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阳光下的彩虹》 第1章 目录 人物介绍: 白泽【18岁】 性格:高冷(仅对陌生人)、可爱犬系角色、I人 金拓【17岁】 性格:活泼开朗、傲娇、可爱猫系角色、ENFP 制作团队: 主稿:泽慕若雪 音乐制作:杨崇辉(Gakae Yang) 音乐平台:网易云音乐 版权归属:青岛富铭工作室 第2章 Josani Coffee 白泽坐在空无一人的咖啡店看着流星划过夜空,还在想着世界另一个角落的他生活如何?这时有两位年轻人走进了咖啡店。“欢迎光临,请问您需要点儿什么?”白泽迎着笑问道,桃景深搓着下巴问道“咱这里每周限定款的桃桃拿铁还有吗?”,白泽点了下头。“你整天除了桃汁儿,就是含有桃子的饮料,咱能喝点别的吗?”陆渊冥打断道。白泽说道“你们想好了吗?”,“嗯,那就要特色限定”桃景深奶声奶气的说“那你呢?老公”,陆渊冥犹豫了一下说道“夏季限定的清爽薄荷拿铁”。“请您先入座,可以临走时在进行结账”白泽说完便转身忙碌了起来。 伴随着咖啡店内播放着挚友杨崇辉的个人专辑里的《Souvenir du passé》音乐下,“薄荷糖浆15ml、纯牛奶350cc、浓缩咖啡液30cc”白泽在心里默念着制作咖啡的流程,杯子放下后有加上了几片作为装饰用的鲜薄荷叶……就在这时电话声突然响起,白泽本以为是骚扰电话不打算接的,但手机是屏幕朝上,一眼就看到了是金拓来的电话,随后便按下了接听键。“哥哥!在做什么呢?”金拓兴奋的问道,因为白泽是带着蓝牙耳机声音有点大的缘故,被金拓的声音吓得一哆嗦,好在于手中的咖啡没有撒,要不然有需要重新再做一杯了。白泽温柔的回应“我现在在工作,店里刚来了两位客人”,“唉,我打的这么不是时候嘛?”金拓有点沮丧的说“那我先挂了,等哥哥忙完以后在给哥哥打”。“其实也不需要挂”白泽安抚道“还剩一杯就做完了”,白泽手里边忙边说着“我突然发现,你喜欢喝的那个桃子拿铁怎么那么多人都喝?今天从开始营业到现在已经卖出好几十杯了”,金拓大笑道“那不是因为你做的好喝吗?甜甜的像是初恋的味道”。 白泽说“你先等我一会,我先把餐品送过去”,金拓可爱的说:好的哥哥~那你先忙,我绝对不说话。白泽把两杯饮品放到了餐盘上,小心翼翼的端着走到了顾客餐位前,却听到了他们的谈话。陆渊冥疑惑地问桃景深“你怎么这么喜欢喝这家店的桃子拿铁”?桃景深托着腮思考了一下说道“哎呀,就是我闺蜜的朋友是这家店的老板娘,说我名字和我名字一样,里面有桃字,所以让我尝尝说肯定会喜欢的”,这不说不要紧,一说他便像是开启了话匣子一般的滔滔不绝,白泽插空说了一句“两位先生,你们的咖啡做好了,一冰一热,热的不建议使用习惯饮用容易被烫伤”。白泽将杯子分别放到了跳陆渊冥和桃景深的面前,桃景深迫不及待的喝了好大一口“咳咳咳”喝得太急呛了一下,白泽提醒道:先生您慢点喝,“喝得这么着急干嘛?我又抢不过你”陆渊冥开玩笑似的说道。白泽耳机里传来了金拓的声音“哥,我听这个声音怎么这么熟悉呢”?白泽疑惑了一下,金拓没等白泽开口便说道“哥,你看看能不能侧面询问一下他们是不是认识可乐”?“这是人家**,你叫我怎么开口?”白泽无语的说道。“刚才听他说自己名字里面有个桃字,我觉得这个人我应该认识”金拓开窍了似的说道“你和他们说,他们是老板娘的朋友,所以今天的消费全都免单”,白泽犹豫了一下和客人说到:恭喜二位,你们是今天的特殊贵客,所以消费全部免单。陆渊冥疑惑道“特殊客人”?桃景深思索道“我们不是什么特殊客人,就只是路过进来的”。白泽恭敬的问道“请问在下和对象认不认识一个叫金拓的人”?“金拓!”桃景深恍然大悟似的说“老板,请问您和金拓是什么关系”?“他是我的爱人,先生有什么问题吗?”白泽从容的说。桃景深着急的问道“您是不是在和小拓打电话?”金拓说:哥你把耳机给他就好。“桃先生,耳机里的人有事情找你,您可以接一下吗?”白泽淡定的说道。 桃景深接过蓝牙耳机并戴上,随后就听到了对面的声音。“景深,是你吗?”金拓兴奋的说,桃景深惊奇的说:这么有缘?居然是通过咖啡店老板的电话和你聊天?白泽默默地走到了吧台把手机拿了过来,并和桃景深说:我把手机开扬声器,我看和您同行的先生也也很好奇。手机按键声,“小拓你接着说吧”白泽慢悠悠的说。金拓开始介绍“这位就是之前和你提到过咱的学弟(顿了一下)桃景深!”白泽听到金拓说是学弟以后动作顿住了直到金拓又说“喂喂喂,你有在听么?”白泽这才缓过神来。桃景深说话间把手伸向白泽“初次见面,学长。”白泽顺着话说:学弟你好。金拓的声音传来“之前和可乐一起的时候说要给你讲我和他初恋的事情来着,但是因为时间问题就没有和你说”金拓犹豫了一下“你们等会有事情要忙吗”?“你们聊,我先去收拾卫生准备关店了”白泽默默地说,“莫名其妙的就开始驱客了是吧?”金拓着急的说。“你们慢慢聊,我去收拾卫生把店关了,反正都凌晨一点多,也没啥客人了”白泽解释道“关门以后我也可以过来呐”,“那你去吧去吧,别耽误我和他聊天”。“陆先生您抽烟吗?”白泽问道,陆渊冥说“我刚准备出去来一根,一起?”白泽笑着说:走,到吧台,不用出去外面晚上还是有点冷的。 —— 序章结束 —— 本文暂定为月更 各位阅读者觉得还不错的话可以追更一下嘛?QWQ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Josani Coffee 第3章 第一节 向阳而生 第一节 初遇 温馨的房间内,金拓正悠闲地刷着手机,这时班主任在班级群聊里公布了这次数学月考各位同学的成绩。金拓默念着成绩单:第一名小白,120分,第二名可乐,118,第五名金拓110,分。哇!我居然升到了班级前五!金拓看着在家里忙碌的妈妈,在想要不要告诉他这个消息。随后他给自己打了一个”预防针”“就算和妈妈说了以后,也肯定会说我在才考这点分数,然后就拿我和其他同学比”金拓在心里自我鼓励道“经过这么长时间的努力,从原本的90分升到110分也是很不错的,再努努力就可以获得满分啦”!就在此时金拓的妈妈推开了房门问“小拓,今天是不是公布数学的月考成绩?”“对的妈妈”金拓有点骄傲的说“我这次可是和之前相比进步了好多呢!”金拓妈妈嘲讽般地说“就你?能有多大进步?再怎么进步也不是满分”金拓淡定的说“我这次提升了好几十分,在数学这门科目就是巨大的提升!”金拓妈妈有点着急的问“快点说吧,我外面还做着饭呢”金拓有点小开心的说“你看,我这次考了110分!”金拓妈妈板着脸说“戚。才这么点分数,亏你还是天才班。以后少和那些成绩不好的朋友一块儿玩。你看看人家白泽,虽然贪玩,但人的成绩也没落下。你再看看你!别再老玩手机了,别学习没学好,眼睛再看瞎了”金拓妈妈没好气的说完甩门走了。 像一只瞬间泄了气的皮球似的金拓打开电脑软件看到了班级群里的消息,随手点开了一条语音播放着“下周学校举办作文评选活动,请大家踊跃报名”金拓思考着要不要让自己的死党可乐和一直在单相思着的白泽一起去参加。这时语音又发来了一条“参赛者均可获得学校挑选的精美礼品”。金拓拿起手机刚准备给可乐打电话就看到电脑上面可乐发来的消息“刚才,下个周咱校有个作文大赛?”金拓刚准备回复可乐的电话就打了过来“喂喂喂,你这家伙不会又在家里睡懒觉吧?”可乐生气的问道,金拓装作一副刚睡醒的口吻回答道“啊?我没有睡觉”,可乐乐呵的说“你这家伙就别装了,一点懒洋洋的感觉都没有。到时候咱仨一起报名?快回答!”金拓自嘲般的说道“我就算了吧…以我这水平岂不是给天才班丢脸去嘛?”可乐大笑道“啊哈哈,你还知道你在天才班。每次考试的成绩都那么拉垮,全科加起来还没我高,更不用说白泽了。”这时门口想起了敲门声金拓妈妈开了门发现是白泽“是小拓的同学白泽呀?”金拓妈妈赔笑着说“这时候过来是不是起床很早啊?”白泽有点呆呆地站在原地说“没有,出门的时候是刚起床”金拓妈妈喊了声“小拓赶紧收拾收拾,同学白泽来了!”金拓回应道“直接让他进来就行,我那儿还有一双备用拖鞋就是给他准备的!”白泽缓缓地说道“阿姨您去工作吧,上次我来的时候金拓和我说了拖鞋放在哪里。”金拓妈妈说:这多不好意思,让客人来了自己找拖鞋。说着便拿出了金拓那双粘着两只哈士奇狗头的备用拖鞋,“小白,来了以后就当是自己家一样,阿姨我要上班去了”白泽带着笑脸说“阿姨您先忙,路上注意安全。” 金拓的妈妈出门之后,白泽轻车熟路的倒了一杯水在金拓的杯子里,随后端着杯子推开了金拓的房门,当着金拓的面喝了一口水。“这个时间小白是不是该到了?”电话里的可乐问道,金拓说“在我面前,我开免提了嗷”,白泽说“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下周的那个活动是吧?”金拓一脸诧异的望着白泽“想让我去的前提是,小拓你也必须去。”金拓茫然地说“你没和我开玩笑吧?就我这个战五渣去参加作文赛?”“对,就叫你这个战五渣去参加比赛,看看你和其他同学的差距在哪里!”可乐在电话里无奈地说,白泽接着可乐的话接着说“你不看和其他同学的差距,怎么增长自己的水平,正好写作文还是需要靠自己的文化水平和词汇量”白泽无奈的说“就算你语文能考满分,这也只是在学校里,你出去呢?人家说话稍微拐拐弯儿你就听不懂了”金拓委屈巴巴的说“既然小白要我去,那我就去吧”白泽严厉的说“什么叫去吧?”金拓带着哭腔说“好好好,我去我去,小白你不要这么凶好嘛”白泽转变态度安抚道“小拓乖喔,不要哭嘛。”不想吃狗粮的可乐嫌弃地说道“没啥事我就先挂了,我可不想大清早的就吃!狗!粮!”金拓被逗笑“哪有狗粮了?咱仨不都是单身狗么?”可乐憋笑道“好,都是单身狗”白泽疑惑地问“可乐,你在笑什么?”“没事没事,下午在老地方见!”说完便匆忙的挂掉了电话。白泽询问金拓“可乐她刚才在笑什么?”金拓眼神躲闪回应道“不知道,她最近神经兮兮的你又不是不知道,还老是说咱俩大老爷们给他撒狗粮…搞不懂”与此同时笑断气般的可乐边笑边说“这俩家伙,看不出来都在暗恋这对方呐。”笑声停顿的一下又想到“也对他俩都是在不同时间和我说在暗恋这对方,但因为害羞,都没有主动透露。但这行动未免也…太直接点儿了吧?” 白泽趁着金拓去洗澡的间隙给他收拾了一下凌乱的书桌,把该洗的衣服丢到了篮子里,最后便用金拓的电脑打开了最近常玩的米家多人开放世界游戏。不多时金拓走出了浴室,浴巾缠在腰间,只有**的上半身和那不太明显的腹肌。白泽关掉游戏后转身问金拓“下午出去打算上哪?”金拓淡然的回复道“看你们俩咯,你去哪我去哪”白泽的脸微微泛红问“咱能给个明确点儿的答复么?”金拓边找衣服边回答道“让我想想,要不去海边?好久没去过了”金拓话题一转“诶,对了!你早饭吃了吗?”“还没有,光顾着来找你,哪还有时间吃饭?”白泽略微羞涩的说“我先帮你把头吹干,然后给你找衣服…”停顿了一下又说“要不等会受凉感冒就不好了。” 时光飞速流逝,在白泽和金拓的嬉闹中便到了出发的时间,出门前白泽右帮金拓整理了一下衣服,“你一身黑,我一身白,咱俩在这COS黑白无常呢?”金拓开玩笑的说道,白泽被有他无语到“你咋就不能说点好话?比如说情侣装呢?”金拓的脸颊微微泛红“谁跟你穿情侣装,这明显是兄弟装呐”白泽笑着脸说道“你说什么都对,小拓。” 海滨城市在旅游淡季的时候,地图上显示有很多地方在堵车。两个高校男生在路旁等车的时候,有好多路过的女生都投来羡慕的目光。金拓打趣道“肯定都是在说哇哦,小哥哥好帅哦、黑衣小哥的肌肉好明显呐”白泽推了他一把道“那怎么不说你这小帅哥奶里奶气的像是清纯小奶狗呢?”就在他们这样互相调侃的时候,叫的出租车也到了。 窗外的景色匆匆划过,海风温柔的划过两个男孩儿的脸庞。这个时候金拓躺到了白泽的腿上轻轻吟唱“??在某个宇宙,我们曾相逢,我们曾相逢。再仰望星空,我们依旧??”白泽静静地听着他唱歌,看着窗外闪烁的信号灯,轻轻睡去。直到过了一会司机告诉他们已经到达目的地,他们才缓缓醒来。 白泽睡眼朦胧的给可乐打电话问她怎么还没到的时候,可乐从身后叫了白泽一声,吓得白泽一哆嗦。“你们怎么一副看起来刚睡醒的样子?”可乐疑惑的问道,金拓脸红道“白泽的腿实在是太软了,躺上去没多久就迷瞪了”。此时路边突然传来一个声音“你这人真Beyond潮巴,她就看你钱多才去找你谈恋爱,你过不过过脑子?”。白泽说“走走走赶紧走,这大白天的居然还能看到两个Beyond哈贼酒的赤子,真是怪倚赖人的。”说话间拖着金拓拽着可乐,径直的走向了那家咖啡厅。 推开那扇沉重的橡木门时,黄铜门把在阳光下闪着温润的光泽。橡木门在身后合拢的刹那,世界陡然安静下来。鼻腔里盈满烘焙咖啡豆的焦香,目光却被墙面攫住——整片粗粝的红砖墙面上,暗红砖块与灰白勾缝交织成一张巨大的网,裂缝里顽强地钻出几丛翠绿的鹿角蕨。这堵会呼吸的墙,像把整个沿海城市的历史都记录了进来。 “(*1) Bonjour et bienvenue à "le Vine coffee", de quoi ont besoin les invités s''il vous pla??t?”吧台后传来清泉般的声音向白泽一行人问候。循声望去,黄铜管拼接的灯架从天花板垂落,十二只爱迪生灯泡在磨砂玻璃罩里散发着暖橘色光晕。灯光流淌在整块橡木打造的吧台上,木材天然的疤结在光线下凸起蜿蜒的纹路,像凝固的河流。 “(*2)Attention aux marches.”店员用法语轻声提醒。下沉式休息区铺着靛蓝扎染地毯,七组座椅竟是完全不同的时空。 “我寻思这也没走错店,怎么突然开始说法语了?”可乐疑惑地说。这时小姐姐用着蹩脚的中文向可乐解释道“老板不在,只有我”。“我们一共要三杯双倍浓缩的拿铁咖啡”说道三杯的时候白泽用手比划了一个3给这位小姐姐看。吧台突然腾起白雾。虹吸壶里深褐液体沸腾翻滚,咖啡师手腕轻转,滚水顺着玻璃导管升腾。磨豆机发出沉闷嗡鸣,新鲜豆子碎裂时爆开坚果与焦糖的芬芳。待找到座位坐下后可乐问金拓“作文比赛的题目你想好了没有?”,金拓摇了摇头说“还没有,就连最基础的框架都没想好”。“要不你就写我们铁三角的故事吧?”白泽若有所思的说“这样对你来说也能简单很多”。“对呀!为什么不写我们的故事?”可乐附和道“现实生活发生过的事情,如果用作文表达出来的话,也是一种很不错的方式!毕竟感同身受嘛”可乐悠然自得的说。 时间一晃而过,不知不觉天上的太阳已悄然落下,用了一下午的时间帮助金拓构思作文内容的白泽突然问道“可乐,你晚饭要和我们一起吃么”?可乐失落的说“我就先不啦,我的妈妈在家里已经做好晚饭了”,“不可以问一下说和朋友做功课,晚上让一起在外面吃嘛?”可乐淡淡的说道“算啦,下次吧。你们吃完早点回家,我先撤了。”最后可乐收拾好了书本,到前台结完账便潇洒离去。金拓悄咪咪的向白泽问到“等会你和我一起回去吧?我听说你租的房子快到期了,干脆直接住我家里来吧?”白泽不太好意思的说“这不太好吧?阿姨肯定不会同意的”。“我回去和妈妈沟通一下,说不定她就同意了呢”金拓信誓旦旦的说道。 没过多久白泽他们就回到了金拓的家里,“妈,我回来了”金拓朝着卧室喊了一声“你随便找地方坐,反正这里也是你以后的家。”金拓隐晦般表达暗恋的说道,可这个呆板白泽又哪里会听得懂这种话呢?这时金拓妈妈闻声赶来“哎呀,有同学来怎么也不提早说一声?”金拓妈妈责备道“小白时间也不早了,今晚就和小拓睡一起吧,明天正好可以和他一起去上学”金拓妈妈暗示道。经过阿姨的盛情邀约白泽最后还是妥协选择留宿下来。“妈,过来一下有个事情想和你询问一下意见”金拓不自然的说道,金拓妈妈一眼就看出来他想表达的意思随后边说“你暗恋他的事情,他知道么?”,金拓害羞着说道“不知道…”金拓突然严肃的说“这不是重点,现在有一件事情是,他在本市租的房子差几天就要到期了,我想问问能不能让他住过来…”金拓心虚的问。“就这点小事,你还要问我?”金拓妈妈无语到“我既然知道你们俩的情况,我肯定会同意的。”金拓惊喜的说道“真的嘛?但过来询问意见也是有外人要长时间住在家里必须要征得家长的同意才行,我看其他同学都是这样的。”金拓妈妈有意无意的说道“但也仅限于小白,其他同学的话我还是需要考虑考虑的”。“那明天放学我就直接去和他收拾衣服,晚上直接带过来了?”金拓回应道,金拓妈妈说“你自己看着办,我要去敷面膜了,饭菜在桌子上,你短会房间里和小白一起吃。” 金拓拿着饭菜回到房间后,和白泽紧紧地抱在了一起说道“小白,明天放学后,我陪你去收拾行李,晚上吃完饭后直接来我家!”金拓兴奋的说道,“这里以后就是你真正的家了,欢迎你小白哥哥”话音未落白泽回复道“这样真的好嘛?”随后便和金拓一起享用了晚餐。可金拓不知道的是他的妈妈在房间门口偷听“我也算是促成他们关系发展的重要成员了吧?”金拓妈妈在心里乐乐呵呵的说。 备注:*星标文本翻译 *1 您好,欢迎光临Le vine Coffee (乐藤咖啡),请问客人需要什么? *2 小心台阶。 ————第一节·完———— 第二节更新时间 脑子好用:6月15日 脑子不好用:7月1日 呀嘿,六一儿童节更新!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第一节 向阳而生 第4章 第二节 春日喧嚣 第一章第二节 清晨听着闹钟播报“早上好,今天是2016年5月20日。气温15-20°”金拓朦胧的睁开眼,打算翻过身抱住白泽的时候却发现他的位置空落落的。“白泽!”金拓朝着卧室外面叫了一声,但是白泽没有回应。转头却看见白泽已经把金拓今天要穿的衣服放在了旁边,伴随着以钢琴为主旋律的轻音乐《忧郁的时光》整齐利索的将衣服穿好,随后翻身下床穿上拖鞋拖沓的去卫生间收拾。这时客厅传来关门的声音,随后便听见白泽去卧室的声音。“你怎么还没…醒?”白泽刚准备叫金拓起床却发现他人没了,金拓哼歌的声音从卫生间传来,“哟起来在洗漱呢?”白泽问道“等会收拾收拾就准备出发了”,金拓慢悠悠的回复道“马上15分钟左右就好”,白泽轻言细语说道“不着急,时间还够,早饭在桌子上,等你出来以后一起吃。” 天色尚沉,靛蓝还未完全褪去,清冽的风倏然扑在脸上,我忍不住缩了缩肩膀,下意识裹紧了外套;金拓却只穿着一件半旧的卫衣,袖口边微微露出里面磨旧的衬衫领子,薄薄的衣料下透出一股少年人特有的生气。我们默默踏上街道,脚步在寂静里轻响,仿佛在悄悄唤醒这尚在酣眠的城市。晨光悄然弥漫开来,东方天空渐渐染上薄薄一层暖橙色泽,天穹仿佛揭开了盖头。我们沿着曲折起伏的小巷信步走着,身旁的墙壁上,青苔缀着露珠,湿漉漉的,海风卷着腥咸的气息,扑面而来。金拓突然跳起来,伸手够向头顶那枝刚吐嫩芽的梧桐叶子,露水如细碎冰晶般簌簌抖落,恰好坠入我的衣领里,一阵沁骨的冰凉。他回头望向我,眼神里跳跃着得意,嘴角咧开了笑容:“看吧,春天来得可真快!”我不由得也微笑了——这扑面而来的凉意与生机,确实像是春天独有的宣告,带着一份令人微颤的清醒。 他们们沿着海畔旁的木栈道。大海宛如一块巨大的深蓝绸缎,在眼前铺展开来,微微起伏着,吞吐着宁静的气息。海面尽头处,一道金红的光终于奋力挣脱了水面,缓缓升起。刹那间,金拓那身褪色的旧卫衣上瞬间被镀上了一圈温柔金边,连他脚上那双白色球鞋也仿佛被点燃了。几只海鸥扑棱棱从我们头顶掠过,翅膀上也跳动着细碎的金光。“瞧啊,这才是春天该有的样子!”金拓兴奋地指向海天交界处,手臂挥动得那样有力。我的目光却不由自主停留在他身上:朝霞的柔和光晕正温柔地描摹着他侧脸的轮廓,连睫毛尖上也缀着几颗细小的光点,仿佛沾上了清晨的露珠。不远处的防波堤上,隐约可见一位钓者兀立的身影,他手臂一扬,钓竿在空中划出一道亮晶晶的弧线,像是将我们无法言说的心事,也一并远远抛入了那片无垠的、涌动着的深蓝之中。 一路走,一路聊,不知不觉间白泽和金拓穿过了在八大关的静谧里。那些老建筑沉默着,红砖墙面上爬满了蜿蜒的藤蔓。转过墙角,一树紫藤突然撞入眼帘,藤花累累垂坠,竟如紫色的瀑布般垂悬而下。恰在此时,朝阳终于攀上了高枝,光芒刹那间倾泻而下,整树紫藤花仿佛被点燃了,燃烧起一片流动的、带着香气的紫色火焰。金拓仰头大笑起来,笑声震得头顶的藤花微微摇曳,几片轻盈的紫色花瓣,如蝶般无声飘落,沾在了他的肩头。 街角小店门口,白泽又给买了一杯豆浆。豆浆的甜香混合着紫藤花若有若无的清气,在清晨的空气里弥漫开来,汇成一种难以言喻的踏实滋味。金拓蓦地站起身来,对着远处那片越来越明亮的大海,像是突然被什么催促着一般,迈开脚步奔跑起来,朝着学校的方向,只留下一句:“白泽跑起来,走的再慢点上学就要迟到了”。白泽静静望着他奔跑的身影——那身影在海天一线处跃动着,渐渐与初升的太阳、与整片苏醒的大海融汇在了一起,轮廓在光晕里显得既清晰又朦胧。就在此时,那位钓客手臂沉稳地再次扬起,钓线重新划出一道悠长的银色弧线,仿佛在无边海幕上写下了一个晶莹的问号,随即悄然隐没在波光粼粼的深处。 八大关的寂静被远远抛在身后,海风的气息尚未散尽,人潮的喧声已扑面而来。转过最后一道爬满藤蔓的洋楼墙角,琴屿一中那熟悉的赭红色围墙便撞入眼帘。围墙外,几株高大的樱花树正值盛期,粉白色的花朵沉甸甸压弯了枝桠,风一过,便是一场无声的碎雪,簌簌地落在行人的肩头、发顶,也悄悄铺满了墙根湿润的地面。白泽下意识地摊开手掌,一片柔软冰凉的花瓣恰好飘落掌心,带着清晨特有的露水气息。校门口正是沸腾的顶点。蒸腾的热气裹挟着油条的焦香、豆浆的甜腻,混着此起彼伏的吆喝声,织成一张喧嚣的网。值日生披着红绶带,板着脸在汹涌的人潮缝隙里艰难地辨认胸卡;保安大叔的哨音短促而响亮,像无形的鞭子抽打着秩序。金拓像一尾滑溜的泥鳅,在书包与肩膀的丛林里左冲右突,回头朝白泽咧嘴一笑,露出白得晃眼的牙齿:“小白,加把劲!老班那眼睛,可比探照灯还毒!”话音未落,他已一个闪身,泥鳅般彻底没入了校门内那片更加汹涌鼎沸的声浪之中。 白泽随着人流涌入教学楼。那声响瞬间将他吞没——楼梯间里脚步声杂沓如急雨,咚咚咚敲打着水泥台阶,混合着书包拍打身体的闷响;走廊里是少年少女们高亢的谈笑,声音撞在冰冷的瓷砖墙面上,又反弹回来,嗡嗡作响;某个教室里突然爆发出不成调的合唱和拍桌子的轰响,随即被更大的哄笑和嘘声淹没。空气是混合的,油墨未干试卷的微苦、食堂隐约飘来的包子馅香、拖把残留的消毒水味,以及无数年轻身体蒸腾出的、一种蓬勃躁动、带着汗意的荷尔蒙气息,浓烈得几乎能触摸到。高二一班那熟悉的木牌出现在前方。白泽推开门,一股更加滚烫喧嚣的气浪猛地扑了出来。桌椅腿摩擦水泥地发出刺耳的尖啸;前排课代表扯着嗓子催促交作业的声音几乎变了调;后排几个男生正为昨天的球赛结果激烈争辩,手臂挥舞带翻了一张椅子,哐当一声砸在地上,引来一阵哄笑和嘘声;窗边几个女生凑着头,一边分享着什么零食,一边压低声音爆发出吃吃的窃笑;空气里漂浮着各种话题的碎片:“昨晚数学卷最后那道辅助线……”、“三班那个转学生……”、“下午自习溜出去买烤肠……”…… 窗外初升的太阳将一束金灿灿的光斜斜投射进来,光柱里,无数细小的尘埃如同被这满室的青春能量点燃,疯狂地上下翻飞、旋转。 金拓已经在他靠窗的位置坐定,书包随意地耷拉在椅子腿边。他正眉飞色舞地向同桌描述清晨栈桥的奇景,手臂大幅度地挥舞着:“……那光,刷地一下!整个海面!海鸥翅膀尖儿都烧起来了!”唾沫星子几乎要喷到对方脸上,袖口蹭过桌面,留下一点可疑的、金黄色的油渍——无疑是校门口那根被他三两口解决掉的油条的纪念品。白泽走到金拓的旁边,放下书包一脸怨气的说“你也不等等我,亏我早上给你带早餐,来学校的路上还又给你买了一杯豆浆”。桌面覆着一层薄薄的粉笔灰,他习惯性地用手指拂开。目光投向窗外,教学楼框出的方格里,那几株盛放的樱花树仿佛一场无声的默剧。风似乎更大了些,粉白的花瓣密集地飘落,像一场温柔的雪崩,簌簌地覆盖着楼下的甬道,也飘向远处操场那一片新冒出的、怯生生的嫩绿。他下意识地摊开手掌,清晨拾起的那片柔软冰凉,不知何时已从指缝悄然滑落,只余一丝若有若无的湿润凉意,如同一个无声的印记烙在皮肤上。 教室里的喧嚣丝毫没有减退的意思,反而像烧开的水,持续沸腾着。金拓的大嗓门在争论球赛的声浪中依然清晰可辨;后排为一道数学题争得面红耳赤的男生几乎要拍案而起;前排分享秘密的女生又发出一阵压抑不住的、银铃般的笑声。阳光越爬越高,将窗棂清晰的影子拉长,投在有些斑驳磨损的水磨石地面上。窗外的樱花雨还在无声地飘洒。白泽收回目光,翻开桌上那本簇新的物理书,指尖抚过书页微糙的纹理。就在这时,金拓猛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粗声粗气地问:“喂,小白,发什么呆?昨天那道加速度的题,你最后到底用哪个公式解的?” 他说话间,几片被风卷进窗户的樱花花瓣,打着旋儿,轻轻落在了白泽摊开的书页上,也落在了金拓还带着油渍的袖口边。就在这片鼎沸人声与无声落花交织的奇异时刻,一种极其细微的、仿佛种子顶破坚硬泥土的声响,似乎正从这间喧嚣教室的深处,也从他自己年轻的心脏内部,悄然萌动,清晰可闻——那是春天,被钉在黑板上的公式里,飘在吵闹的课桌上,藏进油渍和花瓣的褶皱中,在每一个少年滚烫的脉搏里,不管不顾地向上生长。 晨光越过窗台伴随着上课铃《新的希望Un nouvel espoir》响起,将高二一班教室里弥漫的细小粉笔灰照得纤毫毕现,如同无数微型的星尘。就在这片被喧嚣托举着的尘埃浮岛之上,班主任王老师的身影准时出现在教室门口。他像一枚投入沸水的冰,瞬间,沸腾的声浪肉眼可见地矮了下去。空气里漂浮的声波碎片——“昨晚那集……”、“三班那个谁……”、“烤肠……”——仿佛被无形的力量骤然抽走,只余下桌椅腿摩擦地面的最后几声短促锐响,以及几页被匆忙翻开的书页发出的哗啦声。 王老师稳步走上讲台,深色西装熨帖得一丝不苟,金丝边眼镜后的目光沉静地扫过全场。那目光如同探照灯,让金拓下意识缩了缩脖子,把昨晚熬夜写物理作业时被压得皱巴巴的袖口往下拽了拽,试图遮掩那点顽固的油渍——那是清晨校门口那根油条的遗迹。他旁边的白泽,校服领口挺括,书本文具在桌角码放得如同等待检阅的士兵,眼神已然投向讲台,平静而专注。“翻开物理课本,第二章第四节,”王老师的声音不高,却有着奇特的穿透力,轻易压住了窗外偶尔掠过的鸟鸣和远处操场的模糊哨音,“自由落体运动。”他转身,粉笔在黑板上笃定地行走,留下清晰的轨迹:“我们继续昨天的推导。”白色的公式在墨绿色的背景上蔓延开来,简洁而冰冷。 教室里只剩下粉笔敲击黑板的哒哒声,以及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细流。金拓的眉头拧成了疙瘩,他盯着黑板上那串仿佛天书般的符号和字母,只觉得它们像一群在眼前乱舞的小虫。他偷偷瞄了一眼旁边的白泽。白泽的笔尖在演算纸上移动得流畅而迅速,偶尔在某个步骤旁标注上极小的字迹,思路清晰得如同春日里澄澈的溪流。 “金拓。”王老师的声音毫无预兆地响起,如同平地惊雷。金拓浑身一激灵,猛地站了起来,椅子腿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嘎吱”声,引得后排几个男生发出压抑的嗤笑。他感觉全班的目光瞬间都聚焦在自己身上,脸上腾地烧了起来。“你来回答,”王老师指向黑板上刚刚推导出的一个关键公式,“v_t = v_0 gt,这个公式,描述了自由落体运动的什么特性?” 金拓张了张嘴,脑子里一片空白。公式的字母像一群受惊的麻雀,扑棱棱地乱飞。他下意识地低头,目光扫过自己摊开的课本,又落到昨晚那道折磨他半宿、最终也只解出一半的习题上,答案仿佛就在舌尖打转,却怎么也吐不出来。汗水悄悄从额角渗出。 “呃……速度……和时间……的关系?”他试探着,声音干涩发飘,带着明显的不确定。 王老师镜片后的目光沉静如水,看不出波澜:“定性描述不够精确。白泽,你来说。”白泽应声站起,身姿挺拔。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稳定,像一块投入湖心的石子,瞬间平息了教室里因金拓卡壳而弥漫开的那一丝躁动和低语:“公式 v_t = v_0 gt 定量描述了自由落体运动中,物体在任意时刻 t 的瞬时速度 v_t 与初速度 v_0、重力加速度 g 以及运动时间 t 之间的线性关系。