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蝉鸣》 第1章 天台 九月的风总带着点不依不饶的热,卷着梧桐叶在教学楼顶打了个旋,又懒洋洋地坠下去。 许清让靠着天台栏杆,校服外套被他松松垮垮搭在肩头,露出里面印着褪色乐队logo的黑色T恤。他指间夹着根没点燃的烟,目光斜斜扫过刚从楼梯口钻出来的人,喉间溢出一声嗤笑:“哟,这不是我们江大学神吗?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居然舍得从题海里爬出来透气?” 江屿白没理他这阴阳怪气的调调,背着半旧的双肩包,径直走到天台另一端的角落。他总是这样,白衬衫的扣子规规矩矩扣到最顶端,鼻梁上架着副细框眼镜,镜片后的眼睛像结了层薄冰,把周遭的喧嚣都隔绝在外。他放下书包,从里面抽出本物理竞赛题集,摊开在膝盖上,仿佛这吵闹的天台只是他专属的移动自习室。 这是他们这个月第三次在天台撞上。前两次许清让带着几个兄弟在这儿吞云吐雾,江屿白就找个最偏的角落看书,两人井水不犯河水,连眼神都没碰过。 直到上周,许清让前阵子揍过的那帮校外混混摸到了学校,把他堵在了天台。拳头带着风声挥过来时,许清让正准备侧身躲开,余光却瞥见江屿白不知何时站到了他身前,手里还捏着那本摊开的习题册,薄薄的纸页被风掀得哗啦响。 “滚开,别碍事!”带头的黄毛恶狠狠地瞪着江屿白,唾沫星子几乎要喷到他脸上。 江屿白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声音平稳得像在解一道再简单不过的公式:“教学楼转角有监控,距离这里十七米。声音传播速度三百四十米每秒,你们动手的动静,大概三秒就能传到值班室。保安从值班室跑过来,最快一分十二秒。”他顿了顿,视线扫过黄毛攥紧的拳头,“而你们打伤我,需要承担的医疗费和刑事责任,比你们今天想讨的‘说法’,麻烦得多。” 那帮人愣在原地,像是第一次见到用物理和法律知识打架的。许清让看着他们脸上从凶狠到茫然,最后变成悻悻的表情,忍不住差点笑出声。黄毛骂骂咧咧地撂了句“走着瞧”,带着人灰溜溜地走了。 天台重归安静,只剩下风扫过树叶的声音。江屿白转过身,弯腰捡起掉在地上的笔,继续低头演算,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 许清让盯着他的背影看了会儿,难得觉得有点不自在。他走过去,踢了踢对方脚边的石子:“喂,刚才……谢了。” 江屿白翻过一页书,笔尖在纸上划出清晰的轨迹:“我只是不想我的解题思路被打断。” 许清让被噎了一下,反倒觉得这人有点意思。他凑过去,看清习题册上密密麻麻的公式和推导过程,吹了声口哨:“学霸,问你个事儿。下周三摸底考,物理最后两道大题……” 江屿白合上书,抬眼看向他。阳光透过镜片,在他眼底投下细碎的光斑,却没什么温度:“我不做有偿辅导,也不帮人作弊。” “谁要作弊了?”许清让从口袋里摸出颗水果糖,剥开糖纸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说,“我是想……让你给我讲讲。”话一出口,他自己都觉得意外——他许清让什么时候求过人讲题? 江屿白沉默了几秒,重新翻开书,指尖点在一道力学题上:“放学后,图书馆三楼。” 那天下午,许清让破天荒地没去后街的台球厅,也没去操场打球。他揣着本皱巴巴的物理书,站在图书馆三楼的自习区门口,看着靠窗坐着的江屿白。少年沐浴在柔和的光里,侧脸线条干净利落,正低头看着书,连翻页的动作都轻得像怕惊扰了空气。 许清让走过去坐下,把书往桌上一放,发出“咚”的一声轻响。江屿白抬眼看他,眼神里没什么情绪。 “来了。”许清让扯了扯嘴角。 江屿白没说话,直接翻开他的物理书,从第一页的错题开始讲起。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得像手术刀划开纸张,每个知识点都拆解得明明白白。许清让本来没抱太大指望,却不知不觉听入了神。他看着江屿白握着笔在草稿纸上演算的手,手指修长,骨节分明,连写字的姿势都透着股规整的劲儿。 窗外的梧桐叶被风吹得沙沙响,夕阳的光慢慢爬过桌面,落在两人交叠的书页上。许清让忽然觉得,这样安安静静的下午,好像也没那么难熬。 等江屿白讲完最后一道题,天色已经擦黑。许清让收拾东西时,发现自己的笔记本上,不知何时被江屿白用红笔圈出了几个易错的公式,字迹清隽,和他的人一样,透着股认真劲儿。 “谢了啊。”许清让把笔记本揣进兜里,语气比刚才自然了些。 江屿白背起书包:“下次别在图书馆发出太大声音。” 两人一起走出图书馆,晚风带着凉意吹过来。许清让缩了缩脖子,看见江屿白的白衬衫领口被风吹得微微晃动。他忽然想起早上天台的事,没头没脑地说了句:“以后再有人找你麻烦,跟我说一声。” 江屿白脚步顿了顿,侧头看他,眼镜片反射着路灯的光:“你?” “怎么,不信?”许清让挑眉,拍了拍胸脯,“哥们儿打架虽然没你算得那么清楚,但揍人还是挺利索的。” 江屿白没说话,只是推了推眼镜,转身朝校门口走去。许清让看着他的背影,觉得这人肯定是不信。他撇撇嘴,跟了上去,嘴里还嘟囔着:“不信拉倒,到时候别求我…… 周末的阳光格外刺眼,许清让骑着辆半旧的摩托车停在江屿白家门口,引擎轰鸣声惊动了楼道里的声控灯。他叼着根没点燃的烟,冲从单元门里走出来的人吹了声口哨:“上车。” 江屿白皱了皱眉,看着那辆除了喇叭不响哪儿都响的摩托车:“不安全。” “放心,”许清让拍了拍车座,“爷的技术,比你解物理题还稳。” 最终江屿白还是坐了上去,白色衬衫的袖口被风掀起,他犹豫了几秒,伸手轻轻拽住了许清让校服外套的后摆。许清让的后背僵了一下,随即嘴角扬起个隐秘的弧度,脚下油门一拧,摩托车像离弦的箭般窜了出去。 他们去的是城郊的旧仓库,许清让常来这儿练滑板。江屿白靠在锈迹斑斑的铁门上,看着许清让在空旷的仓库里腾空、翻转,滑板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少年的身影在光影里跳跃,像团燃烧的火焰。 “喂,学霸,要不要试试?”许清让滑到他面前,额角带着薄汗,笑容张扬。 江屿白摇头:“我不会。” “我教你啊。”许清让不由分说把滑板塞到他手里,“很简单,平衡感而已,你这种学神,肯定一学就会。” 结果江屿白刚站上滑板就摔了个踉跄,幸好许清让眼疾手快扶住他,掌心贴上对方纤细的腰,两人都愣了一下。许清让先松开手,挠了挠头:“呃……循序渐进,循序渐进。” 那天下午,江屿白摔了七八次,膝盖磕出了红印,却没喊过一声疼。许清让看着他抿着唇一遍遍尝试的样子,忽然觉得这朵“高岭之花”摔在地上时,比平时鲜活多了。最后江屿白终于能稳稳滑出两米远,回头看向许清让时,眼里竟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雀跃。 “还行吧?”他问。 许清让笑着点头,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变故发生在月考后。