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联姻不带我,我转身掀桌》 第1章 第一章 夕阳将天边染成血色,透过翠绿的银杏叶,在校园小径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林晚拎着书包,独自走着。真千金林晨归家已满一周,这座名为“林家”的象牙塔,空气却凝滞得令人窒息。 表面看来,林家并未因这位流落在外多年的血脉归来而发生震动。一切如常,秩序井然。 但确实是有什么不同了。 家里不再将任何精力投注在林晚身上,全部的心神都用于“重塑”林晨。短短七日,他们便将她从孤儿院里那个怯生生的女孩,打磨成了符合期待的豪门千金,温婉、贤淑、逆来顺受——与林晚的样貌性情,截然不同。仿佛她从未走失过,一直如此。 可面对这个失而复得、完美符合期望的女儿,父亲林振海眼中却未见狂喜,只有一种难以言喻的、近乎解脱的神情,丝毫没有寻常父亲应有的、想要弥补多年亏欠的热切。 林晚正思忖着这怪异之处,一个清朗的声线自身后响起。 “晚晚!” 她回头,看见邻居兼青梅竹马的江屿单脚撑地,停在他的自行车旁。他刚运动完,额发被汗水浸湿,笑容却依旧明亮,带着阳光的气息。 “一起回去?我载你。”他拍了拍后座,这是他们持续了整个高中的默契。 林晚刚要应声,手机震动,屏幕亮起,是哥哥林暮的消息,言简意赅,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父亲要求今晚家宴全员出席。司机已在东门等候。别让林晨久等。」 她抬头,东门外,那辆熟悉的黑色宾利旁,林晨正安静地伫立着。相同的校服穿在她身上,却衬出一种与林晚截然不同的清冷气质。 一周前,那份DNA报告,确认了她是林家真正的血脉。而林晚,不过是林家“好心”收养的故人遗孤。 江屿顺着她的目光望去,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必须回去?” 这时,校门另一侧,年级第一的陈述背着洗得发白的书包从图书馆出来。他抬眼,目光不经意般扫过这边,与林晚视线接触的刹那,极轻微地点了一下头,随即移开视线,仿佛只是寻常的路过。 林晚收回目光,朝林晨挥了挥手示意,随即转身走向江屿。身后传来车门被轻轻关上的声音,她知道,林晨又一次独自坐进了那个移动的牢笼。 “今天怎么这么痛快?”江屿挑眉,嘴角却扬起真实的愉悦。他利落地将书包甩进车前筐,稳住车身。 林晚轻盈地跳上后座,侧身坐好,手指习惯性地捏住江屿校服外套的衣角。傍晚的风带着凉意,但少年宽阔的脊背传来令人安心的温度。 “坐稳了?”他回头确认,发梢掠过林晚脸颊,带着青草与阳光的味道。林晚低低“嗯”了一声,自行车便轻快地驶出,将那座象征着束缚的黑色轿车远远抛在后面。 江屿骑得不快,刻意延长着这段路程。他不问林晚为何拒乘家里的车,也不提林晨,只闲聊着班级趣事,抱怨即将到来的数学小测。林晚明白他的体贴,他比谁都清楚她此刻在林家的尴尬。 行至半途,经过那个熟悉的街心公园,江屿却突然捏了刹车。他单脚撑地,转过身,眼神里是少有的严肃。 “林晚,”他很少这样连名带姓地叫她,“林伯伯今天早上找过我爸。” 林晚心头一紧,捏着他衣角的手指下意识地用力。 “他委婉地提了一下,意思是……以后我们两家孩子,尤其是你和我,最好适当保持距离。”江屿的声音平静,但握着车把的手,指节微微泛白,“他说,林晨刚回来,家里需要稳定,不希望有太多……不必要的传闻。” “不必要的传闻?”林晚重复着这几个字,胸口像被什么堵住。所谓传闻,无非是假千金竟还妄想攀附邻家少爷的笑话。父亲的行动真快,这么快就开始为真千金清扫战场了。 “你怎么说?”她抬起头,看着江屿被夕阳勾勒出金边的轮廓。 “我?”江屿笑了,带着他骨子里的那份不羁,“我说,我和谁交朋友,是我自己的事。林晚就是林晚,跟她是哪个林晚,没关系。” 这话语像暖流,悄然化解了心头的寒意。但未及细品,刺耳的手机铃声划破了气氛。