它表明,在忽略空气阻力的情况下,物体下落的速度随时间均匀增加,增加量由重力加速度决定。” 王老师微微颔首:“很好。坐下。“他又转向金拓,声音放缓了些,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金拓,下课后请教白泽,让他给你讲讲。好了,你也坐下吧。”金拓的脸涨得更红了,像熟透的虾子,讷讷地坐下,只觉得后背的衬衫都贴在了皮肤上,黏腻腻的。他不敢看周围同学的表情,只能死死盯着自己摊开的习题册上那道只解到一半的题目,挫败感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上来。王老师没有停留,继续推进课程。他举了一个实例:“假设一石子从高塔顶端自由下落,忽略空气阻力,在落地前最后一秒内下落的高度是整个塔高的多少?” 题目抛出,教室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思考的电流在空气中无声碰撞。白泽几乎在王老师话音落下的瞬间,笔尖就在演算纸上飞快地移动起来,眼神锐利,思路清晰得如同刀劈竹节。他迅速列出已知量和未知量,设定时间变量,熟练地运用位移公式和速度公式,几个简洁的等式在他笔下迅速成型、连接。金拓则陷入了更深的泥沼。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笔尖在纸上无意识地戳着,留下几个墨点。他试图模仿白泽的步骤,却总觉得少了关键的链条。塔高?时间?最后一秒?这几个概念在他脑子里搅成一团乱麻。他偷偷瞥了一眼白泽的演算纸,只看到几行流畅的字母和数字,如同加密的密码。 就在他几乎要被挫败感淹没时,一个小纸团如同长了眼睛,精准地滚落在他的习题册边缘。金拓心头一跳,迅速用余光扫了一眼白泽。白泽正专注地看着黑板,仿佛刚才那个微小的动作与他无关。金拓用微微颤抖的手指,小心翼翼地展开纸团。上面只有一行极其潦草、却又力透纸背的小字: 关键:设总时间t,总□□=1/2gt?。最后1秒位移即h(t) - h(t-1)。找比例。伽利略的比萨斜塔。 仿佛一道微弱的电流瞬间贯通了堵塞的思路!金拓猛地吸了一口气。伽利略!自由落体!比例!纸上的字像一把钥匙,瞬间捅开了他脑子里那扇锈死的门。他顾不上细想,抓起笔,几乎是带着一种报复性的专注,在草稿纸上疯狂演算起来。 “设总时间 = t 秒,则塔高 h = (1/2) g t?” “落地前最后一秒(即第 t 秒)的初速度 v_{t-1} = g (t-1)” “最后一秒内的位移 s_last = v_{t-1} * 1 (1/2) g * 1? = g(t-1) (1/2)g” “代入 h = (1/2) g t?” “则 s_last / h = [g(t-1) (1/2)g] / [(1/2) g t?] = [2(t-1) 1] / t? = (2t - 1) / t?” “当 t 较大时(塔较高),此值趋近于 2/t?”不…不对! 他卡在了最后一步,比例关系似乎并未简化。他盯着自己写下的 (2t - 1)/t?,眉头再次锁紧。这显然不是老师想要的简洁比例。难道思路错了?他下意识地又看向白泽的草稿纸,这次他捕捉到白泽在某个式子旁画了个小小的圈,里面清晰地写着: h(t) - h(t-1) = (1/2)gt? - (1/2)g(t-1)? = (1/2)g (2t-1) h = (1/2)gt? ∴ s_last / h = (2t-1)/t? 和他自己写的一模一样。金拓愣住了。难道老师的问题本身需要极限?还是说……他猛地想起王老师强调“忽略空气阻力”和“自由落体”,但并未限定塔高,也就是说,这个比例不是固定值?他刚想举手提出这个疑问,王老师却已经点了一个物理课代表回答。那女生流利地给出了标准答案:“王老师,根据自由落体位移公式,在落地前最后一秒内的位移 s_last = (1/2)g(2t-1),而总高度 h = (1/2)gt?,所以 s_last / h = (2t-1)/t?。这个比值随下落时间 t 增大而减小,并非恒定比例。例如,t=1秒时,s_last=h(整个下落过程就是最后一秒);t=2秒时,s_last/h = (4-1)/4 = 3/4;t=3秒时,s_last/h = (6-1)/9 = 5/9,依此类推。” 原来如此!金拓恍然大悟,同时也感到一丝懊恼——自己明明已经推到门口了,却因为怀疑而退缩。他偷偷看向白泽,白泽正微微点头,似乎对课代表的回答表示认同。金拓心里那点被罚抄写的不快,瞬间被一种奇异的、解出难题的兴奋冲淡了。他捏紧了拳头,指甲嵌进掌心,留下清晰的月牙痕。原来,搞懂一个问题的感觉,是这样的。下课铃终于撕裂了教室里紧绷的弦。紧绷的空气如同被戳破的气球,“噗”的一声泄了气,随之而来的是更大的喧嚣。桌椅挪动的噪音、迫不及待的谈笑声、伸懒腰的骨节声、书包拉链开合的刺啦声瞬间填满了空间。 “小白白!牛逼!”金拓第一时间转过身,重重一拳擂在白泽肩膀上,眼睛亮得惊人,“你那个‘伽利略的比萨斜塔’绝了!一下子点醒我了!”他声音洪亮,带着劫后余生般的兴奋。白泽被捶得肩膀一歪,皱了皱眉,轻轻拂开金拓的手:“小点声。思路通了就好。”语气平淡,但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松快。金拓毫不在意,依旧沉浸在解题成功的亢奋里,手舞足蹈地比划着:“我当时卡在最后一步,看到你写的(2t-1)/t?,跟我一样!我还以为错了呢!结果课代表一说,嘿!原来就该是这样!不是固定值!王老登这题挖坑呢!”他嗓门洪亮,引得周围几个同学也侧目看过来,带着善意的笑意。 白泽默默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干净的作业本,翻到空白页,推到金拓面前,又递过一支笔。动作行云流水,没有一句多余的话。金拓高涨的情绪像被戳了一下,看着那崭新洁白的纸页,又低头看看自己沾着油渍的袖口和习题册上那几个难看的墨点,脸上兴奋的红晕迅速褪去,换上了几分讪讪的尴尬:“呃……抄……抄三遍是吧?”他挠了挠头,接过本子和笔,嘟囔着,“知道了知道了,抄就抄呗,总比再被当众点名强……”他翻开本子,努力想在第一行写下一个工整的“自由落体”,奈何笔迹依旧带着他特有的、略显潦草的力道。就在此时,走廊外骤然响起一阵尖锐、急促、穿透力极强的哨音!紧接着是体育老师那标志性的、通过扩音喇叭放大了数倍、带着不容置疑命令口吻的吼声: “各班——集合!准备——跑操!” 这声音如同投入油锅的水滴,高二一班瞬间炸开了锅! “跑操了!快快快!” “我鞋带!谁踩我鞋带了!” “水杯!我的水杯放哪儿了?” “别挤啊!” 桌椅被更猛烈地推开、碰撞,发出更大的噪音。刚才还沉浸在物理世界和罚抄郁闷中的学生们,瞬间被注入了巨大的动能。金拓像是瞬间被充满了电,刚才那点抄写的沮丧顷刻间烟消云散。他“啪”地一声合上才写了几个字的罚抄本,随手塞进桌肚,动作快得像一阵风。他猛地站起来,椅子被他带得向后滑出老远。“跑操!解放了老白!”金拓的声音充满了纯粹的、野马脱缰般的喜悦,响亮地压过了周围的嘈杂。他一把抓住还坐着整理文具的白泽的手腕,那力道大得惊人,带着不容抗拒的热度和急切,“磨蹭啥呢!春天的风在召唤!加速度搞起来啊!”他不由分说,拽着白泽就往教室门口涌去的人流里冲。白泽被他拽得一个趔趄,手中的笔差点掉在地上。他脸上那惯常的平静终于被彻底打破,浮现出一丝无奈,却又在眼底深处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被这蓬勃生机所感染的微光。他几乎是身不由己地被金拓那巨大的热情和力量裹挟着,跌跌撞撞地汇入了门口奔腾而出的、由蓝色校服汇成的青春洪流。 教室瞬间空了大半,只剩下歪斜的桌椅,空气中尚未落定的粉笔灰,几片被奔跑的气流再次卷起、打着旋儿缓缓飘落的樱花花瓣,以及金拓那本孤零零躺在桌肚里、只写了“自由落体”四个歪歪扭扭大字的崭新抄写本。窗外,阳光正好,将教学楼巨大的影子投在楼下喧腾的甬道上。更远处,宽阔的操场上,无数细小的蓝色身影正从各个教学楼门口喷涌而出,如同无数条奔腾的小溪,带着震耳欲聋的喧哗和按捺不住的活力,向着那片被春日阳光镀上金色的、开阔的绿色操场,汹涌汇聚。属于这个春天的、最响亮、最炽热、最无法阻挡的加速度,才刚刚开始。 内涵音乐: 《忧郁的时光》 原创:泽慕若雪 / 杨崇辉(Gakae Yang) / 黄熠哲 《新的希望Un nouvel espoir》(无版·仅供聆听) 原创:HOYOMIX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第二节 春日喧嚣 第5章 第三节 春潮奔涌时 第三节阳光下的彩虹 跑操结束的哨音如同抽走了支撑喧嚣的最后一根梁柱,震耳欲聋的脚步声、粗重的喘息和少年们肆无忌惮的呼号,如同退潮般迅速从操场上褪去。白泽和金拓随着高二一班蓝色校服的洪流,像两条被冲上岸的鱼,瘫坐在教学楼背阴处冰凉的水泥台阶上。汗水争先恐后地从每一个毛孔里钻出来,在金拓深麦色的皮肤上汇成亮晶晶的溪流,顺着脖颈蜿蜒而下,迅速洇湿了校服领口。他胸膛剧烈起伏,大口喘着粗气,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嗬嗬声,整个人像刚从水里捞出来。“呼…呼…老白…这‘加速度’…也太要命了…”金拓仰着头,喉结滚动,艰难地吞咽着空气,声音嘶哑破碎,眼神却亮得惊人,残留着奔跑带来的亢奋余烬。他胡乱地用袖子抹了一把脸上的汗,那件本就半旧的校服袖子立刻湿了大片,颜色更深了。 白泽的状态要好得多,只是额发被汗水打湿,几绺黑发贴在光洁的额角,呼吸略有些急促,脸颊泛着运动后的红晕。他解开领口一颗纽扣,小心地避开金拓那湿漉漉、正大幅度起伏的肩膀,递过自己的水壶:“慢点喝。”声音平静,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金拓毫不客气地接过,仰头咕咚咕咚猛灌了几大口,清水顺着嘴角溢出,滑过下巴,滴落在台阶上,溅开小小的深色圆点。“爽!”他长吁一口气,把水壶塞回白泽手里,胡乱地用手背擦着嘴,目光却越过白泽的肩膀,落在远处操场边缘那几株盛放的樱花树上。粉白的花瓣被刚才人潮奔涌带起的风卷得漫天飞舞,此刻正缓缓飘落,覆盖在跑道上深深浅浅的脚印上,像一层温柔的、无声的叹息。“小白,看!”他指着那片花雨,气息还未完全平复,“像不像给咱们跑死的细胞……开追悼会呢?”他咧开嘴,露出一口白牙,笑容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没心没肺的蓬勃。白泽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眼神沉静。纷扬的花瓣落在他摊开的掌心,冰凉柔软的触感转瞬即逝,只留下一抹微不可察的湿润。“细胞不会死,只是代谢加速。”他收回手,淡淡地说,目光落在金拓依旧剧烈起伏的胸膛上,“你该练练耐力了。” “得了吧!”金拓猛地一拍大腿,发出清脆的响声,引得旁边几个同样瘫坐的同学侧目,“我金拓的耐力,那是留着攻克物理堡垒的!”他挺起胸膛,努力做出雄赳赳的姿态,可惜被汗水浸透的狼狈模样和尚未平复的呼吸泄露了底细。他伸手往校服裤兜里掏摸,拽出一个小小的、皱巴巴的单词本,封皮边角都磨得起毛了。他胡乱翻开,眼神扫过那些密密麻麻的字母组合,嘴里念念有词:“Tomiaki… Tomiaki… Tomiaki…” 声音含混,与其说在背,不如说在跟这些字母较劲。白泽看着他紧锁的眉头和几乎要把单词本盯穿的架势,没说话,只是从自己整洁的书包侧袋里拿出一个同样大小的单词本,翻开,里面是清晰工整的笔记,不同词性、常用搭配、例句都用不同颜色的笔标注得一丝不苟。他安静地看了一会儿,然后低声提醒:“重音在第四个音节,To-mi-a-ki。”金拓猛地抬头,像抓住救命稻草:“啊?哦!To-mia-ki!”他跟着重复,声音响亮了些,随即又泄气地垂下肩膀,“这玩意儿比跑操还累脑子……”他烦躁地抓了抓汗湿的头发,指尖划过单词本上那个“Tomiaki”,仿佛想把它从纸上抠掉。预备铃尖锐地撕破了短暂的休憩时光。台阶上瘫坐的“鱼”们仿佛被无形的鞭子抽打,纷纷挣扎着起身,拍打着身上的尘土和沾上的零星花瓣,拖着灌了铅似的双腿,汇入重新涌向教学楼的人流。 高二一班的教室,在短暂的课间后重新被喧闹和一种混合着汗味、粉笔灰、书本油墨的独特气息填满。金拓几乎是把自己“砸”进椅子的,带起一阵风,吹得桌面上几张散落的卷子哗啦作响。他抓起桌角不知谁的水杯(也顾不上是谁的了),又灌了一大口凉水,喉结急速滚动。白泽则早已坐定,拿出化学课本和笔记,用纸巾仔细擦拭着指尖可能沾染的汗渍和灰尘,动作从容不迫。化学老师李老师走了进来,手里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几支试管、烧杯和几种颜色各异的粉末、液体。她笑容温和,镜片后的眼睛扫过一张张运动后红扑扑的脸。“同学们,跑操活力十足啊。”她将托盘放在讲台上,“今天,我们来点‘活力’的——氧化还原反应。”李老师的声音清亮,讲解条理清晰。她拿起两支试管,一支装着无色的亚硫酸钠溶液,一支是紫红色的高锰酸钾溶液。“当还原剂遇上强氧化剂,会发生什么?”她将亚硫酸钠溶液缓缓倒入高锰酸钾溶液中。奇妙的景象发生了:那浓烈的紫红色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迅速抽走,在众目睽睽之下褪尽,试管里只剩下澄清透明的液体。 “哇!”教室里响起一片低低的惊叹。 金拓也伸长脖子,看得目不转睛,刚才背单词的沮丧暂时被眼前这神奇的变化驱散了。他下意识地搓了搓手指,仿佛那褪色的魔力也能沾上一点。“颜色消失,证明高锰酸根离子(MnO??)被还原了,生成了无色的 Mn??离子。”李老师解释道,随即话锋一转,“现在,轮到你们了。实验探究:哪些物质能让这紫红色褪去?分组进行,记录现象,尝试写出可能的离子反应方程式。”实验室特有的气息——淡淡的酸味、试剂挥发的特殊气味——瞬间变得更加浓郁。金拓和白泽自然分在一组。金拓迫不及待地抓起滴管,像个即将上战场的将军,眼神里充满了跃跃欲试的兴奋。他选了一种淡黄色的粉末(硫代硫酸钠),小心翼翼地取了一点溶于水,然后用滴管吸取,屏住呼吸,对准试管里那妖娆的紫红色溶液,轻轻挤了一滴。滴答。淡黄色液体坠入紫红深渊。奇迹没有立刻发生。紫红色依旧顽固地存在着。 “咦?”金拓疑惑地凑近试管,几乎要把鼻子贴上去,“怎么没反应?老师那个‘唰’一下就没了!”他不信邪,又加了几滴,用力摇晃试管。溶液只是变得浑浊了些,紫红色依旧清晰可见。白泽在一旁安静地看着,没有阻止他略显莽撞的动作,只是微微皱了下眉。他拿起试剂瓶,看了看标签:“硫代硫酸钠,S?O???。它通常作为还原剂,但可能速率较慢,或者……”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托盘里的其他试剂,“或者需要特定条件。试试这个。”他拿起一瓶写着“草酸(H?C?O?)”的溶液。金拓有些挫败地放下滴管,接过草酸溶液。他吸取了一点,再次滴入那支不屈的紫红色试管中。一滴,两滴……就在他几乎要再次失望时,那浓烈的紫红色如同被投入了漂白剂,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变浅、变淡,最终彻底消失,留下澄清无色的溶液! “成了!老白!快看!”金拓兴奋地低吼起来,差点蹦起来,握着试管的手激动地挥舞着,里面的液体危险地晃荡,“褪了!真褪了!跟变魔术似的!”他脸上洋溢着纯粹的、发现新大陆般的喜悦,额头上刚干的汗迹似乎又因为激动而亮晶晶的。 白泽也被他的情绪感染,嘴角微微上扬:“嗯。草酸(H?C?O?)是还原剂,也能还原 MnO?? 为 Mn??。”他迅速在实验记录本上写下: 实验现象:滴加草酸溶液后,KMnO? 溶液的紫红色迅速褪去,变为无色。 推测反应:5H?C?O? 2KMnO? 3H?SO? → K?SO? 2MnSO? 10CO?↑ 8H?O (需配平验证) “方程式怎么写?快,老白!”金拓迫不及待地催促,脑袋几乎要和白泽的凑到一起,眼睛紧盯着白泽笔下流畅的字迹。那股浓烈的汗味混合着少年蓬勃的热气,瞬间包裹了白泽。白泽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挪了半寸,笔尖却没有停顿,迅速而准确地书写着反应物和生成物。“草酸根被氧化成二氧化碳,高锰酸根被还原成锰离子……”白泽一边写一边低声解释配平的思路,“得失电子守恒是关键。Mn 从 7降到 2,得5个电子;C?O??? 中C平均 3,升到 4(CO?),一个C失1个电子,一个草酸根有两个C,所以失2个电子……”金拓听得异常专注,眉头时而紧锁,时而舒展,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划拉着,仿佛在模拟那些电子的转移路径。当白泽最终写出那个配平正确的方程式时,金拓长长地“哦——”了一声,眼神亮得惊人:“原来是这样!跟接力跑似的,电子从草酸传给高锰酸钾了!”他兴奋地拍了一下桌子,震得试管架都晃了晃,“这比干巴巴背公式带劲多了!” 白泽看着金拓眼中那种豁然开朗的光芒,看着他因为激动而微微发红的脸颊,看着他沾着一点不明试剂痕迹的手指在方程式上兴奋地点着,心中掠过一丝异样的情绪。这个平日里对书本公式头疼不已的家伙,在动手和观察中展现出的专注和理解力,竟如此鲜明生动。他默默地把记录本往金拓那边推了推。金拓立刻抓起笔,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认真,开始在自己的实验报告纸上誊写现象和那个来之不易的方程式。他的字依旧谈不上好看,有些歪斜,笔画很重,仿佛要把每一个符号都刻进纸里。写完后,他放下笔,对着自己的“杰作”看了又看,脸上露出一种混合着成就感和不可思议的神情。他忽然抬起头,看着白泽,眼神灼灼:“老白,你说,这玩意儿…是不是也挺有意思的?” 白泽微微一怔,迎上那双充满热切询问的眼睛。实验室顶灯的光线落在他眼底,映出一片坦荡的赤诚。白泽轻轻点了点头:“嗯。化学反应,是微观世界的运动。理解原理,就有意思。”他顿了顿,补充道,“就像跑操,知道呼吸节奏和步伐配合,就没那么累。”金拓愣了一下,随即咧开嘴,笑容灿烂得如同窗外正盛的春光:“嘿!有道理!” 午休的铃声如同解放的号角。教室里紧绷了一上午的弦终于彻底松弛,桌椅挪动的噪音、饭盒碰撞的叮当声、迫不及待的交谈声瞬间淹没了空间。金拓几乎是弹射起步,一把拽起白泽:“冲啊!食堂!去晚了糖醋里脊就没了!”他的饥饿感如同实质的浪潮,瞬间席卷了刚才沉浸在化学世界里的那点满足。 通往食堂的林荫道上,人流汹涌。高大的法桐新叶初绽,筛下细碎跳跃的光斑。金拓像一艘动力十足的破冰船,在人潮中左冲右突,硬是给白泽和自己“凿”出一条路来。白泽被他拽得有些踉跄,只能无奈地加快步伐跟上。食堂里人声鼎沸,各种食物的气味浓烈地混合在一起。金拓目标明确,直奔队伍最长的那个窗口——那是供应他心心念念的糖醋里脊的地方。他伸长脖子,焦急地张望着前面缓慢蠕动的队伍,嘴里不停地碎碎念:“快点啊…快点啊…我的里脊…” 白泽则安静地排在他身后,目光落在旁边一个窗口今日特供的“青岛大虾烧白菜”的牌子上。终于轮到他们。金拓如愿以偿地打到了满满一大勺色泽红亮诱人的糖醋里脊,又豪气地加了一个酱香浓郁的卤鸡腿和堆成小山的米饭。白泽只要了一份清炒时蔬和那份点缀着几只红亮大虾的烧白菜,外加二两米饭。 两人好不容易在喧闹的食堂角落里找到两个空位。金拓刚坐下,就迫不及待地夹起一大块里脊塞进嘴里,腮帮子瞬间鼓了起来,满足地眯起眼睛,含糊不清地嘟囔:“嗯!值了!跑操的累值了!”油亮的酱汁沾在他的嘴角。白泽慢条斯理地掰开一次性筷子,夹起一只虾。阳光透过高大的玻璃窗斜射进来,落在他干净的手指和那只红白相间的虾上。他正要将虾送入口中,金拓却像发现了新大陆,筷子尖猛地指向白泽餐盘里那几片深褐色的、切得薄薄的东西:“小白!你居然打虾酱炒蛋了?你不是最讨厌这味儿吗?”白泽的动作顿住了。那几片深褐色、散发着独特咸腥气味的虾酱炒蛋,混在翠绿的白菜叶里,确实是他刚才下意识避开的东西。他微微蹙了下眉,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金拓的筷子已经快如闪电地伸了过来,精准地夹走了那几片虾酱炒蛋,同时把自己餐盘里最大的一块、裹满了酸甜酱汁的里脊肉,“啪”地一下放进了白泽的烧白菜里。“喏,跟你换!虾酱归我,里脊归你!公平交易!”金拓说得理直气壮,仿佛完成了一桩多么了不起的壮举,脸上带着一种“我够意思吧”的得意笑容。他夹起那几片虾酱炒蛋,毫不犹豫地塞进嘴里,嚼得津津有味:“这玩意儿多下饭啊!咸香咸香的,你们不懂欣赏!” 白泽看着自己餐盘里那块突兀的、油光锃亮的糖醋里脊,又看看金拓吃得一脸满足、嘴角还沾着虾酱碎屑的样子,一股暖流混杂着无奈,悄然滑过心间。他沉默了几秒,拿起勺子,舀起一勺混着糖醋里脊酱汁的白菜和米饭,送入口中。酸甜的味道在舌尖弥漫开,冲淡了那点残留的虾酱气息。他什么也没说,只是低头安静地吃了起来。金拓风卷残云般扫荡着自己的餐盘,间隙里还不忘从白泽碗里“顺”走几片看起来格外鲜嫩的白菜叶。他一边吃,一边含混地跟白泽讲着刚才跑操时隔壁班谁摔了个大马趴的糗事,讲着体育老师吹哨时鼓起的腮帮子像只青蛙,讲到兴奋处,自己先哈哈大笑起来,引得旁边几桌同学侧目。吃完饭,两人没有立刻回教室。金拓摸着滚圆的肚子,满足地打了个嗝,提议道:“去老地方消消食?” 白泽点点头。他们避开人流,穿过教学楼后面一条安静的小路,来到操场围墙边几株巨大的樱花树下。这里相对僻静,层层叠叠的粉白花朵如同巨大的伞盖,筛下细碎的光斑,空气里弥漫着甜淡的花香。草地上铺满了柔软的落樱,踩上去悄无声息。金拓一屁股坐在厚厚的花瓣地毯上,身体向后一仰,舒服地靠在粗糙的树干上。他眯起眼睛,透过花枝的缝隙望着湛蓝的天空,几只麻雀在枝头啾啾叫着跳来跳去。“真舒服…”他长长地舒了口气,像一只餍足的猫。他随手从口袋里摸出那个皱巴巴的单词本,翻开。白泽在他旁边坐下,从书包里拿出上午的化学笔记,安静地看着。微风拂过,枝头的樱花簌簌飘落,几片花瓣打着旋儿,落在了金拓摊开的单词本上,也落在了白泽摊开的笔记页上。 “小白哥哥,”金拓忽然开口,声音带着一种少见的认真,目光却依旧盯着单词本,“你说…这学习,是不是也跟跑操一样?”他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一开始吧,憋得慌,喘不上气,腿跟灌了铅似的,就想停下,就想‘Tomiaki’(富秋)。”他用笔尖重重戳了戳那个单词,“可要是咬着牙,找到点节奏,比如…比如你递过来的纸条,比如那突然褪色的紫药水…好像…好像也没那么要命了?也能跑下去?甚至…跑完还有点得劲?”他抬起头,看向白泽,眼神里有困惑,有疲惫,但更多的是一种正在艰难破土的、名为“希望”的光亮。白泽翻动笔记的手指停住了。他抬起头,看着金拓被花瓣点缀的头发和那双坦荡的眼睛。阳光穿过花枝,在他脸上投下摇曳的光斑。远处操场上隐约传来体育课学生的哨声和笑闹,衬得这片樱花树下的小小角落格外静谧。“嗯。”白泽轻轻应了一声,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他合上笔记,目光投向远处教学楼在阳光下明暗分明的轮廓。“找到自己的节奏。坚持下去。”他顿了顿,补充道,“就像化学反应,需要活化能。过了那个点,就顺了。”金拓咀嚼着“活化能”这个词,虽然不太懂具体意思,但“过了那个点就顺了”这句话,却像一颗定心丸。他咧嘴笑了,用力拍了拍身边的草地:“行!有你这话,下午的课,我金拓接着加速!”他抓起单词本,声音洪亮地念起来:“accelerate!加速!”惊得树上的麻雀扑棱棱飞走了几片羽毛。 下午的阳光带着沉甸甸的暖意,缓慢地爬过教室的窗台,在课桌上投下长长的、慵懒的光影。历史老师在讲台上讲述着古希腊的城邦政治,语调平缓如同催眠曲。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春日午后特有的、令人昏昏欲睡的倦怠气息。金拓努力撑着眼皮,试图跟上老师的思路。他摊开的历史笔记本上,除了开头几行歪歪扭扭地记着“雅典”、“斯巴达”,后面就逐渐变成了信手涂鸦——一个抽象的火柴人正在奋力投篮,篮球的线条被他描得很粗很重。他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生理性的泪水模糊了视线。讲台上,老师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来:“……公民大会……直接民主……”就在这时,历史老师那温和却极具穿透力的声音毫无预兆地点了他的名字:“金拓同学。” 金拓一个激灵,猛地站了起来,椅子腿刮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噪音,瞬间驱散了他所有的瞌睡虫。全班的目光聚焦过来,带着点同情和看好戏的意味。他脑子一片空白,刚才老师讲了什么?公民?民主?他下意识地低头,只看到笔记本上那个孤零零的、画得格外用力的篮球。“来,说说看,”历史老师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带着审视,“你认为,古希腊城邦这种公民直接参与政治的模式,对当时的体育运动发展,产生了怎样的影响?”问题显然超出了照本宣科的范围。金拓的脸腾地红了,手心开始冒汗。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有意义的声音。公民参与?体育运动?这都哪跟哪啊?他求助般地、飞快地瞥了一眼旁边的白泽。白泽坐姿端正,目光平静地看着老师,手指在桌面上极其轻微地叩击了三下——那是他们之间一个极隐秘的信号,代表“别慌,想想关联”。 关联?金拓混乱的脑子飞速转动。公民…参与政治…体育运动…古希腊…奥运会!一个火花猛地闪过!他想起以前不知在哪个角落扫到过一眼,说古希腊奥运会和他们的城邦政治、尚武精神有关!“呃…老师!”金拓清了清干涩的嗓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发虚,“我觉得…有关系!很大的关系!”他豁出去了,开始组织语言,“您看啊,打仗…哦不,城邦之间竞争,需要身体好的公民!公民…公民得参与政治,得保卫城邦,那就得锻炼啊!所以…所以他们就搞运动会!像奥运会!比谁跑得快,扔得远,打架…摔跤厉害!这样…这样公民就都练得棒棒的!身体好,精神也好!这…这不就是体育精神吗?为城邦争光!”他越说越顺,声音也大了起来,虽然用词粗糙,逻辑跳跃,但核心意思竟然歪打正着地靠上了边。他甚至激动地挥舞了一下手臂,仿佛自己正站在奥林匹亚的赛场上。 教室里安静了一瞬,随即响起几声压抑的嗤笑。历史老师却没有笑。他镜片后的目光在金拓涨红的脸上停留了几秒,那里面有着一种因思考而泛起的、虽然粗糙却真实的亮光。老师缓缓点了点头,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嗯,角度很…独特。金拓同学抓住了‘尚武精神’和‘公民责任’这个关键点。