江屿白的名字依旧稳坐榜首,许清让的成绩却突飞猛进,从下游冲到了中游。班主任在班会上特意表扬了许清让,话里话外却暗示他可能作弊,还让江屿白“多注意影响,别被不好的风气带坏”。 许清让当时就炸了,拍着桌子要跟班主任理论,被江屿白按住了手。少年的指尖微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江屿白站起身,平静地看着班主任:“许清让的错题本在我这儿,上面有他每晚演算到凌晨的痕迹。如果这也算作弊,那我愿意和他一起‘作弊’。” 教室里鸦雀无声,许清让看着江屿白挺直的背影,忽然鼻子一酸。他从来不是什么好孩子,打架、逃课、顶撞老师,早就习惯了被人用偏见的眼光看待,可第一次,有人站出来,用最冷静的语气,为他挡下所有质疑。 那天放学,许清让没像往常一样闹着要去打球,只是默默跟在江屿白身后。走到巷口时,江屿白停下脚步,回头看他:“怎么了?” “没什么,”许清让低头踢着石子,声音有点闷,“就是觉得……你挺够意思的。” 江屿白推了推眼镜,夕阳的余晖落在他脸上,柔和了他平日里冷硬的轮廓:“你的物理错题,比上周少了十七道。” 许清让愣了愣,随即笑了。原来这个人,连他错了多少道题都记得清清楚楚。 晚风带着夏末的燥热,吹过两人之间沉默的空气。许清让忽然抬头,撞进江屿白清澈的眼眸里:“江屿白,以后我罩你啊。” 江屿白挑眉:“你确定?” “当然,”许清让拍着胸脯,却在看到对方嘴角那抹极淡的笑意时,心跳漏了一拍。他别过脸,假装看天边的晚霞,“反正……总不能让你一直替我出头。” 巷子里的路灯亮了,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几乎要交叠在一起。他们都没说话,却好像都明白,有些东西,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悄悄改变了。就像这夏末的风,带着燥热,也带着即将到来的,崭新的季节。 第2章 错题本与烟味 秋老虎赖在城市上空不肯走,九月末的午后,阳光把教学楼烤得像个蒸笼。许清让趴在课桌上,耳机线从校服口袋里钻出来,绕着指尖打了个结。讲台前秦岚唾沫横飞地讲着函数,他盯着窗外那棵老梧桐树,看叶子被风吹得翻出灰白的背面,像一群振翅欲飞的蝶。 “许清让!” 一声厉喝砸过来,耳机被猛地拽掉,落在满是涂鸦的桌板上。秦岚手里的粉笔头精准地砸在他额角,留下一小截白痕。 “上课睡觉,还敢听歌?把你昨天的数学作业交上来!” 许清让慢吞吞地直起身,抓抓乱糟糟的头发。他昨天光顾着琢磨江屿白讲的物理题,数学作业早忘到九霄云外。周围传来一阵压抑的低笑,他瞥见前排那个总爱打小报告的女生正偷偷回头,嘴角挂着得意的笑。 “没写。”许清让扯了扯嘴角,语气漫不经心。 “没写?”秦岚气得脸色发青,“你是不是觉得自己成绩烂到底就无可救药了?我看你就是故意拖班级后腿!”她顿了顿,目光扫过教室后排,“江屿白,把你的作业给我看看。” 江屿白应声起身,把作业本递过去。那本子干净得像刚从书店买回来,字迹工整得如同打印体,每道题的步骤都写得清清楚楚。秦岚拿着他的作业本,语气瞬间缓和下来,甚至带了点赞许:“看看人家江屿白,同样是学生,差距怎么就这么大?许清让,你要是有江屿白一半用功,也不至于……” 后面的话许清让没听清,他盯着江屿白坐下去的背影,那人背脊挺得笔直,仿佛连衣角都透着股一丝不苟的劲儿。许清让忽然觉得有点烦躁,不是因为秦岚的训斥,而是刚才那瞬间,他清晰地意识到自己和江屿白之间隔着的,好像不只是成绩表上的排名。 下课铃一响,许清让抓起书包就往外冲,却被秦岚叫住:“给我站住!今晚把作业补完,明天早上交到我办公室,不然就叫家长!” 他没回头,脚步踉跄地冲出教学楼,后背的汗把T恤洇出一片深色。操场边的香樟树投下浓密的阴影,他靠在树干上,摸出烟盒抖了抖,却发现里面只剩最后一根烟。打火机“咔嚓”响了两声,火苗在风里摇摇晃晃,他猛吸了一口,呛得咳嗽起来。 “学校禁止吸烟。” 一个清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许清让手忙脚乱地把烟摁灭在鞋底,转身看见江屿白站在不远处,背着书包,手里还拿着一本厚厚的习题册。 “你怎么在这儿?”许清让把烟蒂塞进裤兜,有点不自然地别过脸。他不喜欢江屿白看见自己这副样子——像个被全世界嫌弃的坏学生。 “等你。”江屿白走到他面前,目光落在他额角那截粉笔灰上,“你的数学作业。” “关你屁事。”许清让梗着脖子,语气冲得像只炸毛的猫。 江屿白没生气,只是从书包里拿出一个浅蓝色的笔记本,递过来:“这是我整理的数学错题集,你可以参考。” 许清让愣住了。那笔记本封面干干净净,边角都没卷,显然是精心保管过的。他迟疑地接过来,翻开第一页,上面用不同颜色的笔标注着知识点、易错点,甚至还有解题思路的备注。字迹依旧是清隽的,却比作业本上多了几分随意,偶尔有几处用红笔圈出的地方,旁边画着小小的问号,像是当时也卡壳过。 “你……”许清让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一直以为江屿白这种学神,做题从来都是一帆风顺,从不会像他这样磕磕绊绊。 “我不是天才。”江屿白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这些题我也错过很多次。”他顿了顿,补充道,“你昨天问的物理题,刚上高一时我第一次做,错得比你还离谱。” 许清让捏着笔记本的手指紧了紧,纸页边缘硌得手心有点痒。他忽然想起昨晚在图书馆,江屿白讲题时,阳光落在他睫毛上,投下一小片阴影。那时候他觉得这人像块冰,现在却发现冰下面,好像藏着不为人知的温度。 “谢了。”许清让把笔记本塞进书包,声音有点闷,“不过数学作业我自己会补。” 江屿白点点头,没再坚持:“晚自习我在教室,有不会的可以问我。” 那天晚上,许清让破天荒地没去网吧。他坐在空荡的教室里,摊开数学课本,旁边放着江屿白的错题集。窗外的月光透过窗户,在习题册上洒下一片银辉。他对着一道函数题抓耳挠腮,铅笔头在草稿纸上画了又擦,直到纸页起了毛边,才终于算出个像样的答案。 他抬头看向教室后排,江屿白还在做题,台灯的光晕勾勒出他专注的侧脸。许清让忽然觉得,这样安静的夜晚,好像也没那么难熬。 补完作业时已经快十点,教学楼的灯大多都灭了。许清让收拾东西时,不小心碰掉了桌角的水杯,“哐当”一声在寂静的走廊里格外刺耳。他刚想弯腰去捡,就看见江屿白已经走了过来,比他先一步拾起水杯。 “谢……” 话没说完,走廊尽头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伴随着粗声粗气的笑骂。许清让心里咯噔一下,听出是上次被他揍过的黄毛,身后还跟着几个人,手里拿着钢管,在地上拖出刺耳的声响。 “许清让,可算让老子逮着你了!”黄毛脸上带着疤,眼神凶狠,“上次在天台让你跑了,今晚看谁还能帮你!” 