林晚拿出手机,屏幕上“哥哥”两个字不断跳动。 江屿也看到了,他抿了抿唇,示意她接听。 刚接通,林暮那把冷静到近乎冷漠的声音便传了过来,透过听筒,连旁边的江屿都能隐约听见: “林晚,司机说你和同学走了。”这是陈述,而非询问,带着审阅的意味,“家宴,七点整,餐厅。父亲有要事宣布。我希望你不要迟到,更不要……做出任何有失体面、让林晨难堪的事情。” 他的话语像冰锥,精准而寒冷。林晚几乎能想象出他坐在书房里,面无表情地处理着“妹妹不听话”这项事务的模样。 “我和江屿在一起,会晚些回去。” 林晚尽量让声音平稳,“既然是家宴,我不会缺席。” 电话那头沉默了三秒,这寂静比斥责更令人窒息。林晚能感到那穿透电波的、冰冷的审视。 “和江屿在一起。”林暮重复了一遍,听不出喜怒,却带着精确计算的压迫感,“林晚,望你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以及……后果。七点整,餐厅。父亲不喜等待,尤其是今天。” 他不等回应,径直挂断。忙音响起,林晚握着手机,掌心沁出薄汗。 江屿一直静静听着,此时才叹了口气,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这亲昵的动作他做了十几年。 “你哥还是老样子,说话像下最后通牒。”他试图轻松些,但眼底有藏不住的担忧,“现在送你回去?我骑快些,来得及。” 夕阳给他的睫毛染上金色,那份毫不掩饰的关切让林晚鼻尖微酸。 她不想示弱,更不愿牵连他。 可此刻,江屿是她唯一能抓住的。 她抬起头,迎上他关切的目光,秋风吹过短暂的沉默。最终,她轻声开口,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依赖:“阿屿……你觉得,我该怎么办?” 江屿显然没料到她会如此直接。他愣了一下,眼神变得复杂。他单脚撑地,将自行车往路边树荫下挪了挪,像为她构筑一个临时的避风港。 “晚晚,”他斟酌着词句,声音低沉了些,“林家的情况,我多少知道。林伯伯……他看重血缘和体面,胜过其他。林晨回来,你的处境肯定会变,这是必然。” 他顿了顿,观察着她的反应,才继续道:“但眼下,不必急于对抗。准时回去,表现得体,不卑不亢。让他们,尤其是你哥和林伯伯知道,你仍然把自己当作是林家的一员。” 他的分析冷静得出乎意料,与平日的阳光冲动不同。然而,接下来的话却带着寒意:“不过,晚晚,你要小心。” 林晚心头一跳:“小心?” 江屿眉头微蹙:“……林家对林晨回归,反应过于‘完美’。从初时便全盘接纳,事事周全,滴水不漏。不管怎么说,这也是失踪了十几年的亲生女儿……” 他欲言又止。 这番话像石子入水,激起一片波浪。林晚回想起林晨回来后,林暮那种无可挑剔却毫无温度的照拂,这个家里,除了母亲,每个人都很不对劲。 “你是不是知道什么?关于林晨,或者林家?”林晚追问,声音带着急切。江屿很少如此严肃地谈论什么,他的欲言又止让林晚确信,他有所察觉。 江屿深吸了一口气,眼神复杂地看向林家别墅的方向。“晚晚,有些事情,我也只是猜测,没有证据。”他压低了声音,“你知道,我们两家生意上有往来。最近……我偶然听到我爸提起,林氏集团的资金链可能没有表面看起来那么健康。有几个海外项目出了大问题,亏损不小。” 林晚愣住了,这完全超出了她的认知。林家在她心里一直是稳固如山。 “这和……林晨回来有什么关系?” “关系可能很大。” 江屿转回视线,眼神里带着不加掩饰的担忧,“如果林家真的需要快速巩固地位,或者……需要一笔庞大的资金注入来渡过难关,那么,‘联姻’是最直接有效的方式之一。” “联姻?”林晚感觉一股寒意从脊背窜上。 “原本,这个‘责任’或许会落在你身上,作为林家培养的女儿,这是一种回报和……利用。”江屿的话直接而残酷,却很现实,“但现在,真正的血脉回来了。林晨,她才是名正言顺的筹码。而你,只需要保全自己,别让他们有机会再把主意打回到你身上。” 这个推测让人不寒而栗。