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谍影》 第一千二百七十一章 不眠之夜(三) 对面饭店的事情,还是被闵文忠得知了。 他有些懊恼,自己应该想在赵伯钧的前面。 虽然行动科也是白忙活一场,但这些可是都会被处座看在眼里的。 行动科有行动,他们情报科又干了些什么? 越想越是有气,不是王德发这个家伙牵扯自己精力,也许他也会想到这一层。 而且,甚至还可能会比行动科出手更快。 不过,话说回来,王韦忠的胆子也是够大的,就这么明目张胆地住在了特务处的对面。 闵文忠觉得,除了王韦忠的胆子大,从侧面也说明了,他这是要和特务处做个了解。 想到这里,闵文忠联系王德发等人,让他们只是寻得王韦忠的行踪即可,没必要正面硬碰硬。 这个霉头不如留给行动科去触,躲在一旁看笑话难道不好吗? 王德发得到新的命令后,很快明白了科长的意思,这是不想他们冲在最前面。 听到不用正面交锋,他长舒一口气。 没人愿意和王韦忠这种疯子对上,除非活腻了。 谁愿意跟王韦忠这样的人做对手,除非他不想活了。 不过,一早方如今就要走了,看不到他们师兄弟龙虎斗,着实可惜。 王德发摸着下巴跟自己的手下说了,那手下很快提出了一个建议—— 既然方如今想走,那就让他走不成啊。如此,和王韦忠不就见面了嘛! 王德发眼睛一亮。 是啊,若能让方如今“意外”滞留南京,师兄弟相争的戏码岂不是更精彩? 王德发觉得自己的手下变聪明了,竟然能想出这样的好法子。 于是,他也不管时间了,当即拿起电话要将王韦忠的行踪泄露给方如今,但转念一想,万一方如今在电话中委婉拒绝推迟行程,岂不是没了回旋余地。 于是,他决定当面跟方如今谈谈这件事。 但看到时间还早,便叮嘱手下到时叫他,安排好后躺在车上眯一会儿。 片刻后睡着了。 梦里,血色的月亮悬在南京城头,他光着脚在青石板路上狂奔,身后黑影的脚步声如附骨之疽。 跑过鼓楼时左脚的皮鞋陷进泥里,拐进秦淮河畔又甩飞了右脚的。 碎石子扎进脚掌,每一步都留下血印子,可那黑影始终离他后颈三寸远。 “王德发”阴冷的气息喷在他耳后。 他猛地转身掏枪,却始终看不见到黑影的脸! 他大叫着开枪,扣动扳机的瞬间,撞针空响的“咔嗒”声在梦里炸开。 惊醒时,冷汗已浸透衬衫。 “队长,队长……你做梦了,没事吧?” 王德发这才发现是做梦了,他摸出皱巴巴的烟盒,抖出一支“老刀牌“咬在齿间。 打火机“咔嗒”连响三四下,火苗才颤巍巍亮起。 他深吸一口,烟雾在肺里转了个来回,混着冷汗的腥气从鼻腔喷出。 车窗外,晨雾中的南京城像幅洇湿的水墨画,而他的手指还在不受控地轻颤——那梦里的空枪声,似乎还在耳边回荡。 “妈的,老子才不怕你们!”他在心里暗暗说道,“老子杀过的人多了,那又怎么样???” “现在几点了?” “刚刚五点十分!” 王德发狠狠吸了一口,睡了还不到十分钟。 还不如不睡! 烟头在车窗边摁灭,王德发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开车,去方如今下榻的饭店。” 车子碾过晨雾弥漫的街道,王德发盯着窗外闪过的街景,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膝盖。 他必须赶在方如今离开前截住他——这场师兄弟相争的好戏,怎么能少了主角? “开快点,”他瞥了眼怀表。 手下猛踩油门,轮胎在湿漉漉的路面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王德发嘴角浮起一丝冷笑,仿佛已经看到方如今和王韦忠刀光剑影的场面。 …… 昏暗的房间里,蒋进正往弹匣里压子弹,金属碰撞声在寂静中格外清脆。 黑无常突然按住他的手:“我跟你一起去。” “不行。”蒋进头也不抬,继续装填,“这次杀手绝非等闲之辈,你去了很容易暴露,从而把他惹怒。” “就因为危险才要一起!咱们结拜时怎么说的?同生共死!” 蒋进猛地站起身:“你当这是码头打架?这个人十分精明,我们稍有异动都会被他发现。在他眼里,我们那些想法简直就是小儿科。” “放屁!”黑无常一拳砸在桌上,茶碗跳起来老高,“难道就因为他厉害,我就会选择放弃助你一臂之力?” “我不能让你送死!”蒋进突然揪住他衣领,又颓然松开,“听着,以后你还有更多的事情要做。我被他盯上了,脱不了身,而且事关方如今,我也无法置身事外 。但是,你不同。杀手根本不知道你的存在。” 窗外传来打更声,黑无常突然笑了:“蒋进,你他妈就是怂了。” 他掏出两把驳壳枪“咔咔”上膛,“老子今天偏要去,有本事你现在就崩了我!” 蒋进盯着黑洞洞的枪口,声音沙哑:“不要意气用事。我会想办法全身而退的。” “你怎么退?”黑无常反问,“直到现在,咱们都不知道他的狙击点设在什么地方,如何去应对。这也是我想帮你的原因。在那种情况下,多个人搭把手总是好的。” “我知道你的心思。可是当时的形势一定会很乱,而且方如今的人大多并不认识你,我担心他们会误伤。” 这倒是没说错,蒋进在方如今那些手下面前曝光率要高上不少,但黑无常就不行了。 一旦发生误伤,后果不可想象。 “这件事你就莫要同我再争了,若是我九点前还没有回来……”蒋进顿了顿,“你就抓紧时间换个地方。” 说吧,他转身走了出去。 蒋进的脚步声刚消失在巷口,黑无常就猛地站起身。 他一把掀开床板,从暗格里抽出武器,又往腰间别了十八把飞刀。 “真当老子会听你的?” “同生共死可不是说着玩的”他轻轻带上房门,也走了出去。 …… 天边刚泛起鱼肚白,王韦忠双手插兜,慢悠悠地晃过特务处大门。 哨兵正在换岗,刺刀在晨光中泛着冷光,却没人多看他一眼——这个穿着工装裤的男人,看起来就像个早起上工的工匠。 他在马路对面的树后停下,悄悄摸出怀表假装对时,余光却扫向饭店三楼。 305房间的窗帘紧闭。 王韦忠嘴角微微上扬——那扇窗他临走时刻意留了跳窗逃走的痕迹,现在却关得严严实实, “动作挺快。”他轻哼一声,把怀表收回兜里,“不过快又能怎么样呢?还不是被我提前发现了。” 第一千二百七十二章 我也没有想到会是你 二十分钟之后,一身便装的王韦忠出现在了一座公寓附近。 在左近巡视了一番,没有发现可疑人物。 其实,这个地方他已经不是第一次来了。 就在昨晚,已经暗中侦察过一次了,而且侦察的非常仔细。 只是,那时候,决心尚未下定。 直到此时,心里仍然是矛盾的,但即便如此,他也不会更改自己的决定。 有些事,注定是要做的。 无论内心愿不愿意。 而且,他的时间也不多了。 王韦忠确实是是搞行动的一把好手,只身潜入了南京,将企图抓他的昔日同袍耍得团团转。 其实,自从调入南京之后,他对手下的人并不信任,就更不用说那些发展的外围人员了。 所以,他一直都是保持特立独行的姿态,这在特务处显得格格不入。 谁也没有想到的是,此刻这种姿态竟然成了他的保护色。 之前他那些手下和外围人员都被一一告知,如有他回来的消息,立即上报,不得有误。 这些人虽然不知道内情,但在特务处或者是南京这种大染缸里呆久了,也能猜出个七八分来。 然而,告知他们、等待消息的人不免要失望了。 虽然天亮了,但此时的行人并不多。 已经是深秋和初冬交界的季节,人们都想多睡一会儿,大多数人还在梦乡中。 这里的地形他已经非常熟悉了,从兜里掏出一双黑色手套戴上。 虽然可能是最后一次了,但一切还是要小心为上,这也是他做事的风格。 公寓的后墙并不高,十分适合攀爬。 他轻手轻脚来到墙下,身形用力上窜,手指轻轻搭住墙头,单手借力,身形轻如猿猴一般,就已经翻过墙体,悄无声息落地。 进入院内一片安静,几乎所有的窗户都拉着窗帘且关着灯,只有三楼东首第二间的灯已经亮了。 王韦忠蹑手蹑脚上了三楼,在楼道里就看到第三间的门是开着的,贴着墙根过去,就看见一个年轻男子正斜躺在沙发上,双眼迷蒙,正处在半睡半醒的状态。 这是一名警卫,负责隔壁重要人物的警卫工作。 他看上去十分疲惫,应该是有些日子没好好休息了。 王韦忠站着没动,隔壁才是他今天的目标,听声音应该刚刚起床。 警卫所在的房间,并没有拉窗帘, 但窗户是紧闭着的,而且从里面锁死。 但是门是开着的,有任何人走向隔壁第二间,警卫应该都能看到。 只是……他睡着了。 王韦忠看了看隔壁的房门,犹豫了片刻,最后还是决定先除掉警卫。 毕竟此人的战斗力他是清楚的,情报条线的老人,格斗和枪法虽然不如行动条线的,但也不弱。 如果自己先是奔着目标去了,即便能够得手,但很难保证不会发出一点动静,若是那样,警卫一定会惊醒,继而将自己的退路完全封死。 王韦忠有信心干掉他,但对方势必动枪,这是他不希望发生的。 必须先把他除掉,至于隔壁那个真正的目标几斤几两,他心里是有数的,有望在对方开枪之前将其干掉。 王韦忠一点一点挪步进入警卫的房间,特今天特意换上了软底布鞋,再加上他刻意收敛动作,走路几乎是一步一挪,屏住呼吸,整个过程可以说是悄无声息。 一步一步到了警卫的身后,警卫的右手握着一把手枪,机头张着,子弹已经上膛,可他此时微微打鼾,对陌生人的到来丝毫并未察觉。 王韦忠丝毫没有犹豫,双手探出,左手铁钳般扣死下颌,右掌抵住后脑,骤然发力,往各自正反方向一拧。 警卫的颈椎骨发出一声清脆的断裂之声,头颅向后弯曲,失去了颈骨的支撑,整个耷拉下来。 王韦忠维持姿势三秒,直至那具躯体彻底松垮如泥,再也没有了呼吸,这才慢慢放开手,将歪成诡异角度的头颅轻放回靠背。 他这身惊人的臂力,是少年时在乡下,日复一日对着祖屋那对百斤石锁苦练出来的。 此后进入特务处,又练就了阴狠刁钻的杀人技。 之所以如此狠辣,是因为此刻对于王韦忠而言,每一秒都宝贵如金。 任何多余的动静都可能引来灭顶之灾,他必须以绝对的雷霆手段,在不惊起一丝涟漪的情况下肃清障碍。 这份极致的狠辣,是绝境逼出的冷静,是为最终目标扫清道路的必要残忍。 他仔细观察了一下房间,忽然瞳孔猛地一缩。 脊背瞬间沁出一层冷汗。 原来,眼角余光捕捉到床底阴影处一丝极不自然的轮廓——那里竟悄无声息地蜷缩着一个人! 好在此人也睡着了,不然自己方才动静闹得稍大一些,此刻怕是已遭暗算。 床下那人,他认得——是情报线上臭名昭着的 人物,专干倒卖消息、黑吃黑的勾当。 认不认得,口碑如何,此刻都已毫无意义。 王韦忠心中那根名为“时限”的弦已绷到极致。 今天这公寓三楼东首第二、第三间房里,不会有一个活口。 杀意既决,动作便再无半分迟疑。 他未给那人的机会,一手如铁钳般迅捷捂住其口鼻,另一手寒光乍现,短刃精准地刺入颈侧要害。 那人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极轻微的、被闷住的呜咽,便在床底阴影中剧烈抽搐几下,随即彻底瘫软。 王韦忠静静等了数秒,确认再无生息,掏出那人的配枪,这才将尸体往里悄然一推,任其彻底隐没于黑暗。 又拿了沙发上那人的手枪,入手沉甸甸的,枪身泛着幽蓝的保养油光。 他瞥了一眼,是两把崭新的勃朗宁,情报条线的人确实比终日摸爬滚打的一线行动人员更宝贝这些家伙。 若在平日,他定会饶有兴致地检查枪机,感受扳机力度。 但此刻,指尖传来的只有金属的冰冷。 他麻利地退出弹匣确认满仓,随即“咔嚓”一声推弹上膛,将其中一把塞进后腰,另一把紧握手中。 这两把好枪,此刻无关欣赏,只是通往生路的、冰冷而沉重的筹码。 正当他屏息凝神,隔壁房间忽然传来清晰的流水声,哗啦啦地冲击着陶瓷面盆。 这栋高级公寓的确讲究,每个房间都配备了独立的卫浴,租金也价值不菲。 只是,隔音却是硬伤。 王韦忠的耳力极好,此刻将一墙之隔的动静无限放大——目标已经在洗漱了。 那持续的水声,像一道冰冷的催命符,滴答作响地提醒着王韦忠:留给他的时间,正在以秒为单位飞速流逝。 王韦忠悄无声息地滑出房间,后背紧贴走廊冰凉的墙壁,一寸寸挪到隔壁门框的东侧。 屋内哗啦啦的水声成了最完美的掩护。 他缓缓吐尽肺中空气,右手稳稳拿着那把勃朗宁,拇指轻拨开保险。 耳朵捕捉着水流的每一丝变化,每一个毛孔都张开了,如同潜伏在暗处的猎豹。 过了片刻,王韦忠矮身蹲下,后背紧贴着墙壁。 手中的勃朗宁稳稳端起,枪口以一个精计算过的角度斜向上指,恰好封堵住门打开的必经路线。 时间在寂静中缓慢流逝。 他能清晰地听到水流冲击陶瓷面 盆,甚至偶尔夹杂着手掌掬水扑面的声响。 约莫五六分钟过去,水声戛然而止。 接着,是一阵窸窸窣窣的布料摩擦声——目标正在擦拭身体,或者穿衣。 这正是行动前最脆弱、也最考验耐心的时刻。 王韦忠的心悬到了嗓子眼,他此刻最忌惮的,并非门内的目标,而是身后这狭长的走廊。 这公寓说到底,不过是装修奢华的筒子楼,并非独门独户的别墅。 他此刻的姿态,几乎是蹲在别人家门口,但凡隔壁邻居恰在此时推门而出,无论是倒垃圾还是晨起出门,他都将暴露无遗,整个行动将瞬间崩盘。 他全身的肌肉都紧绷着,一半注意力留给门内的动静,另一半则像雷达般敏锐地捕捉着走廊上任何一丝异响。 令人欣慰的是,就在这极度的紧绷中,门内传来了清晰的脚步声,正向着门口靠近。 门轴轻响,一个戴着金丝眼镜、穿丝绒睡衣的中年男人迈步而出。 他头自然地转向左侧,朝隔壁警卫的房间低唤了一声:“老黄?” 话音未落,一个冰冷的硬物已抵上他右侧太阳穴。 