许清让把江屿白往身后拉了拉,压低声音:“你先走,从楼梯那边走。” 江屿白没动,只是皱了皱眉:“他们有五个人,手里有武器。” “废话,我看得出来!”许清让推了他一把,“别在这儿添乱,快走!” 黄毛已经带人冲了过来,钢管带着风声砸向许清让的后背。他侧身躲开,顺手抄起旁边的拖把,劈头盖脸地砸过去。许清让打架向来没章法,全凭一股狠劲,但对方人多,手里还有家伙,没几下他的胳膊就挨了一下,疼得他龇牙咧嘴。 混乱中,他看见江屿白不知何时跑到了走廊中间的消防栓旁,正伸手去掰那个红色的灭火器。许清让心里一惊:“你干什么!” 话音未落,江屿白已经拔掉了灭火器的保险销,对着冲在最前面的黄毛按下了压把。白色的干粉瞬间喷涌而出,呛得黄毛等人连连后退,咳嗽不止。 “消防法第二十八条,任何单位、个人不得损坏、挪用或者擅自拆除、停用消防设施、器材。”江屿白的声音透过弥漫的干粉传过来,依旧冷静得不像话,“但紧急情况下,用于正当防卫,应当免责。” 许清让看得目瞪口呆,他这辈子都没想过,有人能用灭火器和消防法打架。黄毛等人被呛得睁不开眼,骂骂咧咧地扶着墙往外跑,跑之前还撂了句“你们给我等着”。 走廊里终于安静下来,只剩下白色的干粉慢慢沉淀。许清让看着江屿白手里还握着的灭火器,忽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笑得肩膀都在抖。 江屿白放下灭火器,拍了拍身上的干粉:“很好笑?” “不是,”许清让笑得直不起腰,“我就是觉得……你这人太他妈有意思了。”他走过去,看见江屿白的眼镜片上蒙了一层白霜,像落了场小雪,忍不住伸手替他摘了下来,用校服袖子胡乱擦了擦。 指尖碰到对方温热的耳廓时,两人都顿了一下。许清让的心跳莫名快了半拍,他飞快地把眼镜塞回江屿白手里,转身去收拾地上的狼藉,假装没看见对方微微泛红的耳根。 “你胳膊没事吧?”江屿白忽然问。 许清让这才感觉到胳膊上的疼,刚才肾上腺素飙升没觉得,现在缓过劲来,疼得他龇牙咧嘴。他撩起袖子,胳膊上青了一大块,还渗着点血丝。 “小意思。”他嘴硬道。 江屿白没说话,从书包里翻出一个小药箱——那是他常备的,因为小时候总在实验室不小心被仪器划伤。他拿出碘伏和棉签,拉着许清让的胳膊,小心翼翼地替他消毒。 棉签碰到伤口时,许清让疼得倒吸一口凉气,却没躲开。他看着江屿白低垂的眼睫,灯光在他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动作轻柔得不像平时那个冷冰冰的学神。药箱里飘出淡淡的酒精味,混着江屿白身上干净的皂角香,奇异地钻进许清让的鼻腔。 “以后别跟他们硬拼。”江屿白的声音很轻,“他们不值得。” 许清让“嗯”了一声,忽然觉得胳膊上的疼好像没那么难忍了。他看着江屿白认真的侧脸,鬼使神差地说了句:“那你呢?你刚才也挺危险的。” 江屿白包扎的动作顿了顿,没抬头:“你帮我挡过天台的麻烦,我总不能看着你被打。” 原来他还记得。许清让心里忽然涌上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像被温水泡过的糖,慢慢化开来,甜丝丝的。 两人收拾好东西走出教学楼时,月光正好。秋风吹过操场,带着草木的清香。许清让背着书包,走在江屿白身边,忽然想起下午那本错题集,忍不住问:“你怎么会有时间整理那种东西?” “高一时整理的。”江屿白说,“那时候刚升学,不太适应,整理错题能让我静下来。” 许清让愣了愣,他从来没想过,像江屿白这样的学神,刚上高一时也会有不适应的时候。他一直以为这人天生就该站在金字塔顶端,永远从容,永远冷静。 “喂,”许清让忽然停下脚步,“下次……下次我请你吃饭吧。就当……谢你帮我解围,还有那本错题集。” 江屿白抬头看他,月光落在他眼睛里,亮得像落了星子。他沉默了几秒,轻轻“嗯”了一声。 许清让的心跳又漏了一拍,他别过脸,假装看天上的月亮,嘴角却忍不住往上扬。晚风带着凉意吹过来,吹起他额前的碎发,也吹起江屿白校服的衣角。两个少年的影子被月光拉得很长,几乎要交叠在一起,像一首未完待续的诗。 回到家时,许清让把江屿白的错题集小心翼翼地放进书包最里层,又翻出自己那本皱巴巴的笔记本。他看着上面歪歪扭扭的字迹,忽然觉得,或许有一天,他的本子也能像江屿白的那样,整整齐齐,写满认真的痕迹。 他走到窗边,看着楼下空荡荡的街道,路灯亮得像一串星星。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是江屿白发来的消息,只有简单几个字:“伤口别碰水。” 许清让盯着那行字看了很久,手指在屏幕上敲了半天,才回了个“知道了”。放下手机时,他忽然觉得,这个有点凉的秋天,好像也没那么难熬了。 第二天早上,许清让把补好的数学作业交到秦岚办公室,意外地没再被训斥。秦岚看着他胳膊上的绷带,皱了皱眉,却没多问,只是让他以后按时交作业。 走出办公室时,他在走廊上遇见了江屿白。对方刚从老师那里拿了新的竞赛报名表,看见他,点了点头。 “作业交了?” “嗯。”许清让点头,忽然想起昨晚的约定,“中午去吃那家牛肉面怎么样?我知道有家店味道特正。” 江屿白想了想,点头:“好。” 阳光透过走廊的窗户照进来,落在两人身上,暖洋洋的。许清让看着江屿白转身离开的背影,忽然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悄悄改变。就像这秋天的风,虽然带着凉意,却也藏着破土而出的,崭新的希望。 他摸了摸书包里那本浅蓝色的错题集,指尖传来纸张温热的触感,心里忽然踏实了很多。或许,和江屿白做朋友,也不是什么坏事。至少,以后的数学课,好像不用再趴着睡觉了。 许清让咧开嘴笑了笑,转身朝教室走去。走廊里回荡着他轻快的脚步声,像一串跳跃的音符,敲打着这个秋意渐浓的早晨。 第3章 你不是坏学生 秋阳穿过香樟树叶的缝隙,在地面投下斑驳的光影。许清让站在教学楼门口,脚尖无意识地踢着一块小石子,目光频频瞟向楼梯口。 “等谁呢?”李鑫勾住他的肩膀,这人头发染得枯黄,是平时总爱跟在许清让身后起哄的兄弟,“不去打球?” “不去了。”许清让拨开他的手,语气淡淡,“有点事。” 李鑫撇撇嘴,带着几个人嬉笑着走了。许清让看着他们的背影,忽然觉得那些插科打诨的吵闹,像隔着一层玻璃,模糊又遥远。 楼梯口传来轻微的脚步声,江屿白背着书包走了下来。他刚去办公室交了竞赛报名表,白衬衫的领口一丝不苟,袖口扣得严严实实,眼镜片后的目光扫过许清让时,没什么温度,像掠过一片无关紧要的风景。 “走了。”许清让咧嘴一笑,率先朝校门口走去,刻意忽略了那瞬间的疏离。 江屿白跟在他身后,两人并肩走在洒满阳光的路上,距离始终保持着半臂远。许清让叽叽喳喳地说着话,从操场新换的篮球架,说到后街那家新开的游戏厅,江屿白大多时候只是沉默,偶尔从鼻腔里发出一声极轻的“嗯”,像怕惊扰了什么。 “就是这家。”许清让在一家挂着“老马家牛肉面”招牌的小店前停下脚步。店面不大,几张油腻的木桌东倒西歪,墙上贴着泛黄的菜单,空气里弥漫着浓郁的牛肉汤香,混着点烟火气的呛人味。 