着在他肩头、默默分担着痛苦的粗糙纸人,在模拟光线下,散发着微弱而顽强的混沌光泽。 第227章 双向试探 安全屋的模拟光线恒定地洒落,映照着沈厌苍白而疲惫的脸。左肩处,那个粗糙的纸人替身如同一个奇异的补丁,微微起伏着,表面灰、金、黑三色纹路缓慢流转,持续分担着规则空洞带来的湮灭痛楚。这让他终于获得了一丝喘息之机,得以全力运转苏九娘留下的丹药之力,滋养近乎枯竭的识海与肉身。 然而,外界的风暴并未因他的隐匿而停歇,反而以另一种形式,悄然渗透进这片地下净土。 榕城管局总部,特殊监控中心。 气氛凝重得几乎能滴出水来。巨大的主屏幕上,代表着沈厌生命体征的各项数据曲线,依旧保持着令人不安的、被强行压制后的“平坦”状态。但所有资深探员都清楚,这种“平坦”本身,就是最大的异常。 林玥站在控制台前,双手抱胸,指尖因用力而微微发白。她的目光锐利如鹰,一遍遍扫过沈厌病房内外过去二十四小时的所有监控录像、能量波动记录、人员进出日志…… “查到了吗?”她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一名技术主管擦了擦额角的汗,指着屏幕上一段被放慢、标记的走廊监控:“长官,这是目标‘消失’前后,唯一接近过他病房门口的外部活动单元——清洁机器人K-73。我们对其进行了十七轮深度扫描和代码核查,未发现任何外部入侵或程序篡改痕迹。其运行轨迹、能耗、传感器数据……全部符合预设参数,误差在万分之一以下。” “万分之一?”林玥捕捉到了这个词汇。 “是……是的。主要是其在经过目标病房门口时,自身驱动系统的能量波动,出现了一个极其微小的、持续时间不足0.1秒的频率偏移。根据制造商提供的技术手册,这属于该型号机器人在特定负载和电磁环境下可能出现的正常系统噪声,概率低于百万分之三。”技术主管小心翼翼地补充,“我们已对所有同型号机器人进行排查,未发现类似情况重复出现。” 百万分之三的概率……偏偏发生在沈厌消失的时候? 林玥不信巧合。 她调出了沈厌“消失”前最后一次全身扫描的详细数据报告。报告显示,扫描过程中,目标体内能量场曾出现极其复杂且短暂的内涌,其模式……与她之前记录到的、沈厌力量失控时的特征有相似之处,但更加内敛,更加……有序? 一个念头如同电光石火般划过她的脑海。 沈厌不是被动消失的。他是主动“隐匿”了起来!而且,他对自身那狂暴力量的控制,似乎取得了某种意想不到的进展! 这意味着,他的危险性……可能降低了,也可能变得更加不可预测。 她沉默片刻,下达指令:“将搜索重点从‘外部入侵协助逃离’,转向‘目标自主意识活动及能量隐匿技术分析’。同时,提高对医院内部所有非生命体(包括设备、管道、甚至空气流动)的微观监控等级。他可能还在那栋建筑里,只是换了一种我们尚未理解的方式存在着。” 这个指令意味着巨大的工作量和对现有监控逻辑的颠覆,但没有人提出异议。 林玥转身离开监控中心,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她关上门,背靠着冰冷的门板,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疲惫感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 她打开内部通讯系统,调出一个加密等级极高的联系人列表。光标在“苏九娘”的名字上停留了许久,最终还是没有点下去。她知道,有些界限,一旦跨过,就再也无法回头。 就在她心神不宁之际,一条来自医疗中心内部、保密等级为“低”的日常工作报告,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她的待处理列表底部。报告内容是关于近期医疗垃圾处理量的微小异常波动,属于可以被忽略的范畴。 但发送者的ID,却让林玥瞳孔微缩——正是她之前怀疑的那名档案室六级文员! 他为什么会越级发送这种无关紧要的报告到自己这里?是试探?还是……某种暗示? 林玥没有立刻回复,也没有采取行动。她将这份报告单独加密存档,如同猎人布下了一个静默的陷阱,等待着可能的猎物再次触碰。 --- 与此同时,暗影理事会据点。 “窥秘人”看着屏幕上那条从管局内部网络“泄露”出来的、关于医疗垃圾处理异常的无关信息,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容。 “鱼饵已经放下,看看第一条上钩的,会是谁。”“窥秘人”轻声自语,指尖在虚空中划过,“加强对目标最后消失区域地下管网的能量残留分析。我们的朋友,很可能选择了……一条不那么体面,但足够隐蔽的路径。” --- 安全屋内,正闭目调息的沈厌,猛地睁开了眼睛! 不是被外界的信息惊动,而是源自他自身与那纸人替身、以及“幽鉴”碎片之间建立的微妙联系。 就在刚才,他清晰地感觉到,一股极其隐晦、冰冷、带着强烈“解析”与“占有”欲望的精神波动,如同无形的触手,轻轻扫过了安全屋外围的屏蔽层! 这股波动与他之前接触过的任何能量都不同,它更加纯粹,更加……贪婪。不像是管局的风格,更像是……苏九娘警告过的“暗影理事会”! 他们这么快就找来了?!还是只是试探性的广域扫描? 几乎是同一时间,他怀中那面濒毁的“幽鉴”碎片,也再次传来了那熟悉的、冰冷的悸动。这一次,悸动中似乎还夹杂着一丝极其微弱的、被扰动的愤怒? 沈厌心中一凛。 管局在怀疑,在试探。 暗影理事会在窥伺,在寻找。 而他,就像一只被困在透明琥珀里的虫子,看似安全,实则一举一动都可能暴露在多方视野之下。 他缓缓抬起右手,看着指尖那丝尚未完全平复的、因刚才感应到窥探而本能激发的微弱混沌能量。 不能再被动等待了。 他必须主动出击,哪怕只是释放一个***,也必须扰乱对方的判断,为自己争取更多恢复和准备的时间。 他看向祭坛上剩余的那叠灵纸,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双向试探已经开始。 而他,这个被困于地底的“囚徒”,也要开始他的……反击了。哪怕这反击,微弱得如同萤火。 