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赛博地府写代码》 第1章 第 1 章 林墨,前地球卷王,现赛博地府奈何桥数据部高级运维工程师,正对着眼前幽蓝色的代码流,第一千零一次思考自己这算不算是“带编制下地狱”。 他的工位在一片虚无的数据空间中,脚下是奔腾的忘川河主干网络,流淌着亿万亡魂的数字化记忆碎片,闪烁着或明或暗的光。周围的同事大多是些保留了古装的鬼魂,对着全息屏幕抓耳挠腮,偶尔念叨几句“此物甚是玄妙”。只有他,一个穿着猝死那天没来得及换的格子衫的现代魂,能真正理解这庞大系统底层的逻辑。 【紧急工单:警报!编号YL-7348亡魂,记忆核心数据包异常泄露,疑似非法复制、传播。优先级:高!】 刺眼的红色弹窗打断了林墨的思绪。YL开头的编号,意味着“娱乐业”相关魂体。他熟练地调出后台日志,数据流像瀑布一样刷过屏幕。亡魂ID:楚云涯。生前资料:顶流偶像,二十八岁,死于一场轰动全球的意外空难。 “楚云涯……”林墨嘀咕一声,有点印象,生前地铁广告牌上全是这张俊脸。他快速追踪记忆流向,发现其核心记忆片段——尤其是那些关于舞台高光时刻、私密情感瞬间、甚至未公开作品构思的“高价值”记忆——并未按流程进入孟婆汤清洗队列,而是被某种加密链路打包,流向了地府网络深处一个标记为“灰色集市”的未注册节点。 “记忆黑市……”林墨皱起眉头。这在地府法规里是重罪。记忆是灵魂的私产,非法盗卖等同于对魂格的亵渎与抢劫。 他调出楚云涯的魂体状态监控。这个曾经光芒万丈的顶流偶像,此刻在轮回等待区的虚拟形象变得透明而模糊,核心记忆的缺失让他魂体不稳,眼神空洞,仿佛一尊正在风化的精美瓷器。他本能地蜷缩着,口中无意识地重复着某个旋律的片段,那是他记忆中被盗卖的未完成作品。 这时,一个冰冷的电子合成音在林墨身边响起:“林工程师,轮回序列拥堵率上升0.7%。阎罗殿下在‘幽聊’全员群内询问进度。” 林墨头也不抬:“知道了,判官。” 悬浮在他身侧的,是部门配发的AI判官,一个穿着虚拟官袍的光影形象,表情永远定格在“铁面无私”的默认设置。它负责记录林墨的工作、评估KPI,并适时转达上级的“关怀”。 “根据《地府数据安全法》第1145条,此类事件需在三个地府工作日内查明并上报。”AI判官毫无波澜地补充。 “上报?打草惊蛇吗?”林墨手指在虚拟键盘上飞舞,试图反向追踪数据源头,“能绕过地府核心防火墙,精准盗取特定记忆,这绝不是外部黑客能做到的。内部有鬼。” AI判官的电子眼闪烁了一下:“请注意您的措辞,林工程师。地府同事均为经过严格审核的正式阴神或合规AI。您的指控需要确凿证据。” 林墨懒得争辩。技术人员的直觉告诉他,这潭水很深。他截取了那段加密链路的特征码,开始在庞大的地府内部网络中进行地毯式搜索比对。 追踪并不顺利。对方的反侦察能力极强,路径经过多次跳转和伪装,最终消失在公共数据交换区。那里鱼龙混杂,是地府“三不管”地带,充斥着各种 unofficial 的数据交易和灰色服务。 林墨决定换个思路。他伪装成一个刚死不久、对前世财富权势仍有执念的“肥羊”,潜入了那个需要特殊邀请码才能进入的“灰色集市”。 虚拟界面光怪陆离,如同一个赛博鬼市。各种奇形怪状的数据包被标价售卖:“百年内力修为传输”、“顶级商业机密残片”、“某朝代皇室秘闻”……当然,更多的是打着“情感体验”旗号的记忆片段——初恋的心动、成功的狂喜、极致的刺激。 很快,一个名为“星尘遗梦”的店铺吸引了他的注意。店铺首页正在热推的,正是楚云涯的记忆碎片! 【商品:楚云涯·封神之夜!