如果真是这样,那么许多看似不合理的事情,都找到了一个冰冷却又合理的解释。 “当然,这只是我最坏的推测。”江屿顿了顿,语气缓和了些,“也许事情没这么糟。但晚晚,今晚的晚宴,你一定要格外留心。多看,多听,少说。注意林伯伯和林暮的每一句话,尤其是关于未来,关于林晨的安排” 他看了一眼手表,眉头微皱:“时间不早了。” “阿屿,就送到这儿吧,我自己回去。”林晚拿起书包,深吸一口气,“谢谢你告诉我这些……如果晚宴后我需要找你,或者……” “随时。”江屿毫不犹豫地点头,“我的电话为你开着,多晚都行。”他想了想,补充道,“如果觉得不方便说话,就发个空白信息,我看到就会找机会打给你。” 这份无需言明的默契让林晚心中安定少许。她努力回以一个让他放心的笑容,转身走向那条通往别墅的、此刻显得格外漫长的林荫道。 独自走在寂静的路上,晚风带着凉意,江屿的话在她脑中反复回响。越是接近那栋灯火通明的别墅,不安感越是强烈。在佣人打开沉重的雕花大门时,林晚甚至觉得他们低垂的眼眸中,平静混合着疏离与同情。 客厅里异常安静,预想中的紧张气氛并未直接扑面而来,反而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低气压。父亲林振海坐在主位沙发上,看着财经报纸,他很少在这个时间点待在家里。母亲不在客厅。哥哥林暮则背对着门口,站在落地窗前,挺拔的身影在夜色映衬下透着一股冷硬。 没有看到林晨。 林暮听到脚步声,缓缓转身。他的目光平静地扫过林晚,没有斥责,也没有关心,这种彻底的忽略比质问更让人心慌。他只是抬腕看了看表,淡淡地说:“还有十分钟七点。去换身得体的衣服,林晨已经在房间准备了。” 他语气寻常,但“得体”二字,以及特意提及林晨已在准备,都让林晚敏锐地捕捉到信号——今晚非同小可。 林晚顺从地走向楼梯,经过林暮身边时,却停下脚步,转向他,尽量让语气听起来只是单纯的好奇:“哥哥,今晚是有重要的客人要来吗?” 林暮的目光沉静地落在她脸上,像在评估一件艺术品在展览中应放的位置。他的嘴角极轻微地抬了一下,但那弧度转瞬即逝,快得像是错觉。 “嗯。”他给出了肯定的答复,却回避了具体信息。他朝林晚走近两步,声音压低了些,确保不会被沙发上的父亲听见,“晚晚,记住,今晚少出声。无论听到什么,保持冷静和得体。” 这与其说是提醒,不如说是警告。他的话,进一步印证了江屿的猜测。 “是为了……林晨吗?”林晚鼓起勇气,更进一步。 林暮眼中掠过一丝极淡的不耐,但迅速被一种模式化的“兄长”姿态覆盖:“是为了林家。你也是林家的一份子,做好你的分内事。”他抬手,似乎想像以前一样拍拍林晚的头,但手在半空中停顿了一瞬,最终只是指向楼梯,“去吧,别让父亲等。” 他的动作虽然细微,但那份迟疑和距离感,在此刻敏感的林晚看来,无比清晰。她不再多问,点头转身上楼。 回到房间,关上门背靠门板,林晚的心跳才后知后觉地剧烈起来。林暮的态度几乎明示今晚的主题围绕林晨,且希望她做个安静的旁观者。 她快速换上一件款式简洁但质地优良的连衣裙,对着镜子练习了几次得体的微笑。镜中的少女眉眼间藏着难以抚平的不安。临近七点,她听到走廊传来轻微的脚步声,似乎是林晨也出了房间。 林晚调整了一下呼吸,拉开房门,恰好在走廊上遇见正从对面房间走出的林晨。她也换上了一身浅色的连衣裙,款式大方,衬得她气质更加温婉。看到林晚,她脚步微顿,眼中闪过一丝讶异。 “姐姐。”她率先开口,声音轻柔,带着礼貌的疏离。这一周来,她一直如此称呼,规矩得挑不出错处,却也亲切不起来。 “小晨,”林晚回应,努力让笑容自然,“准备好了?” “嗯。”她轻轻点头,手指无意识地捏了捏裙角。这个细微的动作让林晚心中一动——她也在紧张。这位突然回归的“真千金”,似乎也并非表面那般从容。 两人并肩走向楼梯,气氛微妙地沉默着。即将下楼前,林晚忍不住轻声开口,声音低得只有两人能听见:“小晨,你知道今晚……具体是什么事吗?” 林晨侧首看她,清澈的眸子里带着真实的困惑,轻轻摇头:“爸爸和哥哥只说有重要事情,让我务必在场。”