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骸骨风筝》 第1章 初相识 大风吹啊吹,吹到大深渊 大水流啊流,流到大深海。 …… 姜浮又醒了。 梦里歌谣的声音如泣在耳,屋内静悄悄,只能听到挂在墙头的钟表发出滴滴答答的细微声响。 黑暗里,她的眼前浮现出一张美丽无暇的脸,姜浮闭目,美丽的脸却没有消失,反而愈发清晰。 她又梦到她了,姜浮想。 她再也睡不着,从床上坐起,侧目而视,一轮皎洁的圆月,正正当空。 *** 永顺溪州。 今年气候异常,到了九月末天气也丝毫不见凉爽,一个多月未见雨,道旁的树木枯了大半,虽无凉意,但也算有了秋景。 展览厅里的冷气开的足,穿着短袖走进来,手臂上起了层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 小城的临时摆出的展览厅,没什么好东西,都是些制作粗糙的陶器和铜,既不精致也不漂亮,粗劣得像小儿淘气的作品。 里面空空荡荡,连灯也懒得开全,于是愈发显得昏暗。 看门的保安在门口昏昏欲睡,眼见着要睡着,脚下忽的一蹬,强烈的失重感让他从梦境中醒来,他胡乱的挣扎两下,睁开眼大叫:“啊……” 正好和一双眼睛对上。 一双黑色的眼睛,漂亮,通透,死气沉沉,镶嵌在肌肤雪白的美丽脸上。 被这么双眼睛看着,好似被一盆冷水当头浇下,他瞬间从睡意里清醒过来,还没说话,就看见人收回目光,转身进了藏馆。 是个靓丽的姑娘,个高,苗条,长发束成马尾,露出一段白皙如玉的后颈,她穿着简单的T恤牛仔,脚下一双黑色短靴,背着个黑色的鼓鼓囊囊的大登山包,里面像装了不少东西。 一个普通的游客——这是保安对她的判断。 没办法,小地方,每天就这么多人,连只蝴蝶飞进去都能记住什么花色。 不过今天的两个客人都很特殊,就在半个小时前,一个高大的男人也进去了,现在还没出来,那男人也奇怪得很,说戴着口罩墨镜,说是游客,前两天还在这里丢过东西,不知道怎么今天又来了。 展览厅不大,东西也不多,为了省电费,连灯也没开几盏。 只花了几分钟,姜浮便在展柜的那头找到了自己想找的东西。 一只三十公分高的瓶子,釉陶质地,是宋代出品的产物。 这罐子一共三层,最下层是人物塑成,虽然时代久远磨损严重,但依稀能看出是一群正在出殡的人,人塑之上,是一群仙鹤,象征着驾鹤归西,再往上磨损太过严重,只能看到一轮明月,明月之下似有别的东西,但已看不清。 这是一个并不稀奇的物件,五谷囊,又被称为魂瓶。 传闻春秋时期,伯夷、叔齐不食周粟饿死于阳山,人们念其守节,在陪葬品里放入了“五谷囊”以喂鬼食,这便是魂瓶的来历。 姜浮的手掌贴在玻璃上,掌心浮起的热气在玻璃上留下一层白雾。 光线昏暗,仅剩的几盏顶灯光像孤零零的鬼火,投在玻璃上,映出一点微光,姜浮瞟了微光一眼,眼睛忽的凝住——玻璃上除了灯光外,还印出了另一人的身影,站在远处的角落,正远远的看着她。 姜浮收敛笑容,看向在自己身后不知站了多久的男人。 个子很高,目测一米八以上,穿着一套黑色的冲锋衣,浑身上下都包裹得严严实实,脸上的口罩和墨镜更是醒目。 姜浮看着他,脑子里冒出的第一个念头是:这大热天的,不热么? 男人眼睛虽然戴着墨镜,但她能感觉到他的视线,两人对视许久,男人先开口,声音是好听的,他说:“你知道这个瓶子的来历?” 姜浮警惕地看着他。 这男人的一身装扮显然不是当地人,她从来不相信什么巧合,能出现在这个展览厅,能出现在这个瓶子面前,绝并不能用巧合二字解释。 姜浮摇头,没说自己是不知道,还是不想说。 男人朝着她走过来,姜浮身体微绷,做出防御姿态,她抗拒的毫不遮掩,男人很难看不出来,靠近的脚步因为这种抗拒顿住,他双手微举,示意自己并无恶意。 “你不是这里的人吧?”男人又问。 光看穿着和长相,姜浮的确不像这里的人。 她人生的漂亮,皮肤雪白,黑发如瀑,本该柔媚的长相偏偏配了双没什么感情的眼睛,眼白太多,挑着眸子看人时,总有种冷冰冰的非人感,让他想起曾经在展览厅里看过的精致白瓷。 姜浮:“嗯。” 她把手插进上衣口袋:“你也是来旅游?” 言下之意,自己只是个游人。 男人没说话,虽隔着墨镜,但姜浮感到了他目光中审视的意味,她有点不高兴,对男人的印象又差几分。 