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公主的暗卫》
1. 第 1 章
今年的冬日来得格外得早,冷风吹过面颊,带着刺骨的凉。
皇家别苑内,一名太医急匆匆的提着医箱往内殿走去,来到了一张紫檀拔步床前,候在旁边的侍女轻轻掀开帘子:“公主,林太医来了。”
随着话落,一只白皙纤长的素手自帷帐内伸出,轻轻搭在了脉枕上。
“劳烦林太医了。”细弱虚弱的声音自帷帐内传出,林太医拿出一方软帕,轻轻搭在了细白的晧腕之上。
“公主折煞老臣了。”
诊脉完毕后,沈畔烟轻轻收回手,林太医与侍女的对话也随之传来。
“公主的脉象越来越乱了,昨夜可安睡?”
“没有,公主昨夜一整夜都点着灯的。”
“那用膳呢?”
“从昨日开始,公主就已经滴水未进了......”
沈畔烟听得头疼,脑子里总感觉有什么东西在一直嗡嗡的叫,林太医与秋霜谈论的声音也越来越朦胧飘忽。
她困极了,眼睛里满是红血丝,可她又不敢闭眼,一闭上眼睛,脑海就不自知的浮现那日的场景,凶恶匪徒拿着刀向她冲来,一条横穿整张脸的刀疤带着笑容狰狞又恐怖。
沈畔烟整个身子都蜷缩了起来,藏在被褥里的身体在颤颤发抖。
好在现在是白日,没夜晚瞧着阴深恐怖,沈畔烟一夜未眠,到底还是抵抗不住身体传来的疲倦,不知不觉陷入了昏睡。
明月公主在去往皇家别苑的路上遭遇匪徒,并被当场吓晕的事情早就已经传回了上京,如今,又是一封信送到了陛下的御书房里。
乾宁帝打开信封,眉头紧皱。
其实这信本该是送往坤宁宫的,但坤宁宫的那位对皇家别苑送来的信件向来置之不理,接连半月都没有消息回来,没有办法,他们只能冒险将这封信送到御书房。
虽说明月公主生性怯懦,不得皇后陛下喜爱,但到底还是陛下的孩子,事关生死,还是无人敢大意。
.......
冬日的风很凉,往日,窗扉都是被紧紧关着的,今日却不知为何,被开了半扇,寒冷的冬风顺着窗扉直往里吹,连带着沈畔烟昏昏欲睡的脑袋都清醒了半分。
她张开唇,声音哑得吓人,“秋霜,水。”
帷帐外没有任何声音传来。
“秋霜!秋霜!”
一连喊了几声,房间内还是没有任何声音传来,空空荡荡的房间只余下自己的回音在,令沈畔烟心脏一紧,脑海不由得又回想起那日的场景。
她去往皇家别苑的路上,忽然有山匪拦路,所有人都安静下来,寂静到她心慌发抖,秋霜下了马车,紧接着,便是一阵刀戈相撞声响起,尖叫声,惨叫声,怒吼声不绝于耳。
沈畔烟躲在马车内,完全不知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忽然,有一个满脸狰狞的刀疤大汉掀开了车帘,他手里提着一柄滴滴答答流血的长刀,狞笑着向她走来......
沈畔烟尖叫一声,后面的事她就记不太清了。
头晕目眩的感觉又涌了上来,沈畔烟双手紧紧攥着被褥,苍白的指节透出青色的血管,身体逐渐开始发抖。
“秋霜!秋霜!你在哪里?”
然而,空荡的房间依旧只有她的回音在。
眼泪倏然在眼眶里打转。
她睁着眼,看着这狭小的床帷,小小的地方,把她一个人困在了这里面,没有声音,没有光亮,连呼吸都感到了窒息,恐惧将她淹没.......她没办法再继续躺在床上。
沈畔烟强撑着虚弱的身体从床上起身,掀开床帷,想要去找秋霜。
可她在床上躺了快一月的时间,又因为日日夜夜都做梦魇,不得安睡,身体早就已经虚弱得不行,猛不然从床上起身,还没站稳,便双腿一软,往床下摔去。
这房间内铺的都是冷硬的青石板,沈畔烟忍不住闭上眼睛。
哪知,预想当中的疼痛并没有传来,反而落入了一个冷冽的怀抱。
他的身上还带着屋外风雪的寒意,沈畔烟身上只穿着一层薄薄的单衣,冷意传来,令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公主,属下僭越。”来人声音带着一股清冽的凉,就宛如是这窗外的冬雪,不含任何暖意。
冷不丁听到陌生的男音,沈畔烟楞了楞,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她抬起头,这才发现抱住自己是一个看不清面容的黑衣男子。
他的面容被一块黑色的面具笼罩,只看得见那双眼睛冷厉而又漠然。
黑衣男子将她扶好,并让她重新躺回床上,这时,沈畔烟才看见他的手中拎着一只茶壶。
回想起方才的一切,沈畔烟面颊升起红晕,不好意思的扭过头去,把头埋入被褥中,闷闷的声音自被褥中传出,“你是谁?”
她声音细细软软的,听着比外面的冬风还要弱。
他唤自己为公主,那想必是认识自己的。
黑衣男子没有回答她的话,拿起一旁的茶盏倒了一杯温水给她。
“水。”
再次听到他的声音,沈畔烟这才松开被褥,把脑袋露了出来。
“谢.....谢谢。”
她伸手接过茶杯,一边小口小口的抿着,一边偷偷观察着他。
按常理来说,一个陌生男子突然出现在了她闺房中,她应该害怕的,但不知怎么,她并不害怕,反而还有些安心。
至少,她不是一个人在这空旷寂静的房间内。
只要有人在她身旁,她便能安心。
这水不烫不凉,入口正正好。沈畔烟喝完水,攥着茶杯,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和他说时,一只修长的大手忽然从她手中抽走茶杯。
“公主可还要?”
说的虽是问句,但他已经再倒了一杯温水递给她。
沈畔烟怔了怔,还没反应过来,带着暖意的茶杯便已经被他塞入手中。
这堪称僭越的动作在他做来却没有任何违和感,干脆而又利落。
沈畔烟默默喝完了温水,这次,她主动把茶杯递给了黑衣男子。
“谢谢。”说完,她又忙补了一句,“已经够了,不用再喝了。”
黑衣男子点头,把茶杯收走放好。随后来到她床边,半跪下身,哪怕是低垂着脑袋,他身上也带着一股锋利的锐气,宛如一柄没有刀鞘的弯刀。
“属下见过公主。”
“属下名为暗九,是陛下派来保护照顾您一段时间的暗卫。”
暗卫?
“公主若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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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事,可随时呼唤属下。”
说罢,还未等她说话,暗九便闪身消失在了她身前。
他出现的也突然,消失的也突然,沈畔烟眼神茫然的看着他消失的地方。
这个突然出现的黑衣男子叫暗九,是父皇派来保护照顾自己一段时间的暗卫?
可是,父皇为什么要派一个暗卫来保护照顾自己?
沈畔烟不太明白。
正当她想唤暗九出来询问时,房门传来一声吱呀,秋霜迈着步子走了进来,瞧见床帷被掀开,楞了楞,赶紧上前。
“公主,你醒了。”
“嗯。”沈畔烟点了点头,瞧着秋霜进来,方才的害怕又涌上心头,眼泪直在眼眶里打转,“秋霜,方才你去哪里了,我唤你你一直不在。”
秋霜脚步微滞,答非所问,“今日的风有些凉,又落了不少树叶下来,下面的那些粗使丫头偷着懒,连院里的落叶都没扫,公主,你可要好好说说她们。”
沈畔烟鼻头一酸,打着转的泪花瞬间顺着脸颊落下。
“嗯。”她低下头,声如蚊讷,若不是秋霜常年与她相处,也不知道她在说些什么。
秋霜早已不耐烦她这副性子,就像是没瞧见她的眼泪一般,声音带着公事公办的态度,“公主可要用膳?”
无人在意她的难过,沈畔烟摇了摇头,“我不想吃。”
“那公主什么时候想用膳了再唤奴婢。”说罢,秋霜便躬身退了。
瞧着她远去的身影,沈畔烟再也忍不住,双手搅着被褥,捏出重重的褶皱,泪珠如珠链般滚落。
她知晓自己的性子不太讨喜,所以也没期望着旁人能哄哄她,可哪怕她多问一句呢?
哪怕是一句也好啊!
秋霜的身影被房门遮挡,她已经看不到她了,视线逐渐变得朦胧模糊。
有时,她会想,是不是只有她死了,亦或者要让自己受很重的伤,才会有人多看她两眼。
就像当年母后让她频频生病,都只是为了让父皇来坤宁宫多看她两眼一样。
这偌大的房间内,就只余下她自己低声啜泣的声音。
暗九本来是不想管的。
明月公主生性怯懦,不只前朝后宫,他们这些跟在陛下身边的暗卫也是知晓的,甚至,他还见过她很多次。
好好的暗卫忽然要去照顾一个性子怯弱的公主,他们向来习惯了刀山血海的任务,哪里适应得了,是以,暗卫营中无人愿意接这个麻烦的任务。
见无人主动,暗影便让众暗卫互相搏斗,谁输了谁去,结果没想到,最后他竟然变卦,说能者多劳,变成了谁赢了谁去,于是,这个任务便落在了暗九头上。
一想到要照顾堪比娇花一般柔弱的公主,暗九就十分头疼。
但君令如山,他不可能违背,思及此,暗九还是现了身。
沈畔烟满脑子乱糟糟的,一下想到了过去,一下又想到了现在。
她想到了母后每每斥责自己的模样,想到父皇看见她越来越失望的目光,想到身边的人对她掩藏不住的敷衍,泪水便怎么也止不住。
就在此时,一方纯白的手帕映入眼帘。
生硬的安慰声自耳畔响起。
“公主,别哭了。”
2. 第 2 章
突然出现的手帕顿时让沈畔烟怔在了原地,连哭声都止住了,好半晌,才转过头,泪眼朦胧的看着他,声音还带着刚哭完的软糯。
“暗九?”
“嗯。”
沈畔烟对旁人的情绪一向敏感,但在他身上,她却没能感受到什么不耐亦或者讨厌的情绪,只是,暗九是男子......
想了想,她还是轻轻从他手中接过手帕,擦掉了眼泪,转头对他笑起来。
“谢谢你,暗九。”
“公主言重了。”
见她不哭了,暗九便想要离开,正想说告退,却一眼被沈畔烟看了出来,她心慌之下,伸手便是想要抓住他的胳膊,“暗九,你先别走!”
她这动作来得突兀,一下便导致暗九身体本能反击,反手抓住她的手腕便是要折断,好在他脑子及时反应过来,这是公主,是他现在的主子,不是敌人,这才赶紧放手。
“属下知错,还请公主责罚。”他赶紧下跪道歉。
沈畔烟只感觉一股大力传来,抓得她很疼,本就氤氲的杏眸再次有泪花涌现,但很快,那股大力又消失,她还没反应过来,就看见暗九下跪。
她心一急,“我知道你不是有意的,你快起来。”
沈畔烟对自己身边的人一向没什么规矩,更何况暗九方才还递给了她手帕,她就更不可能会怪他了。
她着急的想要扶他起来,却扯到了方才的伤处。
她顿时轻嘶一声,纤长的睫羽轻颤,本就在杏眼里打转的眼泪顿时大颗大颗滴落。
暗九:“......”
就说照顾公主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
暗九抿直了唇,颇为无奈的从地上起身,来到公主的床前,从怀里拿出一个小瓷瓶,声音也没方才那么冷硬了,“还请公主伸出手。”
沈畔烟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他手中的青色小瓷瓶。
“这是什么?”
“伤药。”
暗卫常年受伤,所以身上都备得有伤药。
沈畔烟犹豫地伸出手,咬了咬唇,“那,你......你轻一些。”
听到这话,暗九动作顿滞,接下来的每一个动作都十分小心翼翼,仿佛在触碰什么易碎的瓷瓶。
沈畔烟因为受梦魇折磨,又无心用膳,每日都味同嚼蜡,整个人清减的可怕,原本有些圆润的下巴变得尖尖,柔软的青丝顺着纤薄的背部落于手臂之上,伸出的手腕更是瘦得可怕,依稀可见骨头。
暗九的目光落在她的手腕上,他的指印在她白皙的肌肤上红得渗血,瞧着颇为触目惊心。
一不小心便伤了公主,这还是他接任务以后第一次出现失误。
这任务本不该是他来的.......暗九心中对暗影的不满顿时更深了。
他从没做过这种事情。
暗卫做事向来都是追求快狠准,如今却需要他动作不仅轻,还要柔,这个力度实在是很难把握,一不小心,便会看见公主的指尖轻颤了颤。
沈畔烟看得出来他生疏的动作,所以忍着疼,乖乖让他上药。
暗九眉头都快打成了结,手上的动作一轻再轻,动作一慢再慢。
冰凉的药膏敷在伤处,不过片刻,那股钝痛便缓缓消失了。
终于敷完药膏,看着公主收回的手,暗九紧锁的眉头才逐渐松开。
“这药膏药效极好,三个时辰应该就能消掉大半。”说完,他又再次叮嘱,“公主下次莫要再突然触碰属下,否则极易伤到自身。”
不用他说,沈畔烟就已经知道了。
“我知道了。”她低下头,声音闷闷的。
“公主可还有何要事吩咐?”暗九还记得她方才着急唤住自己。
“我......”沈畔烟犹犹豫豫的出声,抬起杏眸看他,“那个,暗九,你知道父皇为什么会让你过来吗?”
“知道。”
暗九说话言简意赅,不过片刻,沈畔烟便明白了原因。
原来是她的病情传到了父皇那里,心病还需心药医,知晓她是因为害怕,所以才让人过来守着她。
只是皇城的侍卫不可轻易动用,再加上她性子太软,纵然是忠君,但时间长了,难免不会有人心思浮动,所以思来想去,也就只有暗卫最合适了。
暗卫直属乾宁帝,自幼便被灌输忠于主人的思想,绝不会因为主人性子软弱就会动摇。
当然,这些话不是暗九说的,是沈畔烟自己猜到的。
原来父皇并没有那么不在乎自己。
知晓真相后,沈畔烟有些开心,藏在心底的阴霾也逐渐散去。
不在皇宫,她的性子便也欢快了一些,不再如之前那般压抑。
“暗九,你一直都叫暗九吗?”
她转而问起了其他事情,以往她是知道父皇有暗卫的,但以往最多也就只能看到他们的一个背影,如今就有一个活生生的暗卫站在自己面前,便忍不住好奇。
“暗九,你们为什么要一直带着面具,是父皇要求的吗?”
“我可以看看你长什么模样吗?”
暗九:“......”
见他不说话,沈畔烟还以为自己问到什么不该问的。
“是不可以说吗?”
她看着他,逐渐失落的垂下眼睫。
暗九:“.......”
他颇感头疼。
“属下叫暗九是因为在暗卫营内属下排行第九,戴面具不是陛下要求的,只要是暗卫都会覆面,哪怕是死,也不能摘下来。”
说到最后一个问题时,暗九顿了一下,“不可以。”
“为什么?”沈畔烟一下就抬起了头。
“暗卫的面容只有他真正的主人才可以看。”
“属下只是奉命保护照顾公主殿下一段时间。”
话都已经说到这里,沈畔烟自然明白了暗九的意思。
心里忽然有种说不出来的失落。
暗九不属于她,他只是奉了父皇的命令而已。
她其实挺喜欢他的,他会给自己递手帕,会给她擦伤药,哪怕动作很笨拙,可那些小心翼翼,都是她不曾在旁人身上感受过的。
哪怕是跟了自己很久的贴身侍女秋霜,亦不会在乎自己的感受。
沈畔烟心底酸涩,贝齿咬着软嫩的唇,眼尾染上水汽,一双湿漉漉的眼眸看着他,好像又要哭出来了。
暗九眉心皱着,不解,完全不明白公主为什么又要哭了。
他回想了一下自己说的话。
没有发现有什么问题。
他说的都是实话,到底是哪里惹了公主又要哭泣?
看着公主尖尖的苍白面颊,泪花在黑圆的杏眸里打转,瘦弱的指节绞着被褥,暗九深感头疼与麻烦。
他现在该怎么办?
一想到这个任务他还要做四个月,他就想回暗卫营一趟,把暗影狠狠揍上一顿。
就在暗九犹豫要不要再去偷拿一方手帕让公主擦擦眼泪的时候,沈畔烟吸了吸鼻子,强忍下眼泪,软声软声对他说:“暗九,我觉得这个名字不好听,我可以给你取一个新名字吗?”
就算暗九以后会走,可他现在还在这里,那就是自己的人。
对自己好的人,哪怕只是暂时的,沈畔烟都不想放过。
仿佛这样,她才能紧紧抓住每一份温暖。
只是换一个名字,暗九并不在意。
他心中微松一口气,只要公主不要再对着他哭就好。
“请公主赐名!”
他半跪下身,态度恭敬而又疏离。
“我看你气势凌厉,如千峰凌云,叫你临霄好不好?”沈畔烟眼眸软软的看着他,生怕他会拒绝。
临霄没有异议,“多谢公主赐名。”
见他答应,沈畔烟面庞盈上笑容,一双杏眼殷殷看着他,“临霄,我有些饿了,你能帮我拿一点膳食过来吗?”
秋霜一点都不在意她,她才不要喊秋霜。
“是。”
临霄起身出了房门,沈畔烟坐在床上,看着他逐渐消失的背影,心中久违的浮现安心,那些令她头疼恐惧的画面也没再涌上脑海。
....
皇家别苑很大,向来是皇家打马游玩的地方,特别是春季,春猎来临时,皇家别苑更是热闹。
沈畔烟住的地方是西苑的一个偏宫,西苑设有小厨房,走过去不算很远,只是当初护送公主的侍卫早就已经回了上京,是以,现在偌大的西苑内,就只有几个人在。
秋霜是大宫女,往日在宫中的时候,她是不爱与这些小宫女们坐在一起的,但如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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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在皇家别苑,除了她们这几个宫女,剩下的都是一些粗使丫鬟,入不了她的眼。
几个宫女围着炭盆取暖,每人身旁都放了一碟甜糕,以她们的身份,其实不该有这叠甜糕,只是众人都知自己的主子是什么性子,久而久之,也就没人把她当做一回事了。
几人说说笑笑,好不热闹。
忽然,有人说起公主,“诶,秋霜姐姐,公主醒了以后,没叫你从旁侍候吗?”
秋霜仪态优雅的咬下一口甜糕,翻了个白眼,“就她那个性子,我就算走了,她又能拿我如何?”
“不过是一些匪徒,就把她吓得日夜不能安睡,闹个几日也就罢了,这天天闹,夜夜闹,谁受得了?”
几个小宫女心有戚戚,满脸同情的看着她,“秋霜姐姐,你受苦了。”
“说受苦也谈不上。”主子的性子好拿捏,她们这些做下人的,日子才过得好。
秋霜放下甜糕,声音淡淡的,“公主已经及笄,马上就要挑选驸马了,我们如果跟着她一起入公主府,这辈子恐怕都没甚么希望了。”
主子懦弱,被旁人欺负了也只会躲起来哭,她们这些跟着主子的人,也只能跟着主子一同受气。
宫里的人惯爱捧高踩低,她们可没少受气,只是来了这皇家别苑以后,除了明月公主,没有别的主子在,日子这才过得顺心了些。
秋霜自入宫起就跟在皇后身边,后来被皇后指给了沈畔烟,这从中落差,自是不必多说。
几个小宫女往年也都是跟着皇后的,自是赞同秋霜的话。
这门差事,她们谁都不满。
“秋霜姐姐,娘娘可有让你回去?”有小宫女一脸期待的看着她。
秋霜眉头紧锁,心中也不由得烦躁,“娘娘没说,只是让我先侍奉着她。”
当初来明月公主身边的时候,她们谁都不愿意,是她见娘娘烦忧,想争一个表现,这才主动请缨来明月公主身边。
如今想来,却是后悔的很。
娘娘身边的几个大丫头都没动,就自己傻乎乎的跳出来了,一头栽进这个大坑里,如今,是怎么也回不了坤宁宫了。
不过,娘娘也并非什么都没有允诺。
想到这,秋霜的眉头也舒展了一些,“娘娘说了,等到明月公主出嫁,就为我备一份嫁妆,在皇城侍卫里挑一挑,有合适的,就将我嫁过去。”
说起嫁人一事,几个小宫女也不由得纷纷羞起了脸,她们满眼羡慕的看着秋霜,“秋霜姐姐,娘娘对你可真好。”
这宫中的宫女无非也就是两条出路,一是跟着主子老死在宫中,二是时间到了可以被放出宫去,寻个寻常人家嫁了。
可外面的日子哪有那么好过,哪一样不花银子,在宫里,她们都是过惯了舒心日子的,一下从金窝掉到草窝,谁受得了。
可若让她们随着公主一同出嫁那也是不愿的,一旦入公主府,她们要么终身侍奉公主,前路无望,要么被公主指给驸马,得了一个侍妾的身份,勉强翻身做个主子。
可一旦被配给小厮,那真的是子子孙孙都是奴仆的命了。
秋霜能得娘娘的话嫁给皇城侍卫,不仅以后的日子好过,若是运气好,得了上头人的青眼,步步高升,她们说不定还能成为有品阶的诰命夫人,这样的好事,谁不想要?
几个小宫女嬉笑着恭喜,被众人恭维,秋霜面上也不由得升起笑容,但嘴上还是叱责着几个小宫女。
“娘娘也只是这么提过一嘴,成与不成,谁说得准,事情没成之前,你们可别乱讲,否则我定饶不了你们。”
“秋霜姐姐放心,我们嘴严着呢。”几个小宫女连忙捂嘴示意自己不会说出去。
秋霜出来的时间也有些长了,她不想去沈畔烟那里,便指了一个小宫女去。
“你去看看公主现在如何,可别死了。”
若是死了,她们这些贴身侍奉的,一个都别想好活。
小宫女不敢违抗秋霜,于是起身出去了,没过多久,她又急匆匆的回来,一脸惊恐。
“秋霜姐姐,秋霜姐姐,不好了!!”
“公主,公主的房间里,出现了一个带着面具的陌生男子!!!”
“什么?!”
秋霜瞳孔猛缩,赶紧起身,急匆匆的往沈畔烟的房间赶去。
3. 第 3 章
“公主!!”
秋霜一推开门,便发现公主穿戴整齐坐在桌前用膳,在她的身后,站着一个面带玄铁面具的黑衣人。
她一推门,黑衣人便抬眸看来,眼神凌厉,宛如一柄锋利的弯刀,直直插入心脏。
秋霜呼吸一滞,脚下蹬蹬后退两步,忙撇开眼,完全不敢与他对视。
听见秋霜的声音,沈畔烟放下双筷,抬头看向她,眼底浮现一股诧异,“秋霜,你怎么来了?”
秋霜咽了咽口水,不敢看临霄,把目光落在了沈畔烟身上,她顿时皱起眉头,眼底的不耐与厌恶简直快掩藏不住。
“公主,他是谁?你怎么能让一个不知来路的男人进入你的闺房?”
“你知不知这事一旦传出去,到时候整个上京的人都会看你和娘娘的笑话,说皇后娘娘教出了一个好女儿,什么不清不楚的男人都能往闺房里带,你是想让娘娘在上京身败名裂吗?”
“就算你不是娘娘的亲生子,但娘娘自幼抚育你长大,把你当亲生女儿看待,你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也得为娘娘的名声考虑。”
她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训斥,这话说的太重,沈畔烟张了张唇,想要为自己解释,一口闷气却死死堵在胸口,怎么也说不出话来,指尖抓了又放,只余下瘦弱的身体藏在乌发中颤颤发抖,大颗大颗的眼泪顺着面颊滚落。
瞧她这般,临霄眉头直皱,上前一步便是挡在了沈畔烟身前,从腰间抽出一块令牌立在秋霜面前。
“我是奉陛下之命前来保护公主。”
暗卫是没有自己的令牌的,不过来照顾公主总要有个名正言顺的名头,这令牌,是暗影给他的。
“你?”秋霜看着他手中的那块令牌,眉心顿时跳了跳,眼底满是惊疑不定。
陛下派了人来,她怎么不知道?
临霄指尖一转,收好令牌,声音冷漠,看着她的目光带着讥讽嘲弄,“身为公主的贴身侍女,不侍奉主子,倒对主子吆五喝六,皇后娘娘教出来的婢女......”
他从上到下将她打量一番,忽然笑了一声,“呵——”
“你——!”
被黑衣人这么冷嘲热讽,秋霜只感觉一股血气直涌上顶,但碍于他的身份,她又不敢说太过,只得咬紧牙关,“这里是公主的寝殿,就算你奉陛下之命来保护公主,也不该踏入公主的寝殿。”
“你什么身份,公主又是什么身份?”
“公主金枝玉叶,岂是你这种下贱人可亵渎的?”
“还不快滚出去!”
临霄眼神骤然变得狠厉,身体向前一步,秋霜被他吓着了,连连后退两步,却又发现自己这样太过窝囊,于是又走了回来,没敢再看他的眼睛,目光望向了别处,声音也弱了下来,浑然没了方才的气势。
“公主这里自有我来照顾,用不到你这个外男。”
若非公主寝殿中无人,他确实不会出来,秋霜话虽说的刺耳,但却不无道理。
临霄转身看向沈畔烟,躬身行礼,“属下告退。”
随着挡在身前的那道高大身影走开,秋霜的面庞又出现在眼前,沈畔烟顿时急了,忙伸出手想要抓住他,却又忽然想起之前的事情,动作滞在了原地,目光几近祈求的看着他,“临霄,你别走。”
她不想他走。
他如果走了,秋霜又要说她了。
她不想听。
临霄还未说话,一旁的秋霜就已经出声,“公主,你怎么能让一个外男留在你身边,谁知道他对你会不会有什么企图?”
沈畔烟连连摇头,被秋霜一说,她就有些不太会说话了,“不,不会的,临霄是父皇给我的,他不会。”
“公主!!”
秋霜看着她,语气有些急,“你这般不听话,等娘娘来了,奴婢定要与娘娘好声说道说道。”
说到皇后,沈畔烟身体便控制不住的开始发抖,一口气死死闷在心脏,怎么也提不上来,直到胸口传来密密麻麻如针刺般的疼痛。
从她有记忆起,母后对她的态度便不算好。
一年春夏秋冬四个季,她几乎每一季都在生病,每次她生病的时候,父皇就会来看她。
每次父皇一来,母后就会很开心,连对着她的面色都会好上几分。那时的她天真的以为,只要自己生病了,就能让母后开心,母后也会因此多喜欢自己一点。
于是,她会故意少穿两件衣裳,多吃两蝶糕点,故意摔倒在地上,用自己所能想到的任何办法让母后开心,让父皇来看自己。
可她没有想到,母后在知道自己做的事情以后,不仅没有开心,反而厉声呵斥了她一顿,让她跪在坤宁宫前的青石板上,好好反省自己的错误。
那时的她只是想讨母后,哪里知道自己的错误在哪,于是直到跪得昏死的过去,母后也没有来看她。
后来,再大一些,母后就要求她学习琴棋书画,且样样都要拔尖,但凡出现一点失误,不是斥责便是被打手心。
沈畔烟还记得那年。
那年上京下的雪很大,积雪铺在宫墙上,厚厚的一层,遍地银霜。
明明是冻得刺骨的天气,她却浑身发热,身体烫得极为难受,头晕目眩,一点力气都提不起来。
她实在是太难受了,第一次耍了赖,不想去内宫上学。
宫人们几番劝解,她都不愿意起床,直到后面,有人去禀告了母后。
母后冷着脸,一进屋门,便直冲她而来!
沈畔烟直到现在都还记得那时的恐惧。
那一巴掌打在脸上,很疼很疼!!
连带着她的脸都肿了三天。
她确实如愿了,不用去内宫上学,但母后却叫了女师过来,哪怕不去内宫,她的学业也绝不可能停下。
女师严厉,稍不注意,便是一戒尺重重打来,白皙的皮肤上顿时出现了红痕。
沈畔烟想哭的,但女师不让她哭,说身为公主就要有公主的模样,动不动就哭,实在有辱皇家颜面。
炭盆早已被取走,于是,她就强忍着眼泪,在寒冷的冬雪里,颤抖着手,一下又一下的练着琴。
那天她的状态不好,身体一直在发热,脑袋又晕,双手一直在都发抖,她已经记不清自己被打了多少戒尺,只记得最后自己晕死过去的。
后来,再次醒来的时候,她就看到了父皇。
原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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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躺了七天七夜,差点就死在了那个冬日。
从那以后,她便患上了心悸发抖的毛病,每每看到女师与母后就十分害怕,再这样下去,恐要早夭。
是以,父皇便时常让她来皇家别苑养病。
只是从那以后,母后对她的态度就更是差了。
沈畔烟实在是怕极了皇后。
秋霜一说起皇后,她就不敢再说话了,只能抬着眼,一双杏眸殷殷的望着林霄,无声的祈求他别走。
瞧着公主惨白的脸,苍白的指节紧紧攥着胸口处的衣裳,连额头都冒出了冷汗,一双眼眸却紧紧望着自己的时候,临霄欲要离开的身影顿时滞了下来。
见他不走,沈畔烟原本怎么也呼吸不上的那一口气刹那间松了下来。
她颤着声音,“临霄,你....别.....”走。
然而,话未说完,眼前便传来一阵眩晕,漆黑笼罩住了脑海,沈畔烟身体瞬间软软的往下摔去。
临霄眉头狠狠一跳,一个快步上前。
“公主!”
秋霜站在一旁,也忙赶了上去,“公主!!”
临霄抄起沈畔烟的膝弯便是往床榻走去,见秋霜还站在自己身旁,顿时眉眼一厉,冷喝道:“还愣着做什么,去请太医!”
“你.....”
又被临霄训斥,秋霜心中气不打一出来,但也知现在不是自己与他争论的时候,于是急匆匆的出去了。
没多久,林太医就提着药箱匆匆赶来了。
因着公主身子不好,所以每年来皇家别苑,都有太医跟随。
林太医细细诊脉,心中止不住的惆怅。
瞧见公主床前站的这气势凛冽的黑衣男子与她的贴身侍女秋霜,又更是头疼。
这明月公主的事情,外面的人不知道,这宫里面的人还不知道吗?
林太医在宫中沉浮十几年,一直明哲保身,靠得就是不该听不听,不该说的不说,才活到了现在。
如今,瞧着这明月公主微弱的脉搏,再这么下去,恐怕这个冬日就要命丧于此。
林太医登时感觉自己的人头不保。
当年,皇后与淑妃两人面上瞧着好,背地里却是斗得如火如荼。
那时的淑妃宠冠六宫,深得陛下喜爱,只是怀孕产子那日,命薄了些,血崩去世了。
她留下的孩子,也就是明月公主,顺势就被皇后抱了过去,养在膝下。
要说明月公主被养成这般性子,皇后不是故意的,那是打死他也不信。
当年,宫里还起过一阵流言,说淑妃出事其实是皇后暗中下的手。
只是这流言还没掀起来,就被皇后给掐死了。
想到这,林太医止不住的叹气。
淑妃死的早,陛下心里便惦念着她的孩子,虽说这么多年过去,明月公主的性子惹得陛下不喜,但到底还是自己的孩子,若她死在了皇家别苑,他们这些随侍的人,一个都别想活。
事关生死,林太医也不敢再如以往那般说话做事都要留三分了。
“公主脉搏虚弱,这心悸之症更是严重,若公主身体再这么虚弱下去,恐怕熬不过这个冬日。”
4. 第 4 章
两人听得心中俱是一跳。
临霄眉梢骤沉,秋霜的话语更是急,“怎会如此,公主的身体前些日子不是才好上一些吗,今日怎会又更加严重了?”