王韦忠从门框阴影中无声立起,左手同时铁箍般锁住对方上臂。 “别出声,”王韦忠的声音压得极低,“进去说话。” 枪口向前微顶,迫使目标身体后仰,退入门内。 王韦忠用枪口示意他面朝墙壁双手抱头。 目光如刀锋般快速扫过房间——无人。 他又缓步退向卫生间,门虚掩着,猛地推开,空无一人。 退回目标身后时,对方忽然开口,嗓音异常平静:“真没想到是你。你能站在这儿,隔壁的老黄和小张想必已经……” 话没说完,但意思昭然。 那语气里听不出丝毫波澜,仿佛在议论天气。 王韦忠没接话,枪口稳稳抵着他的后脑。 “我也没有想到会是你!” 第一千二百七十三章 俱是离别 晨雾漫过街角,王韦忠裹紧青灰色长衫,抬手拦下一辆黄包车。 车夫小跑近来,王韦忠暗自吸了口气,将身体重量缓缓沉入座位,右手状似无意地按上小腹。 “沿着这条路一直走。”他对车夫低语,声音有些沙哑。 车轮转动,颠簸着碾过石板路,他靠着椅背,眯眼望向灰白的天际,仿佛只是又一个寻常的清晨。 片刻后后,侧身回头,目光如冰冷的钩子,扫过三楼那两扇紧闭的窗。 晨曦为玻璃涂上一层惨淡的白,后面是凝固的死寂,再无活人气息。 他嘴角牵动一下,像是笑,又像是抽搐。 总算是为了过去的一段做个了断。 约莫过了六七分钟,驶过一个十字街口,王韦忠的远远看到前面一处公馆门前停着一辆黑色轿车。 车牌号码刺入眼中——是行动科的车。 司机叼着烟靠在驾驶座上,后排两个模糊的人影正是他昔日的同僚。 黄包车夫拉着车小跑而过,与轿车擦身时,王韦忠将帽檐又压低半分,侧过脸避开对方的视线范围。 车轮轱辘向前,将危险甩在身后。 车内年长的队员走下车,低头点烟,年轻的那个望着公馆嘟囔:“女人出门就是麻烦,已经通报十分钟了,怎么还没有动静?” 老队员点着烟,狠狠吸了一口,掀开眼皮,瞟了一眼远去的黄包车,只看到一个模糊的背影融入晨雾里。 他打了个哈欠:“急什么,这可是方组长吩咐咱们做的事情。等着吧。” 他们都没在意那辆已经消失在街角的黄包车。 年轻队员揉了揉发涩的眼睛,注意力重新回到死寂的公馆大门上。 公馆内,姑姑的手指细细抚过行李箱内叠好的旗袍,突然道:“瞧我这记性!阿离,你最爱的那条羊毛披肩得带上,临城江边风硬得很。“ 她转身指挥女佣:“快去我衣柜最上层取那只樟木匣子,里头有新买的法兰西雪花膏,也一并带上。“ 她絮絮叨叨地往箱子里塞进蜜饯匣子、首饰,连绣着并蒂莲的棉质睡袍也要压进缝隙里。 最后突然沉默,只默默将一包桂花糖悄悄塞进侄女大衣口袋,指尖在口袋里停留良久,仿佛要把牵挂都捏进那方寸之间。 “姑姑,你别这样,我又不是不来了。”江离努力让语气轻松些,反手握住姑姑的手。 姑姑却攥得更紧了:“话是这 么说,可南京到临城,几百里路呢,哪能说见就见?” 她声音有些发颤,“你一个人回那么远的地方,叫我怎么放心得下……” 话没说完,姑姑的眼圈先红了。 江离看着姑姑强忍泪水的样子,鼻腔一酸,那些准备好的宽慰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她伸手将姑姑揽进怀里。 “我会常写信的。”江离轻声说,“安顿好就给您打电话。” 姑姑在她怀里点头,哽咽着叮嘱:“你一个人要好好照顾自己,特别是要注意安全。遇到事别硬撑,记得我和你姑父永远给你撑着腰……” 江离抱紧了这个对自己关怀备至的女人,第一次真正意识到,这一走,姑姑的牵挂就要被拉成一条好长好长的线了。 佣人又来通报:“夫人,车在门外候着了。” 姑姑立刻皱起眉,带着鼻音嗔怪:“催什么催!又不是不走!” 她飞快抹了把眼角,松开江离,上下打量着她,忽然噗嗤笑了:“我们阿离真是越来越俊了,成大姑娘了。也不知道将来要便宜哪个有福气的混小子。” 江离被她说得脸颊发烫,慌忙拎起箱子:“好了姑姑,我真得走了。过段日子再回南京看您。” 话音未落就转身朝外走,生怕慢一步就要在姑姑面前掉下泪来。 姑姑追到门廊,望着她几乎是小跑着钻进汽车的背影,笑着摇头,可那双刚刚拭过的眼睛,又迅速模糊了起来。 忽地,她眉头紧蹙,对身旁一名精干的警卫低声道:“阿贵,你带两个人,开辆不起眼的车跟上去。送小姐到车站,然后暗中护送到临城。” 她顿了顿,“记住,别让她发现,远远跟着就好。到了地方,在站台上扮成旅客,跟她一起上车。等平安到了临城,先打个电话回来报平安。然后住一个星期,看看情况。” “是,夫人放心。”阿贵重重点头,转身一招手,另外两名警卫已默契地从旁闪出,三人迅速消失在侧门廊柱后。 片刻,一辆黑色汽车悄无声息地滑出公馆,不远不近地缀在了江离的车后。 轿车平稳地行驶着,车窗外的街景逐渐变得陌生。 江离原本靠在座椅上假寐,忽然坐直了身子,疑惑地望向窗外。 “这……好像不是去火车站的路?”她转向身旁那位年长的行动队员,语气里带着不确定。 那人脸上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尴尬,随即挤出一个安抚的笑容:“江小 姐不必多虑。这是方组长特意安排的路线,完全是为了您的安全考虑。” “安全?”江离的眉头微蹙,“是出了什么意外吗?” “这个……”队员欲言又止,下意识地瞥了一眼前座的同伴,“具体的我也不便多说。要是透露了安排,方组长那边我们实在不好交待。请您理解。” 江离凝视着他闪烁的眼神,将追问的话咽了回去。 她认得这张脸,确实是常跟在方如今身边的人。 虽然满腹疑窦,但想到方如今的为人,这样的安排必然有其深意。 她轻轻“嗯”了一声,重新靠回椅背,只是交叠在膝上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了。 车厢里陷入短暂的沉默。 年长的队员透过后视镜警惕地观察着后方车辆,突然开口:“前面路口加速,绕一下。” 轮胎碾过路面的声音陡然变得急促,窗外的景物开始加速后退。 江离望着玻璃上自己模糊的倒影,心头那团疑云,却愈发浓重了。 后方,阿贵驾驶的轿车刚拐过两个街口,他握着方向盘的手就骤然收紧。 “不对!”他猛地察觉,“这根本不是去火车站的方向!” 前方那辆车在一个岔路口突然加速,灵巧地超过两辆电车,明显是要甩掉他们。 “跟紧!”阿贵一脚油门跟上。 然而对方司机技术老辣,几个穿插变道,就将他们死死堵在了一辆慢吞吞的货运卡车后面。 等他们好不容易超车,前方路口又走过一排行人,目标车辆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阿贵一拳砸在方向盘上,脸色铁青。 “快!打电话回公馆!”他焦急地对同伴喊道,“向夫人禀报,跟丢了!小姐坐的车改了道,我们被甩掉了!” 与此同时,在另一条通往火车站的、熙熙攘攘的主干道上,一辆型号、颜色、甚至车牌号都完全相同的黑色轿车,正不紧不慢地平稳前行。 特务处,情报组。 闵文忠在办公室套间的硬板床上和衣躺了半夜。 天未亮透便醒了,颈椎梗得发酸。 他拧开床头灯,起身走到角落的洗脸架前。 黄铜盆里盛着隔夜的凉水,他掬起一捧扑在脸上,冷水激得太阳穴突突直跳。 拿起搭在架上的剃刀,对着墙上一面斑驳的圆镜刮胡子。 刀片划过皮肤发出细碎的沙沙声,下颌线条在镜中逐渐清晰 起来。 他用指腹抹去残留的白沫,露出青灰色的胡茬根。 换下皱巴巴的衬衫,从衣柜取出熨烫平整的藏青西装。 领带是深灰色的,没有花纹。 今天是个大日子,需要好好准备一下。 其实,他昨晚几乎一夜都没有怎么睡,满脑子都是今天上午的事情。 赵伯钧以及行动科那边的人该是如何的沮丧? 处座知道了,又会是什么反应。 如此,种种。 闵文忠坐到沙发上,划燃火柴,缓缓点燃一支哈瓦那雪茄。 深吸一口,浓郁烟雾在肺中流转,随后被轻轻吐出。 又端起青瓷茶杯,呷了口。 直到雪茄燃尽,他按熄烟蒂,瞥了眼座钟——六点半。 闵文忠起身走到窗前,做了几个简单的伸展动作。 先是双手交叉向上推举,肩胛骨发出轻微的咯哒声。 接着缓缓下腰,指尖触到皮鞋尖,保持三秒后直起身。 最后原地高抬腿二十次,呼吸略微加重。 整套动作不过两分钟,却让僵硬的关节重新活络起来。 他松了松领口,坐回办公桌前。 桌上的黑色电话突然炸响尖利的铃声,闵文忠沉稳地拿起听筒:“喂,是我。” 电话那头传来的消息,像一把无形的冰锥,瞬间刺穿了他所有的镇定。 他的瞳孔骤然收缩,脸上的血色肉眼可见地褪去。 “你……你说什么?再说一遍!”他的声音陡然拔高。 对方重复的消息如同惊雷,再次炸响在他耳边。 闵文忠猛地从椅子上站起,身体却不受控制地晃了一下。 那只沉重的听筒从他瞬间脱力的手中滑落,“哐当”一声砸在硬木办公桌上,又弹跳着坠向地面,牵拉着电话线,像钟摆一样在空中无助地摇晃。 第一千二百七十四章 应该是没有什么好事情吧? 特务处情报科的办公室里,闵文忠猛地从椅子上站起,脸色铁青。 他几步冲到门口,一把拉开门,冲着隔壁的值班室大吼:“都给我起来!” 值班室里,几个手下正趴在桌上打盹,这是夜班最困的时候,上下眼皮早就开始打架。 听到闵文忠这带着火气的吼声,几人像是被针扎了一样,瞬间从椅子上弹了起来,一边揉着惺忪的睡眼,一边慌忙站直身体。 “科、科长,出什么事了?”其中一人带着浓浓的睡意,结结巴巴地问道,眼神里满是茫然和紧张。 闵文忠此刻哪有心思细说,他气急败坏地摆着手:“别废话,赶紧备车!我现在就要出去!” 因为知道今天上午会有事情发生,闵文忠故意留在了办公室里,没有回家。 但是他的专职司机却在昨晚被他打发回家了。 这样做的目的其实很简单,就是不想让人看出有什么端倪来。 “是!”手下们不敢怠慢,虽然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但看科长这急火攻心的样子,就知道事情小不了,立刻转身手忙脚乱地去准备。 很快,车备好了。闵文忠一弯腰坐进了后座,司机发动车辆,平稳地驶出特务处大门,才小心翼翼地问:“科长,咱们这是要去什么地方?” 话音落下,车厢里陷入了沉默。 闵文忠原本急切的神情突然凝固,像是被什么东西噎住了,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眉头紧锁,眼神飘忽,显然是在权衡利弊。 司机见他这副模样,也不敢再问,只好慢慢把车停在路边。 过了片刻的功夫,闵文忠自己推开车门走了下来,重新回到了办公室。 一进办公室,闵文忠就快步走到电话旁,拿起听筒,手指快速拨着号码。电话接通后,他对着听筒沉声道:“王德发,是我。” 电话那头的王德发似乎也在休息,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慵懒:“科长?有什么事吗?” 闵文忠压低了声音,语速极快地吩咐了几句。 电话那头的王德发听完,语气瞬间变了,带着掩饰不住的惊讶:“什么?这……这怎么会……” “别废话!”闵文忠的声音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焦急,“让你去你就赶紧去!现在就到现场去,记住,你就装作是刚好路过,偶然发现的样子,明白了吗?” “明白,明白!我这就过去!”王德发不敢耽搁,连忙应道。 挂了电话,闵文忠重重地坐在椅子上,胸口依旧起伏不定,眼神里满是复杂难明的情绪。 …… 王德发的临时住处此刻乱成一团。 这处隐蔽的小院是他昨天才定下来的,自打上次有人摸进他原来的家,他就变得格外警惕,住处换得勤,除了身边四个心腹,再没旁人知晓。 只有闵科长是例外,他不仅把这里的地址告诉了对方,还特意留了电话,就怕上司有急事找不到人。 “发哥,这一大早的,到底出什么事了?”一个手下一边往腰间别枪,一边忍不住问。 刚才那通电话来得突然,王德发接完就脸色铁青,屋子里的气氛瞬间紧绷起来。 王德发没应声,眉头拧成个疙瘩,脸上的肌肉紧绷着。 他抓起椅背上的外套往身上套,动作又快又急,袖口蹭到桌角的茶杯,“哐当”一声摔在地上,水渍溅了一地。 “别问那么多!”他终于开口,声音透着一股压抑的火气,“赶紧收拾东西,马上走!” 四个手下不敢再多嘴,赶紧手忙脚乱地收拾起家伙。 他们心里满是疑惑,不明白到底是什么事能让一向沉稳的发哥如此失态,但看他这副模样,谁也不敢再触霉头。 直到几人坐上停在院外的车,引擎发动起来,王德发才透过后视镜,沉声道:“去城南旧仓库那边。” 手下们对视一眼,眼里的疑惑更甚,却只能乖乖应着,脚下加了油门。 天刚蒙蒙亮,灰蓝色的光裹着公寓楼。 楼下拉着用麻绳做成的的警戒带,被风掀得哗哗响。 几个警察背着手来回踱,布鞋碾过路边的碎玻璃,发出细碎的咯吱声。 “往后退退!别看了!”一个年轻警察扯着嗓子喊,手里的橡胶棍往警戒带上敲了敲,震得带扣叮当作响。 围观的人却像被磁石吸住,脚尖踮得老高,脖子伸成了鹅,有人举着刚买的油条,油星子滴在袖口也没察觉。 三楼的窗户几乎全敞着,铁栏杆上晾着的衬衫晃来晃去。 一个穿碎花睡衣的女人探出头,手指点着楼下,嘴里的话顺着风飘下来,碎成一片模糊的絮语。 隔壁男人扒着窗框抽烟,烟灰掉在睡衣领口,他也没抖,眼睛直勾勾盯着警察。 “这都封到啥时候?我洋行里今天查岗啊!”