包裹得那么严实,一看就是见不得人。 男人终于做出了决定,他摘下墨镜,墨镜之后是一双温柔的桃花眼,和那身冰冷的气质格格不入:“你家里什么人丢了?” 此话一出,姜浮的身体瞬间像一张拉满的弓,她目光不善的盯着男人,没说话。 姜浮的反应却让男人更加放心,他眼角眉梢含着笑:“放心,我不是和他们一伙的。”他指了指姜浮身后展柜里的魂瓶。 “我是第一次见它,你在别的地方,见过这玩意儿么?” 姜浮:“见过。” 男人:“见过几个?” 姜浮:“摆满了一屋子,几百个吧。” 男人:“……” *** 不是谎话,姜浮的确见过。 一周以前,她到达了这座被群山环绕的小城。 地陪是在网上约的,四十三岁,名叫王珰,穿着朴素,戴着一顶灰色的户外帽,看得出挺节俭,帽子右侧有个大大的缺口也没换新。 王珰开车载上她,一路上介绍着周遭的风土人情。 这小镇位于湘西五峰土家族南部,大部分当地人都是少数民族,近年来才开始开发旅游业,因为交通不便,来玩的游客并不多。 这次姜浮要去的,是离溪洲不远的一个名为糯尕的村落,这村子附近有条冷门徒步路线,吸引了些户外爱好者。 天气炎热,车里空调开的很低,姜浮坐在副驾驶,低头看手机。 王珰从余光中瞟着姜浮,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客人,穿着倒是像户外爱好者,但总有种奇怪的违和感,仔细想想,应该是她过于白皙的肌肤和这项运动格格不入。 玩户外嘛,就算好好保养,晒黑受伤被风吹这种事总是难以避免。但她怎么看怎么像尊瓷娃娃——漂亮又易碎的那种。 这能走远吗?不会走几公里,就不行了吧。 这想法不过一闪而逝,身侧的姜浮突然扭过头看向他,她声音和人一样,柔柔的,像片轻盈的羽毛:“王哥,那条徒步路线附近是不是有个叫糯尕村的村子?” 王珰:“是,一个小村子,没什么景点。” 姜浮:“到时候去顺路去看看吧。” 王珰:“也行。” 人雇主这么要求,他也不能说不。 姜浮不怎么爱说话,坐在副驾驶上。王珰开始话挺多,后面姜浮不搭话,他颇感无趣,闭嘴开车。 车离开高铁站,一路往大山里钻,四周的景象变成茂密的丛林。 车里没开灯,没有路灯的山路黑洞洞,车灯照过去,像被一张大口连皮带骨一口吞掉,王珰不敢开快,车速勉强四十,按照这个速度,要到达目的地还得开个半个多小时。 姜浮忽然开口,吓了王珰一跳:“之前有个人在这里徒步失踪了?” 王珰:“是嘛,失踪了。” 姜浮:“现在还没找到?” 王珰:“没呢……搜了一个多月也没找到人。” 姜浮:“哦。” 王珰:“姜小姐怎么有兴致来这么远的地方徒步?” 姜浮:“个人爱好。” 王珰心想这些有钱人真是怪。这边倒是有几条成熟的商业徒步路线,很适合新手小白,但人嘛,总喜欢挑刺激的事儿,这姜浮选了条几乎没什么人来的线路。 话到了头,车内又安静下来。 王珰盯着黑黢黢的山路,舔舔干涩的唇:“姜小姐这次出来,家里人知道吗?” 姜浮:“嗯。” 王珰:“你家里,就你一个?” 姜浮:“我还有个妹妹。” 王珰:“我家里倒是只有我一个……” 又没话了。 王珰忍住叹气的冲动,脚下加了把油,心想还是第一次接这么不爱说话的客人,可真是憋死个人。 十二点多,安全到达镇上,入住订好的民宿。 没多少时间睡觉,第二天早上五点多就要出发,王珰倒头就睡,迷蒙的睡意中他好像听到了女人在哭。 音调怆怆然,有些像姜浮,但又没那么像。 迷迷糊糊的,王珰想,难不成是姜小姐出来一天想家了……这屋子的隔音效果也是真差。 [求求你了]尽量日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初相识 第2章 糯尕村 不够充足的睡眠被闹钟声打断,王珰起床洗漱下楼。 看见姜浮已经坐在客厅,她穿着一身黑色的硬壳冲锋衣,速干裤,防水鞋,如瀑的黑发在脑后扎起高马尾,看起来相当干净利落。她听到王珰的脚步声,也没抬头,玩着手里的登山杖:“好了?” 王珰:“好了。”他抹了把脸清醒清醒。 姜浮:“走。” 两人就这么上路。 清晨的山林里浓雾弥漫,空气里到处都是湿润的草木气息,姜浮跟在王珰身后,匀速向前。 森林的模样大同小异,只有一条石子铺陈的道路,通向深处。 