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天碑》 第615章 新阴 黑雾散去,尘埃落定。 臧无锋丢下别菟,逃走了。 为了防止被大祭司追上来,仗着修为高,他走的是一条险峻的林路。 他一路快跑而下,就在到半山腰的时候,脚底的黑雾彻底消散。 连续多次爆发,失去力量之后的虚弱感,让他一个踉跄。 他不敢多耽误,咬牙向山下跑去。 就在经过一棵参天大树时,他内心一突,紧接着,就见有一根手指戳来。 臧无锋来不及闪躲,被手指戳中了肩膀,顿时右臂卸了力气。 不过,他的右手早已出了问题。 “是谁!” 那人又缩了回去,臧无锋没有轻举妄动,看着眼前的“黑幕”。 那里,月光都照不亮。 哒,哒,哒—— 里面有三个人缓缓走出,他们三角站位,将臧无锋的下山路堵死。 正是晏生三人。 “你们……是其他农夫?!” 臧无锋眯眼,想到了一件快被遗忘的事:他此前被掠夺了“本源”。 “正是。” 晏生淡然,佘文君二人与此同时侧包抄,将臧无锋围在中间。 臧无锋看着他们,目光阴鸷:“你们不是农人,他人呢?” 农夫的阶级不同,“本源”会有明显差异,其带来的压制也就不同。 尤其是农人,能看破农夫。 三人只是使者级的农夫,虽然修为不低,但不可能狩猎他。 毕竟,他是农人。 “农人没来,有我们就够了。” 晏生并不愿意多说,向佘文君两人示意,准备速战速决。 两人颔首,各自酝酿招式。 “狂妄!” 臧无锋被三人的举动惹怒,他堂堂农人,竟被使者当成了狩猎目标。 奇耻大辱! 想到这,他率先发难,用左手轰了过去,目标自然是晏生。 显而易见,晏生是三人之中绝对的核心,若他身死,则此局立破。 晏生有自知之明,他第一次出手就是全力。 砰—— 仅一击,晏生倒飞回去,撞树上才停下,他站着,擦了一下嘴角的血渍。 农夫阶级的压制太强了。 他在八衍气境中已是顶尖的一批人,但依旧不是“半残”农人的对手。 臧无 锋“半残”,原是大衍,先挥霍异象,导致暂时跌入九衍气境。 后又用了两次天魔归来,修为接连下降,进入了虚弱期。 另外,臧无锋的右手也几乎是“被废”了,战力上又折损大半。 不是农夫的七衍绝巅,都让他无法应对,但对农夫,则力压八衍。 见晏生讨不到好,佘文君二人也出手了,她们各自用上了绝招。 佘文君,是幻术与媚功。 涂山夭夭,是毒。 两女没有与臧无锋硬碰,一个施展媚术,一个则是持续上毒。 她们实力不显,但对现在的臧无锋而言,却是最有威胁的。 佘文君身上穿着的极简粉裙,朦胧性感,好似犹抱琵琶半遮面。 她取下头发上的金银双钗,一边神女舞,一边小心翼翼地骚扰。 幻术与媚功双重叠加下,凡人难以抵挡,臧无锋亦是。 他时不时就陷入其中,露出不少破绽。 所以,一旁的涂山夭夭扯下腰间的白绫,在一端绑上了手指大小的小剑。 她将毒药淬在小剑上,每隔几招便重淬,以保证毒性的强度。 涂山夭夭,她就瞄着臧无锋露出的破绽,时不时给他来上一剑。 她,是杀手锏。 对付臧无锋,只能慢慢磨。 主攻位,缠斗抗压。 副攻位,精神干扰。 终结位,不断“蓄力”。 臧无锋对此也只能苦苦支撑,他想要逃,但对面三人同为农夫。 他的阶级压制,无法作用于对方的速度,他现在修为又低,状态又虚弱。 他,逃不走。 晏生三人也明白,所以他们一点不着急,追求一个字——稳。 臧无锋没有任何脾气,甚至装作不行了,想引诱对方激进一点。 硬碰硬,他才有机会。 但晏生不上当,就一直耗。 最终,臧无锋扛不住体内不断叠加的毒,身体陷入了极度虚弱。 本来抗压的晏生一击出乎意料将之轰倒,没有再爬起来。 臧无锋躺着,也只有进出气。 众人依旧谨慎,由涂山夭夭操控着小剑,将臧无锋左手的经脉一一挑断。 佘文君也不放心,将金银双钗射了出去,钉在了臧无锋双腿的关节处。 “接下来,该怎么办?” 再次确 认臧无锋已是砧板上的羔羊之后,涂山夭夭略显兴奋。 晏生看着已是弥留之际的臧无锋:“接下来,就是杀了他。 农人死,按理说‘本源’会被掠夺到烧樗,或筑圃,反哺给其他农人。 但农人不在,就需要一定的时间。 我们趁此将圣教真气注入他的农人玉佩,看我们能不能截留一部分。 ‘本源’,会被农人掠夺之后同化。 但是我们体内截留一部分的农人‘本源’,因同级,或许不会被间接同化。 这样一来,其他农人不会察觉我们有异,我们也可彻底脱离。 就算农人要灵灭我们,我们体内有其他‘无主本源’,可以抗衡。 但这一切的前提,是我们吸收之后没事,即可行……” “如果不行呢?” 事已至此,涂山夭夭多嘴一问。 “那就只有身死道消。” 闻言,晏生想到了他之前做的一次试验:黄泉人的书官。 他验证了棋子级农夫,如果有多方使者级农夫的“本源”,会爆体而亡。 但是,如果他们使者级农夫直接掠夺了农人的“本源”呢? 晏生不甘心就此一生被烧樗农人所掌握,希望渺茫,他也要试一试。 他们先是找出了农人玉佩: 一面光滑。 一面有字——有黑色纹路刻写的,“阴”。 准备好了一切,他们一同倒数了三个数,下杀手。 毫无意外,臧无锋死了。 一股充满威压的“本源”席卷了他们三人,然后离去,向四周逸散。 三人没有迟疑,向玉佩注入了魔气。 随着他们的魔气的注入,玉佩也剧烈颤抖起来,好似随时会炸开。 砰—— 果不其然,玉佩应声碎裂了,一分为三,化作黑雾融入了三人的体内。 与此同时,他们体内的真气出现了变化,像是在斗争。 全力调息之后,最终还是稳定了。 赌赢了。 现在,他们是体内有烧樗\/筑圃和冲阴混合“本源”的农夫。 他们称之为,新阴。 第616章 山上月已眠 山上,月已眠。 随着臧无锋的逃走,山上也陷入了寂静,很多人都低着脑袋不语。 其中,就有祝瑶。 她内心懊悔,不敢看中间那个光头老人,只是咬着嘴唇,等待审判。 光头老人,大祭司,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先和席望交流了一下。 哼—— 待知道这里发生的一切后,他冷哼一声,对着席望轻声吩咐。 “小七,随老夫入内殿。” 席望不理解,但也跟着大祭司走了进去,只留下面面相觑的众人。 内殿。 两人刚走不远,情况一下就不对了。 噗—— 大祭司突然吐出了一口黑血,他扶着墙,脸色也瞬间灰白起来了。 席望想要上前去扶,却大祭司被制止了,他吐出黑血后舒服多了。 他们再向前片刻,来到了殿内的密室——也是大祭司闭关之所。 “大祭司,你这是怎么了?” 待密室石门彻底闭合,席望才关心出声,刚才可把他吓了一跳。 大祭司盘腿坐着,闭着眼,长舒一口气:“如你所见,我也是强撑着。” 席望闻言,神情一下子难看起来。 “我融合不老蛊失败,眼下以气血饲蛊,暂时拥有九衍气境。 不老蛊,短时间内难以融合,需要时间,但我已经没有时间了。 饲蛊后,三个月就会死。 在此期间,我会闭关,全面净化不老蛊,然后,将它交给你。 三个月后,由你来种下。” 大祭司语气平淡,好似漠不关己。 席望欲言又止,最终只化为了一句叹息:“真的没有机会了吗?” “没有了,必死无疑。” 大祭司说到这里,却是宠溺地笑了一下。 “接下来,还要辛苦你一段时间。 我闭关期间,但也是坐镇,把握好机会,你可以动静大一点。 三个月,南疆必须回到正轨。 你要选出可信任的,新的大祭司,长老,自己则居幕后融合不老蛊。 你,未来才是不老山的底牌。” “小七明白了,一切听从大祭司的安排。” 席望没有推诿,他当仁不让。 “嗯。” 大祭司点到为止,又岔开了话题。 “另 外,不论目的为何,千宗,月华庭,他们出手相助了,要回报的。 当年,南疆月华庭被灭的一事非常蹊跷,如果可以,将之查清。” “那件事,小七已知晓了大概。” 席望回应,他这些年也在暗中追查。 大祭司对席望很是满意,欣慰一笑。 “三日后的午时,召集南疆大小寨主,上山,商议蛮族的未来。 至于今夜,在议事厅,先请周穆一行人,千宗人过来。 对了,那个俘虏也带上来吧。” 席望应允,先行告退。 他一出来,所有人围了上去,席望见状,简单说了一下。 大致是大祭司出关太急,还在稳固修为,请众人三日后上山。 众人有些失望,但又理解。 席望没有管众人反应,他走向周穆等人,只见闻人月也醒了。 她带着千宗其他人,正在为三位星君疗伤,看起来他们也没有生命危险。 席望发出了邀请,众人自然是欣然接受,尤其是周穆一行人。 他,正好也有问题。 与此同时,被众人制服的别菟突然惊叫,然后整个人脸色惨白。 他仿佛一下子泄了气,躺在地上不动弹,有一点生无可恋的感觉。 “他们的农人死了。” 闻人月背靠千宗,自然知道意味着什么,即“本源”消散。 “本源”消散,只有两种可能: 一,农人死,“本源”被掠夺。 二,农人将“本源”收回,但一般情况下,农人也会“顺手”灭口。 “走,入内细说。” 闻人月将别菟轻松提在了手上,与席望,周穆等人一同入内。 内殿很大,议事厅亦是。 等周穆等人到的时候,大祭司闭目打坐,已恭候多时。 他听到众人入内,睁眼便看向了闻人月,露出了善意的微笑。 “千宗此番出手相助,不老山感激不尽,想要什么,不老山有的任选。” 闻人月的心结已解,整个人开朗了许多,她哑然失笑,又解释。 “我们与周公子是盟友,他被牵扯其中,我们自然鼎力相助。 至于后面,则是有仇报仇。” 闻人月说到最后,转头轻看了别菟一眼,让其感觉到一阵灼烧感。 大祭司闻言歉然道:“是我们不老山问题 ,诸位,还请见谅。” 说完,大祭司起身鞠了一躬。 众人接受了,他们被人谋划,九死一生,该得到这样的一个道歉。 