第228章 黑市通牒 安全屋内,空气仿佛凝固。沈厌指尖那丝因感应到窥探而激发的混沌能量尚未完全平息,如同黑暗中一闪而逝的火花,短暂照亮了他眼底的冰冷与决绝。 暗影理事会的触手,比他预想的更快,也更诡异。那并非能量层面的强行扫描,更像是一种基于信息与因果的“概念性”探知,防不胜防。 他必须做出回应,一个足以混淆视听、至少能暂时扰乱对方判断的回应。 他的目光再次落向祭坛上剩余的灵纸,一个计划迅速成型。他要用这些灵纸,结合混沌能量与“幽鉴”残存的空间特性,制作几个小玩意儿——不是替身,而是诱饵和信标。 他要主动释放出一些虚假的“信号”,指向榕城几个与超自然事件相关的、但与他实际藏身点截然不同的区域。同时,也要留下一个只有特定对象(比如苏九娘,或者……那些仍在阴影中活动、可能与鬼拍肩有关联的残存势力)才能解读的、极其隐晦的求助或警告信息。 就在他准备动手之际,安全屋内,一个他之前未曾注意到的角落——靠近通风管道入口处,一块看似与周围无异的合金墙板,突然发出了极其微弱的、如同指甲刮擦般的“滋啦”声。 沈厌瞬间警觉,结晶右臂下意识横在身前,精神力锁定那个方向。 只见那块墙板的表面,如同水波般荡漾了一下,随即,一小块金属竟如同活物般“蠕动”着脱落下来,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那并非金属块,而是一个约莫指甲盖大小、外形粗糙、仿佛由废弃电路板和某种生物组织强行糅合而成的微型造物。它躺在地上,中心一个红色的光点急促地闪烁了几下,随即投射出一片模糊的、不断抖动的全息光影。 光影中,浮现出一个极其扭曲、只能勉强辨认出人形的黑色剪影,声音沙哑失真,仿佛经过无数层加密和干扰: “沈……厌……听……得见吗……” 是鬼拍肩残存势力的联络方式!他们竟然能找到这里?还是说,苏九娘的安全屋本身,就与这些地下渠道有着某种关联? “说。”沈厌言简意赅,精神力依旧高度戒备。 “……‘理事会’……‘窥秘人’……已启动‘幽晤’(Shadow Gaze)协议……”黑色剪影的声音断断续续,带着强烈的干扰杂音,“……他们……不直接找你……他们在‘阅读’……这座城市……因你回归而产生的……‘信息回响’……” “幽晤”?阅读信息回响?沈厌心中一凛。这解释了他们为何能如此快地锁定大致区域。他们不是在搜寻能量源,而是在分析整个榕城因他强行回归而产生的、所有细微的、异常的“数据涟漪”,包括能量、物质、甚至……因果线的扰动! “……你的……‘钥匙’碎片(指幽鉴)……是……最大……的‘回响源’……”黑色剪影继续道,声音带着一丝急迫,“……屏蔽它……或者……丢弃它……否则……‘幽晤’……最终……会……定位到你……” “他们……已知晓……安全屋……大致……在……地下管网……东南象限……” “……交易……或……清除……行动……即将……开始……” “……小心……‘窥秘人’的……‘影梭’(Shadow Shuttle)……” 话音到此,戛然而止。那微型造物红光爆闪,随即“噗”的一声轻响,冒出一股青烟,彻底化作一堆焦黑的碎渣,自我销毁了。 安全屋内,再次恢复了死寂。 沈厌的脸色却变得无比难看。 鬼拍肩残余势力传来的信息,印证了他的部分猜测,也带来了更糟糕的消息。 “幽晤”协议……“影梭”…… 暗影理事会的手段,远超他的认知。他们像是一群高明的读者,不直接翻书(搜寻他),而是通过书页因他而起的微弱震动(信息回响),来推断他的位置。而“幽鉴”碎片,就是那本被不断震动的“书”。 屏蔽或丢弃“幽鉴”? 屏蔽谈何容易?以他现在的状态和资源,几乎不可能完全屏蔽一件空间神器的本源波动。丢弃?更不可能。“幽鉴”不仅是他离开绝境的关键,如今更是他尝试理解、引导混沌力量的参照物,甚至是维系纸人替身、分担伤势的重要一环。 丢弃它,等于自断一臂,而且是至关重要的一臂。 而对方已经将搜索范围缩小到了“地下管网东南象限”!虽然地下管网错综复杂,但这个范围依旧太大了吗?在那种“幽晤”协议面前,恐怕只是时间问题。 “交易或清除”……对方给了他选择,但主动权完全在对方手中。 至于“影梭”,虽然信息不全,但听名字就知道绝非善类,很可能是某种用于快速潜入或突击的装备或能力。 时间,真的不多了。 他看了一眼怀中那面布满裂纹、依旧传来冰冷悸动的“幽鉴”碎片。就是因为刚才它那异常的悸动,才引来了鬼拍肩的警告吗?这碎片,似乎对“幽晤”的探知格外敏感? 福兮祸所伏。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了心中的焦躁。恐慌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他重新看向祭坛上的灵纸,改变了主意。 制作虚假信号和诱饵的计划不变,但需要加速,并且要更加逼真。同时,他必须立刻开始准备转移。这个安全屋,已经不再绝对安全。 他还需要想办法,至少暂时压制或干扰“幽鉴”碎片的波动,哪怕只是几个小时,为他争取转移的时间。 他的目光扫过祭坛上那枚雕刻着九尾狐纹样的木牌,又看了看肩头那个粗糙的纸人替身,一个更加冒险的念头逐渐清晰。 或许……可以借助苏九娘留下的这枚信物木牌的力量,结合纸扎替身,制造一个短暂的、模拟“幽鉴”波动的“镜像”,将“幽晤”的注意力吸引到别处? 这需要极其精妙的能量操控和对空间波动的深刻理解,失败的风险极高。 但他没有更好的选择了。 黑市的通牒如同悬顶之剑,逼迫他必须在刀尖上,跳出这绝境中的第一支舞。 他伸出手,拿起了那枚带着苏九娘清冷气息的木牌,以及一张新的灵纸。 地底深处的寂静,即将被打破。 第229章 镜骸共鸣 安全屋内,时间仿佛被无形的手攥紧。鬼拍肩残余势力传来的警告如同丧钟,在沈厌脑海中回荡。“幽晤”协议如同悬于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随时可能斩落。 他必须立刻行动。 他首先拿起苏九娘留下的那枚九尾狐纹木牌。木牌触手温润,散发着清冷而古老的气息,与他自身以及“幽鉴”的波动都截然不同。