根据之前安排的路线,这条徒步路线总四十多公里,上升2100 海拔,正常需要花费两天时间。 王珰带了野外扎营的设备,但是如果姜浮要去糯尕村,就不用露营了,正好可以在那边借住一晚上。王珰对糯尕村很熟悉,这村子位于深山里,没有著名的景点,去的人并不多。 姜浮会这么一个平平无奇的村落感兴趣有些奇怪。 徒步考验的是耐力,本来还在担心姜浮的身体素质,走了一段距离后王珰却发现自己是多虑。这姑娘完全不似她外表表现出的那么柔弱,虽然走的不快,但中途一点没有要休息的意思,最后还是王珰受不了了,提出要在路边休息会儿。 王珰自觉比不过人一个姑娘,有点脸红,岔开话题:“这村子历史挺久了。” 姜浮:“知道。” 秦朝时永顺属楚黔中地,到了晋和南北朝时期就是有名的武陵郡,宋朝时永顺名为下溪洲,1957年才成立苗族自治州 糯尕村历史悠久,在历史上关于文字的记载,甚至能追溯到秦朝以前。 姜浮:“住在村子里的都是土家族?” 王珰:“不是,虽然都是古代巴人的后代,但是其实有很大差别。” 古代巴人生活在湘、鄂、川、黔等偏远地区,信鬼而好祀。 “他们的生活习惯很奇怪的。” 王珰点烟:“世俗化不高,几乎都是自给自足,也不和外界打交道……不过……” 姜浮:“不过什么?” 王珰:“不过说起来,最近去糯尕村的人倒是多了些……” 姜浮看了眼天空。 蓝沁沁的天空被茂密的树丛切割的破碎,幽深的密林里时不时传来不知名鸟儿的鸣叫,他们顺着山道往前,仿佛通向的是一条没有尽头的路。 又启程了。 这次,姜浮的话多了些。 路程到一半,手机就没了信号,不过姜浮带的是卫星电话,基本的通信功能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淌过一条溪流,面前出现了两条岔路,一条是他们明天的路程,另一条通往糯尕村。岔路的中央插着一个路牌,写着糯尕村二字,还标着一个箭头。 王珰指了指路牌:“看见这个,到糯尕村就还有二十多分钟。”他擦擦汗水,“这边树密,容易走错路,没这路牌还真的不容易看见山里的小路。” 的确如此。 天色渐晚,整个林子寥无人烟,只有越发刺耳的虫鸣声提醒着他们该找地方休息。 姜浮抬眸望去,在影影绰绰的山林间看到一团白光,不温暖,倒像幢幢鬼影。 炎热的空气和噪耳的蝉鸣让人心生躁意,走了一天,两人都是一身汗水,走在前面的王珰突然顿住脚步,整个人身形僵直,像根硬邦邦的木头。 她抬步欲前,被王珰伸手拦住。 姜浮:“怎么?” 王珰喉咙像被烧红的铁块烫过,皮肉都黏在一起,只能从缝隙里挤出几字:“那、那树上,是不是有个人?”伸手一指。 姜浮顺势望去,看见东南方黑黢黢的森林深处,有一块醒目的阴影,高高挂在树梢上,形状像个挂在树枝上的人。 姜浮:“人?上吊都爬不了那么高,是块吹到树上的布吧。” 她的镇定感染了王珰。 王珰自言自语:“也是,也是,这么高,啥东西能给挂上去。”他狠狠的揉搓眼睛,骂着脏话壮胆,“谁他妈的乱丢东西,吹到树上吓死个人,要是被风吹得到处乱跑……” 这不说还好,一说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山间突然刮起一阵大风,密林如海,荡起波涛,叶子簌簌的声音如同海潮般从四面八方涌来,听的人汗毛倒立。 可是最让王珰受不了的,是刚才挂在树梢上的那个像人一样的东西也跟着飞了起来,随着风向飞到了他们的头顶。 距离近了,也看的更清楚——那的确是一个长着人脸的东西,脸狭长惨白,几乎是一个正常的脸被硬生生拉长的模样,眼睛和嘴都是两个黑洞洞的窟窿。这东西的身体被风吹起来时,像被揉烂的塑料袋,若是全都揉烂也就算了,偏偏还有手脚,如同溺水的人一样在空中四处乱划,那简直不是风能吹出来的动作。 王珰几乎被吓傻了,玩这么久的户外,见过最恐怖的东西也不过是高度**的尸体,这东西完全突破了他的认知,吓得他面如土色,站在原地连路都走不动。 姜浮也看到了,她仰着头,凝视着那似人非人的玩意儿,看着它逐渐靠近他们,将手探入上衣口袋。 又是一阵风吹过,那东西却突然硬生生的转了个弯,扑进了旁边的丛林。 扑通一声,重物落地的声音,惊起一片鸟鸣。 