她顿了顿,补充,“好像……有客人。” 她的回答表明她所知有限,但那困惑之下是否还有其他情绪,林晚无法判断。 此时,两人已走到楼梯顶端,楼下餐厅隐约传来杯碟轻碰和林暮低声吩咐佣人的声音。没有听到陌生的谈话声。 将下楼,林晚停下脚步,侧身靠近林晨,用极轻却清晰的声音快速说道:“小晨,无论今晚爸爸和哥哥宣布什么,我们毕竟是姐妹。” 林晨的脚步倏然停住,猛地转头看向林晚,清澈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真正的惊讶,甚至…一丝慌乱?但这情绪如昙花一现,她的表情很快收敛,只是微微抿了抿唇。 她没有回应,只是深深地看了林晚一眼,那眼神复杂难辨,随后便转身,步态维持着固有的优雅,先行走下楼梯。 第2章 第二章 当两人一前一后走进餐厅时,长条餐桌已经布置妥当。父亲林振海坐在主位,母亲坐在他右手边,脸色看起来有些苍白和心不在焉。林暮则站在父亲左手边第一个位置后面,正低声与父亲交谈着什么。看到两人进来,林暮停止了交谈,为林晨拉开了他旁边的椅子——那是离父亲最近的位置。而林晚的位置,被安排在长桌的另一端,靠近门口,与林晨遥遥相对。 这种座次的微妙变化,无声地宣告着某种秩序的设立。林晚感到一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是母亲,她的眼神里充满了欲言又止的忧虑。 就在林振海清了清嗓子,似乎要开口说话时,管家陈伯走了进来,恭敬地通报:“先生,夫人,顾先生和顾太太到了。” 顾家?是那个与林家实力相当,在房地产和金融领域颇有建树的顾氏家族?江屿的警告瞬间在脑中响起。 林振海和林暮立刻起身相迎,脸上挂起了商业化的热情笑容。林晨也依循指示站了起来,只是脊背有些僵硬。 一对气质雍容的中年夫妇笑着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一个年轻男子。他大约二十出头,穿着剪裁合体的西装,容貌英俊,但眼神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感,漫不经心地扫过全场,最后在林晨身上停留了片刻,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浅笑。 “振海兄,抱歉让你们久等了。” “哪里哪里,顾董,顾太太,顾贤侄,快请坐。” 寒暄中,顾家三人入座,位置被特意安排在林振海和林晨旁边。晚宴正式开始,佣人们开始上前菜。但所有人都心知肚明,食物只是点缀。 林振海与顾董聊着无关痛痒的商场话题,但气氛却越来越凝重。终于,在主菜上来之前,林振海放下了刀叉,目光扫过林晚和林晨,然后看向顾氏夫妇,脸上带着一种公式化的笑容。 “今天请顾董一家过来,除了聚一聚,也是想宣布一件喜事。”他顿了顿,声音洪亮,“我们林家,决定与顾家正式联姻。小女林晨,与顾贤侄顾言,将在适当的时候举行订婚仪式。” 尽管早有心理准备,但当这句话真的被宣布出来时,林晚还是感到一阵寒意。她下意识地看向林晨,见她低着头,握着刀叉的手指关节用力到发白,但她没有出声。 顾言则微笑着,向林晨举了举酒杯,姿态优雅,却带着一种猎手审视猎物般的从容。 “当然,”林振海的话锋一转,目光终于落到了林晚的身上,那眼神不再有往日的温和,只剩下精明的计算,“晚晚虽然并非我林家亲生,但我们也绝不会亏待她。我们已经为你联系好了瑞士的寄宿学校,下个月就出发。在那里,你会得到最好的教育,开始新的生活。” 去瑞士?下个月?这无异于流放!巨大的震惊和背叛感让她几乎窒息。她猛地看向林暮,他却避开了她的视线,只是沉默地切着盘中的食物。母亲则红着眼圈,避开了所有人的视线。 这突如其来的双重宣布让林晚几乎无法思考,但她强行压下了几乎要脱口而出的质问。她不再看林暮,也没有看父亲,而是猛地将目光投向了这场“联姻”的主角。 林晨依旧低垂着头,浓密的睫毛在脸颊上投下阴影,让人看不清她的眼神。