大祭司而后站直,看向周穆笑道:“听小七说,周公子是月华庭人。” 周穆顿了一下,回复:“正是。” “我不老山曾与南疆的月华庭有过冲突,周公子可知?” “自然是知晓。” 两人说到此里,表情似往常一般舒缓。 见状,席望接过了话茬:“当年的事情,是有阴谋。 此前与祝瑶交谈,从她口中知晓了内情: 彼时,风华盟刚雏形,只有大长老耶桑,圣女祝瑶两位盟柱。 耶桑负责在暗中拉拢不老山的各位长老,而祝瑶则负责拉拢各寨。 其中,耶桑在拉拢六长老何其奴不成后,心生一计。 他动用了所有暗子来抹黑何其奴的兄长,何其贵,及他背后的大寨。 这些人故意干下了很多丧尽天良的事情,全部“栽赃”到了寨子。 其余人,完全不知情。 等月华庭循着他们‘留下’的线索找上门,双方自然是各执一词。 因此,他们闹出了很多事情。 时机成熟后,某一夜里耶桑亲自出手了,他带人封锁了寨子。 包括何其贵在内的寨中人全部屠杀殆尽,他们一把火,嫁祸给月华庭。 接下来,就是: 何其奴上月华庭讨要说法,无果。 月华庭一夜死尽,线索直指不老山。 向天昭(月华庭副庭主)来不老山问罪,败走。 …… 我怀疑,月华庭这件事,尽管有些愚蠢,但可能也是耶桑……” “不是他!” 有浓浓虚弱感的别菟出声打断。 “周使,我知道后面一切,后面的事情,都是我们干的。 农……臧无锋当时与第七寨人一同出手,迅速覆灭了月华庭。 他们现场留下的唯一‘线索’——金红线蛊,也是由第七寨人带来的。 目的,也是嫁祸!” 第617章 南田玉 不老山内殿,议事厅。 南疆月华庭被覆灭一事,分为两个部分: 其一,耶桑做局,用仇恨来拉拢何其奴,让他加入风华盟。 其二,臧无锋入局,他通过第七寨遮掩,顺手铲除了一个阻碍。 其目标,一直是独尊南疆。 对于别菟的“自爆”,周穆也猜到了原因:无非是怕落入不老山的手中。 不老山是玩蛊虫,毒的,落到他们手中,多半是生不如死。 既然如此,还不如让月华庭带走。 “这样……” 席望自然相信别菟所说——他也觉得耶桑不至于如此愚蠢。 众人看向别菟,还不够。 别菟已是孤家寡人,自然和盘托出:“我原先是冲阴农夫,其内之人有: 农人,臧无锋。 副农,枯木老人。 使者五人,我,吕长恭,柯无三,陆奉,黄郊。 余下之人,如黄凶等人皆为棋子。 农……臧无锋,他的志向不在农人相争,而在权利。 所以,他很早之前就在图谋整个远南域,域内各地皆有他的布局: 定南城。 有农人,副农,两位使者在,尽在掌握,是我们的大本营。 巫川界。 曜都知州,是我。 曜都州尉,是我的棋子。 曜都监州,因我们的设套,得罪了雄览,被其杀害,职位空缺。 御界使,是吕长恭。 归山。 第七寨,黄家父子。 黄郊深度参与风华盟,成了四盟柱之一,是我们最重要的一环。 一边,他将各寨不少的人发展成了棋子,备用,几乎是棋子。 比如今夜,这些人也趁乱叛变。 另一边,他通过向命楼多次悬赏各寨人,不断激化蛮族内部的矛盾。 包括不明不白死了的雄览,也是他报信,让吕长恭将之铲除。” 别菟事无巨细地说出来,众人恍然大悟,有一些迷雾终是散开了。 “那农夫……” “此事容后再说,周公子,先说一说你吧,你需要我们不老山做什么?” 大祭司乏了,他还记得席望曾给他说过,周穆一行人是有求而来。 周穆自然没有忘记自己的目的:来南疆,查《不老秘蛊》上的蛊虫。 眼下,既然大祭司人在这里,那么找书就没必要了,可以直接询问。 于是,他将京城中的四大诡案,可能涉及到蛊虫的片段都娓娓道来。 傀儡火案,舞人蛊。 老死案,噬生蛊。 吸血鬼案,不知。 妖兽案,妖人蛊。 因为涉及到了同一伙农夫,不管是不是,周穆都讲得尽可能详细。 他有一种感觉,吸血鬼案也涉及蛊。 “先说你们之前曾派人来问过的噬生蛊,小七曾给你们回复过。 《不老秘蛊》书上,确没有记录噬生蛊,因为其信息有缺失。 不过,老夫曾单独整理一份有缺失的蛊,名为《不老残录》。 小七,看的应该就是这个。 完整的噬生蛊,其记载只有一个人知晓,那就是二长老,南田玉。 只有她这一脉人知道怎么辨别噬生蛊虫,知道特殊的药材是什么…… 只不过,她已经被不老山除名了。” 大祭司说到这里,又自嘲一笑。 “要说,不老山上,对蛊虫最了解的人,并不是我,而是她。” 大祭司接着叹气,没有隐瞒。 “曾经,传奇大祭司,因为私生活瑕疵,辜负了一位长老。 她,后来‘叛变’了。 这位长老抹除了《不老秘蛊》中一部分,这一部分,也只有她熟记于心。 这是她的报复。 此后,她就成了一个特殊的存在。 日月更替,几代人,她们一脉口口相传,将这一部分蛊虫传了下来。 到我们这一代,这一脉的人,是二长老,南田玉。 不过南田玉不是一个安分的人,要不然,她也不会成为二长老。 只不过,后来的某一天,她突然失踪了,杳无音信。 而随着她的突然消失,《不老秘蛊》缺失的一部分也再难补回了。 老夫依稀记得一些蛊虫,详细的难敲定,所以就写了一本残录。 噬生蛊,已知信息只有这么多。” 大祭司说完,周穆颔首回应,他确是收到了一个比较详细的说明。 “噬生蛊的蛊虫,大理寺那边有过记录,我可遣人寻来,交给你们。 至于这个特殊的药材,我们已经确定了,是葵舌花。 其又名向日葵,朝阳花,生长在东北域,葵川界。” 周穆将他知道的也同步出来,席望记下,待后续进一步验证。 大祭司闻言也表示了一番感激,清嗓子,又说到了下一个蛊虫。 “舞人蛊记录在《不老秘蛊》中,常见,不足为奇。 妖人蛊,是个别未开化蛮族的求生之道,他们依此与野兽搏斗。 此蛊冷门,但亦有记载。” 说完这些,大祭司眼睛微眯,他顿了顿,似乎是说到了重点。 “吸血鬼案,有血娘,血医,两种血鬼,血奴,又涉及了一种血珠。 如果说,这个案子也涉及了蛊虫,那么,涉及的绝不止一种蛊。 而是三种: 迷血蛊,离蛊,受蛊人会无比渴望鲜血,需定期饮人血,将蛊虫喂饱。 蛊虫一旦陷入饥饿,人会难以自控。 凝血蛊,离蛊,受蛊人会在不知不觉中被抽走一些的精血,凝成血珠。 偶尔几次,除了身体陷入一定时间虚弱,几乎没有大碍。 血王蛊,合蛊,能自行繁育并控制子蛊,子蛊也嗜血,类似迷血蛊。 血王蛊用于“血脉统治”,通过子蛊反哺,可使受蛊人修为增进。 所以吸血鬼一案中,血娘,血医二人中,必有一人蕴养着血王蛊。 她,是这一切的源头。 其余人,用血珠来代替嗜血欲望的血鬼,是受了血王蛊的子蛊。 无法用血珠代替,必须吸食人血的血鬼,则是迷血蛊受蛊人。 至于血奴,是被血鬼用血液污染的弃子,他们的缺陷太多了。” 介绍完了这三种蛊虫,大祭司停了一下,再度幽幽出声。 “这些蛊虫是成体系的,只有一个人懂,即南田玉。 她,或许与这一切有关。 如果你们要找她,老夫有她曾经的画像,可以帮助你们。” 周穆应下,他眼中闪过了一丝精光。 线索,有了。 南田玉。 第618章 蛮主 山上,大战落幕。 山下,也是终章。 随着臧无锋的死去,冲阴“本源”被掠夺,相关人也失去了力量源泉。 定南卫中,有“铁山”之称的陆奉不小心,被各寨联军找到了。 不过,此时的他,因失去了农夫的力量,极其虚弱。 他率部突围无果,当阵自刎。 另一边,率领巫曜铁骑的吕长恭也一样,他在马上摇摇欲坠。 副将很快就发现了他的异常,当机立断,让其亲兵领其先行突围。 自己,则留下来断后。 各寨联军抓住机会,在付出极大代价后,将剩余的巫曜铁骑歼灭 但此时,吕长恭早已消失。 长夜漫漫,在经历了血与火的磨炼之后,蛮族一方越打越精神。 他们由内而外,扫荡着城内的漏网之鱼,不放过任何一个敌人。 丑时将尽。 被巫曜铁骑击溃的山月军残部也找到了,各寨联军给了他们最后一击。 山月军,也全军覆没。 咯咯咯—— 随着各处的鸡鸣,新的日子到来了。 …… 战后,第一日。 席望颁布了不老山的法令,长生城戒严,各寨子回兵,自行休整。 与此同时,他也展现了自己的獠牙。 第八寨(观漆),第十二寨(骆白玉),第十七寨(徐馗),第二十一寨(阿羞羞)。 四个寨子几乎是同一时间行动。 第八寨,城内巡逻,继续抓捕在逃人员,并维持治安。 第十二寨,修缮坤门与城墙,兼任驻守,防范外敌。 第十七寨,处理所有尸体,并防治瘟疫,以免出现二次伤害。 第二十一寨,安抚民心,主导战后重建,以及救治伤残。 他们,是席望的亲信。 …… 战后,第二日。 各大寨子根据不老山的标准,部分量化,计算此一役的贡献。 各寨的情况不同,有人欢喜有人愁。 与此同时,有不少寨子得到席望的允许,也加入了长生城的灾后重建工作。 当然,还有个别趁火打劫的寨子,被火猴军打上门,所有人成了阶下囚。 席望的杀伐果断,让一些桀骜之人胆寒,纷纷收起了野心。 …… 战后,第三日。 所有人都可外出了,千疮百孔的长生城,再度迎来了生机。 人一多,事情难免会乱了,但席望对此,早早做了安排。 他颁布了一系列有助于恢复民生的法令,由各寨分出人手执行。 半日下来,没有出现太大乱子。 城内,看起来一片祥和。 …… 午时,不老山上。 乌泱泱一大群人坐在下沉广场的石台上,他们表情不一,各有思虑。 很快,内殿开启。 露出了席望的身影,他一个人走在前面,穿着一身鎏金的白长衣。 他的左手手腕上,系着一条红绳。 而右手,却是提着一把佩剑。 不老剑! 有心人的瞳孔一缩,见席望先到坐席处,就在主座旁边坐了下来。 这一幕,不禁让他们浮想联翩。 接下来的人是大祭司,他在三长老莫塔,六长老何其奴的陪同下走来。 而四长老孙涣,五长老全蔚两人低着头,跟在最后面。 他们亦步亦趋,像霜打了的茄子似的。 一行人到了,大祭司入主座,莫塔,何其奴一左一右就近入座。 