王珰身上的每一寸肌肤都爬满了鸡皮疙瘩,他看向姜浮,一个字没说,但姜浮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 姜浮:“看见了。” 她想了想,又看了眼远处山林里微弱的光:“好像是一只被扯烂的风筝,长的脸有点像人。” 王珰:“是……风筝?” 他很想说不像风筝,可是看着姜浮的脸,没说出口。 姜浮轻描淡写:“风筝。” 当然不是风筝,虽然夜色朦胧,但她看得很清楚。那是一只双翅展开接近两米的人形生物,瘦骨嶙峋,怎么看都和风筝扯不上关系。 王珰:“是风筝就好,吓死我了,他妈的,这个村子真是晦气,以后再也不来了。” 他又大声地骂脏话,好像这样就能祛除一些恐惧情绪似的。 反观姜浮…… 她从头到尾,都没什么反应,那张脸像张纹丝合缝的美丽面具,别说恐惧,连多余的情绪都没有,单薄的姜浮站在那儿,却像一堵稳重的墙,让王珰不住想往她身边靠,姜浮不动声色的挪了下位置,她不喜欢别人靠她太近:“走吧,天要黑了。” 王珰:“你看清楚了是吧?真是风筝对吗?” 姜浮:“对吧。” 是风筝吗? 风筝的身体里怎么会伸出一根人类才有的脊骨,脊骨上长着张和人类别无二致的脸,她甚至看清楚那张脸的右半边有一团黑色的斑。 这些话,她没说,她要是说了,只怕这个王珰会尖叫着转身就跑…… *** 前半程,害怕姜浮跟不上自己,王珰还特意放慢了脚步,这下可好,到糯尕村的路上他几乎是一路小跑,一边跑一边喘息,总感觉后面有什么东西会追上来。 姜浮跟在他的身后,他听着脚步声,感到安心不少。 气喘吁吁的爬了二十多分钟山路,终于到了糯尕村的村口。 天色已晚,村子里也没什么夜生活,整个村庄漆黑一片,几乎到了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步,竟是看不到一扇透光的窗户。 王珰跑了一路,这会儿站在村口直喘气,看着姜浮没什么变化的神情顿时脸上发热:“姜小姐,你没事吧?” 姜浮心道这话不应该我问你么,摇摇头:“没事,之前失踪的那个徒步的人,也来过糯尕村么?” 王珰:“来过,来这儿住过一夜。” 姜浮:“这条徒步路线没这么危险吧,会不会是被人害了?” 这边海拔不高,温度安全,也没有断崖沼泽之类的危险地形,唯一的可能性是遇到了大型野生动物,但如果遇到野生动物,肯定会留下些痕迹。如今悄无声息的消失,实在很难不让人怀疑这失踪里面没有人为参与因素。 王珰:“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也有人怀疑过,但是有人在糯尕村后半段的路线上见过他。” 姜浮:“这样啊。” 王珰:“可不是么,搜救队的人把糯尕村都搜遍了,也没找到什么线索。” 这深山老林,可不像城市里到处都是监控,不见了就是不见了。 姜浮:“这都这么久了,还没找到,恐怕……” 王珰叹气,从兜里摸了根烟,看了眼姜浮,又放回兜里:“家属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姜浮:“嗨,这地方也没有什么野生动物,人出意外了正常,可是连尸体都不见,就很奇怪了。” 王珰:“奇怪,奇怪的很。” 他侧身,指了指身后暗沉沉的村子,压低嗓音:“最奇怪的,还是这个村子。” 姜浮:“哦?” 王珰:“你是外地人不知道,我们平时接客人都会劝他们别来这个村子住,也就姜小姐你坚持要求……” 姜浮:“这村子怎么了?” 王珰:“其实也没怎么,唉。” 这四周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到,聊这些东西怪吓人,他不想详细说,有气无力的叹着气,“咱们先去住的地方吧,你到了那地儿,就别出门了。” 姜浮:“好。” 第3章 村中事 糯尕村不大,两人摸黑前进,从村头走到住所花了十几分钟。 住所是王珰提前订好的,一栋红瓦白墙的小楼,窗户里面依旧黑洞洞,看起来像主人已经睡了。 王珰敲了敲门,很快,门嘎吱一声开了。 门后是个年轻人,把脑袋支出来左看右看,也不知道在看什么,看了一圈,才把门缝拉大,示意他们进来。 姜浮进到屋内,屋子里黑漆漆的,也没盏灯。 