似乎是感受到了林晚灼热的视线,林晨忽然抬起了头。那一瞬间。林晚清晰地看到了她眼中未来得及完全掩饰的情绪——不是喜悦,不是顺从,而是一种深切的无奈,甚至是一闪而过的痛苦和挣扎。她飞快地瞥了一眼身旁气定神闲的林暮和主位上不容置疑的父亲,嘴唇动了动,最终却还是什么也没说,重新低下了头,仿佛认命了一般。 林暮皱起眉,显然对林晚的视线感到不悦。顾言也注意到了她的目光,他挑眉看来,眼神里带着一丝玩味和轻蔑,仿佛在欣赏一场精心排布的好戏。 林振海清了清嗓子,语气带着不容反驳的威严:“晚晚,这件事已经决定了。去瑞士对你来说是很好的机会,你要懂事。” 懂事?林晚深吸一口气,目光从林晨脸上移开,转而看向顾言。她的嘴角牵起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带着嘲讽的弧度,声音不大,却足以让桌上所有人都听得清楚:“顾先生似乎对我这位妹妹很满意?” 餐桌上瞬间安静下来。林振海的脸色沉了下去,林暮看来的眼神里带着明确的警告。 顾言显然没料到林晚会突然将话题引向他,他微微一怔,随即眼中兴味更浓,仿佛看到了什么有趣的玩具。他轻轻晃动着手中的红酒杯,目光在林晚和林晨之间扫了一个来回,最终落在林晚脸上,笑容加深:“林晨小姐端庄得体,自然是极好的选择。两家联姻,讲究的是门当户对,互利共赢,满意与否,不过是锦上添花的东西,不是吗?” 他回答得圆滑而冷酷,直接将联姻的本质定义为一场交易,而林晨,只是这场交易中“极好”的标的物。听到这话,林晨的肩膀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 “晚晚!”林暮终于忍不住出声制止,语气冰冷,“注意你的分寸。” “我的话有什么问题吗,哥哥?”林晚转过头,直视着林暮,心中的委屈和愤怒化作了勇气,“我只是好奇,想听听顾先生亲口说说他的看法。毕竟,这关系到小晨未来的幸福,不是吗?”她特意加重了“幸福”两个字,几乎是在公然挑战权威。 林振海重重地将酒杯顿在桌上,那沉闷的响声显示他已经到了发作的边缘。顾言看着兄妹之间的对峙,脸上的笑意更深,俨然一副看戏的姿态。 气氛剑拔弩张,林晚却进一步道:“我也是这个家的女儿,联姻的为什么不能是我?” 这句话声音不大,却像一道惊雷,在奢华而压抑的餐厅里炸开。 刹那间,整个餐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连佣人们都停下了动作,屏住了呼吸。 林振海脸上的肌肉狠狠抽搐了一下,他看着林晚,眼神里不再是威严,而是某种被蝼蚁挑衅了的震怒。林暮的瞳孔骤然收缩,他放在桌上的手瞬间握紧。最震惊的莫过于林晨,她猛地抬起头,看向林晚的目光充满了极度的惊愕和一种复杂的、难以解读的情绪,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她。 “胡闹!”林振海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林晚!”林暮几乎是同时厉声喝止,他必须立刻控制住场面,“注意你的身份!” “我的身份?”林晚迎着他冰冷的目光,“我当了林家十五年的女儿!现在,就因为一份DNA报告,我就连‘候选’的资格都没有了吗?还是说……”她的目光扫过脸色铁青的父亲和哥哥,“在你们眼里,我连入棋局的‘价值’都不够?” “噗嗤——”一声轻笑传来,打破了氛围。是顾言。他用手帕擦了擦嘴角,眼中闪烁着毫不掩饰的、如同发现新猎物般的光芒。 “有意思。”他拖长了音调,目光饶有兴味地在林晚和林晨之间来回扫视,仿佛在比较两件突然被同时摆上货架的商品,“林晚小姐……真是语出惊人啊。林伯伯,看来您的两位‘千金’,都很有个性。” 他这话无异于火上浇油,让林振海和林暮的脸色更加难看。 场面彻底失控,林晚无视父亲和哥哥几乎要杀人的目光,将视线锁定在顾言身上。既然已经撕破了脸,不如把这潭水彻底搅浑。