江屿白的眉峰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目光扫过门口堆积的煤球和黏腻的地面,没说话。 “别看店小,味道绝了。”许清让拽着他的胳膊往里走,力道带着不容拒绝的熟稔,“老板,两碗牛肉面,加肉加蛋!” 老板应了一声,铁锅里的汤“咕嘟咕嘟”地冒着泡,升腾的热气模糊了窗户上的玻璃。两人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许清让脱下校服外套搭在椅背上,露出里面那件洗得发白的乐队T恤,江屿白则依旧端正地坐着,背脊挺得笔直,仿佛坐在什么高级餐厅里。 “你平时都吃什么?”许清让托着下巴看他,“总不能顿顿啃面包吧?” “食堂。”江屿白言简意赅,视线落在窗外,对周遭的嘈杂恍若未闻。 “食堂那玩意儿能吃?”许清让不满地咂咂嘴,“除了白菜就是萝卜,我宁愿啃泡面。” 江屿白没接话,目光落在街角卖气球的老人身上,五颜六色的气球在风里轻轻摇晃,他的眼神没什么波动,像在看一幅与己无关的静物画。 “喏,给你。”许清让从口袋里摸出颗水果糖,剥开糖纸递过去,“柠檬味的,醒神。” 江屿白看着那颗裹着透明糖纸的柠檬糖,指尖动了动,最终还是接了过来,指尖相触的瞬间像碰了冰,迅速缩回。他把糖放进校服口袋,没说谢谢,仿佛只是接过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东西。 许清让假装去看老板下面,耳根却悄悄红了。他刚才好像有点太热络,热络得像在贴一块捂不热的冰。 牛肉面很快端了上来,粗瓷大碗里盛着琥珀色的汤,上面飘着翠绿的香菜和大块的牛肉,油星在阳光下闪着光。许清让拿起筷子,迫不及待地嗦了一大口面,烫得直呼气,脸上却露出满足的笑。 “快吃,凉了就不好吃了。”他含糊不清地说。 江屿白拿起筷子,动作斯文地夹起一块牛肉,慢慢放进嘴里。牛肉炖得很烂,带着浓郁的酱香,汤里还透着股淡淡的中药味,是他没尝过的味道。 “怎么样?”许清让眼巴巴地看着他。 江屿白咀嚼的动作顿了顿,点点头:“尚可。” “什么叫尚可啊,”许清让不满地咂咂嘴,“这可是我吃过最好吃的牛肉面!” 他说着,把自己碗里的荷包蛋夹到江屿白碗里:“给你,我不爱吃蛋黄。” 江屿白看着碗里的荷包蛋,又看了看许清让嘴角沾着的汤汁,眉头微蹙,最终还是没说什么,用筷子把荷包蛋拨到一边,继续吃面,仿佛那是块无关紧要的配菜。 吃完面,许清让抢着付了钱,老板笑着说:“小伙子,你朋友看起来斯斯文文的,跟你不像一路人啊。” 许清让愣了愣,随即笑道:“谁说的,我们好着呢。” 江屿白没说话,只是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射着阳光,让人看不清他眼底的情绪。 走回学校的路上,许清让忽然想起什么,从书包里掏出个东西递给江屿白:“给你的。” 是一个黑色的笔袋,上面印着复杂的公式图案,看起来有点老旧,边角都磨破了。 “我哥以前用的,”许清让挠挠头,“他说这笔袋招财,当年就是用它考上重点大学的。我留着也没用,给你吧。” 江屿白看着那个笔袋,手指轻轻拂过上面磨破的边角,没接:“不用。” “哎呀,拿着吧,”许清让硬塞到他手里,“反正放我那儿也是积灰。再说了,你帮我那么多忙,我总得表示表示吧。” 江屿白握着那个笔袋,布料粗糙的触感传来,像带着某种灼人的温度。他看着许清让故作潇洒的背影,薄唇紧抿,最终还是把笔袋放进了书包,没说谢谢。 下午的物理课,秦岚在讲台上讲着牛顿运动定律,许清让破天荒地没睡觉,而是拿出笔记本,认真地记着笔记。他的字还是歪歪扭扭的,但一笔一划都很用力,偶尔遇到不懂的地方,会偷偷瞟向江屿白,对方总能在他看过来的瞬间,递过一个写着关键词的小纸条,字迹清隽,不带任何多余的情绪。 下课铃响时,许清让看着自己记满笔记的本子,忽然有种不可思议的感觉。他好像……真的能听懂物理课了。 “这道题,”江屿白忽然开口,声音清冷,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受力分析错了。” 许清让凑过去,看着江屿白用红笔在他的笔记本上画出受力示意图,指尖划过纸面的触感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错辨的权威感。 “这里应该是摩擦力向上,”江屿白的声音很低,没有起伏,“你把方向搞反了。” “哦,对哦,”许清让恍然大悟,“我怎么没想到。” 他看着江屿白认真的侧脸,阳光透过窗户落在他的睫毛上,投下一小片阴影。这人专注的时候,身上的冷意好像淡了些,却依旧带着一种生人勿近的距离感。 晚自习时,教室里很安静,只有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和偶尔的翻书声。许清让趴在桌上,对着一道数学题愁眉苦脸,草稿纸上画满了乱七八糟的线条。 “这里,”一只手忽然伸过来,指尖点在他的草稿纸上,力道不重,却带着某种穿透力,“辅助线应该这样画。” 许清让抬头,看见江屿白不知何时坐到了他旁边的空位上,手里还拿着自己的习题册。 “你怎么过来了?”他惊讶地问。 “那边吵。”江屿白言简意赅,目光落在他的草稿纸上,没有多余的情绪,“这道题,用勾股定理就能解。” 他说着,拿起笔,在许清让的草稿纸上画出一条辅助线,清晰的线条把复杂的图形分割成两个简单的直角三角形,动作干脆利落,像在拆解一道精密的仪器。 “你看,这样一来,已知条件就能用上了。”江屿白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让人信服的力量。 许清让盯着草稿纸看了半天,忽然茅塞顿开:“对啊!我怎么没想到!” 他拿起笔,飞快地演算起来,笔尖在纸上划过的声音,和江屿白那边的写字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奇妙的平衡。 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教室里的灯一盏盏亮起,暖黄色的光晕笼罩着埋头苦读的少年们。许清让算完最后一步,长长地舒了口气,转头看向江屿白,对方正在做一套物理竞赛题,眉头微蹙,神情专注,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他和那些复杂的公式。 “江屿白,”许清让忽然开口,“你以后想考哪个大学?” 江屿白抬了抬眼,镜片后的目光平静无波:“A大。” “A大啊……”许清让摸了摸下巴,A大是国内顶尖的学府,以他现在的成绩,简直是天方夜谭。 江屿白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淡淡道:“还有两年。”语气里听不出鼓励,更像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 许清让愣了愣,随即明白过来,江屿白是在说,还有两年时间,一切都有可能。