林太医拿出笔墨开始写药方,这次他用的药都偏猛了一些。
“公主瞧着方才是受了惊吓才会心悸复发。”
说到这,林太医的话迟疑了些,他与临霄不熟,也不知他的身份是何,但能跟在公主身边的,想必就是公主的人,想了想,还是对着两人道:“公主的身体本就很虚,两位日后在公主面前切记谨言慎行,莫要说了什么话再刺激到公主。”
秋霜心脏狠狠一跳,骤然低下了眼眸。
之前她说的那些话,可是字字句句都是往公主心窝子里戳的。
公主这心悸,可不就是被她刺激的吗。
“奴婢会好好侍奉公主的。”
不管心中如何,秋霜表面却是端得难过,一副为公主担忧的模样。
若不是见过她那副趾高气昂,理直气壮的模样,临霄就信了她的话了。
他指尖一转,修长的指节便出现一柄寒匕。
突然,临霄伸手猛地捏住了秋霜的下巴,强行掰开她的双唇,在她恐惧颤抖的瞳孔中,尖利的匕首落入嘴里,狠狠压在了她的舌头之上。
秋霜被吓得一动也不敢动,一旁的林太医见此一幕手抖了抖,一团乌黑的墨滴在纸上,晕染开来。
夭寿了!
临霄冷声警告:“你下次若是再继续在公主面前胡言乱语,我就割了你的舌头。”
秋霜被吓得眼泪都出来了,哪里还敢反驳,那冰冷的刀锋就在自己嘴里放着,别说点头了,她动都不敢动,只能用眼神连连示意。
瞧她快被吓哭一脸崩溃的模样,临霄冷嗤一声,收回匕首,目光落在了林太医身上,“继续写。”
冷不丁被点了自己的名,林太医抖了抖,下方的纸张又被墨汁晕开,他忙不迭从旁重新拿了一张纸过来。
被临霄用漠然的眼神看着,林太医心里压力极大。
他忍不住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
这到底是哪里来的煞神,这般可怕!
有临霄看着,秋霜确实不敢再如之前那般放肆了。
她但凡敢多说一句话,临霄手中便出现了一把寒匕,目光浅浅落在匕首之上,漫不经心的转着。
瞧着那在指尖跳跃的凛冽刀光,明明什么都没说,他的目光也没落在她身上,可秋霜愣是感觉到了一股子寒意从背脊里爬了上来,嘴里的话转了又转,最后还是咽回了肚子里,一声不吭。
沈畔烟目光疑惑的看着两人之间怪异的气氛。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感觉秋霜好像有些怕临霄。
临霄性子是冷了一点,可没什么好怕的呀。
沈畔烟的目光又落在了临霄身上,见他背靠着门框,低着脑袋,把玩着手里的匕首。
明明是尖锐锋利的东西,在他手上却如小玩意一般,十分得心应手。
今日的阳光正好,斜斜的落在了他身上,被布条绑着的长发轻轻散落在了肩上,与阳光一起融化了他身上那股向来锋利的锐气,瞧着反倒有些懒散。
不过,看着他手中时不时闪着寒光的匕首,沈畔烟还是有些担心他会把自己伤到。
“临霄。”
她轻轻唤了一声。
临霄动作顿滞,收起匕首,插入腰间,转头看过来,“公主有何要事吩咐?”
“没.....”瞧他那般收放自如,沈畔烟觉得,自己的叮嘱好像有些多余。
但人已经喊了,看着临霄清清淡淡的目光,沈畔烟有些不太好意思低下脑袋,软声软声,“方才的药有些苦,你可不可以,帮我取一些蜜饯来?”
“是。”临霄退下了。
瞧见他远去的背影,秋霜这才感觉压在心底的大石被搬开。
“公主,他不过是一个护卫,你对他也太惯了些。”
“成日带一个面具,连真面孔都不愿意露,保不齐是有什么心思藏着,想要对公主你不利。”
秋霜十分不满沈畔烟对临霄的纵容。
她不仅允许他随时跟在自己身边,还允许他随意踏入自己的寝殿,不仅如此,还特地让人把西苑旁边离她最近的那间屋子收拾出来给他用,哪有护卫是这样的。
但秋霜不敢当着临霄的面说,只能趁着他不在的时候给他上眼药。
“秋霜,临霄很好的。”沈畔烟秀眉蹙了蹙,偏过头去,不太高兴秋霜说临霄的坏话。
“公主!”瞧她不听,秋霜有些急,“你是公主,是天家贵女,怎么能让一个外男跟在你身边呢。”
自从临霄来了以后,秋霜就一直想让她把临霄赶走。
她不想让临霄走,临霄走了以后,就再也没人会在意她了。
沈畔烟咬唇,心中闷闷的,头一次反驳了她,“可是临霄是我的护卫,他不待在我身边又能去哪儿呢。”
完全没想到公主会反驳自己,秋霜怔了一下,心中陡然升起一股不妙。
往日公主都是乖乖听自己话的,如今就因为一个护卫,就开始与自己作对,若让临霄再待下去,公主岂不是更不听自己的话了。
而是,她还答应了一个人......秋霜压下心底的不妙,循循善诱劝导,“公主,听我一句劝,你现在最重要的,是挑选一位好驸马。”
“奴婢瞧着,那楚公子就挺不错的,对公主你也一往情深,他上次给你写的诗奴婢都还留着呢。”
“公主,楚公子不喜欢你身边有外男存在,你如果想嫁给楚公子,临霄是断不能跟在你身边的,公主,你莫要惹了楚公子的不喜。”
沈畔烟在上京的名声本就不太好,如今及笄都快一年了,婚事却像是无人记起般,再这样拖下去,她何时才能出嫁?
她可不想被困死在她身边。
“我不喜欢那个楚公子!”沈畔烟抿着唇,双手不自知的绞着被褥,“我不会让临霄走的。”
秋霜说的楚公子是礼部侍郎家的二公子,是上次她出宫去皇家别苑在路上遇上的,他满脸轻浮,刚看见自己就说些是是非非的话,她不喜欢。
想起他写的那些诗,沈畔烟脸颊霎时间白了下来。
她不想要那些信筏的,但秋霜却自作主张替她接了过来。
她低声央求,“秋霜,你把那些信筏都烧了好吗,我不喜欢。”
“公主!”秋霜眉心皱起,压下心底不悦,继续耐着性子哄,“楚公子样貌好,性子也好,是公主你能选择的最好的驸马了,公主你莫要闹脾气。”
“你生母早逝,皇后娘娘和陛下又繁忙,你的婚事得自己筹谋。”
“奴婢也是为了你好。”
沈畔烟不爱听这些,可她又不知道怎么反驳,便只能偏着头,咬紧了自己的话,“我不喜欢他,也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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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他。”
“可公主你总要嫁人的!”秋霜更急了。
她如果一直不愿意嫁,那她何时才能离开她身边,得皇后娘娘恩惠嫁给皇家侍卫。
沈畔烟把脑袋埋进被褥里,不听她的话,“我不嫁。”
“公主!!”瞧她又如以前一样躲进被褥里,秋霜眉间烦躁更甚,伸手就是想去抓她的被褥。
“你做什么!”
一道冷冽的男声突然出现在她身后,秋霜被吓了一跳。
临霄走了过来,冷眼看着她,“你想对公主做什么?”
说着,一柄锋利的匕首落在了她的脖颈间,“你是不是忘记了我的警告?”
“我.....”冰冷的匕首贴着皮肤,仿佛下一瞬就会划开她的脖子,秋霜咽了咽口水,浑身鸡皮疙瘩不受控制的立起来,“我就是给公主......给公主盖被褥......对,我就是要给公主盖被褥来着......”
她一边说,一边往旁边挪了一下脚步,悄悄观察临霄的反应,见他收起匕首,忙不迭离开他身旁,上前给沈畔烟掖了掖被角,胡乱敷衍两下,就赶紧后退,福身一礼,“公主,奴婢先告退了。”
她脚步匆匆的出去了,活像背后有鬼在追。
临霄看着她的背影,嗤笑一声。
欺软怕硬的恶仆。
沈畔烟不知何时已经偷偷放下捂着脑袋的被褥,眼睛亮亮的看着他,
“临霄,你好厉害!”
这突如其来的夸赞令临霄沉默了一下。
“不是属下厉害,只是公主你性子太懦......”说到这,他想起林太医的叮嘱,于是话转了个圈,“太好欺负了。”
被临霄这样直白的指出来,沈畔烟眨了下眼睛,原本发亮的眼睛逐渐暗淡下来。
她也知道自己这个性子不好,可她改不了。
她一听见旁人指责自己浑身就会升起一股无力,就仿佛有一块沉重的石头压在心底,压得她喘不过气来,更说不出话来。
“对不起临霄,让你失望了......”她又把自己的脑袋蒙进了被褥。
她这装鸵鸟的行为在临霄看来不仅是不解,还十分不可思议。
明月公主怯懦之名,果然名不虚传。
临霄声音冷淡,“这是公主你自己的事情,无需向属下道歉。”
说罢,他把蜜饯放在了一旁托盘中。
“公主,这是你要的蜜饯。”
听他说起蜜饯,沈畔烟松开被褥,看向临霄,软声道谢,“谢谢你,临霄。”
看着公主有些红的眼眶,临霄刚准备离开的身影滞了一下。
到底是公主.......他现在的主子。
想了想,临霄还是解下自己腰间的匕首放在了她身旁。
“公主下次若是不知道怎么说,那就用刀。”
“临霄.....”沈畔烟怔愣的看着他放下的匕首。
这把匕首刀鞘的已经磨损,上面的黑漆有些许掉落,还有一些划痕在上面,除了这些小毛病,整把匕首都完好无损。
临霄应该很喜欢它的,不然之前也不会把它拿在手上把玩。
可现在,他把这柄匕首送给了自己......
沈畔烟伸出手,轻轻握住了匕首。
匕首入手冰凉,心底仿佛也有了一股勇气,她抬头看向临霄,眉眼盈起笑意,“谢谢你,临霄。”
5. 第 5 章
养病的日子十分无趣,每日不是躺在床上看书,就是望着窗外发呆。
不过有临霄在,沈畔烟的心也逐渐安定下来,不再如之前那般夜夜噩梦。
冬夜很长,寝殿的烛火会一直燃着,有时,她会突然从噩梦中惊醒过来,唤一声临霄,一道黑色的身影就会出现在她床边。
“属下在。”
“临霄!”
“属下在。”
少年沉稳安定的声音落入耳畔,沈畔烟又沉沉陷入梦乡。
只不过这次,她睡得很安心。
慢慢的,沈畔烟不再做那些可怕的噩梦,就连漆黑的夜也不用害怕,因为她知道,有人会守着自己。
沈畔烟的身体逐渐好转,苍白的脸颊也慢慢有了血色。
林太医为她再次看诊,重新换了一副药方,并叮嘱,“公主现在的身体已经大好,可以下床走走了,有利于她的身体恢复。”
躺在床上的日子并不好受,得知可以下床了以后,沈畔烟十分开心。
只不过,她的身体还是太虚,只被允许在屋内走走。
今年冬雪下得早,外面早已有一场大雪飘飘扬扬的落下,压弯了窗外的枝头,不时便噗噗坠在地上,刺骨寒凉。
沈畔烟坐在床前,捧着热热汤婆子,望着窗外的落雪,怔怔出神。
今年的雪下得好大。
也不知皇家别苑外那座西山上的腊梅开得如何了,是不是也如去年那般,同样傲然绽放?
沈畔烟披着雪白的狐裘,银丝碳烧得整个屋子暖烘烘的,连带着脸颊都升起了些许红晕。
“公主,时间到了。”
林太医走之前,千叮万嘱,万万不可让公主感染风寒,再次生病。
这人的身体就像是军队行仗般,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公主的身体已经经历了两次,再来一次,气散掉了,那可就真的救不回来了。
是以,临霄一直严格控制公主靠窗的时辰。
随着吱呀一声,窗扉被关上一大半,只剩下一条小缝还在。
不能再看雪了......沈畔烟有些失落,但还是乖乖起身,离开了窗边。
寝殿就这么大,不能出去,再怎么转也很无聊,沈畔烟的目光不由得落在了临霄身上。
只见他怀抱双手,低垂着脑袋,身体靠着窗,黑色的武袍显得他身体修长而又劲瘦,安安静静的,存在感接近于无。
面具遮挡了他的面容,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也不知道他长什么模样......沈畔烟心中突然升起一股好奇。
但她也知,临霄不可能摘下面具让自己瞧见他的真容。
毕竟他真正的主人是父皇,不是自己。
想到这,她心中忽然涌上难过。
如果临霄能一直留在自己身边就好了。
如果父皇愿意把临霄送给自己......这是不可能的事情,父皇并不喜欢自己......沈畔烟攥了攥指节,心底又升起一股闷闷的难过。
沈畔烟早就知道了自己的生母不是皇后,而是当年宠冠六宫的淑妃。
她并不知道淑妃是什么样的,但她从旁人嘴里得知过淑妃的模样。
父皇最初来看她时,有时会与她说起自己的母妃,最开始看向她的目光也是带着关心与缅怀的,可随着她长大,便变成日渐浓郁的失望,“你和你的母妃真的越来越不像了!”
她曾听宫人们说起过,她的母妃是一个很明媚的女子,她敢爱敢恨,甚至都不是京城中人,而是当年父皇南下时遇到的一个孤女,因与父皇偶然结缘,而后跟着父皇回了京城,入了宫。
父皇给她的称号是淑妃,但她身上可没有和“淑”一字相像的地方。
进宫以后,母妃上树摘果,下荷塘摸莲子的事情可没少做,父皇也不恼,随意她闹,只要不把御花园翻过来就好。
有时,从旁人耳中听到母妃的事迹,她心底便升起一股向往,若是她也能像母妃一样活得那般肆意就好了。
若父皇也能像惯着母妃一样惯着自己就好了。
可她没有,她没有遗传到她的母妃任何优点。
她性子唯唯诺诺,说话也不太讨喜,旁人多说两句,就要掉眼泪,要么就是躲起来,这样的性格,怎么可能和她的母妃一模一样,也不怪父皇看向她的目光越来越失望,直到连多看她一眼都不愿意。
沈畔烟指节攥了又攥,闷闷闭上眼睛,努力平复下自己的心情。
不然心悸又要发了。
她这异样自然被临霄察觉到,他一个快步便是来到了她身边,伸手探她的脉。
暗卫多是做一些见不光的事情,所以什么都要会一点。
临霄的医术算不得精通,只能勉强察觉出她现在的状态非常不好。
“公主。”
临霄锁眉,扶她去床边坐好,正想请林太医过来给她看看,沈畔烟却阻止了他。
“临霄,你别去。”她仰着头,目光几乎是哀求,“我没事的,一会儿就好了。”
她不想让其他人又知道自己心悸的毛病犯了,她不想让别人觉得自己是个麻烦。
秋霜她们已经因此不喜欢自己了,她不想临霄也因为这样不喜欢自己。
她没事的,以往在宫中的时候,她也是这样能忍则忍,这么多年来,她早就已经习惯了。
没人比她更了解自己的身体。
临霄不解,但看着公主哀求的目光,脚步还是滞了下来。
她身体确实好些了,只要她不要再乱想,这心悸一会儿就过去了。
临霄探过她的脉,发现确实是在好转后,这才彻底歇了去找林太医的念头。
他想说什么,但看着公主苍白瘦弱的面颊,又把话咽了下去。
算了,回头再把这件事给林太医说。
这屋子里银丝碳烧得正旺,有些闷热,或许是因为这样,才导致公主心悸复发。
临霄往窗边走去,打算把窗扉的缝隙开得更大一些,让外面泛着凉意的空气进屋。
看着临霄离开的背影,沈畔烟攥了攥手指,这是她紧张时与不知所措时特有的动作。
她身边的人里,只有临霄会听她的话,会关心她,在意她的感受。
她真的好喜欢临霄!
“临霄...”她声音软软的,抬眼看他。
临霄开了窗过来,“公主有何吩咐?”
“你识字吗?”
临霄有些疑惑,“识的。”
沈畔烟起身拿了自己常看的杂记给他,杏眼殷殷,“那你可以读给我听吗?”
她知道自己这个请求有些突兀,可如果再让她自己一人待着,她就会容易乱想,一乱想,就又容易心悸。
她不想给身边的人添麻烦,特别是临霄。
见临霄没吭声,沈畔烟有些紧张,“临霄,不可以吗?”
临霄看着手中的杂记,倒不是他不愿意,而是,他认识的字一共就那么几个,再多一些,就不认识了。
暗影只会教他最常用的暗号,是以,他也只认识那几个字。
这杂记打开,他看得是一脸茫然,从那密密麻麻的字中,只勉强认出几个,今,明,有,树......
临霄沉默的把书合上,把书还给她,声音第一次听上去有些窘迫,“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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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属下不认识这么多字。”
沈畔烟完全没想到他的这个回答,眨了下眼睛,眼底有些讶异。
忽而,她扑哧一笑!
还以为,是临霄不愿意.....没想到,竟然是因为这个原因吗?
沈畔烟接过杂记,言笑晏晏,“没关系的,临霄,我教你。”
她起身,脚步轻快的往隔间的书房走去,对他招了招手,“临霄,你快跟我来!”
公主要教他识字?
临霄瞳孔微缩。
暗卫是不被允许识太多字的,只需要懂得写暗号的字就好了。
这世上折磨人的方式有很多种,哪怕暗卫经历过暗卫营的各种训练,身经百战,也难保落在别人手中时不会泄密。
是以,在暗卫营里,每个人负责的任务都各有不同,收集消息的另有其人,他是负责运输与传递消息的暗卫,偶尔贴身保护帝王,只有暗五之上才能识字,而他是暗九。
可现在,公主要教他识字......
临霄神色踌躇,这严重违背了暗卫营定下的规矩。
见临霄站在原地不动,沈畔烟疑惑转身,“临霄,怎么了?”
临霄犹豫很久,还是半跪下身,“还请公主责罚,属下不能识字。”
为什么?
沈畔烟不解。
倏然,她反应过来,临霄是父皇的暗卫,他还要回到父皇身边。
这不能识字的规矩,定是父皇定下的。
沈畔烟伸手想扶他起来,“我不怪你,你快起来。”
临霄起身。
沈畔烟看着临霄,咬了咬唇,心中有些烦闷。
临霄这么好的人,为什么不可以识字。
她一直都很喜欢看书,书里面有很多有趣的故事,那些故事支撑了她在宫里的那些难熬的一日又一日。
难过的时候,她会看书,开心的时候,她也会看书,书籍寄托了她太多的向往,如果不是书,她也不会知道这个世界那么大,除了高高的宫墙,原来还有富饶的江南水乡,浩浩荡荡的黄河长江......
那些丰富多彩的世界,便是她向往的世界。
临霄不能识字,她是真的觉得很遗憾难过。
可她也不想害了临霄。
沈畔烟沉思片刻.......
突然,她脑海灵光一现,想了个折中的法子,“那临霄,我念书给你听?”
临霄没说话。
窗外的雪越来越大,静谧的整个世界都仿佛停滞了下来。
沈畔烟却觉得自己的这个想法很棒,既然临霄不能识字,那她就读给他听。
她喜欢的世界,也想分享给临霄。
想到这,沈畔烟眉稍都展开了,眼底浮现笑意,“临霄,你过来,我读给你听。”
她来到窗边,临霄遮掩了半扇窗,混着外面的风雪声,公主清雅柔和的声音落在耳畔。
她让临霄站在自己身后,柔嫩似葱的指尖随着她的声音,轻轻划过一排排竖字。
从他这个角度看去,看得一清二楚。
若是有心,只需这样,他便可以学会识字。
临霄站在公主身后,目光并没有落在书籍上,而是在公主身上。
他眼中的疑惑越来越重。
他只是一个暗卫,一柄刀,一个工具,公主为何想要教他识字?
刀是不需要有自己的思想的,在暗卫营中,临霄就是因为性子太狠,有时会有自己的主意,被暗影一而再再而三的打压,若非如此,他也不可能是暗九,而是早已成为暗影之下的第一人。
现在,他相比其他暗卫,又多了一份例外。
6. 第 6 章
沈畔烟发现了临霄在走神。
“临霄,你有在听吗?”她回头看去。
临霄这才回过神来,目光不留痕迹的移开,“回公主,在听。”
沈畔烟瘪嘴,她才不信。
他明明就在走神。
别以为她不知道,他的目光已经落在自己身上很久了。
沈畔烟有点不开心,“临霄,你不喜欢我读的杂记吗?”
“没有不喜欢。”临霄低下脑袋。
“那你为什么不听,反倒一直在看我!”沈畔烟话说得急,一不小心,就把心里话说出来了,反应过来以后,顿觉自己话说得孟浪,脸颊腾的一下就红了。
她忙不迭转过身去,用书盖住脸,声音结结巴巴,“你,你不要再看我,好好听我读,一会儿我可是要考考你,若是,若是你答不上来的话,我,我.....”
她本想说惩罚,但又觉得太过,于是话在唇间转了又转,变成一股软软糯糯,没什么底气的声音。
“我可是会生气的......”
临霄:“......”
这威胁,于他来说属实是约等于无。
看着把脸埋在书本里的公主,临霄不知怎么,忽然觉得有些好笑。
“.....好。”
公主虽然性子怯弱,但也真的是一位,很特别的主子。
临霄到底是男子,不能与公主共处一室太久。沈畔烟念不了多久,他就得告退了。
看着临霄消失的背影,沈畔烟心中泛起点点失落,但她也知道,临霄其实并没有离开,只是隐藏起来。心中的那点失落便逐渐消失,安静的看起了书。
窗外飞雪慢慢停歇,不知过了多久,房门忽然被吱呀一声打开。
秋霜脚步匆匆的走了进来,“公主。”
“发生什么事了?”瞧她一脸着急的模样,沈畔烟站起来,收好杂记。
“公主,方才雪下得太大,存放碳火的那间库房塌了,现在所有的银丝碳都被雪浸湿了。”
库房塌了?!
沈畔烟听得差点两眼一黑,她眉眼染上焦急,“怎么会这样,可有人受伤?”
“无人受伤,就是所有银丝碳都不能用了,公主!!”
“公主,你身子本就不好,如今这大雪天,没有碳火用可怎么是好?”说着说着,秋霜便落下泪来。
从沈畔烟十岁起,秋霜便一直在她身边照顾,虽说前些日子闹了些许不愉快,但沈畔烟还是在乎她的。
“秋霜,你别哭。”沈畔烟忙拿出自己的绣帕给她擦眼泪,温声:“这雪才刚下,还来得及的。”
现在赶紧让人去京城一趟,买些碳火回来用来得及的。
哪知,秋霜泪落得更凶了,“公主,负责采买的小金子方才出去扫雪时摔地上了,折了腿骨,现在已经躺在床上动不了。”
沈畔烟离开皇宫时愿意跟来的人本就不多,西苑这边负责采买的人就小金子一个,如今他受了伤,现在这么大的雪天,上哪里再去找一个身强力壮的人去京城采买碳火。
沈畔烟听得也不由得有些头疼,“问问别苑的主事呢?”
除了西苑,其他宫苑是另有宫人洒扫打理的,只是她住进了西苑,这才与其他地方分离开来。
“现在雪下得大,马车难行,别苑的主事也不愿意,他说他们那里有黑炭,可以匀一些给公主。”
“黑炭烟雾大,极易呛咳,公主你身体本就不好,怎么能用黑炭呢。”秋霜说的是又气又急。
“公主,现在可怎么是好......”
沈畔烟也有些无措,可她也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
见秋霜满是焦急不安的模样,沈畔烟反倒过来先安慰她,“秋霜,你先别急,左右不过也就是这一场雪,等这场雪过了,天气晴朗一些,再寻主事让人去一趟京城买碳便是,多使些银子,他肯定是愿意的。”
“可是这样一来公主你的碳火就得断了....”秋霜并不赞同她这个主意。
蓦地,秋霜像是想起什么,眼睛倏然亮了起来,“对了,公主,小金子虽然摔了,但是陛下不是送了一位护卫过来吗,公主,你可以唤那个叫临霄的护卫去京城一趟,让他买些碳火回来。”
临霄?!
沈畔烟看了看窗外的雪,抿了下唇,心中不是很愿意让临霄离开。
雪下得大,马车难行,临霄一去,估计至少得两日才能回来。
而且,这雪现在是停了,万一临霄走后,雪又大了呢?
“不是还有黑炭吗?”沈畔烟心中犹豫几番。
“秋霜,你与主事说一说,让他匀些黑炭,接下来这段日子,我屋里就先点黑炭用着吧。”
秋霜心里咯噔一下,眼底满是诧异,完全没想到公主会这么说。
秋霜不明白,为什么那临霄的护卫才来几日,公主就如此依赖于他。
“可是公主,你身子不好,那黑炭烟雾大....”秋霜跟在沈畔烟身边最久,也是最了解她性子的人。
她性子是软,可偶尔也有犯倔的时候,每当这个时候,她多说两句,多劝两句,公主就会慢慢妥协,不过多费两句口舌罢了。
沈畔烟转过身去,手里攥着绣帕揉了又揉,一股烦躁与无力感再次涌上心头。
秋霜越劝,她便越不想让临霄去,不知如何反驳,她便背过身去,不理会秋霜的念叨。
秋霜是铁了心想把临霄支开,哪里是她装鸵鸟就肯妥协的。
于是,沈畔烟躲到哪,秋霜便跟到哪。
“秋霜,你不要再说了。”
她这软绵绵的两句,实在是没什么威慑力。
“公主,奴婢也是为了你考虑,你身子不好......”
沈畔烟听得心中烦闷更甚,便躲进了书房,秋霜在后面跟得急,一时间,她没注意到前方的书柜,身体猛地撞了上去。
“砰!”
沈畔烟身体重重往后仰摔而去。
书柜与书桌挨得极近,这一下摔过去,脑袋铁定会重重磕上书桌,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公主!!”秋霜瞳孔猛缩。
她是想支开临霄,可没想害死公主。
公主一旦出了大事,她定逃不了罪责。
好在,一道黑色的身影及时出现,接住了沈畔烟。
“临霄?!”
沈畔烟紧紧抓住了他的衣裳,目光惊喜而又惊讶的看着他。
若非临霄,她方才肯定......后怕涌上心头,沈畔烟双手紧紧攥住了他的衣裳,但秋霜还在旁边,被她瞧见了,她又要讲了,于是赶紧松开,偏开脑袋,掩藏在发丝底下的耳垂微微泛红。
临霄把她扶好,目光落在了秋霜身上。
他目光凌厉如刀,秋霜哪里敢看,忙不迭转过头去。
临霄也不与她废话,一个快步上前便是掐住了她的脖颈,目光冷若寒冰。
强烈的窒息感传来,喉间传来剧痛!
秋霜惊恐的意识到了一件事,这个叫临霄的护卫是真的想要杀她,她是真的会死......
她不想死!
秋霜顿时猛烈挣扎起来,目光落在了沈畔烟身上。
“公.....公主,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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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畔烟回过头,被这一幕吓坏了,听见秋霜带着气息的呼救声,忙上前伸手扯了扯临霄的衣裳,抬头看他,声音带着些许着急,“临霄.....”
“公主想让属下放过她?”
临霄的目光落在了沈畔烟身上。
他无比冷静的点出了一个事实,“方才,若不是属下出现得及时,公主你定会磕中脑袋,以公主您现在的身体,就算是林太医,也不一定能把您从鬼门关拉回来。”
“她屡次冒犯于您,公主确定还要留着她吗?”
沈畔烟脸白了白。
可秋霜跟在她身边多年......沈畔烟咬了咬唇,到底还是没能忍下心,“可是临霄,我现在不是好好的.....”
临霄:“......”
他眼神变得漠然,一个用力便把秋霜扔了出去。
“咳咳咳......”秋霜摔到在地,喉咙控制不住的呛咳。
沈畔烟看着临霄,心中逐渐浮现一丝不安。
她能感觉到,临霄好像生气了。
她轻扯了扯他的衣角,软声软气,讨好的看他,“临霄,你是不是生气了?”
临霄:“没有。”
临霄从自己的怀里拿出一个青色的小瓷瓶递给了沈畔烟。
“这是林太医给属下的药,可压制公主您的心悸之怔。”
沈畔烟楞楞的,握住了这瓶还带着温热的瓷瓶,这才发现,临霄的发丝与武袍不知何时沾染了细密的雪花。
他只是一个暗卫,如何敢置喙主子的决定。
见公主收下瓷瓶,临霄躬身行礼,“属下告退。”
“临.....”
沈畔烟想唤住他,他的身影却消失得极快。
沈畔烟攥着瓷瓶,胸口闷闷地难受。
她又不笨,自然能看得这药是如何来的。
定是因为自己之前心悸,所以临霄去了林太医那里,向他讨了药回来。
他的身上还挂着未化的霜雪,定是才刚回来。
他这般关心自己,自己却.....
与临霄共处多日,秋霜总算是赢了他一回,她自觉已经拿捏到了公主,踉踉跄跄的从地上爬起来,赶紧道:“公主,那临霄如此狂妄,当着你的面都敢对奴婢下手,根本没把公主你放在眼里......”
她还要说,到底是谁没把她放在眼里?
沈畔烟笑得苦涩,心中陡然升起一股巨大的无力感与愤怒。
“公主,您听奴婢一句劝.....”
沈畔烟指节紧紧攥着瓷瓶,临霄离开前漠然的身影还留在她心里。
她本就难受得紧,秋霜还在一旁喋喋不休,心中的闷气,无措,与怒意终于在此刻爆发。
“闭嘴,你不要再说了!!”
沈畔烟颤抖着手,手臂直指着房门,“出去,你给我出去!!”
泪水自她脸颊缓缓落下。
秋霜完全没想到沈畔烟会这样对她,她对她向来都是软声软语的,一时还没有回过神来,用了以往的方式对她。
“公主,奴婢......”
“你是公主还是我是公主,你如此不听我的话,不如我现在就书信一封回宫,让你回到母后身边如何?”沈畔烟颤抖着身体,一边落泪,一边强忍着心底的情绪道。
秋霜面色大骇。
她是想离开公主身边,但却不是现在......于是,秋霜猛地跪了下来磕头,“奴婢知错,奴婢这就退下。”
看着秋霜转身离开的背影,沈畔烟终于忍不住心中的情绪,嚎啕大哭起来。
7. 第 7 章
只是这次,没有人再递她一张绣帕,对她说:“公主,别哭了。”
暗卫营的规矩极多,惩罚也极重,从第一次见到公主开始,临霄其实就已经破了暗卫营的规矩。
不得主人召令,主人无性命之忧,暗卫绝不可轻易现身,这是暗卫营的铁令。
只是离开前,暗影对他说,此次任务是照顾居多,再加上他性子本就比其他暗卫随意一些,这才屡屡现身,做了那么多自作主张的事情。
不过,既然公主自有主张,那么他也不需要再有自己的心思,只需要听令即可。
是以,从这日起,沈畔烟不唤临霄,他便不再主动现身了。
沈畔烟心中难过,却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她唤临霄出来,试图向临霄解释,但临霄只是沉默无言的站在原地,态度恭敬而又疏离。
沈畔烟如何看不出来他的疏离,想说的话,瞬间堵在了喉咙里。
临霄不会指责公主,也不会对公主的决定有任何质疑,他只会沉默。
明明前两日,他还不是这样的。
沈畔烟心中酸涩,却也不知道该如何解决,只能咬着唇,目光呆愣愣的看着他,临霄皱了皱眉,躬身行礼。
“公主若无要事,属下便告退了。”
现在,临霄也开始讨厌自己了吗?
沈畔烟压下心底的难过与酸涩,点了点头。
“好。”
那日爆发过后,秋霜态度总算不再如之前那般肆意,恭敬不少,做事也认真了些。
瞧见那个护卫没有再如之前那般日日出现,秋霜心中有过喜悦的同时,对他嗤之以鼻。
不过一个新来的护卫,在公主心中,怎么可能与她相比。
自公主十岁起,她便一直留在公主身边,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哪里是他一个小小的护卫能比的。
秋霜可没忘记,之前临霄屡次三番对她威胁打压,甚至还差点杀了她,于是,后面再见他,她总要讥讽两句。
临霄可从不是什么软柿子的性格,他只是对公主态度沉默。
旁人若欺辱在他身上,他向来都是二话不说直接杀了,只是这人是公主身边的婢女,他这才收敛了些许,冷言冷语嘲讽回去,躬身告退了。
临霄不屑于这样的吵架。
见他这般,秋霜本还想再在沈畔烟耳边说他两句的,但沈畔烟根本不想听,伸手直接叫她出去。
有些事情,只要经历过了一次,再说第二次,就没那么困难了。
秋霜想起上次的事情,不敢真惹恼了她,便乖乖闭上了嘴,转身出去了。
沈畔烟自己一个人坐在屋内,看着铜镜中的自己,楞楞出神。
这些天连下了好几场大雪,积雪越堆越厚,沈畔烟屋里的银丝碳早已换成了黑炭,熏得整个屋子都烟雾缭绕的,浓得化不开,厚厚的压下来,直往鼻子里钻。
“咳咳......”