他尝试着将一丝微弱的精神力注入其中,木牌微微一热,表面泛起一层淡淡的、如同月华般的柔和光晕。这光晕带着一种独特的“隐匿”与“惑幻”特性。 就是它了! 他取过一张新的灵纸,这一次,他没有撕扯人形,而是专注于折叠、塑形,试图制造一个结构极其简单、核心中空的“容器”。他要将这个“容器”暂时作为“幽鉴”碎片的“替身”和“屏蔽罩”。 过程依旧艰难。他需要将木牌散发出的月华光晕,与自身一丝混沌能量(主要利用其“存在”特性),以及从石室汲取的、与地脉谐振的空间波动,三者以一种极其精妙的平衡,共同“编织”进这个纸制容器内部。 这几乎是在同时进行三种不同属性力量的微操,对他的精神力是前所未有的考验。汗水很快浸湿了他的额发,左肩的纸人替身也因他精神的剧烈波动而微微震颤,分担着额外的压力。 就在他全神贯注,即将完成容器内壁最后一道能量纹路的勾勒时—— 他怀中那面一直冰冷沉寂的“幽鉴”碎片,毫无征兆地,猛然剧震! 不是之前那种微弱的悸动,而是一种近乎哀鸣般的、来自本源的剧烈颤抖!仿佛某种沉睡的巨兽被强行惊醒,发出了痛苦而愤怒的咆哮! 嗡——!!! 一股远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强烈、混乱、且充满了绝望气息的空间波动,如同失控的洪水,猛地从碎片中爆发出来!瞬间冲垮了沈厌正在构建的能量平衡! 噗! 沈厌如遭重击,猛地喷出一口鲜血,手中尚未完成的纸制容器瞬间被这股狂暴的波动撕得粉碎!苏九娘的木牌也光芒一黯,掉落在地。 安全屋内,柔和的模拟光线开始疯狂闪烁,墙壁上流淌的能量波纹变得紊乱不堪!整个空间都在“幽鉴”碎片爆发的这股异常波动下剧烈震荡! “呃啊!”沈厌捂住如同要裂开的头颅,意识被强行拖入了一片由“幽鉴”碎片传递来的、破碎而恐怖的幻象洪流之中! 他“看”到了—— 不再是“沸血之渊”或“墟”境的毁灭,而是……现实世界的崩塌! 画面支离破碎,却无比清晰: · 榕城的天空,被撕裂开一道横贯东西的、巨大无比的灰色裂痕,粘稠如血的浑浊液体如同瀑布般从中倾泻而下,腐蚀着高楼大厦,将街道化为脓血沼泽! · 无数扭曲的、由破碎规则和负面情绪凝聚而成的阴影,如同蝗虫般从裂痕中涌出,扑向惊慌失措的人群,所过之处,生命被瞬间抽干,化为枯骨! · 大地在哀鸣中开裂,幽暗的地缝深处,隐约可见巨大的、蠕动的、仿佛由无数尸体和绝望融合而成的庞然大物,正试图挣脱束缚,爬向人间! · 更远处,其他城市,乃至整个世界的景象也在闪现:燃烧的森林化作灰烬巨人,沸腾的海洋掀起吞噬大陆的黑色巨浪,极地的冰川中封冻着苏醒的古神…… 这不是预言,这是正在发生,或者说,是某个临界点被突破后,即将不可逆转发生的未来! “门扉失衡……潮汐倒灌……”“锁灵已破……”守碑人最后的警告与眼前的恐怖景象重叠在一起。 “幽鉴”碎片此刻爆发出的,正是它对这种“失衡”状态的终极警告与共鸣!它作为“八荒锁灵阵”的核心部件,即便濒临崩毁,依旧本能地感应到了那维系着现实与混沌之间脆弱平衡的“锁”,正在一根根地、加速断裂! 幻象中,沈厌甚至看到了几个模糊的、散发着强大气息的身影,正在世界各地那些“节点”附近活动。有的在试图加固(似乎是管局或类似守序势力的风格),有的则在疯狂地加速破坏(归墟教的影子若隐若现),还有的……则在冷静地观察、记录,甚至……引导(暗影理事会?)。 而他所在的榕城,似乎正是其中一个关键的、即将最先爆发的节点! 轰隆——!!! 幻象的最后,是一扇无法用语言形容其巨大的、布满了无数痛苦扭曲面孔的“门扉”,在无尽的混沌黑暗中,被一股恐怖的力量,猛地推开了一道缝隙! 一股超越了所有理解的、纯粹的“终结”意志,如同冰冷的潮水,从门缝中弥漫出来…… “不——!” 沈厌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呐喊,意识猛地从幻象洪流中被弹了出来! 他瘫倒在安全屋冰冷的地面上,浑身被冷汗浸透,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左肩的纸人替身光芒黯淡,表面甚至出现了细微的裂纹,显然在刚才的冲击中承受了巨大的压力。怀中的“幽鉴”碎片也重新恢复了沉寂,但那遍布镜身的裂纹,似乎又加深了一些,仿佛刚才的爆发耗尽了它最后的一点元气。 他剧烈地喘息着,眼神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惊骇与凝重。 鬼拍肩的警告是对的,但远远不够!“幽晤”协议的威胁,在即将降临的末日面前,显得如此微不足道! 暗影理事会、归墟教、管局……这些势力的博弈,在“门扉”将开的恐怖前景下,都变成了可笑的蝼蚁之争! 他挣扎着坐起身,抹去嘴角的血迹,看向地上那枚失去光泽的木牌和破碎的灵纸。 制作屏蔽容器?转移? 在真正的灭顶之灾面前,这些苟延残喘的手段,还有什么意义? 但他不能放弃。 往生斋的灯火,苏九娘清冷的目光,阿七那执拗的背影,父母消失在光芒中的决绝……还有这片他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即将倾覆的世界…… 他重新捡起苏九娘的木牌,紧紧握在手中,那清冷的气息让他混乱的心神稍微安定了一丝。 他看向怀中那面仿佛随时会彻底碎裂的“幽鉴”。 这面破碎的镜子,不仅是钥匙,是力量,更是一面映照出末日倒影的……警世之镜。 他必须活下去。必须想办法,在各方势力的夹缝中,在这即将崩溃的世界的边缘,找到那条或许根本不存在的……生路。 镜骸的共鸣,带来了绝望,也点燃了他骨子里最深沉的、名为“百无禁忌”的疯狂。 他缓缓抬起头,望向安全屋那模拟出的、虚假的天花板,目光仿佛穿透了层层阻隔,看到了那片正在被灰色浸染的真实天空。 第230章 血月当空 安全屋内死一般的寂静,只剩下沈厌粗重而压抑的喘息声。冷汗顺着额角滑落,滴在冰冷的地面上,留下深色的痕迹。怀中“幽鉴”碎片传来的那场末日幻象,如同烧红的烙铁,在他灵魂深处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记。 