年轻人待两人进来,砰的一声把门关上,这下屋子里彻底伸手不见五指。 王珰刚遇到那种事儿,这会儿汗毛还没下去呢,在黑漆漆的屋子里待着浑身不舒坦:“赶紧开个灯,大晚上的……” 年轻人窸窸窣窣的在屋子里走了一会儿,不知道从哪儿摸来一盏煤油灯点上了,说道:“来的不巧,村子里停电了。” 王珰:“妈的真是晦气!崔丰谷,你领姜小姐去房间吧,姜小姐,这边没什么夜生活,你赶紧洗漱一下睡了吧。” 崔丰谷就是这个年轻人。 据王珰说,整个糯尕村只有两家做民宿的,一家是村长,一家就是这个崔丰谷。当然,环境什么的就别指望了,反正王珰表示环境还不如在外面扎帐篷呢。 本来以为是王珰不想来糯尕村的夸张形容,结果姜浮刚跨进屋子里就闻到一股浓郁的气味,怎么形容呢,就好像一百个人在一间不通风的屋子里睡过似的。 崔丰谷一直低着头,没和姜浮的眼神对视。 光线昏暗,但他依旧看出了姜浮是个非常美丽的姑娘,油灯的光打在她的侧脸上,落下的光影在白墙上撺动,像他见过的最精美的剪纸。 她伸手挽起耳畔的一缕发丝,柔声对着他道了声谢。落在耳朵里,轻飘飘,挠痒痒一样。 崔丰谷头更低了,叮嘱她晚上睡觉一定要拉上窗帘后,把油灯放在桌子上,退出屋子。 姜浮靠着桌子没动,直到崔丰谷离开,她看着门合拢后,扭身去了窗边。 屋子里黑黢黢的,屋外却被月光照的亮堂堂。 明明刚刚在村子外面,四周一片漆黑,这会儿月亮却突然出现在天空上。 圆噔噔,亮堂堂,白惨惨。 村外的一切都被它的光线照得宛如白昼。 刚才进村时,王珰也语焉不详的反复叮嘱她要拉上窗帘,这个崔丰谷刚刚也是如此,让姜浮开始好奇,不拉上窗帘会在这惨白的月色下看到什么。 姜浮缓步起身,走到油灯旁,手指合拢,像捏死虫子那样,捏死了房间里唯一的光。 她不怕黑,这灯于她而言,有些多余。 …… 让人讨厌的,不光是屋子里空气的味道。 木板床上铺着一层薄薄的棉絮,上面的床单伸手一摸,是种油腻腻的触感,枕头上也是股头油的味道,屋子里的这些玩意儿也不知道多久没换洗过。 果然不如住帐篷。 姜浮掏出睡袋,铺在床上,打算眯一会儿,她看了眼时间,十点半,再过两个小时,王珰和崔丰谷,应该就都睡着了。 村子里的夜晚比她想象中的安静许多,连虫鸣都没有。 姜浮闭上眼,睡意上涌,很快睡着了。 没有定闹钟,姜浮突然在黑暗中惊醒,她伸手摸到手机,按亮屏幕,刚到十二点。她起身离开睡袋,脚步轻盈的推开房门。 这房子构造简单,五间客房并排分布,出来就是客厅,客厅的大门在右侧,是老式的机械锁。 这倒方便了姜浮,她凭借记忆,熟练的一路摸黑走到了大门处,拧开了门锁,全程都没有发出任何动静,自然也不会惊醒崔丰谷和王珰。 外面被月光照着,反倒比屋子里亮,姜浮走进了村子。 来这里之前,姜浮查过这个村子,不过图片里的糯尕村都是白天的样子,平平无奇的房屋建筑,并无奇特之处。但此时在月光下,眼前的村落有种异样的感觉,但哪里异样,一时半会儿又有点说不清楚。 姜浮顺着小道一路往前走,她知道,在村子的东边,应该有一栋和其他房子有所不同的建筑。 不敢用手电,给姜浮的寻找工作增添了些麻烦,她找了大约半个多小时,终于找到了那间屋子——一间三角形的谷仓,和其他房子格格不入。 老旧的门,挂着一把看起来不甚牢靠的锁,姜浮犹豫片刻,在掏工具破坏锁和观察情况之间选了后者。 她摸到窗户的位置,顺着窗户缝隙朝着里面观望。 只一眼,便倒吸一口凉气。 屋子里,没有放任何家具,摆满了密密麻麻的黑色陶罐,姜浮一眼就认出,这并不是寻常的罐子,而是那种用来殉葬的魂罐。 这么多,至少有几百个。 ** “然后你就离开了?” 姜浮的故事结束,男人发出不可置信的询问,他焦急道,“没进去看看?” 姜浮:“没有进去,不过我在外墙上做了特殊的记号,我只是去探探路,一个人,没法和那儿的村民硬来。”她耸耸肩,摊手,“那么多人呢,真给我弄死了,随便找地方一埋,不又是一个失踪人口。” 男人:“也是。” 姜浮有点热,用手扇了扇风,又瞥了不远处展柜里的罐子一眼。 她的表情不多,但神奇的,男人明白了她的意思,忽的道:“我昨天试过了,这展厅里的摄像头是坏的。” 他前几天故意丢了东西在展厅里,找到保安要求查监控,谁知道低着头打游戏的保安头也不抬,说自己进去找,这展厅里的监控是个摆设,就这些玩意儿,放在路边都没几个人愿意偷,还开什么摄像头…… 男人被这句话噎住。 