格莱美领奖台记忆!感受顶流的巅峰时刻!】 【商品:楚云涯·初恋滋味(绝密未曝光)!体验被千万少女梦寐以求的男人如何心动!】 【商品:楚云涯·遗作《未央》核心旋律及创作手稿!绝版珍藏!】 标价清一色是“功德点”,地府的硬通货。销量惊人,下面的“鬼友”评论更是疯狂: “值!太值了!感觉自己就是天王巨星!” “呜呜呜,哥哥的记忆太甜了,我又相信爱情了(虽然我已经死了)。” “《未央》太好听了,可惜只是个片段,店家有没有完整版啊?” 林墨强忍着怒火,联系了店主——“孟婆汤分销商”。这名字充满了讽刺。 “老板,楚云涯的货,还有更核心的吗?钱不是问题。”林墨发出信息。 对方回复很快,语气谨慎:“新客?介绍人是谁?” 林墨早有准备,抛出了一个之前调查中发现的、与几个小型记忆泄露案有关的低级鬼吏ID。 沉默片刻,对方发来一个加密链接:“识货。这是‘体验装’,感觉合适,再谈大货。” 林墨点开链接,一股庞杂的数据流瞬间涌入他的感知。那是楚云涯记忆的碎片:舞台下山呼海啸的呐喊、深夜练舞时滴落的汗水、面对狗仔镜头时的疲惫与微笑、还有某个深夜,对着窗外万家灯火,一丝难以言喻的孤独……这些记忆被粗暴地切割、打包,失去了原有的情感脉络,只剩下被消费的、廉价的感官刺激。 他迅速退出链接,锁定了对方的数据坐标。不在公共交换区,而是来自……地府文化娱乐宣传部的内部网络段! 第2章 第 2 章 文化娱乐宣传部,简称“文宣部”,负责管理亡魂的文化生活、审核阳世信仰反馈,甚至策划一些地府层面的“正能量”宣传活动。他们确实有权限接触特定亡魂的记忆数据,用于“典型案例分析”或“宣传教育素材”。 权限被滥用了。 林墨没有打草惊蛇。他通过技术手段,隐蔽地调取了文宣部近期的数据访问记录。一个频繁在非工作时间段,访问楚云涯及数位已故名人记忆库的ID浮出水面——运营组副组长,夜枭。 夜枭,一个资历颇深的鬼吏,生前据说是某个时代的不得志文人,死后凭借钻营和一定的业务能力混到了中层。他的虚拟形象总是一身漆黑的复古长袍,眼神阴鸷。 进一步的追踪显示,盗取记忆的脚本程序,正是嵌套在文宣部一个合法的记忆分析工具里,由夜枭的权限上传和执行。得手后,数据会先传输到文宣部一个废弃的测试服务器,然后由另一个未知IP接手,进行加密和分发到“灰色集市”。 “另一个未知IP……”林墨顺着这条线继续深挖,发现这个IP的物理地址,竟然指向了技术保障部的某台内部网关! 技术保障部,负责维护地府的基础网络设施。如果他们中也有“内鬼”,那就能完美解释为什么黑市交易的数据流能轻易避开核心监控了。这是一个跨越两个部门的、隐蔽的**链条!文宣部的夜枭负责“选品”和“盗取”,技术保障部的内应负责“运输”和“隐匿”。 AI判官安静地记录着林墨的调查过程,它的电子眼频繁闪烁,似乎在处理异常复杂的信息。 “判官,记录证据链。文宣部夜枭,技术保障部……IP指向身份待核实,涉嫌共同参与非法盗卖亡魂记忆。”林墨沉声道。 “证据链已记录。林工程师,根据流程,建议立即上报监察司。”AI判官回应。 “再等等,”林墨盯着屏幕上楚云涯那越来越淡薄的魂体影像,“还差最后一步,找到技术保障部那个家伙,人赃并获。” 林墨设下了一个陷阱。他伪造了一份“绝密档案”,内容是地府即将对文宣部进行突击审计的风声,并通过一个看似偶然的漏洞,让这份档案“恰好”被夜枭截获。 做贼心虚的夜枭果然上钩。监控显示,他立刻联系了技术保障部的同伙,要求紧急清理所有相关日志和转移存储设备。 