沈畔烟受不了这烟雾,连连呛咳,起身打开了窗扉,任由外面的冷风直往里吹。
突如其来的冷风刮过面颊,带着刺骨的凉,令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忽然,屋里的烟雾少了一些,不再如方才那般熏得人直想要掉眼泪了。
沈畔烟转过去,却什么都没有看见。
她往炭盆走去,发现原本堆积在一起的黑炭被均匀的摊开,少量的烟雾袅袅而生,在屋子里盘旋,而后悠悠散去,与之前缭绕得整个屋子都是简直天差地别。
能这般悄无声息,而且会关心她的......沈畔烟眼里闪过一丝惊喜。
是临霄!
他原来没有讨厌自己吗?
沈畔烟攥了攥指节,胸腔被一股巨大的欢喜填满。
她想唤临霄出来,可又怕惹了他的厌恶,便只在心中喜悦。
心情好起来,身子便好得也快了。
林太医终于松口,让沈畔烟出去走走,这场连绵不休的大雪,也总算有了停歇的迹象。
有人骑着马,悄悄来到了皇家别苑。
“娘娘让你动作快些,莫要再等了!”
一个喑哑的声音响起,看向秋霜的目光满是不悦。
“如果连这么点小事都办不好,你就留在这个懦弱公主身旁为奴为仆一辈子吧!”
秋霜早已为自己谋算了出路,哪里肯愿,当即惶恐的跪了下来,“姑姑别恼,实在是不知为何,陛下忽然派了一个黑衣护卫来守着公主,他看得太紧,奴婢这才没能找到机会......”
来人根本不想听她的解释,“区区一个护卫,想办法把他支开就是了。”
“明月公主向来听你的话,你在她耳旁多说两句,不就能把那个护卫赶走?”
“这点小事都办不好,废物!!”
厉声喝下,秋霜身子抖了抖,连连磕头,“奴婢知错!奴婢知错!姑姑别恼,奴婢这就想办法把那个护卫支开,完成娘娘的交代。”
瞧她这般,来人脸色这才好看了些,“娘娘已经不想再等了,一个月之内,你必须把娘娘交代你的事情完成。”
说罢,她便转身要走,秋霜心底犹豫,整个人仿佛在热锅上煎熬。
临霄武艺极高,公主现在宁愿自己受着委屈也要向着他,想要把他支开,真的是一件很棘手的事情。
除非,他不得不走......
“那护卫武艺极高,奴婢若想要支开他,恐怕,恐怕得对公主下手,姑姑......”秋霜嗫嚅着嘴唇,终于还是说出来心底压着的话。
公主若是出事,她们这些伺候的人,一个两个谁都跑不了,这才是她最终犹豫的原因。
来人如何看不出她的贪生怕死,嘲讽一笑,“怕什么,有娘娘在,定能保你平安,只要明月公主不死,随便你怎么折腾。”
得了承诺,秋霜心底压着的大石总算落下,“奴婢一定会尽快完成娘娘的任务的。”
....
化雪的时候是最冷的,沈畔烟裹紧了自己的狐裘,抱着汤婆子,就只剩下一张柔嫩的小脸露在外面。
虽说能出门了,但这个天,最好还是待在屋里最好。
秋霜端着几块干瘪瘪的糕点走了进来。
“公主,奴婢方才听小雨说,东苑的红梅开了,现在特别漂亮,公主要不要去东苑走走?”
沈畔烟看着秋霜端来的几块干瘪的糕点,实在没什么食欲,点了点头。
小金子受了伤,没了采买的人,西苑的吃食自然也一降再降。
沈畔烟踏出房门,一眼便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临霄。
“临霄!”沈畔烟眼底有过惊喜,快步走向他。
她都好些日子没看到他了。
“公主。”临霄拱手,态度恭敬疏离。
沈畔烟脚步一滞,眼底的惊喜逐渐消失,她咬了下嘴唇,抬起头,小心翼翼的看他。
临霄很高,她站在他身前,才堪堪到他的肩膀,所以每次她看他的时候,都得抬起头。
“临霄,你还在生气吗?”
“公主言重了,临霄不敢。”
可他态度明明就很冷淡。
沈畔烟指节绞着手帕,眼底浮现委屈,“可是,可是你之前不是这样的......”
她见他的第一天,他还递手帕给自己擦眼泪的......
“保护公主是陛下给属下的任务。”
临霄答非所问,但沈畔烟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
是因为任务,所以他才会那样对她吗?
沈畔烟眼眶倏地就红了,眼睫颤颤,泪珠滚落。
她知道临霄保护自己是因为父皇给的任务,可他这么直白的说出来,真的令她很难过。
他真的就有那么讨厌她吗?
“那么你现在出现,也是因为任务吗?”
“是。”
临霄目光落在了秋霜身上,不信任的态度十分明显。
秋霜心底泛起恼意,却也不敢正面反驳于他。她拿出绣帕,轻轻替沈畔烟擦掉泪水,温声安慰:“公主,我们快走吧,再耽搁些时辰,今日怕赏不成红梅了。”
经过这么一遭,沈畔烟其实已经没了赏梅的心思,但她已经点头答应了,便不好再反悔,神色沉默地往东苑走去。
临霄跟在她身后,不近不远。
秋霜见这一幕,有些意外。
公主竟是和临霄起矛盾了吗?
秋霜心思顿时活泛起来,脚步快了两分,上前搀扶住沈畔烟的手臂。
“公主小心脚下!”
瞧她这般,临霄冷嗤一声,看不见的面容里满是嘲讽。
秋霜羞恼,却又耐他不何,搀着沈畔烟的手不禁用上了力,“公主,我们快走吧!”
沈畔烟咬紧了唇,强忍疼痛,低声应:“嗯。”
临霄见这一幕,眉心微皱,想说什么,又想起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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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事情,顿时闭上了嘴。
东苑很大,但红梅并不多,只有亭子那边种了两棵,在大雪下傲然绽放,孤冷而又清浅。
秋霜已经让小宫女备了热茶,沈畔烟坐在亭中,袅袅热气垂直而上。
她无心赏景,目光总落在临霄身上。
临霄不太明白,当他疑惑的目光看过来时,沈畔烟却又猛的转开头,不去看他。
梅花傲雪,明明是很好看的景,可在场的人都心思各异,无心赏景。
气氛凝滞起来,沈畔烟捧着茶盏,直到茶凉到透底也没有饮上一口。
秋霜本想与她说话的,但沈畔烟根本不想说话,一直低头沉默,无法,秋霜也只好闭上嘴。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小宫女急匆匆的过来。
“见过公主!”她先躬身行礼,随后看向了秋霜,眼底满是焦急,“秋霜姐姐,不好了,别苑的主事他们扫雪时被蛇咬了。”
“那蛇咬了他们便逃走了,现在不知藏进了哪里,秋霜姐姐......”
“这大冬天的,哪来的蛇?”秋霜呵斥,“你别乱说吓唬公主。”
沈畔烟攥紧了手里的茶盏,脸有些发白。
她最是怕蛇了!
沈畔烟放下茶盏,四处乱看,双手不自知的绞着手帕,坐在亭内浑身都不自在,仿佛下一刻,就有蛇突然窜出来咬她一口。
“秋霜......”她泪眼盈盈的看她。
秋霜忙劝,“公主,你别听这小宫女胡说,这大冬天的,哪有蛇。”
那小宫女见秋霜不信,顿时急了,“秋霜姐姐,是真的,主事他们现在都还躺在那呢!”
“听林太医说,还是毒蛇。”
说罢,那小宫女看了临霄一眼,对沈畔烟福身一礼,“公主,别苑内现在无人会抓蛇,奴婢担心,那蛇如果四处逃窜,入了西苑......”
沈畔烟听到这,脸是彻底白了下来。
秋霜见这小宫女说得严重,当即也意识到了她说得恐怕不是假话,忙帮着劝:“公主,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不如,你让临霄护卫去看看?”
沈畔烟心中也有些犹豫,目光落在了临霄身上,声音踌躇,目光期期艾艾,“临霄......”
“是,公主。”临霄对她躬身一礼,转身看向小宫女,“带路。”
小宫女面色一喜,赶紧带临霄离开。
现下,亭子内就只剩下沈畔烟与秋霜两人。
想起小宫女方才说的蛇,沈畔烟便开始坐立不安。
“秋霜,我们回去吧!”
幼时,她曾被四皇子捉弄过,他不知从哪里弄了一条无毒的蛇过来,在她路过的时候,突然丢到她脚下。
一条软软的,长长的黑蛇就那么突然出现在她脚下,顺着她的裙摆往上爬,冲着她低低嘶吼。
沈畔烟当时魂就吓飞了,直接晕了过去。
她本就怕蛇,经过那件事以后,她更是听到蛇就怕。
秋霜却是劝,“公主,现在别苑内有蛇,若是回去路上遇到蛇怎么办,不如先等临霄护卫把蛇抓住了我们再回去?”
“好。”沈畔烟也是被吓着了,当即点了点头。
秋霜带着她一路出了皇家别苑,看着眼前白茫茫的一片,只有零星的绿色从银白中透出来,沈畔烟不由得拢了拢身上的狐裘。
怀里抱着的汤婆子有些凉了,她的唇被风吹的泛白。
时间缓缓流逝......
在外面待了这么久,临霄还没寻来,沈畔烟也不由得有些乏了,侧首看向秋霜,咬了咬唇,“秋霜,不如我们回去吧!”
秋霜此时心里急得直跺脚。
不是说好了这个时辰来人吗?怎么人还没出来?
“公主,再等等,若是蛇抓到了,肯定....”
她话还未完,临霄的身影却是自林间走了出来,看向秋霜的目光满是杀意,他手里拿着的弯刀正滴滴答答的往下落血,一步一步,染红了地上的雪花,无端渗人。
沈畔烟脸色发白,忍不住往后退两步,颤颤巍巍,“临......临霄......你这是.......”
临霄没看她,目光直直落在了秋霜身上,不过几步,便站到了她身前,手中长刀直刺向秋霜!
沈畔烟大骇,“临霄,你做什么!!”
“住手!!”
想也没想,沈畔烟挡在了秋霜身前。
8. 第 8 章
“公主,还请让开!”临霄声音极冷。
沈畔烟现在脑子一片浆糊,她不明白,为什么去抓蛇的临霄会从林间走出来,而且,手里还提着一柄滴血的长刀。
他定是杀人了!
而现在,他还要杀了秋霜。
沈畔烟不理解,“为什么,你总得给我一个理由,秋霜是我的贴身侍女......”
临霄眉眼不耐,声音更冷,“她是你的贴身侍女,可是她背主你知道吗?”
“她百般用计想把属下支开,就是想对你下手。”
什么?!
沈畔烟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冲得脑袋木木的,完全没有反应过来,喃喃道:“不可能的,秋霜不是这样的.....”
“临霄,你是不是骗我......”
临霄无心再与公主纠缠,打算绕过她,直接对秋霜下手。秋霜躲在沈畔烟身后,身体颤颤发抖,巨大的惶恐与害怕萦绕在心间。
她被发现了?
他是何时发现的?
秋霜想不明白,眼看着凌厉的刀锋夹杂着血腥味直冲自己而来,她瞳孔骤缩,控制不住的尖叫,“公主,救我!!”
眼看着刀锋近在迟尺,沈畔烟急了,“临霄,你不听我的话了吗?”
浓烈的血腥味在靠近秋霜心口的那一刻停了下来,周围环境仿佛在一瞬间安静了下来,秋霜只听得见自己的心跳声。
砰砰砰!
跳得极快。
沈畔烟话说得急,“临霄,你说秋霜背主,证据呢?没有证据,你叫我如何相信你?”
临霄面冷如霜,眼底满是烦躁。
这种事情哪里需要证据,看见了便杀了。
他看向秋霜的目光十分锐利,仿佛要将她看透,秋霜被吓得瑟瑟发抖,哭着摇头,“公主,奴婢自您十岁起便跟在您身边,奴婢是怎样的,您最清楚不过了,当年,您惹了皇后娘娘生气,娘娘不允许太医给您看病,是奴婢跪了整整一天,求了皇后娘娘一整天,才求得了娘娘的准许,去请了太医过来,您都忘记了吗?”
沈畔烟当然没忘记。
秋霜虽然爱使小性子,平时对自己怠慢了些,但在大事大非上,她从未出过错。
她不能任由秋霜这么被临霄污蔑,沈畔烟看向临霄的眼神也逐渐坚定起来。
“临霄,如果你今日不能给我一个解释,我是不会同意你碰秋霜一根发丝的。”
“你说秋霜背主,那便拿出证据来。”
“如果没有证据,那你就向秋霜道歉。”
道歉?
可笑。
临霄心中烦躁更甚。
他活了这么多年,杀过多少人,何时向人道歉过,更何况是一个背主的婢女!
临霄嗤笑一声,收起长刀,“请公主恕属下难以从命。”
本以为公主性子特别,与其他主人不一样,没想到,是他看走眼了。
不仅懦弱,连是非都分不清。
也罢,不杀就不杀,反正陛下给他的任务也就四个月,任务结束以后,他不会与她有任何纠葛。
至于她未来如何,那就与他无关了。
只要他在的时候她还活着就好。
临霄连解释都没了心情,躬身一礼,“属下告退。”
见他离开,沈畔烟想要唤住他,却又见他满身疏离,眼神满是漠然的看着自己,心中是又委屈又难过,控制不住的想要落泪。
他什么都不说便要杀了秋霜,这世上总不能无缘无故就要人性命,若他说的是真的,拿出证据来,她定不会拦着他。
可他什么都拿不出来,还要对自己这般冷漠,连道歉都不曾说上一句。
沈畔烟鼻尖酸涩的要命。
本以为临霄和其他人不一样,会在意她,会关心他,可现在看来,他狂妄自大,性子桀骜,根本就不听她的话,也不曾把她放在眼里过。
她也不要理他了!
沈畔烟转过身去,伸手想要去拽秋霜的手,声音哽咽又带着怒意,“秋霜,我们走!”
秋霜此刻满心满眼都是惶恐。
她被发现了,她被发现了!!
从第一次见面开始,临霄便在威胁她,后来,几次三番想要对她动手,如今,更是差点就杀了她。
若不是公主,她刚才就已经死了。
现在两人瞧着是闹崩了,可临霄还跟在公主身边,她做的事情总有暴露的一天,等到那时,公主不再拦着临霄,她必死无疑。
她不想死。
秋霜脑海被巨大的恐慌占据。
不!她不能回去!
她没能完成娘娘的任务,娘娘不会放过她的,临霄也不会放过她的!
她必须得为自己谋一条生路。
秋霜强忍下心底的恐惧,顺着沈畔烟的动作与她一同离开,假装顺从,浑身瑟瑟发抖,一脸惶恐的看着她,“公主,奴婢好怕,奴婢到底是做错了什么事情,临霄护卫几次三番要杀我,到底是为什么?”
沈畔烟见她吓得满脸恐惧,温声安慰:“秋霜,你别怕,我不会让临霄碰你一根头发的。”
“你我主仆多年,你的性子我是知晓的,无非就是任性了些。”
“莫怕!”
说罢,沈畔烟抱住秋霜颤抖的背脊,轻轻拍了拍。
“公主,您真的是天底下最好的公主!”秋霜一脸感动的看着她。
沈畔烟被她夸得不好意思,偏过头去,正想说什么的时候,秋霜带着哀求的声音再次响起?
“公主,奴婢可不可以现在不回去,奴婢现在害怕得紧!”
“奴婢现在一想到回去,遇上临霄护卫,心里就止不住害怕.......”
沈畔烟本就心软,如今看秋霜又是恐惧又是哀求,自然不会不答应。
“那我陪你在这附近转转,晚些再回去。”
“多谢公主。”秋霜破涕而笑。
沈畔烟安抚的拍了拍她的手,“别担心,秋霜,有我在呢。”
“嗯嗯。”秋霜点了点头,看向她的目光满是感激,“公主,我们可以去西山吗?往年你最喜欢摘西山的腊梅做香囊了,奴婢想去西山给你摘一些腊梅回去做香囊。”
完全没想到秋霜会提出这个要求,沈畔烟眼底闪过一丝惊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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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自己都还惊魂未定,却还在念着她。
沈畔烟是一个很容易满足的人,谁对她好,她便会无条件的相信她。
她看着秋霜,想起方才的事情,心底骤然升起愧疚。
都是她没有保护好她,才导致她受了这么大的惊吓。
“好,那我们就去西山。”
“多谢公主!”
“谢我做什么,明明是我该谢你......”
两人结伴往西山而去,边走边聊,沈畔烟眉眼弯弯,她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开心过了。
西山离皇家别苑不算太远,就是走得有些累,沈畔烟身子才刚好没多久,不过走一会儿,便累得额角冒出了汗。
秋霜在一旁鼓励,“公主再坚持一下,我们马上就快到了。”
“嗯。”沈畔烟点了点头,与她一同穿行在山林中。
走了不知有多久,沈畔烟累的气喘吁吁的时候,秋霜突然停了下来,转头看向沈畔烟。
“公主,我们到了!”
“到了?”沈畔烟方才一心只记得爬山了,完全不记得路,如今看着前方不远处的悬崖,从这望去,远处山峦叠嶂,云雾袅袅,满地霜白,恍若人间仙境,还以为她是要带赏美景,于是笑道:“秋霜,我们还是先去摘梅花吧!”
“等梅花摘完了,再来赏这里的景。”
哪知,秋霜却道:“公主,你随奴婢来。”
“奴婢去年来西山摘梅花的时候,瞧见这里有一棵梅花可好.....”
她话还未完,一道凌厉刀风就已经自身后袭来,秋霜转身,瞧见那个熟悉的身影,呼吸停滞,心脏控制不住的剧烈跳动,“公主!!!”
沈畔烟完全没想到临霄会突然再次出现,并且目标直指秋霜,他的速度太快,她完全来不及出声制止,只能用自己的身体挡了过去。
临霄这次用的是匕首,而非长刀,沈畔烟直接用自己的身体挡了过去,就连他也没有办法及时收回自己的匕首,于是只能赶紧用内力改变匕首轨迹,把目标从心脏改到了肩膀。
“噗!”
匕首猛地插进了沈畔烟的左肩,鲜血瞬间打湿了她的衣裳。
洁白的狐裘滴滴答答的往下落着鲜血。
沈畔烟面颊肉眼可见的白了下来,身体往后踉跄两步。
她看着临霄的目光满是不可置信。
“临......临霄......”
“公主!!”秋霜像是被吓傻了,哭嚎起来。
沈畔烟身体摇摇欲坠。
也就在此刻,秋霜忽然伸手,对她重重一推。
刹那间,沈畔烟的身体如一只轻盈的蝴蝶从悬崖坠下......
山风从耳畔吹过,衣裙烈烈,她看着秋霜的面容满是不可置信。
“为.....什么.....”
她自认为,从未亏待于她,她为什么......
被背叛的痛苦与身体上的痛苦同时传来,沈畔烟剧烈咳嗽,几乎将她淹没,恍惚间,她好像看到一道黑色身影直跃而下,向她而来。
好像.......是临霄!
9. 第 9 章
第九章
“咳咳......”
沈畔烟醒来的时候,只感觉自己浑身骨头都快碎掉了,身上哪哪都疼。
眼前一片漆黑,一点光亮都没有,她是死了吗?
可是死了为什么还能感觉到疼?
沈畔烟颤着眼睫,缓缓睁开了双眼。
她没死?
入眼是一片漆黑,她挣扎地想要从地上起来,却冷不丁扯到左肩的伤口,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直到这时,她才发现自己好像是......趴在一个人身上。
她低头看去,熟悉的面具,温热的胸膛,黑色的武袍......
沈畔烟怔了怔,所有记忆回笼,心中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定是临霄救了她。
可是,看着双眼紧闭,胸口毫无起伏的临霄,沈畔烟双手颤抖,一股巨大的恐慌涌上心头。
她想要试探他的鼻息,指尖却被面具阻挡,沈畔烟神色犹豫,想要摘下他的面具,却又想起临霄曾经说过的话,遂放弃了。
她选择趴下,贴在他的心脏处听他的心跳。
可她什么都没有听到,耳畔一片寂静。
没有心跳,这不就是......死了?
临霄,死了?!
沈畔烟呆愣愣的,完全不敢相信这个事实,眼泪夺眶而出。
她神色慌张的趴在他身上听了又听,可她确实没有听见他的心跳声了。
临霄真的死了。
骤然意识到了这件事情,沈畔烟便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内心的恐惧。
都是因为她,如果不是因为她轻信了秋霜,她也不会被秋霜骗到西山来,被推下山崖,临霄也不会死。
眼泪大颗大颗顺着苍白面颊落在他的胸膛上,晕染湿了他的衣裳,沈畔烟眼前一片模糊。
她双手紧紧攥住了临霄的衣袍,哭得喘不过气来。
“对不起临霄,都是我害死了你!”
“我真蠢,为什么不相信你的话,如果不是我,临霄你也不会死......”
“都是我害死了你.......”
沈畔烟嚎啕大哭,巨大的愧疚与恐慌将她淹没,连带着身体都在颤抖,也不知是过了多久,她忽然感觉自己的身体被人推了推。
沈畔烟怔了怔,还以为感觉错了。
直到身体再次被人推了一下。
这次她没感觉错,就是有什么东西在推她!
皇家别苑本就靠山,春日的时候更是有春猎举行,回想起往年他们猎回的动物,沈畔烟心中便浮现恐惧。
该不会是野狼来了,要吃了她吧?
沈畔烟手心冰凉,心跳如鼓,她不要被野狼吃掉。
可就以她这样的身体,又怎么能逃出野狼的追捕?
意识到自己也逃不过死亡的时候,沈畔烟心中恐慌,她下意识把脑袋埋进了他的怀里,死死抓紧了他的衣裳。
“临霄,有野狼来了......”她颤着声音。
沈畔烟对自己有自知之明,反正左右不过都是一个死,还不如死得干脆利落一些,还省却了逃跑的痛苦。
是她对不起临霄,要吃就吃她吧,给临霄留一个全尸......哪知,下一刻,沈畔烟却猛地被人推开。
她一时不防,顿时一屁股坐在了雪地上,双手下意识撑住身体,立马牵扯到了伤口,疼得她眼泪刷得一下就落了下来。
泪眼模糊间,她看见临霄从她方才躺的地方缓缓站起。
他揉了揉脑袋,身形有些踉跄。
沈畔烟的眼泪顿滞,有些不敢置信看他,“临霄,你原来没死?”
临霄:“......”
他何时死了?
临霄低头,只见公主坐在一旁仰头望着自己,一双杏眸睁得大大的,脸上还挂着泪痕,左肩有血迹,漂亮的狐裘被鲜血染得乱七八糟,瞧上去可怜极了......
想起坠崖前发生的事,临霄声音淡淡:“公主。”
听见他冰冷淡漠的声音,沈畔烟怔愣一下,紧接着,坠崖时的害怕,秋霜背叛的痛苦,她刚醒来时以为临霄死了的愧疚与难过齐齐涌上心头。
她都已经这样了,伤口还疼,临霄还对她这样冷冷淡淡的,沈畔烟心中是又委屈又难过。
她知道是自己错了,可她就是难过。
沈畔烟泪眼朦胧的望着他,声音哽咽,“我都已经知道自己错了,你为什么还要凶我......”
闻言,临霄动作滞了一下,看向她的目光带着些许茫然与震惊。
他何时凶她了?
“属下没有。”
听见他的声音,沈畔烟的眼泪更多了。
“我听见了,你就是凶我了!”
临霄:“......”
“属下没有,属下刚才只是在喊公主。”他着重强调了‘喊’这一个字。
沈畔烟才不想听他的解释,她知道自己有些无理取闹了,可她心里是真的很难过。
秋霜把她推下山崖,临霄对她态度冷淡,或许她天生就是一个讨人嫌的命。
委屈与伤心齐齐涌上心头。
“你声音这样冷冷淡淡的,就是凶我了......”沈畔烟撇过头不去看他,咬着唇,声音酸涩哽咽。
临霄:“?......”
这就算凶她了吗?
他深吸一口气,扯了扯嘴角。
“公主说是就是吧。”
这次,他连反驳都不反驳了......沈畔烟心中的难过更甚,“临霄,你就这么讨厌我吗......”
“属下没有。”
“你就有......”
临霄顿感头疼。
好好的,公主怎么无理取闹起来,再这么与她争论下去,何时才是一个头?
他不欲与她过多争论这件事情,现在天色已经逐渐暗下来,再不找到路回去的话,他们就得在这里过夜了。
这冰天雪地里,如何过夜?
“公主,我们该回去了。”
见临霄转移话题,沈畔烟心口闷闷的,就像有一颗大石沉沉压下。
她现在不想走,她浑身上下都好疼,肩膀的伤口更是疼得要命。
她走不了。
沈畔烟咬着唇,“我走不了......”
“属下扶您。”
说罢,临霄便是伸手想要把她从雪地里扶起来,沈畔烟扭过头,拒绝了他的搀扶。
“疼......我不想走......”
“那属下背您。”说罢,他在她身前半蹲下身。
沈畔烟看着他宽阔的背部,犹豫片刻,还是拒绝了。
临霄是男子,此番行为,太不妥当。
“我不要。”
不想自己走,又不愿意他背,临霄额头青筋跳了跳,她到底要如何?
“那公主您想如何?”
沈畔烟低下脑袋,贝齿咬着唇,双手紧紧攥着自己的衣角。
真要让她自己拿主意,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临霄一眼便看出了她的无措:“既然公主没有主意,那便听属下的,我们赶紧回去。”
“您肩上的伤口还需要尽快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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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有别,她肩上的伤只有等回皇家别苑以后让旁人来解决。
临霄心底就算有再多烦躁,也绝对不会冒犯公主。
听他说起肩上的伤,沈畔烟一颗心苦得恍若泡在了黄连水中。
她害怕临霄真的对秋霜下杀手,这才用自己的身体为她挡刀,可没想到,她却把自己推下山崖。
为什么?
她自认为自己从未苛待过秋霜,对秋霜也极好,她不管是怠慢自己还是在自己耳边聒噪得像一只蜜蜂,她都从来没有对她生过很大的气。
除了那一次。
可是她呢,她为什么要这么对待自己?
她真的有那般恨她吗,恨不得她去死吗?
眼泪珠帘般滚落。
“我不走。”她把自己的脑袋埋进了双膝里,“我这么没用,父皇不喜欢我,母后也不喜欢我,秋霜更是背叛我,现在,连临霄你也不喜欢我,我还回去做什么?”
她不如留在这里死了算了。
反正这个世界上也没有人在乎她,也没有人喜欢她。
想到这,沈畔烟眼泪落得更凶了。
“你不用管我,临霄,就让我自己死在这里就好了。”
临霄:“.......”
这次,他是真忍不住了。
好端端的,公主怎么又闹起了脾气?
他就是说,这个任务做起来没那么好做。
忍无可忍,便无需再忍。
临霄上前便是抄起她的膝弯,一只手抱住她单薄的背脊,在沈畔烟的惊呼声中,把她从地上强行抱起。
“属下得罪。”
他嘴上这么说,动作却没有一丁点犹豫,抱着她往山下走去。
沈畔烟在他怀里挣扎起来,“你做什么,临霄,快放开我!”
“公主莫要再胡闹!你身上的伤要紧。”临霄搂着她身体的手臂更用力了些,让她不要再乱动。
沈畔烟却是不听,“我不要你管我!”
她只顾挣扎,“我不要回去,回去也没有什么用,你不如就让我死在这里!”
临霄额头青筋猛跳,“有属下在,您不会死。”
沈畔烟捂住耳朵,一个劲的摇头,“我不听不听!”
她从小到大都是一个乖乖孩子,不管是父皇母妃,还是身边的婢女,反正所有与她有过接触的人,都是他们说什么也就是什么,可结果呢,她得了一个什么结局?
她现在才不要听别人的话。
沈畔烟忍着眼泪,倔强,“临霄,你是不是不听我的话!”
“恕属下难以从命。”临霄冷声。
沈畔烟眼泪落得更凶了,“我讨厌你,临霄,我讨厌你!!”
临霄脚步一滞,随后又继续往前走去,声音满是淡然,“公主要讨厌属下便讨厌属下。”
“保护公主是属下的任务。”
听他说起任务,沈畔烟更伤心了。
“你放开我,我要不要你抱着走,我自己会走!”
临霄根本不理会她,“公主方才不是说疼吗,属下抱您回去,不用您自己走路。”
她再怎么挣扎临霄都不可能把她放下来,太用力了,也只会牵扯到自己肩上的伤,疼得头皮发麻,几次下来,沈畔烟也只得放弃挣扎。
她生气的捶了捶他的胸口,“临霄,你真令人讨厌!!”
“你这样的性格,一定没有朋友。”
这点力度,对临霄来说约等于无。他扯了扯嘴角,对公主的话感到好笑,“公主,属下是暗卫,只需要服从,不需要人喜欢,也不需要朋友。”
10. 第 10 章
沈畔烟没想到他会这么说,顿时楞了一下,想要说什么,话却在喉咙怎么都憋不出来。
最后,她转过头去,自个生起了闷气,“我不理你了!”
临霄并不在意她的小性子,带着她一路往山下走去。
西山很大,不过坡却并不高,沈畔烟摔下来的那处山崖严格来说其实并算不上是悬崖,更像是一个很长的陡坡,再加上下了大雪,有了缓冲,沈畔烟身上除了那道刀伤最严重以外,就只剩下一些简单的擦伤了。
临霄抱着她,还没走多远,天色便昏沉了下来。
山间的雪还没有化,行路本就艰难,若是等到天黑,他根本不可能带着公主走出这片山林。
临霄当机立断,开始寻找一处可以藏身的地方,打算等到明日天亮再走。
山林静谧,除了脚下的沙沙声,连虫鱼鸟叫声都没有,整个天地仿佛只剩下自己一人存在。
沈畔烟本就怕黑,现在在这陌生的林子里,漆黑与孤寂沉沉压了过来,心中更是恐惧。
没有受伤的那只手忍不住攀上了他的脖颈,沈畔烟紧紧搂住了他,“临霄,我们还有多久才能回去?”
临霄的声音平淡而冷静,“公主,现在天快黑了,我们走不出这片林子。”
走不出这片林子?
那岂不是说,他们要在这里过夜了?
沈畔烟脸白了白,她不想在这里过夜。
她搂着临霄的脖颈不由得更紧了紧,“临霄,我不想在这里过夜......”
临霄声音冷淡,“公主,我们只能在这里过一夜。”
“天已经黑了,再走下去属下也找不到方向,我们只会迷路。”
沈畔烟咬着唇,眼眶微红,“我知道了.....”
说罢,她声音极小,“你不要凶我.....”
她觉得临霄就不像是一个人,而是一根木头。
不然,她实在想不通,他为何说话做事一直都是这样冷冷淡淡的。
临霄:“......”
他没有。
但再与公主争论下去,也不过是和之前一样,于是临霄选择闭上嘴不再说话。
左肩上的伤口一直有钝痛传来,沈畔烟又冷又饿,看着越来越黑的天色,林间的树木落在她眼中仿佛重重鬼影。沈畔烟根本不敢再看,转头便把脑袋埋入了他的怀里。
临霄脚步微滞,随后又继续往前走去,不过脚步略快了两分。
耳旁安静得只有临霄的脚步声。
沈畔烟的脑袋有些晕,她实在受不了这样的孤寂的环境,伸手扯了扯他胸前的衣裳,“临霄,你与我说说话。”
这次,临霄没再沉默,“公主想属下说什么?”
“说什么都行......”
只是,临霄并不知道对公主说什么,是以,他又沉默了下来。
沈畔烟见他又不说话,胸口闷闷的,“临霄,你是不是很讨厌我?”
临霄:“没有。”
沈畔烟:“那你为什么不说话?”
临霄:“属下只是不知道该对公主说什么。”
沈畔烟沉默下来,没一会儿,她颓丧的声音再次响起,“那就说说秋霜的事情吧,你为什么一定要杀了她?”