她的声音带着一种破罐破摔的冷静,甚至有一丝挑衅: “顾先生觉得呢?联姻对象是谁,对顾家来说,真的有区别吗?”她微微歪头,目光扫过脸色煞白的林晨,“毕竟,如你所说,重要的是‘门当户对,互利共赢’。那么,换个‘林家女儿’,对‘共赢’的结果,影响很大吗?” “林晚!你闭嘴!”林暮猛地站起身,椅子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 “暮哥,”顾言却抬手,制止了林暮,他脸上的笑容越发深邃,看着林晚的眼神充满了玩味,就像猫在逗弄一只胆大包天的小老鼠,“令妹……哦不,是这位林晚小姐,问了一个非常……有趣的问题。” 他身体微微前倾,手肘撑在桌上,十指交叉抵在下巴下,目光毫不避讳地审视着林晚,从头到脚,那眼神带着评估和占有欲,让人极不舒服。 “区别嘛,自然是有的。”顾言慢条斯理地说,每个字都敲在在场每个人的心上,“林晨小姐温婉端庄,是标准的大家闺秀,自然是联姻的上佳之选。而林晚小姐你……”他故意拖长了语调,目光在林晚倔强的脸上流转,“像一朵带刺的玫瑰,鲜活,生动,充满了……不可预知的趣味。从商业风险角度说,投资前者,稳定可控;投资后者,或许回报率难以估量,但也可能血本无归。这就要看投资者的……偏好了。” 他这番话,完全将两人物化。林振海的脸色黑如锅底,他死死地盯着顾言,又狠狠瞪向林晚,显然没料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 “顾贤侄,”林振海强压着怒火,试图挽回局面,“联姻之事,我们早已说定,对象就是小女林晨。晚晚她只是一时情绪激动,胡言乱语,当不得真。过后我们会好好管教她。” “爸!”林晚立刻出声,“我不是胡言乱语!如果顾先生不介意,为什么我不能……” “够了!” 这一次,怒吼出声的是林振海。他猛地一拍桌子,震得杯盘作响。他指着林晚,胸口剧烈起伏:“林晚!你看看你现在像个什么样子!还有没有一点规矩和体统!立刻给我回房间去!没有我的允许,不准出来!” 这是直接下了禁足令。几个佣人犹豫着上前,似乎准备请人离开。 林晚知道,父亲的耐心已经耗尽,硬抗下去只会让惩罚更严厉。但她今天的目的已经部分达到——至少在顾言心里埋下了一根刺。她不再看暴怒的父亲,也不再看神色各异的其他人。她挺直脊背,在佣人无声的“陪同”下,朝着餐厅门口走去。 就在经过林晨座位旁时,林晚的脚步几不可察地放缓了一瞬。她没有转头,但声音极低、极快地送入了林晨的耳中,带着一种冰冷的嘲讽和同病相怜的悲悯: “看到了吗?这就是你想要的‘家’?” 林晨的身体猛地一颤,像是被无形的针刺中。在身后甚至能听到她骤然加重的呼吸声。 林晚头也不回地走上楼梯。回到房间,她反手锁上门,背靠着门板滑坐在地上,允许自己剧烈地喘息起来,刚才强装出的镇定和勇气如潮水般退去。 几分钟后,她听到走廊传来脚步声,是林暮。他停在房门外,沉默地站了一会儿才离开。林晚知道,这是一种无声的监视和警告。 夜深后,顾家人走了,林家恢复了表面的平静。 等众人都入睡,林晚从化妆桌抽屉的夹层里拿出一个小部老旧的按键手机。屏幕亮起,一条来自未知号码的加密信息悬在上方: 「上周五下午,林暮的私人助理,在城东某间茶室,会见了鼎峰资本的人。」 上周她让人查的消息,现在有了回音。林晚看完,删除了短信。鼎峰资本,一家以敏锐嗅觉和凌厉手段闻名的投资机构,也是一家著名的做空机构。林暮的助理秘密会见他们,在林家资金链紧张的这个当口? 林晚打开电脑,做了一笔价值两万的比特币转账。接着搜索了城东所有的茶室位置,并熟记于心。 第3章 第三章 经过那天,林晚的手机被没收,同时被变相软禁,无法随意出门。但幸运的是,到了周一,她还需要上学——这是她目前唯一合理的、可以离开家里视线范围的机会。 周一清晨,林晚像往常一样下楼用餐。餐厅气氛冰冷,林振海和林暮只是沉默地吃着东西,仿佛她不存在。林晨倒是看了她一眼,眼神复杂,但很快避开。林晚乐得清静,快速吃完,便背上书包准备出门。 “司机在门口。”