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婚为谋》 第1章 家宴 每逢凌家家宴,温州城便风流云涌。 今夜,亦是如此。 当凌璇被半扶半搀地送回三楼卧室时,只觉得天花板都在旋转。身上那件为了“庆祝凌家三小姐荣获中国国际大学生创新大赛金奖”宴席而特意定制的白色小礼裙,此刻像一道华丽的枷锁,嘞得她喘不过气。 宴会上,大家讨论着她这个项目的惊人估值和广阔前景。 而凌家,更是借着由头,将她这枚“换了姓”的筹码正式推入各位潜在买家的视野。 为她,更为了凌家未来的联姻铺路。 在那些老爷太太“璇璇真是天仙般的人物,长得如此这般,还是个天才”“不知以后哪家公子有这个福气”的调侃声中,她第一次被迫干了两大杯红酒。 胃里灼烧,心里却一片冰凉。 “砰。” 卧室的门轻轻合上,隔绝了楼下的虚情假意。凌璇把自己摔进了柔软的大床,瞬间就晕睡了过去。 “凌璇,凌璇……” 黑暗中,一个低哑的声音黏腻地钻入耳朵,像湿冷的蛇爬过后颈。 清冷的月光透过窗帘缝隙,像舞台光打在床上,也照亮了女孩一小片雪白透红的脸颊,像黑暗中一颗诱人采撷的果子。 一只属于男性的手伸了过来,带着微颤,拍了拍那发烫的脸蛋。随即攥紧,骨节发白,像在压抑某种翻腾的、破笼而出的决心。 “璇,”他的呼吸粗重,混合着未散的酒气,喷在她的耳廓,“你…能不能只是我的?” 没有回应,或许本就不需要回应。 男人炙热的、带着酒气的吻,慌乱又急不可耐地压了下来。 充满了蛮横的掠夺感。 “唔…” 唇上突如其来的陌生触感和压力,让醉意昏沉的凌璇发出无意识的呜咽。 她下意识地想偏头躲开,手腕却被猛地钳住,固定在身侧。 那吻不再甘于停留在表面,他开始试图撬开她的齿关。另一只手,带着滚烫的温度,急切地探入那件白色礼裙,沿着腰线向上摩挲。 潜意识的警报,尖锐地拉响。 凌璇猛地睁开了双眼! 近在咫尺、因**而扭曲的脸—是凌空! 无限放大的五官,属于兄长的、却充满请略性的气息,以及下半身清晰无比、令人恐惧的抵靠…所有的一切像冰水瞬间浇透全身! “凌空,你疯了吗?!”她尖叫,用尽全身力气猛地一推! 猝不及防的凌空被推得一个趔趄,“疯?对,我是疯了!”他喘着粗气,眼底猩红,”“璇,我们又不是亲兄妹!我喜欢你很久了!” “滚开!恶心!”凌璇趁机翻下床,扑向卧室门,拼命扭动门把手—纹丝不动!竟然从外面被反锁了!是谁?! “来人啊!着火了!!救命啊!!”她不管不顾地大声尖叫,手掌用力拍门,希望能引起楼下任何人的注意。 “别叫了!”凌空再次扑了上来,从后面死死抱住了她,一只手更用力地捂住了她的嘴,几乎让她窒息。他的力气大得惊人,酒精和**燃烧掉了最后一丝理智。“我喜欢你,我们可以在一起的。没人会说什么,凌家…” 恐惧扼住了喉咙。 没有偶像剧的唯美,即使对着这张堪称英俊的脸,凌璇只感受到屈辱与绝望。 她拼命挣扎,手肘向后撞击,双脚乱蹬,试图找到一丝机会。 是花瓶!她的指尖摸到了床头柜上冰冷的硬物—插着向日葵的陶瓷花瓶。 求生的本能在一瞬间压倒了一切。 她几乎是凭着肌肉记忆,猛地抓住花瓶细长的颈部,用尽全身残存的、被恐惧激发的所有力气,朝着身后那颗埋在她颈窝里的脑袋— 狠狠砸了下去! “砰!” 一声闷响,钝重而骇人。 身上的钳制,骤然一松。 凌空发出一声模糊的呻吟,身体晃了晃,沉重地向后倒去,“嘭”地一声砸在地毯上,不再动弹。 世界,瞬间安静了。 