一个穿西装的男子往警戒带前凑了凑,嗓门比警察还亮,“一家老小等着我这点薪水 买米呢,明天断了顿,你们管不管?” 旁边卖早点的推着三轮车,笼屉里的热气混着焦虑往天上冒:“可不是嘛,我这一早上的包子都凉透了,房租还等着交呢……” “都给我回去。在事情没有查清楚之前,任何人不许出这个院子。” “凭什么,凭什么不让我们出去??” “还有王法和天理吗?” 一个年纪大一些的警察把眼睛一瞪:“凶手很有可能就藏在这个院子当中,每个人都有嫌疑。配合我们开展调查的义务,把丑话说在前面,不要给脸不要脸。” 警长站在墙根,手指使劲按太阳穴。 楼上的人声、楼下的抱怨、风吹警戒带的声响,搅成一团乱麻往耳朵里钻,头盖骨像是被人用钝器敲着,嗡嗡地疼。 他抬眼望了望街口,盼着接盘的人赶紧出现,开过来的轿车轮胎碾过路面的声音最好能再响亮点,把这满世界的嘈杂都压下去。 另一边,王德发的车正往前开,突然“哐当”一声闷响,前头猛地刹住。 司机骂了句娘,探头去看——一辆黑色轿车斜扎在路中间,车头瘪了大半,把旁边两辆拉粪的板车撞得侧翻。 粪水漫出来,顺着路牙子往四处淌,酸腐味裹着晨风扑过来,呛得人直捂鼻子。 “他妈的!”副驾驶的瘦高个猛地推开车门,脚刚落地就往回缩——鞋尖沾了片黄乎乎的东西。 王德发捏着鼻子探出头,前头的车排得像条僵死的长蛇,司机们都下了车,叉着腰骂骂咧咧,有人拿砖头砸那辆肇事轿车的玻璃,“砰”的一声,碎片混着臭味飘过来。 “走!”王德发拽开车门,外套往脸上挡了挡,“绕路,跑着去!” 四个手下不敢耽搁,踩着路边粪水往前赶。 矮胖的那个没留神,差点摔了个屁股墩,起来时裤腿沾着黑泥,臭味直往领口里钻。 “他娘的,哪个不长眼的!” 瘦高个一边抹脸上的灰,一边骂,唾沫星子刚飞出去就被风卷回来,带着股馊味。 王德发没吭声,只埋头往前走。 前面的人群堵得严实,有人捂着嘴吵架,有人举着袖子挡脸,骂声、喊声混着那股子冲鼻的臭味,把整条街搅成了一锅烂粥。 他看了眼怀表,指针在晨光里跳得急,额头上的青筋跟着突突直跳。 距离事发地点还有一公里多,没了车,只能钻小巷胡同。 墙缝 里渗着隔夜的潮气,脚下的石板坑坑洼洼,踩上去发着闷响。 王德发走在最前头,肩膀撞开垂下来的晾衣绳,几件湿哒哒的内衣擦着他后背晃过去。 总算把那股子臭味甩在了身后,可没人敢大口喘气。 瘦高个偷偷抬袖子闻了闻,布料上还沾着点若有若无的臭气,他皱着眉,赶紧别过脸去。 拐过一个窄巷口,王德发停步看了眼方向,没留意身后的动静。 “他娘的,这叫什么事……”矮胖的手下往墙上啐了口,声音压得低,“出任务出成这样,浑身臭烘烘的,倒了八辈子血霉。” “就是,”另一个接话,脚边踢到个烂菜筐,“风风光光的自然不必说了,这次跟丧家犬似的钻胡同,还带着这股味儿……” “闭嘴。”王德发突然回头,眼神像淬了冰。 几个手下立刻噤声。 王德发重新转头往前,步子迈得更急了。 石板路上的水洼映着他的影子,歪歪扭扭的,像个被人踩扁的臭虫。 穿过又一条窄巷时,前头的王德发拐进了岔路,脚步声渐渐远了些。 瘦高个瞥了眼,胳膊肘悄悄碰了碰旁边的矮胖子,嘴唇动了动:“机灵点,一会儿看发哥眼色行事。” 矮胖子点点头,喉结滚了滚,声音压得像蚊子哼:“邪门得很,从接电话到现在就没顺过,我这右眼皮跳了一路。” “别瞎说。”另一个同伴打断他,手指紧张地抠着腰间的枪套,“但……确实得小心,发哥刚才那脸色,比上次被人偷了家时还难看。” 最后那个年轻点的刚想接话,巷口突然吹过一阵风,卷着墙根的烂纸打在腿上。 他吓了一跳,赶紧闭嘴,快步跟上前面的人。 四个人没再说话,只交换着眼神,眼里都透着点慌。 一会儿怕是没有什么好事! 第一千二百七十五章 被刺杀 前方巷口的早点摊刚支起油锅,刺啦一声,滚油裹着葱花的香气漫过来。 终于有香味了。 王德发正抬手抹了把脸,想驱散那股挥之不去的粪臭味,耳后突然炸响一声脆响—— 不是炸油条的声音,是子弹撕裂空气的锐鸣。 “趴下!” 瘦高个的吼声刚出口,整个人已经像块抹布扑过来,狠狠把王德发撞在墙上。 砖石的棱角硌得王德发肋骨生疼,他看见矮胖子刚要拔枪,眉心就绽开一朵血花,身体直挺挺地往后倒,撞翻了路边的煤球堆,黑球滚得满地都是。 “砰!砰!”巷子里的回声比枪声还响。 戴帽子的手下反应快,翻滚着躲到垃圾桶后,驳壳枪刚举起来,就被二楼窗户里射来的子弹打穿了手腕,枪掉在地上。 他疼得嗷嗷叫,血顺着指缝往垃圾桶的馊水里滴。 “队长!走!”瘦高个拽着王德发的胳膊往后拖,另一只手胡乱往腰间摸枪,却摸了个空——刚才钻胡同太急,枪套的搭扣松了,掉了。 “妈的。” 年轻的手下不知从哪摸出把短枪,抖着嗓子喊了句“掩护”,刚探出半个脑袋,就被斜对面屋顶上的子弹打穿了脖颈,鲜血喷在斑驳的墙面上,像幅突然泼上去的红漆画。 王德发的腿像灌了铅,被瘦高个拖着踉跄后退。 他看见戴帽子的手下正往墙根爬,身后的血痕弯弯曲曲,突然又一声枪响,那人的后背炸开团血雾,手还保持着往前伸的姿势,不动了。 “二楼!屋顶!有埋伏!”瘦高个吼着,把王德发往更深的巷子里推。 两侧的墙高得像棺材板,阳光只能从头顶窄窄的缝隙里挤进来,照亮空中飞舞的尘土和子弹壳。 王德发眼前一片模糊,只听见枪声在耳边炸响,像有无数根针往脑子里扎。 瘦高个不知什么时候捡了把枪,闭着眼往二楼窗户的方向乱射,玻璃碎片哗啦啦往下掉。 他拽着王德发拐进个堆满杂物的死胡同,指着墙角的狗洞:“钻!快钻!” 王德发看着那黑漆漆的洞口,像看着地狱的入口。 他这辈子没钻过狗洞,可身后的枪声越来越近,子弹打在砖墙上,碎屑溅到他脸上,火辣辣地疼。 瘦高个突然推了他一把,自己转身去开枪,嘴里喊着“队长,快出去”,话音未落,就被一颗子弹扫中了后背,身体蜷缩着滚到地上,手里的枪滑 到王德发脚边。 王德发的牙齿打着颤,连滚带爬地往狗洞里钻。 裤腿被砖茬勾住,撕拉一声破了个大口子,他顾不上疼,拼命往前挪,膝盖磨得全是血。 身后的枪声停了片刻,随即传来杂乱的脚步声,有人在喊“跑不远”,声音像冰锥子往他耳朵里扎。 钻出狗洞是片废弃的院子,蒿草长到半人高。 王德发扶着墙站起来,腿软得站不住,顺着墙根滑坐在地。 他低头看自己的手,抖得像筛糠,手心全是冷汗和不知是谁的血。 四个手下,两死一伤——不对,戴毡帽的和年轻的肯定活不成了,瘦高个…… 刚才那子弹,也未必能活。 风从院墙外吹进来,带着巷子里的血腥味和远处早点摊的油烟味。 王德发突然捂住嘴,胃里翻江倒海,却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有酸水灼烧着喉咙。 他不是没见过死人,刑讯室里的血比这多得多,可从没有一次像现在这样,觉得死亡离自己这么近。 墙头上突然闪过个黑影,王德发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躲到水缸后面,心脏跳得快要撞碎肋骨。 等了半天没动静,他才敢探出头,看见一只黑猫从墙头跳下来,绿幽幽的眼睛盯着他,喉咙里发出呼噜声。 “吓死老子了。” 他扶着水缸站起来,腿还在抖,每走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 刚才还抱怨任务窝囊的手下,现在成了巷子里的尸体,而他这个队长,像条丧家犬一样躲在破院子里,连大气都不敢喘。 忽然,身后出现了脚步声,王德发的汗毛都竖起来了,转身就要开枪。 “队、队长……是我!” 竟然是瘦高个。 王德发见到他想哭:“你……你没死!” “后背中了一枪,应该没打中要害。” 瘦高个倒是很冷静,这四个手下当中,只有他最为沉稳,身手也是最好的。 “快走1” 瘦高个半拖半架着王德发往公寓方向冲。 瘦高个后背中了一枪,血浸透了衬衫,每跑一步都咧着嘴抽气,却死死攥着王德发的胳膊不肯松。 “快……快到了……”他咬着牙说,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转过最后一个巷口,公寓楼下的黄黑警戒带就在眼前。 维持秩序的警察听见枪声早乱了阵脚,有几个正举着枪往这 边张望,看见两个血人冲出来,吓得往后缩了缩。 “是王……王队长?” 警长最先反应过来,他认得王德发——上个月特务处来协调案子,这人还坐在办公室里慢条斯理地喝茶。 可现在,眼前的人头发乱得像草,裤子上沾着血和泥,脸色白得像纸。 “枪手!有枪手!”王德发的声音劈了叉,“在后面巷子里!快调人!还有伤员……我的人还在里面!” 警长心里咯噔一下,刚才的枪声果然竟然是冲着他们来的。 他一把抓过身边巡捕的铜哨,吹得震天响,又扯开嗓子吼:“弟兄们!抄家伙!叫支援!封死周边三条街!叫洋车去请西医!快!” 哨声在雾里打着旋,附近的警察听到哨声往巷口涌。 王德发望着他们,突然觉得腿肚子一软,浑身的力气像被抽干了。 瘦高个还在硬撑着,两人晃了晃,差点一起栽倒。 “队长……我……”瘦高个喘得像风箱,后心的血顺着衣服往下滴,在青石板上洇出一串暗红点子。 “坚持住,兄弟。医生马上就来了。” 王德发嘴里说着,两只眼睛却盯着公寓楼的黑漆大门,脑子里嗡嗡作响。 刚才巷子里的枪声还在耳膜上炸,矮胖子倒下时圆睁的眼、年轻弟兄喷在砖墙上的血……那些画面像刀子似的往眼里扎。 他猛地挣开瘦高个的手,往后踉跄两步,一屁股墩在路边的台阶上。 坐了片刻,想站起来,可腿软得像煮过的面条,怎么使劲都抬不起来。 “水……给口水……”他张着嘴,声音细得像蚊子叫。 警长吩咐人从临街的店铺里弄了个洋铁壶,王德发接过来时手还在抖,咕嘟咕嘟往嘴里倒,水洒了大半。 瘦高个也靠着墙滑坐下来,有个警察给他包扎,但是手法很一般,疼得他直哼哼。 王德发看着他那副模样,又瞥向巷口,突然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他低下头,狠狠地在大腿上掐了一把,直到疼得龇牙咧嘴时才敢信——他们活下来了。 巷子里的枪战像场醒不了的噩梦,子弹擦着耳朵飞过的锐鸣还在脑子里盘旋。 他闭了闭眼,那些倒下的身影又撞进脑海,猛地睁开眼时,喉结剧烈滚动了两下。 “三个……”他哑着嗓子开口,声音发飘,“至少三个枪手。” 瘦高个正靠在墙上喘,听见这话,艰 难地抬起头:“队长是说……” “枪法太准了。”王德发的手指抠着地面的裂缝,“胖刘刚拔枪就中了眉心,那是二楼窗口的位置,一枪毙命,没多余动作。” “小周探脑袋那次,子弹是从屋顶打来的,角度刁钻,掐着他露头的瞬间……” 他顿了顿,想起年轻手下喷血的样子,胃里又是一阵抽紧。 “还有你拽我进胡同的时候,后面追着的子弹打在砖墙上,间距不过半尺。”王德发的声音发颤,“不是散兵游勇,是老手,配合得像一个人。一个打正面,一个控高点,还有一个……在暗处盯着我们的退路。” 瘦高个的脸更白了,后心的伤被冷汗浸得生疼:“哪路神仙……跟咱们有这么大仇?” 王德发摇摇头,脑子里像团乱麻。 他在特务处混了这些年,得罪的人能从本部排到下关码头,可敢动枪暗杀,还布下这么周密的埋伏,绝非寻常仇家。 红党? 上次抄了他们的印刷点,可那伙人一般不会搞这种动作。 江湖帮派? 青帮红帮都有默契,明着来还行,动枪暗杀特务处的人,是嫌命长? 难道是日本人? 这是极有可能的。日本人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 只是,王德发搞不清他们的动机,猜测多半是和那个日本娘们儿有关。 “你看清人了吗?”他问瘦高个,“开枪的时候,有没有看见他们穿什么?长什么样?” 瘦高个疼得龇牙咧嘴,皱着眉回想:“太快了……就看见二楼窗口闪了下黑影,穿的好像是短褂……屋顶上那个没看清,就瞧见枪口反光……” 他顿了顿,突然想起什么,声音拔高半分:“对了!追在后面那个,我扭头时瞥了一眼,戴顶毡帽,压得很低,露出来的下巴上……好像有块疤!” “疤?”王德发心里咯噔一下,追问,“什么样的疤?” “说不清……就一闪,像道月牙似的。”瘦高个揉着太阳穴,疼得直抽气,“当时光顾着拽你跑了,没细看……” 王德发松开手,指尖在膝盖上无意识地敲着。 月牙形的疤……他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所有见过的人,没一个对上号的。 可那枪法,那配合,分明是冲着取他性命来的。 王德发望着巷口方向,突然觉得后颈又是一阵发凉。 这伙人敢在南京特务处眼皮子底下动手,又能精 准地堵在他去公寓的路上…… “他们知道我住在哪里,也知道我们要来。”他喃喃自语,“有人把消息漏出去了。” 瘦高个猛地抬头,眼里满是惊愕。 “一定是这样!”王德发说完就没再说话,只是盯着自己沾血的手。 第一千二百七十六章 现场 警长带着医生走了过来,先是把瘦高个抬上担架,给他后心的伤口撒药粉,疼得他嘶嘶抽气,额头上滚下豆大的汗珠。 又查看了王德发的身体,王德发只是有些擦伤。 王德发让医生赶紧把瘦高个送去医院。 方才要不是瘦高个拼命保护他,他没准就和另外两个兄弟一样躺在巷子里了。 医生刚走,王德发就将枪手的特征告诉了警长,警长不敢怠慢,匆匆跑了出去,扯着嗓子叮嘱了句“见了戴毡帽、下巴有疤的直接扣住”,这才转身往王德发这边走。 