说话之际,男人已经打开了展览厅的展柜,拿出了那个魂罐,开锁的整个过程不超过三分钟,仿佛经过了无数次演练。 倒是姜浮叹了口气:“这东西你不用偷走,没用的。”她突然良心发现。 看来这姑娘的确知道的不少,至少比自己知道的多,男人手上动作停住:“哦?为什么没用?” 姜浮:“因为这是个仿品。”她蹲下,纤细白皙的手指在粗糙的陶釉上划过。 “这个,不是我们要找的那种罐子。” 男人盯着她,语出惊人:“你骗我。” 姜浮:“……” 男人:“如果是假的,你还来这里做什么?” 还挺不好糊弄。 姜浮被这个问题难住,她张张嘴,沉默片刻,扭身,拉开了自己背包的拉链,手往里面一伸,提出一个一模一样的罐子:“来物归原处。” 男人:“……” 男人的表情从怀疑到不敢置信只花了一秒,眼神要在姜浮身上盯出个洞。 面对这般眼神质问,姜浮坦然得像在自家后院里清洗酸菜坛子:“普通物件,没什么特别之处,以后别做这种事了,犯法的。” 男人想不明白她到底怎么能这么淡定的说出这样一番话。 姜浮没给他太多反应时间,把手里这个真罐子物归原处送进展柜,锁好,把假罐子重新塞进自己背包。要不是迫不得已,她也不会冒着危险干这事儿,在确定没有任何线索后,她便立马把这东西送回来了,没想到还能撞见这么个人。 姜浮起身:“我要走了。” 说完就走。 男人跟在她身后,直到出了展览厅,他才道了句:“能请你吃个饭么?” 正好到了饭点。 姜浮看看手表,觉得这饭可有可无,但男人像堵墙一样堵在她旁边,这饭不吃,肯定要纠缠一番。 那就吃吧,姜浮:“行。” 地方小,也没什么好吃的,两人随便找了家小店坐下。 男人问姜浮有什么忌口,姜浮边摇头边用热水烫着碗筷,天气太热,她像被太阳晒干水分的娇花,有点蔫巴巴。头发虽然竖成马尾,后劲处还堆着一层薄汗,姜浮把筷子整整齐齐的摆在碗上:“先生贵姓?” 男人:“白,白飞光。” 姜浮:“名字不错。” 飞光飞光,劝尔一杯酒。吾不识青天高,黄地厚,唯见月寒日暖,来煎人寿。出自李贺的诗,她很喜欢。 白飞光:“你呢,贵姓?” 姜浮:“姜,姜浮。” 白飞光:“福建人?” 姜浮反应两秒,被白飞光的冷笑话冷到:“浮屠的浮。” 白飞光:“哦。” 他点好了菜,取下口罩。这么热的天,他包得严严实实的脸上居然一滴汗水也没有。他的长相俊美柔和,那双漂亮的桃花眼更是画龙点睛之笔。 姜浮看了他的脸,对他的评价更低了——一看就不像什么好人。 白飞光:“姜小姐,这些事儿,你知道的很多么?” 姜浮摇摇头:“要是多,就不会出现在这里了。”她撑着下巴,手摆弄碗筷。 白飞光哦了声,思考着什么。 姜浮:“你家里谁丢了?” 白飞光:“我妹妹,你呢?” 姜浮:“巧了,我也是妹妹。” 白飞光点开手机相册,摆到姜浮的面前。一个可爱的小姑娘,看年纪不过十七八,笑容灿烂,对着镜头比耶。和这般灿烂笑容形成对比的,是惨烈的现实,白飞光说她消失在她十八岁生日后的第二周,跟着一只玳瑁猫,走进了一条昏暗的巷道,此后再也没有出来。 巷道是个死胡同,里面的监控恰巧坏了,路口的监控没有拍到任何人从里面出来。 活生生一个人,就这么凭空消失。 白飞光:“开始还以为是被人绑架,但等了一个月,也没人联系。”他垂眼,凝视着照片里稚嫩的女孩。 “你说,好好一个人,怎么就突然消失了呢,我就这么一个妹妹,想尽了办法找她,也不知道还活着没有……” 他如此说着,哀愁如烟般笼罩了眉眼,眼眶发红的模样显露出几分破碎的脆弱,桃花眼微蹙,让人忍不住心疼。 “姜小姐,你知道些什么吗?” 一个漂亮的脆弱的为了家人着想的男人,很难让人拒绝。 然而姜浮心硬如铁,不为所动,这家伙,能找到这里,也不是什么善茬。这一说话眼眶就发红的功夫一般人哪里会。 姜浮:“不知道。” 白飞光:“……” 姜浮:“饿了,菜怎么还不上。” 哀愁瞬间消散,眼眶也不红了,他意识到眼前此女油盐不进。 白飞光双手抱胸:“姜浮。” 姜浮:“嗯。” 白飞光想了想:“其实你不用这么抗拒我。” 姜浮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白飞光:“我不是那群人,我妹妹也是真的丢了,就算你对我印象不好,也不影响我们合作吧,至少,目的一致不是么?” 