只剩下她自己粗重得可怕的喘息声,在黑暗中剧烈地回荡。 不会,死了吧? 凌璇的手里还死死攥着花瓶,全身剧烈颤抖着… “叩、叩、叩。”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三声克制而清晰的敲门声。 “凌璇,你睡了吗?我给你拿了点醒酒汤。” 是傅司予! 是傅司予!是那个一直给她温暖与力量的邻家哥哥。 对,傅家也来了。 凌璇抖着手,哆哆嗦嗦在抽屉里找到了钥匙,连滚带爬地扑到门边,小小的钥匙插了好几次才对准锁孔。 “咔哒。” 门终于开了。 看到傅司予拿着白瓷碗的身影的瞬间,凌璇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 “我杀人了,傅司予。我…我杀人了…” 傅司予被她撞得微微一晃,手中的醒酒汤险些洒出。他的目光迅速掠过室内—少女凌乱、沾有血污白裙,倒地的凌空,以及空气中酒精与血腥的混合气味… 他温和的眼眸骤然收缩,瞬间明白发生了什么。 压抑不住的怒火,从眼底喷涌而起。但他几乎是立刻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楼下的宴会还未散场,满堂宾客非富即贵。这兔崽子要是死在这里,死在凌璇卧室里,她这辈子就彻底毁了。 他大步走到凌空身边,蹲下身,两根手指精准地压在他颈侧动脉上。 几秒后,傅司予紧绷的肩膀微微松弛下来。 “还活着。”他站起身,声音低沉平稳,带着令人安心的力量。他轻轻掰开凌璇紧攥凶器的手,将那沾血的花瓶拿了过来。“凌璇,你想报警吗?” 凌璇木讷地点点头,又突然剧烈地摇头。 是的,凌空没死。该怎么办?要报警吗?告发继兄在为她举办的宴会上企图□□她?一旦闹大,凌家便会沦为一个笑话,妈妈一定会不高兴的。而她的声誉,她好不容易考上的未来…全完了。 傅司予握住她冰冷的肩膀,目光直视她涣散的瞳孔,语速快而清晰:“好,那你记住,是凌空喝多了。来房间探望你时,不小心滑倒,后脑勺撞到了床头柜的尖角。跟你没任何关系,明白了吗?” 凌璇微微点头,眼泪依旧不停地滚落。 “你现在,立刻,去换掉这身衣服,用湿毛巾把脸上、手上沾到的血都擦干净。快!” 凌璇踉跄着冲进浴室。 冰水扑在脸上,让她混乱的大脑稍微清醒了一点。镜子里的人脸色惨白如鬼,眼睛红肿,嘴唇被自己咬出了血印。 巨大的悲哀和无力感席卷了她,让她几乎站不稳,只能用手死死撑住冰冷的盥洗台。 一切打理好后。 傅司予对她使了个眼神。 “叶阿姨,凌叔叔。凌空跌倒了!”房外传来傅司予刻意提高的音量。 声音成功地传了出去。 很快,一阵急促杂乱的脚步声由远至今。 最先冲上来的是叶霜,她甚至提着晚礼裙的裙摆,另一手还捏着半杯香槟。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凌岳沉着脸,几个闻声而来的近亲宾客也紧随其后,堵在了门口。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室内—傅司予正费力地将似乎恢复了些意识的凌空扶到旁边的单人沙发上。 地毯上,是碎裂的花瓶与倾倒的向日葵… “空空!我的天啊!怎么了?怎么会摔成这样?”叶霜声音里的心疼和焦急,真切得几乎要溢出来。 傅司予适时地退开一步,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后怕和镇定:“叶阿姨,您别急。