门扉将开,潮汐倒灌,世界倾覆……这些不再是遥远的概念或他人的警告,而是“幽鉴”以自身濒毁为代价,向他展示的、正在加速迫近的现实。 他必须做点什么。不能继续躲藏在这地下的囚笼里,等待审判降临。 他挣扎着站起身,左肩的纸人替身微微晃动,表面的裂纹在混沌能量的缓慢滋养下正以肉眼难以察觉的速度弥合。这粗糙的造物依旧坚挺,分担着伤痛,也提醒着他自己并非全无手段。 他需要情报。需要知道外面的世界,在“幽鉴”感应到的失衡加剧下,究竟变成了什么样子。 他走向安全屋角落一个不起眼的控制面板。这是苏九娘留下的设施之一,能够极其隐秘地接入城市部分公共监控网络的外围数据流,虽然无法触及核心,但足以观察一些表象。 就在他的手指即将触碰到面板时—— 嗡…… 整个安全屋,不,是整个地下空间,都毫无征兆地、极其轻微地震动了一下! 不是地震那种物理层面的震动,而是一种……空间本身的涟漪!仿佛有一只看不见的巨手,轻轻拨动了现实世界的“琴弦”! 沈厌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惊疑。他立刻将精神力探向安全屋与外部排水管道连接的屏蔽层。 透过那层屏障,他“感知”到了上方地面的变化。 一种难以言喻的、混杂着恐慌、好奇、疯狂的低沉“嗡鸣”,如同瘟疫般在城市的精神层面弥漫开来。那不是声音,而是无数生灵在目睹某种超出理解范畴的景象时,集体意识所产生的本能震颤! 他加快了操作,控制面板亮起幽蓝色的微光。几块分割的屏幕上,开始快速闪过从城市各处公共摄像头(部分已被他通过特定路径绕过基础加密获取到低清影像)传来的实时画面。 画面摇晃,模糊,却足以让人心惊。 天空……变了。 不再是熟悉的夜幕或晨曦,而是被一种粘稠、暗沉、如同凝固血液般的暗红色所浸染!一轮巨大到不合常理、边缘仿佛在燃烧、散发着不祥红光的“月亮”,高悬在城市上空!那不是平时看到的月球,它更近,更扭曲,表面仿佛有无数痛苦的面孔在翻滚、哀嚎! 血月当空! 这不是自然现象。沈厌能清晰地“感觉”到,那轮血月散发出的,是精纯而狂暴的混沌能量在现实世界的投影!是“门扉”失衡、“潮汐”渗透加剧的直接表现! 血月的光芒洒落,城市仿佛被拖入了另一个维度。 屏幕上的画面开始出现更多诡异的变化: · 某条主干道上,路灯的光晕在血月照射下扭曲成怪诞的形状,投射出的影子如同活物般蠕动、拉长,甚至脱离本体,在墙壁和地面上爬行。 · 一个老旧小区的监控中,几户人家的窗户玻璃上,莫名浮现出大片大片的、如同血管般的暗红色纹路,纹路如同有生命般蔓延。 · 公园的树林在血月光下疯狂摇曳,树影交织成一张张狰狞的鬼脸,隐约能听到风中传来非人的呓语。 · 更有多处摄像头拍摄到模糊的、半透明或扭曲的“人影”在街道上游荡,它们无视物理障碍,行为怪异,引发阵阵尖叫和混乱。 全城范围的灵异事件爆发!能量活跃度正在以指数级攀升! “潮汐对现实的影响……开始了。”沈厌喃喃自语,心脏沉到了谷底。“幽鉴”的警告分毫不差,甚至可能因为它的濒毁与共鸣,让这个过程加速了。 他快速切换着画面,试图寻找更多信息。 很快,他注意到了不同区域反应的差异。 市中心和几个重要设施周围,亮起了明显有别于普通路灯的、带着符文光泽的淡蓝色屏障光晕——是管理局启动了应急防护阵法。能看到穿着制服的身影在紧张地布防、疏散人群,空气中弥漫着肃杀与紧绷。 而在一些偏僻的街区、废弃的工厂、老旧的居民区,画面则更加混乱。除了自然滋生的怪异,沈厌还捕捉到了一些……有组织的活动。 几道黑影如同鬼魅般在巷道中穿行,他们的动作迅捷而精准,似乎在有目的地收集着什么——可能是被血月能量侵蚀的物体,也可能是被催生出的弱小“念傀”。他们的风格,与归墟教有些类似,但更加诡谲难测,可能是其残党或新的衍生势力。 更让他警觉的是,在靠近第三医疗中心(他之前逃离的地方)附近的画面中,他“看”到了一些极其隐蔽的、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的“观察点”。那些位置的选择刁钻而专业,没有任何明显的能量外泄,若非沈厌对空间波动异常敏感,加上“幽鉴”碎片对类似“幽晤”协议的残余感应,根本无法察觉。 暗影理事会的人……他们已经布下了眼线。是在蹲守可能返回的他,还是在观察血月异变下的管理局反应? 多方势力,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在这诡异的天象下纷纷露出了獠牙或触角。 沈厌关闭了监控画面,安全屋内重新被柔和的模拟光线填满。但外界那血色的月光与混乱的嗡鸣,仿佛穿透了层层阻隔,萦绕在他的感知边缘。 危机已至,且正在急速恶化。 躲藏和等待失去了意义。他必须趁这混乱初起、各方注意力被天象和频发灵异事件牵扯的时机,主动出击。 他需要了解血月异变的根源,需要寻找可能存在的、延缓或应对“潮汐”的方法,更需要……为往生斋,为这片即将沉沦的土地,找到一丝微弱的希望。 他的目光变得锐利而坚定。 血月当空,黑夜如血。 而这,正是他这种生于阴影、行走于禁忌边缘之人,开始行动的最佳时刻。 他转身走向祭坛,拿起了剩余的灵纸。这一次,他要制作的,不是替身,也不是屏蔽容器,而是真正的、用于在混乱中穿行与探查的工具。 混沌的潮汐已然拍岸,而他,这枚被各方觊觎的“钥匙”,决定不再做随波逐流的浮萍。 他要在这血色的夜幕下,搅动起属于自己的浪花。 第231章 浑水摸鱼 安全屋内,时间仿佛被血月的光晕染上了一层粘稠的质感。沈厌站在祭坛前,面前摊开着最后三张暗黄色的心窍灵纸。他的眼神专注而冰冷,指尖因虚弱而微颤,但动作却异常稳定。 他不再制作复杂的替身。时间紧迫,力量有限,他需要的是效率和误导。 他拿起第一张灵纸,手指快速而粗暴地撕扯、折叠。不过十几息功夫,一个约莫半人高、轮廓粗糙扭曲、仿佛由几根棍子勉强拼凑而成的“人形”便出现在他手中。他没有试图注入太多混沌能量或精细的灵性,只是将石室中汲取的那一丝地脉谐振波动,混合着苏九娘木牌残留的微弱“惑幻”气息,粗暴地灌注进去。 