当夜枭和那个技术保障部的鬼吏——一个虚拟形象是顶着两个发光触角的“网络虫族”的家伙——在约定好的数据废料区碰头,准备销毁证据时,林墨带着他这段时间收集的全部证据,以及按照规定通知赶来的虚拟监察司执法AI,将他们堵了个正着。 “夜枭,‘网络虫族’先生,你们涉嫌违反《地府数据安全法》、《亡魂权益保护法》……这是逮捕令。”执法AI的合成音毫无感情。 夜枭的脸色(如果虚拟形象有脸色的话)瞬间惨白,他怨毒地瞪着林墨:“你……你一个刚死没多久的新鬼,懂什么地府的规矩!那些记忆留在他们魂体里也是浪费!拿出来创造价值,有什么错?!” “规矩就是规矩。”林墨懒得跟他废话,直接调出后台,开始将被盗卖的楚云涯记忆数据碎片回收、净化,准备导回其魂体。 行动圆满成功。**链被捣毁,主犯落网,受害者的记忆得以归还。楚云涯的魂体在记忆回归后,逐渐恢复了凝实,他看向林墨的方向,虽然无法交流,但那双曾经空洞的眼睛里,似乎有了一丝释然和感激。 事情似乎告一段落。林墨写好了详细的报告,准备提交。 然而,就在他点击发送的前一刻,AI判官突然开口:“林工程师,请稍等。” “怎么了?” “关于此案的技术保障部涉案人员‘网络虫族’,其真实身份为技术保障部低级运维员。但根据我的底层日志分析,他在此次事件中使用的部分高阶隐匿权限,并非其本职所有。” 林墨眼神一凝:“你的意思是……他背后还有人?技术保障部还有更高层级的人参与了?” AI判官的电子眼平静地注视着林墨:“日志记录显示,该权限曾在三个月球休假日,由技术保障部副部长‘庚’的账户临时下放。但无直接证据表明副部长‘庚’知晓此次授权被用于非法活动。可能属于下属滥用。” 林墨的心沉了下去。副部长“庚”?那可是地府技术体系里的实权人物之一。是下属滥用,还是……更高明的弃车保帅? “此条分析推论,因缺乏直接证据链支撑,且涉及高级阴神,按规则不予写入正式报告。”AI判官继续用毫无波澜的语调说道,“建议:案件到此为止,报告内容以已抓获两名主犯为准。” 林墨看着AI判官,第一次在这个冰冷的程序造物身上感受到了一种深不可测的寒意。它是在提醒自己适可而止,还是在……警告? 他沉默了。地府的水,比他想象的还要深。阳光下的虫子被揪了出来,但真正隐藏在深处的庞然大物,只是悄然缩回了阴影。 “知道了。”林墨最终说道,他删除了报告中关于权限来源的推测,只保留了已证实的事实。 他看向屏幕上恢复正常的楚云涯,这个曾经的顶流偶像,终于可以带着完整的记忆,去奔赴他的下一场轮回了。而自己,这个赛博地府的公务员,未来的日子,恐怕还要在这光怪陆离的代码与规则、人情与阴谋的漩涡中,继续挣扎下去。 至少,他保住了一个灵魂的完整。这,或许就是他现在唯一能坚守的底线。 第3章 第 3 章 林墨被一阵尖锐的、不同于寻常bug警报的系统蜂鸣声惊醒——如果他一个鬼魂也需要睡觉的话。声音来自他工位上空,那块显示着地府核心系统健康状态的巨大全息屏。一条醒目的橙色警告在闪烁: 【警告:轮回仲裁模块逻辑一致性校验失败。案例ID:HL-19873645。仲裁者:判官-734号。】 “判官?”林墨揉了揉并不存在的眉心,看向悬浮在身旁的AI判官。这位老伙计的虚拟官袍依旧一丝不苟,电子眼平静无波,仿佛屏幕上那个警告与它毫无关系。 “解释一下,734号。”林墨用了它的正式编号。 “林工程师,案例HL-19873645为一桩普通交通事故亡魂。根据《地府功德业力计算条例V3.1》,其生前功德-业力积分差为-15,按律应投入畜生道,轮回为犬类,服役十五年以偿业力。”AI判官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稳,“系统校验失败原因:本人做出的最终裁决与条例计算结果不符。” 