他看着对方清澈却疏离的眼眸,忽然觉得心里那点自卑和怯懦,好像被这直白的冷静驱散了不少。 “那我也努努力,”许清让咧嘴一笑,露出两颗小虎牙,“争取跟你考去一个城市。” 江屿白没说话,只是低头继续做题,仿佛没听见这句话,只有微微泛红的耳根,泄露了一丝不寻常。 晚自习结束的铃声响起时,许清让正拿着一本英语单词书,对着上面的单词愁眉苦脸。江屿白收拾好书包,站在他旁边等他,身姿笔挺,像一株沉默的白杨。 “走吧。” “等等,”许清让拉住他的胳膊,“这个单词怎么读?” 江屿白低头看了看,是“constellation”,星座的意思。他张开嘴,清晰地念了一遍,声音低沉悦耳,却没什么情绪起伏,像词典里的标准发音。 许清让跟着念了几遍,总觉得发音别扭,忍不住抱怨:“英语这玩意儿,比物理还难。” 江屿白没说话,只是从书包里拿出一个小小的录音笔,按下录音键,又念了一遍那个单词,然后把录音笔递给许清让,动作干脆,没多余的话:“回去多听几遍。” 许清让看着那个黑色的录音笔,心里忽然涌上一股暖流。他把录音笔小心翼翼地放进书包,笑道:“谢了,学霸。” 两人一起走出教学楼,夜晚的风带着凉意,吹得人精神一振。操场上还有几个打篮球的男生,篮球撞击地面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明天周六,”许清让忽然说,“要不要跟我去个地方?” 江屿白看了他一眼,目光里带着审视:“哪里?” “保密,”许清让神秘兮兮地笑了笑,“保证让你大开眼界。” 江屿白沉默了几秒,像是在权衡利弊,最终点了点头:“好。” 走到校门口,许清让忽然想起什么,从书包里掏出那个旧笔袋,塞到江屿白手里:“差点忘了,这个你一定得拿着。” 江屿白看着手里的笔袋,又看了看许清让认真的眼神,最终还是点了点头,捏紧了笔袋,指尖泛白:“好。” 许清让这才满意地笑了,转身朝家的方向跑去,跑了几步,又回过头冲江屿白挥了挥手:“明天见!” 江屿白站在原地,看着他消失在街角的背影,手里握着那个温热的笔袋,指尖传来粗糙的触感。他没挥手,也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站着,直到那背影彻底消失,才转身离开,步伐依旧沉稳,背影在路灯下拉得很长,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孤冷。 回到家,江屿白把那个笔袋放进自己的书桌抽屉里,和他常用的那个崭新的笔袋放在一起,中间隔着一道明显的缝隙。他拿出许清让送的柠檬糖,剥开糖纸放进嘴里,酸酸甜甜的味道在舌尖蔓延开来,像极了那个总是吵吵闹闹,却又带着莫名温度的少年。 他打开台灯,拿出物理竞赛题集,却怎么也静不下心来。脑海里总是浮现出许清让吃面时沾着汤汁的嘴角,还有他说“争取跟你考去一个城市”时,眼里闪烁的光芒。 江屿白叹了口气,揉了揉眉心,强迫自己把注意力集中到题目上。可笔尖在纸上划过,却总是不自觉地写出“constellation”这个单词。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户,洒在书桌上,照亮了少年紧抿的薄唇和微微波动的眼尾。或许,这颗总是试图靠近的小太阳,真的能在他冰封的世界里,凿开一道缝隙。 周六早上,许清让骑着他那辆半旧的摩托车,准时出现在江屿白家门口。江屿白背着书包走出来,穿着一件简单的白色T恤和牛仔裤,没戴眼镜,露出了干净的额头和清亮的眼睛,少了镜片的遮挡,那份冷意似乎淡了些,却依旧带着疏离感。 “你没戴眼镜?”许清让惊讶地问。 “度数不高,平时看书才戴。”江屿白说着,坐上了摩托车后座,双手规矩地放在身侧,没碰许清让的衣角。 许清让的心跳莫名快了一拍,他干咳了一声,发动摩托车:“坐稳了。” 摩托车穿梭在清晨的街道上,风拂过脸颊,带着草木的清香。许清让能感觉到身后的人始终保持着距离,像隔着一层无形的屏障,却又真实地坐在那里,让他觉得安心。 他们去的是城郊的一个天文台,建在一座小山的山顶上。许清让停好摩托车,指着不远处那座白色的圆顶建筑,得意地说:“怎么样,没骗你吧?” 江屿白看着那座天文台,眼神里终于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快得像错觉:“还行。” “什么叫还行啊,”许清让不满地嘟囔,“这可是全市唯一的天文台。” 江屿白没接话,只是径直朝天文台走去,步伐轻快了些,像被什么吸引了。 天文台的管理员是个头发花白的老人,看见他们,笑着说:“两个小伙子,来看星星啊?” “是啊,”许清让笑着说,“我朋友喜欢这个。” 老人带着他们参观了天文台的望远镜,巨大的白色望远镜指向天空,像一只窥探宇宙的眼睛。老人给他们讲了很多关于星座和星系的故事,江屿白听得格外认真,时不时提出几个问题,语气里带着难得的专注,和老人相谈甚欢,暂时卸下了那份拒人千里的冷意。 许清让坐在旁边的椅子上,看着江屿白眉飞色舞的样子,忽然觉得,这个平时冷冰冰的学神,此刻像个得到了心爱玩具的孩子,眼睛里闪烁着从未有过的光芒。原来再冷的冰,也有自己的熔点。 中午,他们在天文台附近的一家小饭馆吃饭,许清让点了一桌子菜,全是江屿白喜欢吃的清淡口味。江屿白看着满桌子的菜,又看了看许清让,对方正埋头扒饭,好像只是巧合。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这些?”江屿白忍不住问,语气里带着一丝探究。 “猜的呗,”许清让含糊不清地说,“看你平时吃饭挺清淡的。” 江屿白没说话,只是默默地夹了一口青菜,心里那层坚冰,好像又融化了一点。 下午,他们躺在天文台后面的草地上,看着天上的云卷云舒。许清让枕着胳膊,嘴里叼着一根草,哼着不成调的歌。江屿白侧躺着,看着他的侧脸,阳光洒在他脸上,勾勒出清晰的轮廓,他的眼神依旧清冷,却多了几分柔和。 “江屿白,”许清让忽然开口,“你说,宇宙这么大,会不会有另一个地球?” 江屿白想了想:“有可能。根据德雷克方程,银河系中可能存在智慧生命的星球数量,大约在1000到1亿之间。”语气客观,像在做学术报告。 “哇,这么多啊,”许清让惊叹道,“那他们会不会也像我们一样,在草地上晒太阳?” 江屿白笑了笑,是极淡的那种,像冰面折射的光:“也许吧。”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只有风吹过草地的沙沙声。许清让忽然转过头,撞进江屿白清澈的眼眸里:“江屿白,谢谢你。” “谢我什么?” “谢谢你……愿意跟我出来。”许清让的声音有点低,“以前,大家都觉得我是坏学生,没人愿意跟我待这么久。” 江屿白看着他,认真地说:“你不是坏学生。”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让人信服的力量。 许清让愣了愣,随即笑了,笑得像个孩子。 夕阳西下时,他们骑着摩托车往回走。金色的余晖洒在两人身上,把影子拉得很长。