纸人猛地一颤,表面浮现出极淡的、不断变幻的模糊光影,让它看起来像是一个能量极其不稳、正在勉强维持形体的虚弱灵体。它不具备太多行动力,甚至没有清晰的意识,只有一个被沈厌预设的简单指令:向外散发微弱的、类似“幽鉴”碎片逸散的空间波动,并朝着与安全屋相反的方向(西北象限),缓慢移动。 这是一个粗糙的诱饵。散发“幽鉴”波动是为了吸引“幽晤”协议和暗影理事会的注意;朝相反方向移动是为了误导;而它本身脆弱不堪的状态,则会让发现者首先怀疑是某种能量残影或次级衍生物,而非沈厌本体。 “去吧。”沈厌低语一声,将纸人轻轻放在安全屋与外部管道连接的屏蔽口。纸人摇摇晃晃地穿过屏蔽层,消失在外面的黑暗与污浊之中。 紧接着,他处理第二张灵纸。这一次,他制作了一个更简单的结构——几个由灵纸折叠成的、翅膀薄如蝉翼的“飞蛾”。他将自身一丝极其微弱的、带着“探查”意念的精神力印记附于其上,然后注入少许纯粹的、不带有明显混沌属性的空间感知力(源自对“幽鉴”的模仿)。 “去往生斋附近,观察屏障状态,记录异常。”他下达指令。这几只纸飞蛾的使命是充当他的远程“眼睛”,监控被封锁的往生斋,同时它们本身微小的体量和纯粹的空间属性,在血月造成的能量乱流中很难被察觉。 纸飞蛾悄无声息地振翅,穿过屏蔽层,消失在管道深处。 做完这些,沈厌额头上已经布满了细密的冷汗,精神力消耗颇大。但他没有停顿,拿起最后一张灵纸,也是最大的一张。 这一次,他折叠的是一辆简陋的、仅有骨架轮廓的“纸扎轮椅”。结构简单,却足够承载他现在的体重。他没有为其赋予任何灵性或特殊能力,仅仅是用灵纸本身的韧性作为支撑。 他需要这个代步工具。以他现在的身体状态,在复杂的地下管网中长途跋涉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他将轮椅放在地上,自己艰难地挪坐上去。粗糙的纸面摩擦着伤处,带来不适,但至少解放了他残存的力量。 他最后检查了一遍自身状态:左肩的纸人替身依旧在默默分担痛苦;怀中的“幽鉴”碎片被苏九娘的木牌暂时贴身压制,波动降至最低;结晶右臂内的混沌能量处于脆弱的“停火”状态;精神力虽损耗严重,但意识清醒。 是时候了。 他操控轮椅,来到屏蔽口,深吸一口混合着地下污浊与血月躁动的空气,然后,义无反顾地驶入了外面黑暗的管道之中。 轮椅的纸轮在潮湿的管壁上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在空旷的管道内被放大。沈厌将精神力弥散在周围,如同声呐,感知着前方的路径和可能的风险。他选择了与诱饵纸人相反的方向(东南象限深处),朝着“幽鉴”幻象中一闪而过的、离他最近的一个灵异事件爆发点——一个名为“柳荫老巷”的旧居民区——缓缓驶去。 沿途,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血月带来的变化。管道内原本只是污秽的能量场,此刻混杂进了一股狂暴、混乱的“活性”。墙壁上的苔藓仿佛在暗红色微光(透过某些裂缝渗入)下微微蠕动,水流中偶尔闪过诡异的磷光,甚至能听到一些原本不该存在于地底的、模糊的呜咽声。 混沌能量对现实世界的侵蚀,无孔不入。 他小心地避开那些能量异常活跃的区域,尽量选择相对“平静”的路径。同时,他分出一丝心神,感应着那作为诱饵的粗糙纸人。 果然,没过多久,他就感觉到纸人散发出的、模拟的“幽鉴”波动,似乎引来了某种隐晦的关注。一股冰冷的、带着解析意味的意念,如同无形的风,轻轻拂过纸人所在的区域。是“幽晤”协议! 纸人按照预设,缓慢而笨拙地向西北移动,散发的波动时强时弱,仿佛随时会消散。 那股冰冷的意念停留了片刻,似乎在分析、判断,最终并未立刻采取激烈行动,而是如同阴影般悄然尾随、观察。 诱饵初步生效,吸引了部分注意。 沈厌心中稍定,继续操控轮椅在迷宫般的管道中穿行。他利用对空间褶皱的敏锐感知,结合记忆中城市管网的粗略地图,艰难地朝着目标方向前进。 途中,他几次感知到来自上方地面的剧烈能量冲突和混乱的精神波动——显然是管局的力量在与血月催生出的怪异交战。爆炸声、嘶吼声、惊恐的尖叫,即使隔着厚厚的地层和管壁,也隐约可闻。 这个世界,正在滑向疯狂的边缘。 不知行驶了多久,前方管道出现了一个向上的检修井。井口有微弱的光线渗入,夹杂着更加清晰的嘈杂声和一种……浓郁的、令人不安的负面情绪聚合感。 柳荫老巷,到了。 沈厌停下轮椅,仔细感知上方。血月的能量在这里格外浓郁,空气中弥漫着恐惧、绝望、以及一丝……诡异的熟悉感——与“归墟教”的秽气有些相似,但又似乎不完全相同。 他需要上去看看。 他操控轮椅来到检修井下方,仰头望去。井盖似乎有些松动,缝隙中透出暗红色的月光。 他深吸一口气,结晶右臂抬起,暗灰色的晶刃无声弹出。他需要在不引起太大动静的情况下,打开一条通路。 就在他准备动手之际,怀中的“幽鉴”碎片,再次传来一阵微弱却清晰的悸动。这一次,悸动并非指向危险或预警,而是隐隐指向老巷深处某个特定的方位,仿佛那里有什么东西,与它产生了……共鸣? 沈厌眼神一凝。 看来,这趟浑水,比他预想的还要深。 他不再犹豫,晶刃如切豆腐般划过井盖边缘的锈蚀处,轻轻一挑。 暗红色的月光,夹杂着老巷中弥漫的、粘稠如实质的恶意,瞬间涌入管道,将他和他那简陋的纸轮椅,一同吞没。 第232章 恶念具象 暗红色的月光如同粘稠的血浆,透过老巷狭窄的天空倾泻而下,将斑驳的墙壁、湿滑的青石板路以及那些在夜风中瑟瑟发抖的老槐树影子,都染上了一层不祥的色泽。空气里弥漫着一种甜腻中带着腐坏的气息,混合着老式居民区特有的潮湿霉味,以及……一种更加浓郁的、仿佛无数人低声啜泣、诅咒、恐惧聚合而成的精神污秽。 沈厌操控着纸轮椅,悄无声息地停在检修井口旁的阴影里。他没有立刻完全现身,而是将精神力如同最纤细的触须般小心翼翼地向巷子深处探去。 通幽眼在血月环境下受到了某种加持,亦或是干扰?眼前的景象变得光怪陆离。 他“看”到的不再仅仅是物理世界的巷弄。无数半透明、扭曲的灰黑色“丝线”从两侧老旧居民楼的窗户、门缝中飘散出来,它们纠缠在一起,如同拥有生命的藤蔓,在巷子上空缓慢蠕动、交织。