临霄这次回答得倒是挺快,“属下之前就已经发现她行事鬼祟,暗中观察过她一段时间,后来发现,她与外面的人好像有过联络。”
“只是属下不能离开公主您身边太久,所以一直不曾知道与她联络的是何人,只看得出来她似乎要对公主您不利。”
“昨日,属下发现她从外面带了两条蛇回来,再后面的事情,公主您现在已经知道了。”
“那你离开后,是去抓蛇了还是去杀人了?那个小宫女也被你杀了吗?”沈畔烟继续问。
“你说秋霜背主,那她到底做了什么事情,让你一定要杀了她们?”沈畔烟不解,一定要知道这问题的答案。
临霄声音淡淡,“属下从那小宫女口中得知,原来您的侍女早已与外面的山匪有过勾结,她一直想要把属下引走,就是想要把公主您带给外面的山匪。”
“属下杀了那些埋伏在您身边的山匪,至于那个小宫女,她们两人,一个是主犯,一个是帮凶,谁都逃不了。”
所以,那小宫女已经死了。
听完他的话,沈畔烟沉默许久,脑子里乱糟糟的,她一个柔弱的女子落在山匪手里,不用想也知道会发生什么结果。
她知道,是自己太傻,所以才会落得现在这般境地,可是,可是,这一切,他都可以与自己说啊,他为什么不说?
直到临霄在林间找到一处略微干燥的洞穴,简单安置下来,勉强能度过这一夜的时候,沈畔烟才问出声:“临霄,那这些事情你为什么不与我说,你如果告诉我,就算我不相信你,也不一定会再信任秋霜,我不会跟着她走,也不会落得像现在这般狼狈。”
临霄找了一些干燥的树枝,点燃升火,跳跃的火光映照在两人的面颊之上。
临霄看着坐在火堆把自己缩成一团的公主,扯了下嘴角,眼底似乎有嘲讽闪过,“公主,您都用自己的性命去护着她了,属下说与不说,有意义吗?”
“那你可以把那个小宫女带到我面前来,告诉我真相,有了证据,我一定会相信你的。”
听到这,临霄忽然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事情,“公主,您是不是忘记了,属下是暗卫,不是皇城侍卫,做什么事情都需要证据。”
“更何况,属下的任务只是保护公主您的安危。”
“若有对您不利的事情,属下只需要铲除即可,不需要向您请示。”
他只需要完成任务即可,别的,不需要过多考虑。
任务任务,他脑子里想的全是任务,他难道没有心吗?若不是因为任务,是不是自己从悬崖掉下,他也不会多看自己一眼?
沈畔烟心中是又生气又难过,她抬起头来,目光倔强的看着他,“可是你什么都不说,我什么都不知道,难不成你在父皇身边,也是这般做事的吗?”
临霄扒拉了一下火堆,让火苗烧得更旺。
他声音淡淡:“陛下不会像您一般,会护着一个屡次冒犯于他的婢女,更不会如您一般,用自己的性命去护着她。”
“在陛下眼中,哪怕是那个婢女没有背主,但属下的出现,也足以让陛下放弃她的性命。”
“暗卫是主人最忠诚的刀,从不会对主人不利。”
暗卫是最忠诚的刀,不是人。
不要指望他们能有多少感情。
这段话瞬间把沈畔烟心中的怒意浇得干个干净净。
她真是傻了,竟然指望着一柄刀对她心有怜悯,恐怕在临霄眼中,她的行为是又蠢又可笑的吧?
难怪他不愿意理她,对他来说,自己只是一个需要保护的任务对象,而且,还是一个脑子很笨很麻烦的保护对象,所以,他对自己的态度才越来越冷淡。
说不定,他还在心里嘲讽自己。
毕竟,整个昭燕国就没有像她这般傻的,会用自己的身体去给一个背主的婢女挡刀的。
沈畔烟把头埋进了双膝当中,身体细微抖动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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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多久,便有低低啜泣的声音传出。
临霄看着她,看着她满身狼狈,裙钗散乱,与往日的模样完全不同时,默然片刻,到底还是没有继续沉默下去。
“公主。”
沈畔烟没有理他,临霄也不在意。
“您身为公主,不该为了一个婢女如此轻贱自己的性命。”
“您的性命,比我们所有人的都要重要。”
“属下希望公主您下次不要再做这么鲁莽的事情,若不是属下收得及时,您现在已经没命了。”
沈畔烟心底难受,声音闷闷的,“可你又不听我的话,我只有这样才能让你停下来。”
她没有想着找死,她只是想让他停下来,不要杀了秋霜。
临霄:“......”
他沉默了下来,就在沈畔烟以为他不会再说话的时候。
“属下知错,待回去以后,属下自会领罚。”
沈畔烟闷闷,“我没说我要罚你。”
是她自己错信了人,这伤是她自找的,她没想着要怪到临霄身上。
她只是希望,临霄能多在意自己一点,她其实从来没有把他当成一柄刀过。
“临霄,你下次,能不能听我的话啊!”
临霄沉默一下,“属下自会听从主人的命令。”
可她又不是他的主人。
他这话的意思不就是不愿意听她的话吗?
沈畔烟心底仿佛被一块大石狠狠压住,沉入深处,眼眶湿润起来,“我知道了。”
接下来,沈畔烟不再说话,默默地蹲在火堆旁发呆出神。
她鼻尖红红,眼眶也红红。
沈畔烟觉得,自己真的觉得是一个很失败的人,但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她读过很多书,也学过很多女训,与其他公主并无什么太大差别,可为什么,只有她变成这样?
大皇姐不是这样的,二皇姐也不是这样的,四皇妹也不是这样的,可为什么,只有她变成了这样?
沈畔烟想不通。
她不得父皇母后喜欢,与其他皇子公主的关系也十分一般。
临霄会走,身边侍奉她的宫人们也会走。
或许,这就是她的命吧。
她这辈子,就该她一个人活着。
想到这,沈畔烟鼻尖就忍不住泛起酸涩,眼中又有大滴大滴泪珠滚落。
短短一天,她的心绪便经历如此大起大落,肩上的伤口不知为何又开始剧烈疼痛,眼前景象逐渐开始变得模糊。
冷。
好冷。
她突然好冷,浑身上下都很冷。
也就在此时,她耳旁响起了衣帛破裂的声音。
她转头看去,只见临霄撕裂了自己的衣摆,向她走来。
“你.....你要做什么?”沈畔烟忍不住往后退了退,咽了咽口水。
“公主,属下得罪。”说罢,临霄便伸手向她腰间的系带解去。
瞧见他的动作,沈畔烟猛地想起,临霄是男子,她是女子,而现在,她一个落难的公主,与一个不听她话的暗卫待在一起。
孤男寡女,荒天野岭。
如果.......如果他对自己起了什么坏心思......
沈畔烟眼眶一下就红了,身体止不住的往后缩。
“我,我是公主,你不能这样对我.....”
见临霄动作还没停下,沈畔烟终于忍不住,一脸羞愤,“你,你如果继续下去,我就算是死,也绝不会让你得逞。”
临霄的动作骤然停住。
11. 第 11 章
“公主多虑,属下只是想处理你肩上的刀伤。”
临霄什么都没做,只是轻轻松了松她腰间的系带,并没有解开。
冷静下来,意识到自己闹了一个大笑话的沈畔烟顿时面红如血。
“你......你直接与我说便是了,我......我还以为......”她低下头,完全不敢看临霄的目光。
临霄看她一眼,有些不太明白,“属下方才已经说过了。”
沈畔烟:“......”
仔细一想来,他确实是说过了,只是她自己误会了。
顿时,脸颊更红了,见临霄的手往她的左肩而去,沈畔烟登时急了,“等等!”
临霄的动作停了下来,疑惑看她,还以为是她不愿。
“公主,你身上的刀伤得尽快处理,时间久了,伤口会有炎症。”
若不是今夜回不去,他是绝对不会冒犯公主的。
“我,我知道。”沈畔烟结结巴巴,处理伤口也就罢了,但解开衣服这件事情,她实在是难以接受,“我,我自己解。”
见她这般说,临霄便也后退一步,转过身去。
“公主好了唤属下即可。”
沈畔烟轻轻“嗯”了一声,然后开始尝试解开自己左边臂膀的衣裳。
然而,她一牵动衣裳,就会扯到鲜血凝固的伤口,刺骨的痛瞬间涌了上来,疼得沈畔烟倒吸一口凉气。
“嘶.....”
簌簌的落雪声自外面传来,火花跳跃着,哪怕是昏黄的光也掩盖不住沈畔烟唇色的苍白。
她颤抖着指尖,怎么也没能狠得下心一鼓作气直接把衣服掀开,反而如钝刀子磨肉一般,动一下疼一下。
几番下来,沈畔烟实在受不了这个折磨,犹豫许久,还是抬头看向前方的黑色身影。
夜色漆黑,他整个人都仿佛融入了夜色一般,若不是一旁的火光映照出他的身形,完全不会发现这里还站了一个人。
“临霄......”
“要,要不......还是你来吧!”
临霄转过身来,看见沈畔烟把自己的衣裳扯得七零八乱,漂亮的杏眼里满是泪水,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是。”
他上手速度就快多了。
“公主且忍着疼。”
沈畔烟泪眼汪汪的点头,“你......你轻一些。”
临霄点了点头,然而,手上动作却是极快,长痛不如短痛,一下便把她肩头的衣服解了下来,露出一个圆润白皙的肩膀,锁骨匀称而又漂亮。
沈畔烟另外一只手紧紧扯住自己的衣裳,十分害怕它继续往下滑落。
冷风吹过自己的肩膀,临霄的目光直直落在自己的肩上,沈畔烟身体颤了颤,忍不住想躲。
临霄根本没有注意别的,他的目光只落在了她的伤处。
只见在那漂亮的锁骨旁,有一道血肉翻开的刀口,伤口已凝固,暗红的血痂与衣裳连接在了一起,眼下伤口被重新撕开,当即有鲜红的血液往外流出。
“公主不必把属下当做人来看待,此事亦不用放在心上。”临霄开始清理她的伤口,声音冷静而又淡漠。
世家贵女对清白一事向来看重,公主性子本就怯懦,他害怕公主一时想不通,自寻死路。
“属下僭越,回去以后,属下自会向公主请罚。”
“疼......”沈畔烟泪花涌了出来,疼痛占满了脑海,完全没有听他在说什么。
“公主且再忍一忍。”
他动一下,沈畔烟身体便控制不住的抖一下,声音颤着,“临霄,疼......”
无奈,临霄只得把动作一轻再轻。
这让他想起了之前他不小心误伤公主,然后给公主上药的事情。
不过那一点伤,都疼到她指尖颤抖,现在这刀伤......
临霄的目光忽然落在了沈畔烟的面颊之上。
只见沈畔烟额头冒出冷汗,死死咬着自己的唇瓣,因为太过用力,已经隐隐有血液渗出。
临霄沉默一下,有些头疼,“公主,咬这个。”
他现在也没有别的东西,便把自己的右手放在了她的唇边。
沈畔烟怔愣一下,抬眼看他。
两人此时隔得极近,近得她能十分轻易的看到他眼中的所有情绪。
沉静,冷漠,还隐隐有一丝其他的情绪夹杂其中,她没有看懂,好像是对自己的不耐。
沈畔烟心颤了颤,垂下眼睫。
临霄对自己不耐烦极为正常,毕竟她自己也不喜欢自己。
药粉撒在伤口之上,疼痛传来,沈畔烟身体控制不住的颤了颤,想也没想,便用力一口咬在了他的手上。
这便算是他冒犯自己的惩罚吧!
被公主一口咬住,临霄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随着药粉撒下,肩上的疼痛逐渐缓解,沈畔烟也慢慢松口。
她扭过头去,不敢看他。
临霄用之前撕下的布帛把她的伤口包扎好,衣裳从肩下拉上,这才起身离开。
“公主早些休息,明日一早我们就赶回别苑。”
“......嗯。”
两人一个坐在火堆旁,一个坐在火堆远处,谁都没有再开口说话,整个山洞安静得只剩下柴火燃烧的噼里啪啦声。
沈畔烟看着眼前跳跃的橙黄色火光,左肩的伤口不再时时刻刻疼痛,冬雪的寒冷也已经被火焰驱赶,她混乱复杂的心绪这才慢慢平息下去,思维逐渐变得清晰。
其实,临霄没有做错什么,是她一直在任性,把所有的脾气都撒在了临霄身上。
她对不起临霄。
沈畔烟心中愧疚,想与他道歉,可看见他静默凌厉的背影时,又退缩了。
还是回去再与他道歉吧。
她真的很久很久,没有这么任性过了。
冷静下来,沈畔烟自然不会再如之前那般行事。
她总觉得秋霜这件事情有些不对。
秋霜以前不是这样的,她刚来到自己身边的时候,对自己很好很好,不仅会哄着她,还会护着她,下面的人一旦对她不敬,她就会严厉呵斥,有时,自己任性一些,她也能包容自己,若是心中委屈了,还会细心的给她擦掉眼泪。
在宫里的时候,她时常被母后斥责,也是秋霜一直在安慰自己,若非如此,她也不可能豁出自己的性命去保护她。
她一直都很信任秋霜,也很听她的话,她说什么便是什么,从不质疑。
可为什么,秋霜变了?
她纵然是对自己不满,可她也从未拘过她,她若想离开随时可以离开,她为什么要这样对待自己?
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变的呢?
沈畔烟仔细回想.......蓦地,她忽然发现,好像是那个礼部侍郎家的楚二公子出现时,秋霜对自己的态度才开始慢慢变了。
因为自己不愿意接楚二公子的信筏,不愿意与他有一丝一毫的联系,秋霜便对她开始生气了。
她不仅自作主张收下了楚二公子送给她的信筏,还屡屡劝她选他为驸马,她不愿意,两人这才慢慢起了隔阂。
沈畔烟不喜欢楚二公子,更不愿意嫁给他,他的诨号在整个上京都已经传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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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上京城里,人人都叫他“风流公子”。
他每遇到一个好看的姑娘,便会对人家姑娘豪掷千金,各种情诗信筏信手拈来,仿佛此生非她不娶。
然而,在人家姑娘松口答应以后,他又失了兴趣,对人家不理不睬,惹得人家伤心难过,非他不嫁以后,他这才勉强把人家收为外室。
连一个名分都不愿意给,只把人家当外室养。
这能是什么好人?
京城人人都说他风流,沈畔烟却十分讨厌他。
这样的人,绝不可能会是一个好夫君,。
她不愿意,秋霜却觉得,楚二公子对自己极好,是上京城里难得的好郎君。
以往,她只是觉得疑惑,以为秋霜不知道楚二公子的诨名,而她又不好意思与她讲他做的那些混账事,所以才一味的躲避,从未怀疑过,连她这个消息一向不太灵通的公主都已经知道了,秋霜身为她的身边人,怎么可能不知道。
现在想来,唯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她故意的。
可她为什么非要让自己接受楚二公子?
再怎么说,她也是一位公主,就算她性子再不好,父皇也不会把她嫁给这样一个不着调的男子,除非,她不得不嫁。
而发生什么事情,才令她不得不嫁.......
想起之前发生的事,沈畔烟后背忽然冒出了一阵冷汗。
临霄说,秋霜一直设计想要把他支开,将她引走,让她落入山匪手里,沈畔烟还有些疑惑,她自认为对秋霜也不算太差,她何至于此如此恨她,要让她落入山匪手里。
况且,皇家别苑虽然远离京城,但这里到底是父皇每年春猎都会来的地方,这附近怎么可能会有山匪存在。
这样一个巨大的漏洞,她竟然现在才察觉到。
沈畔烟忍不住心头一阵发凉,脸色惨白若纸。
秋霜身为自己的贴身侍女,常年与自己一起待在宫内与皇家别苑,只靠她自己一人怎么可能引来山匪,也就是说,她背后一定有人在帮她。
她背后的那个人绕这么大的圈子让她落入山匪手里,肯定不是想让她死,而是想要毁了她的名声。
只要她落入山匪手中,无论她有没有失身于山匪,最后的结果都是她在上京声名狼藉。
父皇本就对自己不喜,待自己声名狼藉以后,沈畔烟简直不敢想,自己会是什么样的境地。
是把自己随便嫁了,譬如嫁给了那个楚二公子,还是此生都清修于道观之中,沈畔烟尚不可知。
但唯有一事,她很清楚,那就是她此生都毁了。
她只是一个不被父皇母后喜欢的公主,性子虽然怯弱,但也从未得罪过任何人,到底是何人如此恨她,要让她落得那般境地?
秋霜失败了,她身后的那人会就此放弃吗,还是说,再换一人来?
若是再换一人来,那她身边的那些人,是不是还有人在......想到这,沈畔烟内心升起一抹巨大的恐惧。
回想起自己身边的那些宫女太监,沈畔烟恍惚发现,好像每个人都有嫌疑。
他们对待自己向来不算恭敬,时常聚在一起说话,一看见她,便闭上嘴巴,敷衍一礼后便各自散开,因为她宫里时常有人离开,所以内务府时常会送新的宫人过来,她对他们每个人都不甚了解,以往,那些宫人,都是由秋霜管束,她从不过问.......
现在想来,那些人中,她能够信任的人,可以说,是一个都没有。
做公主做成她这般,算是昭燕国开国以来是独一份了吧。
沈畔烟把自己的脑袋埋进双膝中,无声落泪。
12. 第 12 章
夜晚,西山下起了小雪,火堆噼里啪啦的声音逐渐变小,沈畔烟哭着哭着,慢慢睡着了。
山风刺骨的凉,直往山洞里吹,吹得火苗止不住的摇曳。
睡梦中,沈畔烟忽然感觉自己变得很冷,那种冷意直入骨髓,令她忍不住蜷缩起自己的身体,试图让自己变得更暖和一点。
但没过多久,她又感觉自己变得很热。迷迷糊糊间,她身体控制不住的往地面倒去,好在有人及时接住了她,这才没能摔在地上。
沈畔烟感觉自己仿佛置身于一个大火炉中,熊熊燃烧,口干舌燥。
“热......”她一双秀眉紧紧蹙着,脸颊滚烫,喉咙溢出模糊不成调子的呜咽声,临霄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凉意传来,她下意识蹭了蹭他的手。
“好疼......”她低低痛呼。
是真的很疼,伤口仿佛在被灼烧,火辣辣的疼痛如潮水般连绵不绝,哪怕是在睡梦当中,她也掉起了眼泪。
“好疼......”
倏然,额头有一阵凉意传来,四肢百骸慢慢有一股气息在她体内流转,稍微缓解了一些疼痛,身体没那么难受了,她也就沉沉睡了过去。
临霄一夜无眠。
翌日,天才刚蒙蒙亮,他便抱起公主,往山下疾行而去。
此时,皇家别苑内一片混乱。
公主不见了,她身边的大宫女秋霜也不见了,不仅如此,她身边的那个黑衣护卫也一同不见了,这三人齐齐消失,很难不让人怀疑他们是不是出什么事情。
然而,众人纵然是把皇家别苑掘地三尺,也没能找到沈畔烟的踪迹。
有人往皇家别苑外去寻找,却冷不防在林间遇到躺在地上歪七八扭,全都一击毙命的死尸,顿时吓得面色一白,手中的火把掉落,大声尖叫,将所有人都引了过来。
众人惶惶不安的翻找着这些死尸,生怕从里面看到公主的身影,还好,还好,他们翻完了所有尸体,也都没有在他们身上找到有关公主一丝一毫的踪迹,这才猛松了一口气。
这下该怎么办?
公主她定是出事了!
众人面面相觑,但却无人敢把这件事情送往京城,一旦被陛下知晓,他们这些人定要受罚。
只是,这接下来该如何做,也无人敢出头拿个主意,谁都怕自己出错,然后担上责任。
最后,还是别苑的主事出了主意,让众人接着寻找。
公主身边还有一个护卫存在,那护卫来历不明,但据说是陛下送来的,纵然是公主出事,那也是护卫的失责,没能保护好公主,与他们又有何关系。
听到别苑主事的话,众人安心下来,不再慌张。
随着日头渐亮,众人久寻不到,身体也越来越困乏,有人心生退意。
“主事,这该如何是好?”
别苑主事此刻心里也十分烦躁,他摆了摆手,“还能怎么办,接着找,这里找不到就往那边找,这地方也就那么大,公主总不可能长翅膀飞了,只要找,那便总能找到。”
“是。”
也就在此时,临霄抱着公主从林间冲了出来,直往西苑而去。
有人瞧见他的身影,先是一愣,随后大喜,“公主回来了!!”
临霄随便抓了一个宫人,声音急切,“快叫太医!!”
林太医昨晚本就因为公主消失一事而在床上辗转不安,眼下才刚睡下,就又被人猛拍房门,“林太医!!林太医!!”
林太医赶紧披上衣服,起身下床,打开房门,神色困乏,“发生何事了?”
来人一把拽住他就是往西苑走去,“快去西苑,公主找到了,她受伤了!!”
听到这,林太医的瞌睡也没了,他着急返身,“等等,我的药箱还没拿!!”
一阵兵荒马乱,林太医这才提着药箱匆匆赶到了西苑。
按常理来说,公主肩上的刀伤该由医女处置,可他们现在身处皇家别苑,哪来的医女,事急从权,于是,林太医只能苦着一张脸,仔细瞧了瞧她的伤口,然后由一旁的侍女来上药。
这伤口已被临霄简单处理一遍,没有恶化,算是好事,可公主本就身体不好,现下又经历这么一遭,脉象极为混乱,身体虚弱,高烧不退,陷入昏迷,急得林太医止不住的叹气,头发都抓快掉了。
林太医对着药方删删减减,下笔慎之又慎,这才写下了药方,让一旁的侍女前去煎药。
侍女拿着药方下去,临霄站在屋外,见侍女出来,“公主现在如何了?”
这黑衣面具护卫西苑的人都见过,见他询问,侍女不免也没好气,“公主命大,没死,但也好不到哪里去,现在昏迷不醒,脉象虚弱,还能不能醒过来都是一回事,你身为公主的贴身护卫,到底做何去了,让公主受了这么严重的伤?”
临霄垂下眼睫,神色沉默,头一次没有反驳旁人的话。
侍女无意与他多说话,拿着药方就匆匆离开,但没过多久,又匆匆赶了回来,神色慌里慌张的,“林太医,玄参与天葵子这两味药库房已经没了,能不能再换?”
“没了?”林太医眉头皱得极紧,“这药方不能增减,多一味少一味都不行,库房没有了,赶紧让人去京城一趟,我先用另外一副药稳住公主的病情。”
“可......”侍女满脸焦急,六神无主的看着他,“以往这些事情都是由秋霜姐姐吩咐下去的,现在秋霜姐姐不在,奴婢只是一个小小的粗使婢子,连银钱放在哪里都不知道,又如何使唤得动旁人去京城一趟买药回来。”
甚至,连照顾公主这个任务,都是旁的宫女不愿,硬塞给她的。
现在公主出事,大家纷纷明哲保身,力求稳妥。这一去一回时间要的急,大雪天本就难行,若是回来的晚了,公主出事,上面的人怪罪下来,买药的人吃不了也能兜着走。
这等得罪人的活计,叫她如何能找得到人?
林太医不免也感到有些棘手。
他只是一个太医,无权干涉其他的宫女太监。
至于皇家别苑的人,那就更别说了,于他们来讲,只要公主找回来了,那接下来的事,就与他们无关了。
没人会主动给自己揽麻烦上身。
实在不行,那就只能换药方,可这药方一换,那就是勉强吊着命,公主还能不能醒过来,便是未知数了。
蓦地,林太医想起,公主不是还有一个护卫在吗,让他去。
侍女神色为难,“那个叫临霄的护卫性子一向不好,连秋霜姐姐的面子都不给,除了公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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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都不理,奴婢怕是唤不动他。”
林太医迟疑,“且先试一试,若是不行,再换药方。”
话都已经说到这了,侍女也只好拿着药方走了出去,她还记得自己方才对临霄的态度并算不上好,是以,这次说话客气了许多。
“临霄护卫。”
“何事?公主如何了?”
听他说起公主,侍女心中微安,此事应该行得通,于是,赶紧把方才的事与他细说,临霄点头,没有任何异议,接过药方便往西苑的马棚走去。
这一去,便是六个时辰的时间。
沈畔烟情况急转直下,她本就有心悸之症,再加上之前大病一场,身体本就未好完全,没了对症的药物压制病情,现在更是到了生死关头。
“公主的护卫还没回来吗?”
林太医心神紧绷,额头冒出冷汗,一刻也不敢离开沈畔烟身旁,只能对着侍女催了一遍又一遍。侍女慌里慌张的往皇家别苑大门而去,等了许久,都没有看到临霄的身影,只能回来复命,“还没有。”
公主的呼吸越来越弱,热症隐而不发,这可是要命的事!
林太医眉头皱得极紧,不能再这样等下去了。
当机立断,决定下一剂猛药,无论如何,先把公主的命吊着,至于猛药过后,公主的身体如何,还能活多久,那便难说了。
林太医从药箱中拿出一个精巧的小瓶子,这猛药是他的祖传方子,轻易不可动用,此番凶险,他也是没得法子了。
希望公主醒来以后,不要治他的罪......早知如此,他就不来皇家别苑了,哪怕欠下天大的人情也要与同僚换一换任务,现在好了,公主出事.....林太医心中止不住的后悔,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就在他准备喂下药丸的时候,房门忽然被人打开,侍女急切的脚步走了进来,脸上带着止不住的欣喜,“林太医,药来了!!公主的药来了!!”
药来了?!
林太医手一抖,一个不稳药丸便掉在了地上,但眼下他也顾不着这些,赶紧道:“快快!!把药熬了端上来!”
侍女:“已经在熬了!”
她人不是在这,谁去熬药了?林太医疑惑看她。
侍女忙解释,“不是奴婢熬的,是公主的护卫熬的。”
那护卫也是奇怪,到了以后就往小厨房走去,加水熬药,这也挺好,省了她叫旁人的麻烦。
这西苑里人人都避着公主,哪有人会主动请缨去给公主熬药,谁开这个口,谁就是得罪人,能少得罪人,侍女自然是欢喜的。
不多时,临霄便端着熬好的药走了进来。
侍女扶起沈畔烟,一勺一勺小心喂下,林太医守了许久,看着她的高热渐渐退下,这才猛松一口气。
太好了。
公主这一劫,总算是熬过来了!!
临霄看着公主的情况逐渐好转,这才转身离开,去了院外。
是他的错。
他不仅没能保护好公主,还伤了公主,甚至,还害得公主差点因此而丧命。
此番大错,若是在暗卫营中,他不死也会脱一层皮。
漫天大雪中,临霄双膝跪下,自请罪责。
他会在这院中一直等,直到等到公主醒来,对他惩罚。
13. 第 13 章
冬日的风刮得呼呼的,翘起的檐角上挂满了雪,宛如一副纯白的墨画。
沈畔烟这一晕,便是晕了整整三天三夜。
她好像做了很多梦,又好像只是陷入了纯黑的梦境之中,怎么也找不到出口,直到那一缕阳光透过窗扉落在地面上,驱散了凝聚不化的寒冷,她这才悠悠转醒。
“秋霜.....”
沈畔烟眼睫颤颤,双眼缓缓睁开,脑子混混沌沌,下意识便喊秋霜。
守在外面的侍女听见屋内传来动静,忙推开房门走了进去,脸上是掩藏不住的喜悦,“公主,您醒了!”
沈畔烟转过头去,见是一个脸生的小宫女,楞了楞。
她喉咙干涩,声音哑得紧,“你是?”
“奴婢木莹,是公主您院里的洒扫宫女。”木莹福身一礼,起身倒了一杯温水给她。
被木莹搀扶着起身,沈畔烟朦胧不清的脑袋才逐渐清晰,昏迷前的所有事情也慢慢浮现脑海,木莹还在一旁细细说着:“公主,秋霜姐姐那日与您一同失踪过后,就再没出现了。”
沈畔烟揉了揉脑袋,“我知道了。”
她明明记得,自己是在山洞里睡着了,迷迷糊糊间,身体十分难受,再后来,她就好像彻底睡了过去,怎么回来的,是一概不知,应该是临霄......想到这,沈畔烟这才反应过来,“临霄呢?”
她醒了,怎么没看见他?
木莹伸手指了指外面,“跪着呢!”
沈畔烟怔在原地,一时还有些没能理解,“为何要跪?”
“他身为公主您的贴身护卫,没能保护好您,自然该跪下认错.....”
不对,此事与临霄无关!
沈畔烟掀开被褥就是急急下床,木莹赶紧拦她,“公主,您这是做什么?”
“我得去看他!”
现在是冬日,外面的风雪那么冷,临霄跪在外面,那得多难受,肯定会生病的。
沈畔烟心里着急,连衣服鞋子都来不及穿,便往外奔去......一打开门,她便在满地银霜中,看到了那个摇摇欲坠的黑色身影。
在他身边,已经有厚厚的积雪堆积在一起,沈畔烟简直不敢想,他在这里到底跪了多久。
木莹站在一旁焦急劝阻,“公主,您才刚醒,身体未好.....”
事到如今,沈畔烟哪还听得进去,忙向他奔了过去。
三天三夜,整整三天三夜,饶是临霄意志强大,身体却也控制不住的开始颤抖,寒冷足够磨砺人的心智,他的意识也从最开始的清醒,再到模糊......
霜雪落在他身上,早已打湿了他的衣裳,玄铁的面具比冰块还凉,在面具之下,是他苍白如纸的面容。
公主未醒,还未赐下惩罚,他不能晕。
临霄运转内力,强制让自己清醒过来。
可他的内力早已耗尽,只支撑了一瞬,身体便控制不住的往前摔去,他伸出手,正准备撑住自己的身体时,一双柔软素白的手却比他更快的扶住了他。
“临霄,你快起来!!”落在耳畔的声音带着熟悉的慌张与哽咽。
“公.....公主。”临霄颤颤抬头,眼前视线却一片模糊,什么都看不清。
他心里撑着的那一口气彻底散去,正想要向她请罪之时,黑暗袭来,身体无力向她摔去。
他明明什么都看不清了,却在那一刻,看见公主是赤足踩在雪地上,细腻温软的双足,不知何时,沾染了尘土......
“临霄!!”
见他晕了,沈畔烟心脏剧烈跳动,忙伸手扶住了他,让他靠在了自己的肩上。
临霄身体高大,沈畔烟支撑不住,赶紧唤了木莹过来,她满心慌乱,强忍眼泪,“快!!去叫人来,把临霄扶回房间,还有林太医,林太医也一起叫来!!!”
她话说的急切,木莹是又着急她的身体,又不敢违逆她的话,赶紧喊了别苑的几个身强力壮的太监来,众人手忙脚乱,把临霄抬回了他自己房间,木莹劝着沈畔烟回了房,好一阵梳妆,这才匆匆往临霄所在的房间赶去。
林太医本想先为她看诊,却被沈畔烟拒绝,眼下探着临霄的脉象,眉头紧皱。
沈畔烟着急问他,“林太医,临霄身体如何了?”
“这......”林太医也是头一次见脉象如此之乱的人,他伸手探了又探,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如实禀告。
沈畔烟慌了神,“那怎么办?”
“公主且先出去,待老臣看看。”
林太医叫了一个小太监,让他帮忙把临霄身上的衣服褪掉,只是,目光落在他的面具上时却犯了难。
他转头看向沈畔烟,“公主,他这面具,您看......”
沈畔烟想起临霄之前说过的话,心中犹豫许久,还是咬了咬牙,“我来吧!”
说罢,她便上前,伸手轻轻摘了他的面具。
面具摘下的那一刻,一张苍白的,十分平平无奇的面容瞬间映入眼帘。
是放进人堆里,都找不着的那种。
沈畔烟楞了楞,眼底闪过讶异,原来临霄长这般吗?
有些出乎她的意料。
不过,她也就只是惊讶了一下,便转身出去了。
“劳烦林太医了。”
“公主客气。”
见她出去,林太医指使小太监脱下临霄的衣裳,仔细检查他身上的伤,这才发现,他身上遍布各种大大小小的伤痕,不过都是旧伤,要说最严重的,还是他后脑的那道磕伤。
这么多伤,沉嗬在身,再加上他在大雪天跪了整整三天三夜,就算是铁打的人也熬不住,脉象不乱才怪了。
到底是什么人,身上才能有这么多伤,林太医心中惊异,却也知趣的不问,只做自己该做的事。
知晓了症结,他药方开得便快了。
见林太医走了出来,沈畔烟忙问,“林太医,临霄如何了?”