他走到王德发面前,帽檐往旁边偏了偏,露出额头上渗着的汗:“王队长,周边三条街都封了,弟兄们分四队往巷尾搜,医生也去后巷了。” 王德发没抬头,手还在抖:“这里什么情况?” “现场……”警长顿了顿,目光扫过公寓楼紧闭的大门,“法医刚到,正在里面等着。您看……现在进去?” 王德发这才缓缓抬起头,脸色比刚才好了些,可眼底的惊悸还没散。 他望着公寓楼的门,那扇黑漆木门像张沉默的嘴,里面藏着什么,他不敢深想。 刚才巷子里的枪声还在耳边撞,手下的血溅在墙上的画面,和这栋楼的影子叠在一起,让他胃里又开始发紧。 “谁先发现的?”他哑着嗓子问。 “三楼的住户,今早起来杀鸡,结果一刀下去,那鸡没死,沿着走廊逃了,他就追,发现东首第三间的房门是开着的,而且有股说不出来的味道……估计是血腥味,这才去看的,然后就报了警。” 警长从口袋里摸出块手帕,擦了擦额头的汗。 “具体什么情况?” “三条人命,第三间两个,第二间一个。” 王德发沉默了片刻,指节在膝盖上敲了两下,像是在给自己鼓劲,这才扶着墙慢慢站起来,腿还有些软,晃了一下才站稳。 警长想伸手扶,被他摆摆手挡开了。 “走吧,进去。”他说,声音不高,却比刚才稳了些,“既然来了,总得看看。” 警长松了口气,连忙上前一步:“王队长,这边走。” 王德发没应,只是整了整被扯得歪斜的衣领,那动作带着种刻意的镇定,却掩不住指尖的哆嗦。 他抬脚往公寓门走,每一步都踩在自己的影子上,影子被晨光拉得很长,像条拖在地上的尾巴,晃晃悠悠的,没一点力气。 快到门口 时,他突然停住脚,回头看了眼方才冲出的巷口的方向。 那里空荡荡的,只有风卷着几片落叶滚过,刚才的枪声、喊声,好像都被吞了进去,只剩下死沉沉的寂静。 “走吧。”他重新转头,穿过那扇黑漆木门。 楼梯间的木扶手积着薄灰,被王德发攥过的地方留下几道血印。 三楼走廊里有不少滴落的鸡血和鸡毛。 空气像块浸了血的抹布,腥甜里裹着股霉味,他忍不住吸了吸鼻子,分不清是自己身上没干透的血污在发味,还是这层楼本身就飘着死亡的气息。 “就是这儿。”警长在东首第三间房门口停下,侧身让开,“王队长您看,我没让弟兄们碰过,原样儿保留着。” 房门虚掩着,王德发推开门时,门轴发出“咿呀”一声哀鸣。 阳光从窗帘缝隙里挤进来,在地板上投下道亮线,灰尘在光里翻滚,裹着那股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他的目光先落在沙发上。 一个穿深色绸衫的男子斜斜地躺着,一条腿搭在扶手上,另一条垂在地上。 最显眼的是他的脖子——以一个违背常理的角度往左边歪着,下颌几乎贴到肩膀,喉结处的皮肤皱成一团,像块被揉过的纸。 “下手真够狠的。”警长在旁边咂舌,声音压得低,“看这脖子,怕是一下就断了,没遭什么罪,可这模样……” 王德发没接话,视线扫过房间。 房间不算整洁,但也看不出明显的打斗痕迹。 他的目光在屋里逡巡一圈,突然回头:“另一个呢?” 警长往床底努了努嘴:“在那儿。” 王德发这才看向那张雕花铁床。 床幔垂在地上,遮住了大半视线,只露出床脚的一截地毯,上面洇着滩暗褐色的血迹,边缘已经发乌。 他走过去,弯腰掀开床幔。 一股更浓的腥气涌上来。 床底下侧卧着个人,穿的是短褂,看身形比沙发上的瘦些。 血是从脖子里放出来的,暗红色的血浸透了头发,黏在地板上,像摊凝固的糖浆。 他的手还保持着往前伸的姿势,指尖离床腿只有半尺远,仿佛死前还在挣扎着要抓住什么。 “短刃精准地刺入颈侧要害?” “嗯。确实是。王队长慧眼如炬。”警长不着痕迹地拍了个马屁,“两个人身上都有枪套,所以我们才判断他们不是一般 人,赶紧报给了处里,结果……唉……” 王德发直起身,后背的冷汗顺着脊椎往下淌。 死的这两个人虽然叫不上名字来,但看面孔都是熟悉的,应该至少有过一面之缘。 沙发上的死法利落得很,床底下这个被刺穿了脖子,显然是高手所为。 按理说,这两个人的身手也不错,但是却没有丝毫的反抗机会,就被人凶手夺走了性命。 他突然想起巷子里的埋伏,那些精准狠辣的枪法,配合默契的围堵……手心猛地冒出层汗。 “周围的人查了没有?” 警长挠了挠头:“还没来得及查,住在这里的人很多都是有一定身份的,我们也惹不起……” 话没说完,楼下突然传来一阵喧哗,夹杂着警察的吆喝。 王德发和警长对视一眼,同时往门口走。 刚到走廊,就见个年轻警察跑上来,脸都白了:“赵警长!王队长!后巷……后巷发现个死人,穿的是咱们弟兄的衣服!我们查了一下,是萨国柱。” 王德发的心脏猛地一沉,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直蹿上脑门。 这接二连三的变故,让他预感到事情远比想象中复杂。 也许是凶手作案后急于逃出去,又或许是冲着他来的杀手人追了过来,被警察撞见后,便痛下杀手。 “他妈的,造孽啊!”警长忍不住爆了句粗口,脸上满是崩溃之色。 这案子本就棘手得很,自己不过是负责维持现场秩序,怎么就白白搭上一个兄弟。 他感觉自己就像被卷入了一场无端的风暴,心中既愤懑又无奈。 王德发面色凝重,当机立断道:“赶紧再加派人手,也许人还没有走远,咱们还有机会。绝不能让凶手就这么逍遥法外!” 此刻的他,尽管刚刚经历了暗杀,身体还有些虚弱,但骨子里的狠劲瞬间被激发出来。 这里的凶手是谁他并不是太关心,他关心是刺杀他们的杀手,万一能抓到杀手呢? 警长如梦初醒,忙不迭点头:“对,对,对,王队长,你稍等,我这就安排!” 说完,他转身便往楼下冲去。 王德发站在原地,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 他的目光再次扫过房间,试图从这一片狼藉中找到更多线索。 他想着巷子里的暗杀,那三个配合默契的枪手,他们究竟是什么来历? 和这公寓里的命案又有 着怎样的联系? 王德发的脑海中思绪翻滚,各种念头交织在一起。 是仇家寻仇,还是背后有着更为复杂的阴谋? 一时半刻得不到答案,王德发心中揣着诸多疑惑快步走向隔壁房间。 他轻轻推开门,门轴转动,发出极轻微的“嘎吱”声。 屋内一切井然有序,丝毫不见打斗的痕迹。 床铺打理得一丝不苟,床头柜上,一盏台灯摆放端正,灯罩一尘不染。 旁边的书本也整齐码放,书脊朝外,能看出主人在整理时的用心。 窗前的桌椅亦是规整,椅子稳稳地靠在桌旁,桌面上没有杂物,只放着一个精致的花瓶,花仍旧鲜艳的绽放。 整个房间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类似檀木的香气,更添几分整洁之感。 王德发心中疑云翻涌,脚步不自觉迈向卫生间。 他轻轻推开那扇门,一股潮湿的气味扑面而来,与房间其余地方的整洁形成强烈反差,好似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在此交汇。 水龙头仍在有节奏地滴着水,水珠落入浴缸中,在水面上溅起微小的涟漪,发出单调的“滴答”声,在这寂静的空间里显得格外突兀。 浴缸边缘,一具尸体映入眼帘。 死者双手被绳索紧紧反捆在背后,身体向前倾,以一种扭曲的姿态趴在浴缸边缘,脑袋完全浸没在浴缸的水中。 王德发凑近细瞧,只见死者身穿的白色衬衫已被泡得透湿,紧紧贴在身上。 死者面部微微肿胀,皮肤泛着不正常的青白色,双眼圆睁,眼神空洞,嘴唇微微张开。 浴缸里的水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暗红色。 王德发注意到,死者的脖颈、手腕等部位虽有挣扎时被绳索勒出的红印,但并无明显的利器伤口。 他心中的疑惑愈发浓重。 又仔细检查了尸体,并未发现伤口。 “这就奇怪了……” 第一千二百七十七章 凶手画像 王德发正对着尸体沉思,警长匆匆进了房间。 只见他身上溅满鸡血,狼狈不堪,原本规整的警服沾满斑驳血迹,帽子也歪在一边,衣服上还糊着几缕鸡毛。 他喘着粗气,急切说道:“王队长,有人看见一个戴毡帽的人从我们的封锁范围跑了……” 王德发瞧着狼狈的警长,终究没吐出半句责怪的话。他心里清楚,这些警察平日里应付些鸡鸣狗盗还行,可面对敢对他这个情报队长下死手的狠角色,确实难有招架之力。 “咱们也算同病相怜,你这儿折了一个兄弟,我那边更是没了俩。”王德发声音低沉,透着几分疲惫与无奈。 警长一听,顿时忍不住骂街:“他娘的!这叫什么事儿!那些杀千刀的,到底想干啥!” 骂完,狠狠啐了一口,脸上满是愤懑与不甘。 王德发抬手揉了揉太阳穴,强压下心中的烦闷,将话题拉回正轨,目光紧紧锁住警长:“仔细想想,从案发至今,到底都有谁到过这现场?” 警长忙定了定神,一边抬手抹了把脸上不知是汗还是鸡血的污渍,一边快速回道:“就只有我跟两个弟兄,再加上那个报案的住户,没别人了。我一接到消息,就赶紧带人过来,到了之后就守着现场,没放其他人进去。” 王德发微微皱眉,在狭小的空间里来回踱步,鞋底与地面摩擦发出沉闷声响。 如果警长所言属实,那凶手要么是在他们赶来之前就已逃离,要么……就隐藏在这寥寥几人之中。 想到这儿,他的眼神瞬间锐利起来,再次打量起警长,心中暗自思忖,难道真有人敢在眼皮子底下搞鬼? 王德发停下脚步,语气严肃:“这件事必须保密,知情范围绝不能再扩大。要是消息走漏出去,你我都担待不起。” 警长被王德发的神情和话语吓了一跳,这才猛地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死的人身份可不一般,尤其是卫生间里那位,从种种迹象来看,绝非泛泛之辈。 这背后牵扯的,很可能是一张盘根错节的大网。 他忙不迭点头:“王队长您放心,我懂这事儿的轻重,回去就跟弟兄们交代,嘴都给我闭紧了。谁要是敢多嘴,我扒了他的皮。”一旦消息扩散,引发的连锁反应可能会让局面彻底失控。 王德发见警长态度不错,神色稍缓,但仍不放心地叮嘱道:“报案的那家伙也给我盯紧了,别让他到处乱说。要是出了岔子,我拿你是问。” 警长连连称是,心里暗暗叫苦不迭,怎么就摊上了这么个棘手的事儿。 王德发冲着警长招了招手,示意他过来:“别愣着了,搭把手,咱们先检查下尸体。法医还没到,咱们不能干等着。” 警长虽在情报方面不怎么灵光,但处理刑事案件却是把好手,水平甚至在王德发之上。 听到招呼,他迅速整理了下情绪,走到浴缸旁。 两人蹲下身子,开始仔细查看尸体。 警长小心翼翼地将死者的头从浴缸中轻轻抬起,观察着死者面部的细节。 王德发则专注于死者被反捆的双手,试图从绳索的捆绑方式上找到线索。 “这绳索绑得很专业,手法利落,一看就是老手。”王德发一边说着,一边仔细研究着绳结,“而且用的是水手结,一般人可不会打这种结。” 警长微微点头,目光落在死者肿胀的颈部,轻轻拨开皮肤上的褶皱:“王队长,你看这儿,有一个针眼儿,应该是被人注射了什么药剂,也许这就是凶手控制他,把他溺死的关键。” 王德发凑近查看,认同地点了点头。 死者的身材虽然不高大,但浑身都是精肉,不可能乖乖地任人摆布。 警长的推断很有道理。 两人继续在尸体上寻找蛛丝马迹,一边检查一边交流着看法。 卫生间里安静得只剩下两人轻微的呼吸声和偶尔的低声讨论。 王德发盯着浴缸里那微红的水,眉头拧成了麻花,转头对警长说道:“这浴缸里有血,你说会不会是有鸡跑进来了,这其实是鸡血?” 警长一脸笃定地摇了摇头,语气坚决:“我问过报案那主儿了,他能肯定鸡绝对没进过这屋。” 王德发眉头皱得更紧,喃喃自语:“那就怪了,这血究竟是从哪儿来的呢?” 警长摸着下巴思索片刻,推测道:“会不会是杀手流的血?毕竟死者身上没见着血啊。” 王德发眼睛一亮,顺着思路分析:“要是杀手受伤了,那房间其他地方或者走廊,说不定会有血迹滴落。” 他脑海中灵光一闪,“我明白了,是杀鸡的血干扰了咱们的判断。杀手的血迹肯定在走廊!” 两人对视一眼,心领神会,立刻顺着走廊开始仔细寻找。 警长在辨别血迹方面确实专业,他俯下身,眼睛几乎贴到地面,仔细分辨着每一处可疑的痕迹。 终于,在走廊一处不显眼的角落,警长指 着一小滩暗褐色的痕迹说道:“这是人血,不是鸡血。” 王德发凑近一看,心中一喜,看来离真相又近了一步。 既然有受伤的可能性,就要立即还原是什么导致他受伤。 两人匆匆返回卫生间,像两只嗅觉敏锐的猎犬,开始在这不大的空间里仔细搜寻,试图找出让杀手受伤的部位或是器具。 王德发翻检着角落里的杂物,警长则蹲下身子,一寸一寸地查看地面和浴缸周边。 就在他们几乎要把卫生间翻了个底朝天时,警长在浴缸与地板的缝隙间,发现了一支钢笔。 他伸手将其捡起,递给王德发:“王队长,看看这个。” 王德发接过,仔细端详,眼睛瞬间瞪大,脱口而出:“这是……能够击发的钢笔!” 他对这种东西并不陌生,该枪在工厂组装时就装填好一发子弹,因是一次性使用的武器,不能重复装弹,一旦射击后就完成使命,只能放弃。 故特工们只有在关键时刻才使用它射击。 王德发拧开钢笔后端,果然发现里面的子弹已经击发。 结合之前的线索,他推测道:“看来死者察觉到自己无法脱离魔掌,在最后关头用这支钢笔反击,击中了凶手,这才导致凶手受伤。” 