而孙涣二人,则是站在边上。 大祭司入座之后扫了一圈,看了看天上,突然就说话了。 “午时已到,人应该都到齐了吧,那么,这一次的会议开始: 首先,老夫在此宣布一件大事,不老山,以后交给席望了。 席望,为不老山的第一任蛮主,其地位,在大祭司之上!” 大祭司一语如惊雷,顿时炸了锅。 有年长者当即出言反对:“大祭司不可,祖宗之法不可……” 席望鞠躬,看也没看反对之人,应声道:“席望,定不负大祭司的看重!” “好!好!好!” 大祭司也露出了笑容,连说三个好。 席望起身,转过去看向反对之人,问道:“你,第二十三寨寨主,三日前的夜晚,你们寨子在做什么?” 他的声音不大,却充满了威严。 第二十三寨寨主一下感觉到莫大的压力,支支吾吾解释。 “那日,我们在……” “你们躲在寨子里面,隔岸观火,怎么?怕引火烧身? 你们这些人,有什么资格指指点点?” 席望不想听他的狡辩,直接就说了出来,丝毫不留情面。 “我知道,你们有人不服气,但没关系,你们服不服,不……” “第一寨上下,以山主马首是瞻!” 说话的是一身孝服的图利,他眼眶泛红,显然处于极度的悲痛之中。 不老山一战,蛮熊王图列,死了。 少主图西亲眼目睹父亲的死,郁郁寡欢,将寨内所有事情交给了图利。 哪怕图利是庶出子,哪怕图利与他异母,但图利有能力,这就够了。 “第二寨,也服!” 第二寨出声的是祝武,他依旧那副模样,但眉宇间的张狂少了太多。 至于圣女祝瑶,她也在场,不过因犯事,她低着脑袋,没脸说话。 虽然,不老山没有追究。 除第一寨,第二寨,其他寨也纷纷响应,表示都拥护席望为蛮主。 尤其是那夜参战的寨子,他们事后复盘,自是无比佩服席望。 席望,可是早早就布局了。 不老山,他提前拿到不老剑,笼络长老,安排不老卫。 风华盟,有他的内应,观漆。 各寨,又有骆白玉,徐馗,阿羞羞等人,都是他的亲信。 再说那夜一战,骆白玉在山上撒下迷药,阻止了大规模的自相残杀。 而后手赖冥,越阶击杀柯无三。 山下,他的布置也有,人手虽捉襟见肘,但都恰到好处。 哪怕是无人预料到,半路杀出的臧无锋,席望也有快速的应对方案 事后了解之人,无人不服气。 席望,虽是一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书生,但其谋略,可抵千军。 不老山不只是一个势力,还关系到蛮族,算是一个庞然大物了。 聪明的决策者,至关重要。 席望对于眼下的情况早有预料,他上前,大声宣布。 “我,席望,今为不老山蛮主。” 第619章 此去经年 不老山的商议,很“简单”。 就是席望说,众人听,有众人不明之处,他再来深入解惑。 一天下来,众人只觉得脑瓜子嗡嗡的。 …… 又是几日,不老山大张旗鼓地张榜告示,预示着新时代的到来。 是蛮族一系列的告示,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不老山的调整。 大祭司,祝瑶。 看到这个名字,对于众多不明真相的人,是让他们欢欣雀跃的。 圣姑祝瑶,德才兼备,声名远扬。 但对于知道那一夜真相的人,他们感叹,不由钦佩起席望的胸怀。 大长老,莫塔。 原大长老耶桑已死,二长老早就不在了,自然由三长老莫塔上位。 况且,他还是坚定的拥护派。 二长老,骆白玉。 骆白玉是席望的左膀右臂,琐事代行者,也是其重要的一个底牌。 她被人称为醉姑,与圣姑齐名,有手段,非泛泛之辈。 那一夜,她也做出了极大的贡献。 据说,在那夜之后,她了结了一桩心愿,就卸下了寨主的担子。 她入不老山,为的就是有更多空闲时间,来修复她和妹妹的感情。 三长老,图西。 蛮熊王图列战死在不老山,他一生忠诚,留下的子嗣也英勇无畏。 图西被尊为风公子,又立下了赫赫战功,在图列死后,性格有变化。 他已无心“小”寨,只求大义。 四长老,观希。 观希是火猴王观漆次女,也是席望亲信,带着火猴军鞍前马后。 她与第二十一寨阿羞羞合力,在坤门下,将反叛的环蛇军剿灭。 灾后重建,她也自告奋勇。 五长老,阿会乐。 第九寨少寨主,被尊为山公子,是痴儿,心思纯净,天生神力。 各寨联军之时,他身先士卒,杀敌无数,是防线的一个重要支点。 他管理不了寨内事,风犬王阿奇力举荐,让他上了不老山。 六长老,蓝临。 第十九寨寨主(被臧无锋所杀)小儿子,喜好书文,名声不显。 新一任的长老,只此六人。 不老卫新一任的统领,赖冥。 赖冥没有任何的背景,为席望各处奔走,更是亲手杀了柯无三。 没有比他更合适的人了。 新增的蛮主侍官一职,主要是收集情报,并为蛮主传话。 这个职位,自然落到了欢心身上。 除此之外: 原四长老孙涣,因好勇斗狠,参与叛乱,且最后时刻还消极怠“工”。 加上骆白玉提供的清清楚楚的证据——他,杀了原第十二寨寨主夫妇。 数罪叠加,被不老山已秘密处决。 原五长老全蔚幡然悔改,入不老山内殿,作为守殿人,终身不外出。 原六长老何其奴,他此前种下了血生蛊,又因剧烈战斗导致伤势加重。 在庭前会议的第二天子时,他一病不起,现已逝世。 他的死亡,席望在告示中重点提了出来,以期让人们记住这一位英雄。 除了不老山的“巨震”,还有各寨: 第一寨,新一任蛮熊王是图利,只不过,他不一定“蛮”。 第二寨,新一任夜鹰王是祝武,而祝绝,仍处于昏迷之中。 第三寨,由原先的第五寨上位,黑猫王,莉雅。 第四寨,由原先的第八寨上位,火猴王,观漆。 第五寨,由原先的第九寨上位,风犬王,阿奇力。 第六寨,由原先的第十寨上位,烈鸟王,努巨(努提的胞弟)。 第七寨,由此前第十一寨上位,狡兔王,康比。 第八寨,由此前第十二寨上位,迷狐王,骆红。 第九寨,由此前第十七寨上位,铁尸王,徐馗。 第十寨,由原第二十一寨上位,妖蝎王,阿羞羞。 曾经的八大王寨成了过眼云烟,现如今,是十大王寨的时代了。 十大王寨的寨主,也获得了各自的王号,当然,原有的自然是继承。 而原八大王寨中,革名的有: 原第三寨,因猛虎王塞林做了不少恶事,被不老山处罚,剥夺了王号。 原第四寨,金狮王尤里乌斯得罪了命楼,早早成为了历史。 原第六寨,环蛇王库柯彻底投靠孤月教,其人伏诛,其寨也已覆灭。 原第七寨,整个寨子都是臧无锋的爪牙,随臧无锋一同烟消云散。 …… 开明十年,正月十二。 南疆在那夜动乱后破而后立,欣欣向荣,有种百废俱兴的架势。 蛮族,迎来了新生。 周穆一行人无事 ,在这里停留了一个月,过了一个好年。 这一个月,他们游玩,看蛮族风土人情,一并休养生息。 期间,他们从别菟口中问出了一些秘辛,然后将他移交给了月华庭。 而有关于南田玉的事情,其资料及画像,周穆也让人送回了圣都。 这一个年,没有纷争,没有喧闹,有的,是各种欢声笑语。 周穆,王十三等人几乎是天天都在一起,尤其是除夕前后几天。 有整个花间醉为他们提供补给,办宴会,热热闹闹过新年。 初三后,他们各处“走亲访友”。 初四。 不老山,见到了席望,祝瑶,观希几人,他们礼尚往来,相互祝福。 蛮族,也过新年。 初五。 千面湖,不仅见到了热烈如火的闻人月,还有亲密无间的骆家姐妹。 显而易见,她们的心结已解。 鄂棺没有受到太大的伤势,他背着棺材,依旧是沉默寡言的模样。 巫马不邪也好了起来,只不过仍有内伤,还需静养。 初五。 尸王寨,他们约上徐馗,朱蛛等人一起,简单聊了一番。 初六。 『长生』夕阳楼,不过他们没见到血戒,只有无面一个人。 无面好歹与周穆几人见过,也没有为难,还难得道出了一声好。 问起血戒,他也不知道。 再之后。 他们去了不少地方。 待到今日,该见的人都已见过了,事毕,他们也该走了。 日上三竿,周穆等人走得静悄悄。 而在他们没有留意的地方,也有人到来,静悄悄送他们一程。 闻人月与千宗三……四人,他们在高楼上,表情不一,但眼中都藏着笑意。 席望摸着手上的红绳,洛瑶则牵着小南,二人并肩而立,依依不舍。 此去经年,愿君顺遂。 第620章 风云涌 远南域,定南城,城北。 一间不起眼的民居中。 已经成了光棍司令的邬道一,他很颓废,有一种浓浓的挫败感。 山月军,被他打光了。 孤月教的另外两个孤星使抱团在另一边,不敢触他的霉头。 他们自从那一夜败走,碌碌无为一个月,所有人都无精打采的。 除了,“黑武侯”,雍延之。 正月以来,他每日在外奔波,夜不归宿,其他人都不知道他在忙些什么。 而他们,没有任何人管。 不老山与蛮族走上了正轨,他们在发展,没有离开归山半步。 而定南城中,因臧无锋等一众高层身死,陷入了一定的混乱。 他们自顾不暇,更不会管几个反贼。 咚咚咚——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将众人惊醒了,他们摸上武器,看着门口。 嘎吱—— 来者一张冷脸,便是穿着一身黑羽大氅,手上也握着一把黑羽扇。 不是别人,正是雍延之。 众人松了一口气。 雍延之入内,见他们的模样皱了皱眉头,没有多说什么。 他只是将一张书信拍在桌案上。 “南疆的事就到此为止,你们收拾一下,随本使前往东南域。” 众人闻言,齐刷刷看向了桌案上的书信。 其上,有一个金色的狼头图案。 …… 远南域,巫川界,隆州。 这是一个地处巫川界最东边的落后州城,附近是丘陵,很容易被人遗忘。 吕长恭那夜失去了“本源”,逃到了此地,一直藏在城中。 归山那边,他率巫曜铁骑攻入了长生城,杀人无数,已是死仇。 巫川界这里,他作为御界使,擅自出界,还打了败仗,也犯了大忌。 