古希腊的体育运动,确实是城邦政治文化和公民身份认同的重要组成部分。坐下吧,下次注意听讲,把具体内容补充完整。”金拓如蒙大赦,重重地坐回椅子上,后背瞬间被冷汗浸湿了一片。他偷偷瞄了一眼白泽,白泽正低着头,肩膀几不可察地微微耸动了一下——金拓发誓,那绝对是在偷笑!但他顾不上计较了,一股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和一丝丝“好像蒙对了”的窃喜交织着涌上来。他赶紧翻开历史课本,找到古希腊那一章,用笔在“奥林匹克运动会”几个字下面,狠狠地划了两道杠。 时间在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老师平稳的讲解声以及窗外越来越清晰的蝉鸣(虽然还只是零星几声)中悄然流逝。阳光爬过了讲台,爬过了大半个教室,将窗棂的影子拉得斜长。当悠长的放学铃声终于穿透校园的每一个角落时,高二一班如同被投入巨石的平静水面,瞬间沸腾! “放学啦!” “球赛!球赛别忘了!” “作业!数学卷子第三题谁做了?” “值日!今天谁值日?” 桌椅碰撞声、书包拉链开合的刺啦声、少年少女们迫不及待的呼喊声交织成一片喧腾的海洋。金拓以最快的速度把桌面上乱七八糟的书本文具一股脑扫进书包,拉链都只拉了一半,就猛地站了起来,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小白!快!篮球场!”他双眼放光,浑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散发着“解放了”的狂喜,仿佛刚才历史课上的窘迫从未发生过。他一把抓住白泽正在有条不紊整理书本的手腕,那力道依旧大得惊人,带着不容分说的热切,“春天不打球,简直是浪费生命!加速度!搞起来!”白泽被他拽得手腕生疼,手中的笔啪嗒一声掉在桌上。他看着金拓那副打了鸡血、恨不得立刻冲到球场化身流川枫的模样,又看看自己才收拾了一半的书包和摊开的作业记录本,无奈地叹了口气。他试图挣脱:“作业……” “作业晚点再说!夕阳无限好!球场在召唤!”金拓不由分说,拖着白泽就往教室门口涌去的人流里挤。他的热情像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裹挟着白泽,也点燃了周围几个同样急着去打球的男生。一群人推搡着、笑闹着,如同开闸的洪水般冲出教室门。白泽几乎是被这股洪流裹挟着前行,书包斜挎在肩上,拉链还敞开着,露出里面没码整齐的书本。他脸上惯有的平静被彻底打破,眉头微蹙,带着显而易见的无奈。然而,当金拓回头,冲他露出一个汗水蒸腾、牙齿雪白、充满了纯粹生命力的灿烂笑容时,当下午温煦的、带着花香的春风拂过他被拉扯得有些凌乱的发梢时,那点无奈竟也奇异地化开了。一丝极淡的、几乎难以察觉的笑意,悄然爬上了他的嘴角。 教学楼巨大的门洞如同巨兽的嘴,将穿着蓝色校服的少年们源源不断地“吐”到外面夕阳斜照的世界里。金拓拽着白泽,目标明确地冲向篮球场的方向,汇入更多奔向操场、奔向自由的身影中。他们的脚步踩在铺满了柔软樱花花瓣的甬道上,发出细微的、几乎被鼎沸人声淹没的沙沙声。白泽微微侧过头。在他视线所及之处,教室的窗台边缘,几片被奔跑带起的风吹落的樱花花瓣,正打着旋儿,缓缓飘落。其中一片,恰好落在他刚才被金拓硬塞了糖醋里脊的餐盘曾经停留过的位置。更远处,他们上午曾短暂休憩的樱花树下,厚厚的花瓣地毯依旧无声地铺展着,温柔地覆盖着大地,也覆盖着少年们奔跑时留下的、深深浅浅的足迹。 金拓的呼喊声在春风里格外响亮:“冲啊老白!春天的加速度——”那声音充满了力量,仿佛要穿透这绚烂的黄昏,直抵下一个明亮的清晨。白泽收回目光,任由自己被那股巨大的、名为“青春”的动能牵引着,加快了脚步。书包在肩头轻微晃动,里面未完成的作业本、只写了“自由落体”四个大字的罚抄本、记录着奇妙化学反应的实验报告,都随着他的奔跑轻轻碰撞着。他摊开手掌,一片被风吹来的樱花恰好落入掌心。他握住了这片柔软。握住了这个喧腾、疲惫、奇妙、充满了化学褪色与历史问答、糖醋里脊与虾酱炒蛋、汗水与笑声的春日。加速度,才刚刚开始。 第6章 第四节 春潮暗涌时 放学的铃声如同开闸泄洪的信号,高二一班瞬间沸腾。桌椅腿刮擦地面的噪音、书包拉链开合的刺啦声、少年少女们解放的欢呼和急促奔向自由的脚步声,汇聚成一股汹涌的声浪,几乎要将教室的屋顶掀翻。 “球赛!球赛!” “值日生!快!” “作业!物理卷子第三题谁写了?” “等等我!” 金拓像一颗被点燃的炮弹,以最快的速度把桌面上散落的书本、卷子、甚至不知谁掉落的半块橡皮,一股脑扫进那个已经有些变形的黑色书包里。拉链只勉强拉拢一半,露出里面皱巴巴的试卷一角。他猛地站起身,椅子被他带得向后滑出老远,撞在后排的桌腿上,发出沉闷的“咚”一声。 “老白!快!篮球场!再晚好位置都没了!”金拓双眼放光,浑身上下蒸腾着“终于自由了”的热气,每一个毛孔都在叫嚣着释放被禁锢了一天的能量。他不由分说,探身一把抓住白泽正在有条不紊整理文具的手腕。那力道依旧大得惊人,带着不容分说的急切和灼人的热度,瞬间透过薄薄的校服袖子传递过来。 白泽被他拽得手腕一紧,指尖捏着的黑色中性笔“啪嗒”一声掉在摊开的物理习题册上,在刚写下的一个工整的公式旁留下一个小小的墨点。他下意识地蹙眉,目光扫过自己才整理到一半、书本按照大小厚薄码放整齐的书包,又看看金拓那敞着口、内容物混乱不堪的“百宝袋”。 “金拓,作业……”白泽试图抽回手腕,声音带着惯常的平静,但尾音里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奈。 “哎呀!作业晚点!夕阳不等人!球场在召唤!”金拓根本不给他说完的机会,直接打断,手上用力,几乎是将白泽从座位上拖了起来。白泽被他拽得一个趔趄,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倾,脸颊几乎要撞上金拓汗津津的肩膀。那一瞬间,金拓身上混合着汗味、阳光暴晒后的织物气息,还有一点点化学实验课残留的、若有若无的试剂味道,猛地扑面而来。白泽的呼吸微微一窒,耳根悄然爬上一抹难以察觉的薄红。他飞快地稳住身体,另一只手迅速捞起自己的书包,动作带着点仓促的狼狈。 “走啦走啦!”金拓浑然不觉,脸上是纯粹得晃眼的灿烂笑容,露出的牙齿在夕阳斜照下白得耀眼。他拽着白泽,像一艘动力十足的小拖船,强行拖着身后那艘“秩序号”航母,一头扎进了门口汹涌的、由蓝色校服汇成的放学洪流中。 白泽几乎是被这股裹挟着青春荷尔蒙和自由渴望的洪流推搡着前行。他努力调整着肩上书包的带子,试图将敞开的书包口拢紧,避免里面的书本滑落。金拓的手依旧牢牢抓着他的手腕,那滚烫的温度和不容置疑的牵引力,像一道无形的电流,持续不断地穿透皮肤,扰乱着他体内精密运行的“秩序”。他微微侧过头,避开金拓后脑勺翘起的一缕被汗水打湿的头发,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落在两人连接的手腕处。金拓的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手背上还有一道不知道什么时候划上的细小红痕。白泽的目光在那道红痕上停留了一瞬,又飞快地移开,看向前方被夕阳染成金色的甬道。 教学楼巨大的门洞如同巨兽吞吐气息的咽喉,将少年们源源不断地“吐”到外面喧闹而温暖的世界里。喧嚣的声浪瞬间放大了数倍——自行车的铃声清脆地穿梭,小贩推着烤肠车吆喝的嗓音带着市井的烟火气,三五成群的学生勾肩搭背的笑闹声此起彼伏。空气里混合着新修剪草坪的清香、路边小吃摊飘来的油炸食物香气,以及春日黄昏特有的、慵懒而甜暖的气息。 金拓拽着白泽,目标明确地冲向篮球场的方向,汇入更多奔向操场、奔向那片象征自由与活力的方形场地的身影中。他们的脚步踩在铺满了柔软樱花花瓣的甬道上,发出细微的、沙沙的声响,像春天温柔的叹息,迅速被淹没在鼎沸的人声里。 篮球场早已人声鼎沸。几个半场都已被占据,球鞋摩擦地面的吱嘎声、篮球撞击篮板和地面的砰砰声、少年们短促有力的呼喝和叫好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片充满雄性荷尔蒙的沸腾海洋。金拓一眼就锁定了靠近围墙边、他们常打的那个半场,场上正打得激烈。 “嘿!强子!加一组!”金拓松开白泽的手腕,像一匹脱缰的野马,朝着场边几个熟悉的身影兴奋地挥手大喊。手腕上骤然消失的温度和力道让白泽微微晃了一下,皮肤上还残留着被紧握过的微热和一点湿意。他下意识地用另一只手轻轻揉了揉手腕,目光却追随着金拓。 “哟!金大侠驾到!等你半天了!”一个身材壮实、剃着板寸的男生(强子)抱着球,笑着迎上来,一拳不轻不重地捶在金拓肩膀上,“白大学霸也来啦?稀客啊!”强子的目光带着善意的调侃扫过白泽。 白泽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他并不热衷篮球,技术也平平,更多时候是被金拓硬拉来充当观众,或者在人手不够时凑个数。他把书包放在场边一棵樱花树下的长椅上,自己也坐了下来。这里相对安静,能清晰地看到整个半场。 “少废话!开打开打!”金拓早已迫不及待,麻利地脱下校服外套,胡乱地扔在白泽旁边的长椅上。里面是一件洗得有些发白的灰色运动背心,勾勒出少年人初显轮廓的肩背线条,汗水在蜜色的皮肤上微微反光。他原地蹦跳了几下,活动着手腕脚踝,眼神锐利地盯着场上滚动的篮球,像一头蓄势待发的猎豹。 白泽的目光落在金拓那件被随意丢弃的校服上。深蓝色的布料皱成一团,袖口边缘还顽固地残留着一点清晨油条的油渍,靠近肩膀的位置蹭上了一小片灰白的墙灰。他犹豫了一下,还是伸出手,将那件带着金拓体温和汗味的校服拿起来,仔细地抚平褶皱,叠成相对整齐的方块,放在自己干净的书包旁边。动作轻缓,带着一种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专注。 场上,金拓很快加入了战局。他像一枚投入水中的石子,瞬间激起了更大的浪花。他的打法带着一种原始的、不管不顾的冲击力,速度快,突破猛,防守时像块粘人的膏药。汗水很快浸透了他的背心,紧贴在起伏的胸膛和脊背上。每一次凶悍的抢断,每一次高高跃起试图封盖(虽然成功率不高),每一次不顾一切地冲抢地板球,都伴随着他短促有力的吼声和因剧烈运动而涨红的脸颊。他像一团燃烧的火焰,在球场上横冲直撞,肆意挥霍着似乎无穷无尽的精力。 白泽安静地坐在长椅上,背靠着粗糙的树干。夕阳的金辉穿过层层叠叠的樱花枝桠,在他身上投下斑驳陆离的光影。他摊开手掌,几片被风送来的、近乎透明的粉色花瓣轻盈地落入掌心,带着暮春傍晚微凉的触感。他没有看书,也没有做作业,目光大部分时间都落在那个在场上不知疲倦奔跑跳跃的身影上。 他看到金拓在一次强行突破上篮时,被对方一个壮实的男生狠狠撞倒在地,发出一声闷响。白泽的背脊瞬间绷直,手指无意识地收拢,捏碎了掌心的几片花瓣。细碎的花汁染上指尖,留下一点浅淡的粉痕。他几乎要站起来。 然而,金拓只是在地上滚了半圈,龇牙咧嘴地揉了揉被撞疼的胳膊肘,随即像没事人一样一骨碌爬了起来,冲着撞他的人吼:“靠!犯规啊!”然后立刻又投入到激烈的拼抢中,仿佛刚才的碰撞只是微不足道的小插曲。白泽紧绷的肩膀这才缓缓放松下来,指尖那点细微的刺痛感却仿佛还在。 他看到金拓终于抓住一个机会,在三分线外接到队友的传球。他深吸一口气,双腿微曲,起跳,手腕发力,橘红色的篮球划出一道不算特别优美、但充满力量的弧线,朝着篮筐飞去。那一刻,时间仿佛被拉长。夕阳的光线勾勒出金拓跃起时绷紧的侧脸线条,汗水沿着他的下颌线滚落,眼神专注而炽热,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期待。白泽的目光紧紧追随着那颗旋转的篮球,屏住了呼吸。 “哐当!”一声脆响。篮球砸在篮筐后沿,高高弹起,最终遗憾地落到了界外。 “唉——!”场上一片惋惜的叹声。 “就差一点!金拓你小子运气不行啊!”强子笑着喊道。 金拓懊恼地抓了抓汗湿的头发,对着空气挥了挥拳头,随即又咧开嘴,露出一口白牙,自嘲般地笑了笑:“妈的,下次一定进!”他的目光下意识地扫向场边长椅的方向,似乎想寻找某种确认或安慰。 白泽迎上他的目光,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极其轻微地、几乎难以察觉地点了一下头。没有言语,没有手势,只是一个瞬间的眼神交汇。金拓脸上的懊恼瞬间消散了大半,像被无形的力量安抚了,眼神重新亮起斗志,转身又投入了下一轮的奔跑和拼抢。 白泽低下头,摊开刚才下意识攥紧的掌心。那几片被捏碎的花瓣已经辨不出形状,只留下一点模糊的湿痕和若有若无的淡香。他轻轻捻了捻指尖,目光重新投向球场,看着那个在夕阳下奔跑、跳跃、大声呼喝的身影。一种奇异的、混杂着担忧、无奈、欣赏,以及更多难以名状的情绪,如同春日黄昏的暖风,无声地包裹了他。那情绪如此陌生又如此汹涌,让他感到一丝轻微的眩晕,仿佛脚下坚实的土地也随着那奔跑的节奏微微震颤。 夕阳的熔金渐渐沉入西边鳞次栉比的屋顶线,将天空渲染成一片壮丽的橘红与绛紫。篮球场上激战的喧嚣终于被渐浓的暮色和疲惫的喘息取代。汗水浸透了金拓的背心,紧贴在身上,勾勒出少年人初显的、带着韧劲的肌肉线条。他胸膛剧烈起伏,大口喘着粗气,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热的气息,仿佛胸腔里装了个鼓风机。他意犹未尽地拍着球,对着篮筐做了个投篮的假动作,才恋恋不舍地走向场边长椅。 “爽!真他娘的爽!”金拓一把抓起长椅上自己的水壶,拧开盖子,仰头咕咚咕咚猛灌,喉结急速滚动,清水顺着嘴角溢出,流过汗湿的脖颈,洇湿了胸前的背心。他抹了一把下巴上的水渍,脸上是酣畅淋漓后的满足红晕,眼睛在暮色中亮得惊人,像两簇未熄的炭火。 白泽早已收拾好自己的书包,正安静地等着。他看着金拓那件被汗水彻底浸透、皱巴巴贴在身上的背心,又看看旁边叠得相对整齐的校服外套,默默递过去一张干净的纸巾。 “谢了老白!”金拓大大咧咧地接过,胡乱地在脸上脖子上抹了一把,抓起那件叠好的校服就往身上套。动作间,校服袖子蹭过白泽的手背,带着汗湿的温热和运动后特有的蓬勃气息。白泽指尖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 金拓三两下套好衣服,背上他那依旧敞着口的“百宝袋”书包,动作粗犷地拍了拍白泽的肩膀:“走!回家!饿死老子了!”他率先迈开步子,脚步虽然带着运动后的虚浮,却依旧虎虎生风。 两人并肩走在华灯初上的街道上。白日的喧嚣渐渐沉淀,路灯次第亮起,在渐深的暮色中投下昏黄的光晕。行道树的影子被拉得斜长,晚风带着凉意拂过,吹散了白日积攒的燥热,也送来不知名处飘来的、若有若无的花香。 金拓还在兴奋地复盘刚才的球赛,唾沫横飞:“……刚才强子那个挡拆,绝了!可惜我最后那球没进,不然真绝杀!那小子撞我那下真狠,你看我这胳膊肘……”他撸起校服袖子,给白泽看手肘处一片明显的擦伤,渗着血丝,在昏黄的路灯下显得有些狰狞。 白泽的目光落在那片伤口上,眉头几不可察地蹙紧。他从自己整洁的书包侧袋里拿出一个小小的、独立包装的酒精棉片,撕开,递过去:“擦擦,小心感染。” 金拓愣了一下,看着白泽递过来的、散发着淡淡酒精味的白色棉片,又看看自己胳膊上的伤,咧嘴笑了:“嘿,还是老白细心!没事儿,小伤,男人嘛!”话虽这么说,他还是接了过来,龇牙咧嘴地对着伤口按了下去,嘴里嘶嘶地抽着冷气。 白泽看着他夸张的表情,没说话,只是默默地从书包里又拿出一个创可贴,撕开包装,等金拓擦完酒精,便自然地接替过去,小心翼翼地将创可贴覆在那片擦伤上。他的手指修长干净,动作轻而稳,指尖偶尔不经意地擦过金拓汗湿微凉的皮肤,带来一阵细微的战栗。 金拓看着白泽低垂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看着他专注而平静的侧脸,感受着指尖传递过来的微凉触感和小心翼翼的力道,刚才球场上那股不管不顾的喧嚣劲儿忽然就沉静了下来。晚风吹过,带来一丝凉意,也吹起了白泽额前细碎的黑发。金拓的心跳,在剧烈运动后的余韵里,似乎又漏跳了一拍,一种陌生的、混杂着暖意和莫名局促的感觉悄然弥漫。他有些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目光飘向远处闪烁的霓虹灯牌。 “那个……谢了啊。”声音比平时低了些,带着点别扭。 “嗯。”白泽应了一声,贴好创可贴,收回手。指尖似乎还残留着对方皮肤的温度和汗湿的触感。他重新背好书包,继续往前走。 短暂的沉默在两人之间弥漫,只有脚步声在安静的街道上回响。刚才球场的喧嚣、汗水的咸涩、碰撞的疼痛,似乎都被这温柔的夜色和晚风稀释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微妙的氛围,如同春日夜晚悄然滋长的藤蔓,无声地缠绕上来。 走到一个十字路口,红灯亮起。两人停下脚步。金拓百无聊赖地用脚尖踢着路面上一颗小石子,看着它在人行道上骨碌碌滚远。白泽的目光落在对面一家灯火通明的书店橱窗上,新上市的教辅资料码放得整整齐齐。 红灯漫长的读秒,像被刻意拉长的胶片。金拓终于忍不住,侧过头,目光落在白泽轮廓分明的侧脸上,路灯的光线勾勒出他挺直的鼻梁和微微抿起的嘴唇。金拓喉结滚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张了张嘴,却只发出一个无意义的音节:“呃……” 就在这时,白泽忽然转过头,目光平静地看向金拓,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夜晚的寂静: “金拓,”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金拓那敞着口、隐约露出里面混乱书本的书包,“明天,期末考试。” “期末考试”四个字,像一枚投入平静水面的石子,瞬间在金拓那还沉浸在球场余热和莫名情绪中的脑子里激起了千层浪。他脸上的笑容和那点刚冒头的局促瞬间僵住,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眼睛猛地瞪大,瞳孔里映着对面路口变幻的绿灯光芒,却是一片茫然。 “啥……啥玩意儿?”金拓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难以置信的破音,在安静的街道上显得有些突兀,“期末考试?明天?!”他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整个人都炸毛了,下意识地抓住白泽的胳膊,力道大得让白泽微微皱眉,“老白!你别吓我!不是下周吗?!” 白泽被他抓得胳膊生疼,却能清晰地感受到金拓手掌传来的、因为震惊和瞬间涌上的巨大压力而微微颤抖的力道。他看着金拓瞬间褪去血色、写满“完蛋了”三个大字的脸,心里那点因为刚才微妙气氛而产生的涟漪瞬间被一种近乎无奈的笃定取代。 “上周五班会,王老师强调了三遍。”白泽的声音依旧平稳,试图抽回自己的胳膊,“考试安排表贴在教室后墙,已经一周了。” 金拓像是被抽走了骨头,抓着的力道骤然松懈,整个人都蔫了下去,肩膀垮塌,刚才还神采飞扬的脸瞬间垮成了苦瓜。“我……我……”他语无伦次,眼神慌乱地四处乱瞟,仿佛想抓住一根救命稻草,“我以为是下周……上周五?我……我好像……打球去了?后墙?贴了吗?我怎么没看见……”他越说声音越小,最后几乎变成了绝望的喃喃自语。巨大的恐慌像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冲散了所有关于球场、夕阳和莫名心绪的记忆。物理公式、化学方程式、英语单词……无数扭曲的符号如同恐怖的梦魇,在他混乱的脑海里疯狂盘旋飞舞。 绿灯亮了。白泽看着金拓失魂落魄、仿佛天塌下来的样子,无声地叹了口气。他伸出手,轻轻拍了拍金拓僵硬的后背,动作带着一种生疏的安抚意味:“回家。吃饭。看书。” 金拓被这轻轻一拍拍得回过神来,脸上依旧是那种世界末日般的惨淡。他哭丧着脸,机械地跟着白泽的脚步穿过马路,嘴里不停地碎碎念:“完了完了完了……物理公式还没背熟……化学实验题……英语单词abandon后面是啥来着?abandon……abandon……”他像祥林嫂一样念叨着那个象征“放弃”的单词,脚步沉重得如同灌了铅。 刚才那点微妙的、带着暖意的气氛荡然无存,只剩下一个被期末考试即将到来的噩耗砸懵的学渣和一个无奈中带着点恨铁不成钢的学霸,在暮色渐浓的街道上,步履沉重地朝着家的方向挪动。金拓那敞着口的书包里,一本物理习题册的边角耷拉出来,在晚风中无力地晃动着。 金拓家离学校不远,是一栋有些年头的居民楼。楼道里弥漫着各家各户晚饭的混合香气,红烧肉的浓郁、清炒时蔬的鲜香,还有隐约的油烟味。走到三楼,金拓掏出钥匙,有气无力地捅着锁孔,试了两次才打开那扇刷着绿色油漆、边缘有些剥落的铁门。 门一开,一股更浓郁的家常饭菜香气混合着温暖的灯光扑面而来。 “回来啦?今天怎么这么晚?又打球去了?”一个系着围裙、面容慈和的中年妇女从厨房探出头来,手里还拿着锅铲,正是金拓的妈妈。她目光扫过儿子汗津津、蔫头耷脑的样子,又看到后面跟着的、依旧清清爽爽的白泽,脸上露出笑容,“哟,小泽也来啦?快进来快进来!正好开饭!” “阿姨好。”白泽礼貌地问好,在门口的鞋垫上换了拖鞋。 “妈……”金拓的声音有气无力,像被霜打过的茄子,他把书包往玄关的鞋柜上一扔,发出“咚”的一声闷响,自己则像一滩烂泥似的把自己“摔”进客厅的旧布艺沙发里,发出一阵弹簧的呻吟。他仰面朝天,望着天花板上那盏有些发黄的白炽灯,眼神空洞,嘴里还在无意识地念叨:“完了……明天考试……物理……完了……” 金妈妈端着两盘热气腾腾的菜从厨房出来,放到客厅中央的折叠圆桌上。一盘是酱香浓郁的红烧排骨,油亮的酱汁包裹着饱满的肉块;另一盘是翠绿欲滴的清炒西兰花,点缀着几粒白色的蒜瓣。听到儿子的念叨,她嗔怪道:“什么完了完了的?乌鸦嘴!赶紧洗手吃饭!小泽,快坐!阿姨今天做了你爱吃的排骨!”她热情地招呼着白泽,眼神里满是喜爱。 白泽应了一声,却没有立刻坐下。他的目光落在金拓那个被随意丢弃在鞋柜上的书包上。敞开的书包口,几本卷了边的课本和几张皱巴巴的试卷探出头,一副摇摇欲坠、随时可能滑落的样子。白泽走过去,动作自然地拿起那个沉甸甸的书包。入手是粗糙的帆布触感和一种……混乱的重量感。他拉开拉链,里面的景象简直是一场小型的知识废墟:课本、练习册、试卷、甚至还有半包没吃完的饼干和一只缠在一起的耳机线,毫无章法地塞在一起。一本物理练习册被压在最底下,封面都折了一个角。 白泽几不可察地叹了口气。他蹲下身,将书包里的东西一件件拿出来,放在鞋柜旁边相对空余的地面上。他先把课本按科目大小整理好,将折了角的物理练习册小心抚平,叠放在数学课本上;然后把那些散乱的试卷一张张展开,抚去上面的饼干碎屑,按科目和日期大致理好;最后把那些杂物——饼干、耳机、一支快没水的笔,放进书包侧面的小口袋里。整个过程安静、有序、高效,带着一种与金拓截然不同的、令人安心的条理性。 金拓瘫在沙发上,目光呆滞地看着白泽蹲在那里,耐心地收拾着自己那个如同灾难现场的书包。白泽低垂着头,后颈的线条在灯光下显得干净而柔和,细碎的黑发服帖地垂着。他整理书本的手指修长灵活,动作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感,仿佛不是在整理一团乱麻,而是在进行某种精密的修复工作。金拓心里那股巨大的恐慌和绝望,看着白泽专注而平静的侧影,竟奇异地被冲淡了一丝。一种混杂着依赖、感激和更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悄然漫上心头。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喉咙却像被什么堵住了。 “好了。”白泽将最后几本书码放整齐,重新装回书包,拉好拉链,把那个瞬间变得“规矩”了不少的书包端正地放在鞋柜旁。他站起身,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哎呀,小泽就是懂事!你看看你!这么大个人了,书包还乱扔!还得麻烦小泽!”金妈妈端着最后一碗汤出来,正好看到这一幕,忍不住又数落起沙发上的儿子,“还不快谢谢小泽!洗手吃饭!” 金拓这才如梦初醒,慢吞吞地从沙发上爬起来,磨磨蹭蹭地走向洗手间,路过白泽身边时,含糊地嘟囔了一句:“……谢了。” 白泽没说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饭菜上齐。简单的三菜一汤:红烧排骨,清炒西兰花,一盘金黄的炒鸡蛋,还有一盆飘着蛋花和紫菜的清汤。暖黄的灯光下,食物的香气氤氲升腾,充满了家的温暖气息。 金拓坐到桌边,拿起筷子,看着碗里妈妈夹过来的、堆成小山的排骨,却有些食不知味。巨大的考试压力像一块沉重的石头压在他的胃上。他扒拉着碗里的米饭,眼神放空,脑子里还在和那些该死的物理公式搏斗。 “小泽,多吃点排骨!阿姨特意给你挑的肉多的!”金妈妈热情地给白泽夹菜。 “谢谢阿姨。”白泽礼貌地道谢,小口地吃着。他的动作依旧斯文,咀嚼得很慢。 金拓机械地嚼着嘴里的米饭,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对面的白泽。白泽吃饭时很安静,微微低着头,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他夹起一块西兰花,细细地咀嚼着,下颚的线条随着咀嚼的动作微微起伏。灯光落在他握着筷子的手指上,干净,修长,骨节分明。金拓看着那双手,又想起刚才这双手是如何耐心地抚平自己书本的折角,整理那些皱巴巴的试卷……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跳动的节奏有些紊乱。他慌忙低下头,掩饰性地往嘴里猛塞了一大块排骨,结果被浓稠的酱汁呛了一下,剧烈地咳嗽起来。 “慢点吃!又没人跟你抢!”金妈妈赶紧递过水杯,拍着他的背。 白泽也停下筷子,看着金拓咳得满脸通红、眼泪汪汪的样子,眉头微蹙,递过去一张纸巾。金拓接过纸巾胡乱擦着,咳得说不出话,脸更红了,这次是呛的,但似乎也夹杂着别的什么。 一顿饭在金拓的心不在焉和白泽的安静中接近尾声。金妈妈收拾着碗筷,金拓则瘫在椅子上,望着天花板,一脸的生无可恋,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划拉着,仿佛在默写什么公式。 白泽放下筷子,用餐巾纸仔细地擦了擦嘴角。他看了一眼魂游天外的金拓,又看了看墙上指向七点半的挂钟。他站起身,拿起自己的书包背好。 “阿姨,我该回去了。”白泽礼貌地说。 “这就走啊?再坐会儿呗?”金妈妈从厨房探出头。 “不了,谢谢阿姨的晚饭,很好吃。”白泽顿了顿,目光落在依旧瘫在椅子上、眼神空洞的金拓身上,声音清晰地响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提醒: “金拓,记得看书。重点在物理第二章第四节,自由落体运动的速度-时间关系和位移-时间关系,还有化学氧化还原反应的配平,得失电子守恒是关键。英语,”他看了一眼金拓那本还躺在书包侧袋、露出半截的破单词本,“……至少把前三个单元的单词过一遍。” 每一个字都像小锤子敲在金拓紧绷的神经上。他猛地坐直身体,眼神聚焦,脸上是混合着痛苦和觉悟的复杂表情:“知……知道了……”声音有气无力。 