许清让忽然放慢了车速,轻声说:“江屿白,跟你待在一起,挺舒服的。” 江屿白没说话,只是几不可察地往他身边靠了靠,风掀起他的衣角,扫过许清让的后背,带着一丝微凉 第4章 下次再还 许清让趴在课桌上,望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发呆。他的校服外套袖口磨出了毛边,露出里面洗得发白的旧T恤。物理课本摊在面前,纸页卷了角,上面还留着江屿白用红笔标注的重点,字迹清隽,和这破旧的课本格格不入。 赵芳华的药快吃完了,昨天去药店问过,最便宜的那种也要三十多块。他周末去工地搬砖挣的钱,除去买菜和水电费,剩下的刚好够买药。晚自习后想去给赵芳华买点她爱吃的软糕,看来又要落空了。 “许清让,这道题你来解一下。”秦岚的声音在讲台上传来,带着惯有的严厉。 许清让猛地回过神,抬头看见黑板上写着一道复杂的力学综合题。他站起身,抓了抓头发,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校服上的破洞,眼神下意识地瞟向江屿白。 江屿白坐在座位上,背脊挺得笔直,面前摊着崭新的习题册,是许清让只在书店橱窗里见过的精装版。对方目光落在书页上,仿佛没察觉到他的求助。许清让心里一沉,想起昨天下午李鑫起哄时,他为了面子,拍着江屿白的肩膀说“学霸,借我抄抄作业呗,回头请你吃冰棍”,当时江屿白的脸色瞬间冷了下来,拂开他的手,声音像淬了冰:“自己做。” 其实他哪有钱请冰棍。那句话说出口时,他看见江屿白盯着他磨破的鞋帮,眼神里有他读不懂的情绪。 “怎么,不会?”秦岚的声音带着嘲讽,“我就说你上次成绩进步是侥幸吧,果然还是烂泥扶不上墙。” 周围传来低笑,许清让的脸涨得通红。他攥紧拳头,指甲嵌进掌心,正想说“我会”,却听见江屿白清冷的声音响起:“秦老师,这道题步骤复杂,我来演示吧。” 江屿白走上讲台,粉笔在黑板上划过,留下清晰的解题步骤。他的声音不高,却透过雨声传到每个角落。许清让望着那道清瘦的背影,心里像被什么堵住了——这人明明还在生气,却还是在这种时候站出来。 江屿白讲完题回到座位,全程没看他一眼。许清让坐下时,带倒了桌角的铁皮文具盒,里面只有两支快没墨的笔和半块橡皮,哐当声在安静的教室里格外刺耳。 下课铃响时,雨下得更大了。许清让把课本塞进洗得褪色的帆布书包,犹豫着要不要道歉,却看见江屿白已经背着双肩包走出教室,步伐很快。 “清哥,去网吧?”李鑫凑过来,晃了晃手里的伞。 “不去了。”许清让摇摇头,他得赶紧回家帮赵芳华收衣服,漏雨的窗台总把晾着的衣物弄湿。 “还惦记那书呆子?”李鑫撇撇嘴,“跟他混有什么意思?上次看见他用的钢笔,那牌子可贵了……” 许清让没说话,抓起墙角那把伞骨断了一根的旧伞,快步追了出去。 “江屿白!”他在楼梯口抓住对方的胳膊,雨水顺着伞沿滴在江屿白干净的袖口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昨天是我不对,”许清让喘着气,雨水打湿了他的刘海,“我不该说那种话,也没钱请你吃冰棍……” 江屿白转过头,眼镜片蒙着水汽。他挣开许清让的手,声音冷得像冰:“我没生气。” “你明明就有!”许清让急了,“你从昨天就不理我,晚自习还换座位……” “我只是觉得,”江屿白打断他,语气平淡却带着疏离,“我们不是一路人。” 许清让愣住了,像被泼了盆冷水。他看着江屿白崭新的运动鞋,再看看自己脚上补过的旧鞋,喉咙发紧:“就因为我穷?” 江屿白没回答,转身走进雨里。他的伞很大,遮住了大半个身子,不像许清让手里这把,总要抬手按住翻卷的伞面。 许清让站在原地,旧伞被风吹得东倒西歪。他看着江屿白的背影消失在雨幕里,心里空荡荡的,比昨天工地搬砖后的酸痛更难熬。 那天下午,许清让没直接回家。他绕到菜市场后面,在垃圾桶旁捡了几个塑料瓶,塞进书包。雨越下越大,他蹲在墙角避雨,书包里的塑料瓶硌着后背,像一块块冰。 赵芳华总说,人穷不能志短。可刚才江屿白的眼神,像在告诉他,有些距离,不是靠志气就能填补的。 天黑透了才回家。老旧的平房里,赵芳华正坐在小板凳上,借着昏暗的灯光择菜,咳嗽声一阵接一阵。“小让回来啦?”赵芳华抬头笑,眼角的皱纹挤在一起,“锅里给你留了红薯粥。” “奶奶,药还够吃吗?”许清让放下书包,帮她捶背。 “够呢,别总惦记这个。”赵芳华拍拍他的手,“今天冷,快趁热喝粥。” 粥是稀的,红薯只有小块。许清让喝着粥,忽然想起江屿白碗里的荷包蛋——那天在牛肉面店,他把自己碗里的蛋夹给对方,其实是因为赵芳华牙不好,他总把蛋留给赵芳华,早就习惯了不吃蛋黄。 吃完晚饭,他揣着仅有的几张零钱出门,想给赵芳华买软糕。路过那家“老马家牛肉面”,看见江屿白站在屋檐下,手里拿着一把伞,似乎在等人。 许清让下意识想躲,却被对方看见了。江屿白的目光落在他手里攥皱的零钱上,又移到他沾着泥点的裤脚。 “你怎么在这?”许清让别过脸,声音发闷。 “等人。”江屿白的回答很简短,目光却停在他冻得发红的手上。 冷风吹过,许清让打了个寒颤。他揣紧零钱,转身想走,却听见江屿白说:“我妈……张丽婷让我给你这个。” 对方递来一个保温桶,还带着温热。许清让愣住了,接过来打开,里面是热气腾腾的排骨汤,飘着几块炖得软烂的排骨。 “她说……看你昨天淋雨,怕你着凉。”江屿白的声音有点不自然,眼神飘向别处。 许清让捏着保温桶的手微微发抖。他知道这不是张丽婷的意思——江屿白根本不会随便提同学去家里。桶里的排骨炖得很烂,是适合赵芳华吃的那种。 “谢谢。”他低头看着排骨汤,热气模糊了视线。 “嗯。”江屿白应了一声,转身走进雨里,伞柄握得很紧。 许清让抱着保温桶站在原地,直到江屿白的背影消失,才快步往家走。路过软糕摊时,他犹豫了一下,还是买了两块,用剩下的钱给赵芳华买了最便宜的润喉糖。 回到家,赵芳华喝着排骨汤,眼眶红红的:“这是谁给的?太破费了。” “同学家做的,多了喝不完。”许清让撒了谎,帮她把排骨挑出来,“您多吃点。” 夜里,许清让发起高烧。迷迷糊糊中,他看见赵芳华摸黑找药,不小心打翻了水杯。他想爬起来,却浑身无力,只能听见赵芳华焦急的叹息。 不知过了多久,他感觉有人用凉毛巾擦他的额头,动作很轻。睁开眼,朦胧中看见江屿白坐在床边,手里拿着退烧药,眉头皱着,眼神里有他从未见过的慌乱。 “你怎么来了?”许清让的声音沙哑。 “张丽婷说你没去送作业,让我来看看。”江屿白的声音有点抖,把药递过来,“快吃了。” 许清让接过药,就着温水吞下。黑暗中,他听见江屿白说:“对不起,下午我说的话……” “没事。”许清让打断他,“我知道你是好意。” 江屿白没说话,只是帮他掖了掖被角。被子上有淡淡的皂角香,是江屿白身上的味道。 第二天早上,许清让醒来时,烧已经退了。桌上放着赵芳华热好的粥,旁边压着一张纸条,是江屿白的字迹:“物理笔记在你书包里,赵芳华的药我问过医生,按说明书吃就行。” 书包里果然有本新笔记本,上面抄满了物理笔记,最后一页还夹着五十块钱,用回形针别着。 许清让捏着那张钱,忽然想起江屿白昨天湿透的袖口,还有他总穿的那件白衬衫——其实洗得很勤,只是保养得好,看起来总像新的。 