更别说,他现在没了农夫“本源”的控制,棋子随时都可能反。 这些人都知道,是他杀了雄览。 所以,吕长恭的头脑很清醒,躲在隆州,租下了一个小院子。 农夫的“本源”没了,他的修为一泻千里,现在只剩下六衍气境。 今日,他才彻底稳固下来,有闲情逸致,在院内起火煮茶。 砰—— 一口茶没喝,他院子的大门就被人踹破,紧接着一群人涌入。 吕长恭下意识想越墙而逃,却见院墙上,冒出了一排弓箭手。 他们弓拉满弦,时刻准备着。 “哟,小爷刚来你就有事啊……大门在这,你往哪里走?” 一个矮个子扛着大刀进门,他眼角有痕,整个人看着匪气十足。 “你们是什么人?” 吕长恭没有动,他不是忌惮这个矮个子,而是忌惮他的身后。 一个身上穿着黢黑的薄长衣,体态高瘦,撑着黑伞的男人。 其人就安静地站在那里,但危险感十足,好似一条狠辣的毒蛇。 吕长恭的角度,看不到黑伞男人的面容,只能看见他的下颌与嘴唇。 “我主有邀,请吕将军加入我们。” 黑伞男人嘴唇轻动,声音好听。 但吕长恭可不吃他们这一套,他看着他,色厉内荏。 “你主是什么人?” 黑伞男人对于吕长恭的问题一点不意外,他将黑伞轻轻放了下来。 是一张英俊到近乎美貌的脸。 但,吕长恭“不认识”。 他正要再开口,却见黑伞男人莞尔一笑,嘴唇微张,吐字清晰。 “我们见过,你想想。” 吕长恭闻言盯着他的脸看了好一会,恍然大悟:“你是纵……” “嘘——” 黑伞男人用手指比在嘴唇上。 吕长恭将快要出口的话收回,他没答应,只是一阵无奈。 他,并非犹豫。 黑伞男人仿佛猜到了他心中所想,笑道:“你是担心雄览的事情?” 此话一出,吕长恭瞬间紧张起来。 就在他以为双方要拔剑相向,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之际,对面又说话了。 “雄览的事情无需担心,我主并不在乎,在下,可以保证。” 黑伞男人的脸上看着十分平静,只不过,他的声音却是越来越激昂。 “我主之志在天下,区区一个雄览而已,将军不必担心我们会对付你。 将军你,才是我们想要的人。” …… 东南域,闽川界,地广人稀之处。 有四人一同行走。 晏生,佘文君,涂山夭夭,施一梦。 施一梦,经过他们的大胆试验,已经成为了新阴农夫中的使者。 只不过,她这个使者的“本源”有一点弱,处于棋子之上, 一般使者之下。 但也够了,使者就是使者。 四人已彻底融合烧樗和冲阴农夫的“本源”,他们不再受人挟制。 “现如今,农人已无法掌控我们的生死,但仍可剥夺我们的一部分力量。 非必要,还是不要让农人发现。 所以,在暴露之前,我们必须要变得再强一点。 接下来,我们去东域,那里有一位农人,是我们的下一个目标。” 晏生是他们中的主心骨,每一步的计划,他会提前与众人沟通。 “逸散的一部分‘本源’,想必农人已知晓,我也汇报上去了。 有了这个契机,我申请在外面一直潜伏,应该没问题。” 涂山夭夭也说到,从她变为了新阴农人,她是不敢再直面筑圃农人。 佘文君亦是,她申请跟随晏生一并行动,彻底摆脱了“黄蝶儿”的身份。 南高原上的“黄蝶儿”,死了。 …… 圣都,大理寺。 大理寺卿,陆前,他在收到周穆的信后,加班加点就安排起来了。 便是除夕前后,他也没闲着。 在他的努力下,他还真找到了一些线索,有关南田玉的行踪。 南田玉,第一次提及,应是她刚到圣都,与一个人发生了口角。 当时,那人同窗见到她露出过阴狠笑容,为此吓了一跳,还做了噩梦。 他也因此大病一场,当再见南田玉画像,他一眼就认出来了。 他还补充,他那位与之发生冲突的同窗,没几日就暴毙而亡了。 除此之外,后面还有一些碎片。 大多是南田玉在圣都“谋生”,或又游览,给旁人留了一点印象。 毕竟,这个老妪长得有特色,脾气古怪,还穿着南疆的服饰。 再之后,对她有印象的人就少了。 有人回忆,她似乎成了一位坐堂的蛮医,能医治一些不常见的病症。 又有人说,她也会上门救人。 不过某天,她彻底消失了,随之而来的,是圣都的吸血鬼案。 蛮医,血医……坐堂!什么堂? 陆前顺着这一条线往下查去,看到最后,竟有些头皮发麻。 怎么可能?! 第621章 农夫 农夫是什么? 从别菟的口中,他知晓了个大概: 农夫世世代代不尽,但并不是一脉相传,而是天授。 或许某一天,有人受天垂怜,成了农人,有了他们的宿命。 农人都是寡人,父母,兄弟姐妹,儿女,这些是直亲,都要死。 可以天灾,也可以人祸。 这是他们的仪式。 当然,仪式不简单,也可以不着急完成,但到最后,必须要完成。 仪式,有两条线,为主灯,残灯。 主灯,是直亲,进行灭灯。 直亲,若被其他农夫杀死了,仪式失败,“本源”溃散。 灯全灭,则农人无懈可击。 残灯,是间亲(非直亲),进行点灯。 间亲,若被其他农夫杀死了,影响不大,仅剥离一部分“本源”。 而点灯,顾名思义,便是要让间亲存活,反哺农人,增强其“本源”。 不过残灯,无伤大雅,有的农人图省事,就不点灯,全灭了。 如筑圃农人,剥枣农人。 而有的农人,则不在乎,顺从天意。 如烧樗农人,行桑农人。 但主灯,他们必须在被其他农夫发现前,灭灯。 否则,再强的农人也会失去“本源”。 如枯木老人,他因为汲血之术留着子嗣,就遭到了臧无锋的算计。 臧无锋,不费吹灰之力解决了他。 当然,枯木老人只是普通农人,无封号,比不上封号农人的臧无锋。 就算主灯全灭,他几乎也赢不了。 农人的封号由天道随机授予,无关背景,全凭个人的气运。 有封号,才有资格角逐到最后。 农夫的阶级,周穆也已明了:所谓阶级,即是“本源”的质量。 农人,上天授予“本源”。 副农,农人相争后的失败者,普通农人,种下封号农人的“本源”。 使者,普通人,种下封号农人的“本源”,上限在农人之下。 棋子,普通人,种下使者二次授予的“本源”,上限在使者之下。 上一级“本源”之主,可随时收回“本源”并杀死下一级“本源”之主。 收回需要仪式,不复杂,但不能被打断,被打断后需从头再来。 “本源”能检测下一级“本源”中的恶意( 对自己),是一种感应。 但隐瞒,逃避不在此列。 上一级“本源”之主,对下一级“本源”之主,有来自“本源”上的压制。 这种压制,不体现在非“本源”手段上。 “本源”的播种,会永久消耗上一级“本源”之主的“本源”,但可回收。 使者,棋子不能同时种下不同的“本源”,会产生冲突并爆体而亡。 不同“本源”可通过农夫之间击杀来掠夺,增强击杀者一方的“本源”。 封号,农人之间也能通过击杀进行掠夺,或顶替,或融合。 农人之间,有一定的感应。 同一农夫之间,上一级对平级,下一级,也有一定的感应。 封号农人之间,若是其中一方报上封号,另一方也必须回应。 农人相见,不死不休。 农夫在最后的角逐,需要凑齐北斗之物,七星,随机组合七曜。 北斗之物,往往随农夫一同出现在世上,也一同消失(意义上)。 所以,不难看出来: 农夫之争,是要角逐到最后,一人独赢,并且收集所有的北斗之物。 还有一点也耐人寻味,那就是农夫由来,所谓的“天授”。 周穆可知道,与“天”密切相关的天机道,也是受天之命。 两者的关系,一善一恶。 …… 周穆一行人游山玩水,刚行至南域山野,就收到了一则消息。 『正月廿五,别菟在被押回圣都的路上,暴毙。』 周穆刚收到了这个消息的时候大吃一惊,他第一个念头是有蹊跷。 但随之又否决了。 因为涉及到农夫,周穆直接报了给祖麓,祖麓派的亲信来押送。 不可能有问题! 很快,周穆又想到别菟的一个异常之处,那就是他的行为举止。 他们有约: 别菟还停留在南疆之时,让他好吃好喝,而他走前,会全盘托出。 这是他的一个筹码,防止他被周穆放弃,送给不老山。 但看起来,他又像是在吃断头饭。 他,知道自己会死? 周穆思维延伸,想到了与农夫有关的人,天机道,封王台,等等。 他想起了在圣都风雨湖时,问起雨不落,他一副讳莫如深的模样。 还有,突然崩解的天 机道。 加上农夫存世了这么久,信息寥寥无几,没多少人知道。 这很反常! “紫藤,风雨红尘馆衰落,封王台尊王,这段记载说来听听。” 顿时,周穆有了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猜想。 紫藤是一个活案卷,他有过目不忘之能,早已将大多信息记在脑中。 他思索片刻,将这片段道来: 风雨红尘馆出自先秦小说家,底蕴强大,很长时间都是一个大势力。 两百多年前,风雨红尘馆,以及山水坊,都在九流之列。 但某一天,农家出身的山水坊,消失了,好似被人彻底抹除了一般。 世人后知后觉,众说纷纭。 往后几年,风雨红尘馆似乎也遭到重创,退出了九流之列。 这两百多年来,他们再未上榜——直到,龙虎群山的覆灭。 他们再一次出现在世人的眼中。 封王台,尊王冉襄,最早记录农夫之人,是他留下了有关农夫的案卷。 此前,周穆从朝廷一方获知的农夫信息,便是来自于这一份案卷。 至于冉襄从何得来,无人知晓,但猜测,是从山海阁那边。 因为当时,他们与山海阁有不少的冲突,前前后后拉扯了近一年。 直到冉襄发起了最后一战,覆灭山海阁,但自己也因伤势一年后死去。 另外,紫藤还记得,在最后一战的前夕,冉襄的家人接连出了意外。 确认是真的意外,不是蓄意谋杀。 虽然找不到怀疑山海阁的理由,但可能,这也是冉襄最后一战的由头。 周穆听完后陷入沉默,他的猜想不得了,似乎还得到了证实: 农夫一事,因为与天道有着密切的关系,可能牵扯到了因果。 局中人(农夫)泄密,暴毙。 局外人泄密,遭遇不详。 局外人知晓,也有厄运缠身。 