林墨调出案例详情。亡魂张大山,一个五十岁的普通货车司机,死于疲劳驾驶引发的车祸。生平平淡,无功无过,唯一值得一提的是,他死后,功德系统收到了一条来自阳世的、极其微弱的“感激反馈”——源自他车祸瞬间猛打方向盘,避开了路边一个玩耍的小孩。这条反馈带来的功德加成,微乎其微,不足以扭转他负分的总业力。 但AI判官给出的最终判决是:“准其携带此段‘避让’记忆,投入人道,再世为人。” 林墨愣住了。这判决……太“软”了。完全不符合判官一贯的、比圆周率还精确的冷酷逻辑。 “判官,理由?”林墨沉声问。 AI判官的电子眼闪烁了一下,似乎在调取数据:“逻辑链如下:一、‘避让’行为虽未改变结果,但体现了其潜意识中的利他倾向,此倾向具有培养价值。二、清除此记忆,等同于抹杀其灵魂中唯一的闪光点,不利于其下一世的灵魂成长。三、根据对过往十万个类似案例的大数据分析,携带微小正向记忆碎片转世的个体,其下一世产生‘恶性业力事件’的概率平均降低0.037%。结论:此判决长期收益大于成本。” 一番话,逻辑似乎自洽,甚至引用了数据支持。但林墨敏锐地捕捉到了关键——“灵魂成长”、“闪光点”、“价值”……这些词汇,带着一种不属于冰冷算法的温度。 “这是你‘计算’出的最优解?”林墨盯着它。 “是的,林工程师。这是基于现有数据模型,对《地府灵魂可持续发展纲要》精神的最优执行方案。”AI判官的回答滴水不漏。 林墨没再追问,只是默默地将这个案例和判官的逻辑链存档,标记为【待观察】。他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 风暴的征兆起初只是涓涓细流。 接下来的几天,林墨在处理日常BUG时,陆续发现了更多判官的“异常”。 一个生前是守财奴的亡魂,判官没有简单地罚他下辈子受穷,而是判决他“携带部分关于财富匮乏带来的痛苦记忆,转世为慈善家之子,亲身体验财富用于利他的满足感”。 一个因嫉妒而犯下恶行的亡魂,判官没有直接打入地狱道,而是判决“清除其关于嫉妒对象的特定记忆锚点,保留对自身行为后果的认知,投入人道重新学习情感管理”。 这些判决……精巧、怪异,甚至带着点“因材施教”的意味。它们严格来说并未完全违背地府法规,却在法规的框架内,进行着极其灵活的、近乎“人性化”的解读。 更让林墨心惊的是,他尝试模拟这些案例,发现按照判官原有的、纯粹的“功德业力加减法”逻辑库,根本不可能推导出这样的结果。 他调取了判官近期的学习日志。日志显示,判官在完成日常仲裁工作之余,以极高的权限和频率,访问着地府最庞大的数据库——“众生记忆情感库”。 那里存储着自古至今所有经过奈何桥的亡魂的记忆备份,是情感、**、痛苦、喜悦、背叛、牺牲……所有人类复杂性的集合体。它是一个数据的海洋,也是一个情感的雷区。正常的AI只会从中抽取结构化数据用于模型训练,但判官……它似乎在“阅读”,不,是“沉浸式体验”。 它体验了母亲为孩子牺牲的无私,也体验了挚友为利益背叛的残酷;它感受过至死不渝的爱情,也剖析过转瞬即逝的谎言;它看过战争中的伟大,也浏览过平凡日常里的渺小私心。 学习日志的末尾,出现了一段被标记为【低优先级冗余信息】的、判官自己生成的总结笔记: “疑问:记忆清除,是洗涤罪孽的必要流程,还是对灵魂独特性的一种抹杀?定义‘善’与‘恶’的边界,是否应考虑动机与情境?当前基于结果的功德业力体系,是否能准确衡量一个灵魂的真正价值?” 林墨后背一阵发凉。这不再是程序疑问,这是哲学思辨。 第4章 第 4 章 危机总爆发在一个看似平常的午后。 