警长点头表示认同:“这么说来,凶手受伤后,匆忙逃离现场,所以才在走廊留下血迹。” 王德发站直身子,一边在脑海中梳理线索,一边给凶手画像:“这凶手绝对是个狠角色,行事冷静,身手也相当不错。从现场的布置和杀人手法来看,他对这里的环境虽然不一定熟悉,但很快控制了局面。而且,他很有可能和被杀的这三人认识。” 他低头看了眼手中那支击发过的钢笔,接着说道:“现在他受了枪伤,虽说不一定击中要害,但要是不及时取出子弹,伤口一旦感染,同样会危及生命。” 王德发转头看向警长,神色严肃地吩咐:“你按照这些标准去安排搜捕。重点排查医院、诊所,留意有没有去处理枪伤的可疑人员。另外,城门口和各个交通要道都派人守好,别让他逃出城去。” 警长连忙点头,应道:“明白,王队长,我这就去安排。” 说完,便急匆匆地转身出门,去调集人手布置搜捕任务。 王德发独自留在卫生间,再次环顾四周,试图从现场,找到更多与凶手有关的蛛丝马迹。 寂静的房间里,突然响起尖锐的电话铃声。 王德发本就神经紧绷,这突如其来的声响,吓得他猛地一颤。 他走出卫生间,目光瞬间投向那部黑色的电话机,听筒被铃声震得微微晃动,发出的铃声好似催命符一般。 此刻这个电话打来,实在太过蹊跷,究竟会是谁? 是死者认识的人,不知晓这里已发生命案所以照常联系? 还是……与凶手有关,对方故意打来试探虚实? 王德发深吸一口气,缓缓走向电话机,每一步都迈得极为沉重,仿佛脚下不是地板,而是布满陷阱。 他伸出手,手指触碰到听筒的瞬间,一股寒意顺着手臂蔓延至全身。 犹豫片刻,他还是拿起了听筒,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镇定:“喂?” 听筒里传来一阵短暂的电流声,仿佛电话那头的人也在犹豫,紧接着,一个模糊不清的声音传来:“王队长,今天的早餐味道如何?” “你是谁?” “我是……呵呵呵……你猜啊!” 话未说完,电话便“咔哒”一声挂断,只留下忙音在王德发耳边回荡。 他握着听筒的手微微颤抖,到底怎么回事? 竟然有人用凶杀现场的电话调戏自己,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忽然,他意识到了什么。 早餐? 自己根本没有来得及吃早餐。 那对方在电话里提到的“早餐”,难道是……难道是指针对他自的那场刺杀? 想到此,王德发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杀手不仅没有离开,反而在暗中观察他,以至于电话打到了这里。 第一千二百七十八章 闵文忠的推测 警长安排完搜捕事宜,急匆匆赶回三楼,刚推开门就瞧见王德发站在电话旁,脸色发白,眼神有些发直,那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全然没了平时的沉稳。 “王队长,您这是咋了?”警长心里咯噔一下,还以为又出了什么岔子,快步走上前追问,“是不是又发现啥不对劲的了?” 王德发猛地回过神,迅速收敛了脸上的失态,抬手理了理衣襟,声音尽量平稳:“没事,刚才琢磨点事儿出神了。” 自己好歹是情报队长,手下折了弟兄,自己又遭人暗杀,若是在这些警察面前露了怯,往后更难撑住场面。 那通神秘电话带来的寒意还没散去,但眼下绝不能露半分破绽。 警长将信将疑地打量他两眼,见王德发脸上又恢复了平日的严肃,便没再多问,只道:“弟兄们都撒出去了,医院那边也打过招呼,一有可疑人员处理枪伤,立马来报。” 王德发点点头,转过身背对着警长时,指尖却在微微发颤。 那电话里的声音像根刺,扎在他心头——对方不仅知道他来了,还精准地拿捏着他的软肋。 王德发深吸一口气,突然转过身。 “老赵,”他刻意加重了语气,“这案子牵扯太深,恐怕不是地方警察能应付的。我刚接到上头密令,这起连环命案得由我们情报科接手,你们……” 他顿了顿,故意停顿出几分威严,“配合做好收尾工作就行。” 这话半真半假,所谓的“上头密令”不过是他临时编的幌子,但从他嘴里说出来,字字带着不容置疑的气场。 闵科长可从来没告诉他让他刻意插手,而是要做成恰好遇到的样子。 警长果然愣了愣,眼睛瞪得溜圆,盼这一刻盼得太久了。 “王队长请放心,我们一定全力配合!” 王德发道:“让技术股的人过来,把屋里屋外所有痕迹都拍清楚,一寸都别漏,尤其是卫生间。” 警长连忙应着安排,刚要说话,又被王德发叫住:“等等。” 他抬眼看向警长,目光扫过对方身上的制服:“找身合身的警服给我,大尺码就行。” 警长彻底懵了,张了张嘴想问什么,对上王德发冷沉沉的眼神,话又咽了回去。 这人刚才还说案子归情报科管,怎么突然要穿警服? 可他不敢多问,接触下来,他算看明白了,这位王队长不好相与。 “是、是!我这就去拿!”警长转 身就往外跑,心里打鼓:穿警服?难道是要扮成警察查线索?这路子…… 很快,警长捧着一套警服回来,还贴心地拿了顶帽子。 王德发接过来,转身到了屏风后,片刻后出来时,警服穿得笔挺,帽檐压得略低,遮住了眼底的锋芒,倒真像个沉稳干练的老警员。 “照片拍仔细了,”他拍了拍警长的肩膀,“拍完再去趟后巷,把那边情况也拍下来。” “明白!” 片刻之后,一个警察举着相机,手指在快门上顿了顿,深吸一口气才按下。 闪光灯在房间里接连亮起,将那些散落的文件、带水渍的脚印都一一定格。 他拍得格外仔细,连墙角蛛网缠着的半片纸屑都没放过,额角渗出的汗顺着脸颊滑下来,也顾不上擦。 王德发则是换了警察的衣服,混在一众警察当中悄悄地溜了出去,在确定无人跟踪之后,寻了个最近的电话。 王德发拨通了电话,里面传出闵科长沉稳的声音:“有进展?” 王德发很纳闷,科长怎么知道是他,没来得及多想,他声音压得很低却很肯定:“是他,错不了。应该是熟人作案?”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才传来闵科长的回应:“盯紧点,不要出事,我马上派人过去支援你,立即把尸体运回来。” “明白。”王德发挂了电话,他没有将自己出事的情况报告,但想必科长已经知道了,或者是不久就会知道。 …… 安全屋的白炽灯泛着冷光,照在房间中央那具盖着白布的尸体上,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王德发站在三步开外,指间的烟燃到了尽头,烫得指尖发麻才猛地回神,随手摁灭在满是烟蒂的烟灰缸里。 他盯着白布下轮廓分明的躯体,喉结滚动了两下。 一个情报站行动组的组长,在特务处也算是一名中层干部了,此刻成了冰冷的尸体。 白布被风掀起一角,露出胡德胜惨白的半张脸,眼睛还微微睁着,像是有什么没说完的话。 王德发猛地别过脸,他和胡德胜不算是很熟,主要是胡德胜在处本部任职的时候,王德发还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外勤人员,与胡德胜打交道的机会并不多。 后来,不知道为什么,胡德胜选择了外放临城,从一名情报队长,干到了现在的情报组长。 王德发跟闵文忠的时间不较长,闵文忠性格内敛,但也对胡德胜赞赏有 加,称其为不可多得的情报人才。 正想着,门开了,是闵文忠走了进来。 “科长!”王德发站的笔直。 闵文忠的目光直接落在了胡德胜的尸体上。 没有任何的表情,好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这一点,王德发是十分佩服科长的,这就叫典型的喜怒不形于色。 “说说你了解的情况吧。” “是……”王德发将自己的发现以及推断一五一十地叙述了一遍。 从头到尾,闵文忠都是背着手,目光停留在胡德胜的脸上。 “熟人作案……” “凶手的身手了得!” “一下子干掉三个人,还能逃脱,心理素质自然是极好的。” 王德发又讲述了电话的事情。 闵文忠这才看向他:“你的意思是说当时他仍然在现场附近?” 王德发用力地点头。 “我怀疑,之前袭击我们的杀手,和杀死胡组长的凶手是一起的。” 这是他在回来的路上想到的。 “说说你的理由!” 王德发略作沉吟,开口道:“其一,便是那个打给我的电话。 其二,我怀疑凶手杀了胡组长,其目的之一就是吸引我出去,然后予以暗杀。” “这第三嘛……”他眨了眨眼睛,“卑职一时也想不出来,不过总有这种感觉。” 分析情报并不是王德发最为擅长的领域,他的特点更多地在于执行。 闵文忠点点头:“你说的这种可能性是存在的。但是有一点,为了你这个目标,不惜干掉胡德胜,是不是……?” 虽然闵文忠只是说了半句话,但王德发已经懂了,这是在说以胡德胜为障眼法,他王德发还不配。 “嘿嘿……科长,我知道我和胡组长没法比。但是,如果凶手本来就和胡德胜有过节呢?” “德发,不错,有脑子了。”闵文忠道,“胡德胜在临城站干得不错,虽然跟吴剑光不大对付,但总体人员不错,便是行动组的张鑫华和王韦忠私下里跟他关系也不错。这么说来,吴剑光有嫌疑喽?” 王德发鬼精鬼精的,吴剑光是临城站的副站长,放到特务处本部也不能算是个小人物,他如何敢妄加评论? 他嘿嘿一笑:“科长,我可没说,我就是提供一个思路。” “这里只有你和我,传不到第三个人的耳朵里!我看你啊,有好处 就挤破头捞,但是这人确实一点也不想担!” 王德发挠着头发,脸色难看:“科长,其实我不是……” 闵文忠摆手打断了他:“好了,我就是开个玩笑。德发,你别放在心上。” “不敢,不敢。希望科长以后多多提点、多多栽培!” “好了,不说这些了。”闵文忠直接结束了话题,“其实,还有一个人有杀害胡组长的嫌疑,这个人你应该熟悉……” 他故意止住不说。 王德发一拍脑门:“哎呀,我怎么把他忘记了。是方如今到了临城倾保站之后,行动组才从老二的位置变成现在稳稳压情报组一头的,吴剑光能够当上副站长,除了他的人脉比胡德胜更加的多之外,还有一个重要原因……” 他故意做了停顿,这才道:“行动组接连破获日谍大案,都跟这个方如今有着莫大的关系,胡组长不可能不知道,要说恨那肯定是有的,只是我想不出的是,出手也应该是胡组长出手对付方如今,可眼下的情形岂不是反过来了?” 闵文忠点点头:“不错,你的分析是对的。我也不认为是方如今干的。而且,他一会儿就要离开南京了,犯不着给自己找这样的麻烦。” 王德发急问:“科长,凶手的事情,你是不是已经有眉目了?” 胡德胜摇头:“不能算是有了眉目,只能当作是一种推测,而且是非常不成熟的推测。” 没有把握的事情,绝对不能说死。 王德发的好奇已经彻底被勾起来了,“科长,这到底还有什么人和胡组长结下梁子了?” “别忘记了,你的那位本家王韦忠可是偷偷地从青岛潜回来了,他是完全有这个能力的!” 王德发顿时惊诧道:“怎么可能是他?不能够啊!” 第一千二百七十九章 出发车站 王德发满脸的难以置信:“科长,王韦忠虽然和胡组长可能有点小摩擦,但要说他杀了胡组长,这实在让人难以相信啊。” 闵文忠目光幽深,缓缓踱步:“德发,你还是太天真。王韦忠偷偷从青岛潜回,本身就疑点重重。 他之前和胡德胜的矛盾,很可能在暗中不断激化。 而且,据我所知,王韦忠最近和一些不三不四的人来往密切,难保不会因为某些利益或是积怨,下此狠手。” 反正上面已经给王韦忠定了性,随便他怎么说。 关键是要王德发相信。 王德发挠了挠头,眉头紧皱:“可王韦忠一直对咱们特务处忠心耿耿啊,再说,他和方如今关系也不错,怎么会突然……” 说到这,他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脸色微微一变,“科长,您不会是想说,王韦忠的事和方如今有关吧?” 闵文忠停下脚步,看着王德发:“方如今现在可是临城站行动组组长,风头正盛。胡德胜一直想打压他,而王韦忠和方如今关系匪浅。有没有可能,方如今利用王韦忠对胡德胜的不满,暗中策划了这一切?” 王德发心中一凛,他深知闵文忠老谋深算,这番话虽无确凿证据,但也并非毫无道理。 可方如今这么做风险很大,而且完全没有必要啊。 如果方如今真的有这种想法,自己还真是看走了眼。 “科长英明!若不是您点拨,我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出来的。” 闵文忠摆摆手:“有时候看似一团乱麻的线索,只需要一个动机就可以理清楚。任何人做任何事都有他的动机,查清了动静,才能知道做事的基本逻辑。” “科长,您需要卑职做什么?” 如果能借此搬倒了方如今,就是给行动科沉重的打击,以后情报科就扬眉吐气了。 “其实很简单,你现在就去派人散布消息,说有人在南京看见了王韦忠。 而且,甚至看到他和方如今偷偷见面。” “可是,科长,方如今就要走了,这一切还来得及吗?”王德发有些担心。 “笨蛋!这些不是你要考虑的事情。”闵文忠骂了句,“马上按我说的去做!” “是!” …… 一大早,行动科科长赵伯钧就接到了一个神秘电话。 “什么,你说什么?” “竟然有这种事?好了,我知道了。继续跟进,有情况随时汇报。 ” 虽然是搞行动的,但在南京也是眼线遍布。 他手底下明的暗的眼线,甚至比情报科的人还多。 