林太医将方才的发现与她一一细说,这才道:“他的身体需得好生静养,如若不然,恐活不过三十。”
沈畔烟心脏猛跳,攥紧双手,点头,“我记下了。”
看完了临霄,林太医又为沈畔烟看诊,她现在高热已退,已从昏迷中醒了过来,反倒没那么凶险,林太医给她换了药方,并叮嘱木莹每日记得给公主换药后,这才提着药箱离开了。
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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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心中太过担忧焦急,令她忘记了身上的伤,如今回过神来,沈畔烟才察觉自己左肩传来一阵疼痛。
不过,她这伤只是皮肉伤,并未伤及骨头,好好养着就好。
由于沈畔烟方才赤脚单衣踏入雪地,她身子本就虚弱,若是因此感染风寒,恐一病不起,是以,木莹早早就去熬了去伤寒的药,现下端过来,沈畔烟苦着一张脸,不用她一勺一勺的喂,直接端起便是一饮而尽。
她从小到大不知道喝过多少药,早已有了经验。
木莹做事认真,沈畔烟眼下也没有信任的人在,便提了她做自己身边的大宫女,木莹完全没想到自己还能遇上这等好事,楞了一下,当即跪下谢恩。
“奴婢谢公主大恩!”
“起来吧。”
想起秋霜的背叛,沈畔烟本想再说两句,但她实在不擅长这些,说出的话也没什么气势,便也就放弃了,只是软声软语警告两句,“在我身边做事需得认真,如若不然,你就莫要再留在我身边了。”
“奴婢明白。”
木莹自入宫开始,便一直是一个粗使宫女,因她不善言辞,所以时常被其他宫女排挤,后来,内务府的人来挑人,有点关系的宫女们纷纷求了管事姑姑,不愿意去,于是,她便被挑中了,送去了沈畔烟的芳华宫。
只是,她的性子注定她得不到什么好的活计,进了芳华宫也只是一个粗使宫女的命。
上面的那些宫女人人都瞧不上她,她与她们混不到一处,久而久之,木莹也不与她们说话了。
不管是在芳华宫还是在皇家别苑,她都是被排挤孤立的那一位。
如今能得公主看中,提携为大宫女,木莹是又惊又喜,做事不知认真了多少,哪怕其他人暗中嘲讽她,她也毫不在意。
“切,有什么神气的,不过是得了一个废物......”话还未完,便有人出声阻止,“嘘,隔墙有耳,你是想被旁人发现你对公主不敬吗?”
“发现又如何,她又能拿我们咋样?”说话的人不屑翻了个白眼,“依我看,照公主这性子,就算给她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大声说话一.......”
“你们在说什么?”
冷不然,已经离开的木莹突然出现在她们身后,厉声呵斥,“公主要的东西准备好了吗,就知道偷懒,等我回禀公主,定有你们好果子吃!”
“你——”
“好了,兰若,别闹。”有人轻轻扯了扯她的衣裳,在她耳畔十分小声的道:“现在秋霜姐姐不在,我们还是安分一点,莫要惹了麻烦上身。”
“哼——”被称为兰若的宫女冷哼一声,到底没再闹事。
木莹看她一眼,笑了一下,转身去找沈畔烟复命了。
“公主,她们几人以前与秋霜关系最好,但奴婢发现,秋霜最近好像并没有与她们联系。”
“我知道了。”沈畔烟点了点头,也没指望木莹能知道多少消息。
“你且下去吧。”
“是。”
木莹走了,沈畔烟看着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临霄,心中止不住担忧。
这都第二日了,临霄怎么还没醒。
林太医说不急,可她怎么能不着急。
14. 第 14 章
第十四章
沈畔烟看着躺在床上的临霄,没了面具遮挡的他气息平和,与往日沉默凌厉的气势完全不同,无端多了一份平易近人。
都有些不太像他了。
这些其实都还好,最让沈畔烟惊讶的,是临霄的年纪看上去其实并不大,约莫也就比她大两三岁的样子。
若不是摘下了他的面具,沈畔烟是真看不出来,他竟还是一个少年。
坐在床边,沈畔烟伸手轻轻摸了摸他的额头,发现已经退热了,心中便也松了一口气。
自从他昏迷以后,除了用膳与歇息,她就一直没离开过。
她还记得之前临霄对自己的照顾,如今他昏迷不醒,这苑里的人更是没有一个对她忠心的,把临霄交给旁人,她不放心,所以便一直守着他。
沈畔烟没忘记林太医说,临霄脑后有一处磕伤,想来肯定是掉下山崖时为了护她而撞上的。
然而,他却一声不吭,瞧上去就跟没事人一样,她还真以为他没事。
也不想想,她醒来时,临霄都昏迷不醒了,身上怎么可能没有伤。
可她当时只顾着慌里慌张,满脑子都乱乱的,还以为有野狼要吃了自己,吓得瑟瑟发抖,现在回想起来,沈畔烟只觉得当时的自己不太聪明。
她怎么就能这么笨呢。
木莹已经告诉她了,她昏迷不醒时,临霄还带着这伤日夜不眠去了京城一趟为她买药,回来以后,更是一直跪在院中等她醒来。
宫中人人心思复杂,可偏偏他对自己这般赤诚,哪怕是因为父皇给的任务,也没几个人能做到。
想到这,沈畔烟心中涌起愧疚与酸涩。
以后,她真的不会对临霄随意闹脾气了,他们本来就只能短暂相处几月时间,为何不让这短暂的时间过得更愉快些。
她不会再遇到第二个如临霄这般对她的人了。
她希望临霄能平平安安的,一直平平安安的活下去。
沈畔烟叹一口气,坐在了他床边。
木莹熬了药送来,“公主,该喝药了。”
沈畔烟苦着脸,长痛不如短痛,端过来一饮而尽。
“蜜饯已经没有了,公主且喝口水压一压。”木莹倒了一杯温水给她。
一杯水下肚,口中总算是没那么苦了,沈畔烟放下茶杯。
伤筋动骨一百天,负责采买的小金子摔了以后,西苑已经很久没有增添新的东西了。
木莹在她耳旁细说西苑如今缺了哪些东西,沈畔烟满脸惆怅,再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
她起身回了自己的屋子,拿了银钱递给木莹,让她去找别苑的管事,寻人去京城跑腿一趟,买些东西回来。
想要下面的人好好做事,这银子是必不可少的。
沈畔烟每月只领自己的份例,又不像别的公主皇子那般还有母妃补贴,身上贵重的饰品只能戴,不能卖,手里能支配的银钱,还真没多少。
摸着干瘪了许多的荷包,沈畔烟心中更是叹气。
外人瞧着她风光,自幼被皇后抱养,上面还有一位太子哥哥,一旦太子登基,她便是他唯一亲近的妹妹,实际上,还真不是这般。
沈畔烟是有些怕自己那位太子哥哥的,与他极少说话,每次见他,都如受惊的兔子一般躲起来,是以,两人关系还不如其他皇子公主那般亲近。
一不小心,就又想起自己身边那些糟心的事情......沈畔烟深吸一口气,把这些糟心事都压进了心底。
说起来,她的那副药还是临霄付的银钱,等他醒来以后,她得把这银钱还给他。
又是一日过去,沈畔烟照例先去看了临霄,见他依旧不醒,秀眉蹙着,心中叹气一声后,回了自己的房间。
她拿出自己的小匣子,吹了吹上面的落灰,抱着来到了临霄的房间,坐在窗前慢慢串着。
她这人没什么爱好,志向也不大,更不喜欢绣花,闲来无事时,就喜欢折腾一些麻烦的小玩意,譬如香囊,手串,首饰......她身上许多常带的首饰,有不少都是她自己做的,就比如这一匣子,里面装的全是一些珍珠,玉石,琉璃等小珠子,沈畔烟最爱拿它们来串手串。
今日的阳光好,落在匣子上,映得里面的珠子格外通透澄澈,十分漂亮。
沈畔烟取了线,认真的串着。
冬日的暖阳透过窗扉,斜斜撒在她身上,藕荷色的长裙曳在地上,并不华丽,反而有些朴素。
抬眼看去,她侧颜清甜温和,发髻挽起,装饰不多,只有两朵精致小巧的芙蓉而一对精巧的耳坠在阳光下泛着光。
临霄醒来时,看到的便是这一幕。
他怔了怔。
少顷,一道喑哑的声音才在屋内响起。
“公主......”
沈畔烟差点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转头看去,却见临霄掀开被褥便是向她下跪,登时惊了,忙起身,“叮叮当当”撒了手里的串珠,落了满地。
但现在,她也顾不得这些珠子了,忙上前去搀扶他。
“你.....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
临霄不动,只是跪着,“属下有错,还请公主责罚。”
“之前的事不怨你,是我自己错信了人,你快起来!”
不止这一件事。临霄眼神暗了暗。
“属下有错,还请公主责罚!”
“你......”瞧他不动,一定要自己责罚,沈畔烟也有些无奈了。
她想了想,“你若真要认罚的话,那我可就真罚你了。”
临霄垂着眼睫,神色未动,“请公主责罚!”
“你若要认罚。”沈畔烟弯起眉眼,“那我便罚你以后一定要听我的话,如何,你可愿意?”
“虽说你是因为父皇的任务才来到我身边,但是我现在也算是你的主人,你就听一听我的话,我便不罚你了。”
临霄怔了怔,忽然抬头,目光落在了沈畔烟的面上,目光赤裸。
他这动作可以说是十分冒犯,但沈畔烟只是楞了一下,并没有生气。
仔细瞧见了他的面容,沈畔烟这才发现,原来临霄的双眼很好看。
他的那一双眼比桃花眼略长,双眸如清潭般深邃冷冽,尾部微挑,带着一股漠然与薄凉,与他这平平无奇的面容,实在是相差太大。
也不知道临霄会不会笑,笑起来又是如何模样。
沈畔烟心中好奇,又见他一直盯着自己,不免也有些羞恼,转过头去,“你不肯答应吗?”
临霄这才低下头,恢复往日的恭敬,“是,公主。”
他从地上起身,身着的里衣松松垮垮,随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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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动作,不知怎么,系带忽然散开,自肩上滑落了下来。
露出的肌肤白皙,腰身劲瘦有力,一点粉红......沈畔烟瞪大眼睛,当即捂住脸,转过身去,“你......你,你大胆!!”
临霄这才发现,自己穿的竟然只是一身里衣,当即拢好衣裳,双膝下跪,声音有些急,“属下冒犯,还请公主.....”
他话还没说完,沈畔烟就两步并三步的往外走去。
她声音匆匆,“你穿好了衣服再来寻我!”
说罢,她便“砰”地一声关上房门站在屋檐下平复心跳。
其实她没看见多少,衣服又没掉完,但方才那一幕却止不住的在脑海中浮现,沈畔烟身体靠着墙,捂着脸,慢慢往下滑落,心中止不住的哀嚎。
完了!!
她怎么就忘不掉了!!
耳尖红若血滴。
直到临霄穿好衣裳走出,沈畔烟才磨磨蹭蹭从地上起来。
临霄神色犹豫迟疑,“公主,属下方才......”
“什么方才?!”沈畔烟就差没像受惊的兔子一样跳起来,连连摇头,捂住耳朵,“我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看见,你也不许再说!”
“......是。”
沈畔烟背对着他,完全不敢看他,她慌里慌张的转移话题,“我的珠子方才掉在你的屋里了,你快帮我找找它们。”
“是,公主。”
醒来的临霄很听话,说什么就是什么,沈畔烟站在一旁,看着临霄在地上一颗一颗捡起自己珠子的模样,忽然觉得,他莫名的有些乖。
地上散落的珠子有很多,临霄才刚醒来,沈畔烟不可能一直指使他做事,所以自己也捡起了珠子,一颗一颗放进了自己的匣子里。
正好,她的脚边也有一颗,沈畔烟蹲下身去,柔嫩的指尖却正好落在了一只修长的大手上。
两人登时都怔住了。
“公主.....”临霄的声音迟疑。
沈畔烟对他弯起眉眼,从他手里接过珠子,“给我吧!”
“是。”
除了临霄醒来的第一日出了些许状况以外,接下来的日子便很平和了。
犹记得林太医与她说过的那些话,所以沈畔烟勒令他好好歇着,不许起来,好好养伤,什么时候伤好了,什么时候才可以继续跟在她身边。
临霄神色犹豫,沈畔烟却看着他,有些不太开心,“你是不是忘记了,你才答应我的,以后要听我的话。”
这下,临霄彻底没了异议,“是,公主。”
这一养,便是养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沈畔烟身上的伤也早就已经好得差不多了,眼看着年关将近,沈畔烟便决定回京城一趟。
她把临霄垫付的药钱取出给他,临霄却摇摇头,没有收下。
“这是属下应该做的。”
沈畔烟不同意,执意要给他,他却直接消失,看得她一时不知道是该气,还是该笑。
明明都说好了,以后听她的话的,可真遇上他不愿意的事了,他便直接躲了起来,如此,饶是她有天大的本事,只要他不主动出现,她就绝不可能会找得着他。
这算哪门子听她的话?
沈畔烟心里气得直跺脚,到底还是收回了银子,让人备了马车,往京城而去。
15. 第 15 章
第十五章
此番回京,她并非是为了回宫,而是为了一件事情。
沈畔烟觉得自己没有猜错,秋霜背后定是有人的,只是那人是谁,她却不甚了解。
她问过临霄,那些山匪真的是山匪吗,他们会不会有别的身份,然而,临霄已经查过,那些山匪真的就是一些很普通的山匪。
昭燕国最近几年不知为何,每逢冬季,雪都下得极大。
雪下的得太大,第二年的粮食收成便就不好,就算上面已经下令减免了赋税,每逢冬季,还是会有百姓上山,做起了匪徒,干起了烧杀劫掠的主意。
而冬季一过,他们又金盆洗手,下山安安心心当起了百姓。
冬季剿匪本就困难,那些劫匪又大多是一盘散沙,不成气候,还极会隐藏。
若要剿匪,需要花费的精力和时间都太大,春季来临时,更是每家每户都帮着隐瞒,困难重重之下,当地知府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闹出什么大事,就这样放任不管了。
若非沈畔烟去皇家别苑时遇上劫匪,此事还传不到京城中去。
陛下知晓此事以后,雷霆大怒,连夜罢免了众多官员。
只是,这些劫匪不成气候,所以剿匪一事还有得拉扯,该谁去做,该怎么做,都有个章程在里面,这一推一拉,恐怕得一两个月才能定下来。
沈畔烟听得认真,知晓是真的劫匪以后,心中不免叹了一口气。
这大雪,到底何时才会停下?
不过,线索也就此中断。
秋霜那日把她推下山崖以后,其实还回来过一次。
众人瞧她形色匆匆,还以为是公主吩咐,便也就没有过多打扰,等到沈畔烟醒来捜査她的屋子以后,这才发现她把自己的房间收拾得干干净净,什么与她有关的东西都没有了,更莫谈找到线索。
从那以后,她再没回过皇家别苑,也没有与皇家别苑的人有过任何通信来往。
她这一行为,更是让沈畔烟坚定了自己的猜测,秋霜背后定是有人。而且,这个人,一定会是宫里的人。
只是她想了很久,也没有想到到底是谁想要害自己。
她在宫中一向不与人交恶,到底是谁会如此恨她?
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临霄一句话点醒了她。
“公主,在你之前,您的侍女秋霜,是皇后的人。”
母后?!
沈畔烟第一反应便是不信。
母后虽对她严苛,幼时经常利用她来争宠,但对她也还算不差,长大以后,虽对她的性子不太喜欢,但公主该有的待遇她可从来没有少过,若要害她,何必如此大费周折,她连长大都不用,便能直接死去。
这么多年来,她有无数次的机会可以下手,为何非要等到现在?
更何况,她一旦出事,秋霜定逃不了罪责,如此明显的破绽,叫人轻易看出,怎么可能?
母后身为六宫之主,没那么蠢。
但,万一呢?
不管怎样,沈畔烟还是留了个心眼,对曾经是皇后的人更加防范了一分。
一想到暗中有一个人在时时刻刻盯着自己,沈畔烟心底控制不住的生出恐惧。
到底是何人?
蓦地,沈畔烟想起,她在后宫中,好像也并非是完全没有敌人,就比如:惠妃娘娘就很讨厌她。
惠妃娘娘膝下有一女,与她相差一岁,自幼娇生惯养,性格跋扈,样样都要拔尖,可偏偏,她每次都被自己压了一头。
再加上惠妃娘娘向来与母后不对付,所以自己每次遇到她,便要被冷嘲热讽一番。
当年,秋霜还被惠妃娘娘刁难过,是她去求了母后,惠妃才放过了秋霜,若说这后宫里最讨厌她的人有谁,惠妃与沈絮首当其冲,当仁不让。
这后宫里,前一秒是敌人,后一秒就有可能是朋友,秋霜虽被惠妃刁难过,但难保她不会倒戈偏向惠妃。
毕竟,惠妃娘家就有一位妹妹,嫁给了礼部侍郎的楚大公子。
而秋霜,一直在自己耳边念叨楚二公子。
可是,她又没挡了惠妃的路,何至于此要对她下如此狠手?
沈畔烟知道自己不是一个特别聪明的人,所以对那些纷纷扰扰一向是敬而远之,能躲就躲,没想到,最终还是被牵连了进去。
惠妃,皇后,秋霜,沈絮,礼部侍郎楚家.......只是想想,沈畔烟便觉得自己头疼得紧。
她看不清,也看不透。
于是,她把这些利害关系都与临霄说了说,他知道的事情远比自己多,十分期待他能给自己一个答案。
临霄向来只负责消息传递与保护帝王,对帝王的后宫虽不了解,但对前朝的事情却是知晓得一清二楚。
但这些事情是属于机密,他一旦说出口,便算是等同于背叛了帝王。
“连你也看不出来吗?”
沈畔烟眼底的光逐渐暗淡了下来了。
“属下......”
“没事,临霄,如果你感到为难的话,便不用对我说了。”
是她想岔了,临霄是父皇的暗卫,有些事情,是不能对旁人说的,哪怕她是公主,也不能说。
一旦说出口,便等于是背主。
背主的惩罚,不用想都能知道,那会是多么严厉的酷刑。
沈畔烟并不想害了临霄。
“公主......”
“没事的,临霄,只要你愿意帮我查一查这件事情就好了,那些不能说的事情就不要与我说了。”
看着公主带着关切的目光,临霄沉默许久。
倏然,他出声,说出了一件沈畔烟从不曾知道的事情。
“公主,赵将军要回京了,此次他立下大功,陛下欲要给他的三次子赐婚。”
赐婚?!
沈畔烟睁大眼睛,差点脱口而出,好在她及时反应过来,这件事情可不能大声宣扬出去,便压低了声音。
“是公主吗?”
临霄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沈畔烟眉头皱起,心底有些慌。
赵将军乃镇国大将军,守江山拓疆土,一生为了昭燕国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父皇要给赵将军的三儿子赐婚?
就连她这个久居深宫的人都知道,赵将军的三儿子乃当世将才,极大可能是继承以后的镇国将军府的。父皇若赐下婚约,那不就等于绝了将军府的未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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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竟,一旦身为公主驸马,便不可再踏入朝廷一步,这是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谁都不可能违背。
父皇这是要做什么......抛开别的不说,她确实对镇国公府的三公子有过耳闻,传言说,他容貌俊俏,性子虽不羁却又带着少年意气,最重要的是,他如今年岁十八,后院却连一个通房都没有,只这一点,便足够让京城的许多有女儿的人家满意了。
更别提,镇国将军府家风清正,没有别的世家那般规矩极多,赵将军与他夫人的感情也极好,后院干净,也就两位小妾。
这样的人家嫁进去,那是享福的。
临霄的声音继续响起,“这消息不算太重要,消息灵通一些的官员,都已经知道陛下的意思。”
惠妃娘家乃是尚书,自然是属于消息灵通的那一类,她若早已知晓,那便一切都说得通了。
如今,父皇婚嫁适龄的女儿也就自己与沈絮。
若她看中了赵允,打算为自己的女儿谋得这位佳婿,那么,势必会对她下手。
她买通了秋霜,不知道给她许了何等好处,先是想让自己嫁给楚二公子,一计不成,又生一计,直接要让秋霜毁了自己。
如此,声名狼藉的自己自然不可能再被父皇赐婚,这件大好事,自然而然便落在了沈絮头上。
好歹毒的算计!
沈畔烟攥了攥手帕,眼眶倏然就红了。
只是因为她挡了沈絮的路,惠妃便要对她如此狠毒吗。
她从小到大,一直活得小心翼翼,如今,什么都没做,什么也都不知道,若非是临霄,她还被蒙在鼓里。
沈畔烟抬起头,“临霄,你帮帮我......”
她不想这样不明不白的被人家算计到死去,可只靠她一人,根本不可能成事,眼下,她信任的人里,也只有临霄了。
临霄默然,少顷,他缓缓出声:“属下会保护好公主,不会让您受一丝一毫的伤害。”
沈畔烟破涕而笑,“谢谢你,临霄。”
不过,惠妃的嫌疑虽然最大,但皇后的嫌疑也并不小。
有临霄在,沈畔烟很轻易的就从几个小宫女口中得知,秋霜曾经得了皇后许诺,只要她出嫁,便给她寻一门好亲事,嫁给皇城侍卫,当诰命夫人的事。
原本清晰的线索,又因为这些话,瞬间陷入了混沌之中。
到底是皇后,还是惠妃,沈畔烟已经不得而知了。
算算时间,年关将近,正好是赵将军回京的日子,她必须要回去一趟,如此,才能知晓,害她的人到底是惠妃,还是皇后。
就这样,沈畔烟坐上马车,带上木莹,一路往京城而去。
临霄的面具已经被沈畔烟摘下,他便没有继续再把它带上,回京以后,太过独立特行,反而是一种高调行事。
还是这样平平无奇的为好。
随着“踏踏”的马蹄,沈畔烟总算在日落之前,进入了京城。
繁华热闹的街景,瞬间映入眼帘。
木莹掀开车帘,满脸欣喜的看着窗外,“公主,你看,今天好生热闹!”
沈畔烟心有好奇,也跟着探出头去,也就是此时,一人自前方的茶楼飞出,向她们重重砸来!
16. 第 16 章
第十六章
当即,临霄足尖一跃,飞身而上,一脚便把那人踢飞了出去,重重摔在地上。
沈畔烟与木莹两人坐在马车内,惊魂未定。
“咳咳.....”
被踢飞的那人在地上滚了好几圈,咳出血丝,脑袋一歪,便彻底晕了过去。
好好的,走在路上都能被人给砸到,临霄脸色极为难看。
他正想向公主请示进茶楼看看是谁做的这事时,一道热烈张扬的红色身影却自茶楼二楼飞身跃下,稳稳落于她身前。
他单膝及地,半跪行礼,腰带勾勒出利落的线条,“卑职赵允,见过明月公主。”
“卑职鲁莽,方才惊扰了公主的凤驾,万死难辞其咎,还请公主重重责罚。”话虽这么说,但他的声音不卑不亢,属实是很难看出悔过之意。
沈畔烟呆了呆,眼底闪过一丝讶异。
赵允?!
她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带着细微打量,这就是传闻中的赫赫有名的小战神将军?
没想到才刚入京城,她便遇上他。
沈畔烟一向不爱为难人,“我无事,你且起来罢。”
“多谢明月公主。”
赵允从地上起身,眉目清朗,英姿飒爽,一身红衣热烈如枫,浑身上下干净利落,没有任何装饰。
沈畔烟看着他的目光有些好奇。
这样的人,恐怕很难甘心接受父皇的赐婚吧。
心中念头闪过,沈畔烟问得却是其他,“方才那人是招惹你了吗?他怎么从茶楼上摔下来了?”
说起那人,赵允便攥紧了拳头,咬牙愤怒,“这宵小方才对家姐出言不逊,卑职一时愤怒之下,这才对他出手,没想到差点砸到了公主的凤驾,是卑职的不是.......”
“无事。”沈畔烟摇头,她既已决定不追究,那便是真的不追究。
“你,你怎么认出我的?”
沈畔烟确实没有刻意隐瞒自己的身份,但她坐的马车并非是公主銮驾,只是一辆十分普通的马车,她从未见过他,他是如何把自己认出来的。
“不是卑职认出来的,是家姐。”
“你家姐姐?”沈畔烟疑惑。
他还有一个姐姐?
沈畔烟的消息不算灵通,只知晓那些京城中人尽皆知的事情,是以,她还真不知道,镇国将军府到底有几口人。
“回公主,家姐是......”赵允正想回答的时候,一个丫鬟却迈着匆匆的脚步而来。
“奴婢丹朱见过明月公主。”丹朱福身一礼,“我家主子正是允公子的姐姐,想请公主上茶楼一叙,不知公主可否愿意?”
请她上茶楼一叙?
沈畔烟眉间轻蹙,双手不自知的绞着手帕。她这人向来怕生,人一多,她就不知道怎么说话了,茶楼那么多人,她不是很想去。
算了,还是下次......她正想开口拒绝的时候,临霄的声音却忽然落在耳边。
“公主,您可以答应。”
沈畔烟怔了怔,抬眸看向了临霄。
“您到京城来本就是有事处理,如今有人相邀,不如去看看。”
见他对自己微点了点头,沈畔烟这才深吸一口气,心底升起些许勇气,点了点头,“好。”
在木莹的搀扶下,沈畔烟下了马车,临霄跟在她身后。
丹朱走在最前方,为她领路,赵允走在最后,目光落在临霄身上,暗中打量着他。
方才,他明明已经看出了明月公主的退缩之意,正要拒了家姐的邀约时,这护卫一出声,明月公主便改变了主意,转头答应了。
明月公主,好像很信任这个护卫?
此人样貌虽平平,但行走间脚步无声,表面上看好像没什么存在感,但赵允向来在战场上厮杀,一眼便能看出他那平静之下的嗜血杀意与厚重压迫感。
这是一个习武之人,不仅如此,还是一个身手十分厉害的习武之人。
没听说过明月公主身边有这样一个护卫在.....
忽然,赵允快步上前,在路过临霄时,假装没注意到他,眼看着他的肩膀就要撞上他时,临霄面色未变,只是微微侧身,便躲过了赵允。
赵允心下微惊。
这人背后长眼睛了?
他自认为自己武力不差,方才又收敛了内劲,他不该发现自己才对。
这人武功难不成还在他之上?
赵允再次试探,这次,临霄不仅自己躲了过去,还把沈畔烟也一同往旁边拉了拉。
沈畔烟疑惑看他。
也就在下一刻,一声“砰”的巨响响起,沈畔烟转头看去,只见赵允身体往木梯摔去,眼看着就要摔个鼻青脸肿的时候,他又一个翻身,稳住自己身体,然而,他或许是太过慌张,身体只稳了一下,便结结实实的摔在了地上。
好大一声响!
沈畔烟:……
丹朱:……
茶楼众人:……
正赶来的赵文瑶:……
她忍不住扶额。
这蠢弟弟,到底在干什么?
好好一个将军,走路还能平地摔了?
说出去也不叫人笑掉大牙!
“赵小三!!”她压抑着怒火,“你在干什么?”
赵允也懵了,他完全没想到自己会摔在地上,赶紧一个翻身从地上爬起来,“姐!姐!你别生气,听我解释,不是这样的......”
他慌忙解释,赵文瑶快步上前,拎起他的耳朵咬紧牙关,压低声音,“什么不是这样的,我方才看得清清楚楚,你往日行事莽撞也就算了,现在差点摔到公主身上,若不是公主及时躲过,到时候众人皆能看见你把公主压.在身下,众目睽睽之下,你怎么解释?”
“到时候,你不想娶人家也得娶,你是真想与公主成婚吗?”
赵允顿觉自己冤枉,“我没有,我只是.....”
“什么没有不没有的,给我一边去,好好反省一下!”赵文瑶里厉声警告他一番,这才快步上前,对沈畔烟福身一礼,“臣女赵文瑶见过公主。”
“舍弟顽劣,差点惊扰了公主,是我这个做姐姐的没有管教好,替他向公主赔个不是。”
沈畔烟这才回过神来,伸手轻扶,“我无事,你且起来吧。”
“多谢公主。”
一行人这才接着往楼上走去,茶楼众人见这一幕,顿时议论纷纷。
只不过无人见过沈畔烟,再加上赵文瑶声音说得低,就算他们心有好奇,也不曾得知她的身份,只看得出来她是哪位贵女。
不过,这也只是众人谈论的一个小插曲,众人谈论最多的,还是赵允方才摔得那一跤。
少年将军,当世将才,走路摔跤......说出去,都是能让众人笑个三天三夜的囧事。
一路过去,全是众人压抑的低低笑声,赵允本就因为赐婚一事心头烦躁,眼下,被众人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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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嘲笑,更是生气了。
他总觉得有些不对,自己好好的,就算是方才没注意到脚下的木梯,后面也及时反应了过来,不可能再接着摔在地上,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有人对他暗中下黑手?
蓦地,他倏然想起,自己方才手腕好像疼了一下,气劲阻塞之下,这才没能稳住自己的身体,重重摔倒在地上,导致自己丢了这么大个脸!
在场除了自己,就只剩下明月公主身旁的那个护卫了,实力连他都看不出深浅。
能暗自出手,并且有实力的.....定是他做的。
想到这,赵允便忍不住咬牙暗恨。
不用想他便知道,明日自己当众摔跤的事情会传遍全京城,所有人都会笑话自己。
他一向骄傲,怎能忍下这口恶气,是以,一进入包厢,他就快步上前,伸手抓住临霄的衣裳,“刚才我摔倒是不是你做的!!”
沈畔烟眉间蹙起,“赵公子,你这是在做什么?”
“快放了临霄!”
临霄一脸平静,“你在说什么,我不知道。”
赵文瑶额头跳了跳,“赵小三!!你这又是在做什么,还不快放了公主的护卫!”
被厉声呵斥,赵允放下手,有些委屈,“姐,你凶我做什么,我对他没怎么用力。”
临霄点了点头,他垂着眼睫,“公主,属下无事,你别生气。”
他越是这般说,沈畔烟越是觉得他受了委屈,当即快步上前便是站在了他身前。
声音虽软,但态度却十分坚定,“赵公子,你必须得给我一个解释。”
“方才在楼下,你便用人差点摔中我的马车,我没与你计较,现在,你又无缘无故污蔑我的护卫,到底是意欲何为?”
因为她之前不曾信任临霄,导致临霄跟着自己一起受伤,修养一月才把身体养好。
如今才进京城,又被人清白不分的污蔑。
沈畔烟性子是软,可对自己好的人,她向来都是护着。
“我......”赵允完全没想到会这样,“公主殿下息怒,卑职只是怀疑......”
“只是怀疑,你便要对他动手动脚,那要不是怀疑,你岂不是要了他的命?”沈畔烟实在不擅长与人斗嘴,明明是说旁人,自己的眼眶却先红了。
这下,赵允是彻底没辙了,只能求助的看向赵文瑶,“姐......”
赵文瑶满是头疼,“姐什么姐,还不快给人家道歉,然后出去,莫要在这里讨人嫌了。”
“哦......”赵允回过头,看向临霄,“对不住,方才是我错了。”
说罢,他对沈畔烟拱手一礼,声音闷闷的,“卑职告退。”退出了厢房。
见他离开,沈畔烟泛红的眼眶才逐渐变好,赵文瑶赶紧上前,替他赔罪。
“舍弟无状,冲撞了公主,都是臣女没能看管好他,待回去以后,臣女定会禀告父亲母亲,叫他们好好惩罚。”
“听闻公主喜欢制香,臣女有一块上等的沉香木,待回府以后,便命人送去皇家别苑......”
沈畔烟的脸色逐渐好转。
她本就不愿意来,若非临霄,她根本不会踏足茶楼半步。
外面的人都说,赵允乃是少年将军,一身武艺绝世无双,结果这一路看下来,这哪里有和将军二字相像了?
傲慢无礼,狂妄自矜......这样的人,到底是怎么得了那些称呼的?