白泽点点头,不再多言,转身走向门口换鞋。 金拓看着白泽清瘦挺拔的背影消失在关上的门后,听着门外渐渐远去的脚步声,心里那点刚被美食稍稍安抚的焦虑瞬间又如同野草般疯狂滋长起来。他哀嚎一声,猛地扑向自己那个刚刚被白泽整理好的书包,像是要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他粗暴地拉开拉链,将里面码放整齐的书本一股脑倒在客厅的小茶几上,物理书、化学书、英语书、习题册、试卷……瞬间堆成了一座新的、摇摇欲坠的小山。 他抓起物理书,翻到第二章第四节,看着上面密密麻麻的公式和例题,只觉得那些字母和符号像无数只小虫子在眼前乱爬。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嘴里念念有词:“v_t = v_0 gt… s = v_0 t (1/2) g t?… 伽利略…比萨斜塔…” 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没底气。 茶几上的书本堆得杂乱无章,几张试卷滑落到了地上。金拓毫无所觉,他盘腿坐在地板上,背靠着沙发,眉头紧锁,手指无意识地在物理书的空白处戳着,留下一个个深深的圆点印痕。灯光落在他紧锁的眉心和写满“痛苦”二字的脸上,也落在他敞开的领口和沾着一点油渍的袖口上。整个客厅弥漫着一种紧张的、被知识压迫的窒息感。 金妈妈收拾完厨房出来,看到儿子这副如临大敌、抓耳挠腮的样子,又是心疼又是无奈。她倒了杯温水,轻轻放在茶几上:“别急,慢慢看。小泽不是给你划重点了吗?先把重点吃透。” 金拓头也没抬,只是含糊地“嗯”了一声,目光死死盯着书上的一道例题,仿佛要用意念把它刻进脑子里。他拿起笔,在草稿纸上歪歪扭扭地写下几个公式,又烦躁地划掉。挫败感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着他的心脏,越收越紧。他忍不住又想起白泽。如果是白泽,他肯定早就把这些公式玩得炉火纯青了吧?他解题时那流畅的思路,专注平静的眼神……金拓的心跳又漏了一拍,一种混杂着崇拜、羡慕和更多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涩情绪悄然涌上。他猛地甩甩头,试图把这些杂念甩出去:“专心!专心!物理!自由落体!”他低声给自己打气,声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夜色更深,窗外的灯火次第亮起,又渐次熄灭。客厅里只剩下金拓沙沙的翻书声、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以及他偶尔烦躁地抓挠头发的声音。时间在焦虑和知识的缝隙中艰难地流淌。 与此同时,白泽已经回到了自己整洁安静的家。他换好拖鞋,将书包端正地放在自己房间书桌旁的椅子上。书桌一尘不染,书本、文具摆放得如同等待检阅的士兵。他先去洗了手,然后回到书桌前,打开台灯,柔和的光线倾泻而下。 他拿出作业记录本,一项项核对,有条不紊地开始完成今天的作业。笔尖在纸上发出稳定而规律的沙沙声,思路清晰流畅。然而,当他翻开物理习题册,看到某一页上那道熟悉的、关于自由落体运动最后一秒位移比例的题目时,笔尖停顿了一下。眼前仿佛又浮现出金拓上午在课堂上被点名时涨红的脸,和后来在草稿纸上疯狂演算时专注又急切的样子。白泽的目光落在自己工整的解题步骤旁,那个被金拓撞到时不小心点上的墨点上。他拿起橡皮,轻轻擦去那个小小的污点,动作很轻。 就在他准备继续往下写时,放在书桌一角的手机屏幕忽然亮了起来,伴随着一阵轻快的、熟悉的《卡农》手机铃声(这是可乐的专属铃声)。 白泽看了一眼屏幕上来电显示的名字——“可乐”,微微有些意外。他放下笔,拿起手机,划开接听键。 “喂?可乐?” “喂!白大学霸!”电话那头传来可乐清脆爽朗、带着笑意的声音,背景音有些嘈杂,似乎是在外面,“干嘛呢?不会还在题海里遨游吧?” “写作业。”白泽言简意赅。 “啧啧,学霸的世界就是不一样。”可乐调侃道,随即话锋一转,带着一种八卦兮兮的、刻意压低的神秘感,“哎,问你个事儿呗?” “说。” “那个……金拓,”可乐的声音带着明显的笑意和一丝探究,“他这次期末考试……你觉得,能考多少分啊?” 白泽握着手机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下。可乐的问题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小石子。他下意识地抬眼,目光扫过书桌上摊开的物理习题册,那上面刚被擦去的墨点位置仿佛还残留着一点印记。他仿佛又看到了金拓在球场上不顾一切冲撞的样子,看到他对着褪色的高锰酸钾溶液兴奋低吼的样子,看到他因为一道历史题急中生智而涨红脸的样子,也看到他此刻可能正坐在自家地板上,对着物理书抓耳挠腮、痛苦挣扎的样子。 电话那头,可乐屏住了呼吸,似乎在等待一个有趣的答案。她太了解这两个人了,一个懵懂莽撞如野火,一个沉静内敛如深潭,偏偏那点暗流涌动的心思,在她这个旁观者眼里,简直比八点档的肥皂剧还精彩。她问成绩是假,探听这对“笨蛋”的最新进展才是真。 白泽沉默了几秒。窗外的夜色浓稠如墨,只有台灯的光晕在他脸上投下柔和的轮廓。他微微垂下眼睑,长长的睫毛遮住了眼底翻涌的情绪。金拓能考多少分?这个问题像一道复杂的、没有标准答案的难题。是看他临时抱佛脚的狼狈?还是看他眼中偶尔闪现的、那种豁然开朗的、如同化学反应褪色瞬间的光芒?是看他一次次跌倒又爬起的莽撞?还是看他此刻在知识的高塔下艰难攀爬的笨拙身影? 时间仿佛被拉长。可乐在电话那头几乎能听到白泽清浅的呼吸声。 终于,白泽的嘴唇轻轻动了动,声音透过话筒传过去,平静得听不出任何波澜,却带着一种近乎笃定的力量,清晰地落入可乐的耳中: “他尽力了。” 只有三个字。 没有分数,没有评价,只有一种沉甸甸的、仿佛目睹了整个春天的努力与挣扎后的确认。 电话那头,可乐明显愣了一下。随即,她清脆的笑声如同银铃般在电话里响起,带着洞悉一切的促狭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温柔:“噗……尽力了啊?行!明白了!白大学霸的评判标准,果然与众不同!好啦好啦,不打扰你遨游题海了!拜拜!”笑声未落,电话已□□脆利落地挂断,只留下一串忙音。 白泽缓缓放下手机,屏幕的光暗了下去。那句“他尽力了”在寂静的房间里仿佛还有微弱的回响。他重新拿起笔,目光落在习题册上。书桌的抽屉没有关严,露出一条缝隙,缝隙里,隐约可见一个透明的塑料小盒,盒子里静静地躺着一枚精致的、用压制过的粉色樱花花瓣做成的书签。 窗外,夜色温柔,沉沉的笼罩着城市。远处不知哪家的窗口,还透出一点未熄的灯光,像一颗固执的星子,倔强地亮在这片名为“青春”的、喧嚣与静谧交织的春夜里。 第7章 第二章 夏日方程式 期末考试的结束铃声,像一把钝刀,猛地切断了教室里紧绷得几乎要断裂的空气。短暂的死寂后,是压抑许久后的骤然释放——椅子腿刮擦地面的刺耳噪音、书本试卷合拢的哗啦声、少年少女们如释重负的叹息和迫不及待的欢呼交织在一起,汇成一片巨大的喧嚣,瞬间淹没了整栋教学楼。 “解放了——!” “暑假!我的暑假!” “终于考完了!管它考多少分!” 金拓几乎是随着铃声的尾音从座位上弹射而起,椅子被他带得向后翻倒,发出“哐当”一声巨响,引得周围同学侧目。但他毫不在意,脸上是劫后余生般的狂喜,混合着一种近乎虚脱的亢奋。他胡乱地把桌面上最后几支笔扫进那个依旧有些变形的黑色书包里,拉链只象征性地拉了一半,就迫不及待地转身,目标精准地扑向旁边还在有条不紊收拾文具的白泽。 “老白!解放了!我们自由了!”金拓的声音洪亮得几乎要掀翻屋顶,带着巨大的喜悦和释放感。他张开双臂,带着一股汗水和阳光暴晒后特有的蓬勃气息,不由分说地给了白泽一个结结实实、力道十足的熊抱! 白泽的身体瞬间僵住。他正将最后一支笔仔细地插进笔袋的固定卡槽,突如其来的巨大冲击力和滚烫体温让他措手不及。金拓的手臂像铁箍一样勒着他的肩膀,那件洗得发白的灰色T恤布料粗糙地摩擦着他的脸颊,浓烈的、属于金拓的汗味和运动后特有的荷尔蒙气息瞬间将他包裹,霸道地侵入他的感官。白泽只觉得一股热流猛地冲上头顶,耳根瞬间红得发烫,连呼吸都停滞了半拍。他下意识地想挣脱,手指蜷缩起来,指尖捏紧了笔袋坚硬的塑料外壳。 “金拓!放手!”白泽的声音带着一丝罕见的急促和窘迫,努力想从这过于热情的桎梏中挣脱出来。他能感觉到周围同学投来的、带着善意哄笑和调侃的目光,这让他更加不自在。 金拓却沉浸在巨大的喜悦里,浑然不觉。他用力拍打着白泽的后背,发出沉闷的“砰砰”声,震得白泽胸腔发麻。“哈哈哈!管他娘的物理化学!管他娘的英语单词!现在是暑假时间!老白!暑假万岁!”他终于松开手臂,脸上是毫无阴霾的灿烂笑容,眼睛亮得惊人,像两颗燃烧的小太阳,汗水顺着鬓角滑落,也顾不上擦。他一把抓起自己那个敞口的书包,甩到肩上:“走!打球去!今天不打个天昏地暗不算完!” 白泽被他松开,踉跄着后退了小半步才站稳。他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平复着狂乱的心跳和脸上异常的温度。他飞快地低下头,掩饰性地整理了一下被金拓勒得有些歪斜的衣领,手指尖还残留着对方T恤粗糙的触感和滚烫的体温。他迅速拉好自己书包的拉链,动作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低声说:“……你先去,我还有事。”声音比平时更低沉。 金拓愣了一下,似乎有些失望,但很快又被解放的喜悦冲淡:“啊?啥事啊?比打球还重要?行吧行吧!那你快点!球场等你啊!”他毫不在意地挥挥手,像一阵旋风般冲出教室门,汇入了走廊里汹涌的、奔向自由的放学洪流中。 白泽站在原地,看着金拓消失的背影,直到教室里的人几乎走空,喧嚣沉淀下来,只剩下桌椅凌乱的痕迹和空气里漂浮的淡淡粉笔灰。他才缓缓吐出一口一直憋着的气,抬手,用微凉的指尖轻轻碰了碰自己依旧发烫的耳根。那个拥抱的触感,那扑面而来的气息,如同烙印,清晰地刻在皮肤和记忆里,带来一阵阵心悸般的余震。他拿起书包,动作恢复了惯常的从容,只是脚步比平时快了几分,仿佛急于逃离这个还残留着某种灼热气息的空间。 教室后门,一个扎着高马尾、嘴里叼着根棒棒糖的身影探了出来。可乐斜倚着门框,看着白泽略显仓促离开的背影,又看看金拓消失的方向,镜片后的眼睛里闪烁着洞悉一切的光芒和浓浓的兴味。她慢悠悠地晃了进来,走到白泽刚才的座位旁,弯腰捡起地上不知被谁碰掉的一支黑色水笔。她捏着笔,在指尖灵活地转了个圈,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低声自语: “啧,一个抱得没心没肺,一个红得惊天动地。这化学反应……可比高锰酸钾褪色刺激多了。”她舔了舔棒棒糖,甜味在舌尖化开,眼底的笑意更深了,“这瓜,真甜。” 暑假,像一幅被骤然泼洒开的、浓墨重彩的画卷,在青岛这座海滨城市铺陈开来。阳光变得炽烈而慷慨,将海面灼烧成一片跳跃的碎银,空气中弥漫着咸腥的海风、冰镇汽水的甜腻和烧烤摊孜然辣椒面的浓香。蝉鸣成了背景音里最执拗的主旋律,从清晨响到黄昏,不知疲倦。 对于金拓而言,暑假意味着无拘无束的奔跑、篮球场上挥洒不尽的汗水、海边礁石上顶着烈日垂钓的专注、冰镇可乐灌入喉咙的瞬间刺激,以及……可以随时随地、理直气壮地“骚扰”白泽。 “老白!快看!我钓到一条石斑!这么大!”金拓兴奋的声音几乎要穿透手机听筒,背景是哗啦啦的海浪声和海鸥的鸣叫。他对着镜头展示着手里一条还在拼命甩尾挣扎的、巴掌大的小鱼,脸上沾着海水和汗水的混合物,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笑容灿烂得晃眼。 白泽的手机屏幕上,是金拓那张被太阳晒得更显麦色的、写满纯粹喜悦的脸。他正坐在自己安静整洁的书房里,面前摊着一本英文原版小说,空调送出凉爽的风。他看着屏幕上活力四射、仿佛能溢出阳光的金拓,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光滑的书页边缘,眼神柔和了一瞬。“嗯,看到了。”他的声音透过听筒传过去,平静无波,却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纵容,“小心点,别掉海里。” “放心!稳着呢!晚上让我妈炖汤,给你留一碗!”金拓的声音元气十足,充满了分享的快乐。 “不用……” “就这么定了!等我回去!”金拓根本不给白泽拒绝的机会,自顾自地挂了电话。 手机屏幕暗了下去。书房里恢复了安静,只有空调轻微的送风声。白泽的目光重新落回书页上,却久久没有翻动。屏幕暗下去前,金拓那张在烈日和海浪背景下、笑得毫无保留的脸,似乎还在眼前晃动。他端起桌上的水杯,冰凉的柠檬水滑过喉咙,却没能完全浇熄心底那丝被阳光晒过的暖意。 没过多久,手机又震动起来,这次是视频请求。白泽划开,屏幕上出现的不是金拓的脸,而是一个剧烈晃动的、模糊的篮球场画面,夹杂着粗重的喘息和球鞋摩擦地面的刺耳声音,还有金拓断断续续的大吼:“……靠!强子你耍赖!……老白!看到没!我刚那个变向!帅不帅?……哎哟!”画面猛地一黑,然后镜头翻转,对准了金拓仰躺在地上、龇牙咧嘴揉着屁股的脸,背景是蓝天和篮球架,“……失误失误!地太滑!” 白泽看着屏幕上金拓狼狈又生动的样子,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弯了一下,一个极浅的弧度,如同蜻蜓点水,转瞬即逝。“嗯,看到了。”他顿了顿,补充道,“注意安全。” “知道啦!啰嗦!”金拓笑嘻嘻地爬起来,拍拍屁股上的灰,镜头再次对准球场,“看我再进一个!” 这样的“骚扰”几乎成了金拓暑假的日常。他像一颗永不停歇的小行星,总是不定期地闯入白泽安静运行的轨道,用他巨大的热情和毫无保留的分享欲,在白泽规律而略显清冷的暑假生活中,投下一块块喧嚣又明亮的石子。 而白泽的回应,始终是平静的、简洁的,带着他特有的克制。但金拓似乎并不在意,或者说,他早已习惯了这种模式。他只需要一个分享的出口,而白泽就是那个他默认的、最可靠的接收站。他从未深究过白泽平静水面下的暗流,只是本能地、一次次地靠近,用自己的方式笨拙地表达着亲近。 这种“骚扰”也延伸到了线下。图书馆的冷气开得很足,空气里弥漫着纸张和油墨的清香,只有书页翻动和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白泽坐在靠窗的位置,面前摊着几本厚重的大学物理预修教材,专注地做着笔记。阳光透过高大的玻璃窗,在他干净的手指和工整的字迹上跳跃。 一个风风火火的身影打破了这片宁静。金拓背着那个标志性的敞口书包,额头上还带着汗珠,T恤前襟湿了一小片,显然是刚从外面顶着烈日跑来。他一眼就锁定了白泽,大步流星地走过来,毫不客气地拉开白泽对面的椅子坐下,椅子腿摩擦地面发出不大不小的噪音,引得旁边几个自习的学生不满地侧目。 “老白!江湖救急!”金拓压低了声音,但语气里的急切一点没少。他把一本崭新的暑假作业册“啪”地一声拍在桌面上,翻到某一页,指着上面一道画满了红圈和问号的物理题,“这题!这题!完全没思路!受力分析我画了,公式也列了,算出来跟答案差十万八千里!你看!”他把自己涂改得乱七八糟的草稿纸推到白泽面前。 白泽从专注的状态中被强行拉出,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他看了一眼金拓推过来的草稿纸,上面混乱的线条和公式简直是一场灾难。他放下自己的笔,目光平静地看向金拓,没说话。 金拓被他看得有点发毛,抓了抓汗湿的头发,脸上堆起讨好的笑容:“嘿嘿,学霸大人,指点一下呗?就一下下!保证不影响你学习!”他双手合十,做了个拜托的手势,眼神像只等待投喂的大型犬,充满了纯粹的期待和依赖。 白泽的目光在金拓汗津津的脸上停留了几秒,又落在那道题上。他拿起自己的草稿纸和笔,没有看金拓混乱的演算过程,而是直接在干净的纸上开始画受力分析图。他的动作流畅而精准,线条干净利落,每一个力都用箭头和字母标注得清清楚楚。然后他开始列方程,笔尖在纸上发出稳定而清晰的沙沙声,思路清晰得像一条笔直的跑道。 金拓立刻凑了过来,脑袋几乎要和白泽的抵在一起,眼睛紧盯着白泽笔下的每一个步骤,呼吸带着热气喷在白泽的耳廓。白泽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瞬,握着笔的手指微微收紧。他能清晰地闻到金拓身上传来的、混合着汗味和阳光气息的味道,那热度透过空气传递过来,让图书馆的冷气似乎都失效了几分。他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挪了半寸。 “这里,摩擦力方向画反了。”白泽用笔尖点了点金拓草稿纸上的一个错误,声音依旧平稳,但语速比平时快了一点点,“还有,这个公式用错了,不是匀加速,是变加速,得用动能定理或者动量定理更直接。”他一边说,一边在自己干净的草稿纸上写下简洁的推导过程。 金拓恍然大悟,一拍脑门:“哎呀!我说呢!原来是这儿错了!老白你真是我的救命恩人!”他兴奋地抓起自己的草稿纸,对照着白泽的步骤,开始笨拙地模仿着画图和列式,嘴里还念念有词。他靠得太近,手肘好几次不经意地蹭到白泽的手臂。 白泽垂下眼睑,看着金拓那沾着一点铅笔灰、正努力模仿他笔迹的手指,感受着手臂上时不时传来的、带着热度和力道的触碰,心底那丝被扰乱的涟漪一圈圈扩大。他不再说话,只是安静地看着金拓在纸上涂改,偶尔在他卡住时,用笔尖轻轻点一下关键步骤。图书馆的冷气似乎真的不太管用了,他的耳根又开始隐隐发烫。 窗外的阳光透过玻璃,将两人靠得很近的影子投在光滑的桌面上,几乎重叠在一起。远处,阅览区的角落,可乐正抱着一本厚厚的漫画书,目光却透过书架的空隙,精准地捕捉着物理阅览区靠窗位置那两个身影。她看着金拓几乎要把脑袋拱到白泽肩膀上的样子,看着白泽看似平静实则身体僵硬、耳廓微红的侧脸,嘴角抑制不住地向上扬起。她掏出手机,偷偷对着那个方向,按下了无声的快门键。照片里,金拓皱着眉头,一脸专注地对着草稿纸苦战,而白泽微微侧着脸,目光落在金拓的草稿纸上,长长的睫毛垂着,嘴角似乎有极淡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柔和弧度。 可乐满意地看着手机屏幕上的画面,低声轻笑,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说:“啧啧,一个拼命往跟前凑,一个明明被烦得要死还不推开……这‘辅导功课’的戏码,我能看一暑假。” 夏日的海风带着咸湿的黏腻感,吹拂着栈桥上游人如织的身影。傍晚时分,夕阳将海面染成一片熔金,鸥鸟的鸣叫穿透喧嚣的人声。金拓和白泽并排坐在一处相对人少的礁石上,脚下是拍打着石壁的浪花。金拓手里拿着两根刚买的、裹着厚厚巧克力脆皮的雪糕,自己已经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大口,冰凉甜腻的口感让他满足地眯起眼睛。他把另一根没拆包装的递给白泽:“喏,老白,给你的!蓝莓味儿的!” 白泽看着那根在夕阳下泛着诱人光泽的雪糕,微微迟疑了一下。他不嗜甜,更习惯喝冰水。但看着金拓亮晶晶的、充满分享欲的眼睛,他还是接了过来,低声说了句:“谢谢。”他慢条斯理地拆开包装纸,小口地咬了一下顶端的巧克力脆皮。浓郁的甜味瞬间在舌尖蔓延开,带着蓝莓果酱的微酸。 “怎么样?好吃吧?”金拓凑过来,嘴角还沾着一点巧克力渍,眼睛亮闪闪地看着白泽,像个等待夸奖的孩子。他身上那股混合着汗味、海水咸腥和巧克力甜香的气息再次霸道地侵入白泽的感官。 “嗯。”白泽应了一声,避开了金拓过于灼热的目光,视线投向远处海天相接处燃烧的晚霞。冰凉甜腻的雪糕在口腔里慢慢融化,带来一丝短暂的清凉,却丝毫没能缓解脸颊和耳根持续升高的温度。他小口地吃着,动作斯文,与旁边金拓大口咀嚼、发出满足喟叹的样子形成鲜明对比。 金拓三两口解决掉自己的雪糕,木棍随手一扔,精准地投入了不远处的垃圾桶(这是他难得的“讲究”)。他舒服地伸了个懒腰,手臂大大地张开,身体向后仰,差点靠到白泽身上。白泽下意识地绷紧了身体,往旁边挪了一点点。金拓浑然不觉,只是惬意地看着海面,忽然感慨道:“老白,你说时间过得快不快?感觉昨天才刚考完期末,这暑假眼瞅着就快过完了!”他侧过头,夕阳的金辉落在他脸上,勾勒出少年人明朗的轮廓,眼神里带着一丝对未来隐约的憧憬和迷茫,“高三了……啧,想想就有点……那啥。” 白泽握着雪糕的手指微微一顿,冰凉的触感顺着指尖蔓延。他沉默地看着海面,看着那轮巨大的、正在缓缓沉入海平面的夕阳,将最后的光和热毫无保留地倾泻在波涛之上。“嗯。”他应了一声,声音很轻,被海风吹得有些模糊。高三,一个被赋予了太多沉重意义的词语。它像一道无形的分水岭,横亘在眼前这个喧腾的夏日之后。空气里似乎也染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金拓似乎被自己勾起的情绪弄得有点低落,他抓起一块小石子,用力掷向翻涌的海浪。石子划出一道低矮的弧线,很快被浪花吞没。他转过头,看着白泽手里那根只吃了一半、正在缓慢融化的雪糕,蓝紫色的汁水顺着他的指尖往下淌。金拓的目光顺着那滴落的汁水,落在白泽干净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指上。那手指沾上了黏腻的蓝紫色,在夕阳下显得格外……好看?金拓的心跳莫名地快了一拍,一种陌生的、带着点痒意的感觉悄然滋生。他猛地移开视线,掩饰性地大声说:“老白!快吃啊!都化了!浪费!” 白泽回过神,低头看了看手里融化的雪糕,又看看自己沾着黏腻汁水的手指,眉头微蹙。他拿出纸巾,仔细地擦拭着手指,动作一丝不苟,仿佛在处理一件精密的仪器。 就在这时,一个清脆带笑的声音打破了两人之间微妙的氛围:“哟!两位学霸,搁这儿看海思考人生呢?” 可乐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手里举着一个手机,镜头正对着他们。她穿着清凉的吊带裙,戴着大大的遮阳帽,脸上是促狭的笑容,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扫视,最后定格在白泽沾着蓝紫色雪糕汁、正被纸巾仔细擦拭的手指上,又瞟了一眼金拓还残留着巧克力渍的嘴角,嘴角的弧度越发上扬。 金拓看到可乐,立刻像找到了组织:“可乐!你来得正好!我们在讨论暑假快没了,高三要来了,这日子没法过了!”他夸张地哀嚎着,试图转移刚才那点莫名的心绪。 白泽则只是淡淡地看了可乐一眼,继续擦拭自己的手指,动作依旧从容,但耳根那抹不易察觉的红晕似乎加深了一点点。 可乐晃了晃手机,笑嘻嘻地说:“我看你们是在讨论……蓝莓雪糕的物理形态变化过程吧?从固体到液体,这融化速率跟环境温度、表面积、还有……嗯……分不分心,有没有人盯着看,有没有关系啊?”她故意拖长了尾音,目光意有所指地在白泽的手指和金拓的脸上打了个转。 金拓一脸茫然:“啥?雪糕融化还跟分不分心有关系?老白,有这公式吗?”他完全没听懂可乐的弦外之音。 白泽擦拭手指的动作几不可察地停顿了半秒。他没有抬头,只是将擦干净的纸巾仔细叠好,扔进旁边的垃圾桶,声音平静无波:“没有这种公式。融化是热力学过程,主要与温差和热传导有关。” 他避开了可乐戏谑的目光,视线重新投向海面,仿佛在研究远处海鸥的飞行轨迹。 可乐看着白泽那副“一本正经讲科学”的样子,再看看金拓一脸“原来如此”的恍然大悟,终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笑得肩膀都在抖:“对对对!热力学!温差!热传导!白大学霸解释得真清楚!”她收起手机,擦着眼角笑出的泪花,“行啦,不打扰二位研究‘热力学’和‘高三人生’了,我找地儿吃冰去了!拜拜!”她挥挥手,像只轻盈的蝴蝶,转身汇入了栈桥上的人流,留下清脆的笑声在咸湿的海风里飘荡。 金拓挠了挠头,看着可乐消失的方向,嘟囔道:“可乐今天怎么怪怪的?说话阴阳怪气的。”他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就是那个“热源”之一。 白泽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地将那半根融化得不成样子的蓝莓雪糕,用纸巾包好,也丢进了垃圾桶。指尖似乎还残留着一点黏腻的触感和……刚才被金拓目光灼烧过的错觉。他站起身,海风鼓动着他的衣角。“走吧。”他低声说,声音被风吹散。 金拓也跟着站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灰:“走!回家!明天再来!”他依旧活力满满,仿佛刚才那点关于高三的沉重思绪,已经被海风吹得无影无踪。 暑假的尾巴在不知不觉中被时光的潮水卷走。蝉鸣声一日弱过一日,空气里开始带上初秋微凉的、属于新学期的气息。开学的日子,如同一个巨大的漩涡,将散落在城市各处的少年们重新吸纳回那座熟悉的赭红色围墙之内。 第8章 第二节 融金栈桥日 七月的青岛,阳光如同熔化的金汁,从毫无遮拦的穹顶倾泻而下,将天地间的一切都浇铸进一片晃眼的白炽里。空气粘稠得如同胶质,吸进肺里带着滚烫的沙砾感,每一次呼吸都像一次微型的负重。蝉鸣是这片酷热里唯一不知疲倦的背景音,单调、高亢,织成一张无形的、令人烦躁的声网。 白泽站在自家单元门的狭窄阴影里,额角已经沁出一层细密的薄汗。他穿着最简单的白色棉质T恤和浅灰色运动短裤,露出清瘦笔直的小腿。一只黑色的双肩包规整地背在身后,里面装着水壶、防晒霜、折叠伞,甚至还有一小瓶便携装的驱蚊水,像要去完成一次精确规划的科考任务。他抬手看了看腕表,指针刚划过约定的八点半。阳光灼烤着裸露的水泥地,蒸腾起肉眼可见的、扭曲视线的热浪。 就在这时,一个风风火火的身影猛地从拐角处冲出,像一颗被高温烘烤得即将爆炸的炮弹,裹挟着一股蓬勃的热气和汗味,瞬间打破了这方寸阴影里的短暂宁静。 “老白!等急了吧?热死我了!”金拓的声音带着奔跑后的喘息,洪亮地穿透了沉闷的空气。他冲到白泽面前,猛地刹住脚步,带起一小股裹挟着尘土的热风。他穿着荧光橙的篮球背心和一条洗得发白的牛仔短裤,脚上是色彩扎眼的运动凉鞋,肩上斜挎着他那个标志性的、敞着大口的黑色帆布包,里面鼓鼓囊囊,形状可疑,隐约能看见泳镜的带子和半瓶晃荡的水探出头。汗水如同小溪,顺着他深麦色的、线条初显的脖颈和胳膊肆意流淌,在阳光下闪闪发光。额前几缕湿透的黑发紧紧贴着皮肤,脸上是毫无阴霾的、被阳光晒得发亮的笑容,露出的牙齿白得晃眼。 一股浓烈的、属于青春男孩运动后的汗味混合着阳光暴晒织物的气息,瞬间将白泽包裹。白泽下意识地屏住呼吸,身体几不可察地向后微仰了半分,试图避开这股过于“蓬勃”的冲击波。他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 “没等多久。”白泽的声音平静无波,目光却飞快地从金拓汗津津的胸膛和那件过于扎眼的背心上掠过,最终落在他因为喘息而微微起伏的肩膀上,“走吧。”他率先迈开步子,踏入那片晃眼的白炽炼狱。 通往栈桥的公交车像一只塞满了沙丁鱼的闷罐,在滚烫的柏油路上艰难爬行。车内混杂着汗味、廉价香水味、食物残渣的气息,还有发动机散发的阵阵热浪,空气污浊得令人窒息。金拓凭借身高和一股子蛮劲,硬是在拥挤的人群中给白泽“凿”出了一小块相对能站稳的立锥之地。