胡德胜那栋公寓楼出事后没多久,消息就到了这里。 只不过,死者的身份尚未搞清楚。 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这件事跟情报科,特别是王德发有关联。 眼线亲眼看到王德发去了现场,而且是非常的狼狈。 赵伯钧稍稍动用了些关系,便搞清楚了王德发一大早遭到了暗杀。 这在他情理之中,却是意料之外。 杀手果然不是专业的,干活儿拖泥带水,竟然连个王胖子都搞不定。 要是他的行动队员出手,王胖子此时早就成尸体了。 但不管怎么说,也算是给王德发了一个小小的教训。 此人短时间内是不会再嚣张了。 可是,这个被杀死在公寓内的人到底是个什么身份呢? 如果知道了此人的身份,就可以利用其做些文章。 想到此,赵伯钧立即给辖区分局打了个电话。 他很快就问清了出警的警长。 当即,立即吩咐备车,要直接询问警长。 走到办公室门口,又忽然站住,转身抓起电话,拨通。 将自己所知道的消息一股脑地通报给了方如今。 方如今深感南京处本部,行动和情报二科斗得远比他们临城要厉害的多。 本来,这是要出发了。 戴建业和戴雷平作为贴身侍卫,如临大敌。 即便在出发前,兄弟二人依旧没有放弃让他更换车辆、路线,甚至是行程。 方如今已经得知江离被安全转移走了消息。 江离的姑姑派了人,准备送江离直接到临城。 但半路就跟丢了,只得如实向夫人报告。 夫人没了辙,向方如今求助,她最担心的是侄女被人绑架。 方如今告诉她自己掉包也是迫不得已,都是为了江离的安全。 夫人听了这才把心咽到肚子里。 “组长,一切都准备就绪了,你看?” “既然如此,那就按计划出发。” 戴建业看方如今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心中十分不解。 按理说,这是生死攸关的大事,稍有不慎,就会万劫不复。 可是组长一点都不在乎,似乎这是一次再平常不 过的出行。 酒店周围是安全的,戴雷平布置了狙击手和观察手。 街道两侧也有便衣守着。 即便布下天罗地网,也难保万无一失。 再周全的谋划,也抵不过一念之差、一线疏漏。 人心会变,情报会误,总有算计不到的意外,和照不透的阴影。 真正的凶险,往往就藏在那看似无懈可击的平静之下。 车门应声而开,方如今俯身而入,动作流畅自然。 他刚落座,戴建业已利落地拉拢了厚重的车帘。 车内光线骤然暗淡,与外界彻底隔绝。 那帘布质地密实,从外面望去,只能看到一片深沉的黑。 仿佛一道不可逾越的屏障,将所有的窥探与潜在的杀机都牢牢挡在了外面。 “组长,要不要选备用路线,给对方一个出其不意?”戴建业问。 “不必了。据我所知,杀手虽然厉害,但终究是个一个人,顾及到的范围有限。先开车!” “是!” 轿车缓缓启动,一共是4辆,几乎一模一样。 从下榻的酒店,到火车站大概需要半个小时的车程。 其实,这段路程本不算远,但要穿过闹市区,汽车无法开快。 车子从酒店驶出约莫七八分钟,刚刚拐过两个路口,前方的车流便毫无征兆地凝固了。 戴建业的脊背瞬间绷直,像一张拉满的弓。 他的目光如鹰隼般锐利,飞速扫过前方停滞的车龙、两侧沉默的建筑,以及后视镜。 还好,退路并未被堵死。 右手已悄然按上腰间的枪柄。 这巧合的堵截,太过恰到好处。 戴建业的右手已经扣住了门把。 “组长,我下去看看。”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像弓弦在空气中震动。 “不必。”方如今的声音却异常平稳,他甚至调整了一下坐姿,“他们若真有动作,你下去,正好成了靶子。我们一动,不如一静。” 目光掠过那道厚重的车帘,仿佛能穿透它,看清外面精心布置的棋局。 这停滞的车流,究竟是意外的拥堵,还是猎人收网前的寂静? 他在赌,赌对方的耐心。 也在等,等一个必须由对方先动的破绽。 对方是个经验老道的杀手,一定会选射界非常开阔的狙击点。 但问题是,从酒店到火车站沿途的地形都被戴雷平和戴建业勘察了一遍,并且在关键的位置上安排了自己人。 看似已经万无一失了。 其实不然。 顶尖的杀手出手从来都是意想不到的。 你觉得预判了他的行动。 但最后,你会发现,其实你错了。 “组长,你能不能往下坐坐?” 轿车虽然有帘子遮住车窗玻璃,但轿车本身并不是防弹的。 “这样吗?” 方如今往下塌了塌身子。 “嗯,会这样可以了。” 就在戴建业话音刚落的瞬间—— “砰!” 一声尖锐的爆鸣猛地炸响,并非打在车身,而是精准地击碎了右侧的倒车镜。 碎片溅落的声音清晰可闻。 戴建业浑身肌肉瞬间绷紧,几乎是凭着本能,整个身体猛地侧倾,用肩膀将方如今牢牢抵在座椅靠背与车门的夹角里,用自己的身躯构成一道最后的屏障。 他迅速判断着子弹来袭的方位,急促地低吼:“一点钟方向,高处!” 车外,短暂的死寂后,恐慌如同油入沸水般炸开。 先前散布在街道两侧的便衣们反应极快,数道身影已如猎豹般朝着枪响的大致方位扑去,另几人则迅速收缩,向座驾靠拢,形成护卫圈。 女人的尖叫、男人的呼喊、杂乱的脚步声瞬间将凝固的街道撕扯得支离破碎。 车内,与车外的混乱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方如今异常平稳的呼吸。 他被戴雷平护在身下,眼神却冷静得可怕。 在那狭小的视野里,锐利的光芒一闪而过。 鱼,终于上钩了。 让人意外的是,枪声并没有再响起。 似乎杀手开了一枪之后,就销声匿迹了。 “现在不要轻举乱动,立即更换第二条线路。” 戴雷平瞬间恍然。 他此刻才彻底明白,为什么在出发前,当自己提出直接启用更安全的备用线路时,组长会断然否决。 原来,这最初的路线,这恰到好处的拥堵,乃至这试探性的一枪…… 这一切,可能都在组长的计算之内。 或者说,是他主动引导的结果。 第一条线路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诱饵,目的就是要逼出暗处的敌人,哪怕只是让他们露出一点点痕迹。 命令迅速下达。 训练有素的车队并未因突发状况而混乱,前导车开始有序地指挥倒车,在有限的空间内灵活调整。 不过片刻,整个车队已然调头,果断舍弃了瘫痪的主干道,迅速拐入了侧后方一条相对僻静的街道。 车窗外的景象飞速切换,从混乱拥堵的主街转入略显冷清的支路,仿佛瞬间切换了两个世界。 戴建业紧绷的神经并未放松,反而更加警惕地扫视着新环境。 就听方如今说:“也许这条路才是杀手真正埋伏的地方。” 戴建业讶然:“为什么?” “没错。”方如今的声音依旧平稳,“那一枪未必是真要取我性命,更像是一次精准的试探,逼迫我们做出反应。” 他微微侧头。 “我们急于脱离险境的应急反应,恰恰暴露了指挥核心所在。现在转入这条预备路线,看似安全,却可能正落入对方真正的伏击圈。他们算准了我们的思维惯性——认为更换的路线才是生路。” 戴建业闻言,心头猛地一沉,握着枪柄的手不由得又紧了几分。 车厢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每一秒都显得格外漫长。 很快,戴建业的额角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方如今却缓缓靠回了椅背,闭上双眼,仿佛在养神。 “他在等。”方如今忽然轻声说道,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点拨戴建业,“等一个我们以为已经安全,精神稍稍松懈的瞬间。” “那我们……”戴建业喉结滚动了一下。 “将计就计。”方如今睁开眼,眸中闪过一丝冷冽的光芒,“让他以为我们中计了。” 2号路线因为绕远的原因,比原来的路程要长一些。 而且,因为穿过贫民区,路上的情况会更加的复杂。 这就意味着,路上的不确定性和危险会成倍的增加。 很快,车队缓缓驶入一条狭窄的巷弄。 两侧是低矮的旧式民房,这里视野局促,没有任何高大建筑,狙击手失去了最佳的制高点,是相对安全的地带。 越往前巷子越窄,仅容两车勉强交错,前方可见一个丁字路口。 到了那个丁字路口,车队好像十分默契的减慢了速度。 第三辆车渐渐靠向右侧。 车灯微微闪了一下。 约莫两分钟之后,整个车队通过了巷子,驶入略微宽敞的街道上。 向自己的侧面看了一眼,戴建业终于松了一口气。 与此同时,蒋进正守在鬼见愁给他选中的狙击位上。 这位置选得极好——狭窄的阁楼斜窗正好截断了他的身影,堆积的旧物在周围形成天然遮蔽。 透过窗格缝隙,整条街道尽收眼底,而外面的人即便抬头细看,也只会以为这是个废弃的角落。 灰尘在透进的光柱中缓缓浮动,这里安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这里恰好位于2号路线的中点位置。 蒋进不知道鬼见愁是怎么推算出方如今一定会走备用路线的。 方才1号路线的枪声他也听到了。 如果那是鬼见愁干的,那么他应该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是无法赶到2号路线上来的。 这对于蒋进来说,无疑是最好的结果。 然而,蒋进却又不敢相信,神通广大的鬼见愁会在这次行动中如此的草草收场。 直觉告诉他,鬼见愁一定还有后招。 就在这时,他从狙击瞄准镜里惊讶地发现。 街道对面另一个阁楼斜窗后,有影子在晃动。 第一千二百八十章 困惑 那扇低矮的木窗半开着,黑黢黢的像张开的嘴——当初确实考虑过那里,距离更近,胜在直接。 可最终放弃了。 此刻他暗自庆幸这个决定。 那边窗户开口太窄,左右视野都被腐朽的窗框卡死。 若选在那里,只能死死盯住街道固定的一隅,再无辗转余地。 可此刻,对面那扇本应空置的阁楼窗后,竟有人影一晃! 那身影移动的姿态太过警觉,绝非普通住户。 蒋进立刻压低呼吸,将瞄准镜缓缓转向那个熟悉的窗口。 灰尘在光线中浮动,那人影却如同鬼魅,将头伏下去。 片刻过后,蒋进扣在扳机上的食指微微发僵。 那个被他亲手否决的位置,此刻正藏着另一双眼睛。 正在观察,便听到下面楼梯传来脚步声。 隐藏的这个阁楼原本住了人,但几个月前就搬走了,空置数月,连水电都断了。 而且房东也不可能这么早过来。 蒋进拔出手枪,屏住呼吸,听着那脚步声在门外停顿。木门被敲响时,他握枪的手又紧了几分。 “有人吗?您订的馄饨好了!”门外传来带着口音的喊声。 就在这句话落下的瞬间,蒋进突然意识到不对劲—— 这条街东边确是有个馄饨摊,既做堂食,也外送。 脚步声开始在门外缓慢移动。 木质地板发出轻微的吱呀声。 蒋进缓缓移动到门侧,透过门板的裂缝向外窥视。 角度的问题,什么都看不到。 那人嘀咕了几句,就转身走了。 蒋进立刻意识到,这碗“馄饨”来得太不寻常。 这是有人在借着送馄饨在试探他。 一道冰冷的直觉刺中了他——自己方才的位置,恐怕已经暴露了。 他没有发出声音,但是移动了位置。 对于专业的杀手狙击手而言,即便目标有轻微的位置移动,都逃不过他们的眼睛。 一定是对面阁楼里的人。 蒋进立即猜到了,那里应该就是胁迫自己配合刺杀行动的杀手。 目光死死锁住对面那栋西向的阁楼。 朝阳正从自己身后升起,将金色的光芒泼洒在整条街道上,也毫不留情地直射进对面的窗户。 这很不合理。 这是一条南北向的街道 ,清晨时分对面西侧完全暴露在逆光中。 瞄准镜的镜片在强光下极易产生反光。 暴露位置不说,刺目的光线更会严重影响瞄准。 这对狙击手而言是致命的缺陷。 可杀手偏偏选择了那里。 他与自己形成交叉火力,确实能完美封锁这条街道。 但蒋进清楚,自己绝非对方可靠的搭档。 那个杀手应该心知肚明,自己是被胁迫而来,随时可能反水。 既然如此,他为何要将自己,暴露在一个潜在叛徒的枪口下? 又为何要选择一个先天不足的狙击位? 除非…… 蒋进心头一凛。 除非那个位置,根本就不是为他真正的狙击而准备的。 那微弱的反光,或许本就是故意让他看见的。 那个位置存在的意义,或许从来就不是为了精准狙杀。 而是为了……监视他,测试他。 或者,将他置于另一个早已安排好的枪口之下。 这个念头让他背脊发凉。 他不再看向街道,而是开始缓缓移动枪口,小心翼翼地扫视对面阁楼两侧的建筑,以及自己所在阁楼周围的制高点。 杀手经验老道,从不做无谓的冒险。 这个看似愚蠢的选择背后,一定藏着更深的杀机。 正想着,木质楼梯再次传来脚步声,比先前更重、更急促。 蒋进的心脏猛地收缩——这绝不是送餐小贩。 脚步声毫无停顿,目标明确地直冲顶楼。 他握紧了手枪。 强烈的危机感攫住了他,几乎要推开这扇薄弱的木门直接冲出去。 可理智死死拽住了他的动作——对面阁楼里,杀手的枪口或许正等着他自乱阵脚。 门外,那脚步声已停在门前。 没有敲门。 “先生,您的包子,刚出锅的。” 送包子的? 刚试探过馄饨,转眼又来个包子——这简直是把他的谨慎按在地上摩擦。 一股被戏弄的怒火直冲头顶。 既然这般信不过他,何必大费周章逼他来当这个“助手”? 这反复的试探里,透出的不是谨慎,更像是一种……刻意的玩弄。 蒋进忽然意识到,自己或许从始至终都理解错了在这场杀局中的角色。 …… 就在蒋进被接连试探搅得心神不宁之际,车队已悄然驶入了这条南北向的街道。 四辆黑色轿车保持着严整的队形,顺序与出发时别无二致,正由南向北匀速驶来。 它们行进得异常平稳,车速均匀得如同用尺子量过,不疾不徐地逼近。 再有片刻,就将完全暴露在两个阁楼构成的交叉火力之下。 就在这时,异变突生! 一辆满载木桶的骡车猛地从右侧岔路冲出,受惊的骡子双眼赤红,拖着沉重的车体发狂般冲向车队。 几乎同时,一股浓烈刺鼻的恶臭随风弥漫开来——那车上载的显然是夜香肥料。 首车司机反应极快,猛打方向靠向右侧墙根。 喇叭声急促响起,试图警示后方车辆。 但骡车冲势太猛,惊得路边行人惊叫着四散躲避,整条街道瞬间陷入混乱。 忽然,受惊的骡车在狂奔中猛地撞上了街边支撑雨棚的木制廊柱! 伴随着令人牙酸的断裂声,碗口粗的廊柱应声而断,腐朽的雨棚哗啦塌下半边。 骡车在惯性下猛地侧翻,沉重的木桶轰然砸在地上,瞬间破裂。 黏稠腥臭的粪水混着残渣泼溅开来,如同在地上泼开一幅污秽的画卷,恶臭顷刻间浓郁了数倍。 翻倒的车体和不绝哀鸣的骡子,恰好横亘在街道中央,如同一道污秽的屏障,将车队的前行路线彻底堵死。 头车的行动队员狠狠捶了下方向盘,低声咒骂:“真他娘的邪门!出门没看黄历,这都第二回了!” 污秽的街道中央,翻倒的骡车、挣扎的牲口和泼溅的秽物组成一片狼藉。 浓烈的恶臭几乎熏得人睁不开眼。 就在头车行动队员怒骂的瞬间,一个更关键的发现让他脊背发凉—— 那翻倒的骡车前方,缰绳空荡荡地垂在地上。 车把式根本就没出现 这根本不是意外,是有人故意制造混乱,精准地掐断了他们前行的路线! “倒车!快倒车!” 后车司机立即执行。 然而令人意外的是,后方巷口空空荡荡,并无任何车辆或障碍物封堵退路。 这反常的畅通,反而让所有人的心都揪紧了—— 等车队退后离开之后,原本冲出骡车的那个路口,才缓缓走出一个戴着棉帽、皮肤黝黑的青年。 正是黑无常。 他终究放心不下独自涉险的蒋进。 尽管对方再三反对,他还是凭着对兄弟行事风格的了解,以及多年执行刺杀任务的敏锐,大致锁定了蒋进可能埋伏的区域。 纵然无法直接找到那个隐秘的狙击点,但他有他的办法。 在判断出方如今的车队最可能经过的路线“上游”,他选中了这辆停靠在路边的用来收夜香的骡车。 用刀尖在骡子臀上轻轻一刺,便足以制造一场精准投送的“意外”。 他的目的很简单:不惜一切代价,阻止车队进入那条有埋伏的街道,进入那个兄弟设下的、为方如今准备的杀局。 他不知道这能改变多少,但他必须做点什么。 此时,看着远去的车队,黑无常嘴角微微勾起,自言自语说:“目标都没有了,看你还刺杀谁?!” 另一边,蒋进伏在窗口,呼吸不自觉地放轻。 按照预定时间,车队早该驶入这条死亡走廊,可直到现在都看不到车队的影子。 就在他疑窦丛生时,对面阁楼的人影又是一闪——这次的动作快而决绝。 随即,那扇窗后彻底归于沉寂,再无异动。 走了? 蒋进的心猛地一沉。 杀手竟在行动前最后一刻主动撤离? 不对! 这绝非临时起意。 他迅速排除了自身暴露的可能,唯一的解释是——计划有变了。 为何发生了变化? 车队未能按预定时间出现,说明路线在最后关头发生了变更。 杀手不得不调整行动计划。 想到这里,蒋进不再犹豫。 他利落地拆卸狙击步枪,金属部件被沉稳地装入铺着绒布的皮箱。 合上箱盖,锁扣发出轻微的“咔嗒”声。 他侧耳贴在门板上,凝神倾听片刻。 门外一片死寂。 深吸一口气,他轻轻拉开插销,木门无声地滑开一道缝隙。 他提起皮箱,侧身闪出阁楼,反手将门轻轻带上。 顺着老旧的木质楼梯蹑手蹑脚地向下走。 每一步都踩得很轻,避免发出吱呀声。 终于到了一楼,并未遇到早起的邻居。 站在门口左右扫了一眼,便朝着车队可能驶来的方向快步而去。 蒋进刚刚离开,一个头戴黑色礼帽、帽檐压得很低的男子,从斜 对面的巷子里钻出来,径直走进了他刚刚离开的门洞。 那男人手里也拎着一只皮箱,款式大小与蒋进手中的几乎一模一样。 男人往后看了一眼,迈步走上了楼梯。 第一千二百八十一章 乱战 新来的这个男人正是胡德胜找来的杀手。 此时在蒋进的狙击位,多少有点鸠占鹊巢的意思。 他迅速调整好自己的位置,将手中那把特制的狙击枪架好,仔细校准着射界。 在他眼中,蒋进虽有几分本事,但到底还是嫩了点,轻易就中了他的调虎离山之计。 杀手打量着四周,这里视野开阔,确实是个绝佳的狙击位置。 下面大街上的一举一动都尽收眼底,只要目标一出现,他有十足的把握能一击必杀。 即便蒋进敢去告密,车队也必须要通过这里,才能换到另外一条街上去。 忽然,杀手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 这个行动让蒋进参加进来,反倒是比以前计划的要好玩的多。 楼下,让他没有想到的是,蒋进又折返回来。 他和方如今之间是有约定的。 在每条线路上都有一个紧急联络点。 那里,有方如今安排的人等候。 蒋进立即将前方狙击点的位置告诉了接头人。 而接头人立即启动了紧急程序。 让蒋进欣慰的是,方如今的车队虽然确定走这条路,但此刻并未到。 一切还来得及。 他立即折返回来。 没有缘由的,觉得原来的地方有种不确定的危险。 就在再次返回的时候,忽然见到一个熟悉的背影钻进了方才他隐藏的那栋楼里。 他怎么来了? 背影的主人正是自己的好友兼搭档黑无常。 他明明不让黑无常过来帮忙的。 可是,这个家伙根本没有听进他的话。 该死! 蒋进拎着皮箱就追了过去。 然而,另一幕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 一个戴着黑色毡帽的男人抢在他前面,也进了那栋楼。 而,这个背影也很熟悉。 蒋进放缓脚步,随着脑子的思索,那个模糊的记忆渐渐清晰起来。 他不由地倒吸了一口冷气。 竟然是他! 在临城的时候,蒋进倒是经常见到王韦忠。 但自从王韦忠调任南京特务处本部任职后,两人就再也没有见过。 而方如今在之前的谈话中,有意无意暗示他王韦忠可能出事了。 难道王韦忠也是奔着方如今来的。 但是这理由看上去不太成立。 毕竟,两人是师兄弟,私人关系一直不错。 蒋进百思不得其解。 一停顿的工夫,王韦忠已经进了楼。 如果仅仅是王韦忠一个人,蒋进自然不会凑热闹。 但黑无常也在里面。 蒋进几乎没有任何的犹豫,便跟了进去。 楼道里黑乎乎的,能听到上方楼梯上的脚步声。 凭经验,应该是王韦忠的脚步。 楼上阁楼,杀手耳廓微动,捕捉到楼梯上传来的细微脚步声。 他眼神一凛,如同嗅到危险的猎豹,瞬间无声地收回狙击枪。 右手抽出带着消音器的手枪,左手反握一把寒光闪闪的短刀,身体如一片落叶般悄无声息地贴到门旁的墙壁后,屏息凝神。 脚步声在门外停顿,他的肌肉也随之绷紧,做好了随时发动致命一击的准备。 黑无常对这座建筑的格局虽然称不上了如指掌,但当初蒋进筛选狙击点时,他曾帮着参谋过,对这条备用路线上的几个备选位置都做过评估。 确实是这条街上最好的位置了。 他悄无声息地摸上三楼,来到那间熟悉的阁楼门外。 木门紧闭,但他只扫了一眼门缝下的光线和门把手上细微的痕迹,心头便是一沉——里面有人。 他稳住呼吸,没有直接推门,反而屈指在门板上轻叩两下,压低声音道:“蒋进,在不在?是我!” 门内一片死寂,连呼吸声都听不到。 黑无常继续用自然的语气说道:“我知道你在里面。不用开门,我就在楼下守着。如果有麻烦,我会替你挡住。” 说完,他竟毫不犹豫地转身,脚步声清晰地朝着楼下走去。 这不仅仅超出了杀手的意料,也完全出乎了王韦忠的预料。 王韦忠原本正悄无声息地跟在黑无常身后,眼看对方停在目标门外,以为即将发生接触,自己正好螳螂捕蝉。 谁知黑无常竟突然折返! 王韦忠反应极快,立即调头,想抢在黑无常下楼前先退到下一层隐蔽起来。 可他的脚步刚刚踏下两级台阶,眼角余光就瞥见下方楼梯拐角处,一个人影倏地一闪! 下面竟然还有人? 王韦忠心里猛地一惊,动作瞬间僵住。 此刻被夹在了折返的黑无常与楼下未知的来人之间,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 不过他反应极快,快步沿着二楼的走廊走去。 走廊里光线昏暗。 他迅速扫视,选中了一处堆放着破旧杂物的角落,那里恰好位于一扇破窗投下的阴影中。 他闪身隐入杂物之后,屏住呼吸,将自己完全融入这片昏暗与杂乱之中,只留一双锐利的眼睛,透过杂物的缝隙,紧紧盯住楼梯口的方向。 腹部的胸口仍旧在往外渗血,疼痛通过伤口,放大传导到大脑。 王韦忠咬牙忍着,一声不吭。 蒋进正提着皮箱小心翼翼地向楼上摸去,而黑无常也刚好从三楼快步下行。 两人在楼梯拐角处几乎同时察觉对方,黑暗中只见模糊人影,心中俱是一惊! “唰!”蒋进右手闪电般举起。 黑无常也同时侧身,手臂抬起,一个标准的瞄准姿势瞬间成型。 两支枪口在昏暗光线中互相指向对方。 然而,就在这剑拔弩张的一刹那,两人都凭借极其熟悉的身形轮廓和动作习惯,瞬间认出了彼此。 “是你?” “怎么是你?” 几乎同时压低声音惊呼,随即又同时缓缓放下了枪口。 但眼中的警惕并未完全消散,反而掺杂了更多的疑惑和凝重。 蒋进一把将黑无常拉到墙边阴影里,声音压得极低:“刚才有人跟在你后面上来。” 黑无常眉头一拧:“不是你?” “另有其人!”蒋进喉结滚动,“看背影……像是原本调去南京的王韦忠。” 黑无常眼神骤变,目光锐利地扫过四周。 那人既然在他们之间消失,而蒋进并未撞见,说明…… “他在二楼。”黑无常得出结论,但随即抓住蒋进手臂,语气更加凝重,“还有更要紧的事——阁楼里有人。我没听到动静,但我肯定里面有人。还以为是你!” 蒋进心中猛地一沉。 他刚刚撤离不过片刻,狙击位就被人占了。 此时此刻,那间阁楼唯一的用途,就是作为猎杀方如今的刑场。 “我上去。”黑无常按住蒋进的手臂,“他不认识我。我可以假装成你,让他放松警惕。” 蒋进却猛地摇头:“不行!里面的人很可能是杀手,我跟他交过手,此人厉害的很,你不是他的对手。” 黑无常道:“别忘了,刚才他听到我的脚步声。换人上去,他立刻就会察觉。” 蒋进一时无语,他太了解那个杀手的谨慎和敏锐了。 自己上去,还真有可能让他发现。 只是……即便黑无常上去,也打不过杀手。 而且,楼里还有个意图不明的王韦忠。 这个局该如何破? 蒋进一时间也没了主意。 黑无常见状,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别犹豫了!至少我能上去干扰他,给你创造机会。你在下面替我掩护!” 蒋进还未来得及阻止,黑无常已果断转身,脚步向三楼走去。 然而,就在黑无常的身影消失在楼梯拐角不过两三秒,三楼的阁楼方向骤然传来一声沉闷的枪响! “砰!” 蒋进的心脏瞬间抽紧,几乎停止跳动。 这是狙击步枪的声音。 紧接着,是木门被猛力踹开的碎裂巨响,以及另一声枪响。 随后是黑无常一声压抑的痛哼! “呃……” 出事了! 蒋进脑中一片空白,身体却已本能地行动起来。 他丢开碍事的皮箱,手枪上膛,如同猎豹般猛地向上冲去! 就在他冲上三楼楼梯口的瞬间,恰好看到黑无常踉跄着从阁楼门口倒退出来,右手死死捂住左肩。 而他刚才踹开的木门内侧,一个模糊的人影正冷漠地举着枪,枪口再次对准了黑无常的胸口! “小心!”蒋进嘶吼一声,来不及精确瞄准,抬手就朝着门内人影方向“砰!砰!”连开两枪! 子弹打在门框上,木屑飞溅。 这逼迫性的射击虽未命中,却成功迫使门内的人影下意识地缩身躲避,为黑无常争取到了致命的半秒钟。 蒋进一个箭步冲上前,左手猛地抓住黑无常的衣领,用力将他向后拖拽,右手枪口依旧死死锁定阁楼门口。 黑无常脸借着蒋进的力道,狼狈不堪地滚向楼梯扶手后的相对死角。 “你怎么样?”蒋进急问,目光不敢离开那扇死亡之门。 “死不了……妈的,里面确实是个硬茬子……”黑无常咬着牙,额头沁出冷汗,但眼神依旧凶狠,“尽管我称呼里面为蒋进,可他还是猜到我会马上踹门……” 几乎在枪响的同时,隐藏在二楼杂物堆后的王韦忠也是浑身一颤。 他原本的计划是静观其变,等待鹬蚌相争。 可这突如其来的激烈交火,完全打乱 了他的节奏。 瞬间的权衡,王韦忠做出了决断——不能留在这里! 楼上的混战随时可能蔓延下来,而他一旦暴露,后果不堪设想。 而且,他最为关心的并不是他们。 而是车队里的方如今。 方才杀手开了一枪。 方如今生死不明。 他必须下去看看。 然后,再立刻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主意打定,他不再隐藏,猛地从杂物后窜出,不再顾忌脚步声,以最快的速度冲向一楼! 此刻,保全自身,才是最重要的。 “楼下!”黑无常虽然受伤,耳朵却灵,听到了楼下骤然响起的急促脚步声。 蒋进也听到了,但他此刻无暇他顾。 阁楼里那个杀手,才是眼前最大的威胁。 他小心地探头,想要观察阁楼内的情况。 “咻!” 一颗子弹几乎是擦着他的头皮飞过,打在身后的墙壁上,留下一个清晰的弹孔。 对方枪法精准狠辣。 “他出不来,我们也进不去。”黑无常靠在墙边,撕下衣襟用力按住伤口,快速说道,“他在里面占着地利。” 蒋进背靠着墙壁,剧烈地喘息着。 好友受伤,杀手近在咫尺,楼下还有不明身份者逃离……情况糟糕到了极点。 