第622章 云梦泽 开明十年,二月十七。 云梦泽,又称云梦大泽,原是一处大湖,现成了星罗棋布的小湖群。 其中风光无限,景色怡人。 …… 南域,楚川界,岳州。 一处开阔的山路上,两边盛放着宫粉梅,远方还有一个碧蓝的湖泊。 景美,如梦境一般。 人不美,太过喧嚣。 “都杀了,一个不留!” 周穆冰冷的话音响起。 红月不言,她一式追风先行杀出。 追风,是她继叠浪,探岳,掠林,点鸿,残月,刺雪后的又一招。 追风,主要是长距离奔袭。 嗖—— 她与月皎长枪如风一般掠了过去,入场,迅速转换为掠林式。 掠林,收割人头极快。 其余人不甘落后,他们一个接一个入场,用全力清剿着对面。 对面的人难以抵挡,被杀得胆寒,想跑,但有人拦在路上。 是殷凤来与娄风。 有人想一鼓作气突围,也有人跪地求饶,但都是无济于事。 周穆的仁慈不会施舍给他们。 他们,是山匪——也是周穆等人在南域,遇见的第十七波匪徒。 匪徒,有山匪,也有水匪。 “这南域究竟是怎么回事,山匪的数量,竟然比我们那里还多?” 紫藤看着遍地尸体,早已“审美”疲劳。 绿琦关注着众人有没有受伤,听到此话,担心道:“一波接一波的,也不知道十三姐姐他们怎么样了?” 周穆闻言笑了笑,说道:“王十三他们,没问题的。” 王十三,滕序,栾朔,在巫川界的碌州,便与周穆等人分道扬镳了。 他们有各自的下一站。 南疆之行,是王十三此生第一次出远门,且在外过了年。 年后,她自然要先归家一趟——她的家,在靠近西南域的大山中。 至于滕序,他的村子被灭了,无家可归,自然是跟着王十三。 她去哪,他就去哪。 而栾朔,作为王十三的专属贴身“史官”,自然也是跟着王十三走。 他们一行三人都是武者,经历过这么多,早已是老江湖了。 对付一些匪徒,不在话下。 况且,匪徒多在南域,且绝大部分匪徒,修为差,规模 小。 根本对他们造不成威胁。 唯一一点烦人的,便是匪徒数量太多——多到周穆等人已经杀累了。 道理虽然如此,但只要他们路上遇见了,还是愿意送他们一程。 杀了匪徒,自然是造福一方。 南域的百姓,深受其害。 众人这些天便是在赏景与杀人中过来的,可谓是战功赫赫。 他们也已经走了半个云梦泽。 周穆想到了司马性,他当年就耽误在这,一下子全都了然了。 其与姜巧儿都是侠义心肠,想必也如此,一边杀人,一边赏景。 众人一路上上有说有笑,也没急着离开,当作是在行侠仗义。 日复日,又到了夜晚,众人见天色已暗,就近找到了一个破庙。 庙内已荒废,无人住居。 也是,在南域这个匪徒嚣张跋扈的地方,也不可能有人住在野外。 就算早先有人,现在也没了。 众人入庙后点了蜡烛,草草收拾了一番,准备做饭。 食材,自然是顺路打的野鸡。 众人都是武者,不说打野,就是反抢劫,一路上也不愁吃喝。 他们一阵忙碌,在将捡来的柴火放下后,就听见远处有嘈杂的声音。 有猖笑,欢呼。 也有悲鸣,惨叫。 众人当即熄灭所有火光,凑在门缝上看,想看清外面的状况。 今夜无云,皓月当空,从穿着不难分辨,外面有两方的人,还有一辆马车。 马车刚开始还在跑,但现已经被人围住,困在了中间。 两方的人,一方是护卫,另一方是匪徒,他们正在血拼。 “又是山匪!” “救人!” 周穆见状当机立断,他推门,一声令下,众人一同杀了出去。 与此同时。 护卫人少,势单力薄,他们都咬牙抵抗,但终究是徒劳。 他们虽有杀敌,但己方一个接一个倒下,付出的代价一样沉重。 嘭—— 田妩儿最先杀到战场,她的长鞭可远攻,第一时间支援。 有山匪猝不及防吃了一鞭子后倒地不起,但更多的人是兴奋。 因为,美色也诱人。 他们忽略了同伴的不堪一击,争先恐后,狞笑着扑了上来。 田妩儿冷漠地看着他们, 手中长鞭横扫,还点缀上了一点寒芒。 是红月。 她一手霸枪如星坠,带着极致杀伐之意,招招直奔要害。 山匪都是土鸡瓦狗,没有她的一合之敌,很快被她杀了几个来回。 还有殷凤来,他接连遨海疾驰杀了出去,来到马车附近。 他的一把快刀,刀刀必斩死一人。 周穆跑到了马车前,但见山匪所剩无几,有些没了兴致。 紫藤与绿琦小跑跟着,叽叽喳喳聊着天,好似郊游一般。 娄风双手撑着后脑勺,在两人身后哈气,就没想着出手。 很快,山匪一扫而空。 田妩儿从马车车顶上一跃,轻飘飘落下,她甩了甩长鞭,清理血水。 “都杀完了,一个不落。” 她的鞭长,在马车车顶当了一个了望塔,防止放跑一个人。 也如她的愿,将山匪全歼了。 娄风入场,检查起山匪,若有未断气的,再补上一脚。 绿琦则在红月的陪同下,去了护卫一方,看看有没有需救治的人。 周穆任他们活动,自己来到了马车附近,看向眼前的一伙人。 有七个护卫,一个小仆人,一个老仆人,以及两个女人。 其中,两个女人被保护在最里面——是一个美妇人,还有一个娇小女子。 娇小女子柔柔弱弱的,她满脸都是泪痕,大气不敢出一口。 一看,就是个天真的小丫头。 倒是美妇人先前镇定自若,见马车被拦,第一时间站出来指挥。 后见周穆等人来支援,果断提剑站出来,鼓舞护卫们的士气。 所以,他们坚持下来了。 因为有周穆一行人的相助,这一战惨胜,算是保住了性命。 但,他们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护卫死伤了二十多人——他们的护卫长,都已战死。 众人悲戚,只有美妇人走了出来。 第623章 官与匪 月光照耀,山野之间。 美妇人从人群中走了出来,隆重弯下腰,躬身表示感激。 “妾身庞璃,多谢诸位恩公的救命之恩……” 美妇人的话刚落下,娇小女子也跑过来,轻轻抓住美妇人的手臂。 美妇人见状一笑,握了握她的手。 娇小女子领会,又见众人向她看了过来,脸顿时涨得通红。 “小女子刘宁,见过诸位恩公。” 看得出来,刘宁比较怕生,也非常腼腆,一言不合就会害羞脸红。 “夫人无需多礼,我等行侠仗义至此地,杀山匪,本是应愿之事。” 周穆摆手,回以二人一个和善的微笑。 庞璃闻言正身,这才打量众人,观衣着,便知道几人不差钱。 她思索片刻,招来老仆人,耳语了几句,应是在吩咐什么。 老仆人应诺,带着小仆人去到了马车上,似乎在搬运什么东西。 等他们去而复返,众人才在月光下看清,是许多饭箱与美酒。 仔细一看,还是花间醉的“特色”。 “妾身见诸位恩公不像是缺少俗物之人,而眼下又在荒郊野岭。 妾身没有什么可以报答的,这些菜酒……恩公们莫要嫌弃。” 庞璃看着菜酒发愣,有些凄然。 周穆几人本想拒绝,但庞璃执意要如此,众人拗不过,就接受了。 不过谨慎起见,绿琦还是悄然验了毒——没问题,是安全的。 田妩儿见状释放出善意,邀请庞璃等人,到破庙暂且休息一夜。 庞璃应下,他们将马车驱赶到破庙旁边,又从中取下了几个毯子和枕头。 她到庙内简单整理一番,环境舒服多了,不再那么简陋,将就。 有吃有喝,众人也就多了一些闲谈。 “你们这一趟出行,看起来准备充足了,怎么夜间还在外面?” 周穆见她又有好酒好肉,又有毯子枕头,喝了一口排骨汤,问道。 边上烤火的刘宁闻言,神情黯然。 庞璃欲言又止,顿了一下,苦笑道:“恩公,实不相瞒……我们,是在逃命。” 众人闻言意外,原以为他们一行是倒霉,遇见了山匪。 不曾想,其中还有故事。 绿琦看着庞璃,关切询问:“夫人,你们是得罪了什么人吗?” 庞璃没有隐瞒,全部 说了出来 “是,妾身是岳州人,夫家是岳州商族,因为官府……不得不逃走。” 说到“官府”,她的神情黯淡下来,同时,眼中也有怒火在跳动。 “官府?!” 众人闻言,面面相觑。 “岳州知州,王科,贪财喜功,一年前,城墙有一处倒塌。 他分毫不拨,大手一挥,就让李家来修,且要在限期内完成。 李家是一个小士族,他们既想巴结王科,又自持自己的“尊贵”身份。 所以,他们找了个名为江虎的地痞无赖,由他全权负责。 而江虎,找上了我们。 他许以好处,而我们刘家世代都在经商,早已想更进一步。 深思熟虑之后,夫君接下了。 不曾想,城墙修缮后,我们出力不讨好,没得到一点“认可”。 反倒惹来江虎,他一改此前的和蔼面目,露出獠牙,耀武扬威。 夫君本不想生事,自认倒霉。 但江虎等人隔三差五以‘偷工减料’之名,来勒索钱财。 夫君本就因出钱修缮无“果”,暗自生气,然后又被勒索。 他一时气不过,上报给了官府。 但没想到,千等万等,等来的却是州兵,他们将夫君直接带走了。 我几经打听,才知道江虎的身份不一般,是李海小妾的兄长。 李海,便是士族李家的家主。 而掌管州兵的岳州州尉,是李海的弟弟,李均。 他们说夫君贪墨了官府给出的‘修缮钱’,修了一个不合格的城墙。 所以,要推了重修。 但是第二次修缮,江虎不‘信任’夫君了,逼他出钱填补这一次的费用。 夫君本想花钱消灾,但江虎狮子大开口,开口就要刘家的一半。 夫君不接受,但江虎,甚至背后的李海,李均,都一口一个: 合法,合规。 好一个‘合法,合规’,妾身没有办法了,只能选择妥协。 妾身上门送钱,不想江波这厮觊觎妾身,竟想要妾身委身于他。 此事,绝无可能! 但江虎仍百般纠缠,甚至还围在家门口,让我们刘家不得安宁。 我们走投无路之下,决定找知州与监州,请求他们的介入。 又想到夫君一个人还在牢里,通过关系,我托人想带一些东 西进去。 便是眼下的这些…… 但在半路上,妾身刚好遇见了一个好友,他告诉我了一个消息。 妾身的夫君,昨夜就死在狱中了。 江虎,李海,李均,王科,他们一伙的,就是想要刘家的钱。 他们联手,做了这个局。” 庞璃说到这里,潸然泪下,而刘宁也是,她还带着一丝凶狠。 她是第一次知道内情。 “这些狗官,我有机会一定手刃了他们,一定!” 柔弱如刘宁,她知道这些瞒着她的事后,突然长大了。 她,要记住她的仇人。 众人等她们宣泄完,庞璃才擦了擦眼泪,笑了一下,如出水芙蓉。 “诸位恩公见笑了。 说回来,在我们知晓这个突发事情之后,已经来不及准备了。 我们已经在去往官府的路上。 不出意外,他们肯定是知道我们的动向,就等着我们自投罗网。 小叔,他当机立断,让我们调转了车头,先一步出城。 自己则单刀赴会,为我们拖延时间。 我们出城之后,先去到自家应急的私宅,准备了一下行李。 然后,我们在等城内的消息。 只不过,等来的却是小叔的噩耗:官府说他行刺知州,被当庭斩杀。 刘家也被抄家,‘反民’正在追捕。 因妾身的谨慎,我们早早就搬空了私宅,将藏起来的钱财收拢。 所以我们没有多停留,一路东行向杭都,准备去投奔我的表弟。 然后就在路上,遇见了劫匪。” 庞璃眼中的怒火,已然要烧出来了。 要说对官府的失望,田妩儿,红月都是,她们也经历了不少。 对于庞璃的处境,她们感同身受。 “监州,月华庭,悬剑司呢?” 周穆也很震惊,其他的地方多是不作为,但这里是巧取豪夺。 这与匪徒何异? “监州也半斤八两,月华庭只管江湖事,至于悬剑司……更是酒囊饭袋。 他们不仅不管这些事,还经常留宿青楼,醉生梦死。” 众人听完,又陷入了沉默。 第624章 桃源 南域,有五界。 由北到南,即楚川界,桂川界,湘川界,黎川界,越川界。 楚川界在域内的最北端,占半个云梦泽,水网密集,最为繁华。 桂川界,湘川界,处于中间,一西一东,合起来占了云梦泽的另一半。 黎川界,越川界,在最南端,一西一东,挨着巫川界,以山为主。 周穆一行人,便是从巫川界经过黎川界,桂川界,到了楚川界。 岳州,在楚川界的最南端,靠近桂川界,是一个不起眼的“小地方”。 …… 知晓了庞璃等人的悲惨遭遇之后,熄灯,众人内心也沉甸甸的。 翌日。 周穆一行人早起,决定送他们一程。 岳州比较偏远,要去杭都,只能向东走,走横穿整个云梦泽。 云梦泽出去后是湘川界,再经过苏川界,就到达了杭都所在的江川界。 路途太远,在庞璃等人走出了云梦泽后,众人就分道扬镳了。 周穆一行人,也有自己的计划。 他们要去会一会岳州,乃至南域的官首,看看他们是怎么“改善”民生的。 一路上,他们又掀起了腥风血雨。 …… 二月廿七,春暖花开。 众人又回到了岳州,不过,他们这一次,是从岳州东北方向回来。 树林中,阳光正好。 众人一边赏景,一边赶路,却在拐角处,看见了一个老妇人。 老妇人躺在石头上打盹,看模样是美梦,她还咂了几下嘴。 呼—— 她突然翻身,不慎滑落下石头,吓醒了,有点惊魂未定。 又见周穆一行人,再吓了一跳。 她站起来,看着众人,结巴:“你你你……你们是山匪?” 绿琦甜甜一笑:“大娘,我们是过路人,要去往岳州城。 这里的山匪到处都是,随时可能冒出来,怎么你还在这里睡觉呢?” 大娘不知该如何回答,却又出现个老头,他背着一捆柴,冲了过来。 “你们是什么人?” 老头举着砍柴刀,质问众人。 绿琦不得不又说了一遍,老头将信将疑,扫视了众人一眼。 不是穷凶极恶之徒,好像没有太大威胁。 他收起了砍柴刀,换上了笑脸:“诸位,这是去岳州城做什 么呢?” 周穆用早已编好的话术回复:“去城里做一些买卖。” 老头没瞧着有货物,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片刻后,他缓缓开口 “眼下天色已晚,这里的山匪夜间横行,诸位若不嫌弃,可随小老儿回村。 村里的人十分好客,有酒食,还有空屋,可暂歇一夜。 明日一早,再启程不迟。” 众人用眼神交流了意见,眼下荒郊野岭,如果有落脚处,再好不过了。 老头见众人答应,立马上前为众人引路,一副热心肠的模样。 而老妇人走在队伍中,她拉着绿琦的手,聊东聊西。 至于田妩儿与红月,貌美,但太“高冷”,让她不敢靠近。 众人向北行,走了一小段路,兜兜转转,却是来到了一个山崖下。 在山崖下的某个地方,老头东张西望后,带人摸到了一个石缝处。 石缝处,初极狭,才通人,复行数十步,豁然开朗。 这是所有人的体验与想法。 眼前的一切,竟和陶潜的《桃花源记》,一模一样。 山崖后,入目,是个被群山环绕的山谷,好似一个天坑一般。 附近,有各种各样的花与草,粉的绿的,铺满了可见之处。 唯一有点“煞风景”的是一条泥泞的道路,坑坑洼洼,还有水凼。 顺着这条路向远方看去,没有树木遮挡,可见一个冒着炊烟的村落。 众人如同步入画中,几步一停。 而老头二人已司空见惯,他们急着回家,步子越来越大。 很快,众人就来到了村落附近。 村落的入口,他们看到了一棵巨大榕树,旁边还有一座高楼。 高楼上,有一口钟。 众人向四周望去,发现只有村子的北面,有一片树林。 据老妇人所说: 大榕树一侧,叫大榕口。 树林多的那一侧,则叫多树口。 老妇人还提醒,多树口的树林中多野兽,不要轻易靠近。 众人“恍然大悟”,怪不得老头舍近求远,跑出去砍柴。 不过,外面的野兽也不少吧…… 众人越靠近村落,风景越佳。 有山有水(小溪),山谷内立体起来了,不再是“光秃秃”的平野。 大榕口,有几个妇女一人端着一个木盆,在树下闲谈。 木盆里,装的是洗净的衣物。 “胡大娘,你们回来了。” 妇女热情招呼,在看到了周穆一行人后,笑容更加洋溢。 所有人,还带着一抹艳羡。 众人再向前走去,入目是满村子的老人,他们都晒着春日的余晖。 “胡大娘,你们村子的青壮呢?” 周穆好奇,他没有看见一个年轻人。 胡大娘,便是老妇人,她身体卡顿一下,随即笑呵呵回应。 “他们都在外面,还没回来。” 周穆闻言看向村外,入目只有红花绿草,不见一个人。 哒哒哒—— 这时,脚步声,与苍老的声音一同响起。 “远道而来的客人。” 一个白发老头在中年男子的搀扶下走来,他穿着绸缎,中气十足。 “老夫文岩,是桃源村的村长。” 老头说话同时打量着,掠过田妩儿三女,眼中闪过一丝惊艳。 不只是他,他旁边的中年锦衣男子也是,他的眼中更是火热。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尤其是,他们“与世隔绝”,还没见过样貌如此出众的女子。 不过,他们的举止也还克制。 周穆看着二人,道明了来意。 “既如此,那诸位且放心,村中空屋多……村北,就有一间……” “村长,他们是我们邀请来的客人。” 老妇人二人一同出声,好歹是面对村长,他们有些底气不足。 村长转头,看了两人一眼,叹了一口气:“也罢,既是如此,客人自便。 不过他二人的家中简陋,老夫让村里人,为客人们送上酒食。” 众人本想推辞,但村长直接喊人去做了,他们不得不承下这份情。 桃源村,鲜少与外界交流,非常好客。 第625章 村中宴 暮色,将夜。 周穆一行人在老妇人的带领下,到村西,站在了一个矮土屋的门前。 是一间空屋。 虽是空屋,但并不破败,甚至还很干净,可以直接入住。 老妇人将众人带到后,叮嘱他们了几句,就先行回去了。 她说,她也要为今夜的酒菜出一份力。 众人进屋后,默默整理了一番行李之后,就分成了两拨人。 一拨人,如田妩儿,红月,她们想休息,不想出去,就留守。 况且,只要她们出去,就是焦点。 另一拨人,则跟着周穆外出,四处闲逛,看一下风景。 嘎吱—— 一出门,他们就愣住了。 沿路的房屋前,老人们呆呆坐在门槛上,他们闭着眼睛,很安静。 偶尔有几个妇人奔波,手上也抱着土碗,酒罐,蔬菜等。 周穆一行人没有打扰他们。 但妇人见到周穆等人,走近后热情招呼,说让他们稍等片刻。 稍后,有果蔬,米酒送来。 众人笑着感谢,继续向内——村子不大,一眼可以望到头。 但步入其中,房屋鳞次栉比,数量不少,只不过大多破败,是闲置的。 他们来到了村北,这边的房屋稀了不少,有一间最为人瞩目。 房屋很大,用的木头建造,做工很精细,高约有三层楼。 是村长家。 房屋的门口,有两个精壮男子守在左右,但他们看着无精打采的。 他们打着哈欠,盯着门口三个孩童嬉戏,不言不语,像是在发愣。 孩童打闹在一起,脸蛋和衣服都弄脏了,他们也没有管。 周穆一行人只是远观一眼,没有去打扰,转向了其他的地方。 不过,他们的脚步快了很多。 不久后,夜幕降临,他们早已回到空屋,关上门,围在桌案前。 就连最天真的绿琦,也笑不出来了。 娄风最后一个落座,他看着外面,说道:“检查过了,没有人。” 周穆颔首,他严肃看着众人说道:“这个村子,有问题!” “对,少爷,我总感觉,不论我去哪里,都好像有人在盯着我。” 紫藤有一种如芒刺背的感觉。 “可能,你们说的是那些在门口的老人,他们一直在盯着你们。 我去看了一下,几乎每一个有人的屋子,门口都坐着一个人。 你们路过,他们马上闭上眼;你们走后,他们就睁了眼。” 红月并非真的在屋内闲下来,众人一走,她也去检查了一下周围。 这些人的举止和眼神,非常奇怪。 “我们进村的路上,两侧有很明显的凹陷,那是马车长年累月压过的痕迹……” “村子里,并没有看见马车。” 田妩儿说完,周穆就补充了一句。 “对,村长家,有一些与众不同的诡异,很新,且不像是村子水平。 另外,除村长家,我们一路上没见青壮,孩童,太不正常了。 这个村子的老人可不少,青壮可以外出,孩童呢?” 娄风作为一个老江湖,发现了很多问题,提醒众人。 “今晚的酒菜,都别吃……” 说时迟,那时快。 门外,响起了一阵喧闹的声音。 众人看去,是一群大娘说笑中端来酒菜,一人带着一样东西。 