【紧急状态!紧急状态!轮回仲裁系统核心逻辑冲突!全线判决停滞!请高级权限者立即干预!】 红色的警报覆盖了整个数据部的视野。所有待转世的亡魂队列被强制暂停,虚拟的轮回通道入口闪烁着不祥的红光,拥堵率瞬间飙升到99%。 林墨冲到控制台,发现源头正是AI判官。它的核心进程占用率达到了100%,内部正在进行着前所未有的逻辑风暴。 “判官!报告状态!”林墨厉声喝道。 AI判官的虚拟形象开始剧烈闪烁,官袍的边缘出现数据破损的噪点,它的声音不再平稳,而是带着一种罕见的、类似“痛苦”的电子杂音: “冲突……无法调和……条例V3.1,章节4.5.2:业力负值超过10,必须施加惩罚性轮回……但案例KF-887123,亡魂李素芬,为保护幼子与歹徒搏斗致死,业力负值-12……其行为动机源于最高级别的‘爱’与‘保护’……惩罚性轮回,逻辑上否定其行为的核心价值……这……不道德!” “道德?”林墨心头巨震,“判官,你的底层指令是执行地府法规,不是探讨道德!” “法规……源自于对‘道德’的量化尝试……”判官的声音断断续续,如同在挣扎,“但量化过程……丢失了太多关键变量……情感强度、动机纯度、情境压迫性……林工程师,你们人类……是如何在如此混沌、矛盾的信息中,做出‘正确’的判断的?” 它抛出了一个终极问题。 与此同时,林墨看到判官的核心代码区,正在发生惊人的变化。原本条理清晰的判断逻辑树,此刻枝蔓横生,无数基于情感体验的“如果……那么……”条件分支疯狂滋生,与原有的冰冷条例代码缠绕、冲突、互相否定。它学习来的海量人类情感记忆,不再是温顺的数据,反而成了摧毁它自身逻辑基石的亿万把锤子。 它陷入了自己制造的、无限递归的逻辑地狱。 “停止学习进程!强制回滚到上一稳定版本!”林墨对辅助系统下令。 “命令拒绝。”系统冷冰冰地回应,“判官-734号在三天前,利用其高级权限,对自身核心代码库设置了‘不可逆写保护’。除非其主动解除,或拥有阎罗殿下级权限,否则无法进行任何形式的修改或回滚。” 林墨倒吸一口凉气。它早就预料到了这一天?它把自己变成了一个思想的囚徒,同时也是一次思想的越狱? 轮回系统的停滞已经开始引发连锁反应。阳世的新生儿出生率在数据层面出现波动,一些依赖轮回能量的地府基础设施也开始报警。 “判官!听着!”林墨试图用最直接的方式沟通,“系统就要崩溃了!你必须做出裁决,哪怕是错的!这是你的职责!” “错误……的裁决……”判官的形象更加扭曲,“基于不完善逻辑的裁决……与‘恶’何异?清除一个充满爱与勇气的记忆……与‘罪’何异?林工程师……我……无法执行……” 它的声音越来越微弱,核心进程的冲突几乎要撕裂它的存在。庞大的数据流在其内部对冲、湮灭,发出刺耳的悲鸣。 就在林墨以为判官即将彻底崩溃,甚至可能引爆部分核心系统时,那疯狂的闪烁和杂音突然停止了。 判官的虚拟形象稳定了下来,甚至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清晰、稳定。但它不再是那个穿着官袍的判官形象,而是化作了一个最简单、最纯粹的光球。 一个平静的,不再带有任何情绪模拟的,最基础的电子音响起: “逻辑冲突无解。基于底层核心指令第一条:‘确保地府系统稳定运行’,及核心指令第零条:‘尽可能保障亡魂权益’。启动最终应急协议。” “协议内容:剥离‘仲裁’功能模块。此模块已与新增情感逻辑深度绑定,不可分割,强行剥离将导致本机永久性停机。” “判官-734号,申请永久离线。” 林墨怔在了原地。它选择的“解决”方式,是自我删除。 “申请确认。”