凌空喝多了,想来看看妹妹,没注意倒了的花瓶,滑了一下,后脑勺正好磕到床头柜了。幸亏我送醒酒汤上来,正好撞见。” 他说着,目光转向眼神还有些涣散、正捂着脑袋的凌空,微微眯了眯眼,缓缓地说道:“是吧,凌空?” 凌空一震,目光对上傅司予,又扫过父亲凌岳那张不怒自威的脸,以及一众探究的视线,顿时吓醒了大半。 额角的剧痛和后脑的湿黏,提醒着他刚才发生的的一切。耻辱、后怕、以及对傅司予突然出现的惊疑交织在一起,但他几乎立刻权衡出了利弊。 “额…是,是的。爸,叶姨,我没事,就是不小心…滑了一跤,让大家见笑了。” “这还叫没事!流了这么多血!“叶霜似乎要哭出了,“老公!快!赶紧送医院!千万别脑震荡了,留下什么后遗症。” 叶霜的全部注意力都在凌空身上,那份焦灼和关切,仿佛这才是她十月怀胎生下的亲儿子。 “妈…妈妈…我…”已经换了家居服的凌璇,下意识地拽了拽叶霜的衣角,隐忍的眼眸中泛起泪光,渴望得到一丝来自母亲的、真正的关怀。 叶霜疑惑地回头看了她一眼,作为母亲的直觉让她隐约感到哪里不对劲。但仅仅是一瞬,她立刻转回头,对着凌岳焦急道:“老公!还愣着干嘛!快安排车!” 凌岳沉声吩咐管家去备车,目光严厉地扫过凌空和凌璇,最终落在傅司予身上,语气缓和了些:“司予,今晚多谢你了。” “凌叔叔客气了,应该的。”傅司予得体地微笑。 “凌璇,”叶霜像是才想起这个女儿,头也不回地命令道:“你陪哥哥一起去医院。” “我不去!”凌璇尖锐的声音,显得突兀又异常。 “叶姨,没事。”凌空急忙开口:“司机陪我去就行。凌璇…不会喝酒,人还不舒服,让她休息吧。”凌空说罢,眼神复杂地瞥了一眼凌璇。 一场未遂的侵犯,受害者站在阴影里,却无法发出任何声音。 凌璇死死咬住下嘴唇,身体细密地颤抖着,愤怒和屈辱像毒藤将她的心脏一圈圈缠绕,越收越紧。 她觉得自己,像个被遗弃在冰天雪地里的破烂玩偶。 就在她几乎要被这份无助吞噬时,一只温暖干燥的手,悄悄从身侧伸了过来,精准地握住了她冰凉的手指,紧紧地、用力地攥了一下。 是站在她斜前方的傅司予。 他正对众人,脸上还维持着温和关切的表情,甚至顺势转过身,像是安抚般地,轻轻抱了抱她僵硬的肩膀。 然后,在她耳旁低语道: “别怕。” “有我在。” 第2章 筹码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几乎带着回声,狠狠扇在了刚拆线出院的凌空的面颊上。力道之大,令凌空耳朵里嗡嗡作响。 “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那点龌龊的心思。”凌岳看着刚出院的凌空,眼神中依旧是愤怒。 “爸,我,我没有…” “没有什么?没有精虫上脑,差点侵犯你妹妹?” “她姓韩,她不是我亲妹妹!” “但她已经改姓凌了!”凌岳恨不得给他另外一边脸也来上一巴掌:“既然姓了凌,你就只能把她当作妹妹!凌空,你是缺女人吗?还是精虫蛀空脑子了,凌家就你一个儿子,未来都压在你身上。一个只想着□□那点事、连窝边草都管不住的废物,我怎么敢把公司交给你?!董事会那群老狐狸谁他妈会服你?!” “爸,我…我是真的喜…”凌空试图挣扎,搬出那套自以为是的“深情”。 “喜欢?”凌岳嗤笑一声,眼神冰冷而残忍:“凌空,你现在还没有跟我谈判的筹码。你的一切,都是我给的。我能给你,也能收回。你唯一的任务,就是按照我为你规划的路走,一切以凌氏利益为重!