林暮头也不抬,声音冷淡地吩咐道,这是要确保林晚“点对点”被送到学校,减少任何意外。 “不用了,哥。”林晚尽量让语气显得平静,不带丝毫波澜,“我想自己走走。” 林暮终于抬起眼,审视地看着她:“父亲希望你不要节外生枝。” “坐地铁上学,也算节外生枝吗?”林晚反问,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委屈,“我只是想一个人静静。” 林暮审视着她,似乎在想妹妹此刻的坚持有何深意。最终,他或许觉得在去学校这件事上过于强硬反而可疑,摆了摆手,算是默许。但林晚注意到,他给司机使了个眼色。 林晚顺利出了门,但没有立刻去地铁站。她绕到别墅区外围,确认了那辆熟悉的黑色轿车果然缓缓跟在后面。林暮派了人监视。 她心中冷笑,不动声色地走向地铁站。在进入人流密集的地铁站后,利用对地形的熟悉和早高峰的人流,快速穿梭,几个转弯,成功甩掉了那个并不专业的跟踪者。 林晚没有去学校,而是立刻前往昨天用电脑查询的茶室位置。城东茶室不多,而且很多茶室在闹市区,并不适合掩人耳目的谈事情,林晚找到了两个相对老旧、但颇有文化氛围的区域,确实很僻静。她去了第一家,很快就排除了那里。无他,那个胖胖的中年男店主,很健谈,健谈的除了聊每天来的客人举止,都快要给她和客人相亲了。 林晚又坐了次公交,来到最后一个“静心”茶室。茶室隐藏在一排梧桐树后,门面古色古香,非常安静私密。林晚推门进去,风铃轻响。一位穿着茶服、气质温婉的中年女店主迎了上来。 “小姑娘一位?请问有预约吗?” “没有,”林晚摇摇头,迅速打量了一下环境,店内都是隔间,看不到有没有其他客人,环境非常**,“现在方便招待吗?”她语气自然地问道,“听说这里环境清幽,我哥哥他们谈事情,有时会喜欢选这种地方。” 老板娘笑了笑:“您哥哥很有眼光,我们这里确实安静。”她目光不着痕迹地打量了林晚一眼。一个穿着名校制服、独自一人来到这种僻静茶室的高中女生。 “老板娘,其实我想打听一下,”林晚语气带上一点恰到好处的歉意和懊恼,“我上周五下午本来和人约了在这儿见面,但我记错时间爽约了,我想问问……”她一边说一边观察老板娘的神情。听到“上周五”,老板娘眼神微动,但很快恢复如常。 “不好意思,涉及客人的**,不好跟小姑娘讲的。” “不可以吗?我只想知道他来没来。我们本来约好周五下午在 ‘一静心’茶室的。” 老板娘闻言放松了许多:“不是哦,多了个一字。小姑娘找错地方啦。” 林晚睁大眼睛,跑出店外确认了一下招牌,隐晦的看向四周寻找监控摄像。接着像是不死心的回到店里,问到:“真的不是这里吗?不是你们一字脱落了?” 老板娘摇摇头,指向店内放在卫生间走廊前的招牌:“一直是静心呢。没变过的。” 外面没有监控。林晚继续拖延时间,表演着垂头丧气。突然,她捂住肚子,慌张道:“老板娘,可以借一下厕所吗?我那个好像来了。” “往里走,左手边到底就是。”老板娘笑着指路,“需要帮忙吗?” “不用,我带了,谢谢。”林晚道谢后,朝着老板娘指的方向走去。步伐不快也不慢,目光快速扫过走廊两侧的包厢和公共区域。特别是天花板角落和墙壁高处。 一路走来都没有收获,然而,在通往洗手间的走廊尽头,靠近后门出口的位置,林晚看到了一个不起眼的半球形摄像头,正对着走廊和部分公共区域。它的角度,很可能能拍到入口和部分座位情况! 林晚的心跳加速了几分。她照常去了洗手间,花了些时间才出来,回到前台,露出一个略带歉意的表情:“老板娘,不好意思,我把地上弄脏了,不过我已经擦好了。下次一定会和同学约过来好好喝茶。” 老板娘似乎有些意外,但也没多问,只是笑着点头:“没关系,欢迎下次光临。” 林晚转身离开茶室,直到走出很远,才在一个僻静的角落停下。监控是重要的物证,但她不可能直接去要,那会立刻打草惊蛇。 她找到一个公共电话亭,打通了一个记在心里的号码。 “喂?” 电话响了好几声才被接起,对面的声音带着被打扰的疲倦。 “是我,林晚。”她省略所有寒暄,语速快而清晰,“地点确认了,城东静心茶室。后门有摄像头,我要上周五下午的监控。