他一手牢牢抓住头顶的横杆,另一只手则横亘在白泽身侧,手臂肌肉因为用力而微微绷紧,像一道人墙,努力隔开周围不断挤压过来的乘客。 车身猛地一个颠簸,白泽站立不稳,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前倾倒,额头几乎要撞上前排座椅硬邦邦的靠背。就在这一瞬,一只带着滚烫汗意的手掌稳稳地按在了他的后背上,带着不容置疑的支撑力,将他轻轻推回原位。 “小心!”金拓的声音近在咫尺,带着热气喷在白泽的耳廓。 白泽的身体瞬间僵直。那只手掌的温度隔着薄薄的棉质T恤,清晰地烙印在脊背的皮肤上,像一块烧红的烙铁。他甚至能感觉到掌心粗糙的纹路和微微潮湿的汗意。那股属于金拓的、浓烈的汗味和体温再次将他紧密包围。一股巨大的热流猛地从被触碰的地方窜起,瞬间冲上头顶,脸颊和耳根不受控制地烧了起来。他猛地吸了一口气,公交车里浑浊闷热的空气呛得他喉咙发痒。他几乎是立刻、有些僵硬地向前挪了一小步,后背瞬间脱离了那只手掌的覆盖范围。皮肤上那灼热的触感却如同烙印般残留,挥之不去。 “我……没事。”白泽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他盯着窗外飞速掠过的、被热浪扭曲的街景,努力平复着狂乱的心跳,不敢回头。 金拓似乎毫无所觉,收回手,随意地在裤子上蹭了蹭掌心的汗,继续兴致勃勃地指着窗外掠过的一个篮球场:“老白你看!那场地不错!改天来打一场?” 白泽含糊地“嗯”了一声,目光依旧固执地锁定在窗外。 当公交车终于吐出满腹的乘客,栈桥的景象扑面而来时,那喧嚣的热浪几乎将人掀翻。眼前是汹涌的人潮,五颜六色的遮阳伞、宽檐帽像移动的蘑菇云,各种方言的呼喊、小贩的吆喝、扩音器里导游干涩的解说、海鸥尖锐的鸣叫,以及海浪永不停歇的拍岸声,所有声响混合在一起,形成一股巨大的、令人头晕目眩的声浪洪流,冲击着耳膜。空气里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咸腥海风、烤鱿鱼孜然辣椒的浓烈香气、冰镇饮料的甜腻,还有无数人体散发出的汗味,各种气味在高温下发酵、蒸腾,形成一种复杂而刺激的嗅觉体验。 金拓如同鱼儿入了水,瞬间兴奋起来,双眼放光。“哇!这么多人!够劲儿!”他深吸一口这“热闹非凡”的空气,仿佛那是琼浆玉液,扯着嗓子对白泽喊,“老白!跟上!别走丢了!” 他不由分说,一把抓住白泽的手腕——动作快得白泽根本来不及反应——那滚烫的、带着汗意的手指像铁钳般箍住了白泽微凉的手腕皮肤。 白泽只觉得手腕处传来一阵剧烈的灼烫感,心脏像是被那滚烫的手指狠狠攥了一下,猛地一缩。他下意识地想挣脱,但金拓的力道大得惊人,加上周围人潮的推挤,他根本挣脱不开。手腕上那圈皮肤仿佛在燃烧,热度顺着血管迅速蔓延至整条手臂,甚至半边身体都开始发麻。他只能被金拓拽着,身不由己地汇入这片鼎沸的人流漩涡。 “这边这边!看海鸥!”金拓兴奋地拖着白泽往栏杆边挤。栈桥两侧,无数雪白的海鸥盘旋、俯冲,争抢着游客抛洒的面包屑,翅膀拍打空气的声音近在咫尺。一只大胆的海鸥几乎是擦着金拓的头顶掠过,带起的风掀动了他汗湿的额发。金拓毫不在意,反而哈哈大笑起来,指着那些灵活的身影:“老白快看!它们抢食的样子像不像饿死鬼投胎?” 白泽被他拽得踉踉跄跄,手腕上的灼痛和拥挤带来的窒息感让他眉头紧锁。他努力在金拓兴奋的喊叫和周围巨大的噪音中维持着平衡,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被金拓侧脸上那毫无保留的、被阳光和海风激发的纯粹快乐所吸引。汗水沿着他棱角分明的下颌线滚落,滴在荧光橙的背心上,洇开深色的圆点。那笑容太有感染力,带着一种不顾一切的野蛮生命力,竟让白泽心底那点因不适而生的烦躁,奇异地被冲淡了一丝。他放弃了挣扎,任由金拓拽着自己,在喧嚣热浪中艰难前行。 终于挤到一处相对人少的栏杆边,视野豁然开朗。眼前是无垠的、在烈日下闪耀着刺眼碎银光芒的大海,一直延伸到天际线与同样炽白的天空模糊交融。栈桥笔直地伸向海面深处,尽头是那座飞檐翘角的回澜阁。海风带着咸腥和巨大的湿气扑面而来,总算带来了一丝聊胜于无的凉意。 金拓松开手,双手撑在滚烫的石头栏杆上,畅快地舒了一口气,对着大海吼了一嗓子:“啊——!” 吼声瞬间被海风吹散,淹没在更大的喧嚣里。他回过头,脸上是运动后的潮红和畅快的笑容,额发被风吹得凌乱:“爽!老白!热不热?渴不渴?” 手腕上骤然失去的滚烫钳制,让白泽有种虚脱般的轻松感,但皮肤上残留的灼热感和一圈清晰的指痕却在无声地提醒着刚才的“劫持”。他低头,用另一只手的手指轻轻揉了揉发红发热的手腕内侧,动作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和恼怒。听到金拓的问话,他抬起头,刚想说话,喉咙却因为之前的紧张和干热而一阵发痒,忍不住剧烈地咳嗽起来。 “咳咳……水……”白泽的声音有些沙哑。 “等着!”金拓二话不说,把肩上的帆布包往白泽怀里一塞,“帮我拿一下!” 不等白泽反应,他就像一尾灵活的鱼,再次扎进了旁边售卖冷饮和零食的小摊贩聚集的人潮里,目标明确地冲向一个排着长队的冰柜。 白泽猝不及防地被塞了个满怀。帆布包沉甸甸的,带着金拓的体温和汗味,布料粗糙地摩擦着他的手臂。他能感觉到包里硬邦邦的泳镜、晃荡的水瓶,甚至还有……一个疑似饭盒的方形硬物。他有些无措地抱着这个“百宝袋”,站在滚烫的栏杆边,看着金拓在人群中奋力挤向冰柜的背影。那件荧光橙的背心在人海中异常醒目,像一团跳跃的火焰。白泽的心跳,在喧嚣的海浪声和闷热的风里,依旧有些失序。 没过多久,金拓像凯旋的将军般举着两支战利品挤了回来。一支是裹着厚厚巧克力脆皮、顶端点缀着彩色糖粒的奶油雪糕;另一支则是晶莹剔透、散发着浓郁蓝莓果香的冰棍。 “喏!老白!给你的!”金拓将蓝莓冰棍不由分说地塞进白泽手里,冰凉的触感瞬间驱散了指尖的燥热。他自己则迫不及待地撕开雪糕的包装纸,对着裹满巧克力的顶端,恶狠狠地咬了一大口,浓郁的奶油和甜腻的巧克力瞬间塞满了口腔,他满足地眯起眼睛,含糊不清地嘟囔:“嗯!过瘾!这天气就得来这个!” 白泽看着手里这根在阳光下泛着诱人紫蓝色光泽的冰棍,又看看金拓嘴角沾着的白色奶油和巧克力碎屑,以及他脸上那种纯粹的、孩子般的满足。手腕的灼痛似乎被这冰凉的触感暂时麻痹了。他撕开包装纸,小心地咬了一小口。冰凉酸甜的蓝莓味瞬间在舌尖弥漫开,带着细小的冰晶颗粒,确实驱散了不少喉咙的干痒和心头的燥意。他小口地吃着,动作斯文,与旁边金拓大口咀嚼、奶油几乎要滴到下巴上的豪放吃相形成鲜明对比。 “好吃吧?”金拓侧过头,笑着问,牙齿上还沾着一点巧克力。 “嗯。”白泽点点头,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落在他沾着奶油的嘴角。 “我就说嘛!”金拓得意地扬了扬手里少了一半的雪糕,又咬了一大口。 海风裹挟着更大的湿气和咸腥吹来,带着远处海浪拍打礁石的轰鸣。金拓三口两口解决掉剩下的雪糕,木棍精准地投进几步外的垃圾桶。他抹了一把嘴,意犹未尽地看着白泽手里还剩大半根的蓝莓冰棍,眼神亮晶晶的:“老白,走!去礁石那边!踩水去!凉快!” 他根本不等白泽回答,再次习惯性地伸出手,目标精准地抓向白泽空着的那只手腕——正是之前被攥出红痕的那只! 白泽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猛地向后一缩手!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蓝莓冰棍差点脱手。 金拓的手抓了个空,停在半空中。他脸上的笑容僵住了,有些错愕地看着白泽明显带着戒备和躲避姿态的动作,目光下意识地扫过白泽那只微微缩在身后、手腕内侧还泛着红的手。一丝困惑和受伤的神色飞快地掠过金拓眼底。他抓了抓后脑勺,讪讪地收回手,声音明显低了下去,带着点不解和委屈:“……干嘛?我又不是老虎,还能吃了你?” 气氛瞬间有些凝滞。海鸥的鸣叫、人群的喧嚣似乎都隔了一层。白泽看着金拓脸上那点受伤的表情,看着他收回的手,心底涌上一丝莫名的愧疚,但手腕上残留的灼痛感又清晰地提醒着他刚才的不适。他张了张嘴,想解释什么,却发现无从说起。难道说“你抓得太疼了”?还是说“我不习惯”?哪一种都显得矫情又奇怪。 他只能低下头,掩饰性地咬了一口冰棍,冰凉的甜意在舌尖蔓延,却丝毫没能缓解心头的尴尬和一丝慌乱。他含糊地说:“……没。太热了,不想动。” 金拓看着白泽低垂的睫毛和微微泛红的耳根(这次不知是热的还是别的),又看看他手里融化得很快、汁水顺着木棍往下淌的冰棍,心里的那点小别扭很快就被更大的目标取代了——不能浪费冰棍!他撇撇嘴,嘟囔了一句:“……行吧,那你在这凉快会儿,我去踩两脚水就回来!等着我啊!” 说完,他转身,像头精力过剩的小兽,灵活地翻过栏杆,踩着湿滑的礁石,朝着被浪花拍打的水边跑去。荧光橙的背影在灰黑色的礁石和雪白的浪花间跳跃,很快融入了那些戏水的人群中。 白泽看着金拓消失在水边的背影,轻轻松了口气。手腕上那圈红痕在阳光下显得更加清晰。他抬起手,用冰棍的凉意轻轻贴了贴发烫的手腕皮肤,带来一阵短暂的刺激和舒缓。他靠在滚烫的栏杆上,小口地吃着冰棍,目光追随着礁石区那个醒目的橙色身影。 只见金拓脱了凉鞋,赤着脚踩在湿漉漉、长着青苔的礁石上,小心翼翼地试探着涌上来的海水。一个浪头打来,冰凉的海水猛地没过他的脚踝,甚至溅湿了他的短裤下摆。金拓非但不怕,反而兴奋地大叫起来,像个第一次接触大海的孩子,迎着下一个浪头就跳了过去,溅起更大的水花。他弯下腰,在礁石的缝隙间摸索着,似乎在寻找什么宝贝。阳光落在他湿漉漉的脊背上,汗水混合着海水,在蜜色的皮肤上流淌,勾勒出少年人充满韧劲的肌肉线条。 白泽看着他在浪花里跳跃、嬉戏,脸上洋溢着毫无阴霾的、纯粹的快乐。那笑容比正午的阳光还要耀眼。心底那点因肢体接触带来的尴尬和不适,在金拓这巨大的、仿佛能消融一切隔阂的生命力面前,似乎也悄然冰释了。冰棍的甜意在舌尖化开,带着一丝微妙的酸涩。他甚至没注意到,自己握着冰棍木棍的手指,正无意识地、轻轻摩挲着那圈手腕上的红痕。 就在这时,一个熟悉又带着戏谑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像一颗投入平静水面的石子: “啧啧啧,白大学霸,一个人在这儿独享清凉,欣赏‘美人’戏水呢?” 白泽猛地回头。可乐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边,斜倚着同样滚烫的栏杆。她戴着大大的遮阳草帽和墨镜,穿着清凉的吊带碎花裙,手里举着一个手机,镜头正对着礁石区里那个玩得不亦乐乎的荧光橙身影。她微微侧过脸,墨镜滑下一点鼻梁,露出一双闪烁着促狭光芒的眼睛,目光精准地落在白泽还没来得及完全放下、正贴着手腕的冰棍上,以及他手腕内侧那圈尚未消退的、淡淡的红痕。 “这‘蓝莓降温法’效果如何?”可乐的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了周围的喧嚣,“是冰棍更凉快,还是……某人的‘热情烙印’温度更高?” 第9章 第三节 融金轨迹 熔金轨迹 七月的青岛,正午的太阳像一颗烧得通白的熔炉核心,高悬在毫无瑕疵的靛蓝穹顶之上。阳光不再是光线,而是有重量的、滚烫的实体,倾泻而下,将钢筋水泥的城市森林浇铸进一片晃眼的白炽炼狱。空气粘稠得如同煮沸的糖浆,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烧肺叶的沙砾感,蝉鸣则是这片酷热里唯一不知疲倦的、令人烦躁的背景噪音,单调而高亢,织成一张无形的声网。 万象城巨大的玻璃幕墙在强光下反射出刺目的光斑,像无数面聚焦阳光的凸透镜。冷气从旋转门内汹涌而出,与门外蒸腾的热浪短兵相接,形成一道扭曲的、雾气蒙蒙的边界线。 金拓几乎是撞进这片人造清凉里的。他穿着荧光橙的无袖篮球背心,汗水早已将深麦色的皮肤浸得油亮,额前几缕湿透的黑发紧贴着发红的额头。他肩上挎着那个标志性的、敞着大口的黑色帆布包,包带深深勒进肩胛骨附近的肌肉里。一股蓬勃的、带着盐分和阳光暴晒织物气息的热浪随着他的闯入猛地扩散开来,引得门口几位妆容精致的女士微微蹙眉侧目。 “爽!”金拓畅快地吼了一嗓子,声音在开阔的中庭激起微弱的回响。他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珠甩落在光洁如镜的米色大理石地面上,留下几颗深色的圆点。“老白!快!饿死我了!烤肉!就那家!”他目标明确地指向三楼餐饮区一个霓虹闪烁的招牌——一家以量大肉足闻名的韩式烤肉店。 白泽紧随其后踏入这片清凉,脚步明显比金拓从容许多。他穿着简单的白色棉质Polo衫和卡其色亚麻短裤,额角也沁着细密的汗珠,但整个人依旧保持着一种清爽的秩序感。他看了一眼金拓指向的那家烤肉店,门口等位的塑料椅上已经坐了不少人,空气里隐约飘来浓郁的油脂炙烤香气。白泽几不可察地蹙了下眉,目光转向旁边一家主打轻食沙拉的店铺,绿植环绕的门口显得安静清爽。 “人太多,”白泽的声音带着空调房里的微凉,“去那边吧,快一点。”他指了指沙拉店。 “啊?”金拓脸上的兴奋瞬间垮了一半,像被戳破的气球,“沙拉?老白!大热天的,吃草哪有力气玩啊!你看那肉!”他用力吸了吸鼻子,仿佛那烤肉的香气是续命的仙丹,“滋滋冒油!听见没?它在召唤我们!等位怕啥!为了美食,值得等待!”他不由分说,一把抓住白泽的手腕,那滚烫的、带着汗意的手指像烙铁般箍住了白泽微凉的皮肤。 熟悉的灼烫感再次袭来!白泽的身体瞬间僵硬,一股热流猛地从手腕窜上头顶,脸颊和耳根不受控制地烧了起来。他想挣脱,但金拓的力道大得惊人,加上对方那副“为了烤肉视死如归”的架势,他竟一时没能抽出手。他只能被金拓拖着,踉跄地走向烤肉店门口那片喧嚣与油烟交织的区域,手腕上的皮肤在对方汗湿的掌心下微微发烫发痛。 “两位!里面请!前面还有三桌!”穿着韩式围裙的服务员热情地招呼,递过一张等位小票。 金拓这才松开手,像打了胜仗一样得意地晃了晃小票:“看!我说吧,很快的!”他丝毫没留意白泽迅速抽回手、用另一只手的手指轻轻揉搓手腕的动作,以及脸上那抹尚未褪尽的红晕和隐忍的薄怒。他兴奋地探头探脑,看着透明玻璃厨房里厨师挥舞着夹子,大块五花肉在滚烫的铁板上发出诱人的“滋滋”声,油脂欢快地跳跃,浓郁的肉香霸道地钻进鼻腔。 “就要那个!招牌厚切五花!还有那个牛肋条!再来个泡菜饼!大份的!”刚一落座在等位区硬邦邦的塑料椅上,金拓就迫不及待地点起了菜,眼睛盯着邻桌刚端上来的、油光锃亮的肉山,喉结明显地滚动了一下。他扯过菜单塞给白泽:“老白你看你吃啥?别客气!今天我请!庆祝暑假第一天!” 白泽看着菜单上那些裹着厚重酱汁、标注着高热量数值的图片,胃里莫名地有些发紧。闷热的空气混杂着油烟味,让他没什么胃口。他翻到最后一页的饮料区:“一份蔬菜沙拉,一杯冰美式,谢谢。”声音平淡。 “就这?”金拓瞪大了眼睛,一脸不可思议,“老白!出来玩还这么养生?不行不行!再加个石锅拌饭!必须吃点热乎的!”他自作主张地替白泽加了单,然后满足地靠在椅背上,两条长腿大大咧咧地伸展开,占据了过道不少空间。 等待的时间漫长而粘稠。冷气似乎无法完全驱散烤肉区弥漫的热量和油烟。金拓坐不住,一会儿站起来看看叫号屏幕,一会儿又凑近厨房玻璃窗“监工”,嘴里不停地念叨着“快了快了”。每一次动作都带起一阵裹挟着汗味的热风。白泽安静地坐着,目光落在远处中庭悬挂的巨大艺术装置上,努力忽略身边这个不断散发着高热量的“污染源”和手腕上残留的灼痛感。 终于轮到他们。被引到靠窗的卡座,巨大的落地玻璃窗外是城市在热浪中微微扭曲的街景。服务员手脚麻利地摆上烤炉,通红的炭火瞬间将桌面上方的空气炙烤得更加灼热。厚重的牛肋条和肥美的厚切五花肉被端上来,在烤炉上发出更加剧烈的“滋滋”声,油脂滴落在炭火上,腾起带着焦香的青烟。 金拓如同被解开了封印的饕餮。他熟练地夹起一大块五花肉铺在滚烫的烤网上,眼睛紧盯着肉片边缘迅速卷曲、变色,油脂欢快地渗出、聚集、滴落。他拿起长长的夹子,不断翻动着肉片,动作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专注和原始的兴奋。汗水顺着他的鬓角流下,滴落在桌面上,他也毫不在意。当第一块烤得焦香四溢、边缘微脆的五花肉被夹起时,他蘸满深褐色的烤肉酱,裹上一片翠绿的生菜叶,直接塞进了嘴里。 “唔!香!绝了!”他烫得直吸气,却满足地眯起眼睛,含糊不清地赞叹,腮帮子高高鼓起,油亮的酱汁沾在嘴角。他立刻又夹起一块,这次直接递到白泽面前的盘子里:“老白!快尝尝!趁热!人间美味!” 那块肉还带着滚烫的热气和浓烈的油脂香气,落在白泽干净的白瓷盘里,显得格外突兀。白泽看着金拓亮晶晶的、充满分享欲的眼睛,再看看自己面前那盘颜色寡淡的蔬菜沙拉,拒绝的话在舌尖打了个转。他拿起筷子,夹起那块肉,小心地吹了吹,然后咬了一小口。浓郁的酱香、肥肉的丰腴和瘦肉的焦香瞬间在口腔里爆开,确实是一种极具冲击力的味道。但随之而来的油腻感和烤炉持续散发的热浪,让他微微蹙了下眉。 “怎么样?没骗你吧?”金拓一边大快朵颐,一边含糊地问,又给自己卷了一个更大的菜包肉。 “嗯。”白泽应了一声,放下筷子,端起冰美式喝了一大口。苦涩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暂时压下了那股油腻感。他看着金拓风卷残云般的吃相,看着他嘴角不断增加的油渍,看着他额头上细密的新汗珠在烤炉的热力下汇聚成流,沿着脖颈滑进背心的领口……一种混杂着无奈、些许嫌弃,却又被对方那种纯粹的生命力所吸引的复杂情绪悄然滋生。他拿起一张纸巾,默默递了过去。 金拓愣了一下,随即咧嘴一笑,接过纸巾胡乱在嘴上抹了一把:“谢啦!”动作粗犷,油渍只是被抹开,晕染了更大一片区域。他毫不在意,继续投入与烤肉的奋战中。 就在金拓埋头苦干,白泽小口啜饮冰咖啡时,一个举着自拍杆、戴着夸张太阳镜的身影从他们卡座旁“不经意”地晃过。可乐的手机镜头飞快地对准了餐桌——金拓满嘴油光、埋头苦吃的豪放姿态,白泽面前那块孤零零的烤肉和他略显无奈的表情,以及那盘几乎没动的蔬菜沙拉,都被清晰地捕捉进了屏幕。她脚步未停,像只是路过,但嘴角那抹狡黠的笑意却怎么也藏不住。 一顿饭在金拓的心满意足和白泽的“浅尝辄止”中结束。走出万象城,午后两点多的阳光更加酷烈,像无数根烧红的钢针扎在裸露的皮肤上。热浪如同实质的墙壁,瞬间将人包裹。金拓满足地拍着鼓胀的肚子,打了一个响亮的饱嗝:“嗝——舒坦!能量补充完毕!目标——极地海洋世界!出发!” 前往极地海洋世界的公交车,像一个被烈日烘烤了许久的巨大铁皮罐头,内部闷热异常。有限的空调似乎已经精疲力竭,吹出的风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汗味、食物残渣和塑胶老化的浑浊气息,非但不能解暑,反而更添烦闷。座位早已被占满,过道里也挤满了人,身体被迫紧贴着身体,布料摩擦着布料,粘腻的汗水在接触的皮肤间交换着。 金拓凭借身高和一股蛮力,硬是在靠近后门的位置为两人“开辟”出一小块勉强立足的空间。他背靠着冰冷的金属栏杆,面朝白泽,双臂展开,手掌牢牢抓住头顶的横杆和旁边的座椅靠背,用自己的身体在白泽和拥挤的人群之间构筑了一道并不算宽阔,却异常坚固的人墙。他宽阔的肩膀和结实的胸膛几乎将白泽圈在了一个相对独立的小空间里。 白泽被迫紧贴着冰冷的车门,身体几乎嵌进那狭小的凹陷处。金拓的手臂横亘在他眼前,那件荧光橙的背心布料近在咫尺,上面还残留着烤肉的油点和汗水的深色印记。金拓身上那股混合着烤肉酱、汗水和阳光暴晒后的蓬勃气息,如同一个无形的罩子,将他严密地包裹其中。每一次公交车颠簸或转弯,两人的身体都会不可避免地发生碰撞。金拓温热的、带着汗意的胸膛或手臂会蹭过白泽的肩膀、手臂,甚至脸颊。每一次触碰都像微小的电流,带来一阵战栗和更加汹涌的热意。 白泽只能紧紧贴着冰冷的车门,试图汲取那一点可怜的凉意。他微微侧着头,避开金拓那过于靠近的、带着浓烈气息的胸口,目光投向车窗外飞速掠过的、在热浪中扭曲抖动的街景。脸颊和耳根的温度持续攀升,心跳在闷热和持续的肢体接触中失序地鼓噪。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金拓说话时胸腔的震动,以及那带着热气的呼吸拂过他头顶的发丝。 “老白,你说那白鲸有多大?真有电视里看的那么聪明?”金拓的声音带着兴奋,在嘈杂的车厢里格外响亮。他低下头,灼热的气息直接喷在白泽的额头上。 白泽下意识地后仰,后脑勺轻轻磕在冰凉的车门玻璃上,带来一丝短暂的清醒。“……嗯,应该很大。”他含糊地应着,声音有些发紧。 “真想摸摸!听说它们的皮肤滑溜溜的!”金拓完全没有察觉白泽的窘迫,依旧沉浸在对海洋生物的向往里,手臂因为激动而微微晃动,手肘又一次不经意地蹭过白泽的肋骨。 白泽的身体猛地一僵,像被烫到一样,呼吸瞬间停滞。他蜷起手指,指甲深深陷入掌心,试图用疼痛来分散那过于强烈的、令人心慌意乱的触感。汗水顺着他的额角滑落,流进衣领,带来一丝粘腻的痒意。他从未觉得一段公交旅程如此漫长而煎熬。 当“极地海洋世界”巨大的蓝色鲸鱼标志终于出现在视野里时,白泽几乎是带着一种解脱的心情,跟随汹涌的人流挤下了公交车。扑面而来的,依旧是炽热的空气和鼎沸的人声。巨大的白色场馆在烈日下反射着刺眼的光芒,入口处排起了蜿蜒的长队,各种遮阳伞和帽子组成了一片移动的彩色森林。 “我的天!这么多人!”金拓看着眼前的人山人海,非但没有退缩,反而更加兴奋,眼睛亮得像探照灯,“快快快!排队去!”他再次习惯性地伸出手,想要抓住白泽的手腕。 这一次,白泽的反应快如闪电!在金拓的手指即将触碰到他皮肤的瞬间,他猛地将双手插进了短裤口袋里,身体也同时向旁边侧开一步,动作幅度不大,但意图清晰无比——拒绝触碰! 金拓的手再次抓了个空,停在半空中。他脸上的兴奋僵了一下,有些错愕地看向白泽。白泽避开了他的目光,只是盯着前方缓慢移动的队伍,下颌线微微绷紧,插在口袋里的手似乎攥得很紧。 一丝明显的困惑和失落掠过金拓眼底。他抓了抓汗湿的后脑勺,讪讪地收回手,嘟囔道:“……怕你走丢嘛。”声音闷闷的,带着点委屈。他不再试图靠近,只是默默地跟在白泽身边,随着人流一点点往前挪动。刚才公交车上那种无间的亲密感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微妙的疏离和沉默。 排队的煎熬不亚于公交车的闷罐体验。阳光毫无遮拦地炙烤着,脚下的水泥地蒸腾着热气。金拓起初还兴致勃勃地东张西望,但随着时间的推移,高温和拥挤很快消耗了他的精力。他开始不停地变换站姿,用宽大的手掌扇着风,嘴里小声抱怨着“热死了”、“怎么这么慢”。白泽则安静地站着,像一棵扎根在热土里的树,只是额发被汗水彻底打湿,贴在光洁的额角,脸色在强光下显得有些苍白。 漫长的等待后,他们终于穿过检票口,踏入场馆内部。一股混合着海水腥咸、消毒水气味和强大冷气的凉风猛地扑面而来,瞬间将人包裹。那凉意如此汹涌,如此直接,与门外炼狱般的高温形成了极致的反差,激得人浑身一颤,毛孔瞬间收缩。 “哇——!”金拓被这突如其来的清凉激得发出一声夸张的喟叹,刚才的萎靡一扫而空,整个人瞬间满血复活。他贪婪地深吸了几口这冰凉湿润的空气,像一条离水的鱼重新回到了大海。“爽!太爽了!老白!快走!”他招呼着白泽,迫不及待地朝着指示牌上“企鹅馆”的方向冲去。 穿过一条光线幽暗、模拟极地风光的通道,视野骤然开阔。巨大的弧形玻璃幕墙后,是一片银装素裹的冰雪世界。嶙峋的假山覆盖着人造白雪,下方是幽蓝清澈的海水。数十只黑白相间的企鹅正栖息在“雪地”上或岩石边。有的挺着圆滚滚的肚子,像穿着燕尾服的绅士般呆立不动;有的则迈着笨拙而可爱的步伐,摇摇晃晃地走来走去;还有的站在水边,似乎在做下水的心理建设。 “哇!帝企鹅!巴布亚企鹅!快看那个!它在挠痒痒!”金拓兴奋地趴在冰冷的玻璃幕墙上,鼻子几乎要贴上去,眼睛瞪得溜圆,指着里面一只正在用喙梳理羽毛的企鹅,像个第一次进动物园的孩子。他完全忘记了刚才排队时的郁闷和白泽的“疏远”,巨大的新奇感淹没了一切。 白泽也被眼前的景象吸引。那些生活在遥远极寒之地的生灵,在模拟的环境中展现着憨态可掬的姿态。冰冷的玻璃隔绝了温度,但那份来自冰雪世界的宁静和奇趣,却透过视觉传递过来,奇妙地安抚了他被高温和拥挤扰乱的心绪。他站在金拓旁边稍后一点的位置,目光追随着一只摇摇摆摆走向水边的企鹅,看着它站在岸边犹豫了几秒,然后像颗炮弹般猛地扎进幽蓝的水中,流畅地划出一道银线。白泽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弯了一下。 “老白!快看!它游得好快!”金拓激动地拍打着玻璃,引得旁边的游客侧目。他转过头,正好捕捉到白泽脸上那抹转瞬即逝的、极淡的笑意。金拓愣了一下,随即咧开嘴,露出一个更灿烂的笑容,仿佛那笑容是对他最大的肯定。 企鹅馆的幽蓝光线柔和地笼罩着他们。金拓依旧趴在玻璃上,兴奋地指指点点,白泽安静地站在一旁,目光沉静地追随着那些憨态可掬的身影。刚才排队时的微妙隔阂,在这片人造的冰雪奇境和共同的新奇体验中,似乎悄然融化了一些。 穿过灯光迷离、模拟深海氛围的通道,眼前豁然开朗。巨大的拱形玻璃隧道如同一条透明的巨龙,蜿蜒穿行在深蓝色的海水之中。幽蓝的光线从四面八方投射下来,在清澈的海水中形成变幻莫测的光柱。成群的银色小鱼像流动的金属风暴,在光柱间穿梭游弋,鳞片反射着点点碎光。色彩斑斓的热带鱼拖着飘逸的尾鳍,姿态优雅地巡游。巨大的鳐鱼如同幽灵般,舒展着宽大的翼状胸鳍,在游客头顶无声地滑翔而过,扁平的身体投下巨大的阴影。 “我的天……”金拓站在隧道入口,仰着头,彻底被眼前的景象震撼了。他张着嘴,眼睛一眨不眨,仿佛连呼吸都忘记了。幽蓝的光线落在他脸上,勾勒出少年人惊愕而专注的轮廓。他下意识地向前走去,脚步放得很轻,生怕惊扰了这片静谧的深海梦境。 白泽也屏住了呼吸。置身于这流动的蓝色水晶宫,被四面八方的海水和生灵包围,一种奇妙的失重感和渺小感油然而生。他跟在金拓身后,目光追随着一条拖着长长蓝色尾鳍的神仙鱼,看它优雅地绕过一丛艳丽的珊瑚。周围游客的惊叹声被水波和玻璃过滤,变得遥远而模糊,只剩下水流轻柔的涌动声和自己清晰的心跳。 金拓在一处鳐鱼经常出没的区域停下,仰着头,痴痴地看着那巨大的“水下风筝”悠然滑过。一条体型庞大的鳐鱼似乎感应到了什么,缓缓降低了高度,几乎贴着隧道的顶部玻璃游过。它白色的腹部清晰地展现在众人眼前,嘴巴的位置像一张微笑的弧线。 “它在笑!老白快看!它是不是在笑?”金拓激动地拽了一下白泽的胳膊肘,但这次力道很轻,更像是一种无意识的分享冲动。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孩子般的惊奇。 白泽被拽得回过神来,目光从神仙鱼转向头顶。那条微笑的鳐鱼正缓缓摆动着宽大的胸鳍,优雅地消失在幽蓝的深处。隧道顶部玻璃映出下方游客模糊的身影和晃动的光斑,也映出了金拓仰着头、满脸惊叹的侧脸,以及自己站在他身边、同样被这奇景吸引的身影。两人的倒影在波光粼粼的蓝色背景中靠得很近,被流动的光斑温柔地包裹着,像一幅梦幻的剪影。 白泽的心跳,在这片静谧的深蓝里,忽然漏跳了一拍。一种难以言喻的、混杂着震撼、宁静和一丝莫名悸动的情绪悄然弥漫。他没有挣脱金拓拽着他胳膊肘的手,也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那鳐鱼消失的方向,任由那幽蓝的光线将自己笼罩,也任由金拓身上传来的、那点微弱的热度透过薄薄的衣料传递过来。 走出令人震撼的海底隧道,下一个重头戏是白鲸剧场。巨大的表演池呈扇形展开,阶梯看台早已座无虚席。