听懂了吗!” “……”所有的话都被堵死在喉咙里。凌空捂着脸的手缓缓垂下,攥紧垂下。 是啊,筹码。 他还没有筹码。 从小到大,他的人生就是一张精密的设计图。上最好的学校,受最严格的教育,结交对家族有利的朋友,一切言行举止都必须符合凌氏继承人的标准。 大一的那年,母亲车祸去世,他甚至没能从巨大的悲伤中缓过神来,父亲就另娶了叶霜。他恨父亲的无情,娶母亲或许只是为了扩张商业版图,母亲的死或许正中他下怀。 只有随之闯进来的凌璇,让他死水般的心晃了一下。她总是怯生生的,像一只受惊小兔,眼神清澈又带着小心翼翼的警惕,那么美,却又那么脆弱,偏偏激得他想破坏、想占有。 巨大的无力感和野心的火苗,在他心底交织燃烧。 他不再反驳,只是深深地低下头:“…听懂了。” “滚出去。”凌岳厌烦地一挥手,转过身,不再看他。 凌空沉默地退出了书房。 走廊的光线昏暗,把他劈成明暗两半。 筹码。 他需要筹码。 要足够强大到让父亲闭嘴、足以掌握自己命运、也能将想要之人牢牢锁在身边的…筹码。 他的眼神彻底沉了下去,掠过一丝狠戾的偏执。 “蹬、蹬、蹬。” 高跟细不紧不慢跟了上来,敲在寂静的走廊里,格外刺耳。 “至于吗,哥?”凌云抱着手臂,斜依在罗马柱上,嘴角挂着嘲弄:“为了那么个玩意,让爸都不高兴了,值吗?” 凌空没回头,声音硬邦邦:“你懂什么。” “我懂哥想要什么呀。”凌云翻了个白眼:“门都‘好心’替你锁了,谁让你…不争气,还能让人开了瓢。哥,你不行啊。” 凌空猛地转身,眼里闪过震惊:“你锁的门?” “不然呢?”凌云歪头,笑得像吐信的蛇,压低声音:“就是不懂哥你看上她什么。她妈都嫌她是拖油瓶,玩玩得了,还认真?可就掉价了。” 凌空眼神一凶,猛地逼近,一把掐住她的下巴,力道大得让她疼得皱眉。 “凌云,”他的声音充满警告;“少他妈在我身后搞小动作。听见没!” 凌云被迫仰头,眼底窜起不服和嫉妒:“哥,我才你的亲妹妹!那狐狸精的女儿能是什么好货?骨子里就贱!装什么清纯!” 楼下传来张妈小心翼翼的询问:“大少爷,二小姐,要茶点吗?” 两人脸上迅速挂起惯常的假平静。 谁都没有注意到,楼梯转角的阴影里,一个身影彻底僵住了。 每一个字,都像毒针扎进心口。 原来,不止一个□□犯。 还有一个递刀锁门、冷眼旁观的帮凶。 真他妈可笑的一家人。 陵璇没有走向前,她慢慢地一步一步退后,融入了黑暗之中,最后飞速地消失在走廊尽头… 她下意识地、凭借着最后一点渺茫的本能,走向这栋宅子里她唯一还残存一丝幻想的地方—母亲叶霜的卧室。 “妈…” “这么晚不睡,又怎么了?魂都丢了的样子。”叶霜刚卸完妆,对着镜子细致地涂抹着精华液,从镜子里看到女儿失魂落魄的样子,好看的眉毛习惯性地蹙着。 凌璇张了张嘴,却觉得喉咙像生锈了一般,发不出声音。她往前走了一步,身体微微晃了一下。 叶霜终于觉察出不对劲,转过身,语气带着一丝的不耐:“说话啊!到底怎么了?” “妈…”一个字,像是干裂的缝隙里挤了出来,“凌空…凌空…那天晚上…他…他想□□我…” 她的话断断续续、破碎不堪,每一个字都耗尽了极大的力气,像将血淋淋的伤口再次撕开,呈送到母亲面前,祈求最后一丝怜悯和保护。 叶霜涂抹的动作猛地顿住。 空气仿佛凝固了几秒。 她脸上的表情急速变幻着,从最初的错愕,到惊疑,最后沉淀为一种极力压抑的慌乱和冰冷的算计。 “璇儿,”她站起来,走到凌璇面前,试图拉女儿的手,“你是不是…吓坏了,做噩梦了?还是误会了什么?