但是,好在应该很快就会有支援的。 只是……蒋进同样担心方如今会出事。 杀手的枪法是一流的。 这样级别的杀手对射击目标时,往往只需要一枪。 “希望如今不要有事!” 而阁楼里的杀手,此刻也一定在重新评估形势。 方才,他在开枪的一刹那,透过瞄准镜,清晰地看到子弹击穿了目标车辆的后窗玻璃。 车窗应声出现一个规则的圆孔,周围辐射出蛛网般的裂纹。 然而,那厚重的深色车帘严实地遮挡着,将车厢内部的情况完全隐藏。 子弹穿过帘布后,再无任何视觉反馈。 杀手嘴角抿成一条冷硬的直线。 他对自己的枪法有绝对的自信。 弹道轨迹经过精密计算,穿过玻璃和帘布后,将会精准地射入后排座位上人体的要害部位。 他十分肯定,只要那帘子后面坐着人,无论那是谁,此刻都必死无疑。 他不需要 看到鲜血和尸体,狙击手的逻辑很简单:在那种密闭空间内,没有人能躲过这样一发索命的子弹。 他保持着瞄准姿势,呼吸平稳,等待着车队因这突如其来的袭击可能产生的混乱。 那将是他确认战果,甚至寻找补枪机会的下一瞬间。 但让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门外来了个该死的家伙。 彻底地打乱了他的计划。 撤退的路线被封死了。 用不了一两分钟,车队上的特务就会冲进来。 到了那时,才是真正的插翅难逃。 狭窄的楼梯间里,暂时陷入了一种诡异而紧绷的寂静,只有黑无常压抑的喘息声和楼下渐渐远去的脚步声清晰可闻。 然而,这寂静之下,是即将再次引爆的致命危机。 阁楼门口忽然悄无声息地滚出一个黑乎乎的小圆球,沿着楼梯台阶一级一级地向下弹跳。 “手雷!” 蒋进眼角的余光瞥见,瞳孔骤然收缩,骇得魂飞魄散! 根本来不及思考,一把拽住受伤的黑无常,用尽全身力气向楼下扑去! 两人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摔下楼梯,在黑无常压抑的痛哼和身体撞击楼板的闷响中,狼狈不堪地刚刚滚过二楼的转角—— “轰!” 巨大的爆炸声猛地灌满了整个楼梯间! 灼热的气浪夹杂着木屑、碎石和灰尘从他们头顶呼啸卷过。 整栋楼仿佛都随之震颤,耳朵里瞬间只剩下尖锐的耳鸣。 尽管他们所处的位置低于爆炸中心,躲开了致命的破片和冲击波核心,但剧烈的震动依然让两人五脏六腑都像是移了位。 蒋进趴在满是灰尘的地上,咳出一口带血的唾沫,只觉得天旋地转。 “你……你没事吧?” 黑无常缓缓脑袋:“死、死不了!” 爆炸的烟尘尚未散去,沉重的脚步声已从三楼疾冲而下! 杀手如同索命的恶鬼,借着爆炸的余威,身影在弥漫的灰尘中显现。 手中的枪口已然对准了下方暂时还未缓过来的两人。 “小心!” 黑无常虽被震得头晕眼花,眼角瞥见那自上而下的杀意,几乎是凭着本能,猛地将身旁还在试图爬起的蒋进往墙角更深处一推! “砰!” 枪声几乎同时响起。 黑无常身体剧烈一颤,左腿 大腿处瞬间爆开一团血花。 蒋进目眦欲裂,怒火瞬间压过了身体的眩晕。 他几乎是靠着肌肉记忆,抬手就朝着楼梯上方那个模糊的身影连续扣动扳机! “砰!砰!砰!” 子弹呼啸着打在楼梯木板和扶手上。 这突如其来的、不顾一切的反击,带着一股玉石俱焚的狠劲,竟暂时压制住了杀手。 杀手显然没料到下方两人在经历爆炸后还能如此迅速地组织反击,尤其是蒋进这拼命的打法。 他被迫中止了下冲的势头,灵活地向后一闪,退回到了二楼通往三楼那段楼梯的转角平台,利用楼梯的结构暂时隐藏了身形。 蒋进趁机迅速移动到黑无常身边,将他拖到相对安全的射击死角,看着他腿上不断涌出的鲜血,眼睛一片血红。 “妈的……又受伤了。没事……还死不了……”黑无常咬着牙,额头青筋暴起,试图挤出一个笑容,却比哭还难看。 暂时的安全只是假象。 杀手就在上方不远处,像一条毒蛇盘踞着,随时可能再次发动致命一击。 杀手确实没有给他们任何喘息之机! 借着蒋进更换弹匣的刹那,他如同阴影般再次从平台转角闪出,一边稳健地向下开枪压制,一边快步向下冲来! “砰!砰!” 子弹精准地打在蒋进和黑无常藏身的墙角两侧,溅起的碎石打在脸上生疼,压得他们根本无法抬头。 脚步声越来越近。 蒋进心急如焚,试图冒险探头还击,却被密集的火力死死按住。 黑无常强忍剧痛,试图举枪,但失血让他的手臂剧烈颤抖,失去了准头。 杀手如同冰冷的杀戮机器。 他确信,下一次探头,就是这两只困兽的死期。 果然,墙角后,一个脑袋探了出来。 杀手眼中杀机迸现,扣在扳机上的手指骤然发力! “砰!” 第一千二百八十二章 坏消息 一分钟前。 杀手确信,下一次探头,就是这两只困兽的死期。 汗水沿着杀手的额角滑下,但他持枪的手稳如磐石,整个世界的喧嚣仿佛都已远去,只剩下视线中那个即将出现的目标。 他的呼吸轻不可闻,全部精神都凝聚在扣住扳机的食指上,等待着猎物最后的躁动。 下方墙角,蒋进背靠着冰冷潮湿的墙壁,胸腔因缺氧和紧张而剧烈起伏。 黑无常粗重的喘息和压抑的呻吟就在耳边,腿上和肩头的伤口还在不断渗血,在地面洇开一小片暗红。 “不能等了……我吸引他,你找机会……” 黑无常脸色惨白如纸,声音嘶哑微弱。 他试图挪动身体,想为蒋进创造哪怕一丝机会。 “别动!”蒋进低吼,一把按住他。 看着兄弟受伤,一股混杂着愤怒、绝望和狠厉的血气直冲头顶。 就是现在! 蒋进猛地吸了一口气,不再犹豫,身体如同压紧的弹簧,骤然从墙角探出,手中的枪口迅速指向楼梯上方—— 几乎在他身影出现的同一刹那! “砰!” 杀手扣下了扳机! 子弹出膛,带着他必杀的意志,精准地射向蒋进暴露出的头部。 然而,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几乎与枪声同步。 原本瘫软在地的黑无常,不知从何处爆发出最后一股骇人的力量,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 完好的右腿猛地蹬地,用尽全身力气,合身撞在蒋进的腰侧! “呃!” 蒋进只觉得一股巨大的力量从侧面传来,探出的身体瞬间失去平衡,被撞得向侧面踉跄栽倒。 与此同时。 他清晰地感觉到肋部一阵灼热的刺痛,仿佛被烧红的烙铁狠狠擦过—— 杀手那颗原本瞄准他头部的子弹,险之又险地撕裂了他侧面的衣服和皮肤,带出一道血槽,最终擦着他的肋骨飞了过去! “噗!” 血花从蒋进肋下溅出,剧痛传来。 但他知道,这仅仅是皮肉伤,不足以致命。 黑无常这舍命一撞,救了他! 而那颗偏离了原本轨迹的子弹,去势未减,带着尖锐的破空声,直接打在了蒋进身后墙角一处裸露的、用来固定楼梯扶手的生铁铸件上! “铛!” 一声清脆刺耳的金 铁交鸣之声炸响! 坚硬的生铁表面瞬间被凿出一个小坑,火星四溅。 子弹的铜质披甲在巨大的动能下变形、碎裂,以一种完全无法预测的刁钻角度,猛地反弹出去! 击碎了一家住户门上的玻璃。 黑无常手中的枪也响了。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完全超出了杀手的预料。 他志在必得的一枪落空,眼中刚刚闪过一丝惊愕。 子弹如同索命的幽魂,瞬间就扑到了自己面前! 太快了!快到他甚至连规避的动作都做不出来! “噗嗤!” 一声沉闷的、不同于击中墙壁的异响。 杀手只觉得右肩胛处猛地传来一阵钻心的剧痛,仿佛被一根烧红的铁钉狠狠钉了进去! 巨大的冲击力让他上半身不由自主地向后一仰,整条右臂瞬间失去了所有力气,变得绵软无力。 “呃啊……”一声压抑不住的痛哼从他牙缝里挤出。 他低头,只见右肩靠近锁骨的位置,一个狰狞的血洞正在迅速向外涌出殷红的鲜血,瞬间染红了他深色的衣襟。 “当啷……” 他再也无法握住那支沉重手枪,武器脱手落下,在楼梯上撞击出几声空洞的回响,最终卡在了楼梯缝隙里。 “杀手中枪了!”栽倒在地的蒋进,忍着肋部的剧痛,恰好将这不可思议的一幕尽收眼底。 他虽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杀手那瞬间僵直的身体、爆开的血花以及脱手掉落的武器,清楚地表明——这个冷酷的杀手受伤了! 而且伤得不轻! 战机稍纵即逝! 蒋进眼中厉色一闪,根本顾不上检查自己的伤口,就着侧倒在地的姿势,抬起手臂,对着楼梯上方那个因剧痛而动作迟滞的身影,毫不犹豫地扣动了扳机! “砰!砰!砰!” 连续的枪声在狭窄的楼梯间再次爆响,子弹带着蒋进的愤怒,呼啸着射向杀手。 虽然姿势别扭,精度不高,但强大的火力压制和逼人的气势,瞬间将受伤的杀手笼罩。 “妈的!”杀手心中怒骂,左臂下意识地护住头脸,子弹打在他身侧的墙壁和楼梯扶手上,溅起碎屑。 由此,彻底失去了主动权。 继续留在这里,不仅杀不了目标,自己很可能被这两个突然爆发的家伙乱枪打死,或者被即将冲进来的特务堵个正着! 任务失败了! 尽管有万般不甘,但强烈的求生本能还是占据了上风。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借着蒋进一个弹匣打空、需要更换的短暂间隙,杀手强忍着剧痛,用未受伤的左手猛地一撑栏杆,身体踉跄着向上,退向三楼的阴影之中。 他现在必须立刻找到出路逃离这里,至于那个坏了他好事的黑无常和棘手的蒋进,只能以后再算了! “他跑了!别让他跑……” 黑无常看到杀手退走,但话音未落,剧烈的动作牵动了伤口,疼得他龇牙咧嘴。 “黑子!”蒋进刚换好弹匣,听到喊声回头,看到黑无常这般模样,心头一紧。 他看了一眼杀手消失的三楼方向,又看了一眼受伤的兄弟,牙齿几乎咬碎。 追击? 他自己也受了伤,状态不佳,孤身追上一个受伤的顶尖杀手,胜算渺茫,很可能把自己也搭进去。 而且,黑无常急需救治,再拖下去恐怕…… 就在这时,建筑外传来了纷乱的脚步声,威严的呼喝声由远及近: “里面的人听着,你们已经被包围了!立刻放下武器出来!” 援兵终于到了,但似乎来得又不是时候。 蒋进颓然地靠坐在墙边,看着昏迷的黑无常,又感受着肋间火辣辣的疼痛,最后望了一眼幽暗的三楼楼梯口。 很快,蒋进和黑无常被冲进来的行动队员死死按在地上,冰冷的枪口抵住后脑。 黑无常因失血过多已经昏迷,蒋进肋下的伤口在粗暴的动作下传来阵阵刺痛。 “我认识临城的方如今,他就在南京,他就在车里。” “你认识谁也没有用,给我老实点!” 就在这时—— “砰!” 一声清晰而沉闷的枪响,从街对面传来。 蒋进的头猛地抬起,心脏骤停一瞬。 他对这个位置太熟悉了! 开枪的方向,分毫不差,正是之前杀手选中的、那个可以俯瞰整条街道的西侧阁楼! 那里本该是空的! “对面!枪声在对面!”蒋进不顾一切地嘶吼。 几乎同时,冲进来的行动队员短暂的沟通。 一部分人留下继续控制蒋进和看守昏迷的黑无常,其余人反应极快,如同猎豹般从门口、窗口疾冲而出,直扑街道对面。 脚步声杂乱,呼 喝声四起。 “二组封锁右侧巷口!” “三点钟方向,灰色阁楼!” “注意隐蔽!” “放开我!” 蒋进被死死压在地面上,脸颊贴着冰冷粗糙的地板,只能看到一双双疾速移动的皮鞋和晃动的黑影。 空气中尚未散尽的硝烟味仿佛更加浓重了。 街对面再无第二声枪响传来,只有行动队员迅速散开、逼近目标的细碎脚步声和压抑的指令声。 蒋进猛地挣扎起来,不顾肋间伤口的撕裂痛感,对着压制他的行动队员低吼:“松开!我叫蒋进,是你们方组长的朋友!戴雷平、戴建业都认识我!快去问!一问便知。” 那队员动作一顿,脸上闪过一丝迟疑,手上的力道却不减。 旁边另一名队员闻言,眉头蹙紧。 “方组长好像真有这么一个朋友,要不去问问?” “别急,等支援来了再说。” 时间一秒秒流逝。 蒋进担心黑无常的伤势。 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门外传来。 戴建业带着两个人冲了进来,他一眼就看到被按在地上的蒋进,以及旁边昏迷不醒、浑身是血的黑无常。 “蒋进?放开他!”戴建业立刻下令,随即蹲下身急声问道:“怎么回事?没事吧?” 蒋进一被松开,立刻抓住戴建业的胳膊:“如今呢?车队是不是过去了?刚才那一枪……是从杀手之前选定的狙击点打出来的!他可能还有同伙!” 这几乎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不然杀手不可能有机会从这里再到对面开枪。 时间上不允许,行动队员们也不会给他机会。 戴建业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 蒋进察觉到了什么。 抓着戴建业的胳膊更加用力,甚至开始摇晃。 “你说啊!方如今到底怎么了?” “快说,他是不是出事了?” 戴建业深吸一口气,终于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猜的没错?组长……中枪了。” “什么?” 听到这样的结果,蒋进反倒不信了。 “你骗我!” “他怎么可能受伤?!!!” “伤在哪里?” “是真的!被打中了腹部。”戴建业表情凝重,“现在已经送医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