17. 第 17 章
第十七章
经此一事,沈畔烟也没有了什么想再说话的欲.望,意兴阑珊道:“不知赵姑娘约我茶楼一叙有何要事?”
见她这般,赵文瑶心中叹气,只想把自己那个蠢弟弟狠狠揍上一遍。
但此事,就算再难开口,她也要说。
她看向沈畔烟身后的两人,“不知公主可否让您身后的人退下?”
沈畔烟张了张口,有些不愿,但人都已经进来了,也便也只能答应。
临霄和木莹出去了,赵文瑶这才开口:“是这样的,不知公主可知陛下要为舍弟赐婚一事?”
沈畔烟沉默一下,“略有耳闻。”
“你知道?那可就太好了。”赵文瑶笑起来,“自三日前舍弟随父亲回京以后,陛下便问过一次舍弟的婚事,只是那时臣女的父亲以舍弟顽劣,不宜成婚给暂时推辞了。”
沈畔烟不解,“你与我说这些作何?”
她忍不住攥紧指尖,“难不成父皇选的是我?”
若真是您那就好说了。
赵文瑶叹一口气,“不是,陛下选的人是承乐公主。”
承乐公主,她的四妹妹,沈絮,惠妃之子。
沈畔烟松一口气,不是她就好。
不过,既然不是她,赵文瑶为何要邀她一叙?
就在沈畔烟想出口询问的时候,赵文瑶开口了,目光殷殷的望着她。
“明月公主,其实......家父家母看中的人是您,承乐公主虽好,但与舍弟性情实在不符,两人就算成婚,也不过是佳偶变怨偶。”
“但您不一样,您性情好,心地好,这上京城里,就没有哪家贵女如您这般言行清雅,举止端庄的。臣女知道,公主您一向深居浅出,不爱走动,但没有关系,您若嫁与舍弟,我们将军府上下,人人都会敬您爱您.....”
听到这,沈畔烟也算是弄明白了,她是来当说客的,说服自己嫁给赵允。
沈畔烟眉间蹙起,嫁人这一事,她不是没有想过,可是方才赵允给她的印象实在是太差,她不喜欢,是以,心中犹豫许久,到底还是说出了口,“抱歉,赵姑娘,我对令弟实在是没有兴趣......”
听到这,赵文瑶心里咯噔一下,肯定是方才自己那个蠢弟弟没给公主一个好印象,她赶紧解释,“公主殿下,您先别急着拒绝,先听臣女说完如何?”
沈畔烟纠结一下,到底还是没有起身离开。
赵文瑶心中松一口气,忙道:“公主,舍弟的样貌在京中不说最好,但也绝对能排得上前,况且,您方才也看到了,他身段绝对不差,宽肩窄腰,武功好,力气也大,像公主您这样的,轻轻松松就能给抱走.....”
沈畔烟睁大眼睛,脸颊逐渐泛起红晕,这赵家小姐到底知不知道她在说些什么啊!
“你.....你别与我说这些......”沈畔烟捂住脸,神色慌里慌张。
瞧她这般,赵文瑶会心一笑,知晓她是害羞了,于是忙住嘴,改换了别的地方道:“公主,您若嫁给舍弟,出门在外,若是遇到危险,他一个能打十个,既能当保镖,又能当夫君,上哪找这么好的驸马去?而且,最最重要的一点是,舍弟从出生到现在,除了我们这些亲眷,别说被旁的女子碰一下,他连手都没被人家摸过,您放心,从头到脚都是干干净净的,从没被任何人沾染过。”
“以前不会有,以后也不会有,他这辈子,就守着您过。”
“我将军府上下想必公主您也听说过,家风清正,家父家母都是随和的性子,您若是嫁过来,绝对不会让您受一点委屈。”
“您觉得如何?”
说罢,赵文瑶一脸期待的看着她。
沈畔烟只觉得自己的喉咙犹有千钧之重,话语都是一个字一个字挤出来的。
“我.....我觉得......觉得......”
赵文瑶看着她的眼睛更亮了些,“如何?”
沈畔烟扭过头去,声音滞涩,“我觉得......这种事情,还是......还是要两情相悦为好......”
听到这,赵文瑶眼里的光也暗了下来,叹一口气。
她端起桌前的茶水饮了一口,方才说了那么些话,她嘴也有些干了。
“但是公主,感情这样的东西,还可以培养,舍弟绝对不会是那些不三不四的男人,他心思单纯赤诚,纵然是没感情,成婚以后,也一定会对公主您好。”
“况且......”赵文瑶顿了一下,“公主,您也不会有比舍弟更好的驸马人选了。”
听到这,沈畔烟沉默了一下,确实,在上京之中,她确实遇不到比赵允更好的驸马了,难怪惠妃要对付她呢,这样的香饽饽,谁不想要?
赵文瑶的声音接着响起,“公主,您如今已经及笄快一年了,皇后娘娘却依旧没有为您挑选驸马的意思,陛下日理万机,就更不可能在意您的婚事,您还得是要为自己打算。”
赵文瑶话说得直白,“容臣女冒昧,以公主您的性子,若是挑选了别的驸马,极易被人拿捏,到时候日子过得是好还是不好,您自己心中有数,臣女不敢向你保证别的,但臣女敢向你保证,若是舍弟,他是一定不会敢欺负您的。”
“我们将军府上下,都是忠君之人,对于公主您,自然也是爱戴有佳。”
沈畔烟咬了咬唇,她还是不解,“听闻赵公子乃当世将才,赵将军更是有将将军府的未来交与他手中的打算,赵公子如此前途无量,能甘心从此成为公主驸马吗?”
赵文瑶笑了笑,“都是外面的人夸大其词罢了,什么当世将才小战神,不过带着手下将士赢了两场战役,也不怕吹破了牛皮,方才公主您不也是看见了他那个蠢样,谁家将军走路能像他那样,还能平地摔跤的?”
“再说了,此事也由不得他愿意还是不愿意,陛下已经铁了心要赐婚的,父亲也觉得他的性子太不稳重,战场可不是儿戏之地,一念之差,便能满盘皆输,他性子跳脱,担不了这个责任,而且,除了赵小三,我的两位哥哥哪位对敌经验不比他更丰富,性子不比他更加稳重?这将军府交不到他手里,都是外人胡乱吹嘘的罢了,公主莫要轻信那些谣言。”
真是谣言吗?
沈畔烟心中有些茫然。
赵文瑶继续劝道:“臣女的父亲和母亲也是想舍弟成婚以后一家人和和美美,安安稳稳的过日子,承乐公主的性子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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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知道,臣女也不希望舍弟以后日子过得水深火热,所以这才冒昧向公主您说了这些话。”
“因为知您性子,害怕给您太大的压力,所以父亲和母亲才让臣女来当说客,你我年龄相差不大,话说起来也好讲一些,若不是今日在街上偶然遇上您,等过些日子,您回京以后,臣女也要向您递拜帖邀您一叙的。”
“公主,臣女的话希望您能好好考虑一下,臣女对您说的那些承诺,也绝非是空话,我将军府上下,真的很欢迎公主的到来。”
沈畔烟被她说的脑袋晕乎乎的,“你容我仔细想想.......”
赵文瑶福身一礼,“那臣女便不打扰公主了,公主若是有意,尽管让人给将军府递信便是,剩下的,全部都交与我们将军府来处理就可。”
说罢,赵文瑶便起身告辞了,沈畔烟看着她逐渐远去的背影,脑袋乱糟糟的,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为好,也就在此时,楼下忽然沸腾起来,众人纷纷拍手叫好,喧闹得差点掀开了屋顶。
“好!!”
“不愧是赵小将军,这身手,漂亮!!”
“那黑衣男子身手也不错,颇为诡谲,这都好几个回合了,赵小将军还没有拿下他。”
“你懂什么,赵小将军走的是大开大合之道,身法正派,那黑衣男子一看就是九流之道,只知道躲避偷袭,再给赵小将军一点时间,定能拿下他,两者哪能相比?”
“说得也是!”
“好!!”
沈畔烟走出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两人正在茶楼一楼的说书台上互相打斗的模样,顿时脸白了下来,一旁的赵文瑶更是脸色漆黑。
这蠢弟弟,她在里面费尽口舌,他可倒好,在外面打起了公主的护卫。
别以为她看不出来,人家根本不想与他打斗,只是一味的躲着他,顿时额头青筋猛跳,怒吼一声,“赵小三!!!”
“你在干什么??”
此时,赵允心中怒火中烧,“是男人就与我堂堂正正的打一场,只知道躲算什么男人?”
临霄看他一眼,不语。
“你这是什么眼神?!”
赵允怒了,恰好此时,临霄露出一个破绽,他一拳打去,赵文瑶的声音却自二楼骤然响起,身形猛滞。
“姐?!”
他抬头看去,赵文瑶正怒气冲冲向他奔来。
沈畔烟也一脸焦急的往楼下走去,快步来到临霄身旁,目光关切,“临霄,你没事吧?”
临霄摇头,“属下无事。”
沈畔烟上上下下打量他一番,发现他是真的无事时,这才松了一口气,转头看向赵允,面有愠怒。
但此时,赵文瑶已经在拎着他的耳朵严厉训斥,她反倒不好再说什么了。
“姐!姐!疼,轻点!!”
赵文瑶看着他,真是气不打一出来,她赶紧压着赵允向沈畔烟道歉,然后带着他往外走去,边走边骂,“你看你,丢死人了,回家以后我定要告诉父亲母亲,好好惩罚你一番!”
“姐,姐,我是你的亲弟诶,别,别!!”
两人一走,给茶楼落下众多谈资,沈畔烟不喜被人盯着,于是也赶紧带着临霄和木莹离开。
18. 第 18 章
第十八章
直到上了马车,沈畔烟这才长长吐出一口气。
她掀开车帘,看着窗外的临霄,低声询问,“临霄,你方才怎么和他打起来了。”
说起这事,临霄默了一下,他微偏过头,躲过沈畔烟的视线,“公主,他方才非说自己摔跤是属下暗中下的黑手,一直缠着属下,属下没法,这才与他缠斗了起来。”
“属下......是不是给公主添麻烦了?”
“没有没有!”沈畔烟连连摇头,“你没受伤就好,下次再遇上他,用不着留手。”
沈畔烟对赵允的印象并不算好,说起他的语气也有些不太愉快。
想起之前赵文瑶与她说的那件事情,她便开始头疼。
她叹了一声,“先回府吧!”
沈畔烟还未婚嫁,一直住在公主,并没有属于自己的公主府。
但现在,沈畔烟并不想回皇宫,况且,都这个时辰了,皇宫肯定也已经落了锁,所以选择回了自己在京城的一处小宅子。
以往,在皇家别苑待的太过无聊时,她也会回京城一趟,在这小宅子里住个两三日。
这座宅子位于皇城西街,不大不小,周围住的邻居都是一些朝廷官员,他们向来喜欢明哲保身,不会探听旁人的事情,是以,无人知道这里是明月公主的宅子。
宅子里只有一个看门的仆人和一个洒扫的妇人,他们是一对夫妻,是当初沈畔烟在皇家别苑外遇上的。
当时,两人饿晕在了路上,天上又一直在下大雪,沈畔烟救下两人,醒来以后,见他们没有去处,便安排了他们来守自己的这座宅子。
哪怕她不在,这座宅子也保持着干净整洁。
进入宅子,时辰已经很晚了,皎洁的月色粼粼撒下,照亮了他们脚下的路。
方才在茶楼一趟,也没来得及去酒楼用膳,现在回了宅子,沈畔烟更不想出去了,便叫了看门的王叔出去买饭。
木莹开始收拾她今晚要住的房间,在她身边待了这么些日子,她也算有些了解了她的喜好。
沈畔烟坐在院内,看着站在身后的临霄,伸手指了指自己对面的石凳,“临霄,坐!”
临霄犹豫一瞬,拒绝了,“公主,这不合规矩。”
“无妨,现在就你我二人在,没有那么多规矩,坐吧!”沈畔烟眉眼带笑的望着他,“你总不能一直让我仰头看你吧,好累的......”说到最后,她的声音已经带上了尾音。
“是属下的不是。”这一次,临霄顺从的坐在了她的对面。
沈畔烟与他说起了方才在茶楼赵文瑶对她说的那些话。
“临霄,你觉得,赵姑娘说的这件事情,可行吗?”
她唯一信任的人只有临霄,所以把这件事情说给了他听,想听听他的意见。
临霄沉思片刻,看向沈畔烟,忽而反问道:“公主,您的想法是什么,您想嫁吗?”
沈畔烟眨了眨眼睛,神色有些挫败和茫然,她摇摇头,“我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我该怎么做。”
诚然,赵文瑶说得很对,于她来说,她确实找不到比赵允条件更好的驸马了。
而到了现在,沈畔烟也差不多明白,暗中买通秋霜,对她下手的人,恐怕多半就是惠妃了。
将军府看中的人是自己,她不管是答应还是不答应,惠妃都已经视自己为眼中钉,她不可能会放过她。
这样想来,其实她答应将军府是最好的。
因为临霄会走,他不可能会保护自己一辈子。
一旦临霄走了,就将会是她独自面对惠妃的各种阴谋,届时,没有任何人保护的她,该如何活下来?
沈畔烟不敢想。
临霄没有说话。
她能想到的事情,临霄自然也能想到。
只是此事,它无解。
月光如水,小院一片寂静,沈畔烟忍不住捂紧了自己的汤婆子,口中呼出白气。
是她为难临霄了。
沈畔烟失落的垂下眼睫,就在她准备开口说话的时候,临霄的声音倏然响起,“公主喜欢他吗?”
沈畔烟楞了一下,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声音闷闷的,“不喜欢。”
“既然公主不喜欢,那就不要勉强自己。”
“可是......”惠妃那里.....
“公主,或许您低估您在陛下心中的位置。”
沈畔烟怔了一下,“此话何解?”
临霄伸手指了指自己,“属下便是最好的证明。”
沈畔烟更加疑惑了,“为何?”
“公主,您知道暗卫是如何培养出来的吗?”
沈畔烟摇了摇头。
她不知道。
临霄声音淡淡:“属下自三岁起,便被选中进入了暗卫营,开始训练。”
“暗卫营的训练并非是常人所能忍受的,这时候不合格的孩子,会被暗卫营淘汰,还能有活下去的机会,可一旦到了六岁,他们就只能选择两条路,要么死,要么活。”
“从幼童逐渐培养成为一个身经百战的暗卫,暗卫营所付出时间,代价并不算太小,每一个培养成功的暗卫,都是陛下手里一柄极好用的刀刃。”
“而这样的好刀,是不会轻易舍出去的。”
哪怕只是来暂时保护她一段时间。可这样的待遇,连太子都没有。
暗卫营里真正从小培养长大的暗卫其实并不算很多,每一个暗卫都有属于自己的要紧事做,他们并不得闲。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来保护公主,是一份很轻松的闲职,甚至可以算得上是休沐假。
沈畔烟听得楞楞的,“是这样吗?”
临霄轻点了点头,“公主,您可以尝试着去依靠陛下,有陛下出手,惠妃自然不敢再对您出手。”
“可是......可是父皇并不喜欢我......”沈畔烟颓丧的垂下了脑袋。
临霄似乎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说,所以说得有些慢,“属下觉得,陛下只是不怎么了解您,所以才不喜欢您,若是陛下了解您了,他一定会喜欢您的......”
说到这,临霄像是想起了什么,看向沈畔烟目光十分复杂。
“属下觉得,公主其实并没有传言里那般怯懦,相反,公主其实很勇敢,也很有自己主见.....”
“真的吗?”沈畔烟抬起头来看看,看向他的杏眸带着欣喜,慌张,不可置信以及一丝小心翼翼。
“当初,公主在面对属下的刀锋时,能毫不犹豫的挡在您的侍女身前,如何不是一种勇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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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属下说了她不可信,您也依旧坚持自己的意见,并不为旁人的话而轻易动摇,公主这样,其实很好。”他的话语并没有嘲讽之意,反而带着深思熟虑的认真。
他是真的觉得她很好。
沈畔烟听他说起这些,一时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可是临霄,你不觉得,我很笨吗?”
“如果我早相信你的话,当初也不会被秋霜推下悬崖。”
临霄摇头,“或许当时属下不能理解公主,但现在的属下已经能明白公主了。”
“您的心是温柔的,所以您会很温柔的对待身边您每一个人,用尽自己的能力去保护他们。”
“公主,您不是笨,您只是不知道事情的真相而已,那件事情,是属下错了。”
“是属下意气用事,没有告诉公主您真相。”
说到这,临霄忽然起身,单膝跪在了她身前。
“属下当时对公主出言不逊,还请公主责罚......”
“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沈畔烟赶紧上前扶起他,焦急道:“那些事情都已经过去了,我没有怪你,不许再说这件事了。”
临霄顺着她的动作起身,目光微不可查的落在她身上。
他知道,自己现在的目光是很冒犯了。
可他犯下这么多的错误,公主不仅从未惩罚过自己,还对他更好了。
他不解,疑惑,而在方才,他终于想明白了。
那是因为公主本身就是一个很好的人。
她对身边的每个人都很好。
就如同当初她保护她的贴身侍女那般,她也会保护他......哪怕,他并不需要这份保护。
沈畔烟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夸奖自己,她心底有掩藏不住的雀跃,却也带着一丝不安与否定。
她双手不自知的绞着手帕,咬了咬唇,“可是,临霄,我也没有那么好......”
“公主,世界上没有人是完美的。”
哪怕是他们这些暗卫,亦会有自己的心思。
“公主已经很好了。”
听到这,沈畔烟再也抑制不住自己内心的喜悦,仰头看他,杏眸弯弯,仿佛盛满了璀璨的星月。
“谢谢你,临霄,还从来没有人与我说过这些。”
“你是第一个夸我的人。”
她现在很高兴,便也有了勇气顺应自己的内心。
她不喜欢赵允,镇国将军府再好,那也只是镇国将军府,而不是赵允。
她不想那样的人过一辈子。
如果有可能,她更想和自己喜欢的人过一辈子。
“临霄,我决定了,我不要答应镇国将军府。”
她握了握拳头,“惠妃如果再敢对我出手,我就去求父皇,我是他的女儿,他总不可能眼睁睁看着我被惠妃陷害致死。”
“不仅如此,我还要寻到惠妃害我的证据,让父皇看看,她都这般害我了,我总不能一直坐以待毙。”
临霄点头,“属下会一直帮助公主。”
沈畔烟对他笑起来,眉眼弯弯,“谢谢你,临霄。”
此时的她,看着比天上的皎月还要明亮,耀眼......临霄第一次不敢再像以前那般看她。
19. 第 19 章
第十九章
清晨的京城是朦胧的。
早饭蒸腾的热气笼罩着整个京城,大街小巷都传满了吆喝声,沈畔烟一早就起来了。
穿好袄裙,用过早食,沈畔烟便坐上马车,往大理寺驶去。
既已知道是谁对她暗中下手,而她又不愿意与将军府结亲,那就只有靠自己找出真相,拿给父皇看了。
可这样就又陷入一个死胡同,那就是关键证人秋霜已经逃走了,且不知逃向哪里,想要找到她,还是得靠官署。
大理寺内,听下属说明月公主来了,指名点姓要见他,大理寺卿满心疑惑,赶紧匆匆出去迎接。
“微臣见过明月公主。”他躬身一礼。
“傅大人。”沈畔烟屈身回了一礼。
她声音温软,听得大理寺卿心中疑惑更甚。
他记得,明月公主不是在皇家别苑养病吗?怎得今日回了京城?还来了他这大理寺?
“不知公主来大理寺有何要事?”
“是这样的,我有一位婢女前些日子失踪了,所以想请傅大人帮我寻一寻她。”
失踪了?
一个失踪的婢女用得着明月公主这般大动干戈来大理寺吗?
大理寺卿敏锐的察觉到了有些不对,但既然明月公主不说,那他也就当做不知道。
“这好说。”
大理寺卿点了点头,“不知公主的那位婢女长何模样?公主能否绘一幅画像给微臣,微臣也好让下面的人拿着画像去寻找。”
“好。”沈畔烟点了点头,大理寺卿赶紧让人送了笔墨过来,摊开在沈畔烟身前。
沈畔烟丹青学得极好,不过袅袅几笔,便把秋霜的神韵画了出来。
不过片刻,一副画像便画好了。
秋霜离开时走得匆忙,又没有路引,现在大雪封路,她去不了别的地方,要么住在山林百姓家,要么回了京城,不管她现在在哪里,她都总会回京的。
秋霜带走了很多自己的首饰,其中有不少是她赏赐于她的。
她孤身在外,没了银钱,总会拿首饰去换银钱,只要有心,不怕寻不到她。
沈畔烟又画了几副珠钗的花样,全都递给了大理寺卿。
“若傅大人寻到线索,还请及时告知于我。”她把自己现在住的地方告诉了大理寺卿。
“不过此事,还请傅大人为我保密,莫要让父皇母后知晓。”
听公主细细说完,大理寺卿点头,“公主请放心,微臣明白。”
“多谢傅大人。”
沈畔烟屈身,再次一礼,大理寺卿拱手回礼,“公主折煞微臣了。”
他把沈畔烟送出大理寺外。
“傅大人请止步。”沈畔烟上了马车,轻声细语,“此事,便劳烦傅大人了。”
“微臣定当竭尽全力。”大理寺卿拱手一礼,“公主请慢走。”
随着马车的车轮轱辘转动,缓缓离开了大理寺,向长街驶去。
听着窗外传来的嘈杂声,沈畔烟掀开车帘,只见街上人来人往,有不少孩童正在追逐嬉戏,顽皮一些的,还坐在雪堆前搓着雪人,哪怕双手冻得通红,脸上依旧带着灿烂的笑容。
如此热闹的街景,此时若是回去,岂不可惜。
沈畔烟拿上自己的惟帽带上,“木莹,你且随着车夫先回去吧,我想下去逛逛。”
公主一人在京中闲逛?
这怎么可以,木莹登时急了,“公主,您一个人.....”
沈畔烟摇头,“不是的,还有临霄。”
沈畔烟伸手指了指跟在马车外的临霄。
木莹虽然做事认真,对她也算忠心,可论起亲疏来,她还是更倾向于临霄。
既是闲逛,便不要带太多人了。
木莹也知,自己在公主心中的地位没办法和临霄相比,只能叹息一口,“是,公主。”
离开前,木莹看着临霄,好生叮嘱,“照顾好公主,街上人多,莫要让旁人冲撞了公主。”
临霄怔愣一下,点了点头。
他完全没有想到,公主会留下自己,让自己的贴身侍女回去了。
“公主。”
临霄主动伸出手臂,沈畔烟看他一眼,杏眼弯弯,纤细柔软的手搭在了他的手臂上,提着裙角下了马车。
“嘘!临霄,我还不想被人发现身份,不然消息传回宫中,我就得回皇宫了。”沈畔烟伸出一根手指竖在唇边,笑着看他,“我还不想回宫,现在,你在外面便叫我小姐吧!”
“是。”临霄垂下眼睫,没有看她,“小姐。”
“我们走吧。”
马车行驶离开,沈畔烟步履款款,行走在京城街上,看向四周的街景眼底满是好奇。
时不时,她会伸出手,指向一边,“临霄,你看,那边有卖胭脂的。”
“小姐可要过去看看?”
“好!”
沈畔烟极少有这样的机会能光明正大的在街上行走。
以往,她就算多待一会儿,秋霜也会说她,身为皇家贵女,不可抛头露面,是以,她心中就算再多向往,也只能放下车帘,遗憾回去。
现下,没了束缚,沈畔烟心里满是开心。
这一路过去,有卖香囊的,有卖胭脂的,亦有卖首饰的,沈畔烟看得目不转睛。
所有的一切对她来说都十分新奇。
咦!
忽然,她看见有一个摊位摆上了许多好看的小瓷人,忙走了过去。
见有客人来,摊主十分热情的介绍,“姑娘可是要买小瓷人,我这些瓷人都是上好的釉烧出来的,保管您放个十年半载都不会褪色......”
这些小瓷人有抱琴而弹的仕女,有抱梅闻香的姑娘,有手持团扇回头而望的小姐......每一个都活灵活现,精巧绝伦,十分漂亮。
“好看是好看.......”
沈畔烟神色犹豫,她是很喜欢的,但是完全不敢拿起,生怕磕碰坏了它们,摊主笑着,“姑娘莫要害怕,这些瓷人没那么脆弱,随便拿起看。”
沈畔烟小心翼翼的拿起她看中的一个小瓷人,这是一个抱花的小瓷人,脸圆圆的,梳着双丫髻,十分可爱,转头看向临霄,“临霄,你看,好看吗?”
“好看。”
“那就这个了。”沈畔烟把小瓷人递给摊主,“劳烦帮我包起来。”
“好勒。”摊主伸手接过,拿起一个木盒放了进去,笑盈盈的,“诚惠,三两银子。”
沈畔烟下意识往自己的腰间抹去,直到摸到空荡荡的腰间才骤然想起她没带荷包。
她没有带荷包的习惯,以往出门,她若要什么东西,都是由身边的侍女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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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银子,还怎么买......沈畔烟脸腾的一下就红了。
她结结巴巴,“抱歉,我,我没带银子,就不.....不......”要了。
只是,话还未完,一只修长的手就已经越过她身旁,在摊位上放下银子,伸手接过了木盒。
沈畔烟怔愣了一下,抬头看他。
“临霄。”
“嗯。”临霄拿好木盒,“小姐不必忧心,这点银钱属下还是有的。”
沈畔烟贝齿咬了咬唇,十分不好意思,“让,让你破费了。”
“等回去以后,我就还你!!”
“不用。”临霄摇摇头。
他不缺这点银子。
两人离开摊位,走入了人群中。沈畔烟好奇问他,声音压得极小,“临霄,在父皇那里,你每月能领多少俸禄啊?”
他是暗卫,俸禄应该不会很高吧?
上次的药钱是他付的,这次的瓷人也是他付的,他手里恐怕没多少银子了......沈畔烟攥了攥自己的衣角,心中越来越觉得不好意思。
临霄觉得,公主对自己好像有些误解。
他声音有些无奈,“公主不用担心,属下的俸禄挺高的。”
暗卫营中的暗卫俸禄都是按照排行来算的,他排行九,主要负责情报以及帝王安危,每月俸禄有八十两。
而且,他也没有什么爱好,没什么可以花银子的地方,一年到头也花不了一两银子。
听他说完,沈畔烟惊讶捂住唇看他。
她嘀咕一句,“父皇竟然不抠搜吗?”
她的月例也不高,也就比临霄高一百两而已,而且,她花得多,身上指不定还没有临霄有钱。
她是有封号的公主,按常理来说,是不该这么穷的,但是她手底下的那些田庄别苑,全都被皇后拿走了,只有年底才能分到一笔银子,其余时间,她能拿到的只有内务府的月例。
临霄:“.......”
蓦地,临霄伸出手,把自己的荷包递给了沈畔烟,“公主若有喜欢的,尽管拿去买。”
这下,沈畔烟更不好意思了,哪里敢接他的荷包,“不,不用了!”
“我,我现在没什么想买的,你还是自己留着吧!”
见公主不收,临霄也没强求。
若公主有看上的东西,他只管付账便可。
一路闲逛过去,沈畔烟没有再看中什么东西,什么衣裙胭脂首饰她都有,宫中制品比外面卖的精致多了,犯不着再买。
从街头走到街尾,沈畔烟也有些累了。
“临霄,我们找个地方歇歇吧!”
“好。”
瞧见前方有个戏楼,沈畔烟走了进去,问小二要了一间厢房,再要了一壶茶与糕点,她摘下惟帽,伸手示意临霄也坐下。
临霄犹豫。
沈畔烟笑盈盈的看他,“今日是你付的银子,我就权当是你请我了,既如此,便没有那么多规矩,坐吧,临霄。”
临霄这才坐下。
此时,楼下锣鼓喧天,“咿咿呀呀”得唱了起来,众宾客纷纷叫好。
沈畔烟品着茶点,津津有味的看戏。
在宫中的时候,可瞧不到这么有趣的戏本子。
只不过,才看了一会儿,沈畔烟便面色古怪了起来。
有熟人来了。
20. 第 20 章
第二十章
只见一道亭亭玉立的身影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两名侍女,而在她身旁,便是臭着一张脸十分难看的赵允。
来人不是谁,正是她的四妹妹,承乐公主,沈絮。
戏楼的厢房说是厢房,但其实面向戏台那一面完全没有任何遮挡,只有雕花的木栏,下面的人若是抬头一望,便能看得清清楚楚。
害怕被她发现,沈畔烟赶紧起身往里躲去。
临霄目光疑惑的看着她。
“公......”他正想开口说话,沈畔烟却伸出手做了一个“嘘”的动作。
“临霄,你快帮我瞧瞧,他们都说了什么,进了哪间厢房?”
昨日赵文瑶还在与她说将军府看中的公主是她,今日赵允就与沈絮在一起进楼听戏。
本来她就对赵允的印象不好,现在,对他的印象更不好了。
临霄目光落在了楼下两人身上。
赵允臭着一张脸并未说话,沈絮也没有与他说话,只是让小二带自己去一间厢房。
两人上了二楼,好巧不巧,选的厢房正好是他们的隔壁。
“廷之哥哥,你别生气了,今日风曲楼安排了新戏,听说可好看了,你快看!”
“公主还请自重,莫要与卑职拉拉扯扯,惹人误会。”
“廷之哥哥!!你为什么这么讨厌我?我到底哪里惹了你不喜?”
“没有,公主很好,只不过卑职不喜欢听戏,若是公主没有要事的话,卑职就先离开了。”
“你——!!”
“赵廷之,你给本公主站住!!”
“......”
“公主到底有何要事,卑职很忙,还有别的事要做......”
“忙?!你忽悠谁呢,你当本公主不知道你现在就是一个空有职位没有实权的中郎将吗,你能忙什么忙?父皇已经答应要为我们赐婚了,本公主看得起你,愿意给你两分面子,你别蹬鼻子上脸,真以为本宫非你不可了?”
“是吗?那太好了,公主现在就回宫告诉陛下,你要选择别的驸马,卑职求之不得。”
“你——!!”
紧接着,便是一阵噼里啪啦瓷器摔在地上的声音。
“赵廷之!!”
沈畔烟赶紧后退几步,都不敢贴着耳朵偷听了。
沈絮的脾气果然是一如既往的差!
她这一退,便一不小心撞到了一个人。
沈畔烟回头看去,见是临霄,他正低眸看着自己,眸色微沉,沈畔烟登时想起自己刚刚贴着耳朵偷听人家谈话的画面,瞬间脸就红了,心底十分尴尬。
糟糕!
忘记了临霄也在。
他该不会以为自己有什么奇怪的癖好吧?
那是真没有啊!
好在,隔壁又响起了一声压抑的怒吼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承乐公主,你别闹了行不行!!”
“这里是戏楼,不是你的露霖宫,你是想让所有人都看我们的笑话吗?”
“呵!本公主何曾在意过这些虚言了,他们敢在本公主面前多说一个字吗?”
偷听的众人:......
那确实不敢!
“赵廷之,别以为本公主不知道你们将军府明里暗里想要的是沈畔烟那个废物,但父皇已经下定了主意,要为我俩赐婚,这婚,你是结也得结,不结也得结。”
沈畔烟:.......
无端被骂,她真是无妄之灾。
“.....为什么?”赵允低低咬牙的声音响起,“为什么非得是我?”
“我到底哪里惹了公主您的喜欢,我改还不成了?”
“本公主喜欢你活着,你若要改,那你要不要现在去死?”
赵允:.......
沈畔烟:.......
她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沈絮的攻击力果然一如既往的强。
还好和她面对面的不是自己。
下一刻,赵允咬牙切齿的声音响起,“我真后悔那天救了你。”
“强扭的瓜不甜,就算我俩成婚,你也不一定能过得顺心,你何至于此一直揪着我不放?”
“甜不甜的以后再说,本公主先扭了再说。”
“来,坐下,陪我一起听戏!”
“否则,你也不想你的那位好兄弟死于非命吧?”