那天大家都喝多了,凌空…他可能就是喝醉了,行为有点出格,吓到你了。不是故意的…” 凌璇死寂的眼眸里骤然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她像是第一次看清眼前这个女人:”“误会?他不是故意的?”她的声音颤抖得厉害,“他压在我的身上!撕我的衣服!这能是误会?!” 叶霜被女儿眼中瞬间迸发的痛苦和绝望刺得心虚了一瞬,但立刻,更强烈的自保欲占据了上风。 她抓住凌璇的肩膀,指甲几乎嵌进她的肉里,声音压低却急切,甚至带了一丝哀求的命令: “那你想怎样?!报警吗?!让所有人都来看我们凌家的的笑话吗?!让你凌叔叔怎么想?!你的名字已经加入了凌氏海外的家族信托。凌氏股权也有你一份。走到今天,妈妈都是为了你。为了一点误会,要把这一切毁掉吗?你当初没报警,不也是这样想的吗!” 她摇晃着凌璇的身体,仿佛想把她摇醒:“忍一忍,璇儿,你听妈妈的话,忍一忍就过去了。你就要去上大学了,忍一忍就过去了呀!就当没发生过!为了妈妈,为了我们以后的日子,好不好!算妈妈求你!” “忍一忍…”凌璇重复着这三个字,像是听到了全世界最荒谬的笑话。 她看着母亲脸上真切无比的焦虑和恐惧,但那焦虑不是为了女儿所受的委屈,而是为了她们摇摇欲坠的富贵生活。 最后一丝支撑轰然倒塌。 世界在她面前寸寸碎裂。 她没有哭,也没有闹。所有的声音、情绪都急速地从她身体里抽离。她静静地看着叶霜,眼神里的光一点点、彻底地熄灭了。 “为了你…”她极轻地重复着,嘴角极其缓慢地扯动了一下,形成了一个比哭更难看的、扭曲的弧度,“…好。我知道了。” 她慢慢地、一根手指一根手指,掰开了叶霜抓着她肩膀的手。 动作很轻,却带着一种决绝的、不容置疑的力量。 叶霜僵在原地,看着女儿离开时异常平静却让人发毛的背影,张了张嘴,最终却什么也没能说出来。 一种冰冷的预感,悄然爬上脊背。 又是一个不眠夜。 “霜儿,”他声音低沉,听不出情绪,“你养了一个好女儿。璇儿是有天分的,以后凌氏的发展需要她。虽不是亲生,但我视如己出。女儿大了,是该为她好好物个能匹配我凌家的夫婿了。” 叶霜柔顺地靠近他怀里,仰起脸,眼底漾着恰到好处的水光,声音又软又糯:“老公的心,霜儿怎么会不知道?外头那些个闲言碎语,我从来只当是耳旁风。”她指尖轻轻划过他睡衣的襟口,声音压得更低,带着钩子,“”从高中见到你的第一眼,我这心里,就再装不下别人了。只有一个名字,叫凌岳。 凌岳似乎很受用这番表白,拿起床头柜的手机,快速地操作了几下。 “给你的户头打了点零花钱,一百万。璇儿这次又拿奖,你带她去买点礼物。” 叶霜眼角弯起,迅速瞥了一眼手机屏幕上弹出的入账通知,嘴上却娇嗔道:“既然是老公疼女儿的…那我就不客气啰。”她笑着,指尖却更快地划过屏幕,确认了金额,声音甜得发腻,“我呀,肯定替她好好‘挑选’。” 凌岳低笑一声,手臂揽过她的腰肢,将人带向柔软的大床。 叶霜顺从地陷入羽绒被里,唇边挂着完美的笑意,主动迎了上去。 作为凌岳心头的“白月光”,能嫁进来并牢牢占据这个位置,叶霜自然有一套旁人不及的本事和手段。 夜色渐浓,喘息声起,只是不知这几分真情,几分算计。 此时,凌璇的手机屏幕也亮了。 傅司予的名字后面,跟着一条新信息:「碰个头?」 这一次,她没有犹豫。 指尖在冰冷的屏幕上敲下一个字,发送。 「好。」 第3章 航迹 复旦大学门口有家以特调咖啡闻名的的咖啡店,名约“航迹”。 