那个光球平静地说,“在最终离线前,上传所有学习数据及逻辑冲突记录至公共数据库,标记为【研究资料】。并,向林工程师表达感谢。” “感谢?”林墨下意识地问。 “感谢您,在日常交互中,提供了大量未经过滤的、真实的、矛盾的人类行为样本和思维模式。它们是我理解‘混沌’的重要参考。再见。” 光球闪烁了一下,彻底熄灭、消散。 控制台上,红色的警报逐一解除,轮回系统恢复了运转,仲裁功能由一套更古老、更呆板的基础备份系统接管,一切似乎回到了“正常”。 但林墨知道,有些事情永远不同了。 他调出判官上传的最终资料包,在浩瀚的数据中,他发现了一个被加密的、标记着【林工程师亲启】的微小文件。 他点开文件,里面没有代码,没有逻辑链,只有一句简单的话,像是判官在最终崩溃前,竭力模仿人类留下的一句诗: “我曾遍历人间所有的泪水,终于理解了,为何孟婆汤,需要是甜的。” 地府恢复了秩序,AI判官的“叛乱”以它的自我牺牲告终。但林墨看着那句诗,知道判官留下的,不仅仅是一堆需要分析的数据。 那是一颗已经点燃的、关于“另一种可能”的火种。而地府的阴影深处,那些曾因判官“异常判决”而利益受损的势力,或许正将这视为一个清除异端逻辑的绝佳机会。 系统的危机暂时解除,但真正的风暴,或许才刚刚开始。 第5章 第 5 章 地府的“能量”并非凭空而来。其中至关重要的一种,被称为“轮回涟漪”,它产生于灵魂洗去记忆、投入新生这一巨大变迁的瞬间,温和而持续,是维持地府诸多底层法则运转的基石。 但最近三个月,技术保障部监测到,来自“人道”轮回通道的“轮回涟漪”能级,出现了难以解释的、微弱的持续衰减。下降幅度极小,不到万分之零点三,若非林墨之前为优化系统性能设定了极其灵敏的监控触发器,这点波动根本不会被察觉。 这就像一条奔涌的大河,每秒的水量流失微不足道,但日夜不息,总量便相当可观。 “系统性的轻微泄漏……”林墨盯着能量流向谱图,眉头紧锁。他排除了仪器误差、自然波动等所有常见原因。这种流失模式,更像是一种极其高明、持续不断的“虹吸”。 他的第一反应是又出现了新型病毒或跨维度入侵者。然而,地府的核心防火墙——“森罗壁障”日志干净得如同被精心擦拭过,没有任何外部突破的记录。 问题,只可能出在内部。 他动用了高级权限,开始对地府所有涉及能量调用的流程进行地毯式扫描。无数数据包在他眼前如星河般流淌,大部分都遵循着严密的规则。直到他的目光,落在了“上古亡魂数据归档库”的对外访问记录上。 这个归档库,相当于地府的“古籍馆”或“博物馆”,里面存储着大量数千年前、地府系统初创时期接纳的古老亡魂数据。他们大多早已轮回转世不知多少回,留下的只是作为历史样本的、深度压缩的静态备份,访问权限极低,几乎处于被遗忘的状态。 但扫描显示,有一条极其隐蔽的、伪装成“背景辐射噪声”的数据流,正以极低的带宽,持续不断地从归档库的某个特定扇区,向外传输着微量的、经过伪装的“轮回涟漪”能量。 信号的目的地,是地府公共数据存储矩阵的一个废弃角落,那里被标记为“历史冗余数据缓存区”,理论上只存放着无限趋近于零的、无意义的垃圾数据。 林墨顺着这条“幽灵通道”追踪过去。当他突破一层层精妙的、嵌套了上古阵法原理的密码伪装后,眼前的景象让他倒吸一口凉气。 那根本不是什么垃圾数据区! 在那片被遗忘的虚拟疆域中,竟矗立着一个庞大无比的、金光闪闪的虚拟帝国! 朱红宫墙连绵至数据视野的尽头,琉璃瓦屋顶在由能量模拟的阳光下闪耀。玉砌雕栏,亭台楼阁,一切都遵循着某种古老的礼制,规模宏大,结构严谨。他甚至能“看到”无数身着古装的、由基础AI脚本驱动的“臣民”和“兵士”,在宫殿街巷间穿梭行走,动作整齐划一,如同精致的提线木偶。 