这些“丝线”是居民们在血月影响下,被无限放大和具象化的负面情绪——对未知的恐惧、对生活的绝望、邻里间的积怨、甚至是一些潜藏的恶念…… 而在这些情绪丝线汇聚最浓稠的巷子中段,一个“东西”正在成形。 那是一个大约两人高、轮廓不断变化、没有固定形态的灰黑色雾状聚合体。它时而拉长如同扭曲的人影,时而膨胀成臃肿的球体,表面不时凸起一张张模糊而痛苦的面孔,又迅速塌陷下去,发出无声的哀嚎。它贪婪地吸收着空气中飘散的负面情绪丝线,身躯也随之微微膨胀,散发出令人心悸的恶意与混乱。 念傀。由集体负面情绪在特殊能量环境下催化、凝聚而成的怪物。 但沈厌的目光并未停留在念傀那令人作呕的外形上,他的通幽眼穿透了那层灰黑色的雾气,看向了它的核心。 在念傀不断变幻的躯体中央,有一小团格外凝实、颜色也更加深邃的暗红色能量核。那能量核的波动……让沈厌感到一阵熟悉的寒意。 是秽气!虽然被血月的混沌能量和居民的负面情绪层层包裹、稀释、转化,但其本源深处,那专属于“归墟教”的、带着腐蚀、污染与归亡特性的“秽气”印记,依旧清晰可辨! 这不是自然形成的念傀!是有人……或者说,是有归墟教的残党或某种遗留的布置,在利用血月异变和居民区的负面情绪温床,人为催化出了这只怪物!这团秽气核心,就是“种子”! 难怪“幽鉴”碎片会在这里产生共鸣。它感应到了同属“异常”且与“门扉”失衡相关的能量痕迹! 就在这时,那念傀似乎感应到了沈厌精神力的窥探(尽管极其微弱),它那不断变化的身躯猛地一滞,所有表面的痛苦面孔同时转向了沈厌藏身的阴影方向! 没有眼睛,却仿佛有无数道充满恶意的视线锁定了他! “嘶——!” 一声并非通过空气传播,而是直接响彻在精神层面的尖锐嘶鸣,如同钢针般刺向沈厌的识海!念傀那庞大的灰黑色身躯猛地收缩,随即如同炮弹般,裹挟着浓郁的负面情绪和那团暗红秽气,朝着沈厌猛扑过来!它所过之处,墙壁上的苔藓瞬间枯死,青石板路留下被腐蚀的焦痕! 速度极快! 沈厌瞳孔骤缩。硬拼是下下策,他的状态经不起消耗战,而且战斗动静很可能引来更多注意。 电光石火间,他做出了决断。 他没有后退,反而操控纸轮椅,猛地向前一冲,不是冲向念傀,而是冲向了巷子另一侧一处堆积着废弃家具和杂物的角落! 念傀扑了个空,庞大的身躯撞在沈厌原本藏身处的墙壁上,砖石飞溅,但它毫发无伤,雾气般的躯体瞬间重组,再次锁定了沈厌,嘶鸣着追来,速度更快! 沈厌的纸轮椅在狭窄的巷子里灵活(相对而言)地拐了个弯,险之又险地避开念傀一次挥出的、由负面情绪凝聚成的灰黑色触手。触手擦着轮椅边缘掠过,纸轮上立刻覆盖上了一层灰败的颜色,灵性迅速流失。 不能让它直接碰到! 沈厌眼神一厉,右手(非结晶手臂)猛地拍在轮椅扶手上,将一丝微弱的精神力混合着石室的空间波动注入其中。 “起!” 纸轮椅的骨架猛地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但终究带着他向侧上方弹起了一小段高度,躲过了念傀紧随其后的第二次横扫。他落在了那堆废弃家具的顶端,居高临下。 念傀在下方盘旋,灰黑色的雾气翻滚,无数痛苦的面孔朝着他无声咆哮,那团暗红秽气核心闪烁不定,散发出更加危险的气息。它似乎在积蓄力量,准备下一次更猛烈的扑击。 就是现在! 沈厌等的就是这个机会!念傀的注意力完全被吸引,身躯相对凝滞的瞬间! 他左肩的纸人替身猛地亮起微弱的三色光华!沈厌将引导那三种冲突能量的微弱“停火协议”之力,连同纸人替身这段时间默默分担、储存的部分规则伤害残余,一同引爆!不是攻击念傀的躯体,而是化作一道极其细微、却带着“疏导”与“混乱”双重特性的灰色细线,精准无比地射向了念傀躯体中央那团暗红色的秽气核心! 这一击无关能量强弱,而是性质上的干扰与引爆! 灰色细线没入暗红秽气核心的刹那—— 那团秽气如同被投入热油的冰块,猛地剧烈沸腾、扭曲起来!它本身与外围的负面情绪和混沌能量就处于脆弱的平衡状态,此刻被这外来的、性质奇异的能量一激,平衡瞬间被打破! “嗷——!!!” 念傀发出了远比之前更加凄厉、更加真实的惨嚎!它那灰黑色的庞大身躯如同充气过度的皮球般疯狂膨胀、扭曲,表面的痛苦面孔变得清晰而狰狞,随即又如同蜡烛般融化!构成它躯体的负面情绪丝线开始失控地四散崩解,与血月的混沌能量和那团暴走的秽气疯狂冲突! 轰!!! 一场小规模的能量湮灭在巷子中爆发!灰、黑、红三色光芒混杂着刺耳的嘶鸣与精神冲击,席卷了方圆十几米的范围!废弃的家具杂物被撕成碎片,墙壁上留下大片焦黑的痕迹! 沈厌早在引爆的瞬间,就操控纸轮椅向后翻滚,躲到了一堵相对结实的砖墙后面,但还是被冲击波震得气血翻腾,左肩的纸人替身发出一声轻微的碎裂声,表面的裂纹又多了几道。 当光芒与尘埃缓缓散去,巷子中段已是一片狼藉。那只庞大的念傀消失了,只在地上留下了一小滩正在迅速挥发、散发着恶臭的暗红色粘稠液体——那是被污染和部分净化的秽气残渣,以及一些灰黑色的情绪余烬。 念傀,被解决了。以一种取巧的、引爆其内部矛盾的方式。 沈厌靠坐在残破的纸轮椅上,剧烈地喘息着,脸色更加苍白。刚才那一击看似简单,实则耗尽了他精心维持的“停火协议”之力,纸人替身也受损加重。但他眼中却闪过一丝光芒。 他确认了归墟教残党仍在活动,并且手段更加隐蔽恶毒。 同时,他也验证了自己对混沌能量的新运用思路——不是驾驭,而是引导其内部的冲突与混乱,借力打力。 他警惕地感知着四周,确认刚才的爆炸没有立刻引来其他注意(或许被更远处的混乱掩盖了)。然后,他操控着有些破损的纸轮椅,缓缓驶向那滩秽气残渣。 在残渣中央,他捡起了一小块尚未完全挥发干净的、如同凝固血块般的暗红色结晶体。入手冰冷刺骨,带着强烈的污染性。 这是……被高度浓缩和“加工”过的秽气结晶。归墟教用来催化念傀的“种子”核心残留。 或许,能从中找到一些线索。 他将这危险的结晶小心收起,最后看了一眼这条被血月和恶意浸透的老巷,调转轮椅,向着来时的检修井口,无声地滑去。 夜还很长,血月依旧高悬。而这场遍布城市的“浑水”,才刚刚开始被他搅动。 第233章 纸兵借道 柳荫老巷重归死寂,只有血月的光芒如同粘稠的血浆,无声地涂抹在狼藉的现场。