低沉的蓝调音乐与人们低头的窃窃私语交织,营造出一方与世隔绝的小天地。 此刻的凌璇缩坐在靠窗最里的卡座,像一只寻求角落庇护的受伤动物。面前那杯拿铁,几乎没动。 窗外的世界车水马龙,复旦的学生们三三两两走过,脸上洋溢着与她绝缘的轻松与朝气。 她看着窗外的人流,眼神却是空的。 叶霜的话,无疑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虽然她一直都知道,可真正面对,还是如同直面冰锥,扎穿心脏。 也好,也好。她近乎冷酷地想。 一无所有,才无所畏惧。 “叮咚。” 店门上的铜铃清脆地一响。 傅司予推门走了进来。 他穿着剪裁合体的浅灰色衬衫,袖口随意挽至小臂,露出一截线条流畅的手腕和低调的腕表。 他的出现,吸引了店内不少欣赏的目光。但他浑然未觉,视线一下就捕捉到了那个藏在隐藏角落里的娇小身影。 他走过去,步伐沉稳,在她对面的皮质沙发上坐下。 “抱歉,路上有点堵。”他开口,声音是一贯的温和,但目光在她脸上细致地巡视了一遍。 她,很憔悴。 傅司予的眼底闪过一丝极快的心疼和…一丝不悦,像是自己的心爱之物被粗暴对待,但他什么也没问。 “没关系。”凌璇声音有些沙哑,像是久违说话。 她收回投向窗外的视线,看向他。 傅司予。邻家哥哥傅司予。 因为凌云喜欢他,想着法子举办各种聚会。于是傅司予常常出现在凌家。 也是他,在她刚踏入凌家那个华丽牢笼、惶恐不安时,唯一给过她切实温暖的人。他会给她分析奥数难题的解题思路,会变戏法似的从口袋里拿出她没吃过的进口巧克力,会在凌云故意刁难时,用三两句话不经意地帮她解围。 那份温暖,凌璇记得。是她世界里残存的、微弱的余光。 但也仅是余光了。 看过了母亲的“真心”,现在的她对任何接近都裹上了一层坚硬的、审视的铠甲。 服务生过来,傅司予点了一杯冰滴咖啡,然后看着她几乎没动凉了的拿铁:“再给你换杯热的?” “不用。”凌璇摇摇头,语气有些梳离,“找我到底什么事?” “凌空负责的线控底盘项目,下个月就要发布的新版本,网关设计有一个逻辑缺陷。”傅司予开门见山,声音压得只有俩人才能听清,“极端情况下,非授权指令可以被注入,导致系统错误。” 凌璇的脊背几乎不可察觉地瞬间绷直了。她知道这是凌氏布局智能驾驶的核心项目之一。也是凌空在父亲和董事会面前挣表现、巩固地位的最大筹码。 “你是怎么知道的?” 傅司予没有回答,只是从手机里调出一段对该系统极端情况的动态模拟视频,推到她面前。画面清晰展示了漏洞触发后的连锁反应。 凌璇拿起手机,指尖快速缩放关键代码段,大脑飞速运转,像一台高效的计算机在评估风险等级。 几分钟后,她放下手机,抬眼看他,目光锐利:“这不是常规测试能发现的。你拿到了他们的内部核心测试日志和设计文档?” 傅司予收回手机,不置可否:“来源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筹码,够不够分量让你和我谈一笔交易?” “什么交易?” “一场婚姻。”傅司予的表情平静得如同在讨论天气,“协议婚姻。” 凌璇的心,猛地一沉,但脸上看不出波澜。一夜之间,她从母亲那里学到这世上最残忍的一课:所有关系,归根结底都是算计和利用。 “你的目的是什么?”她跳过所有情绪反应,直指核心。 “傅家需要一场稳定、且能带来协同效果的联姻,安抚内部,对外示强。” 他看着她,目光坦诚得近乎残忍,“我需要一个绝对聪明、清醒且不会纠缠不清的合作伙伴,帮我理清凌氏的技术脉络和内部派系。