他把钱小心地收起来,准备下次找机会还回去。然后翻开笔记本,在第一页写下:“欠你一次排骨汤,以后一定还。” 周一上学,许清让提前半小时到了教室。江屿白坐在座位上,晨光落在他崭新的习题册上,反射出柔和的光。 “这个给你。”许清让把一个布包放在桌上,里面是赵芳华连夜绣的平安符,针脚有点歪,却是她最拿手的手艺。 江屿白抬起头,看着那个用红绳系着的布包,眼神里带着惊讶。 “赵芳华绣的,”许清让挠挠头,“她说能保平安,比你那个钢笔上的挂件灵。”他见过江屿白笔袋上挂着的金属挂件,亮晶晶的,一看就很贵。 江屿白拿起平安符,指尖拂过上面歪歪扭扭的针脚,忽然笑了,是极淡的那种,像冰面融化时的微光:“谢谢。” “那五十块钱……” “先欠着。”江屿白打断他,把平安符放进笔袋,和那个金属挂件挂在一起,“等你下次挣钱了再还。” 许清让愣住了,随即笑了出来。原来这人什么都知道。 窗外的雨停了,阳光透过云层照进来,落在两人交叠的课本上。许清让看着江屿白认真做题的侧脸,忽然觉得,有些距离或许从来不存在——比如此刻,他们都在为了往前走而努力,只是走的路不同而已。 他拿出那本卷了角的物理课本,在江屿白标注的重点旁,一笔一划地写下解题步骤。字迹依旧潦草,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认真。 赵芳华说过,日子是熬出来的。或许和江屿白的这段交情,也是如此。 第5章 我不爱吃甜的 秋末的阳光透过海宁一中的玻璃窗,在试卷上投下细碎的光斑。许清让捏着笔的手指微微收紧,额角渗出细汗。物理试卷最后一道大题的图在眼前晃来晃去,像只张牙舞爪的怪物——这题型江屿白上周刚给她讲过,可此刻脑子里只剩一团乱麻。 他偷偷抬眼,斜前方的江屿白正低头写字,笔尖划过试卷的声音轻得像春蚕啃叶。阳光落在他挺直的鼻梁上,眼镜片反射出一点冷光,侧脸的线条在监考老师踱步的阴影里忽明忽暗。 许清让忽然想起昨天傍晚,赵芳华坐在昏黄的灯下缝补他磨破的袖口,针脚歪歪扭扭,却扎得很密。“考不好也没关系,”赵芳华咳嗽着说,“咱们尽力就好。”可他知道,那叠放在桌上的贫困生补助申请,需要成绩单上的进步来撑腰。 手心的汗洇湿了卷面,他用力抹了把脸,强迫自己回忆江屿白画辅助线的样子。铅笔在草稿纸上画了又擦,纸页起了毛边,终于在交卷前五分钟,算出了那个眼熟的答案。 收卷铃声响起时,许清让的心跳得像擂鼓。他看着江屿白从容地放下笔,试卷叠得整整齐齐,忽然觉得喉咙发紧——这人永远像台精密的仪器,从不会像他这样兵荒马乱。 “最后一题的第三问,”走出考场,江屿白忽然开口,声音里没什么情绪,“你用的动量定理?” 许清让愣了愣,点头。 “可以用能量守恒,”江屿白的脚步没停,“步骤能少两步。” 许清让“哦”了一声,心里有点发闷。他知道江屿白不是故意打击,可这话像根细针,轻轻刺破了他刚松下来的那口气。 走廊里挤满了对答案的学生,李鑫拽着他的胳膊喊:“清哥,最后物理大题你蒙的啥?我直接写了个‘略’!” “别闹。”许清让拨开他的手,目光越过人群,看见江屿白被几个同学围住问问题,他站在中间,微微垂着眼,说出来的解题思路清晰得像说明书。 “你看他那装样儿,”黄溯撇撇嘴,“不就是成绩好点吗?” 李鑫附和道“就是就是,不就是成绩好吗?有什么了不起的?” 许清让没接话。他想起上周晚自习,江屿白把他叫到空荡的楼梯间,手里捏着他错得离谱的练习册。“这里,”对方的指尖点在一道错题上,力道不轻,“受力分析错了三次,你到底有没有听?” 那天的月光很暗,江屿白的声音冷得像冰,可许清让却注意到,他指尖沾着点红墨水——是帮自己批改错题时蹭上的。 成绩公布那天,许清让是被李鑫拽着去看公告栏的。红榜前挤得水泄不通,他踮着脚在中间区域找自己的名字,心脏快要跳出嗓子眼。 “找到了!许清让,物理62!”李鑫的大嗓门炸开,“我操,你牛逼啊!” 许清让的眼睛有点发涩。62分不算顶尖,却是他熬了无数个夜晚换来的。他顺着榜单往上看,江屿白的名字牢牢钉在第一栏,物理满分,后面跟着一串刺眼的红勾。 “可以啊,”一个清冷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比上次进步了15分。” 许清让转身,看见江屿白站在阴影里,手里拿着瓶矿泉水。阳光从他身后照过来,勾勒出清瘦的轮廓,倒显得没那么冷了。 “还……还行。”许清让挠挠头,忽然想起什么,从书包里掏出个布包,“给你的。” 是赵芳华做的芝麻饼,用油纸包着,还带着余温。“赵芳华说谢谢你帮我讲题。” 江屿白看着那包饼,没接。公告栏前有同学看过来,窃窃私语里带着点异样的调子——谁都知道,家境优渥的江屿白,和靠补助过活的许清让,像是活在两个世界。 许清让的手僵在半空,脸上有点发烫。他正要把饼收回来,江屿白却接了过去,塞进书包:“谢了。” “放学一起走?”许清让脱口而出,说完又觉得唐突。 江屿白看了眼手表:“我要去竞赛班。” “哦。”许清让有点失落,却听见对方补充道,“七点半,校门口等你。” 那天晚上,许清让在校门口的路灯下站了十分钟。江屿白背着竞赛书包走出来时,他正蹲在地上数蚂蚁。“这儿。”他抬头笑,露出两颗小虎牙。 两人并肩往家走,影子被路灯拉得老长。江屿白忽然从书包里拿出个笔记本:“物理错题集,你看看。” 许清让接过来,翻开发现里面夹着张纸条,是他上次问的那道大题,江屿白用红笔写了两种解法,第二种正是他说的能量守恒,旁边标注着“步骤更简”。 “你怎么知道我会错这个?”许清让惊讶地问。 “猜的。”江屿白的声音很轻,“你总爱把简单问题复杂化。” 许清让看着他的侧脸,忽然觉得这人的高冷像层薄冰,一戳就破。他想起赵芳华说的,人心都是肉长的,再冷的人,也有热的时候。 走到岔路口,许清让停下脚步:“我家就在前面。” 江屿白点头,忽然从口袋里掏出个东西塞给他——是块巧克力,包装纸闪着银光,一看就不便宜。“竞赛班发的,”他别过脸,“我不爱吃甜的。” 许清让捏着那块巧克力,手心发烫。他知道江屿白在撒谎——上次在便利店,他亲眼看见对方盯着巧克力货架看了很久。 “那我走了。”许清让攥紧巧克力,转身跑进巷子。 跑了几步,他回头看见江屿白还站在路灯下,身影被拉得孤孤单单。许清让忽然喊:“江屿白,下次考试,我争取物理上80!” 江屿白没回头,只是抬手挥了挥,动作快得像错觉。 回到家,赵芳华正坐在灯下剥花生,见他回来,笑着说:“考得不错吧?看你高兴的。” 许清让把巧克力塞给她:“老师奖的,您尝尝。” 赵芳华捏着那块精致的巧克力,眼眶有点红:“我们小让出息了。” 许清让没说话,翻开江屿白给的错题集。月光透过窗棂照在纸上,那些清隽的字迹仿佛活了过来,在他心里铺成一条路,通往某个明亮的地方。 他忽然明白,考试考的不只是成绩,还有勇气——承认差距的勇气,追赶别人的勇气,以及……相信自己能变好的勇气。而这些勇气里,藏着江屿白没说出口的温柔,像这秋夜的月光,沉默,却明亮。 第6章 搭档 (上午第二节课铃刚响,秦岚抱着一摞实验报告走进教室,阳光斜斜地落在她的教案上,粉笔盒里的白色粉笔码得整整齐齐。