姜浮:“有点道理。” 白飞光:“所以你呢,你的妹妹怎么不见的?” 姜浮:“说不清楚。” 白飞光:“多久了?” 姜浮:“十三年。” 白飞光:“你还没放弃?” 姜浮:“一天没见到尸体,就一天不会放弃。” 白飞光:“厉害。” 的确厉害。 这不是普通的失踪案,他越调查越觉得恐惧,如同看见了一个一个大的洞,你以为顺着梯子爬下去就能到达底部,却没想到越往下,洞越深,越宽,黑漆漆的不见光,像进入了一个没有光不知去向的恐怖世界。 菜端上来,三菜一汤,姜浮先动筷子。 白飞光:“所以姜小姐愿意考虑一下我的提议么?” 姜浮:“再说吧。” 她不喜欢和人打交道,况且和白飞光也不过一面之缘,现在说合作,未免太早。 第4章 录像带 白飞光并不介意姜浮冷淡的态度。 冷淡代表谨慎,如果姜浮态度热情的一口应下,现在担心的那个人可能是他。 闭嘴吃饭。 白飞光挑嘴,吃的食不知味,姜浮倒是真的饿了,刨了两碗饭不够,唤了老板准备加第三碗。 老板低头盛饭,白飞光随口聊天:“老板,之前丢的那个人,还没找到么?” 老板:“这荒郊野岭,到处都是林子,去哪儿找。” 白飞光:“哦,这么可怜。” 老板:“是可怜,家属来了好几趟,老母亲都哭晕了两次。”他手一指向,“哝,寻人启事的加钱都加了三次。” 不远处的墙壁上,贴着张彩印的寻人启事,大红色的字体加大加粗着六位数的悬赏,姜浮看见寻人启事时眯了眯眼。 白飞光:“看什么呢?” 姜浮:“没,这图好像跟在网上看到的不大一样。” 她在网上也搜过这人的照片,不知道为什么和店里贴的有些出入。 老板:“网上放的是以前的证件照,这是半个月前家属来贴的,据说是失踪前的最后一张照片……唉,这都这么久了,就算找到……” 剩下的话没说,但大家心里都清楚。 盛了饭的老板走了。 姜浮用筷子戳着碗里的食物,听到白飞光叫她。 “姜小姐。” 姜浮:“嗯?” 白飞光:“你见过他?” 姜浮:“谁?” 白飞光:“那个失踪的人。” 姜浮:“没见过。” 白飞光:“你撒谎。” 语气笃定,他盯着姜浮,桃花眼依旧笑意盈盈,奈何笑意不到眼底,看起来总归有几分假。 姜浮:“你怎么知道我撒谎?” 白飞光:“你就是在撒谎。” 姜浮的确在撒谎,可她又不是故意撒谎,只是没办法解释她到底在哪里见到过他。在看见寻人启事的一瞬间,她的眼神便落在了失踪者的脸上,他的脸很寻常,是张不容易记住的大众脸,但右脸上那片醒目的黑斑,却成了无法忽略的记号。 在去糯尕村路上看见的那只怪物的脸上,姜浮见过一模一样的黑斑。 面对咄咄逼人的白飞光,姜浮冷笑:“是又如何?我就算看到了,为什么要告诉你?” 白飞光脸上笑意收敛。 姜浮坐直身体,往椅子上靠,白飞光这人虽然一直表现得很和善,但她敏锐的从他身上嗅到了危险的气息,她怕他突然发难,沉默着拉开了两人间的距离。 白飞光叹气,他不理解姜浮为什么这么抗拒和自己交流,明明两人都是第一次见面,明明连多余的话都没说几句。 话到这里,姜浮不想再待,放下筷子,起身:“我还有点事,先走了。” 她往前一步,白飞光突然伸出手,抓向她的手腕,速度奇快,他势在必得—— 然而就是这么势在必得的一抓,姜浮居然躲过了,她像一株感受到劲风来袭的植物,柔顺的随风而荡,手腕微微一扭,正正躲过了白飞光的手。 没抓到。 白飞光和姜浮都愣住了。 姜浮拧眉:“你干嘛?非礼?” 白飞光:“……这不是没抓到?” 姜浮:“没抓到还不是因为我躲得快。” 快吗?倒也不快,纯粹是巧,但这股子巧劲,没个几年练不出来,眼前的姑娘果然不一般,模样长得像易碎的白瓷,但相处下来,就会发现她和瓷没什么关系。反倒软硬不吃,刀枪不入,也不知道什么材质做的。 这光天化日的,白飞光也不可能把人绑走,他看着姜浮,心里有种感觉,如果今天让姜浮走了,他一定会后悔。 思索片刻的功夫,姜浮已经转身到了门口。 白飞光出声:“姜小姐。” 姜浮懒得回头,也懒得应声,她的直觉一向很准,和白飞光这样的人扯上关系没好事,这会儿只要不理他就行了。 “我的妹妹白栩失踪了三个月后,我收到了她寄来的一段录像。” 姜浮脚步顿住。 “你想看看吗?” 