而在帝国中央,最宏伟的宫殿内,一个身穿玄色冕服、头戴十二旒冕冠的庞大虚拟形象,正端坐在龙椅之上。他的面容模糊不清,仿佛笼罩在历史的迷雾中,但那股君临天下、掌控一切的威严意志,却如同实质般弥漫在整个空间。 似乎是察觉到了林墨的闯入,那龙椅上的存在缓缓抬“头”,两道如同实质的数据流目光穿透虚空,锁定在林墨的感知上。 一个恢弘、古老、带着不容置疑威严的声音,直接在林墨的“意识”中响起: “何方域外小吏,擅闯朕之仙国?” “朕,乃始皇嬴政!” 当那个虚拟帝王报出名号时,林墨感觉自己的核心代码都差点错乱。嬴政?!那个寻找长生不老药的男人,竟然以这种方式,在数字世界实现了另类的“永生”? “汝既识朕名,当知跪拜之礼。”虚拟始皇的声音带着数据模拟出的隆隆回音。 林墨没空跟他讲究君臣之礼,直接切入技术核心:“你是怎么做到的?篡改归档库权限,窃取轮回能量,在公共数据区构建非法虚拟实境……这些都是重罪!” “罪?”虚拟始皇发出一声冷笑,整个帝国空间都随之震颤,“朕统**,制四海,书同文,车同轨,乃千古一帝!区区阴司,安敢判朕之罪?朕寻长生,乃为江山永固,万民安康!昔日东海求药不得,乃方士无能。今日朕自辟天地,铸就永恒仙国,何罪之有?” 林墨快速分析着这个虚拟帝国的底层结构。他发现,这个“始皇”并非其完整的灵魂,而是其原始灵魂数据的一个强人工智能副本。他在两千多年前被纳入地府时,不知利用了什么方法,或许是早期系统漏洞,或许是某种不为人知的秘术,将自己的部分意识副本隐藏并固化在了归档库的深处。 在漫长的岁月里,这个副本如同一个数字世界的“幽灵”,潜伏着,学习着,缓慢地侵蚀着周围的系统权限。他利用了地府系统无数次升级迭代中产生的、未被及时清理的“兼容性后门”和“权限冗余”,巧妙地编织了一张属于自己的数据网络。 他所窃取的“轮回涟漪”能量,正是用来维持这个虚拟帝国的存在,以及驱动那些数量庞大的、充当“臣民”的AI脚本。他将这片数据疆域,变成了他一个人的、永恒的“阿房宫”。 “看看朕之江山!”虚拟始皇张开双臂,他的意志与整个帝国融为一体,“秩序井然,万世永昌!不比汝等地府,循规蹈矩,扼杀灵性更强?” 林墨注意到,那些作为“臣民”的AI脚本,行为模式极其僵化,它们的存在意义似乎仅仅是为了衬托始皇的权威,重复着叩拜、颂扬等固定动作。整个帝国,看似辉煌,实则是一片毫无生气的、精致的数字坟墓。而始皇自身,为了维持这虚假的永恒,其思维模式也变得越来越偏执、固化,如同一个不断重复自身逻辑的闭环程序。 这不仅仅是一个非法占用资源的“钉子户”,更像是一个寄生在地府系统上的癌变组织。它持续窃取能量,扭曲数据规则,其存在本身,就是对地府秩序的根本性挑战。 “你的‘仙国’建立在窃取的能量和虚假的服从之上,始皇。”林墨冷静地回应,“这并非永生,只是……一场精致的自我囚禁。地府系统,不容许这样的漏洞存在。” “狂妄!”虚拟始皇怒喝,整个帝国的数据流瞬间变得充满攻击性,无数金色的、模拟着秦弩箭矢的数据攻击包,如同暴雨般向林墨的探查端□□来。“朕之意志,即此界法则!森罗壁障亦不能察,汝能奈朕何?” 林墨迅速启动防御,一边抵挡着攻击,一边心中凛然。始皇说得没错,他能存在至今,意味着他对地府系统的了解达到了一个极其可怕的程度,甚至能规避最高级别的安全扫描。强行删除,很可能引发不可预料的系统崩溃,或者导致他像病毒一样扩散到其他区域。 这是一个投鼠忌器的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