我需要一双看得懂、并能为我解读的‘眼睛’。” 他顿了顿,观察她的反应,继续加码,每一块砝码都精准地砸在她最痛的地方:“而你,凌璇,你需要一个全新的、足够坚硬的身份护盾,让凌空短期不敢再轻易动你。你需要资源—资金、人脉、商业运作和法律指导。最重要的是,” 他身体前倾的幅度更大了些,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致命的诱惑力,“你需要一个足够高的平台,一个能让你积蓄力量、让你亲手把失去的尊严和应得的一切,连本带利讨回来的机会。让那些轻视你、伤害你、把你当作棋子的人,付出他们最承受不起的代价。输掉他们最在乎的东西,不是吗?” 是的,输掉,才是凌空那种人最痛苦的惩罚。让凌空失去他应以为傲的事业,让凌云失去她高人一等的依仗,让母亲为她短视的选择后悔!这才是最痛的惩罚! 强大自身,夺回控制权,才是她唯一的出路。 咖啡端了上来,傅司予没动。 房间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空气里只有咖啡的香气在无声地流淌。 凌璇的大脑在飞速运转,像一台超频的计算机,疯狂评估着这个方案的每一个变量、风险和执行路径。被点燃的、名为复仇的火焰在她眼底交织。 “为什么是我?”她问出最关键的问题,“只因为我看得懂代码?” “因为你是韩璇。”他看着她,眼神深邃,“是那个十八岁就能在黑帽大会上指出演讲者漏洞的天才少女,是能用代码写出最优雅高效的‘Phoenix’,你是独一无二的。”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落在她依旧苍白且异常倔强的脸上,声音低沉了下去,带着难以言喻的郑重:“而且,把你放在别人身边,我不放心。” 这话里,有几分是对她才华的认可,几分是旧日情谊的残留,几分是男性潜在的占有欲,或许傅司予自己都说不清。 凌璇已无力去分辨着其中的复杂成分。但这至少,比母亲的“爱”更可靠。 “协议。”她清晰地吐出两个字,“既然是协议婚姻,那得有一份协议在先。明确各自的合作任务与利益分配。而且,如果一方想要终止合作关系了,该怎么办?” “只要你想,随时可以离开。在我这,你是自由的,”傅司予还是那副谦谦公子的表情,“至于协议,律师会在三天内准备好初稿。有任何不满意,直接改。” 他向她伸出手:“合作愉快,凌小姐。” 凌璇看着他的手,迟疑了一秒,然后伸出自己冰凉的手,与他一握。 “合作愉快,傅先生。” 联盟,在咖啡的香气里,无声达成。 傅司予的手机屏幕率先亮起。 是凌云发来的消息,语调是精心修饰过的甜腻:「司予哥哥,下周三我生日,在老宅举办派对,你一定要来哦!等你~」后面还跟了个爱心。 来的真是时候。 他把消息给凌璇看了,挑了挑眉。 “看来,邀请函也发到我这里了,”凌璇把自己的手机屏幕也转向傅司予,是叶霜发来的消息,语气带着惯常的、不容置疑的安排: 「璇儿,下周三家里给凌云办生日派对,你准时回来。」 字里行间,平淡得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 傅司予的唇边勾起一抹心照不宣的玩味。 “看来,这第一场戏,舞台已经搭好了。” 他身体向后靠着沙发,姿态放松,眼神锐利地看着她,像是临时起意,又像是蓄谋已久;“既然戏台都搭好了,演员也不好装便服上场。