最快多久能弄到?” 对面沉默两秒:“你知道现在学校正在上课吗?” “不快点解决,明天我可能连站在这里打电话的资格都没有了。”林晚的声音压得很低,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坚决。 “林家要垮了?” “不用你关心。多少钱?别惊动茶室的人。” “民用监控……或许能远程试试。但我不是顶尖黑客,有风险,可能触发警报。” “如果失手,就是你个人行为,与我无关。”林晚的语气平静得像在陈述事实。 “我为什么要为你冒这个险?” “10万。3万预付,不成功不退费。” “……明早八点前给你消息。不过我需要设备,学校进不去,得找地方。” “尽快。”林晚挂断电话,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恢复平静。她返回学校,像往常一样上课,但一直都心神不宁。江屿问她为什么翘课,她只说想翘就翘了,并补了句“以后细说”,勉强安抚住他。 放学时,林晚故意磨蹭到最后才走出校门。果然,那辆熟悉的黑色轿车等在那里,司机看到林晚,明显松了口气。她顺从地坐上车,知道此刻必须隐忍。 回到家,气氛依旧冰冷。晚餐时,林振海宣布,为“避免不必要的干扰”,林晚已被暂时退出学校辩论队和社团。林晚没有争辩,只是默默吃饭。林暮则一直用那种审视的目光扫视着她,仿佛想从她脸上读出些什么。 晚上,林晚回到房间,焦急地等待着消息。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直到接近午夜,手机屏幕才终于亮起。 是加密信息,只有简短的几个字: 「只有进入,没有离开。」 紧接着,一个加密视频文件传了过来。 她的心跳到了嗓子眼,颤抖着手点开。视频是截取的一段,画面角度确实对着茶室入口和一部分座位。时间戳清晰显示是上周五下午两点十分。 画面中,首先出现的是林暮那位精明干练的助理,他熟稔地引路。而跟在他身后走进包厢的人,让看清其面容的林晚,如遭雷击——那不是别人,正是昨晚在餐桌上,带着玩味笑容打量她和林晨的…… 顾言。 两人走过摄像头的视线范围,画面中再次空无一人,视频戛然而止。 巨大的震惊过后,林晚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冲动只会坏事。她将视频保存到设备隐藏文件夹,然后深吸一口气,开始一遍又一遍地仔细观看这段短暂却信息量巨大的监控录像。 她放大画面,聚焦在两人的表情和肢体语言上。 林暮的助理显得恭敬而谨慎,为顾言引路时,身体微微前倾,是典型的下属对重要人物的姿态。但顾言……他的表情耐人寻味。他没有那种即将与联姻对象家族成员会面的热络或客气,脸上反而带着一种近乎冷漠的平静,甚至有一丝不易察觉的……不耐烦? 更重要的是,在进入包厢前,顾言的目光快速扫视了一下茶室内部,那个眼神,不像是在欣赏环境,更像是一种习惯性的、带着评估和警惕的观察。 没有离开的画面,恐怕是他察觉了摄像头,并关掉了它。 这次会面跟联姻无关。直觉告诉林晚,这是一次秘密的、带有明确目的的接触。林暮的助理代表的是林暮,那么顾言呢?他代表的是顾家,还是他自己? 如果顾家与林家联姻是为了“互利共赢”,那么顾言私下与林暮接触,为何要如此隐秘?他们谈论的内容,显然是不能放在台面上的。 一个更可怕的念头浮现:林暮和顾言,可能早就有联系。甚至,林晨的回归、联姻的提议,乃至自己被送走的计划,背后可能都有顾言的影子?那他在这场棋局中,到底扮演什么角色?他看似是被选择的联姻对象,但真正被选择的,会不会另有其人? 林晚关闭视频,删除了观看记录和文件传输记录。她将约定的数额转给陈述,并发给他一条加密信息:视频销毁,勿备份,删号,勿联。 对方迅速回了一个“?”。 林晚删除所有信息,抽出电话卡,折断扔掉。 到此为止。她不能再把无关的人拖进这片泥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