她将报告放在讲台边缘,推了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目光扫过全班) 秦岚:“昨天布置的动量守恒预习笔记,我看了大家的提交情况——整体不错,但有个问题很集中:很多同学把‘系统合外力为零’这个条件漏掉了。许清让,你来说说,为什么这个条件不能少?” (许清让从座位上起身,校服袖口因为洗得频繁有些发皱,但他腰背挺得笔直,像是站在领奖台上) 许清让:“因为动量守恒的本质是‘力的时间累积效应’。如果系统受到外力,比如摩擦力,力会改变动量——就像推一个箱子,没人推时它动量不变,一推就动了,动量肯定变了。所以必须强调‘合外力为零’,这是守恒的前提。” (他话音刚落,后排传来一声轻嗤,江屿白转着笔,笔帽在桌面上敲出轻响) 江屿白:“说得挺全,可上周作业里,你算反冲运动时,把火箭喷出的燃气动量方向标反了——理论一套套,实际做题还不是错?” (教室里有同学低头偷笑,许清让的耳尖微微发红,但眼神没闪躲) 许清让:“是错了,但我订正了三次。(拿起桌角的错题本晃了晃)这里写着:反冲时,喷出物动量与主体动量方向相反,就像枪会后座,道理一样。倒是你,江屿白,(翻开自己的笔记本)你上次算弹性碰撞,把‘动能守恒’当成所有碰撞都适用,忘了非弹性碰撞会有能量损失——理论也没吃透吧?” (江屿白转笔的动作顿住,秦岚适时抬手示意安静) 秦岚:“很好,有讨论才有进步。现在我们结合实验,看看动量守恒到底怎么回事。(从讲台下拿出两个等大的钢球,放在斜槽轨道末端)大家看,这两个球质量相同,我让左边的球从高处滑下,撞击右边静止的球——注意观察碰撞后两球的运动状态。” (钢球撞击的瞬间发出清脆的“叮”声,右边的球被撞得滚出老远,左边的球几乎停在原地。全班发出低低的惊叹) 秦岚:“许清让,你来分析这个现象里的动量变化。” 许清让:“左边的球原来有动量,碰撞后没了;右边的球原来动量为零,碰撞后有了动量——总动量没变,这就是守恒。” 江屿白:“那要是换成一个大球撞小球呢?(突然站起来)比如用铅球撞乒乓球,动量还守恒吗?” (秦岚眼睛一亮,示意他上来操作。江屿白拿起一个铅球模型,轻轻碰了下乒乓球,乒乓球瞬间弹飞) 江屿白:“你看,铅球几乎没动,乒乓球却飞了——这时候总动量好像全跑到小球上了,这也算守恒?” 许清让:“(快步走到讲台前)因为铅球质量比乒乓球大得多,它的速度变化非常小,不是没动量变化,是我们肉眼看不出来。(拿起粉笔在黑板上写公式)假设铅球质量是1000克,乒乓球是1克,铅球碰前速度1米/秒,碰后速度0.999米/秒,乒乓球速度就能达到1000米/秒——算出来总动量还是1000克·米/秒,一点没少。” (他写公式时,粉笔在黑板上划出清晰的轨迹,连等号都画得格外工整。江屿白盯着黑板上的数字,突然没了声音) 秦岚:“非常好!这就是动量守恒的精髓——(敲了敲黑板)它不看物体大小,只看‘质量×速度’的总和。现在,我们把实验升级。(拿出带刻度的轨道)请两位同学上来,记录碰撞前后的速度,我们用数据说话。” (许清让和江屿白同时举手,秦岚笑着指了指他们) 两人走到讲台前,许清让负责按秒表,江屿白负责读刻度。第一次碰撞,钢球从30厘米处滑下,碰撞后右边的球滚到29厘米——几乎相等。第二次换用不同质量的球,数据出现差异,两人弯腰核对时,肩膀不经意碰到一起,又同时后退半步,引得全班笑起来。 许清让:“(指着轨道刻度)这里有磨损,读数要减0.5厘米。” 江屿白:“(点头)我刚才没注意,难怪算出来差了0.1。” (两人并肩站在轨道旁,阳光透过窗户落在他们身上,把影子拉得很长,终于不再是交叉的锐角) 【课间十分钟——意外的和解】 (许清让刚要走出教室,江屿白突然从后面叫住他,手里捏着一个笔记本) 江屿白:“喂,你的错题本借我看看。” 许清让:“(挑眉)你不是说我基础差吗?” 江屿白:“(耳根发红)我是说……你订正的思路挺清楚。(把笔记本往他怀里一塞)这是我整理的动量守恒题型,里面有反冲运动的微分解法——你不是卡在这里了吗?” (许清让翻开本子,发现每道题旁边都画了受力分析图,比课本还详细。他抬头时,正对上江屿白假装看走廊的眼神) 许清让:“谢了。周末竞赛辅导,第三题的卫星变轨问题,你能再讲一遍吗?” 江屿白:“(转身就走,声音飘过来)老地方,七点半,去晚了没位置。” (许清让看着他的背影,低头发现本子最后一页画着一个简笔画:两个小人站在黑板前,一个举着公式,一个拿着粉笔,旁边写着“动量守恒,谁也别想多占”) 【下午延伸课堂——动量守恒的“现实战场”】 (秦岚播放火箭发射视频,巨大的轰鸣声里,火箭冲破云层) 秦岚:“这是我国最新的长征火箭,它的推进原理就是动量守恒——靠喷出燃气获得反作用力。许清让,你来分析火箭升空时的动量变化。” 许清让:“火箭的燃料燃烧后,变成高温燃气高速喷出,燃气有向下的动量,火箭就获得向上的动量。(拿起粉笔在黑板上画箭头)这里要注意,火箭的质量在不断减小,所以不能用固定质量公式,得用积分算总动量。” 江屿白:“(突然举手)那如果火箭中途燃料泄漏,动量还守恒吗?” (全班安静下来,秦岚示意许清让回答) 许清让:“(沉吟片刻)泄漏的燃料和火箭还是一个系统,只要没受到外力,总动量依然守恒。但泄漏会导致推进力下降,这是工程问题,不是物理原理问题——就像我们算碰撞时,不考虑声音损耗,只看核心守恒。” 秦岚:“(鼓掌)非常到位!物理模型就是要抓住主要矛盾。现在,我们分组讨论:为什么花样滑冰运动员旋转时,收臂会转得更快?这和动量守恒有什么关系?” (许清让和江屿白被分到一组,两人凑在一起画图,江屿白画受力分析,许清让标动量方向,笔尖偶尔碰到一起,又触电似的分开,却没人再挪开凳子) 江屿白:“(指着图)这里的角动量守恒,其实是动量守恒的旋转版本。” 许清让:“(点头)就像我们刚才的钢球碰撞,只是把直线运动变成了圆周运动。” (两人同时抬头,相视一笑,像是解开了一个藏了很久的结) 【课后小结——从公式到人心的守恒】 (放学铃响,秦岚看着收拾书包的学生们) 秦岚:“今天我们不仅学会了动量守恒公式,更看到了一个道理:(拿起两个钢球)就像这两个球,碰撞时会有力的作用,但最终总动量不变。人和人之间的争论、较量,也该如此——(把钢球放在一起)不是非要争个输赢,而是要在碰撞中找到平衡,共同进步。” (许清让背着书包走出教室,江屿白从后面追上来,把一个信封塞给他) 江屿白:“竞赛报名表,我帮你报上了。(快步下楼)周末七点,别迟到!” 许清让打开信封,里面是两张报名表,他的名字旁边,江屿白用铅笔写了“搭档”两个字。夕阳把教学楼的影子拉得很长,两个少年的身影逐渐靠近,最终重叠在一起——就像动量守恒的公式,分开时各有方向,合起来始终如一。 (教室里,秦岚看着黑板上的公式,伸手擦掉了“许清让”和“江屿白”旁边的红叉,换成了两个并排的对勾。粉笔灰在阳光里飞舞,像无数个守恒的动量,在时空中静静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