那滩散发着恶臭的秽气残渣仍在缓慢挥发,暗红色的能量如同有生命的毒蛇,在青石板缝隙间扭动、渗透,污染着这片土地。空气中残留的精神污秽与混沌躁动并未因念傀的消亡而立刻散去,反而有重新凝聚、滋生出更麻烦东西的趋势。 不能留在这里。也不能留下如此明显的痕迹。 沈厌靠坐在破损的纸轮椅上,左肩的纸人替身裂纹蔓延,传来阵阵迟滞的痛感。刚才引爆“停火协议”之力解决念傀,虽然取巧,但对他本已脆弱的力量平衡造成了新的冲击。他此刻感觉识海空空荡荡,结晶右臂内的能量也再度变得蠢蠢欲动,需要重新安抚。 但他没有时间慢慢恢复。 他强忍着眩晕和虚弱,目光投向那滩秽气残渣。必须尽快处理干净,然后离开。用常规手段净化或掩盖,以他现在的状态根本做不到。 一个更加直接、但也更加冒险的念头浮现。 他伸手探入怀中,摸到了之前从祭坛带走的两张备用的普通黄纸(非心窍灵纸),以及那小块冰冷的秽气结晶。黄纸材质普通,难以承载复杂灵性,但作为一次性消耗品,或许…… 他没有时间精细雕琢。左手(仅存的完好手掌)快速将黄纸撕扯、折叠,动作粗暴却带着一种独特的韵律。不过几息功夫,两个仅有巴掌大小、外形简陋如剪纸小人、甚至连五官都模糊不清的“纸兵”便出现在他掌心。 它们没有注入苏九娘的惑幻之力,没有石室的地脉波动,甚至没有多少他自己的精神力印记。 沈厌要注入的,是更加危险的东西——他右臂内那刚刚平息少许、却又因刚才战斗而被引动的混沌能量的一丝余烬。 他闭上眼,不再试图去“控制”或“引导”那股狂暴的力量,而是如同打开一道细微的阀门,将一丝纯粹、原始、充满了湮灭与无序气息的灰黑色能量,强行“灌入”那两个简陋的纸兵之中! 嗡! 黄纸制成的纸兵猛地剧烈颤抖起来,表面瞬间变得焦黑,边缘甚至开始卷曲、燃烧!它们发出不堪重负的、仿佛要碎裂的吱呀声。普通黄纸根本无法承受这种层次的力量! 但沈厌要的就是这种“无法承受”! “去!吞噬!净化!然后……自毁!”他将一道极其简短、暴烈的指令随着混沌能量一同烙印进去。 下一刻,两个冒着黑烟、仿佛随时会烧成灰烬的焦黑纸兵,如同被无形之手抛出,晃晃悠悠地飞向了那滩秽气残渣。 它们没有精巧的攻击方式,也没有灵动的闪避。在接触到秽气残渣的瞬间,纸兵体内那狂暴的混沌能量便如同饥饿的野兽找到了猎物,自主地爆发开来! 嗤——!!! 灰黑色的混沌能量与暗红色的秽气猛烈对冲、侵蚀、湮灭!两种都属于“异常”与“破坏”范畴的力量疯狂地互相吞噬,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激起大片大片的黑红色烟尘! 纸兵本身在这个过程中迅速崩解、燃烧,化为灰烬。但它们作为载体,成功地将那一丝混沌能量的破坏性完全释放在了目标上! 效率惊人! 不过短短两三秒,那滩需要沈厌耗费大力气才能净化的秽气残渣,连同其污染的地面,都被那爆发的混沌能量侵蚀、中和,最终化为一小片焦黑的、能量活性彻底死寂的痕迹。虽然依旧难看,但至少不再具有污染性和可能催生新怪物的风险。 清理完成。 沈厌来不及喘息,甚至来不及查看结果,一股强烈的警兆如同冰水浇头,瞬间让他寒毛倒竖! 不是来自刚刚清理的现场,也不是来自巷子两头。 而是来自……上方!来自血月笼罩的、深邃的夜空之中! 一道冰冷、凝练、几乎与夜色完美融为一体的“视线”,如同精准的手术刀,毫无征兆地划破空气,落在了沈厌身上,落在了那刚刚平息的、仍残留着一丝混沌与秽气对冲余韵的能量场上! 被发现了! 不是管局的能量扫描,也不是“幽晤”协议那种隐晦的信息阅读。这道“视线”更加直接,更加……具有实体感!仿佛有什么东西,就悬浮在巷子上空那片被血月染红的云层后面,静静地、冷漠地俯瞰着下方,恰好捕捉到了他动用混沌能量清除痕迹的这一幕! 是“影梭”!鬼拍肩警告过的、暗影理事会“窥秘人”麾下的某种快速潜入或侦查单位! 它来得太快了!恐怕在念傀被解决、能量爆发时,就已经被吸引或锁定,此刻只是确认了具体位置和操作者! 跑! 沈厌心中警铃炸响,几乎没有任何犹豫,操控着破损的纸轮椅,如同离弦之箭般(尽管速度因轮椅状态和自身虚弱大打折扣)冲向最近的检修井口! 他必须立刻回到相对隐蔽的地下管网!留在地面,就是活靶子! 就在他即将冲入井口的刹那—— 嗖! 一道细微到几乎无法察觉的、如同发丝般的灰色丝线,无声无息地从夜空中射下,速度快得超越了视觉捕捉的极限,直奔沈厌的后心! 不是能量攻击,也不是物理弹丸,那灰色丝线给沈厌的感觉……更像是一种标记,或者追踪器! 躲不开! 沈厌猛地一咬牙,左肩的纸人替身光芒骤然亮到极致,主动脱离了伤口,如同盾牌般向后挡去! 噗! 灰色丝线精准地命中了纸人替身,瞬间没入其中!纸人替身猛地一僵,表面流转的三色光华迅速被一种冰冷的灰色侵染、覆盖,随即如同失去了所有灵性般,变得灰败、僵硬,直直地向地上落去。 替身被标记、甚至可能被暂时“封印”或“控制”了! 沈厌顾不得心疼这重要的“伤药”,借着这一挡的间隙,连人带轮椅猛地坠入检修井中! 噗通! 他重重摔在下方管道冰冷的污水中,也顾不上狼狈,立刻用尽最后力气,引动石室的空间波动包裹自身,同时催动轮椅,朝着管道深处亡命疾驰! 他不敢回头,但能清晰地感觉到,那道冰冷的“视线”如同附骨之疽,依旧牢牢地锁定着他,并未因他进入地下而立刻消失。那“影梭”似乎拥有穿透一定障碍进行追踪的能力! 纸兵借道,虽快虽狠,却终究……引来了更加可怕的窥伺者。 地下的逃亡,再次开始。而这一次,追猎者的层级,已然不同。 第234章 鹬蚌相争 冰冷的污水没过轮椅的轮轴,沈厌如同一条负伤的游鱼,在黑暗的管道中拼尽全力穿梭。身后,那道来自“影梭”的冰冷视线如同跗骨之蛆,牢牢锁定着他,并未因他潜入地下而消失,反而变得更加清晰、更具压迫感。对方显然拥有穿透土层和管道结构的特殊感知手段,而且速度……比他预想的更快! 沈厌甚至能隐约“听”到,头顶上方土层中传来的、极其细微却迅捷的破空声!“影梭”不仅在追踪,很可能正在试图从地面接近,寻找拦截或直接攻击的路径! 不能直线逃跑!必须利用管网的复杂性和血月造成的能量乱流! 他强忍着识海的刺痛和左肩因替身离体而重新加剧的虚无痛楚,将精神力发挥到极致。