不想看,不想看,快说不想看——姜浮在心里尖叫。 奈何好奇心打败了理智,姜浮听见自己的声音从嘴里飘出来:“那……看看?” “嗤。”身后传来白飞光的笑声。 姜浮恼羞成怒:“给不给看?不给,我走了。” 白飞光:“给……” 这家伙拖长了嗓子,声音又软又低,一个给字,被他说得像在耳边说情话似的。可惜姜浮心硬如铁,无动于衷,返身在桌前坐下,勾勾手指:“看看?” 白飞光:“……就在这儿?” 姜浮:“不然呢?” 白飞光低头,温声道:“找个人少的地方吧,这里不合适。” 姜浮:“……”这人怎么能把这么正经的事儿说得如此缱绻多情。 *** 录像是盘老式的光碟,被保存在一个铁制的盒子里。 白飞光输入密码,小心翼翼的把它从盒子里取出,插入外置光驱。 姜浮站在一旁,没靠白飞光太近。这会儿他们两人在她的酒店里,要是再动起手来,白飞光可不会像之前那样点到则止。 如果不是录像的吸引力太大,姜浮也不会冒这个风险。 轻微的嘎吱声想起,光驱开始运行,电脑屏幕上出现了一片嘈杂的雪花点,随后屏幕切入一个房间,镜头摇晃,拍到了一个背对着镜头的女人。 女人穿着的长裙,姜浮在白飞光的手机里见过,是他的妹妹,白栩。 白栩坐在一张椅子上发呆,镜头拍到她的脸,她也没有给出任何表情,也不知道是不是拍摄的设备比较差,整个画面有点畸变,将白栩的脸拉得很长,特别是鼻尖到嘴巴那一段,多了一段让人不适的空白。 比例不对,脸看起来就有些可怖,有种似人非人的感觉。 画面定格在白栩脸上。 姜浮蹙眉,她没有催促和询问,静默的等待着,后面一定还有什么…… 果然,画面持续了三分钟左右,一直坐着不动的白栩突然动了,她嘴里呢喃着,眼睛四处张望,寻找着什么。她一动,变形的脸就更显得恐怖,那张脸开始还勉强像个人类,随着画面越来越模糊,简直像一张揉烂了的纸,五官则是用简笔画粗糙地描了几下,看得人毛骨悚然。 白栩的头扭了几圈,终于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她伸手在桌子上一摸,摸到了一把小刀,又含糊地说了几句什么话。 姜浮没听懂。 白栩举起小刀,对准了自己的脸,然后,画面倒转,落在了地面上。 地面上,摆放着一个罐子,正是几个小时前,在展柜前见过的魂罐。 一种肉类被切割的恶心声音响起,画面里,可以清楚的看到,有鲜红的液体滴落在罐子上,有的落在边缘,有的落在罐子里,滴答滴答,似一把尖锐的锥子,一下下刺痛着观看者的心脏。 含糊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姜浮听清了。 是白栩在问。 “可以了吗?” “可以了。”一个男声回答,是拍摄者在说话。 “我还能回去吗?” 白栩又问。 “能。”男声回答,“当然能回去。” 白栩发出开心的笑声,是那种诚挚的,欣喜的笑,一片肉一样的东西被她的手拎着,轻轻的放进罐子,她的声音里带着欣喜的笑意:“真好,我都想我哥哥了。” 姜浮看清了她扔进去的东西是什么,一张像皮肤一样的……肉。 画面黑了下去,录像到此结束。 屋子里静悄悄,只有白飞光的呼吸声,不重,很平稳,没什么太大的情绪起伏。 姜浮不敢猜,要看多少次这个录像,才能让录像主角的亲人,显得这般无动于衷。她舔舔干涩的嘴唇,没去看白飞光的表情:“你什么时候收到这个录像的?” 白飞光:“一年前。” 姜浮:“寄的人,查了吗?” 白飞光:“查到了。”他停顿片刻,“我妹妹,亲自给我寄过来的。” 姜浮沉默。 白飞光看向姜浮:“所以姜小姐,你现在确定了我不是那群人,我们可以交换线索了吗?” 姜浮同他对视:“说吧,你想知道什么?” 白飞光小心的将光碟收起,放进盒子里锁上:“他们到底是谁,为什么要这么做,又是怎么做到悄无声息的把我的妹妹带走的?” 姜浮:“我也只是个找妹妹的人,哪里能回答你这么多问题,不过……有个问题我的确可以回答你了,我见过那个失踪的人。” 白飞光:“在哪儿?” 姜浮:“在去糯尕村的路上。” 白飞光:“他什么情况?” 姜浮叹气:“我要是说他长翅膀飞走了,你会不会觉得我在开玩笑?” 白飞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