“你——”
随着一阵哐哐当当的声音响起,沈絮温柔的声音这才再次响起。
“这才对嘛,廷之哥哥,乖乖听话,你把本公主哄开心了,本公主就放了你的那位好兄弟。”
“毕竟,你的那位好兄弟,可是骑着一匹疯马差点撞到本公主,本公主只是暂时把他押进了地牢,已经是看在你的份上,便宜他了。”
“你——若不是你私自进了军营,弄伤了马匹,害得马儿发疯,那马儿何至会伤你?现在我你又把这件事情栽赃陷害到别人身上,你,你真的是——”
“无耻!!!”
“谁让你不见我,我这不是没办法,才想进军营看看你吗?”
“廷之哥哥,我这是最后一次允许你骂我,下次,你若是再骂我,骂一句,本公主就命人剁掉他的一根手指头,骂两句,就剁两根,骂三句,就剁三根.......”
“你——你真是个疯子!!”
“嗯?你再说一遍?”
“.......”
“现在,给本公主跪下道歉,本公主就放过他,不然,月之,把这件事情记下,回去......”
“对不起!!”
随着“咚”的一声,赵允压抑的声音传来,“都是卑职嘴无遮拦,冒犯了公主,还请公主责罚!”
“既如此.....那本公主就大发慈悲,饶过你这一回,不过今日,你还是在这跪着吧,什么时候本公主心情好了,什么时候再让你起来。”
“是......卑职遵命。”
接下来,隔壁安静了下来,没再传出什么吵闹声,沈畔烟这才坐下,平了平自己的心绪。
真没想到,出来听个戏,还能听到这样的八卦。
难怪从昨日起,她心里就觉得有点怪怪的。
赵文瑶才见自己第一面,就迫不及待与自己说那些话,几乎把将军府的所有好处都许了出来,未免也太着急了些,原来是因为这般。
以沈絮的性格,若是入了将军府,恐怕将军府从此以后都再无安宁日子好过。
而且,沈畔烟还听到了一个最重要的点,那便是早在赵允回京之前,惠妃就已经看中了他,只是赵允不愿,他哪个公主都不想娶。若非如此,沈絮也不会偷摸跑进军营去看他。
想到这,沈畔烟便叹一口气。
从头至尾,只有她什么都不知道,还遭受了无妄之灾。
将军府想要换人,无非也就是看她的性格好拿捏罢了。
赵文瑶说的那些话,恐怕也没有多少真诚在里面。
她若真听了她的话,与赵允成婚,就冲他昨日对临霄的态度,恐怕对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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己也没什么好感在,若真与他成婚,受折磨的恐怕也只有自己。
她本就不喜欢他,现在,他被沈絮折磨,沈畔烟也只觉得他是活该。
恶人自有恶人磨,就让他们相互折磨去吧!
她才不要趟这趟浑水!
想到这件事情,沈畔烟内心便十分烦躁,攥着手帕绞了绞,再次长长叹了一口气。
忽然,一只折纸的兔子出现在了她眼前。
沈畔烟怔了怔,抬头看去。
临霄看着她,把那只折纸的兔子往她面前再次推了推。
“公主......”他似乎是想说什么,却因不知该怎么说,最后选择放弃,声音十分干巴。
“公主,有属下在,不会让任何人伤到你。”
沈畔烟惊了一下。
她拿起折纸的小兔子,噗呲一笑,“你是在安慰我吗?”
临霄迟疑一下,然后认真点了点头,“嗯。”
这下,反而换沈畔烟不好意思了。
她脸热了热,“你什么时候折的兔子?你还会折这些?”
“方才。”临霄指了指一旁,来戏楼里来听戏,选择厢房的多是文雅之人,时有客人听着听着,情绪陷入戏中,长吁短叹之下,诗兴大发,挥毫泼墨,所以厢房内常备得有纸张,临霄只是刚刚抽了一张出来。
他手艺极好,折的兔子十分可爱,憨态可掬。
沈畔烟爱不释手的拿着它,连连追问,“临霄,你什么时候会折这些的,除了兔子,你还会折什么?”
“以前,无聊的时候学的......还会折花,匕首,纸鹤......”
他十分不适应被沈畔烟用亮晶晶的杏眸看着,所以侧过了眼眸,话也说得慢。
听他说完,沈畔烟眼睛更亮了一些。
她还是第一次知道临霄竟然有这样的手艺,看着手中憨态可掬的小兔,再看看一身黑衣,面无表情,气势漠然的临霄,她实在是很难想象,这可可爱爱的小兔子是出自他手中。
沈畔烟弯起杏眸,“谢谢你,临霄,我很喜欢。”
“公主.....喜欢就好......”临霄声音说的更慢了。
因为厢房旁边就坐了沈絮,沈畔烟不想被她认出来,所以起身坐在了临霄身旁,凑近了他讲话,声音也说的低。
“临霄,你会折什么花呀,你可以再折一支芙蓉给我吗?”
她最喜欢芙蓉花。
公主突如其来的靠近令临霄身体骤然紧绷,但他很快反应过来,点了点头。
“好。”
临霄又抽了一张纸,指尖翻飞间,偶尔停顿一下,接着再折,没过多久,一支亭亭玉立的芙蓉花便出现在桌上。
其实,他折得并不是很好,他只会折那么一两种很简单的花,并不太擅长折芙蓉,但这对沈畔烟来说,已经是非常不可思议了,“临霄,你好厉害!”
沈畔烟这次是亲眼看着他折的,她都还没看明白,临霄就已经折完了。
“临霄,你可以教教我吗?”
临霄迟疑,“公主,其实这个折得并不是很好......”
“但已经很厉害啦。”沈畔烟笑盈盈的看着他,“你就教教我吧!”
“公主想学,那属下定当.......”
“好啦,不要再一本正经的说话了,临霄,快教教我!”
沈畔烟也拿了一张纸过来,抬起头看他,眼底满是期待。
临霄:.......
他似乎叹了一口气。
21. 第 21 章
第二十一章
沈畔烟是一个好学的学生,临霄也是一位很负责的夫子。
他声音缓缓,哪怕沈畔烟就坐在他身旁,也始终记得规矩,只是出言指导,并未上手。
沈畔烟折得磕磕绊绊,最后的成果并不是很好。
她有些颓丧的看着手中的芙蓉。
临霄却是夸赞,“公主折得很好看。”
沈畔烟被他夸得有些脸红,“真的好看吗?”
“公主只是第一次折,便能折出来,已经是很厉害了。”他声音听着诚恳,眼眸也认真,沈畔烟看着自己折出来的芙蓉,感觉好像也没有那么难看了,顿时笑眼弯弯。
她再次拿了一张纸过来,重新折了一顿芙蓉花。
这次,她折得认真,比较之前那朵好多了。
她伸出手,把自己折的芙蓉递给临霄。
“送给你。”
临霄顿时怔在原地。
“送你啊!”
“干嘛不接?”见他不接,沈畔烟有些生气了,气呼呼的,“你是不是嫌弃我折的难看?”
“没有......”
“没有那就拿着!”
临霄这才伸手接过。
沈畔烟笑起来,“你送我小兔,我送你一朵芙蓉,有来有往,这才对嘛!”
这不一样......临霄捏着纸芙蓉的手紧了紧。
但他又不知道该怎么说,便沉默的收下。
“谢谢公主。”
“不客气!”
此时,楼下的戏也唱完了,隔壁传来动静,沈畔烟瞧着沈絮走了,这才呼出一口气,心中的大石落地。
方才她在,她是真的不敢大声说话,生怕被她发现了。
她不想与沈絮吵,特别是现在牵扯上了那些事情,她就更不想和她面对面了,还是能躲就躲吧。
沈畔烟起身,收起纸芙蓉和小兔,“临霄,我们回去吧。”
今天出来得够久了,可以回去了。
“好。”
天不遂人愿,他们才刚踏出戏楼,天上便纷纷扬扬的飘起了雪。
“哎哟,下雪了,快把东西收起来!”
街道两旁的摊贩慌慌忙忙,赶紧把自己的货物收起来。街边玩闹的孩童却是快乐无比,站在雪里与同伴嬉戏。
“看我的,大雪团!”
“哈哈哈哈!!”
沈畔烟瞧着他们,也觉得这场雪好玩。
她转头看去,“临霄,这雪不大,不用买伞了,我们就这么走回去吧!”
“可是公主,您的身体不好......”临霄没有忘记之前沈畔烟躺在床上虚弱的模样。
街边就有一家卖油纸伞的店,临霄走了进去,还是买了一柄油纸伞。
他撑起伞,纷纷扬扬的雪花便落在了油纸伞上。
“公主,走吧!”
沈畔烟无奈的看他一眼。
她嘟囔一句,“临霄,有没有人说过你其实很不听话。”
临霄:“回公主,没有。”
京城下起了雪,街上便也就没了什么人,除了嬉闹的孩童,就只剩下两人一前一后行走在街上。
落雪无声,世界安静得仿佛就只剩下两人存在。
沈畔烟抱着暖炉,走在雪地里,“没有吗?可是我觉得你真的很不听话。”
“你看,我都说了不要伞了,你还买。”
“属下知错。”
“认错得这般快,就是下次还敢是吧?”沈畔烟看他一眼,圆溜溜的杏眼里满是控诉。
临霄眼神移开,不与她对视。
不知道怎么回答,他便选择不说话。
“瞧你,一脸心虚,定是被我说中了!”沈畔烟对他轻哼了一声。
“这要是换了旁人,定要罚你。”
临霄转回头来,一双眸子直直看着她,“那公主要惩罚属下吗?”
或许是他的目光太过认真,反倒把沈畔烟看得脸热了起来,她扭过头去,“那肯定是要罚你的。”
临霄声音平静,“那公主想怎么惩罚属下?”
沈畔烟:“.......”
她恼怒的看了他一眼,“你是笨蛋吗?就不知道与我说一两句软话吗?”
她就是说说而已,哪里会真罚他。
说罢,她把自己的暖炉塞进他怀里,“就罚你把我的暖炉抱着吧,我抱累了,不想抱了。”
临霄怔了怔,下意识接过了暖炉,暖意传来,瞬间驱赶了冬日的寒冷。
临霄想也没想便把暖炉还给她,“公主,天冷......”
沈畔烟才不想听他说话,扭头就走。
临霄一个快步便追上了她。
“公主,属下不需要暖炉,还请公主把暖炉收回......”
他话还没有说完,沈畔烟就像一只被踩到了尾巴的小猫,恼得直跺脚,“谁说我是害怕你冷才把暖炉给你的,我就是抱累了,不想抱了。”
“怎么,不可以吗?”
临霄:“.......”
他根本没说那些,反倒是公主如倒豆子一般把自己的目的全说出来了。
看着气呼呼的公主,毛茸茸的斗篷把她裹的严严实实,只露出了一张小脸在外面,看向自己的杏眸瞪得圆圆。
他不说话,沈畔烟也不愿意妥协,两人便就这么对峙着,连身旁飘落的风雪都安静了下来。
倏然!
一声低低的笑意逐渐从胸腔染上眉稍,“是,属下知错,属下不该妄以揣测公主的心思。”
沈畔烟眼睛瞬间睁得又大又圆,只感觉此刻的风雪都好像停了。
她什么都听不见了,下意识攥了攥自己的衣角,“你,你原来会笑啊......”
临霄这张脸其实并不算好看,可她就是觉得,现在的他好看极了,哪里都好看,比她见过的所有人都好看。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你,你笑起来挺好看的,以后可以多笑笑......”
等她迷迷糊糊说完,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以后,脸颊顿时红了,忙转过身去,“临霄,我们赶紧回去吧,雪下大了。”
其实现在雪已经小了。
“好。”
不知怎么,她总觉得今天的时间过得格外快,还没走多久,就到宅子了。
“公主,您回来了。”木莹上前解下她的斗篷,抖落上面的雪,重新拿了一件新的斗篷给她,并点燃了屋里的炭盆。
沈畔烟看着她忙上忙下,十分不好意思。
“辛苦你了,木莹,我现在没事了,你歇息去吧!”
“公主这是什么话。”木莹看着她笑道:“照顾公主是奴婢的本分。”
“方才奴婢瞧着外面下了雪,所以热了姜汤在小厨房,公主且等等,奴婢这就去端来。”
说罢,她便福身一礼出去了。
瞧着木莹的身影消失,沈畔烟缓缓呼出一口气。
回来路上,她一直不知道该与临霄说什么,满心紧张,直到现在,才好了一些。
“临霄。”
房门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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呀一声。
“公主。”
沈畔烟一看见他,就有些不自在,指尖扭着绣帕,“木,木莹热了姜汤,你也去,也去小厨房,喝一碗吧。”
“是。”
瞧他恢复了往日恭敬的模样,沈畔烟反而怅然所失,不知怎么,有些空落落的。
“临霄,你,你先出去吧。”
“属下告退。”
临霄走了,沈畔烟咬了咬唇,脑子乱糟糟的,一会儿想到之前在戏楼的时候,一会儿又想到一同走在雪地里的时候,想了半天,也没有想通,最后,一脸颓丧的趴在了桌上。
她觉得,自己可能是有点大病。
努力把那些乱糟糟的念头甩出脑海,木莹也端着姜汤走了进来。
——
沈畔烟在宅子里住了好些天,都没有迈出房门一步过。
宅子不大,逛着无聊,闲来无事下,沈畔烟便又开始教临霄识字。
当然,是以读杂记的名义暗中教的。
她读完一遍,临霄再复述一遍,每说错一次,便罚他抄上一遍。
他写的字实在是不太好看,狂风乱舞,形若鬼爬,完全看不懂写的是什么。沈畔烟秀眉蹙得极紧。
“不是这样,你该这样写......”
她执起毫笔,在宣纸上给他示范一遍,不过片刻,漂亮的簪花小楷跃然纸上,整整齐齐,赏心悦目。
临霄跟着抄写了一遍。
刚开始,他还能控制着字体不走歪,但写着写着,字体便又如鬼画符一般狂风乱舞。
临霄觉得,自己实在是没有那个天赋,“公主,属下实在不会.....”
“不行!!”沈畔烟看着他,“你一定得会。”
临霄:“......”
他有些无奈,试图提醒,“公主,属下只是一个暗卫.....”
“我不听不听!”沈畔烟捂住耳朵,“若是以后我不想自己看杂记,身边却没有一个人会识字怎么办?”
“那您可以教您的侍女......”
“木莹以后我自会教,但是现在,该学的人是你,认真一点,临霄,不许再胡乱涂画,不然,我就要生气了!”沈畔烟板起一张脸,试图让自己看上去更严肃一点。
她总觉得,自己在临霄那里,好像没有一点属于公主的威严。
“公主.....”
“你之前答应过我的,以后要听我的,难不成,你想反悔?”
临霄:......
他叹了一声,“是。”
沈畔烟眉眼弯弯,“这才对嘛,来,好好练!”
“......是。”
一笔落下。
“不对不对,笔不是像你这样执的,来,看我。”
沈畔烟挽起袖子,皓白纤细的手腕便露了出来。
“写字,肘腕一定要悬空,指尖握实,但是掌心却是要虚开,笔尖垂直纸面......临霄,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讲话?”
临霄微不可查的收回目光,“回公主,属下在听。”
“那我刚才说的什么,你说一遍。”
“......”
“临霄!!!”
“属下知错。”
“你——!”
沈畔烟觉得,自己这么好的性子,也能被临霄气得脑瓜子嗡嗡的,他以前的上司,日子一定过得很苦。
“不许再走神!!好好学!!”
见瞧着公主好像是真的生气了,临霄正了正神色,“是。”
50-60
第51章
坤宁宫。
砰!
瓷器落地发出清脆的响声, 皇后强忍着怒火,冷笑,“长本事了,有脑子了, 知道从本宫手里要不走食邑, 便去找陛下来警告本宫。呵!本宫还当真是小看了这个女儿,到底是淑妃的孩子, 养不熟的狗!”
“娘娘别气。”月见忙端了茶水过来给她顺气, “这食邑本就是公主的公主的食邑, 娘娘一直攥在手中也不占理, 她要拿去那便拿去吧。”
“只是,要过去是一回事,能不能压得住底下的人,又是一回事。以她的性子,娘娘不如坐着看好戏,何必烦忧。”
皇后抿一口茶, 逐渐冷静下来, “你说的是,有陛下看着,本宫也不好做多余的事, 既如此, 月见,去把账本搬来,送去公主府。”
“本宫倒要瞧瞧, 她要怎么理清账本,把那些人管得服服帖帖”
*
皇后送来的账本极多,每一本都每一笔都要认真核对, 沈畔烟忙得晕头转向,完全忘记了迎春宴一事。
如今,跟在她身边的大宫女有两位,分别是竹枝和青黛,是她搬进公主府后,重新挑选的贴身宫女。
有了贴身宫女,倒不用事事烦忧,但沈畔烟并不信任她们,所以平日里,她并没有让她们一直跟在自己身边,存放一些重要账本事物的书房更是不允许她们随意进出。
竹枝和青黛也听话,从不打扰她,安安分分只做自己的事情。
不过现在,她们是不打扰也不行了。
昭和长公主早已得了乾宁帝的嘱咐,迎春宴到的那日,天才刚蒙蒙亮,她便让人架着马车去请人了。
竹枝轻手轻脚走进书房,福身一礼,“公主。”
“何事?”沈畔烟头也没抬,声音冷淡。
“昭和长公主派人来接您参加迎春宴的马车已在府外等候多时了”
“迎春宴?”沈畔烟这才从堆积如山的账本里抬起头来,揉了揉眉心。
什么迎春宴?
竹枝小声提醒,“就是京城所有适龄世家贵女郎君都会去的宴会。”
昭燕国并无太大男女之防,类似于迎春宴这种表面赏春,实际上却是相亲宴的宴会更是比比皆是。
因着办这次宴会的主家是昭和长公主,先帝之女,当今皇上的姐姐,能得她邀请的人家,自是不必多说。
大家削尖了脑袋也想进去,也就自家公主不稀罕了。
竹枝再次小声,“公主,这都过去快半个时辰了,时间不能再耽搁了,昭和长公主毕竟是长辈,这马车清晨一早就过来在府外等候了”
沈畔烟这才想起来那日父皇说的事,叹一声,“我知道了。”
随后,她叮嘱账房好好校对以后,这才起身,往府外走去。
“走吧。”
竹枝见她就这样出门,登时着急,“公主,今日迎春宴,您不梳妆换一身衣裳”
“不必。”沈畔烟本就不想这么快成婚,父皇那边她没办法拒绝,这事能拖一时是一时。
她这身只是素淡了些,并无不妥。
拗不过公主,竹枝只好焦急的跟了上去。
*
昭和长公主当年得先帝宠爱,公主府占地极大,如今正值春日,鲜花绽放,满苑芬芳,府中下人端着茶水糕点来回穿梭,旁边是衣着繁复的各位贵女们,欢声笑语,热闹异常。
这迎春宴分了男女两席,中间以纱帐隔开,双方都看不见对方的面容,只见窈窕身影和颀长身形,或站或坐,风吹过,纱帘飘动,朦胧之下,无端风雅,令人想入非非。
来得早的贵女早已找了相熟之人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
这宴会虽说是昭和长公主办的,但上下操持的,并非是她,而是她的女儿南和郡主。
南和郡主为人随和,与京中贵女关系极好,谁都能说上两句。眼看着开宴时辰已到,她却只招呼众人入席,自己不动,顿时好奇,“郡主,难不成还有人未到吗?”
谁这么大胆子,竟然来得这般迟,要知道,这可是昭和长公主办的宴会。
南和郡主笑道:“是还有一位贵人未到。”
“母亲嘱咐我了,一定要好好招待她,你们不用顾我,自去玩吧,一会儿可就要掀帘子玩游戏了,对面好儿郎众多,你们可莫要错过了。”
众人被她说得脸颊泛红,不再追问,纷纷看向纱帘处,各自交头接耳,忍着羞怯,小声讨论起来。
随着迎春宴的纱帘缓缓掀开,沈畔烟也终于姗姗来迟。
“明月公主到!”
眼看着烟罗曳地,仪态端庄,容颜温婉俏丽的少女缓步而来,宴会众人纷纷噤声看去。
“那就是明月公主?”
“听说明月公主性子最是喜静,从来不会参加各种宴会,今日怎么来参加迎春宴了?”
“明月公主已经及笄,早到了成婚的年纪,估计是选驸马吧。”
“也不知道她会看中谁”
众人窃窃私语,南和郡主赶紧迎了上去,笑容热切,“明月妹妹可算到了,我可等你好久了。”
沈畔烟歉意行礼,“抱歉,因为今日晨起时身子不适,所以才耽搁了这么久,让南和姐姐久等了,是明月的不是。”
南和郡主,“你我一家人,说这些做什么,你来得不晚,迎春宴现在正好开宴,明月妹妹快随我入席吧。”
迎春宴是围绕着一条蜿蜒的小溪而办的,上面坐的是男席,下面是女席。
开宴后,主人家会在溪水上游放上酒觞,酒觞会顺着溪水一路往下,在路过男席时,酒觞停在谁的面前,谁就得作一句诗。
接下来,酒觞会继续往下流,直到流到女席面前。
酒觞停在哪位贵女面前,她若是对前面的公子有意,便要接上前面的诗。
诗接上以后,前面的公子若是也看中了她,便可叫人把酒觞捞起,饮下这杯酒,若是无意,便要再作一句诗,当做赔礼,两人同出局,换下一人。
不过,贵女若是无意,便要在酒觞上放上一片落花,让酒觞继续往下流去,直到两人要么互相看对眼,要么或者互相出局。
所谓缘分天注定,这个游戏规则不算复杂,众人图得也不过是玩乐,到了后面,甚至成了男女斗诗场面,甚是热闹。
迎春宴中,若是真有看对眼的男女,会起身离席,去旁边水榭游玩。
沈畔烟坐的位置是最好的地方,也是酒觞几乎每次都会停下来的曲折蜿蜒处。
她十分不适应这样的游戏,特别是每次酒觞停下来的时候,面对众人好奇,热切,紧张的目光,沈畔烟就坐立难安,唇角勉强扯了一个笑容,素白的指尖捻起一旁的花瓣,轻轻放在了酒觞里,然后端起茶盏,遮掩住自己不自然的神色。
眼看着一杯又一杯的酒觞从她手中流走,南和郡主早已被叮嘱过,不免有些焦急,起身在她耳畔小声,“明月妹妹难道没有看中的公子吗?”
她以为是沈畔烟常年处在宫里,对这京中的世家子弟不了解,所以一一小声给她介绍。
“明月妹妹你看,那位是兵部尚书的小儿子,叫王凛之,他身量极好”
“还有那位,那位也不错,是吏部侍郎的儿子”
沈畔烟表面听着,实际上心思却是早已飘向远方。直到南和郡主指着一位身穿雪青长袍,面若冠玉的男子,好巧不巧,他的酒觞也正好停在沈畔烟面前。
南和郡主赶紧伸手扯了扯她的衣袖,忍住眼底的喜悦,“明月妹妹,酒觞来了,快对诗,这位是尚书令之子陆云起,是上一届的金科状元。”
南和郡主压低了声音,“我听说,他从小洁身自好,一直醉心读书,身边连个通房都没有,不仅性格好,模样也好,今日这迎春宴,有大半贵女都是冲着他来的,你可千万不能错过”
沈畔烟被扯得没办法,只好抬眼看去,哪知,陆云起也仿佛发现有人正在看他,转身望来。
沈畔烟顿时怔在原地,瞳孔猛缩。
那人转头,见是明月公主看着自己,也楞了一下,随后拱手,眉眼笑意温和,无声:“见过明月公主。”
——他的感觉好熟悉太熟悉了,熟悉得让她差点以为,是临霄坐在了那里。
沈畔烟几乎控制不住内心的情绪,捏着花瓣的指尖颤抖。
“明月妹妹,你怎么了?”南和郡主与她挨得极近,很快便察觉到了她的不对劲。
“你难不成认识他?”
沈畔烟忙收回眼神,唇角勉强扯出一个笑容,“不,不认识。”
“他,他叫陆云起?”
“嗯,听说他从小身体不好,一直被陆家养在老家,直到三年前为了春闱才回京的,文采极好,是得陛下御笔亲封的状元。”南和郡主低声解释。
沈畔烟平复下自己慌乱的心绪,把花瓣放在了酒觞中,“南和姐姐,他既然是父皇亲封的金科状元,那心中定是有大抱负的,怎么可能自绝仕途当我的驸马呢。”
南和郡主低声,“明月妹妹,陆家不过是京城新起的勋贵,朝中上下也不过只有陆大人是二品尚书令,其他子弟皆是一些五品小官,别看陆云起这么受欢迎,但真正有底蕴的世家小姐,是看不上他们陆家的。”
“陆家底蕴太薄,万一行差踏错,便是万劫不复,如今,又得陛下青睐,如烈火烹油,保不准哪天就一把火把自个燃尽了。”
“你若是肯点头,陆家就等于多了一道保命符,只要不作死,他陆家便可保三代荣华富贵,不过是牺牲一个子弟没实权罢了。世家本就求稳,这样的好事不知是多少人都求也求不来的好事,陆云起怎么可能会如此不识好歹,你别多想了。”
沈畔烟皱眉。
虽说京城世家成婚多是为了利益,可这样明晃晃摆出来任人挑选的感觉,还是令沈畔烟十分不适。
她唇角往下抿成一条线,“南和姐姐,我有些不舒服,先出去走走,失陪了,抱歉。”
说罢,她便起身离席。南和郡主看着她逐渐远去的背影直叹气。
母亲交代的任务,她恐怕是无法完成了。
第52章
眼下才三月初, 沈畔烟站在长公主府的水榭边,看着海棠盛开,浅粉色的花瓣随风飘扬,悠悠荡荡的落在了碧绿的湖水中, 泛起一圈淡淡涟漪, 美如画卷。
景是好景,但她却没什么心情欣赏。
沈畔烟没让青黛竹枝跟着, 绕过假山, 躲过结伴同行的贵女公子们, 打算寻一个没什么人的地方坐坐, 却因为走得太急,完全没注意到转角处也来了一个人。
一不小心,她便撞入来人怀里。
沈畔烟被撞得一个趔趄,接连退后,险些摔倒在地,一只手臂赶紧伸手搀扶住她。
沈畔烟站稳, 这才抬头看去, “你”
来人正是方才坐在席中的陆云起,只见他面色愧疚,后退一步, 拱手行礼, “微臣鲁莽,冲撞了公主,还望公主责罚。
沈畔烟:“”
他说话这语气可真奇怪, 就跟临霄一样,动不动就请罪。
想到临霄,沈畔烟眼神淡了下来, “方才是我没有看到陆大人走过来,陆大人不必道歉。”
说罢,她也没了什么再留下来的心思。这迎春宴来也来了,也算是对父皇有了交代,该是时候回去了。
沈畔烟转身,正准备回去向南和郡主辞行的时候,前方却有两人急匆匆地走了过来。
还没等沈畔烟反应过来,陆云起突然一把拽住她,带着她便是往一旁的假山躲去。
“你”沈畔烟先是怔住,随后心底升起一丝愠怒,哪知,她才刚说出一个字,便被人用手捂住了唇,他的手掌微凉,并不温热。
“微臣一会儿再向公主您解释。”他压低了声音,呼吸密密麻麻的落在了她的耳尖,“您别出声。”
沈畔烟面颊红如血滴,除了临霄,她还从未像这样与一个男子这般近距离的接触过,他的怀抱温热而宽阔,低沉的呼吸就落在耳畔,身体被一股淡淡的沉香萦绕,令她万分不自在。
沈畔烟想要动弹,却被他禁锢在怀里,连手脚都动不了,只好作罢。
但好端端的,突然被人这样对待,饶是她脾气再好,也忍不住张口咬了他一口。
感受到掌心传来一阵钝痛,陆云起怔了怔,低下头来,眉眼似乎有些惊讶,又似乎带上了笑意。
他就像是没感觉到痛一般,放下手,在唇边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沈畔烟扭过头去,神色不悦。
她又不是不懂,用得着一而再再而三的提醒她吗?
沈畔烟屏住呼吸,强忍着不耐,等方才两人过去,哪知,那两人却停了下来,就在转角处,四处张望无人后,这才开始说话。
“徐哥哥,你不是已经答应我了过段时间便要上我家上门提亲,方才曲水流觞的时候,你为什么要喝了那杯酒?”
随着女子哭哭啼啼的声音响起,男子强忍着不耐:“莹莹,你不要多想,那只是一个游戏罢了,大家图得不过是个玩乐而已,当不得真。”
“可是你答应我了要娶我的,今日这迎春宴,你本就不应该来,你要是不来,我肯定也不会来。”
“这可是昭和长公主的宴会,来参加宴会的都是上京有头有脸的人物,莹莹,你别闹了行不行,你知不知道我为了参加这迎春宴费了多大的功夫,为的就是结交众位世家子弟,我出身微寒,入仕本就困难”
“我可以帮你!”女子急切的声音响起,“徐哥哥,只要我们成婚,我爹爹就一定会帮你的。”
“我知道,但是莹莹,你爹一直在太子,二皇子,还有三皇子之间来回摇摆,我与你爹注定不是同路”
“可是可是徐哥哥,你不能抛弃我,你知不知道,知不知道,我有了”女子的声音哽咽,逐渐带上了惶恐和茫然,“我有了你的骨肉”
“我爹如果知道这件事情,他一定会打死我的,徐哥哥”
空气瞬间凝滞了下来。
冷不丁听到这么大个八卦的沈畔烟睁大眼睛,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陆云起倒是神色淡淡,瞧上去没什么变化。
好半晌,外面才传来声音。
“你有了?!”
“嗯,就是上次,上次在画舫上,你我醉酒的那一次。徐哥哥,我,我已经暗中瞧了大夫,大夫说,大夫说,我肚子里的孩子已经一月有余了,徐哥哥,你这个月就上我家来提亲好不好,不然,不然被我爹娘知道”
“不可能!”
女子似乎被震惊住,好大半晌,才嗫嚅出声,“为为什么,你不是说,不是说爱我,要娶我为妻,那些话,那些话,你难不成是骗我”
“莹莹,我没有骗你,可你也知道,我家现在的情况,我本就是旁支,又是庶子,事业未成之前,我是不可能会成婚的。”
女子听到这里,已是嚎啕大哭,“你不成婚,那我怎么办,我肚子里的孩子怎么办”
“你别哭,我这不是正在想办法吗?”男子低声哄了许久,女子才停住哭泣。
“徐哥哥,你说现在怎么办”
“我门第太低,就算上门提亲,你父亲也不会同意的,这样吧,莹莹,你去同你的父亲说,你就说,你有了我的孩子,你父亲同意以后,我再上门提亲”
“我爹如果知道我没成婚便有了孩子,他会打死我的,徐哥哥,只要你上门提亲,我会央求我爹同意的,他不在意这些的”
“他不在意可我在意!”男子似乎是没了耐心,“我现在就只有这两个办法,要么你去告诉你爹,你怀孕了,与我成婚,要么你自己把孩子生下来,把孩子给我,我不会不管孩子,会将他抚养长大”
“你让我的孩子做无名无分的私生子?还有我呢?”女子痛彻心扉的声音响起。
“不是私生子,待我事业有成,我会上门提亲,你如果愿意,我们也可以一直像现在这样保持关系,你如果不愿意,那我也愿意给你自由”
“啪!”
一声清脆的耳光声响起。
女子气到发抖的声音响起,“你竟然,你竟然想让我给你做外室,我堂堂礼部侍郎之女,就算是嫁给阿猫阿狗,也不可能给你做外室!!”
“什么自由,呵呵,我都已经走到今天这一步了,还有什么自由。”
“徐永言,我本以为,你才貌双全,人品贵重,没想到,是个彻彻底底的伪君子,你根本就不是不愿意成婚,而是嫌弃我父亲的官位太低,给不了你太大的帮助,所以才一而再再而三的拖延,都怪我太傻,信你了的鬼话”
说罢,沈畔烟便瞧见一抹烟粉色的身影哭着远去,没过多久,一位身穿青色长袍的男子也走了出去,逐渐消失在了蜿蜒曲径当中。
陆云起总算放开了她,沈畔烟赶紧从假山后面出来。
“方才那两人是谁?你为什么要带我躲他们?”
沈畔烟秀眉紧蹙,方才那男子未免也太虚伪了,要她说,那一巴掌打得轻了,应该再打一巴掌的。
陆云起站在原地,看着自己身上的雪青色长袍,眉头皱起,似乎嫌弃。
“问你话呀,你怎么不回我?”