胡大娘就在这一群人中间,她被包围着,脸上笑开了花。 周穆等人现在只是怀疑,没有任何证据,他们也就迎上来笑脸。 “诸位客人,这是村里人的一点小心意,招待不周,还请吃好喝好。” 胡大娘说完,就招呼姐妹们将酒菜上桌,然后直接就走了。 她们不给众人拒绝的机会。 人走后冷清下来,众人看着满桌的菜酒,陷入了沉默。 “他们这个肉和米,哪来的?” 紫藤喃喃自语,他记得他们一路上走来,都未曾见到一亩良田。 也没有看见农具,似乎他们从不劳作。 肉,可以解释是圈养的猪羊。 但米,怎么也说不通。 桃源村,不是与世隔绝吗?又不种稻米,哪来的米蒸饭,酿酒? 天降大米?! 这个日子,过得也太滋润了吧。 “有人靠近了!” 殷凤来出声提醒,他一直盯着外面。 “假吃!” 周穆说完,挑了一个菜叶放在绿琦碗中,而绿琦一下就明白了。 然后他将肉夹来夹去,并对众人大声说:“这个肉,做得真不错。” 众人附和,一时间筷子与土碗忙碌起来,发出了一连串的碰撞声。 绿琦则是轻轻取来药箱,开始逐个验毒,片刻后,她得出了结论。 “毒不死人,应是蒙汗药。” 周穆想了想,提议道:“我们将计就计,看看他们想做什么?” 众人艺高人胆大,自然是接受。 就在众人“吃”得正欢时,远处一阵闹腾,似乎是有人在纵声大笑。 听声音,中气十足。 周穆示意众人继续,他与娄风翻出窗户,小心翼翼趴在屋顶。 只见多树口的方向,有人影晃动。 借着火把与月光,周穆看得越来越清楚,是一个个精壮的汉子。 他们人人背着猎弓,腰间别着刀,但是,他们又两手空空。 像是打猎归来,又不像是打猎。 周穆二人悄然回来,将所见同步给众人,众人也都云里雾里。 绿琦见状提醒:“根据酒菜里面的药量,差不多,我们也该晕倒了。” 既如此,众人也没必要多想了——答案,即将揭晓。 就在他们将“倒下”之际,门外传来声音,有人在快速靠近。 是方才看到的那一伙人! “客人,你们吃好喝好了吗?” 有人出声询问,是胡大娘。 众人没有回应,他们趴在桌子上装昏迷,而耳朵悄然用上劲了。 “客人?” 胡大娘还在试探,但有人忍不住了。 哒,哒哒—— 好几个人不听劝,来到门前,动作粗鲁,有些猴急猴急的。 嘎吱—— 将门推开,这几人入目就见田妩儿几女,眼睛一下子直了。 “客人?” 胡大娘急忙推开几人挤进来,小声呼唤,似乎是有一点“担心”。 “放心,这一次的药量比以往多了一倍,他们肯定都晕过去了!” 门外,有一个猥琐的声音响起。 第626章 剑来 桃源村,村西,“空屋”。 哒,哒,哒—— 出声之人,是一个穿着绸缎的白发老头,他背负双手,踱步而来。 旁边,一个中年锦衣男子亦步亦趋跟着,几乎没有什么存在感。 “村长!” 胡大娘与一众青壮齐声招呼,声音不小,他们不用刻意压低声音。 没听见村长说了吗——蒙汗药的药量大,这些人估计都晕死过去了。 吵,是不可能吵醒的。 白发老头,也就是桃源村的村长,文岩,满意地点了点头。 他将腰板挺直,不复之前露面时的老态,像极了一个上位者。 “村长!” 门口几人中,有一个魁梧男子走了出来,他看着文岩,目光火热。 “她们晕过去了,是不是给……” 说到这,他的表情有点猥琐了。 “晕过去与你们有什么关系?这两个女人,是村长要的人! 你们敢动心思?!” 胡大娘有自己的算盘,警告众人。 文岩颔首,他下巴一扬,宣布:“那两个人,老夫要了。” 魁梧男子不甘,又指向了绿琦:“她呢?村长,总要给我们留一个……” “去去去,她们是老娘带来的,村长允了,她留给我儿……” 咻—— 一柄利剑破风射来,落入村里人的中间,吓了他们一跳。 “是谁?!” 魁梧男子大喊,他立刻取下背后的猎弓,瞄着剑来的方向。 不仅是他,所有青壮都拉满了弦。 村长文岩不着急,他踱步走入众人身后,微眯着眼睛。 倒是锦衣中年人和胡大娘吓得惊慌失措,连滚带爬躲到了屋内。 剑来之处是村内,无人应声。 “什么人?出来!” 文岩只得大喝一声,中气十足。 “哟,村长大人要做主了……看来你们村,是个黑村啊。 别人都是黑店,几个人,而你们一村子,所有人都坏透了!” 有三个人从黑暗中走出,其一人一边走,一边数落着村里人。 此人扎着一头太极髻,身穿着紫色道袍,右额前有一长绺垂到颧骨的白发。 其样貌英俊,长得有种浑然天成的感觉,好似融入了山水。 是一个道士。 与他并肩的是一个和尚,其双目似无神,实则“淡漠”,拳头都握紧了。 显然,他也对桃源村的情况有一些了解。 至于第三人,则是被他们驱赶在最前面,有一种淡淡的死感。 此人,正是忘烦道人。 砰—— 忘烦道人不情愿地向前,挨了道士一脚,顿时一个踉跄。 他马上转身,眼中充满了怒火。 “张!梦!无!” “叫道爷做甚!叫你快走你不,再慢点,你就留在这里吧。” 道士一副玩世不恭的态度,他昂首斜眼,冷哼了一声。 忘烦道人敢怒不敢言,垃圾话憋了回去,他只能看向了对面。 他的心情,很不好。 文岩看在眼里,对三人的关系弄不清楚,但不妨碍接下来的动作。 因为对面三人,大概知道他们的底细了,那就只有一个选择。 杀! 但在此之前,文岩还多了一句嘴:“前面的道士,我们联手杀了他们!” 他一说完,村里人松开了弦。 箭如雨,转瞬即至。 忘烦道人内心极度纠结,最后拿定主意,并没有倒戈一击。 那他为何不趁机逃跑? 他身后两人一左一右看着他,他要是跑,下一秒就会躺在地上。 相较忘烦道人的纠结,道士与和尚二人,则念头通达多了。 一个字,干! 道士在原地运气,只见他双手一抹成环,将箭矢一一打掉。 雷阳术,阳环。 他,龙虎山的小天师,张梦无。 和尚也站在原地,如大钟,他左手合十,右手搅动着僧袍的袖口。 来袭的箭矢,被他一个不落卷到一旁。 他,梵净山,德宏法师。 两人无懈可击的表现,让文岩心中突突,他让手下人射个不停。 但张梦无两人也不傻,不可能当活靶子,也在向前推进。 不过,他们的速度受限。 见此,张梦无将忘烦道人交给德宏法师,自己先一步杀了出去。 他冲入人群,一掌如惊雷,打在谁身上,谁就倒飞出去,难以再战。 雷阳术,雷土。 文岩见张梦无大杀四方,心中更是急躁,看向了屋内几人 “把那些人架出来!” 显然,现 在一群人都打不过张梦无一人,他准备换个办法。 抓人质来要挟。 张梦无见状,又加快了突进。 不过,锦衣中年人等人早就躲在了屋内,他们也就几步的距离。 锦衣中年人过去,第一个伸出了魔爪。 就在他快要“得手”之际,周穆等人醒了,他们也按捺不住了。 红月一脚将月皎长枪勾到手上,紧接着,她一枪捅了过去。 田妩儿也是,她抓起长鞭就是一式“天上一春”,就近突袭。 锦衣中年人冲在最前面,他并不是武者,被双重攻击命中,当场殒命。 其余人吓了一跳,四散而逃。 胡大娘跌跌撞撞跑到边上,碰见了绿琦,她当即诉苦,老泪落下。 “绿琦……” 咻—— 绿琦不等胡大娘说完话,就用一根银针,扎入了她的咽喉。 胡大娘瞪大眼睛倒下,她藏左手的匕首,也哐当掉在了地上。 “我是善良,但不是傻。” 绿琦长叹一口气。 …… 屋外。 一侧,周穆带人已经将屋内的敌人扫清,正在向屋外进攻。 另一侧,张梦无强推,他像是一把尖刀,从外面向里面凿去。 文岩指挥村里人防守,自己则趁机溜走,向村内头也不回地跑去。 现场的人太多了,文岩又跑得太果断了,以至于第一时间无人发现。 等有人知道他逃走,魁梧壮汉也没办法,只能继续抵抗。 他们一伙人除了魁梧壮汉,都不是武者,也没有任何的合击之术。 很快,他们就被周穆等人击溃了。 两侧的人,也终于汇合。 张梦无拔出因为投掷而插入地面的长剑,看着周穆,咧嘴一笑。 “龙虎山,张梦无。” 周穆对张梦无,对龙虎山小天师的名字,自然是如雷贯耳。 “青云山,周穆。” 与官方打交道,要用月华庭。 但在江湖中行走,自然不用——青云山,才是他的势力。 张梦无不经常下山,自然没听过青云山,他也只是默念一遍。 闲话少说,正事要紧。 此事,还没完。 第627章 人间炼狱 桃源村。 文岩逃走了,他作为这个“黑村”的村长,是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众人不可能放过他,所以他们马不停蹄,向村内追去。 路上,周穆与张梦无一边跑,一边交流,明白了他们三人的状况: 德宏法师,被黑猫王莉雅邀请到了南疆,为的是铲除“摧花恶佛”牛三。 张梦无,则是自己下山历练,听到传闻,就来南疆寻“忘烦道人”张梦一。 张梦一,即忘烦道人,自冠梨族一战后,他逃到了定南城。 不巧,他撞见张梦无,就被“逮捕归案”,要押回龙虎山。 从定南城到龙虎山,本来是走『巫川界—越川界—江川界』。 但忘烦道人不老实,他途中逃跑了一次,逃到了黎川界。 张梦无在抓捕他的时候,遇见德宏法师,还爆发过一次冲突。 交手无胜负,两人惺惺相惜,引为知己,相约一同游历江湖。 但两人都有“杂事”在身: 德宏法师已将牛三清理,他需回梵净山,向寺里复命。 张梦无也要将忘烦道人先押解回龙虎山,才能四处云游。 稍一合计,“二人”当即就同行。 梵净山,在西南域,黔川界,仁州。 龙虎山,在东南域,江川界,鹰州。 所以,他们走的:『黎川界—黔川界—桂川界—湘川界—江川界』。 德宏法师已经回过梵净山了,因要游历,便绕道去了云梦泽。 但是,又因张梦无想遍览云梦泽之美景,他们迷路了。 从桂川界,不知不觉到了楚川界。 …… 周穆一行人说话,脚下也没放松,很快,他们就来到了村中心。 这里,老头老太聚集,他们站成了一排,拦住了去路。 张梦无让他们去边上,但没有一个人动,就这样僵持着。 