通幽眼在黑暗和混乱能量场中艰难地辨识着前方管道的分支、岔路、以及那些因年久失修或能量侵蚀而形成的脆弱结构。 他故意选择更加狭窄、曲折的路径,甚至冒险穿过几处能量异常活跃(可能连接着地面某个灵异事件爆发点)、波动紊乱的区域,试图干扰“影梭”的锁定。 几次险之又险的变向和急停,让他残破的纸轮椅发出不堪重负的**,轮轴似乎也出现了问题,速度明显慢了下来。但身后的追击压力,似乎……减弱了一瞬? 不,不是减弱,是……转移了! 几乎就在同时,沈厌敏锐地感知到,上方地面某处,爆发了剧烈的能量冲突!而且不止一股力量! 一股炽热、刚猛、带着佛门金刚怒意与高科技能量武器特征的冲击波(是阿七?!还是管局的特殊武装?); 一股阴冷、诡谲、充满了秽气与扭曲生命力的暗红色能量狂潮(归墟教残党!); 还有一道……更加隐晦、冰冷、如同手术刀般精准、每次出现都恰到好处地切入前两者交锋缝隙的灰色能量轨迹(暗影理事会!“影梭”或其操控者!)! 三方势力,竟然在他头顶上方的某个区域,意外遭遇,并爆发了混战! “鹬蚌相争……”沈厌心中瞬间闪过这个念头。这突如其来的混战,无疑暂时分担了“影梭”对他的专注力!那位“窥秘人”或其手下,显然对同时收集管局和归墟教残党的实战数据更感兴趣,或者说,不想在情况不明的混战中,轻易暴露对沈厌的全力追击。 机会! 沈厌立刻改变策略,不再一味亡命奔逃。他操控着发出吱呀怪响的纸轮椅,拐入一条相对干燥的废弃支线管道,然后找了一处管道壁因渗水而形成的内凹阴影,将轮椅和自己紧紧贴了上去,同时全力收敛所有气息。 他需要喘口气,更需要……观察。 他将一缕极其微弱、几乎不带有自身印记的精神力,如同无形的潜望镜般,小心翼翼地向上探去,穿透不算太厚的土层,感知着地面上的战况。 那是一片位于老旧工厂区和居民区交界的废弃空地。地面上,战斗正酣。 一方是三名身穿管局特制黑色作战服、手持闪烁着符文武器的特勤队员。他们行动迅捷,配合默契,两人主攻,一人负责干扰和布置能量陷阱。他们的攻击模式融合了现代枪械的射速与符文能量的破坏力,炽热的光弹不断射向对手,但脸上都带着凝重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力不从心?显然,血月环境和频繁的任务消耗着他们的力量。 另一方,则是五名穿着破烂黑袍、脸上涂抹着诡异油彩的归墟教残党。他们身形飘忽,如同鬼魅,释放出的暗红色秽气如同活物般扭曲、缠绕,不仅具有腐蚀性,更能干扰精神,催生恐惧。他们似乎并不急于强攻,而是不断游走,试图用秽气污染这片区域,并召唤出一些由血月能量和负面情绪催化的小型扭曲生物进行骚扰。 而最让沈厌关注的,是第三股力量——那道如同幽灵般在场中时隐时现的灰色轨迹。它从不正面参与战斗,总是在最关键的时刻,出现在最关键的位置。有时是射出一道灰色丝线,精准地切断一名归墟教徒操控秽气的关键节点;有时是抛出一个不起眼的小型装置,干扰管局特勤的能量护盾;更多的时候,它只是在战场边缘高速移动,仿佛在冷眼旁观,收集着一切数据。 这就是“影梭”?或者说,是“影梭”的操控者在亲自下场? 沈厌注意到,那灰色轨迹每次出现,空间都会产生极其微弱的、常人难以察觉的褶皱。这与他通过“幽鉴”感知到的空间波动有相似之处,但更加……人工化和精密化。暗影理事会对空间技术的理解和应用,显然达到了一个令人咋舌的高度。 混战持续了大约两三分钟。管局特勤依靠装备和配合,勉强抵挡着归墟教残党的诡异攻势,但秽气的污染和负面精神干扰让他们逐渐落入下风。而归墟教残党似乎也忌惮着那神出鬼没的灰色轨迹,不敢全力施为。 就在战局胶着之际—— 那道灰色轨迹突然在一次极速移动后,悬停在了战场边缘的半空中。随即,一个冰冷、毫无感情波动的声音,通过某种技术手段,直接在场中所有“意识体”的脑海中响起: “数据采集完成度:78%。威胁评估:归墟教残余(B级),管理局常规反应部队(C+级)。干扰因素:血月环境(A级)。建议:暂时撤离,避免不可预测变量。” 话音落下,那道灰色轨迹骤然变得模糊,随即如同融入空气中一般,彻底消失不见,连一丝能量残留都没有留下。 “影梭”走了?因为采集到了足够的数据,也因为不想在血月这个“A级干扰因素”下,被卷入更复杂的战斗? 它的撤离,瞬间打破了战场上脆弱的平衡! 失去了灰色轨迹的潜在威胁,归墟教残党们发出一阵桀桀怪笑,攻势骤然变得猛烈起来!暗红色的秽气如同浪潮般涌向三名管局特勤! 特勤队员们脸色大变,显然没料到那个神秘的第三方会突然离开。他们被迫收缩防线,准备拼死一搏。 就是现在! 沈厌眼中精光一闪。鹬已飞,蚌正疲,正是渔人得利时! 他当然不是去参战。他的目标是——战场边缘,那几具被灰色轨迹切断节点后、失控消散的秽气聚合体残留物,以及……可能被遗落的、属于“影梭”或暗影理事会的任何一点细微痕迹**! 他操控着纸轮椅,如同暗夜中的鬼影,悄无声息地从地下管道另一侧的出口滑出(距离战场约百米),利用废弃建筑和血月投下的扭曲阴影作为掩护,迅速接近战场边缘。 他动作极快,精神力扫过地面,精准地捡起几块尚存一丝活性、带着归墟教印记的暗红色碎晶(比柳荫老巷那块更精纯),以及……一根几乎与尘埃融为一体、约半尺长、材质不明、断口处流淌着细微灰色光晕的……金属丝? 这是“影梭”攻击时留下的?还是它本身结构的脱落物? 沈厌来不及细看,将东西迅速收起。就在他准备再次遁入地下时,他猛然抬头,看向之前“影梭”消失的夜空方向。 血月之下,一片厚重的暗红色云层边缘,似乎有一个极其模糊的、如同水滴般的轮廓,微微闪动了一下,随即彻底隐没。 它……真的完全离开了吗?还是说,它所谓的“撤离”,本身就是一种更高明的“观察”? 沈厌心中一凛,不敢再多停留一秒,操控轮椅,以最快的速度,重新没入了那个通往地下黑暗的入口。 地面上,管局特勤与归墟教残党的战斗,正进入白热化。但他们都不知道,这场意外的遭遇战,早已被阴影中的眼睛,看了个通透。而一条受伤的“鱼”,也趁机叼走了一点残羹冷炙。 浑水之中,从来就不止一双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