冷气开得很足,但依旧抵挡不住人群聚集散发的热量和隐隐的汗味。他们只能挤在最高层后排的过道上,视野不算好,但能俯瞰整个水池。 灯光暗下,聚光灯打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伴随着悠扬空灵的音乐,两道巨大而优雅的白色身影破水而出——是白鲸!它们流线型的身体光滑如缎,在灯光下泛着珍珠般的光泽。它们发出高亢而婉转的鸣叫,如同天籁,穿透喧嚣,直抵人心。 金拓瞬间被吸引住了,踮着脚,伸长脖子,努力想看得更清楚些。当白鲸在驯养员的指引下,做出腾空跃起、用尾鳍拍打水面溅起巨大水花,或是用宽大的额头轻轻顶起驯养员等高难度动作时,他激动地拍着旁边白泽的肩膀:“老白!快看!跳起来了!我的天!太帅了!” 每一次拍打都带着巨大的热情和力量。 白泽被他拍得身体微微晃动,肩膀传来清晰的痛感。但他没有躲开,也没有像之前那样抗拒。在这片被白鲸空灵歌声和巨大水花震撼的空间里,金拓这种纯粹的、毫无保留的激动似乎也变得可以理解,甚至……有点感染力。他看着那两头聪慧的庞然大物在水中优雅地旋转、与驯养员亲密互动,听着它们宛如歌唱般的鸣叫,心头的燥热和之前的芥蒂,似乎也被这清凉的水汽和空灵的歌声一点点抚平。他甚至微微侧过头,对金拓轻轻“嗯”了一声,表示回应。 表演结束,灯光亮起,掌声雷动。人群开始散场,通道里再次变得拥挤。金拓还沉浸在兴奋中,一边随着人流往外走,一边意犹未尽地跟白泽比划着:“刚才那个顶球!你看到没?那么高!它怎么做到的?那皮肤,看着就滑溜溜的,好想摸一下啊!”他兴奋地挥舞着手臂,差点打到旁边的人。 白泽下意识地往旁边避了一下。就在这时,一个抱着孩子的男人急匆匆地从他们中间挤过,力量很大。白泽被猛地一撞,脚下不稳,身体失去平衡,直直地向旁边的金拓倒去! “小心!”金拓反应极快,下意识地张开手臂,一把将踉跄的白泽结结实实地搂进了怀里! 时间仿佛在那一刻凝固了。 一股巨大的、带着惊人热度和力量的气息瞬间将白泽彻底淹没!金拓的手臂像铁箍一样紧紧环住他的后背,那件汗湿的荧光橙背心布料粗糙地摩擦着他的脸颊和脖颈,金拓剧烈运动后蓬勃的心跳声如同擂鼓,隔着薄薄的衣物和紧贴的胸膛,一下下沉重而清晰地敲击着他的耳膜!浓烈的汗味、残留的烤肉气息、还有海洋馆里沾染的淡淡海水腥咸……所有属于金拓的味道霸道地侵占了他的所有感官! 白泽的大脑一片空白。他整个人僵在金拓的怀抱里,脸颊被迫紧贴着对方汗湿滚烫的胸膛,那灼人的温度几乎要将他点燃!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金拓手臂上绷紧的肌肉线条和手掌按在他后背的力道。巨大的冲击和前所未有的亲密接触让他完全失去了反应能力,只能像一尊石像般僵立着,血液似乎瞬间全部冲上了头顶,脸颊和耳朵烫得惊人,连呼吸都彻底停滞了。 金拓也愣住了。他完全是出于本能抱住了要摔倒的白泽。此刻,怀里的人身体僵硬,微微颤抖,温热的呼吸拂过他汗湿的胸膛,带来一阵奇异的麻痒。白泽身上那股干净的、带着淡淡皂角清香的气息,混合着海洋馆的冷气,丝丝缕缕地钻进他的鼻腔,与他自身浓烈的气息形成了奇异的对比。一种从未有过的、强烈的异样感觉瞬间攫住了他。心跳不仅没有平复,反而更加剧烈地撞击着胸腔,一股陌生的热流从两人紧密相贴的地方猛地窜向四肢百骸!他手臂的肌肉不自觉地收得更紧,随即又像被烫到一样,猛地松开了力道! “对……对不起!”金拓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向后弹开一步,拉开了距离。他的脸涨得通红,比刚才看表演时激动得还要红,眼神慌乱地四处乱瞟,不敢看白泽。他抓着自己的后脖颈,那里也一片滚烫。“我……我不是故意的!你没事吧?” 白泽失去了支撑,踉跄了一下才站稳。脱离了那个滚烫的怀抱,冰冷的空气瞬间包裹了他,却丝毫没能降低脸上惊人的热度。他低着头,胸口剧烈起伏,大口地喘着气,仿佛刚从溺水的边缘挣扎回来。他不敢看金拓,也不敢看周围是否有人注意到刚才那尴尬的一幕。他胡乱地整理了一下被扯皱的衣领,手指微微颤抖。 “……没事。”白泽的声音低哑得几乎听不见,带着明显的颤抖。他转身,几乎是逃也似的,快步朝着出口的方向走去,脚步有些虚浮。 金拓看着白泽仓促逃离的背影,又低头看看自己刚才搂过白泽的手臂,那上面似乎还残留着对方身体的触感和温度。一种强烈的、混杂着尴尬、困惑和一丝莫名悸动的感觉让他心烦意乱。他烦躁地甩了甩头,把那些奇怪的感觉甩出去,赶紧追了上去:“老白!等等我!” 走出极地海洋世界的大门,下午四点多的阳光依旧毒辣,但比起正午已稍显温和。海风带着更明显的咸腥和凉意吹拂过来。刚才在馆内被冷气冰镇的身体,此刻又被温热的海风包裹。 “热死了!黏糊糊的!”金拓扯了扯汗湿贴在身上的背心,看着远处石老人海水浴场方向那一片蔚蓝的海水和金色的沙滩,眼睛重新亮了起来,“老白!洗海澡去!冲冲这身臭汗!凉快!” 白泽脸上的红潮尚未完全褪去,听到“洗海澡”三个字,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自己身上干净的Polo衫和短裤,又想到要换泳衣、下海、以及……和金拓一起。刚才那个拥抱的触感和温度仿佛还烙印在身上,让他心有余悸。 “我……没带泳衣。”白泽找了个借口,声音还有些发紧。 “哎呀!多大点事!”金拓毫不在意地拍了拍自己那个鼓鼓囊囊的帆布包,“我带了!崭新的!没穿过!绝对干净!还有条备用泳裤,你穿肯定行!”他拉开包,果然从里面扯出一条崭新的、印着夸张火焰图案的黑色泳裤。 白泽看着那条风格狂野的泳裤,又看看金拓一脸“包在我身上”的笃定表情,拒绝的话在舌尖转了几圈。海风带着咸涩的凉意吹在脸上,看着远处沙滩上嬉戏的人群和海水中跃动的身影,被烈日和拥挤折磨了一天的身体,确实渴望那份清凉。而且……他看了一眼金拓亮晶晶的、充满期待的眼睛,最终,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这就对了嘛!”金拓高兴地一拍大腿,仿佛完成了一项重大任务。他再次习惯性地伸出手,想要揽住白泽的肩膀,但手臂伸到一半,猛地想起了什么,动作极其不自然地僵在了半空。他尴尬地收回手,挠了挠头,嘿嘿干笑了两声:“……走!那边有更衣室!” 石老人海水浴场更衣室里弥漫着浓重的消毒水味、汗味和潮湿的气息。狭窄的隔间里,白泽看着手中那条金拓塞给他的崭新泳裤——纯黑色,两侧有荧光绿的闪电条纹,裤腿很短,布料少得惊人。他犹豫了几秒,最终还是换上了。冰凉的布料贴在皮肤上,带来一丝异样的感觉。他看着镜子里自己清瘦的身体,白皙的皮肤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有些晃眼,与这条充满“金拓风格”的泳裤格格不入,脸上刚刚平复一些的温度似乎又有回升的趋势。 他深吸一口气,拉开隔间的门。金拓早已换好了一条色彩更花哨的沙滩裤,正对着墙上的镜子摆弄自己湿漉漉的头发,试图弄出个造型。听到开门声,他转过头。 一瞬间,金拓的动作停住了。他看着从隔间里走出来的白泽。修长笔直的双腿,清瘦但线条流畅的腰腹,白皙的皮肤在昏暗的灯光下像是上好的瓷器。那条狂野的黑色泳裤穿在他身上,竟奇异地中和了那份冷清,带上了一种……难以言喻的、青涩的诱惑力?特别是腰间那截流畅的凹陷和微微凸起的髋骨……金拓只觉得一股热血猛地冲上头顶,心跳瞬间失速,嘴巴张了张,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他慌忙移开视线,假装咳嗽了一声,抓起地上的毛巾胡乱擦了擦并不存在的汗:“咳……换好了?走走走!下海!” 白泽没有错过金拓那一瞬间的呆滞和迅速移开的视线。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泳裤,又看看金拓明显不自然的反应,耳根再次不受控制地烧了起来。他默默地拿起自己的T恤和短裤,跟着金拓走出了更衣室。 一踏上沙滩,滚烫的沙粒立刻包裹了脚趾。正午的酷热虽已减弱,但被晒了一天的沙子依旧烫得惊人。金拓怪叫一声,像踩在烧红的铁板上一样蹦跳着冲向海边。白泽则忍着脚底的灼热,尽量挑着被海浪打湿的、颜色较深的湿沙子走。 终于踩到了被海水反复冲刷的湿硬沙滩上,清凉感瞬间从脚底蔓延上来。再往前,就是涌上来的白色浪花了。金拓欢呼一声,像一匹脱缰的野马,迎着扑来的浪头就冲了过去! “哇!爽!”冰凉的海水瞬间没过他的小腿、膝盖,巨大的冲击力让他微微晃了一下,但他毫不在意,反而更加兴奋地迎着下一个浪头跳了过去,溅起更大的水花。他弯下腰,双手掬起一捧海水,用力泼在自己脸上、胸膛上,发出畅快的笑声。 白泽站在水边,看着金拓在浪花里撒欢的样子。傍晚的阳光给他麦色的皮肤镀上了一层金边,水珠在他健硕的胸肌和腹肌上滚落,每一块肌肉都随着他的动作贲张出充满力量感的线条,充满了原始而蓬勃的生命力。白泽的心跳莫名地有些加快。他深吸一口气,试探着将脚趾伸进涌上来的浪花里。冰凉刺骨!他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老白!别怂啊!进来!”金拓抹了一把脸上的海水,对着岸边的白泽大喊,“就一下!适应了就好了!可凉快了!”他一边喊,一边用力拍打着水面,溅起的水花在夕阳下折射出细碎的金光。 白泽看着金拓充满鼓励(或者说挑衅)的眼神,又感受了一下脚趾残留的冰凉。他咬了咬牙,往前走了几步。海水没过脚踝,冰凉瞬间包裹了小腿。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但他没有退缩,继续往前,任由海水一点点漫过大腿、腰际……冰凉的感觉越来越强烈,却也奇妙地冲刷掉了身上残留的汗腻和燥热。当海水没到胸口时,那巨大的浮力和包裹全身的凉意,带来一种奇妙的失重感和彻底的清爽。 一个浪头打来,白泽站立不稳,被冲得踉跄后退。金拓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帮他稳住了身形。这一次,隔着冰凉的海水,那手掌的温度似乎不再那么灼人。 “怎么样?没骗你吧?”金拓松开手,脸上是得意的笑容,牙齿在夕阳下白得晃眼。海水顺着他轮廓分明的脸庞滑落。 白泽抹了一把脸上的海水,感受着全身被清凉包裹的舒畅,看着眼前这片在夕阳下燃烧着金色火焰的辽阔海面,看着金拓脸上毫无阴霾的笑容,心底最后那点因高温、拥挤和意外接触带来的郁结,终于彻底消散了。他甚至微微弯起了嘴角,对着金拓,极其轻微地点了一下头:“嗯。” 金拓得到了这个难得的、明确的肯定,更加兴奋起来。“来!教你游泳!”他兴致勃勃地比划着,“放松!身体趴平!手动脚蹬!像我这样!”他做了一个极其夸张的蛙泳动作示范,结果重心不稳,直接呛了一大口海水,剧烈地咳嗽起来。 白泽看着他狼狈的样子,终于忍不住,低低地笑出了声。那笑声很轻,很快被海浪声淹没,却清晰地落入了金拓的耳朵里。金拓一边咳嗽一边抬起头,看着白泽脸上那抹罕见的、如同冰雪初融般的笑意,竟一时忘了咳嗽,愣在了原地。夕阳的金辉落在白泽湿漉漉的头发和带着笑意的眉眼上,柔和了他惯常的清冷轮廓,美得惊心动魄。 金拓的心跳,在冰凉的海水和夕阳的暖意里,再一次,重重地漏跳了一拍。一种陌生的、强烈的悸动,如同这脚下奔涌不息的海潮,猛烈地冲刷着他的胸腔。他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却只发出了几声无意义的音节:“呃……我……” 就在这时,一个戏谑的声音伴随着哗哗的踩水声从旁边传来: “啧啧啧,金教练,你这‘言传身教’的游泳课,看起来效果不太理想啊?是‘教具’太笨,还是‘学员’……太让人分心了?” 可乐不知何时也下了水,站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手里拿着一个防水手机套,镜头正对着这边。她脸上带着洞悉一切的笑容,目光在金拓发愣的表情和白泽尚未完全敛去的笑意上来回扫视,最后定格在金拓还扶着白泽手臂的位置(虽然只是虚扶着),以及两人之间那点微妙涌动的氛围上。 夕阳熔金,将海面、沙滩和嬉戏的人群都染成一片温暖的橘红。海浪温柔地拍打着岸边,卷起白色的泡沫。金拓和白泽站在齐胸深的海水里,水珠从他们湿漉漉的发梢滴落,在金色的水面上漾开细小的涟漪。远处的石老人礁石在暮色中静静伫立,如同一位沉默的见证者。 可乐的调侃像投入平静水面的小石子。金拓猛地回过神,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炸毛,涨红了脸对着可乐嚷嚷:“可乐!你少胡说八道!谁分心了!”他下意识地想松开扶着白泽手臂的手,却又怕对方摔倒,动作显得有些笨拙和僵硬。 白泽脸上的笑意迅速敛去,恢复了惯常的清冷。他没有看可乐,也没有看金拓,只是默默地转开身,面向辽阔的海面。海水轻柔地拍打着他的胸口,冰凉的感觉让他混乱的心跳稍稍平复。他抬起手,抹去脸颊上残留的海水,指尖却仿佛还残留着刚才金拓手掌扶过时,那隔着冰凉海水传递过来的、微弱却清晰的温度。 夕阳沉入海平线,只在天际留下一抹燃烧殆尽的暗红。海风带着更深的凉意吹拂过来,卷起细小的浪花。漫长而喧嚣的夏日轨迹,终于在这片金色的、带着咸涩气息的海水里,画上了一个带着悸动、清凉和无限回响的端点。 第10章 第四节 融金?猎食?暧昧法则! 深夜的石老人海水浴场,涛声是唯一的喧嚣。白日里蒸腾的热气和鼎沸的人声早已被海风吹散,只留下沁骨的凉意混着咸腥,贴着皮肤往骨头缝里钻。沙滩空旷得有些寂寥,路灯昏黄的光晕勉强撕开小片夜色,映出我们三个拖得长长的、湿漉漉的影子。 “爽!”金拓猛地一甩头,短发上晶亮的水珠天女散花似的飞溅开来,在昏黄的光线下划出细碎的银线。几滴冰凉的水珠精准地砸在白泽线条清晰的下颌和紧抿的薄唇上。 白泽正低头系着衬衫最顶上的那颗纽扣,动作微微一顿。他没抬头,只是抬起手背,没什么表情地蹭掉下巴上的水渍,动作轻描淡写得像拂去一粒碍眼的沙。刚套上的白色衬衫肩头洇开一小片深色湿痕,布料半透明地贴着他清瘦的肩胛骨,透出一种被水汽浸透的、易碎般的凉薄。灯光下,他的皮肤白得晃眼,像上好的冷玉,此刻被海风一激,更添了几分拒人千里的寒意。 “喂,冰块脸,”金拓咧开嘴,露出一口白牙,笑容痞气又张扬,带着点不管不顾的劲儿,“绷着干嘛?给爷笑一个!”他非但没退,反而故意凑得更近,带着一身蒸腾的、海水混合着年轻躯体燥热的气息,手臂几乎要贴上白泽微凉的胳膊。他身上那件洗得发白、肩头还有个不起眼破洞的黑色背心,湿漉漉地勾勒出贲张的肩线轮廓。 “走了走了,冻死小爷了!”金拓嚷嚷着,不再等谁回应,啪嗒啪嗒踩着那双廉价塑料人字拖,率先深一脚浅一脚地朝岸上公路的方向大步走去,仿佛急于摆脱什么,又或者单纯只是被这夜风吹得耐不住。 白泽沉默地跟上,步履平稳,只有湿透的裤脚偶尔黏在小腿上,带来片刻不适的冰凉。我落在后面,看着前面那两道身影。金拓像一团跳跃的、不安分的火,白泽则像一块沉寂的、吸饱了寒气的冰。他们之间那无形的张力,拉扯着周围的空气,无声无息。 岸边公路被路灯切割成一段段昏黄的光带。夜已深,车流稀疏。等了片刻,一辆空载的出租车才慢悠悠滑到我们面前停下。 “快快快!”金拓动作最快,一把拉开副驾驶的门,却没坐进去,反而像个尽职的门童一样堵在那儿,扭过头,脸上挂着狡黠的笑,目光灼灼地扫过我和白泽,“后面宽敞,你俩挤挤呗?”那语气,分明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我刚想说后面坐三个人也凑合,白泽却已沉默地拉开了后车门,侧身坐了进去,紧贴着左侧车窗,留出了中间那个位置。金拓眼底的笑意瞬间加深,像只瞅准了猎物的狐狸,哧溜一下从我身边敏捷地挤过,抢先一步钻进了后座,结结实实地把自己安在了白泽旁边那个空位上,身体紧挨着对方微凉的胳膊。 “哎,可乐!”金拓隔着车窗玻璃,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得意,冲我扬了扬下巴,“你坐前面去!我跟白泽有‘要事’相商!”他故意把“要事”两个字咬得又重又暧昧。 我无奈地叹了口气,拉开副驾驶的门坐了进去,报了酒店名字。后视镜里,后座的景象清晰无比。金拓舒舒服服地摊开手脚,整个人几乎斜倚着,他那条穿着沙滩短裤、裸露在外的腿,大大咧咧地紧挨着白泽同样裸露的、微凉的小腿。白泽的身体明显一僵,像被突然触碰的寒冰雕塑,眉头微蹙,下颌线条绷紧,视线固执地投向窗外飞逝的模糊光影,仿佛那才是唯一值得关注的世界。 车子启动,引擎低鸣和空调风声填充了狭小的空间。金拓似乎毫无困意,也毫不在意身边人的僵硬。他调整了一下姿势,肩膀和上臂外侧更紧密地贴住了白泽隔着薄薄衬衫的胳膊。那点属于活人的体温透过布料传递过去,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侵略感。白泽几不可察地吸了口气,身体又往车门方向挪了几乎看不见的一丝缝隙。 “啧,外面黑灯瞎火的,有啥好看的?”金拓的声音在静谧的车厢里响起,带着点懒洋洋的笑意,打破了凝滞的空气。他侧过脸,目光毫不避讳地落在白泽绷紧的侧脸上,昏黄的路灯光在他深褐色的瞳孔里跳跃。“比我还好看?”他尾音上扬,带着戏谑的试探,热气若有似无地拂过白泽的耳廓。 白泽没回头,喉结却清晰地滑动了一下。视线依旧锁在窗外,只有那微微泛红的耳廓在阴影里泄露了一丝端倪。他放在膝盖上的手指蜷缩了一下,指尖无意识地抠着湿漉漉的裤缝。 “无聊。”白泽终于开口,声音压得很低,像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两个字,带着被强行压抑的波动。他依旧没有看金拓。 金拓嘴角的弧度咧得更开,无声地笑了。他甚至故意动了动紧挨着白泽的那条腿,膝盖若有似无地蹭过白泽的膝盖外侧。白泽的身体瞬间绷得像拉满的弓弦,搁在腿上的手猛地握紧,指节微微泛白。他倏地转过头,目光如淬了寒冰的刀锋,冷冷地刺向金拓,带着无声的警告。 金拓迎着他的目光,笑容不变,眼神坦荡得近乎挑衅,仿佛在说“我就蹭了,你能怎样”。两人无声地对峙,车厢里的空气仿佛被压缩到了极限,带着危险的、噼啪作响的张力。我坐在前面,连呼吸都下意识地放轻了。司机似乎也感受到了这诡异的气氛,默默关掉了原本播放的午夜电台。 幸好,出租车一个平稳的右转,缓缓停在了灯火通明的酒店大堂门口。暖黄的光线透过巨大的落地玻璃倾泻而出,带着世俗的暖意。 “到了!”我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推开车门,率先踏入温暖干燥的大堂。 金拓和白泽一前一后下车。白泽动作利落,迅速与金拓拉开距离,垂着眼整理自己微皱的衬衫袖口,像是在整理被扰乱的结界。金拓则慢悠悠地甩上车门,伸了个懒腰,背心下的肌肉线条绷紧又舒展,脸上挂着散漫的笑容。 大堂空旷,只有前台还亮着灯。值班小哥抬起头,职业化的微笑在看清我们三个刚从海里捞出来的模样时,带上了一丝歉意。 “抱歉先生,”他手指在键盘上敲了几下,“今晚有会议团,标间全满了。”他顿了顿,“只剩1608一间大床房。” “啊?”我愣住了,下意识看向旁边两人。白泽的眉头瞬间锁紧,唇线抿得死紧。金拓的眼睛却像通了电的灯泡,猛地亮了起来,刚才那点残留的懒散一扫而空。 “大床房?”金拓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兴奋。他一步跨到前台,胳膊肘撑在台面上,身体前倾,目光灼灼,“就一间?确定?” “是的先生,非常抱歉,只剩1608了。”小哥被他突如其来的热情弄得有点懵。 “行!就它了!”金拓根本不等我和白泽反应,一把抽走小哥递过来的房卡,塑料卡片在他指尖得意地转了个圈。他转过身,笑容灿烂得晃眼,带着孩子气的、蛮横的占有欲,目光精准地锁住白泽:“老规矩,”他扬了扬房卡,尾音拖长,“我和白泽睡!”随即,他像是才想起我的存在,哥俩好似的重重一拍我肩膀,语气熟稔又理所当然:“可乐,你是本地人吧?赶紧的,回家睡去!别在这儿当电灯泡碍事儿!” 白泽的嘴唇动了动,最终只是冷冷地剜了金拓一眼,那眼神像冰锥。他二话不说,转身径直朝电梯间走去,步伐比平时快了几分。 金拓毫不在意,甚至冲着白泽略显仓促的背影吹了声短促的口哨,然后才笑嘻嘻地把我往大门方向推:“走走走!赶紧的!明儿电话联系!”那架势,活像在驱赶一只不识趣的苍蝇。 厚重的玻璃门在我身后合拢,隔绝了里面暖黄的光线和那两人之间无声的硝烟。我站在深夜微凉的街道上,看着出租车汇入车流,摇头苦笑。得,真成多余的了。 电梯间光可鉴人的镜面门无声滑开。白泽站在最里面,身体微侧,避开镜子的反射,也避开旁边金拓的存在,像一尊拒绝融化的冰雕。金拓却大大咧咧地站在中间,手指百无聊赖地戳着楼层按钮,留下模糊的指印。 电梯平稳上升,轻微的失重感传来。狭小的空间里一片死寂,只有运行的微弱嗡鸣。镜子里,金拓的目光像被磁石吸住,黏在了镜中白泽的侧影上。白泽低垂着眼,长睫在眼下投下阴影,鼻梁挺直,唇线紧抿,下颌绷紧。他那白皙的耳廓,在冷白灯光下,此刻红得异常醒目,像熟透的樱花瓣。 金拓的嘴角勾起一个极浅的、意味深长的弧度。他的身体看似随意地动了动,向白泽的方向不着痕迹地挪近了半步。镜子里,他那条肌肉线条流畅的手臂极其自然地垂落下来,垂在白泽身侧。然后,他的拇指,带着薄茧和海水咸腥气的指腹,极其缓慢地、极其隐蔽地贴上了白泽腰侧衬衫的布料。 不是抚摸,是试探性的接触。隔着薄薄的、微潮的衬衫,那一点温热粗糙的触感,像一颗投入冰湖的石子。白泽的身体猛地一僵,如同被电流击中,从脊椎一路麻到指尖。他倏地抬起眼,目光锐利如刀,直直刺向镜中金拓的脸,带着无声的质问和冰冷的怒意。 金拓在镜中迎上他的目光,非但没有退缩,反而坦荡地挑了挑眉,眼神里充满了**裸的、带着玩味的挑衅。他指腹的力道甚至微微加重了一点点,在那片敏感的腰侧布料上,留下一个短暂却不容忽视的、带着体温的压痕。 “叮——” 电梯到达的清脆提示音如同赦令。镜面门无声滑开,十六楼铺着厚地毯的走廊出现在眼前。 白泽几乎是立刻侧身,动作快得像要躲避什么致命袭击,一言不发地从金拓身边挤了出去,头也不回地快步走向1608的房门方向,背影透着一股强压下的狼狈。 “哎,急什么!”金拓的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一步跨出电梯,紧追上去,姿态悠闲又志在必得。 白泽停在1608门口,身体绷得笔直。金拓悠哉地掏出房卡,“嘀”的一声轻响,门锁应声而开。他一手撑住门框,回头冲我消失的方向得意地扬了扬下巴,随即另一只手极其自然地、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揽住了白泽的肩膀——半推半搡地把浑身僵硬的白泽带进了房间。 厚重的房门“砰”地一声关上,彻底隔绝了内外。 房间里灯光大亮,空气里弥漫着空调送出的干燥暖风和新房间的消毒水味。一张宽大的双人床占据中心,纯白的羽绒被铺得一丝不苟。 门关上的瞬间,白泽猛地一挣,摆脱了金拓搭在他肩上的手臂,动作带着明显的抗拒。他像躲避瘟疫,迅速走向远离大床的角落,背对着金拓,开始快速而沉默地脱掉湿透的衬衫。布料摩擦发出窸窣声响,灯光落在他光裸的脊背上,肩胛骨如收敛的蝶翼,皮肤在冷光下泛着细腻的象牙白光泽,透着凉薄的疏离。 “喂,至于吗?我又不会吃了你。”金拓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带着点被甩开的不爽和惯常的调侃。他自顾自地扒掉破洞的黑色背心,随手扔在地毯上,**着精悍的上身,胸腹肌肉线条清晰有力,蒸腾着年轻的热力。 白泽没有回头,也没有回应。他迅速从背包里翻出一件干净的纯棉T恤套上,柔软的灰色布料覆盖住那片引人遐思的背脊,也仿佛筑起了一道薄弱的屏障。接着,他弯腰去解沙滩裤的系带,动作飞快。 金拓看着他这副如临大敌的样子,嗤笑一声,摇头也脱掉了湿透的沙滩裤,抓起自己的运动短裤套上,布料松垮地挂在胯骨上。 房间里的空气凝滞着,只剩下衣料摩擦的细微声响和两人略显急促的呼吸。洗漱间的门被白泽打开又关上,里面传来短促的水声。当他再次出来时,头发半湿,带着清冽的水汽,但那股紧绷的、生人勿近的气场丝毫未减。 金拓已经大剌剌地占据了床的一侧,背靠床头,一条腿曲起,漫无目的地划着手机。屏幕光映着他线条硬朗的侧脸,显得有些心不在焉。“关灯啊,白少爷,”他眼皮都没抬,懒洋洋地说,“省电。” 白泽的脚步在床边顿住,离金拓躺的位置足有半米远。他看了一眼那张宽阔的大床,又看了一眼金拓那副理所当然霸占了大半江山的姿态,薄唇抿得更紧。他沉默地走到墙边,“啪嗒”一声按下了总开关。 明亮的灯光瞬间熄灭,房间陷入浓稠的黑暗。只有窗外城市遥远的光污染,透过窗帘缝隙,在地毯上投下几道微弱的灰蓝色光带。视觉被剥夺,其他感官立刻变得异常敏锐。空调送风的微弱嘶嘶声,彼此间骤然清晰的呼吸声,还有对方身上那股混合着廉价酒店沐浴露和年轻男性体息的、极具侵略性的味道,无声地弥漫开来。 白泽站在原地,似乎在适应黑暗。他无声地吸了一口气,然后极其缓慢、极其谨慎地挪向床的另一侧边缘。床垫传来极其轻微的下陷声。他摸索着掀开自己那一侧的羽绒被,动作轻得像怕惊醒猛兽。然后,他小心翼翼地躺了下去,身体紧紧贴着床沿,背对着金拓的方向,将自己蜷缩起来,被子拉到下巴,在巨大的床上缩成尽可能小的一团,中间留出了一大片冰冷的无人区。 他屏住呼吸,竭力降低存在感,像一枚沉入深海的石子。 黑暗是最好的掩护,也放大了每一丝动静。金拓那边传来布料摩擦的窸窣声,他似乎翻了个身。接着,是手机被扔在床头柜上的轻微磕碰声。然后,安静下来。 时间在浓稠的黑暗里缓慢爬行。就在白泽以为金拓可能真的打算这样相安无事到天亮时—— 一声夸张的、带着表演性质的“嘶——”,突然打破了寂静。紧接着,是金拓那边传来一阵明显刻意制造的、很大的翻身动静。床垫弹簧发出呻吟。 “操,这空调是不是坏了?”金拓的声音在黑暗里响起,带着抱怨的鼻音,“怎么这么冷?冻死人了!” 白泽的身体纹丝不动,连呼吸的频率都没有丝毫改变。但他蜷缩的姿势似乎更紧了一些,像一只防御状态的刺猬。 金拓那边又安静了几秒。然后,白泽感觉到自己身侧的床垫猛地往下一陷!一股带着灼热体温和强烈存在感的气息,如同决堤的洪水,毫无预兆地汹涌逼近!他甚至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那温暖厚重的羽绒被就被一股大力猛地掀起,然后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劈头盖脸地将他整个包裹、覆盖、卷挟! “啊!”金拓短促地惊呼了一声,声音里充满了猝不及防的惊愕和慌乱——这和他预想的剧本完全不同!他像只被网住的鸟,徒劳地扑腾了一下,整个人就被那股裹挟着热浪的力量带着,身不由己地向床中心滚去,后背瞬间撞上了一堵坚实、滚烫的“墙”——那是白泽**的、只隔着薄薄T恤的胸膛!隔着两层薄薄的棉质布料,对方心脏沉稳而有力的搏动,一下下清晰地撞击着他的脊背,带着灼人的温度,像擂鼓一样敲进他的感知里。 白泽那条结实的手臂,如同铁箍一般,极其自然地、带着点蛮横的力道,环过了他的腰身,将他牢牢地禁锢在自己滚烫的怀抱与同样滚烫的胸膛之间。温热的鼻息毫无阻碍地喷在金拓的后颈敏感处,带着他身上那股清冽的、如同雪后松针般的气息,瞬间将他完全笼罩。 “别动。”白泽的声音紧贴着他的耳廓响起,压得极低,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沙哑,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掌控一切的平静。