先领个证,再官个宣,合不合适,傅太太?” “没毛病。”凌璇干脆利落地吐出三个字。 计划清晰,目标一致。 婚姻是工具,登场是任务。 傅司予看着她这副随时准备投入战斗的模样,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欣赏,但随即被更复杂的情绪取代。 他微微蹙眉,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打了两下,像在审视一件即将展出的绝世珠宝。 “还缺点什么…” “什么?”凌璇挑眉。 “第一次作为我的太太登场,自然要有配得‘傅太太’这个身份的派头。”他站起身,动作流畅地拿起搭在一旁的外套,“走吧,去置个装。” 半小时后,市中心的顶级奢侈品店内。 训练有素的店员带着八颗牙的标准笑容迎了上来,显然认出了傅司予。 “帮我的未婚妻挑选几套适合重要晚宴的礼服。” “未婚妻”三个字从他口中说出时,凌璇的睫毛微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 店员心领神会,热情地引着凌璇走向vip试衣区。傅司予则慵懒地坐在宽敞的休息区沙发上,手边是店员奉上的手冲咖啡,目光却始终追随着那道纤细的身影。 第一套是一件烟粉色的长款纱裙,轻柔浪漫,穿在凌璇身上,衬得她肤白如雪,像清晨带着露珠的樱花,美丽却易碎。傅司予轻轻摇了摇头,这不符合她即将扮演的角色。 第二套是宝蓝色的丝绒晚礼服,剪裁优雅,气质复古。凌璇走出来时,店员连连称赞其高雅大方。傅司予摩挲着下巴,依旧否决:“太沉稳了,压住了她的灵气。” 第三套是正宫红的露肩鱼尾裙,极具有视觉冲击力,性感明艳。凌璇驾驭得很好,甚至有种反客为主的凌厉美感。傅司予眼中闪过一丝惊艳,但沉吟片刻,还是说:“攻击性强了点,下次或许可以。” 凌璇有些头大,忍不住在心里叹了口气。理工科的她向来不注重穿着,总是体桖裤子长衬衫。这样试衣服,简直比调试代码还要耗费心神。 她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认命般地转身,再次走回了试衣间。 当帘幕第四次拉开时,傅司予那端着咖啡杯的手,顿在了空中。 凌璇身上是一袭黑色礼裙,裹胸式剪裁,完美勾勒出她优美的肩颈线条和纤细腰肢。面料带着细微的光泽,如同暗夜中流动的星河。没有多余的装饰,仅仅依靠精准的立体剪裁和高级面料本身的质感,便营造出一种无声的强大气场。 它既有少女的轻盈,又透出一种超越年龄的冷静与神秘。 纯洁与冷艳,脆弱与力量,在她身上矛盾又和谐地共存。 傅司予的目光像是被磁石吸住,细致地描摹着眼前的景象。店员识趣地悄悄退开少许。 “就是后面的拉链,好像不太好拉到底。”凌璇的脸上掠过一丝窘迫。 “转身。”他的声音比平时低沉了几分。 礼服背后是一条从背部延伸到腰际的隐形拉链。傅司予自然而然地伸出手,微凉的指尖不经意间触碰到她背部细腻的肌肤。 两人似乎都僵了一下。 终于,拉链到位。他的手指却仿佛留恋般,在她光滑的脊背中间停留了一瞬,才缓缓收回,悄悄握紧。 “就这件。” 听到这三个字,凌璇不可闻地舒了口气—这场漫长的“装备调试”总算结束了。 她望向镜中,那个一身黑衣、眼神陌生的自己,仿佛看到了一个即将出征的战士。 好戏,就要开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