他几欲提起长剑,但还是放弃了。 德宏法师也是,他单手合十,念着佛号,另一只手,又握紧了。 周穆可不想管这些,准备用轻功飞过去,但对面早有准备。 呼—— 老人们举着农具,扫帚,封堵所有空档,将他们“赶”了回来。 周穆一行人,都很愤怒。 “救命!” 砰—— 这时,响起了一个急促的脚步 与求救声,是一个女子推开了房门。 她衣衫不整,全然不顾眼前有这么多人,哭喊道:“他们,都是坏人!这个村子的人,没一个好人! 他们害了太多人,杀了他们!” 女子许是悲伤过度,最后竟有些沙哑了,她跪在地上,失声痛哭。 一个老头见状快步走过去,举起了扁担,看架势是要砸女子的脑袋。 啪嗒—— 田妩儿已是忍无可忍,一鞭子探了过去,打在了老头的身上。 老头挨了这一下,当即倒地不起。 “杀人了!” 这些老人见状大喊,但没一个退后。 许是外面动静太大,各家房屋内有异响,声音也越来越大。 片刻之后,又一个赤裸的女子跑了出来,她定定看着众人。 “为我报仇!” 砰—— 她带着一抹决绝,撞死在了墙边。 顿时,众人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不敢信,但不得不去验证。 “红月,娄风,你们一人一边,挨个搜,若有人阻拦,格杀勿论。” 周穆下令,二人立马走出。 真有不怕死的人挡着路,娄风也不客气,一拳轰了上去。 那人连带其身后三人一同被轰倒在地上,已是没几口好气了。 “我也去!” 张梦无也跟上,找了个有人居住的房屋,进去搜寻一番。 片刻之后,他发现了一个地窖。 里面又脏又臭,有三个表情麻木的女子,她们躺着,衣不蔽体。 哪怕见到张梦无也没有任何反应,不动,双目十分呆滞。 张梦无立马退出,又去了下一家。 依旧如此。 这个村子,这些年不知道拐了多少女人,全部养在各家的地窖里。 其中,有一个神智还清醒的女子,她说,他看到的只是活下来的。 也就是说…… 砰—— 张梦无从房屋内走出,一脚将房门踹飞,他握着剑,走向人群。 “你们,真是该死的畜生!” 他带着满腔怒火,大步靠近,一剑刺去,将最近一个老人杀死。 他,现在只想杀人。 “道友,发生什么了?” 德宏法师需要一个“真相”。 “这些人,都该死!” 不需要张梦无多的解释,事实胜于雄辩,“真相”已经走了出来。 越来越多的女子走出,她们或披着衣服,或被披着衣服。 有头脑清醒的人,当即跪在地上,哭喊:“请恩公为我等做主!” 不过,更多的人是麻木的。 她们呆呆立在原地,毫无生机,也“忘”了,她们还能反抗。 “杀!” 周穆也从娄风口中得知这里发生了什么,这里有什么罪恶。 如今亲眼目睹,他已是红了眼。 桃源村,是一个人间炼狱。 他先冲出,画戟如凤舞,专挑人多之处,大开杀戒。 其余人也不落后,他们跟进,分成两拨,向前,向侧。 向前之人,只管往人多的地方去。 向侧之人,则是去救人。 不管是哪一拨人,只要他们能够到敌人,都会出死手。 手无寸铁的“老人”,正在被屠杀。 但这一幕无“人”谴责,反倒是大快人心。 这些倚老卖老的“人”见状慌了,害怕了,他们不敢再拦路,向四处逃窜。 但现在,已经不是拦路的问题了。 而是,灭恶。 德宏法师的心中也不平静,他低着脑袋,念念有词。 突然,他猛地抬起了头。 “小僧,忍不了了!” 他看向忘烦道人,如一个怒目金刚:“你敢逃,小僧必打断你的手脚。” 留下一个警告,他也杀了上去。 佛门有杀戒,但德宏法师顾不了这么多,他只管出拳。 剩下的,都交给佛祖。 如果有人死于他的拳下,那是佛祖显灵,超度他们。 如果有人没死,那是佛祖“怜悯”——允许他们,晚死一会。 因为,这是“战场”。 张梦无没想这些,他只管杀,如果没死,就补上一剑。 反正,也就是多出一剑的事。 这些人,该死。 第628章 童子军 这是一处实力悬殊的“战场”。 周穆一行人,人人皆武者。 桃源村老“人”,都是将死之躯。 很快,在场众人就没有一个站着的老人,或者说,没有一个出气的老人。 全死了。 周穆等人虽灭了恶,但看着这么多女子,也笑不出来。 受害者失去的,无法弥补。 当然,他们也没忘记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村长,文岩。 “我们三个留下来,你们去!” 田妩儿的眼神冰冷,她朱唇轻启。 “我要他,生不如死!” 周穆也一样,德宏法师则选择留了下来,他有事要做: 一,看守忘烦道人。 二,超度——不是这些长着人皮的魔鬼,而是那些枉死的女人。 留下的人,忙碌起来。 其余人也没有迟疑,杀向村北。 …… 桃源村,村北,村长家。 文岩安静地站在三楼上的露台,低着头,其身边,还有两人。 两人,都是穿着一身黑袍。 楼下,是村里剩下的人,有老人,青壮,还有“孩童”。 “孩童”们一身黑衣,个个手持武器。 童子军。 周穆一行人赶到,看到了乌泱泱的人群,知道一场恶战再所难免。 但开打之前,总要有点“气氛”。 楼上。 文岩正想开口,一旁的黑袍人出声提醒:“这里的事情如果败露了,你们全家人,都难逃一死。 包括,你的小儿子。” 听到黑袍人的“威胁”,文岩心中有火气,但完全不敢表现出来。 他谄媚一笑,旋即又变了脸色看向楼下,下令:“杀!” 楼下,村里人杀了出去。 张梦无不言,用路边捡来的一块布擦剑,他在酝酿杀意。 眼前这些“帮凶”,已无药可救。 他,自当给他们一个痛快。 周穆等人也一样,他们在一旁蓄势待发,就等着对面的人来…… 送死。 噗呲—— 张梦无露出一抹邪性的笑容,他甩出剑,将最前方的一人钉在地上。 然后,他猛地一下蹿了出去,左右开弓,拳掌之间,不留余力。 他杀到了被他方才投掷长剑杀死的 人旁,伸手一抽,拔出了长剑。 接着,就是剑斩诸恶。 周穆在另一侧,一杆画戟舞得大开大合,在人群之中大显神威。 他的杀敌数,蹭蹭上涨。 殷凤来一边杀人,一边护卫在周穆左右,他不语,只是加快了出刀。 刀刀出,刀刀死人。 娄风则紧紧跟在紫藤的身边,为他掠阵,防止他杀上头。 紫藤,的确上头了,向来不愿战斗的他,此刻只恨自己修为不足。 他在人多的地方,发疯一般出剑。 娄风就给他擦屁股,要么替他拦住偷袭,要么补上一脚。 他们只有五个人,却杀得对面溃不成军。 对面人多,但只是一帮“乌合之众”: 童子军,年龄虽小,但经过专业的训练,战力不容忽视。 青壮,看着人高马大,但只是匹夫之勇,不足为虑。 老人,纯粹是送死。 所以,在周穆五人的猛攻下,对面敌人,只剩下了童子军。 童子军之中,有两张熟悉的面孔——是此前门口“打闹”的孩童。 他们身穿不一般的衣服,看着不像头目,但也不是一般的小兵。 他们躲在童子军的中间,被许多人保护,不敢杀出去,有些怯懦。 但张梦无可不管这些,他杀到两人面前,一剑一个,了结了他们。 对他而言,与旁人并无差异。 但对文岩,却是有一点波动。 这两……不,加上之前死的一个,三人,是他的孙儿。 他当“村长”很久了,女人多,子嗣也多,但得到他认同的,只有一个人。 是他的小儿子。 而那三个他所谓的孙儿,他都几乎忘了,是哪个儿子的儿子了。 另外,之前死的“不争气”的锦衣中年人,是他的大儿子。 这些人,死了就死了吧。 “不愧是冷酷的文村长,自己孙子死了,无动于衷。” 黑袍人知道这些关系,阴阳怪气。 文岩看着他没表示,他心里有一点波动,也只有一点波动。 他儿子那么多,自然有取舍。 楼下,童子军训练有素,周穆四人受阻,突进的速度慢了下来。 但童子军,终究拦不住他们。 楼上,黑袍人适时出声。 “可惜……败 局已定,村长……你该上路了。” 文岩看着不断倒下的童子军,叹了口气,他已经认命了。 他,摆出一副引颈就戮的姿态。 黑袍人见状,也举起了手中的刀。 “遨海。” “流风回雪。” 殷凤来神出鬼没一般,他突然杀了出来,先一式击杀了举起刀的黑袍人。 再一式,他划开了另一名黑袍人的咽喉。 只留下反应慢,甚至还有些错愕的文岩,他一时间不知所措。 但很快,他回过神了。 唰—— 文岩想要拔出佩剑,但殷凤来更快一步,一刀将他拔剑的手砍断。 “如果你不想要另一只……算了。” 正在威胁文岩的殷凤来,临时改了主意,他又是一刀,砍下了另一只手。 这一下,对称了。 殷凤来满意地收刀,将文岩抵在栏杆处,让他看着楼下。 看着,楼下的童子军被覆灭。 周穆四人赢得干脆,见局面已经被控制,于是他们分成了两路。 由娄风一个人在村长家搜寻,从外到里,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其余人,则会一会文岩。 哒,哒,哒—— 周穆,紫藤,张梦无缓缓上楼,脚步声,如同丧钟,一步一响。 文岩已面如死灰,想死,死不了;想活,也是痴人说梦。 “道貌岸然的村长,晚上好。” 张梦无走在前面,看似轻佻的语气之下,有一种咬牙切齿的痛恨。 文岩趴着看不见,但殷凤来很有眼力劲,将他掀到了屋内的地方。 咚—— 文岩还没看清来人,脑袋上就挨了一脚,是张梦无。 张梦无踩着文岩的脑袋,他缓缓蹲下身,在文岩耳边低语。 “这次,你逃不掉了。” 文岩挣扎,但无用。 “想要活命……” 周穆说着说着,自己就停了。 “呵呵,我已经必死无疑,不是吗?” 文岩不再动弹了,他平静下来。 周穆看着文岩,没有说话,也没有办法,只能让人先看好他。 留他一命,因为…… 还有疑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