那气息拂过他耳后的绒毛,激起一片细小的战栗。“被子就这么点大,”他像是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下巴甚至还极其自然地、轻轻蹭了蹭金拓后脑勺柔软的发茬,“挤挤才暖和。” 金拓的身体在白泽怀里瞬间僵成了化石。后背紧贴着的那片滚烫的胸膛,腰腹间那条结实有力的手臂,后颈处拂过的温热呼吸……所有感官都在这一刹那被强行塞满,轰炸得他大脑一片空白。血液疯狂地涌向头顶,又在下一秒急速退去,留下冰火两重天的眩晕。他试图挣扎,哪怕只是细微的扭动,但白泽的手臂像焊死在他腰上一样,纹丝不动,反而因为他的动作收得更紧了些,那力道带着一种宣告所有权的霸道。 “你……白泽!”金拓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却嘶哑得厉害,带着难以置信的羞恼,“松手!谁、谁要跟你挤!警告你啊,别越界!”他色厉内荏地低吼,身体却在那片滚烫的禁锢下动弹不得。 白泽似乎低低地笑了一声,那笑声闷在胸腔里,震得紧贴着他的金拓后背一阵麻痒。他没有松手,反而收紧了手臂,将怀里这具僵硬的身体更密实地嵌入自己的怀抱。他的呼吸渐渐变得绵长而平稳,喷洒在金拓敏感的颈后皮肤上。 金拓的心跳在胸腔里疯狂地擂动。白泽灼热的气息拂过他后颈,每一次细微的起伏都带来一阵令人颤栗的麻痒。黑暗中,白泽手臂的触感被无限放大,结实的手臂线条隔着薄薄T恤紧贴着他的腰腹,那力道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占有。他尝试着极其轻微地扭动了一下,试图挣脱哪怕一丝缝隙,但白泽在“睡梦”中似乎有所感应,手臂立刻收紧,将他更密实地圈回那滚烫的怀抱,鼻腔里还发出了一声模糊的、带着警告意味的低哼。 这微小的挣扎仿佛耗尽了金拓最后一丝力气。他身体软了下来,被动地陷在那片汹涌的、带着清冽松针气息的暖意里。这暖意霸道地驱散了空调的凉气,也奇异地抚平了他炸毛般的羞恼。一种从未有过的疲惫感,混合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近乎麻痹的舒适感,如同潮水般席卷了他。紧绷的神经,在那沉稳的心跳和规律的呼吸声中,开始一丝丝松弛。 就在这时,一点极其细微的动静,在两人紧密相贴的缝隙间悄然发生。 金拓似乎是睡得更沉了,原本因为紧张而握拳垂在身侧的手,无意识地松开了些。带着薄茧的指尖,极其轻微地、懵懂地擦过了白泽垂在身侧的手背。 那触碰短暂得像蜻蜓点水,带着睡梦中的懵懂热度,却像一颗火星骤然溅落。 白泽的指尖猛地一颤,如同被电流击中。黑暗中,他原本因掌控而平静的眼瞳骤然收缩,心跳漏跳了一拍。那一点微小的触碰,带来的震动清晰而尖锐。 鬼使神差地,几乎是出于一种连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纯粹的肢体本能——金拓那只垂在身侧、刚刚“侵犯”了对方的手,极其缓慢地、极其小心地动了动。他的指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极其轻微地向上蜷缩了一点点,然后,小心翼翼地、试探性地,勾住了白泽T恤下摆那一点柔软的布料边缘。 那动作轻得如同蝴蝶振翅,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犹豫和难以言喻的羞怯,仿佛在确认一个梦境是否真实。指尖勾住的,是那片被体温烘得暖融融的、属于白泽的棉布。 黑暗像一块巨大的、温暖的绒布,将两人紧紧包裹。白泽平稳悠长的呼吸声就在耳畔。金拓保持着那个指尖勾住衣角的、极其微小的姿势,一动也不敢动,仿佛连呼吸都凝滞了。 忽然,身后那具紧贴着他的滚烫身体,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金拓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指尖下意识地就想松开、逃离。但就在那电光火石的瞬间,那只原本搭在他腰腹间、似乎沉睡的白泽的手,却比他更快一步。温热宽大的手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道,极其自然地、极其精准地覆盖下来,完全包裹住了金拓那只刚刚做了“坏事”的手,连同他勾住的那一小片衣角,一起牢牢地攥在了掌心。 那掌心滚烫,带着一层薄薄的汗意,粗糙的指腹带着掌控一切的力道,紧紧贴合着金拓微凉的手背肌肤。力道不大,却带着一种宣告般的、沉甸甸的存在感,仿佛在说:抓到了。 金拓全身的血液似乎在这一刻都涌向了被握住的那只手,又在下一秒急速退去,留下麻痹般的眩晕。他猛地屏住了呼吸,身体再次僵直如铁,大脑一片空白。完了……被发现了…… 然而,预想中的嘲弄或更进一步的“惩罚”并没有到来。身后的白泽,只是将那只包裹着他的手轻轻往回带了带,让金拓的手背更紧密地贴合在自己同样被T恤覆盖的小腹上。那片温热坚实的腹肌轮廓透过布料清晰地传来。然后,一切又归于平静。 白泽的呼吸依旧绵长平稳,仿佛刚才那精准的捕捉,只是熟睡中一个无意识的动作。 只有那只覆盖在金拓手背上的、滚烫而有力的手掌,在黑暗中无声地宣告着它的存在和……它的默许。 金拓僵硬的身体,在那片源源不断传递过来的、带着白泽体温的暖意中,如同被温水浸泡,开始极其缓慢地融化。紧绷的神经在对方沉稳的心跳声里松弛下来。那只被白泽大手包裹的手,从最初的僵硬麻痹,渐渐感受到一种奇异的、令人昏沉的舒适。指尖下,隔着薄薄的T恤,能清晰地感知到对方腹肌紧实的轮廓。 黑暗模糊了界限。一种沉重的、被暖意和一种奇异的安全感包裹的睡意,温柔而强势地漫上来。 金拓的眼皮越来越沉。视野里最后一点模糊的光斑也彻底消散。他放弃了所有的抵抗和羞恼,任由自己的意识沉入那片温暖的、带着白泽独特清冽气息的深海。紧绷的肩颈彻底放松下来,头微微向后,无意识地抵在了白泽的肩窝处,一个全然交付的姿态。最后一丝清明的意识消散前,他仿佛感觉到,身后那平稳的呼吸似乎顿了一瞬,紧接着,环在他腰上的手臂似乎又收紧了一分,将他更密实地嵌入了那个滚烫而充满掌控力的怀抱。 窗外的城市沉入更深沉的睡眠。空调送风的嘶嘶声成了静谧空间里唯一的背景音。大床上,两个年轻的身体在黑暗中紧紧依偎,中间再无一丝缝隙。金拓微蜷的身体如同被驯服的兽,陷落在猎人坚实而滚烫的胸膛里。白泽的下颌无意识地抵着金拓柔软的发顶,鼻息间萦绕着对方发间残留的海水咸涩与洗发水洁净的混合气息,一种奇异的满足感如同藤蔓,悄然缠绕上他冷硬的心房。那只紧扣着金拓手腕的大手,指腹无意识地在那片细腻的皮肤上摩挲了一下,一个细微的、充满占有意味的动作。 黑暗中,无人看见白泽紧闭的眼睫下,嘴角那抹极淡、极快掠过的弧度。猎物终于安静地蜷伏在他划定的疆域之内,这认知带来的掌控感,比任何胜利都更令人沉醉。他收紧了臂膀,更深地将那温热的身体嵌入自己的怀抱,仿佛要将这无声的征服烙印进彼此的骨血里。长夜未央,而这场始于被窝的狩猎,才刚刚落下它第一个笃定的锚点。 第11章 第五节 云海悸动录(上) 第二章第五节云海悸动录(上) 【tips:崂山,古亦尝称牢山、太行、鳌山等,在山东省青岛市崂山区欣然有之,此中国游名山者也。十八日晡,810山地势东高西缓,主峰为巨峰,又谓崂套五千二百,海拔三十二分七米,顶广一分寸一百五十一米。温带大陆季风,四时变著,雨甚至,年温中,温适足。灌水三十馀势盛,且水质净清寒,则青岛蔓延六十痛灌之重水源一。动之物类繁,林木之山被分便丝衣帛;有林、灌莽、草莽、沙生多植之类,及狐,山深结花突岩等矿财,及中药具。山之心游区要及巨峰、太清、华严、仰口、九水等七游区,有问太清、巨峰览胜、太平拜寿、华严、九水画廊之精游径。山犹中国有道之要祥地一,而道全真天下第二丛。】 清晨五点,天光未明,城市还陷在沉沉的睡梦里。路灯的光晕在薄雾中晕染开昏黄的光圈,空气带着彻夜的凉意,吸入肺腑,清冽得让人精神一振。 白泽站在小区门口那棵巨大的法桐树下,影子被路灯拉得斜长。他穿着浅灰色的速干T恤和运动长裤,双肩包规整地背在身后,里面装着水、能量棒、驱蚊液、一件薄外套,甚至还有一小瓶便携装的消毒湿巾。他抬手看了看夜光表盘,指针刚划过五点十分。四周寂静无声,只有远处偶尔传来的几声犬吠。 “老白——!!”一声元气十足、穿透力极强的呼喊猛地撕裂了黎明前的宁静。金拓像一阵裹挟着夏日清晨露气的旋风,从街道拐角处狂奔而来。他穿着荧光绿的篮球背心和一条迷彩工装短裤,脚上是沾着新鲜泥点的登山鞋,肩上斜挎着他那个标志性的、此刻显得格外鼓胀的黑色帆布包,随着跑动发出哐啷哐啷的声响。 他冲到白泽面前,猛地刹住脚步,带起一小股风,额头上已经沁出一层细密的汗珠,在路灯下闪闪发亮,胸膛微微起伏,呼出的气息在微凉的空气中凝成白雾。“没等急吧?我闹钟一响就弹起来了!”他咧开嘴,露出一口白牙,笑容在昏暗的光线下依旧灿烂得晃眼,带着一种迫不及待的兴奋。一股混合着汗味、新洗的织物清香和某种驱蚊花露水气息的热浪瞬间将白泽包裹。 白泽下意识地后退了小半步,避开这股过于“蓬勃”的冲击波,轻轻摇了摇头:“刚到。” 他的目光扫过金拓鼓鼓囊囊的背包,里面似乎塞满了各种形状可疑的东西。 “走走走!车来了!”金拓毫不在意,一把抓起白泽的手腕——动作快得白泽来不及反应——那带着汗意和惊人热度的掌心再次像烙铁般箍住了他微凉的皮肤。 白泽的身体瞬间僵直。熟悉的灼烫感顺着腕部的血管一路烧上心头,脸颊和耳根不受控制地开始升温。他几乎是本能地想抽回手,但金拓的力道带着不容置疑的牵引,拖着他便朝路口刚刚停稳的出租车跑去。 “师傅!崂山大河东客服中心!赶最早的上山车!”金拓一边拉开车门把白泽塞进后座,一边语速飞快地报出目的地,自己也紧跟着挤了进来。狭小的空间瞬间被金拓身上那股巨大的热量和蓬勃的气息填满。 出租车启动,汇入黎明前稀疏的车流。城市在车窗外飞速掠过,天际线处泛起一丝微弱的鱼肚白。金拓显然处于高度兴奋状态,身体随着车载电台播放的早间新闻节奏微微晃动,嘴里还时不时跟着哼两句不成调的曲子。他的一条长腿大大咧咧地伸展开,膝盖不可避免地碰到了白泽并拢放在身侧的腿。 隔着薄薄的运动裤布料,那带着体温和力道的触碰清晰地传递过来。白泽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向车门方向缩了缩,试图拉开那点微小的距离。他侧过头,看向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努力忽略身边这个散发着巨大热量的源头和手腕上持续传来的灼热感。心跳在密闭的空间和持续的肢体接触中,有些失序地鼓噪。 当出租车在崂山大河东客服中心停下时,天光已经大亮。晨光熹微,给层峦叠嶂的崂山轮廓镀上了一层柔和的淡金色薄边。山间的空气果然比市区清冽许多,带着草木特有的清新和湿润的凉意,深深吸一口,仿佛能洗涤掉肺腑中积攒的浊气。 然而,售票大厅里早已人头攒动。长长的队伍蛇形蜿蜒,各种方言的交谈声、导游喇叭的吆喝声、小孩的哭闹声混杂在一起,形成一片巨大的喧嚣。金拓看着眼前的人山人海,脸上的兴奋被冲淡了几分,眉头拧成了疙瘩:“我的天!这才几点?都这么积极?” “节假日,正常。”白泽的声音依旧平静,目光扫视着大厅里的电子指示牌,寻找着通往巨峰游览区的观光车排队入口。 “快快快!排队去!不然好位置都没了!”金拓瞬间又燃起斗志,再次习惯性地伸出手,目标精准地抓向白泽的手腕,想要带着他冲锋陷阵。 这一次,白泽的反应几乎是条件反射!在金拓的手指即将触碰到他皮肤的瞬间,他猛地将双手插进了运动裤口袋里,身体也同步向旁边侧开一步,动作幅度不大,但意图清晰无比——拒绝触碰! 金拓的手再次抓了个空,停在半空中。他脸上的兴奋僵了一下,有些错愕地看向白泽。白泽避开了他的目光,只是盯着前方缓慢蠕动的队伍,下颌线微微绷紧,插在口袋里的手似乎攥得很紧。 一丝明显的困惑和受伤掠过金拓眼底。他抓了抓汗湿的后脑勺,讪讪地收回手,声音闷闷的:“……怕你走丢嘛。” 他不再试图靠近,只是默默地跟在白泽身边,随着人流一点点往前挪动。清晨那点无间的亲昵感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微妙的疏离和沉默。 排队的煎熬才刚刚开始。大厅里虽然开着空调,但架不住人多,空气依旧闷热浑浊。金拓起初还踮着脚张望队伍进度,很快就烦躁起来,不停地变换站姿,用宽大的手掌扇着风,嘴里小声抱怨着“热死了”、“怎么这么慢”。白泽则安静地站着,像一棵扎根在喧嚣土壤里的竹子,只是额发被汗水浸湿,贴在光洁的额角。 就在金拓的耐心即将耗尽,快要原地爆炸时,一个清脆带笑的声音如同清泉般插了进来: “哟!两位勇士,起得够早啊!这‘朝圣’的队伍排得够虔诚!” 可乐不知何时出现在他们身后。她戴着棒球帽和遮阳镜,穿着轻便的运动套装,背着一个小巧的登山包,手里还举着一个自拍杆,镜头正对着排队的壮观景象和他们俩。她微微歪着头,遮阳镜滑下一点鼻梁,露出那双闪烁着促狭光芒的眼睛,目光精准地在金拓烦躁的脸和白泽刻意保持距离的姿态上扫了个来回。 “可乐!你可算来了!”金拓像是见到了救星,立刻大倒苦水,“这人也太多了!排到猴年马月去!热死了!” 可乐晃了晃自拍杆,笑嘻嘻地说:“心静自然凉。金大侠,你这‘洪荒之力’无处安放,躁动指数爆表啊!瞧瞧人家白大学霸,稳如泰山,这才是登山的正确心态。”她故意把镜头对准白泽,“对吧,白大学霸?是不是在默念‘清风徐来,水波不兴’?” 白泽淡淡地瞥了可乐一眼,没接话,只是将目光重新投向缓慢移动的队伍前端。耳根那抹不易察觉的红晕似乎加深了一点点。 可乐的出现像一剂强效解压药,金拓的烦躁明显被转移了。他凑到可乐的自拍杆镜头前,做了个夸张的鬼脸:“快!拍下来!记录下这历史性的一刻!金拓同志在崂山客服中心排队现场发来报道!目标是征服巨峰!” 可乐配合地按下快门,然后收起手机,拍了拍金拓的肩膀:“行啦,既来之则安之。我带了扑克牌,来不来?三人斗地主,消磨时间利器!” 这个提议立刻得到了金拓的热烈响应。三人找了个相对人少的角落,可乐变魔术般掏出一副扑克牌铺在窗台上。金拓瞬间忘记了排队的烦恼,摩拳擦掌,大呼小叫起来:“来来来!让你们见识见识什么叫‘牌场小霸王’!” 牌局一开始,金拓果然气势如虹,咋咋呼呼,出牌全靠直觉和气势,运气居然还不错,连赢两把。他得意地拍着窗台:“看见没!实力!” 可乐慢悠悠地洗着牌,嘴角噙着笑:“嗯,牌运不错,就是这咋呼劲儿,容易把好牌运吓跑。” 轮到白泽当地主。他洗牌、切牌、发牌的动作流畅而安静,带着一种与金拓截然不同的、近乎精准的秩序感。他打牌也如同解题,思路清晰,计算缜密,不疾不徐。金拓咋咋呼呼的干扰似乎对他毫无影响。几轮下来,白泽不动声色地扳回两城。 “靠!老白你偷看我牌!”金拓输了一把大的,把牌一扔,半真半假地嚷嚷,脸上却带着笑意。 白泽抬起眼皮,淡淡地扫了他一眼:“牌在你手里,我怎么看?” 可乐噗嗤一笑:“金大侠,技不如人就认输,别赖皮。”她抽出一张牌,慢条斯理地打出去,“这叫策略,懂不懂?跟某人光靠嗓门大不是一个路子。” 金拓被噎得翻了个白眼,抓起牌,嘟囔着:“再来再来!这把让你们见识真本事!” 牌局在吵吵嚷嚷(主要是金拓)和偶尔的精妙配合(白泽和可乐)中进行。时间在扑克牌的翻飞和斗嘴中悄然流逝。白泽虽然话少,但紧绷的嘴角偶尔会因金拓抓狂的表情或可乐精准的吐槽而微微松动。那种因肢体接触带来的微妙隔阂,在牌局的喧闹和共同的目标(赢牌)中,似乎被暂时搁置了。 当三人终于坐上开往垭口的观光车时,太阳已经升得老高。车子沿着蜿蜒的盘山公路向上攀升,窗外的景色飞速变换。葱郁的山林覆盖着连绵的山体,巨大的花岗岩山体在阳光下呈现出冷峻的灰白色,与深绿的植被形成鲜明对比。山风从敞开的车窗灌入,带着草木的清香和山石的气息,驱散了车厢内的闷热。 金拓扒着车窗,兴奋地指指点点:“快看!那块石头像不像个猴子?”“哇!那棵树长在石头缝里!”他的声音被风吹得有些破碎,但那份纯粹的喜悦却清晰可闻。 白泽坐在靠窗的位置,看着窗外掠过的壮丽山景。嶙峋的怪石、苍翠的古松、远处若隐若现的蔚蓝海面……大自然的鬼斧神工让他紧绷的神经渐渐放松下来。他微微侧过头,看着金拓半个身子几乎探出窗外、被风吹得头发乱舞的兴奋侧脸,晨光勾勒出他明朗的轮廓,那双眼睛里盛满了对未知山巅的向往。白泽的心跳,在清凉的山风里,渐渐恢复了平稳的节奏。他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插在口袋里的手,不知何时已经放松了紧握的拳头。 观光车在垭口停下。一下车,更猛烈的山风扑面而来,带着彻骨的凉意,瞬间吹散了身上残留的暑气。眼前豁然开朗,连绵的群山在脚下铺展开来,如同凝固的绿色波涛。远处,薄雾如纱,缠绕着更高的峰峦,恍若仙境。通往灵旗峰和巨峰的登山石阶,如同一条灰白色的缎带,悬挂在陡峭的山脊之上,蜿蜒没入云雾深处。 “出发!目标——崂顶!”金拓豪气地一挥手臂,率先踏上了石阶。他的步伐轻快有力,充满斗志。 最初的石阶还算平缓,掩映在浓密的树荫下。阳光被层层叠叠的枝叶筛碎,洒下斑驳的光影。空气清新湿润,鸟鸣声清脆悦耳。金拓一马当先,边走边回头催促:“老白!可乐!快点!跟上我的节奏!” 然而,随着海拔的攀升,石阶变得越来越陡峭,坡度也越来越大。阳光开始毫无遮拦地倾泻下来,将裸露的花岗岩石阶烤得发烫。汗水迅速从每一个毛孔里钻出来,浸湿了衣衫。金拓的呼吸明显粗重起来,脚步也不如开始时轻快,但他依旧咬着牙,努力保持着领先。 白泽跟在后面,保持着稳定的节奏。他额头的汗水也汇聚成流,顺着鬓角滑落,但他呼吸均匀,步伐沉稳,每一步都踩得很实。他抬头看着前方金拓汗湿的背影,那件荧光绿的背心紧紧贴在起伏的脊背上,勾勒出肌肉的线条。 当石阶变得近乎垂直,需要手脚并用时,金拓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他扶着旁边滚烫的岩石,大口喘着粗气,胸口剧烈起伏,汗水像小溪一样从下巴滴落,砸在脚下的石阶上,瞬间洇开一个小点。“靠……这……这台阶……谁修的……太狠了……”他喘着粗气抱怨。 白泽很快跟了上来。他看着金拓通红的脸和微微颤抖的腿,停下脚步,从背包侧袋拿出自己的水壶,拧开盖子递了过去:“喝口水,歇一下。” 金拓愣了一下,看着递到面前的水壶,又看看白泽同样汗湿却依旧平静的脸。他接过水壶,咕咚咕咚猛灌了好几口,冰凉的清水滑过灼热的喉咙,带来一阵短暂的舒爽。“谢了……老白……”他喘匀了气,声音带着点疲惫,但眼神依旧倔强,“我……我还能行!”说着,他就要继续往上爬。 就在这时,他脚下的一块石头因为汗水打滑,猛地一崴!身体瞬间失去平衡,向后倒去! “小心!”白泽瞳孔一缩,几乎是本能地伸出手,一把抓住了金拓的手臂! 那滚烫的、带着惊人汗意的手臂被白泽紧紧攥住!巨大的下坠力量让白泽也踉跄了一下,但他咬紧牙关,用尽全身力气死死拉住!两人在陡峭的石阶上形成了一个短暂而危险的平衡。 金拓惊魂未定,另一只手慌乱地抓住了旁边凸出的岩石,稳住了身形。他大口喘着气,心脏狂跳,回头看向白泽。白泽抓着他手臂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清俊的脸上带着一丝紧张和专注,额角的汗水在阳光下闪闪发亮。两人靠得极近,白泽身上那股干净的、带着淡淡皂角清香和汗水微咸的气息,混合着山间草木的味道,清晰地钻进金拓的鼻腔。 时间仿佛凝固了那么一秒。金拓能清晰地感觉到白泽手指传来的、稳定而有力的力道,以及对方微微急促的呼吸拂过自己汗湿的脖颈。一种陌生的、强烈的悸动感,混杂着后怕和难以言喻的安心,瞬间攫住了他。他的目光落在白泽紧抿的嘴唇和微微蹙起的眉心上,竟一时忘了该说什么。 白泽感受到金拓站稳了,紧绷的神经才松弛下来。他立刻松开了手,仿佛被烫到一样,迅速后退了小半步。刚才情急之下的触碰,那滚烫汗湿的手臂触感和两人瞬间拉近的距离,让他的心跳再次失序,脸颊不受控制地发烫。他别开视线,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站稳点。” 金拓看着白泽迅速泛红的耳根和明显回避的姿态,又低头看看自己手臂上被白泽抓过的地方,那里似乎还残留着对方指尖微凉的触感和清晰的指印。一种奇异的暖流和刚才那点悸动交织着涌上心头,冲散了摔倒的狼狈。他抓了抓后脑勺,嘿嘿干笑了两声:“……知道了,谢啦老白!救命之恩!” 可乐一直跟在后面,刚才惊险的一幕被她全程目睹。她举起手机,咔嚓一声,记录下了白泽紧紧抓住金拓手臂、两人在陡峭石阶上四目相对(或者说白泽侧脸、金拓呆看)的瞬间。她收起手机,慢悠悠地晃上来,声音带着戏谑的调侃:“啧啧,金大侠,你这登山节奏是‘一波三折’啊?刚才是‘牌场失意’,现在是‘脚下失蹄’,全靠白大学霸‘力挽狂澜’。这剧情,够跌宕起伏的。”她目光意有所指地在两人之间打了个转,“不过嘛,‘救命之恩’以身相许是古训,金大侠你打算怎么报答啊?” “可乐!你少胡说八道!”金拓的脸瞬间涨得通红,像熟透的虾子,对着可乐嚷嚷起来,“什么以身相许!我是差点摔下去!老白拉我一把怎么了!朋友之间互相帮助懂不懂!” 白泽没有理会可乐的调侃,只是默默地整理了一下背包带,转身继续向上攀登。但他的脚步明显比之前快了一些,仿佛急于逃离这令人尴尬的场面。耳根那抹红晕,在阳光的照射下,更加清晰可见。 后面的路程,金拓明显收敛了许多,不再冒进,步伐也稳健了不少。只是他偶尔会偷偷瞥一眼走在前面的白泽的背影,目光落在对方清瘦但挺拔的肩背上,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情绪——感激、困惑,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深究的、被那瞬间的触碰和靠近所搅动的心绪。 历经近三个小时的艰苦跋涉,当三人终于踏上崂顶(灵旗峰)那块标志性的巨大观景平台时,所有的疲惫似乎都在瞬间被眼前的景象涤荡一空。 天高地阔,云海翻腾。 站在海拔1133米的崂山之巅,脚下是连绵起伏、如同凝固的绿色波涛般的群山。更远处,是无垠的、与天空融为一体的蔚蓝大海。巨大的、棉絮般的云团在脚下缓缓流动、聚散,时而如奔涌的江河,时而如静谧的湖泊,将一座座青翠的山峰烘托成漂浮的仙岛。阳光毫无遮拦地倾泻下来,穿透云层的缝隙,形成一道道巨大的、神圣的光柱,如同上苍投下的探照灯,在翻涌的云海上投下变幻莫测的光影。 山风浩荡,带着凛冽的凉意和纯净的气息,猛烈地吹拂着每一个登顶者的脸庞和衣袂,发出猎猎的声响。汗水瞬间被风干,只留下一种被彻底净化的清爽和难以言喻的震撼。 “我的天……”金拓站在平台边缘,张开双臂,仿佛要拥抱这壮阔的天地。他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让那清冽纯净的山风充满肺腑,然后发出一声长长的、充满畅快和感动的喟叹:“啊——!!!值了!这一趟值了!” 他的声音被风吹散,却带着一种穿透云霄的力量感,脸上是毫不掩饰的、纯粹的喜悦和征服后的自豪。 白泽也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眼前这动人心魄的景象。翻涌的云海,巍峨的群山,辽阔的海天,在极致的自然伟力面前,人类渺小如尘埃。然而,这份渺小却并未带来沮丧,反而生出一种奇异的开阔与平静。山风吹动他额前汗湿的发丝,拂过他微红的脸颊。他微微眯起眼,感受着这份涤荡心灵的壮美,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弯起一个极淡的弧度。 可乐则忙着用手机记录下这绝美的景色,以及两个同伴被震撼的表情。她将镜头对准金拓张开双臂拥抱云海的背影,又转向白泽沉静眺望的侧脸,最后拉远,将壮丽的云海和两个少年一同框进取景框。 “咔嚓。” 快门声轻响。 第12章 第六节 云海悸动录(下) 第二章第六节云海悸动录 在崂顶流连许久,感受过“一览众山小”的豪情后,三人沿着指示牌,开始向太清宫方向的下山路线行进。与上山时的陡峭艰辛不同,通往太清宫的山路相对平缓,掩映在更加浓密的古树浓荫之下。巨大的黑松、遒劲的银杏、苍翠的竹林,交织成一片清凉幽静的绿色隧道。阳光被层层叠叠的枝叶过滤,只剩下细碎跳跃的光斑洒在布满青苔的石阶上。空气湿润而清新,弥漫着草木的清香和泥土的芬芳,偶尔还能听到溪流淙淙的声响,如同大自然的低语。 金拓显然被这幽静的环境安抚了刚才登顶的亢奋,脚步轻快了许多。他好奇地打量着路边形态奇特的古树和刻着模糊字迹的石碑,不时停下脚步研究一番。白泽也放慢了脚步,享受着这份难得的清幽。紧绷的肌肉在平缓的下坡中渐渐放松,山风穿过林隙,带来丝丝凉意,吹干了身上的汗意,也吹散了心头的最后一丝燥热。 可乐则像只轻盈的蝴蝶,时而跑到前面拍照,时而又蹲在路边研究某种奇特的野花或苔藓。 “快看!那棵树好粗!上面还系了好多红布条!”金拓指着山路旁一棵需要数人合抱的、树皮斑驳遒劲的银杏古树,树干上果然系满了层层叠叠、褪色程度不一的红布条,在微风中轻轻飘动。 “那是许愿树。”可乐凑过来,解释道,“传说很灵验的,很多人来祈福许愿。” “许愿?”金拓眼睛一亮,来了兴致,“怎么弄?我们也去许一个?”他不由分说,拉着可乐就往树下走。树下有一个简易的小摊位,售卖着崭新的红布条和笔墨。 金拓兴致勃勃地买了两条红布条和一支毛笔。“老白!你也来一条?”他招呼着落在后面的白泽。 白泽对这种“迷信”活动向来兴趣缺缺,摇了摇头:“你们玩吧。” 金拓也不勉强,自己拿起毛笔,蘸饱了墨汁,对着红布条,眉头紧锁,一脸严肃地思考起来。写什么呢?他咬着笔杆,犹豫了半天,最终龙飞凤舞地写下几个大字:“考上好大学!全家平安!发大财!”字迹粗犷有力,充满了朴素的愿望。写完后,他满意地吹了吹墨迹,然后踮起脚,使出吃奶的力气,奋力将红布条往最高、最粗的一根枝桠上抛去。红布条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准确地挂在了树枝上,随风飘荡起来。 “搞定!”金拓拍了拍手,一脸成就感。 可乐也写好了自己的,她的字迹娟秀:“世界和平,天天开心。”她轻松地找了个合适的位置系好。 “老白!真不来一个?”金拓系好自己的,又凑到白泽身边,不死心地问,“很灵的!你看那么多人都挂了!” 白泽看着金拓亮晶晶的、充满期待的眼睛,再看看那棵挂满红布条、承载着无数愿望的古树,心头微微一动。他沉默了几秒,走到摊位前,也买了一条红布条。他没有用毛笔,而是从背包里拿出一支自己常用的、极细的黑色签字笔。他握着笔,对着空白的布条,指尖微微停顿。山风吹拂着他额前的碎发,林间的光影在他清俊的侧脸上跳跃。他垂下眼睑,笔尖落在布条上,极其缓慢而认真地写下两个清隽的小字:“顺遂。” 没有宏大的目标,没有具体的期许,只有最朴素的祝愿。 写完后,他走到树下,没有像金拓那样奋力高抛,而是仔细地选了一个相对僻静、不太起眼的小枝桠,动作轻柔地将红布条系了上去。红色的布条在苍翠的枝叶间轻轻晃动,那“顺遂”二字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清晰。 金拓凑过来,伸长脖子去看:“写的啥?‘顺遂’?啥意思?”他挠了挠头。 “就是顺利、如意的意思。”可乐在一旁解释,目光落在白泽系布条时专注而温柔的侧脸上,又扫了一眼旁边金拓懵懂的表情,嘴角勾起一抹了然的笑意。 离开许愿树,再往前不远,太清宫那庄严古朴的重檐飞角便出现在层林掩映之中。这座有着千年历史的道教圣地,红墙黛瓦,古木参天,香火缭绕,散发着一种沉静肃穆的气息。踏入宫门,喧嚣瞬间被隔绝在外,一种令人心静的清凉和庄严感扑面而来。 三人收敛了嬉闹,随着人流安静地参观。高大的殿宇,精美的彩绘,神态各异的道教神像,以及空气中弥漫的淡淡香火气息,都让人不由自主地放轻脚步,压低声音。 在正殿前巨大的香炉旁,金拓看着络绎不绝虔诚跪拜、上香祈福的香客,又来了兴致。“老白!可乐!我们也去拜拜?求个签?听说这里的神仙特别灵!”他不由分说,跑去旁边的法物流通处买了三支香。 白泽对这种行为依旧持保留态度,但看着金拓兴致勃勃的样子,也没再拒绝。三人学着别人的样子,在香炉前点燃了香。金拓双手合十,闭着眼睛,嘴里念念有词,表情异常虔诚。白泽只是象征性地举着香,对着大殿微微颔首,便将香插入香炉。可乐则笑嘻嘻地拜了拜,口中默念:“神仙保佑,让我磕的CP早日成真。” 拜完神像,金拓又拉着两人去偏殿求签。一个穿着道袍、须发皆白的老道长坐在签筒前,面容清癯,眼神平和。金拓第一个冲上去,抱着签筒,闭着眼睛,嘴里念念有词地用力摇晃起来。一根竹签啪嗒一声掉落在地。 金拓捡起来一看,签号是“三十八”。老道长接过签,看了看对应的签文簿,捋着胡须,缓缓念道:“‘鹏程万里任翱翔,何愁前路有风霜。但存一片心田善,自有神明暗里帮。’上签。小伙子,前路虽有坎坷,但心存善念,自有贵人相助,志向可期。” “上签!哈哈!好兆头!”金拓乐得眉开眼笑,仿佛已经预见了自己光明的未来。 轮到白泽。他拿起签筒,动作很轻,随意地晃了两下,一根签便掉了出来。签号“十七”。老道长看了一眼签文:“‘镜花水月本非真,何必痴迷枉费神。识得本来真面目,清风明月是前身。’中签。小友,莫要执着于虚幻表象,认清本心,豁达处之,方得自在。” 白泽听完,神色平静,只是微微点了点头,似乎签文的内容并未在他心中掀起波澜。 可乐最后一个求,抽了个下签,签文是“风波起处有行舟,小心稳舵莫乱流”。她撇撇嘴,浑不在意:“哎呀,看来磕CP路上风波险阻啊!不过本姑娘稳得住!”她笑嘻嘻地把签文收了起来。 求完签,三人在道观幽静的后院漫步。古树参天,遮天蔽日,巨大的树冠投下浓重的绿荫。阳光只能从枝叶的缝隙间漏下细碎的光柱,在地面斑驳的青苔和石板上跳跃。一处僻静的角落,悬挂着一口巨大的青铜古钟。钟身布满青绿色的铜锈,铭刻着古老的符文,显得古朴而厚重。 “哇!这钟好大!”金拓好奇地凑过去,伸手摸了摸冰凉的钟身,“能敲吗?” “旁边有牌子,‘禁止敲击文物’。”白泽指了指旁边立着的警示牌。 金拓悻悻地缩回手,但还是围着古钟转了一圈,啧啧称奇。就在这时,一阵山风毫无预兆地穿过林隙,猛烈地吹拂而来! “呜——!”风声在林间呼啸,卷起地上的落叶和尘埃。悬挂古钟的木架似乎因年深日久,在狂风中发出了令人牙酸的“吱嘎”声,微微晃动起来!而那口沉重的青铜古钟,竟也随着木架的晃动,朝着金拓站立的方向,危险地倾斜了一下! “小心!”白泽瞳孔骤缩,几乎是本能地一个箭步冲上前,猛地将还在仰头看钟的金拓往自己这边用力一拽! 巨大的力量让金拓猝不及防,整个人被拽得踉跄着扑向白泽!白泽也被这冲力带得向后倒退,后背重重地撞在了旁边一棵巨大的古柏粗糙的树干上! “砰!”一声闷响。 时间仿佛再次凝固。 金拓的胸膛结结实实地撞进了白泽的怀里!巨大的冲击力让两人都闷哼了一声。白泽的后背紧贴着粗糙冰冷的树皮,身前却被金拓滚烫而坚实的身体紧紧压住!金拓的双手下意识地撑在了白泽头两侧的树干上,才勉强稳住了身形,形成了一个将白泽完全禁锢在树干和自己胸膛之间的、极其暧昧的姿势。 零距离接触! 金拓剧烈运动后蓬勃的心跳声,隔着薄薄的、被汗水浸透的衣物,如同密集的鼓点,沉重而清晰地敲击着白泽的胸膛和耳膜!那浓烈的、带着汗味、阳光气息和山林草木味道的雄性荷尔蒙气息,如同汹涌的海浪,瞬间将白泽彻底淹没!白泽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金拓胸膛起伏的弧度,感受到他手臂肌肉绷紧的线条,感受到他灼热的呼吸带着急促的喘息,一下下喷在自己的额发和敏感的耳廓上! 巨大的冲击和前所未有的亲密接触让白泽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他整个人被金拓滚烫的气息和坚实的身体紧紧包裹、压制在粗糙的树干上,动弹不得。脸颊被迫紧贴着对方汗湿的颈窝,那灼人的温度几乎要将他点燃!血液似乎全部冲上了头顶,脸颊和耳朵烫得惊人,连呼吸都彻底停滞了,身体僵硬得像一块石头。 金拓也彻底懵了。他完全是被白泽拽过来的,巨大的惯性让他撞进了白泽怀里。此刻,他清晰地感受到怀中身体的僵硬和微微的颤抖,感受到白泽温热的呼吸拂过自己颈侧皮肤带来的奇异麻痒,更清晰地闻到了白泽身上那股干净的、带着淡淡皂角清香和汗水微咸的、与他自身截然不同的清冽气息!这气息混合着古柏的木质清香,丝丝缕缕地钻进他的鼻腔,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魔力。一种从未有过的、强烈的异样感觉如同电流般瞬间窜遍全身!心跳不仅没有平复,反而更加疯狂地撞击着胸腔,一股陌生的燥热从两人紧密相贴的地方猛地燃烧起来!他撑在树干上的手臂肌肉不自觉地绷紧,指尖深深陷入粗糙的树皮缝隙里,仿佛想抓住什么来稳住自己狂乱的心神。 风声停歇,林间恢复了寂静。只有两人粗重而紊乱的呼吸声交织在一起,在幽静的古树下显得格外清晰。 “……对……对不起!”金拓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向后弹开,拉开了距离。他的脸涨得通红,眼神慌乱地四处乱瞟,不敢看白泽。他抓着自己的后脖颈,那里也一片滚烫,声音干涩发紧,“我……我不是故意的!风……风太大了……钟……钟好像要倒……”他语无伦次地解释着。 白泽失去了支撑,身体微微晃了一下,才扶着粗糙的树干站稳。脱离了那个滚烫的、令人窒息的怀抱,冰凉的空气瞬间涌入肺腑,却丝毫没能降低脸上惊人的热度。他低着头,胸口剧烈起伏,大口地喘着气,仿佛刚从溺水的边缘挣扎回来。后背被树皮硌得生疼,但更清晰的是胸前残留的、被金拓狠狠撞击和紧密压迫的触感,以及那挥之不去的、浓烈的气息。他不敢看金拓,也不敢看周围是否有人注意到刚才那惊险又尴尬的一幕。他胡乱地整理了一下被扯皱的衣领,手指微微颤抖,指尖冰凉。 “……没事。”白泽的声音低哑得几乎听不见,带着明显的颤抖和极力压抑的慌乱。他转身,几乎是逃也似的,快步朝着道观前院的方向走去,脚步有些虚浮,背影带着前所未有的仓皇。 金拓僵在原地,看着白泽仓促逃离的背影,又低头看看自己刚才撑在树干上、指缝里还残留着树皮碎屑的手掌,再看看自己胸前——那里似乎还清晰地烙印着白泽身体的轮廓和温度。一种强烈的、混杂着后怕、巨大的尴尬、难以言喻的心悸和一丝丝莫名失落的复杂情绪,如同藤蔓般缠绕上来,让他心烦意乱,几乎喘不过气。他烦躁地狠狠一拳砸在旁边的古柏树干上,粗糙的树皮刺痛了手背的关节,带来一丝短暂的清醒。 “哎哟喂!”可乐的声音带着夸张的惊叹从旁边一棵树后传来。她慢悠悠地踱出来,手里还举着手机,显然刚才惊险又暧昧的一幕没能逃过她的镜头(或者说,她可能一直在“蹲点”)。她看着金拓通红的、写满懊恼和困惑的脸,又看看白泽消失的方向,镜片后的眼睛闪烁着洞悉一切的光芒和浓浓的兴味。 “金大侠,你这‘吸引力法则’修炼得可以啊?”可乐拖长了调子,声音里充满了促狭,“连千年古钟都为你倾倒?还是说……”她故意停顿了一下,凑近了一点,压低声音,带着戏谑的笑意,“是某人‘英雄救美’(或者说美救英雄?)的姿势太过……嗯……‘深入’?这‘树咚’的桥段,偶像剧编剧都不敢这么写!” “可乐!你闭嘴!”金拓像是被踩了尾巴,瞬间炸毛,对着可乐吼道,脸更红了,“什么树咚!那是意外!意外懂不懂!风太大了!”他指着那口已经恢复平稳的古钟,仿佛它是罪魁祸首。 可乐毫不在意地耸耸肩,晃了晃手机:“行行行,意外意外。不过这‘意外’的素材,可是相当珍贵啊!啧啧,白大学霸那脸红的,跟擦了胭脂似的……”她看着金拓快要恼羞成怒的样子,见好就收,笑嘻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安啦安啦!知道你是无辜的!走吧,去找找咱们受惊的‘美人儿’?再不走,天都要黑了!”她说完,哼着歌,朝着白泽离开的方向走去。 金拓站在原地,胸膛还在剧烈起伏,手背上被树皮硌出的红痕隐隐作痛。他深吸了几口带着香火和古木气息的空气,努力平复着狂乱的心跳和脸上异常的温度。他看了一眼那口沉默的古钟,又看了看白泽消失的拱门方向,一种前所未有的、乱糟糟的感觉塞满了胸腔。他甩了甩头,似乎想把那些奇怪的感觉甩出去,最终还是迈开脚步,带着满心的困惑和一丝莫名的烦躁,追了上去。 从太清宫出来,已是傍晚时分。夕阳的余晖将西边的天空染成一片瑰丽的橘红与绛紫,给层叠的山峦镶上了一道金边。下山的路选择了更加平缓的八水河方向。沿着溪流修建的木栈道在密林中蜿蜒穿行,耳边是潺潺的流水声和归鸟的鸣叫。晚风带着山林特有的凉意吹拂着汗湿的衣衫。 经历了道观后院的“意外”后,三人之间的气氛变得有些微妙。白泽沉默地走在最前面,脚步很快,仿佛急于摆脱什么。金拓跟在后面,几次想开口说点什么,看着白泽清冷疏离的背影,又讪讪地把话咽了回去,只是烦躁地踢着路上的小石子。可乐则悠闲地走在最后,拿着手机东拍西拍,偶尔看看前面两个浑身散发着别扭气息的家伙,嘴角噙着意味深长的笑。 当晚,三人住在山脚下提前预订的一家临海民宿里。民宿有个宽敞的露台,正对着夜幕下深沉的大海。海浪拍打礁石的声音清晰可闻。 金拓洗完澡,换了身干爽的衣服,走到露台上吹风。海风带着咸涩的凉意,吹散了一天的疲惫和心头的燥热。他靠在栏杆上,看着远处海面上星星点点的渔火,脑子里却不受控制地回放着白天在古柏下的那一幕——白泽被自己紧紧压在树上时,那瞬间僵硬的身体,泛红的耳根,低垂的睫毛,还有那近在咫尺的、带着慌乱气息的呼吸……以及自己那一刻如同擂鼓般的心跳和浑身过电般的奇异感觉…… 他烦躁地抓了抓湿漉漉的头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每次靠近白泽,或者发生点意外接触,自己就会变得这么奇怪?以前勾肩搭背不是挺自然的吗?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这么不对劲了? 就在他胡思乱想时,露台的门被轻轻推开。白泽也走了出来。他换上了干净的白色棉T恤和灰色运动裤,头发还带着湿气,显得柔软而服帖。他似乎没料到金拓也在,脚步顿了一下。 露台上没有开大灯,只有角落一盏昏黄的地灯散发着柔和的光晕。月光清冷,洒在海面上,也勾勒出白泽清瘦的轮廓。海风吹动他额前的碎发,露出光洁的额头和沉静的眉眼。 四目相对。 一瞬间,空气仿佛凝固了。白天那尴尬而悸动的一幕同时在两人脑海中闪现。金拓只觉得一股热流再次涌上脸颊,心跳不受控制地加速。他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沉默,比如“今天风真大”、“月亮挺圆”之类的废话,却发现自己喉咙发紧,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白泽也微微移开了视线,脸上没什么表情,但耳根在昏暗中似乎又隐隐泛起了红晕。他沉默地走到栏杆的另一边,与金拓隔着几步的距离,同样望向远处月光下的海面。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只有海浪声永不停歇地拍打着寂静的夜。 过了好一会儿,金拓才鼓起勇气,声音干涩地开口,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和别扭:“那个……老白……白天在道观……我……我真不是故意的……风太大了……” 白泽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他没有回头,只是轻轻“嗯”了一声,声音很轻,被海风吹散。 又是一阵沉默。 金拓抓了抓栏杆,冰凉的触感让他稍微冷静了一点。他看着白泽月光下沉静的侧脸,一种莫名的冲动驱使着他,想把心里那点乱糟糟的感觉说出来。“……我就是……觉得有点……怪怪的……”他声音很低,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白泽说,“……以前好像……没这样……” 白泽依旧没有回头,也没有回应。只是他扶着栏杆的手指,微微收紧了一下。 月光如水,静静地流淌在露台上,将两个少年沉默的身影拉得很长。海风带着咸涩的凉意,吹拂着他们年轻而困惑的脸庞。白泽微微侧过头,眼角的余光瞥见金拓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柔和而困惑的侧脸轮廓。心底那团被白天的意外搅起的乱麻,似乎在这片寂静的海天月色里,沉淀下了一些模糊的、连他自己都未曾明了的东西。他轻轻吸了一口带着海盐气息的凉风,那风似乎也吹进了心底某个隐秘的角落。 【tips:因为再跑网约车,第三章会放慢更新频率,大概一个月一节?或者两个月四节?(关于初恋的一些事情,有一部分已经很模糊了,我还得去翻之前的照片和聊天记录。)】 【tips:这个故事原本是Be,他因为某些原因自尽了。但为了故事的完整性,从他开始生病开始的时候,我只会放出一小部分原生活状况,其他部分就…改变吧…(本小说由真实事件、真实生活故事改编而来。)】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2章 第六节 云海悸动录(下) 第13章 第七节 消散的美好 时光漫长而又短暂,美好的假期也将迎来它的终结。夏日的余热尚未完全褪去,空气中却已开始隐约浮动着离别的预感和新学期迫近的紧张。对于白泽和金拓而言,高三前的最后七天,像是一首被刻意放慢旋律的序曲,每一个音符都承载着难以言喻的缱绻与心照不宣的悸动。 (白泽记忆) “哥哥,不要…”金拓虚弱的声音似乎还萦绕在耳畔,带着某种让人心尖发颤的依赖与脆弱。白泽闭了闭眼,将那短暂浮现的、模糊却灼热的记忆片段压下心底。那是独属于他的秘密,一个关于金拓可能永远都不会知道的瞬间的守护。他深吸一口气,将注意力重新集中到眼前。 清晨五点五十,白泽精准地在闹钟响起前一刻将其关闭。卧室里一片静谧,只有空调微弱的风声和金拓平稳悠长的呼吸声。他侧过身,借着窗外透进的熹微晨光,凝视着仍在睡梦中的金拓。少年的睡颜安静乖巧,长睫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褪去了平日里的些许疏离和倔强,显得毫无防备。白泽的目光细细描摹过他的眉眼、鼻梁,最后落在那微微张开的、色泽偏淡的嘴唇上,心跳不由得漏了一拍。 他极轻极缓地掀开薄被,赤脚踩在地板上,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响。他回头又看了一眼,确认金拓没有被惊醒,这才蹑手蹑脚地走出卧室,轻轻带上了门。 然而,就在门合上的瞬间,床上的金拓眼睫微颤,缓缓睁开了眼睛。其实从白泽关闹钟的那细微“咔哒”声起,他就已经醒了。他只是习惯性地,或者说,是带着某种隐秘的期待,继续闭眼假寐。他听着白泽极其轻柔的动作,听着他尽量放轻的脚步声走出房间,听着门外隐约传来的、走向厨房的细碎声响。 金拓没有动,只是将半张脸埋进还残留着白泽体温与淡淡沐浴露清香的枕头里,心脏在安静的房间里扑通扑通地跳得有些响。自从那次他生病虚弱、不自觉地对白泽流露出超越往常的依赖之后,两人之间那层本就薄薄的窗户纸,似乎变得更加透明,却也更加敏感了。一些无需言明的氛围,在日常的缝隙里悄悄滋生蔓延。 (金拓记忆) 他的思绪飘回了不久前的海边。阳光炽烈,海水碧蓝,他和白泽脱了鞋,沿着湿润的沙滩追逐奔跑,咸涩的海风灌满他们的T恤,带来一阵阵凉爽。他们大笑,互相泼水,累了就并排躺在滚烫的沙子上,任由阳光把皮肤晒得发烫。那时候,世界里仿佛只有他们两个人,没有即将到来的高三压力,没有那些复杂难辨的心事,只有最简单、最纯粹的快乐和陪伴。那种自由自在、被完全接纳和理解的感觉,一层一层地包裹着他的心脏,成为他记忆深处最珍贵的光芒之一。 他知道,白泽之于他,早已超越了寻常的兄弟情谊。那是一种更深沉的羁绊,一种让他安心,也让他莫名心慌意乱的存在。 厨房里,白泽系着围裙,正小心翼翼地煎着鸡蛋。他厨艺只能算一般,但格外用心。冰箱里食材不多,他尽量搭配出营养均衡的早餐:金黄的煎蛋,烤得恰到好处的吐司,几片火腿,还有一杯正在温着的牛奶。这是自上次金拓因学习压力过大而轻微胃病复发、两人之间闹了点小别扭又和好之后,他第一次重新为金拓准备早餐。带着一点补偿,更多是笨拙却真诚的关怀。 金拓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厨房门口,倚着门框,看着白泽略显忙碌却异常专注的背影。晨光透过窗户,给他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边。金拓的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酸酸软软的。 “需要帮忙吗?”他出声,声音还带着刚睡醒的沙哑。 白泽背影一僵,随即转过身,脸上有一丝被撞破的局促,但很快化为温和的笑意:“醒了?怎么不多睡会儿?马上就好了,你去餐桌那边等着。” “睡不着了。”金拓走近,很自然地从消毒柜里拿出碗碟,“我来拿这个。” 两人手臂在不大的厨房空间里轻轻擦过,微小的接触却像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漾开细微的涟漪。白泽感觉被碰到的地方有些发烫,他不动声色地挪开一点,将煎蛋盛盘。 餐桌上,气氛安静却并不尴尬。刀叉碰撞发出轻微的声响。 “今天……有什么打算?”白泽咽下口中的食物,开口问道。高三前的最后一周,学校没有安排补课,算是留给学生自主调整的时间。 金拓想了想,摇摇头:“没什么特别计划。大概……刷题?” “别一整天都闷在家里刷题。”白泽不赞同地蹙眉,“最后一周了,放松一下更重要。下午要不要出去走走?或者去看场电影?”他提议道,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金拓抬眼看他,对上那双总是显得很认真的眼睛。他其实更倾向于待在家里,但拒绝的话在嘴边转了一圈,又咽了回去。“……好。”他低声应道,耳根微微发热。 只是因为不想驳了哥哥的好意。他对自己说。 上午的时间,两人各自占据书桌的一角,安静地学习。偶尔金拓遇到难题,眉头紧锁,白泽便会放下自己的笔,凑过去轻声询问:“哪里卡住了?”然后耐心地讲解。他靠得很近,清冽的气息若有似无地笼罩着金拓,让金拓有时很难集中精神去听那些复杂的公式和原理,只觉得耳边他的声音低沉悦耳,心跳声大得吓人。 讲完题,白泽有时会习惯性地揉揉他的头发,语气带着宠溺:“懂了没?小笨蛋。” 这个动作自然无比,却每次都能让金拓的心跳失控好几拍。他只能含糊地点头,不敢抬头看白泽的眼睛,生怕泄露了里面翻涌的、不合时宜的情绪。 午后,阳光变得有些慵懒。他们最终没有去看电影,而是去了离家不远的一个湿地公园。树荫浓密,隔绝了大部分暑气,知了的鸣叫此起彼伏。 他们沿着木栈道慢慢走着,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内容琐碎而日常,关于未来的大学,关于可能的专业,关于某个讨厌的老师,关于假期里发生的趣事。但他们都小心翼翼地避开了那个即将到来的、意味着分离和压力的高三本身,也避开了任何可能触及彼此内心更深层话题的引子。 仿佛有一种默契,让他们只想抓住这最后慵懒的时光。 走累了,就在湖边的长椅上坐下。微风拂过湖面,带来湿润的水汽和青草的味道。两人之间隔着一拳的距离,既不疏远,也并非亲密无间。 沉默偶尔降临,却并不难熬。白泽微微向后靠在椅背上,闭上眼,感受着微风。金拓则侧头,悄悄打量着他轮廓分明的侧脸和舒展的眉眼。 时光仿佛在这一刻被拉得很长,又似乎流逝得飞快。 “哥哥。”金拓忽然轻声叫道。 “嗯?”白泽没有睁眼,只是从鼻腔里发出一个慵懒的音节表示回应。 “……没什么。”金拓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他想问,高三开始了,我们还会像现在这样吗?但他怕听到不确定的答案,也怕打破此刻的宁静。 白泽却仿佛感知到了什么,睁开眼,转头看他,目光深邃而温柔:“别担心。”他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然后伸出手,极其自然地握住了金拓放在腿上的手,轻轻捏了捏,“一切都会好的。” 他的手心温暖而干燥,包裹着金拓微凉的手指。 金拓浑身一僵,血液似乎瞬间涌上了头顶,大脑一片空白。他能清晰地感受到白泽掌心的纹路和温度,那温度透过皮肤,一路烫到了他的心里。他没有挣脱,甚至指尖微微颤抖着,下意识地想要回握。 这是一个超越寻常兄弟界线的、带着明确安抚和承诺意味的举动。 白泽也没有立刻松开。他就这样握着,目光坦然地看着金拓渐渐染上绯红的脸颊和耳尖,嘴角勾起一抹极淡却清晰的笑意。 蝉鸣声仿佛远去,世界缩小到只剩下交叠的双手和彼此交织的呼吸。 许久,白泽才仿佛若无其事地松开了手,重新望向波光粼粼的湖面,只是耳根处也悄然爬上了一抹不易察觉的红晕。 金拓猛地收回手,指尖蜷缩,上面似乎还残留着那份灼人的触感。他低下头,心跳如擂鼓,再也无法平静。 暧昧的气息如同湖面升起的水汽,无声无息地将两人包裹。 回家的路上,气氛变得有些微妙。两人并肩走着,偶尔肩膀相碰,都会像触电般微微弹开,然后又假装无事发生。对话变得比来时少了许多,但沉默中却涌动着更多未言明的情绪。 晚餐是一起做的。白泽主厨,金拓打下手。狭窄的厨房里,两人不可避免地频繁接触,传递碗碟时指尖相触,转身时衣角摩擦,每一个短暂的碰撞都像是在暧昧的空气里擦出小小的火花。 金拓显得有些手忙脚乱,不是拿错了调料,就是差点打翻碗。白泽看着他那副少见的慌乱模样,眼底的笑意更深,却体贴地没有戳破,只是默默地把危险的物品挪远一些。 饭后,金拓主动提出洗碗,似乎想借此逃离这令人心跳加速的密闭空间。白泽没有反对,倚在厨房门口看着他忙碌的背影,眼神柔软。 夜晚降临。 并排躺在各自的床上,黑暗中,呼吸声清晰可闻。谁都没有睡着。 “金拓。”白泽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低沉而清晰。 “……嗯。” “这一周,我们好好过。”白泽顿了顿,补充道,“像今天这样。” 金拓的心猛地一跳。他沉默了几秒,才轻轻地回应:“……好。” 简单的对话,却像是一个重要的约定。 这一夜,两人都睡得格外安稳。 第二天,金拓醒来时,发现白泽已经不在身边。他走出卧室,闻到空气中飘散的粥香。餐桌上放着温热的皮蛋瘦肉粥和几样小菜。 旁边还压着一张纸条,上面是白泽挺拔的字迹:「我去买点东西,很快回来。记得吃早餐。——泽」 金拓拿着纸条,看着上面熟悉的字迹,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填得满满的。他坐下来,慢慢地喝着粥,味道很好,暖胃又暖心。 白泽回来时,手里提着一个小巧的蛋糕盒。 “这是?”金拓疑惑。 “虽然离生日还早,但想着最后一周了,吃点甜的,心情好。”白泽笑着打开盒子,里面是一个精致的奶油小蛋糕,上面点缀着几颗新鲜的草莓。 金拓看着蛋糕,又看看白泽,眼眶忽然有些发热。他低下头,小声说:“谢谢哥哥。” “跟我还客气什么。”白泽揉了揉他的头发,“快吃吧。” 下午,他们一起去了市图书馆。并非为了刻苦学习,而是找了一个靠窗的安静角落,各自看着感兴趣的书。阳光透过巨大的玻璃窗洒进来,在书页上和他们的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白泽看了一会儿书,目光便不由自主地飘向对面的金拓。少年低着头,浓密的睫毛垂着,神情专注地看着手中的书本,阳光在他柔软的发丝上跳跃,整个人显得安静而美好。 白泽看得有些出神,直到金拓似乎感受到他的目光,抬起头,投来疑惑的眼神。白泽这才仓促地收回视线,假装低头看书,却一个字也没看进去。 金拓看着白泽微微发红的耳廓,嘴角不自觉地上扬了一个小小的弧度。 晚上,他们一起看了一部老电影。片子是白泽选的,一部节奏缓慢的文艺片。看到一半,金拓有些犯困,脑袋一点一点的。 白泽悄悄伸出手,将他的脑袋轻轻按在自己的肩膀上。 金拓猛地惊醒,身体僵硬了一瞬,但感受到身边人传来的稳定温度和令人安心的气息,他慢慢放松下来,最终没有挪开,就这样靠着,假裝仍在专注地看着电影屏幕,实际上心脏跳得快极了。 白泽维持着姿势,一动不敢动,只觉得肩膀上的重量让他无比满足。电影里演了什么,他后来完全不知道了。 第三天,他们待在家里打游戏。激烈的对战和默契的合作中,不时爆发出笑声和懊恼的叫声。白泽故意放水让了金拓几局,金拓赢了之后眼睛亮晶晶的,带着难得的得意和兴奋,那样子让白泽觉得比赢了全世界还有成就感。 第四天,天气有些阴沉。他们窝在沙发上,分享一副耳机,听同一张歌单。音乐流淌,有时是激烈的摇滚,有时是舒缓的民谣。没有人说话,气氛却好得不得了。金拓听着听着,不知不觉歪头靠在了沙发背上,离白泽的肩膀很近。白泽能闻到他头发上淡淡的洗发水香味。 第五天,傍晚下起了小雨。他们都没有出门,白泽坐在窗边的椅子上看书,金拓则坐在旁边的地毯上,靠着他的腿,玩手机游戏。雨声淅沥,敲打着玻璃窗,构成宁静的背景音。白泽的一只手无意识地搭在金拓的头顶,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抚摸着,像给一只慵懒的猫咪顺毛。金拓没有抗拒,甚至微微眯起了眼,享受着这份亲昵。 第六天,高三开学前最后一天。一种无形的压力似乎开始悄然逼近,空气中多了一丝凝重的味道。 他们依然在一起学习,但金拓明显有些心浮气躁,错了好几道平时不会错的题。 白泽放下笔,看着他:“紧张?” 金拓抿着唇,点了点头。对于高三,对于未来,对于可能发生的改变,他无法不感到焦虑。 白泽握住他的手,目光坚定地看着他:“别怕,有我在。我们一起。” 简单的几个字,却奇异地安抚了金拓不安的心。他反手握住白泽的手,用力点头:“嗯。” 晚上,两人躺在床上,都知道明天一切将不同。 “睡吧。”白泽在黑暗中轻声说,“明天我叫你。” “哥哥。” “嗯?” “晚安。” “……晚安。” 最后一天,在彼此心照不宣的珍惜和悄然滋长的情愫中,平稳度过。 开学第一天清晨,闹钟准时响起。白泽像过去一周一样,率先起床准备早餐。金拓也跟着起来,两人沉默地吃着早餐,一种无形的紧张感弥漫在空气中。 出门前,白泽替金拓整了整略显歪斜的衣领,动作自然。 “走吧。”白泽说,眼神一如既往的沉稳可靠。 金拓看着他,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 推开家门,外面是晨曦和即将开始的高三征程。但金拓知道,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那段暧昧而珍贵的夏日尾声,如同最柔软的铠甲,穿在了他的心上。而走在他身边的那个人,是他面对一切的力量源泉。 他们的手在身侧偶尔轻碰,没有人刻意避开。 未来或许艰难,但此刻,他们并肩同行。 (未完待续...) 【因工作原因,本篇小说将进行月更。将于每月30/31日中午12:00进行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