沈畔烟见身后之人久不回话,转过身去,本就不太开心的语气更不开心了。
陆云起这才抬起头来,拱手,“对不起,殿下,方才是微臣走神了。”
“那男子名徐永言,是徐家的旁支的庶子,虽说是庶子,但学问还算不错,在京中也不算无名,不过,他毕竟是旁支庶子,无法得到徐家全力栽培,仕途难走,微臣猜测,他是想要投靠太子,蓄意接近礼部侍郎的女儿。”
“他为什么要蓄意接近礼部侍郎的女儿?”沈畔烟不解,蓦地,她想起一件事来,眉头紧皱,“她姓楚?”
“回殿下,她不姓楚,姓宁,是右侍郎家的庶女。”
礼部侍郎一共有左右两位,乃平级,只是不管唤左侍郎还是右侍郎听上去太不恭敬,所以大家一般都统称为侍郎大人。
沈畔烟点了点头,陆云起这才接着解释:“今年京城众多世家子弟都要进考场入春闱,还有江南文圣之地来的考生,盛况空前,皆是人中龙凤,他虽有些文采,但若想上榜,也绝非易事。徐永言若想投靠太子,这场春闱便是他敲响东宫的敲门砖。今年负责春闱的主考官是右侍郎,为了春闱的万无一失,从右侍郎的女儿那里探听他的喜好,虽有越矩,但却不算违规。”
沈畔烟唇微张,先是震惊,而又皱眉,“就算他是为了名利,也不该占了人家姑娘的身子,这等伪君子,就算进了朝廷,也不过是蛀虫一个。”
这位宁姑娘也是可怜,被这等伪君子欺骗。
而且,这伪君子一旦上榜,成功投靠太子,进入翰林院,就必定会得太子扶持。只要是太子的人,沈畔烟就讨厌。
千里之堤,毁于蚁穴,身居高位的朝廷大臣并不容易收买,可这底下的世家弟子还有其他小官便不好说了。
太子想要培养自己的势力,必定是从微末之时开始培养的。
虽说他现在还只是一个白身,什么官位都没有,但只要他踏入官场,焉能知以后会爬到哪一步去。
这件事情,她是不会让他如意的。
“多谢陆大人告知,告辞!”
沈畔烟颔首,转身便往宴席走去,向南和郡主告辞,然后带上竹枝和青黛,径直入宫去了。
这件事她要告诉父皇。
陆云起见沈畔烟转身离去,原本温和的脸色一点一点沉默了下来。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再也看不见时,‘陆云起’这才以指为哨,在唇间吹响,不过一息,一个黑衣人就出现在了他面前。
“暗九大人,有什么事?”
陆云起,也就是临霄将方才听到的事一一告诉了黑衣人,让他尽快回宫禀告乾宁帝。
“是。”
黑衣人纵身一跃,顷刻间便消失在了眼前。
临霄看着自己身上雪青色的长袍,眉头皱得极紧。
早知如此,他今日出门的时候,就不穿雪青色的长袍了。
可偏偏,陆云起本人就喜欢青色。
无奈,临霄也只能忍下,大步往宴席而去。
虽然殿下已经走了,但他还不能离开。
*
最近京中表面平静,实际上暗藏汹涌。
真正的陆云起在几日前就已经大张旗鼓秘密离京,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带走了。现在朝廷中人只要身居高位之人都知道,如今在京的‘陆云起’是假的。
但也正是因为这样,才好方便他行事。
当初,临霄禀告私兵一事,后又遇太子手下围杀,路数不是京中暗卫营而来,而是江湖中人时,乾宁帝便已经开始暗中探查太子的势力,这一查,便查出了许多事情。
太子底下门生遍布,朝廷里的低阶官员几乎有一半都是他的人,不仅如此,今年科考春闱,除却江南来的以及其他各地而来的考生,京城的世家子弟中或多或少都有一些他的身影,像徐永言这样想要投靠太子的人不在少数。
当初,京城除夕夜出现反贼,表面上看是太傅所为,可实际上,却有太子的身影在。
乾宁帝怀疑太子与反贼有勾结,这才让太子领兵剿灭反贼,表面上看,是信任他,让他在朝中树立威信,实际上,却是给了他一个烫手山芋。
他若是剿灭失败,便会顺理成章的确定乾宁帝心中的怀疑,虽说乾宁帝不会立马动他,可接下来他的所有羽翼都会被砍掉,逐渐成为一个废物太子。
是以,太子此举只能成功,不许失败。
可若是太子成功了,反贼又是他的人,便等于是太子自己灭了自己的羽翼,若是不是,那也正好,反贼本就该死,怎么算,乾宁帝都不亏。
太子怎么没没想到,自己会落入这般囫囵境地,气得险些失去理智,不顾自己的身份对一个小小的暗卫进行围杀。
只是他这一出手,便又露出一个破绽来。那便是与江湖中人有染。
朝廷和江湖向来是井水不犯河水,太子竟然把手伸向江湖,这是乾宁帝绝不可能会忍受的。
随着暗卫传回来的消息越多,乾宁帝就越平静,可平静之下,是骇人的波涛汹涌。
堂堂一国太子,在朝廷遍布人手,与反贼勾结,把手伸向江湖,豢养私兵,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就那么等不及要坐上他的这把龙椅吗?
以往,他对太子一向信任,从未怀疑过他,可如今,却是不得不怀疑了。
是被迫,还是主动?
皇后出身平阳侯府,乃是百年世家,是太子最坚实的后盾,想要查清楚这件事情并不容易,不仅危机重重,而且还需得要一个十分信任的人。
乾宁帝挑来挑去,挑中了上一届的金科状元陆云起。
他自幼被养在永宁老家,陆家又是新起的勋贵,与京都其他世家并无牵连,也无站队,跟脚浅,只能依靠帝王,是最好的人选。
是以,陆云起领命出京,一是为了吸引朝中太子一党的注意力,二则是为了探明太子养的那些私兵到底藏在了哪里。
暗卫到底只能做一些藏在暗地里的事,独立行动,没办法光明正大的出现要求地方官府配合做事,所以此事,还是由朝廷官员来查更为合适与稳妥。
至于京城,陆云起离开后,正好可以替换自己的人,看看这场春闱中,还有多少事情是他不曾知晓的。
只是想要找一个与陆云起身量相似,聪明又不死板的暗卫并不容易。
暗卫大多习惯了循规蹈矩的做事,暗一到暗五早就已经被派出去做其他事了,暗卫营又无其他暗卫可用,于是,这个任务便落在了刚好回来的临霄身上。
与太子博弈太过危险,连乾宁帝都摸不清他的深浅,临霄本是想告知殿下的,可知道的越多,便越清楚里面的危险,反倒犹豫了下来。
这是一趟浑水,谁轻易踏入,谁就会没命。
有些事情,不知道,才是安全的。
第53章
皇宫, 御书房。
沈畔烟自是不可能当着乾宁帝的面说太子的坏话,于是只说了自己看见右侍郎的女儿和徐府的旁支庶子徐永言在一起。
徐永言为人虚伪,明明已经答应了人家要娶她为妻,结果两人有了孩子后, 他却矢口反悔, 不仅不愿意与她成婚,甚至, 还想把人家当外室养。
沈畔烟咬着唇, 低声, “父皇, 这天底下的男子都是这般没有良心的吗,明明有了孩子,答应娶她为妻,临到头来,却又反悔,若是这样, 明月也不想成婚了。”
乾宁帝拧眉, 呵斥,“胡说什么,你是公主, 哪个男子敢这般辜负你, 父皇砍了他的脑袋!”
“可是,可是明月亲眼看见”
好好的一场迎春宴,本是让明月去看看这京中有没有什么喜欢的男子, 结果却让她瞧见这档子事,哪怕乾宁帝没有见过徐永言,此刻也对他产生了厌恶。
“父皇知道了, 此事你莫要在意。”对于这个女儿,乾宁帝是心中有愧的。
他一直怀疑淑妃是死于后宫争斗,害怕她的女儿也会如她那般重蹈覆辙,所以对她一向冷淡。
可没曾想,他的不在意和冷淡,反而差点让他失去了淑妃唯一的女儿。
是他错了,当年,他就不应该答应皇后的要求,把明月交到她手里。
他本以为,她有皇后做养母,哪怕他冷淡了些,以后在定是宫中最幸福的公主,无人敢欺辱于她。
可他没有想到,他以为的庇佑,却正好给自己最在意的女儿带来了风雪。
若真因为这一事,导致明月不敢成婚,徐永言就算是死一万次也不过是死不足惜。
乾宁帝声音冷了下来,“德元,研墨!”
“是。”
德元公公赶紧上前。
“父皇,您这是?”沈畔烟不解的看着他。
“赐婚。”乾宁帝淡声。
眼看着乾宁帝就要落笔,沈畔烟忙出声,“等等,父皇。”
乾宁帝笔尖一滞,抬头,“怎么,你不想让他们成婚吗?”
他们没有婚约便珠胎暗结,赐婚于他们来说,是天大的喜事。
沈畔烟摇头,小声:“父皇,您是金口玉言,一旦下旨,宁姑娘便再无回转之地,她现在已经看清楚那个伪君子的真面目,万一不想嫁呢,那不是让他们成了一对怨偶吗?”
她斟酌着,小心翼翼,“您不如,再考虑一下?”
乾宁帝放下笔,他这个女儿一向心善,也罢,“德元,你出宫一趟,传朕口喻,右侍郎的女儿若是愿意与他成婚,那朕便为他两赐婚,若是不愿意,此事便罢。”
德元公公躬身行礼,“是,老奴这就出宫一趟。”
沈畔烟没想到,自己不过是说了一句,父皇便真的改变了主意,还给了这么温和的解决方式,神色是又惊又异,杏眸微微瞪大,指节攥紧手帕。
在她的记忆里,父皇一向对她不假辞色,以至于她面对他的时候,一直小心翼翼。
“父皇,您”她有些犹豫,想要询问,但又不敢开口。
她不敢确定自己的想法是不是正确的。
如果她猜错了,很有可能会迎来父皇的勃然大怒。
但是,不过是因为自己一句话父皇便改变了主意,事实又好像并非是她所想的那样。
她好像低估了自己在父皇心中的地位,父皇看上去是在意自己的。
或许,有的事情,她可以告诉父皇?
乾宁帝见她神色纠结,欲言又止,知晓她是有话要问,也不催促,自顾自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慢慢等待。
沈畔烟咬了咬唇,心中几番纠结,还是下定决心,父皇纵然是勃然大怒,她认罚便是。于是询问出声,“父皇,您知道,皇母后她,她做的那些事吗?”
“儿臣没有不听话,儿臣一直都是最听她话的,只是”
乾宁帝眼底闪过一丝惊讶。
他以为明月什么都不知道,没想到,心底竟如明镜,也难怪她回京以后就不去拜见皇后了。
看着她慌忙解释的模样,乾宁帝叹一声,此事,是他不好。
“父皇知道。”
想起淑妃曾经的叮嘱,临死前握着他的手让他一定要照顾好他们的女儿时候,乾宁帝心中便越发愧疚,“以前,是父皇偏听偏信,让你受苦了,以后,坤宁宫那边,你不必去请安了。”
“你在别苑遇到的事,暗九都已经告诉朕了。”
“父皇给你的人都是与她毫无瓜葛之人,你不用害怕,有父皇在,她不会再对你下手。”
乾宁帝从未用这样温和的语气与她说话,沈畔烟一时怔在原地,好半晌,才反应过来,眼睫颤着,眼眸蓄起眼泪。
自从知道真相以后,她的心里便一直压着一层阴霾,如乌云一样层层叠叠,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来气。
身边人背叛的难过,知道真相的沉重,对临霄的愧疚而在此刻,面对乾宁帝温和宽容的面容,彻底忍不住了。
“父皇”眼泪簌簌而下。
她本就是一个软弱的人,强迫自己强硬起来,也不过是给自己塑造了一个壳罢了,内里还是柔软脆弱的心。
她很累,可又不得不往前走但现在,父皇告诉她,她不用想那么多,他都知道她再也不用背着那么沉重的阴霾行走。
泪如雨下。
乾宁帝哪里见过她这样哭过,又从未哄过人,一时竟不知该如何是好。
“明月,都是父皇不好,没有照顾好你,让你受苦了,父皇对不起你母妃的嘱托。”
“明月,你以前有一次不是看你三哥骑马,也羡慕得想要学骑马吗?前段时间猎场正好新到了一批马儿,你不妨去看看,看有没有你喜欢的,以后,你想去围猎场骑马便去,父皇绝不拦你。”
她想学骑马,那都是多少年的事情了,没想到父皇还记得。
沈畔烟破涕而笑,“谢谢父皇。”
*
天清气朗,从御书房出来,沈畔烟从未觉得这般轻松过,连空气都是清凉温柔的。
只不过,还没走出几步,便遇到了不想见的人,原本的好心情顿时烟消云散。
“奴婢见过明月公主,公主,娘娘有请。”
“您回京多日,却一直不去坤宁宫见娘娘,您这次入宫,难不成还不去坤宁宫见一见娘娘吗?”
“娘娘一直都很思念您。”
是皇后身边的嬷嬷月见。
沈畔烟脚步滞住,“月见姑姑。”
她咬着唇瓣,下意识拧紧手帕。
什么思念,皇后才不会思念自己。
她不想去见皇后。
被月见用训斥,仿佛她不去便是不孝的目光看着,沈畔烟仿佛又回到当初在坤宁宫害怕恐惧的日子,几乎快要妥协答应的时候,指节仿佛嵌入肉里疼痛传来。
原来是她在不知不觉的时候太过用力,自己把自己给弄伤了。
她现在又不是一个人,有父皇站在她身边,她为什么还要去见皇后?
父皇都说了她可以不去了,她为什么还要去见一个害死自己母妃,对自己不好的人呢?
焉知她是不是又要陷害自己?
沈畔烟想明白了以后,心底沉重的阴霾瞬间散去,露出一个微笑,“抱歉,月见姑姑,明月还有事要忙,母后掌管六宫,恐怕也没时间见明月,明月就不去叨扰母后,惹母后烦心了。”
说罢,沈畔烟便直接转身走了。
月见完全没想到,她就这么走了,还有些不敢相信。
好半晌,才回过神来,强忍着怒气回了坤宁宫。
果不其然,皇后大怒。
陛下最近都不来她这里歇息了,反而转身去了端妃那里,不仅如此,还极为宠爱一个新入宫的贵人,原本平静的后宫又开始暗流汹涌,皇后一时也有些自顾不暇。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原本她顾虑着阮师说的换命一事,担忧太子,这才一直拖了下来。
这个小丫头既然如此不识好歹,那就别怪她了。
*
出了皇宫后,沈畔烟便往公主府而去。
京都热闹,街上人群络绎不绝,路过卖吃食的长街时,更是烟雾缭绕,香味一个劲的往鼻子里钻。
这是京都最繁华的一条街,也是去往皇宫的必经之路,每到上值和下值的时候,都会有官员停下来买一些吃食带走。
之前在迎春宴的时候,沈畔烟被众人看着,坐如针扎,根本没有什么心情吃东西,出长公主府后,又急匆匆的往皇宫而去,眼下路过卖吃食的地方,也不免被勾起了馋虫。
“青黛,让马夫停车。”
“是,公主。”
一下马车,沈畔烟便看到了街边卖的糖画,顿时来了兴趣。
“老伯,您这糖画怎么卖?”
卖糖画的老伯抬头一看,见是一温软俏丽的小姑娘带着两个婢女,顿时笑起来,“回这位小姐,五文一个,您看看,您喜欢什么花样。”
“我要这个。”沈畔烟伸手指向一只可爱的兔子糖画,随后又看向青黛和竹枝两人。
既然父皇说她们可以信任,那她也不必再像之前那般防备她们。
“你们有什么喜欢的花样自己选。”
青黛和竹枝怔了一下,没想到还有自己的份,当即惊喜,“多谢小姐。”
沈畔烟早已有过叮嘱,在外面不要叫她公主。
三人都选好了花样,画糖画的老伯连忙把糖画递给三人,竹枝掏出银钱付账。
也就这时,前方传来一阵骚乱,众人惊叫声起,纷纷四散逃离,一声大喝远远传来,“快闪开!!!”
沈畔烟被人群推得东倒西歪,竹枝和青黛着急向她而去,却被人群阻隔。眼看着她被人群挤到马蹄下,坐在马上的锦衣少年着急慌忙调转马头,马儿仰头长嘶,然而,却已经来不及了。
马蹄重重踏下。
这变故来得太快,沈畔烟攥着糖画,瞳孔猛缩,想要逃离,双脚却怎么都不听使唤,几乎是刹那间,她的手臂传来一股大力,被人猛地往旁边拽去。
砰的一声!
两人重重摔倒在地。
第54章
饶是有人给她当了肉垫子, 沈畔烟还是疼得脸色一白。
“殿下,您没事吧?”
来人搀扶起她,着急慌忙的看着她,沈畔烟靠着他的身体, 神色懵然, 脑袋嗡嗡的。
“我,我没事”她揉了揉摔得有些疼的手臂, 下意识抬起头来, 随后神色变得讶异, “陆, 陆大人?”
“嗯。”‘陆云起’点头,随后又问,“殿下,您真的没事吗,要不要微臣带您去看看大夫?”
见他面上的着急紧张不似假的,沈畔烟心中顿时升起疑惑, 她与他不过就今日在迎春宴的时候见了一面, 他为什么看上去这么紧张她?
她与他好像没那么熟吧?
“不用,方才,多谢陆大人相救了。”沈畔烟摇头。
这时, 竹枝和青黛也慌忙而来, 从‘陆云起’手中接过她,“公主,您没事吧, 方才真是吓死奴婢了,奴婢这就带您回去看大夫!”
沈畔烟看两人焦急的模样,宽慰一笑, “我真的没事,你们不用紧张。”
眼看着前方的骚乱还在继续传来,‘陆云起’一个飞身上前将锦衣少年踹下马,然后勒紧缰绳,强行调转马头,让狂躁的马儿平静下来。
锦衣少年被人一脚踹下马也不恼,在落地时,一个翻身稳住身形,这才没让自己摔得很难看。
眼看马儿平静下来,他赶紧上前道谢,“多谢陆大人,若不是陆大人”
哪知,坐在马上的‘陆大人’冷冷瞥了他一眼,根本不理会他,翻身下马就是往沈畔烟所在地方而去。
锦衣少年摸了摸脑袋,一脸茫然。
陆大人这个人的脾气不是最温和的吗?就算再生气,也不会对旁人甩脸子,怎么这次瞧着,和上次不一样了?
但具体哪里不一样,他又说不上来。
也就在这时,一个圆脸书童慌里慌张地奔了过来,看着‘陆云起’,欲哭无泪,“公公子,您身体一向不好,您,您还记得吗,怎么突然,突然变得这么强健了,您现在,现在还好吗”
‘陆云起’脚步顿时滞住。
他忍不住头疼。
方才一时情急,记了陆云起本人是一个彻头彻底的文弱书生,一点武也不会。
“陆云起”赶紧运转内力,让自己的身体变得虚弱下来,唇色发白,身形趔趄,书童赶紧搀扶他,“公子,公子您还好吧,都是您方才一时心急,这才没能顾上自己的身体,我们赶紧回去,找大夫给您瞧瞧!”
说着,书童就拽着他赶紧往马车那边走去,再不走,看热闹的人越多,就彻底露馅完了。
天知道他看见自己向来文文弱弱的主子突然身手矫健的从马车里窜出去是什么感觉。
书童两眼一黑,简直不敢回想。
‘陆云起’本想再去问问她的情况,但现在被书童拽着,只能随他离开。
虽说他可以轻易挣开书童的手,但现在还身处闹市,他不能轻易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份。
只能等有时间,再去见殿下了。
*
沈畔烟瞧着方才救自己的陆大人忽然一下子变得虚弱无比,顿感奇怪。
方才瞧他身手矫健的模样,可没有半点虚弱的迹象。
沈畔烟都开始怀疑当初南和郡主说的他自幼身体不好是不是假的了。
不知道为什么,沈畔烟总感觉他的虚弱不像是真的。
‘陆云起’举止文雅,明明是很温润的长相,却偏偏给她一种斯文又凌厉的感觉,日光落在他苍白俊美的面庞上,没有半分温和。
有些熟悉
眼看着他踩着木凳,就要踏上马车,沈畔烟终于忍不住出声,“陆大人且等等!”
‘陆云起’脚步顿滞,转身回望。
沈畔烟领着竹枝和青黛走了过去,“方才还没谢过陆大人的救命之恩,陆大人既然身体虚弱,从长安街回陆府又还有很长一段路程,前面就正好有一家医馆,陆大人不妨去前面那间医馆瞧瞧,也好叫明月安心。”
书童想也没想,站在‘陆云起’面前,替他拒绝,“不行!”
沈畔烟目光落在他身上,“为何?”
“既是救命之恩,明月理当报答,有何不可?”
书童急的满头大汗,“明月公主,真的不行。”
也不知道陛下从哪里找来的人,和他家公子一点都不像,再这么下去,要是遇到熟悉之人,那岂不是大家都知道自家公子是假的了?
不行不行,他可不能任由这个假公子坏了自己公子的计划。
“我家公子自幼身体不好,都是由府医调理的,外面的大夫,恐怕看不”
“外面的大夫不行那就去我府上,我这就让人拿令牌去宫里请太医。”
书童:“”
沈畔烟目光落在了‘陆云起’身上,莞尔一笑,“陆大人觉得呢?”
‘陆云起’眉眼如冰雪融化,柔软的弯了下来,“微臣都可。”
沈畔烟让陆府的人自己回去,把‘陆云起’带走了,
*
才上马车,沈畔烟便让竹枝和青黛都出去,然后看着坐在对面的男子,上上下下打量了他许久,才几乎是用确定的语气。
“你认识我!”
“可是我不认识你,我以前也没有与你有过交集,为什么?”
‘陆云起’微怔,随后笑起来,“果然什么都不瞒不住殿下。”
他语气这般熟捻,沈畔烟只楞了一瞬,便确定了自己心底那个不可思议的猜想。
旁人都只会叫她公主,只有一个人,也唯有一个人,会叫她殿下——临霄。
沈畔烟忍住心底的喜悦,想起之前在昭和长公主府,他明明见到自己,还不与自己相认,心底便有些恼,故意板着一张脸,扭过头去,“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对不起,殿下,属下不是故意想要瞒你的。”
“之前在昭和长公主府上,附近一直都有暗卫隐在暗中,属下没办法与您相认。”
临霄不再伪装陆云起,变回了自己的声音,唇角微弯,眉眼温和的注视着她。
沈畔烟本来就不生气的,现在被他这么看着,更是没脾气了。
“好吧好吧,这次算你过了,我原谅你了。”她杏眸弯弯。
“多谢殿下。”临霄莞尔。
“不过,你怎么成了陆云起?”沈畔烟好奇的看着他。
临霄想了想,缓缓道:“这件事情得从属下回营那天说起”
临霄并未隐瞒,把自己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了她。
不管这件事情危险还是不危险,殿下都应该知道这些真相,他不应该替殿下做出选择。
如果殿下义无反顾的还是决定要自己亲手报仇,他会帮她,如果殿下选择不自己动手,他亦会帮她。
他说过,他会永远忠诚于殿下,那便绝对不会有丝毫隐瞒。
沈畔烟听完,眼底越来越惊讶。
“所以,你是说,你现在是代替陆云起,在探查京中的太子一党还有哪些?”
临霄点头,“是,也不算是,朝中文武百官有不少人都知道属下这个‘陆云起’是假的,真的陆云起早已出京,属下伪装‘陆云起’,主要还是为了查探这次春闱,看到底还会有多少人投靠太子。”
“春闱?”
“嗯。”说罢,临霄又有些犹豫,他有些话想说,却又不知道该不该说。
临霄看得出来,殿下其实并没有争权夺利的野心,阴谋诡计于她来说,无异于是压在她心底一座痛苦的高山。
她本就是纯粹的明月,为何要让她染上那些不该有的污秽。
他希望殿下能够开心。
她本就不应该承担这些的。
想了想,临霄还是开口,“殿下,陛下如今已经知道太子狼子野心,不必您亲自动手,陛下就已经容不下太子了。”
“迟早有一日,太子会跌下太子之位。”
“当初,别苑的那些事情,属下也都已经禀告给了陛下,因为没有证据,陛下纵然无法彻底相信,但心中也有了疑虑,皇后不会继续安做皇后之位的。”
“殿下,属下”临霄抿直了唇,“属下不希望您涉足其中,太子背后的事情很危险。”
“属下觉得,您可以试着依靠陛下,陛下其实,其实真的很在乎您,您并非是一个人,您还有您的父亲”
沈畔烟抬眼看他,“所以,你就把我的事情都告诉了父皇?”
临霄半跪下身,“对不起,殿下。”
“殿下若要责罚,属下绝无怨言。”
沈畔烟:“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没有我的允许,你就把我的事情告诉父皇”
沈畔烟其实并没有生气,她只是在不解,不解临霄为什么要这样做。
临霄低下头,“对不起,殿下。属下属下没办法再继续看殿下痛苦下去。”
“在皇家别苑的时候,属下怎么想要哄您开心,您都不开心,殿下是善良的,一个人想要违背自己的本性是很难的,您本就不该背负这些,殿下,您的痛苦,临霄都知道。”
“是临霄自作主张,把您的事情告诉了陛下,但临霄绝对没有背叛殿下。”
“临霄的誓言从未变过。”
“我没有说你背叛我。”沈畔烟眼睫颤动,再也维持不住自己故作的平淡冷静,低下声音,“临霄,你到底明不明白,你在父皇身边,却把消息泄露给我,父皇一旦知晓,你会”死。
话还未完,临霄认真的声音就已经响起,“属下知道!”
沈畔烟心中震颤,咬唇:“你知道,你知道那你为什么还要”
“你到底明不明白,我送你那柄刀的意思”
“殿下,有的事情是找不出原因的。”临霄抬起头来,打断了她的话。
他声音沉静而又郑重。
“我只希望殿下能够开心。”
“殿下不用感到愧疚,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我都知道,我是自愿的。”
“你!”沈畔烟再也忍不住,眼底氤氲雾气,“你,你真是个傻子。”
原来他都知道,他都明白她所有的痛苦纠结,他都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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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畔烟起身行至他身前,蹲下身伸手抱住他,声音闷闷的,“临霄,你真是个傻子。”
怎么会有人这么傻,什么都知道,什么都明白,还要这么做。
这对他没有一点好处。
殿下温软的身躯紧紧贴着他的身体,一股淡淡的兰花香萦绕在他的鼻尖,临霄身体下意识紧绷。好半晌,才犹豫着一点一点拥住了她柔软的腰肢。
“殿下,您别哭。”
“属下希望,您每天都可以开开心心的,做您想做的事,做您喜欢的事,不要再像之前那般难过了。”
“谢谢你,临霄”沈畔烟声音低低的。
这世界上有一个懂她的苦,懂她的难,并真心实意,只是希望她开心快乐的人,何其难得。
第55章
马车缓缓驶离开了闹市。
“临霄, 你现在是‘陆云起’,我如果来寻你,会不会打扰你做任务?”
“不会,殿下永远不会打扰到属下。”
“那, 我明日可以来寻你吗?”沈畔烟杏眸潋滟的看着他。
临霄微怔, 笑起来,“殿下想什么时候来都可以。”
说罢, 临霄目光染上愧疚, “抱歉, 属下现在是‘陆云起’, 没办法随意离开去找殿下。”
“这有什么,你不能来找我,我难不成还不能来找你吗?”沈畔烟杏眼弯弯,她伸出手指轻戳了戳他胸前的衣裳,“临霄,你这身衣服真好看, 我还没见过你穿除了黑衣以外颜色的衣裳呢。”
她似是想到什么, 小声:“你可不可以把易容摘了,让我看看啊?”
“殿下,别闹。”
她的动作很轻, 就像猫儿一样伸出爪子挠了挠他的胸口, 令人心痒。临霄伸手攥住她不安分的手握在掌心,不许她再乱动,声音低哑, “殿下,这易容摘了再带上去有些麻烦。”
“殿下若是想看,下次好吗?”
“好, 好吧”
右手被他握在掌心,几乎被全部包裹。他的动作很轻,仿佛生怕弄疼她一般。他的手是凉的,温凉的触感透过肌肤传来,却仿佛如蒸腾的热气将她的脸颊蒸热,沈畔烟想要把手从他的手中抽回,可看着他温和清澈的乌眸,又犹豫了下来。
想了想,到底还是没舍得把自己的手从他手中抽回来。
“那,那临霄,你说,你要查探春闱的那些学子,你,你会做诗吗?”
她小声:“如果,人家要是人家出一首诗,你对不出来,岂不是会很尴尬?”
临霄:“”
“殿下,不会的!”临霄无奈,他其实并没有把她的手一直握在手心,而是轻轻放了回去。
沈畔烟看着自己被放回的右手,内心怅然所失,下意识收紧指节。
“陆云起是陛下宠臣,旁人都只会巴结他,不会要求他作诗的。”
“比他地位高的,又都知道属下是个假的,没兴趣做这样的事情来打陆云起的脸,属下毕竟是陛下的人,针对属下,便等于是打陛下的脸,不会有人那么做的。”
沈畔烟:“那今日迎春宴的诗”
临霄:“是旁人写的,属下只管念就好了。”
“哦——”沈畔烟拉长了声音,忽然话题一转,“那你的酒觞最终落在了哪位贵女哪里?”
“‘陆云起’这么受欢迎,肯定会有贵女对诗吧?”
哪怕知道临霄并不是真正的陆云起,可一想到那个场景,沈畔烟心里还是有些不太舒服。
“属下不认识,属下把酒喝了以后,就寻着殿下离开的地方走了。”
“你,你是来找我的?!”沈畔烟一怔,随后杏眸闪过惊喜。
“嗯。”
“方才在宴席的时候,属下见殿下好像不开心。”
临霄询问:“殿下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在迎春宴的时候,属下见您一直都在强颜欢笑。”
说起迎春宴一事,沈畔烟也不由得卸下气来,“回京那日,父皇说已经给我挑选好了驸马,就是赵允,你见过的,只不过他被我以他和承乐两情相悦给拒绝了。然后,父皇就让我去参加迎春宴,看看有没有喜欢的,选一位顺眼的世家子弟做驸马。”
“可是我现在还不想成婚”说到这,沈畔烟便有些烦躁。
她是皇家公主,不成婚是不可能的,除非她自愿绞了头发,去道观做尼姑道士。可就算她自己愿意,父皇也可不能会同意的,好端端的皇家公主,没来由的去做一个尼姑道士,这不是平白叫人看笑话吗?
此事无解。
临霄低下眼眸,沉默片刻,忽然道:“殿下为什么不想成婚?”
他这话问得直白,沈畔烟咬唇,别开脸,“就是不想成婚,能有什么原因?”
她胡乱扯了一个理由,“之前在迎春宴的时候你又不是没有看见过,那个徐永言,表面装得是谦谦君子,实际上呢,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伪君子。”
“这世上知人知面不知心,谁知道我会不会也遇上”
“殿下不会遇上的。”临霄打断了她的话。声音明明平淡,却又仿佛带着彻骨的寒意,“您的驸马若是敢这样辜负您,属下会让他付出代价。”
他一定会杀了他。
只要有他在一日,就绝不允许有人这样欺辱殿下。
他话说得坚定,沈畔烟张了张唇,想说什么,却又不敢说。
好半晌,她才嗫嚅出声,“嗯”
*
荣国公府家的小公子顾瑾言骑马上街,结果马匹发疯,差点踩踏到明月公主的事情没过多久就传入宫里。
乾宁帝大怒。哪怕荣国公及时带顾瑾言入宫请罪还是没来得及,要重责二十大板,荣国公府的人急得不行,二十大板下来焉能有命在,于是赶紧派人去公主府寻沈畔烟道歉请罪。
沈畔烟没有追究他的罪过,不过他违反禁令,纵然是荣国公府的公子,也不可如此肆意妄为,若那日的马蹄踩的不是她,而是旁的百姓呢?此事难不成就了了?
看在荣国公府当年是昭燕国开国时便追随的老臣份上,最后顾瑾言的杖责免了,但却要给那日受惊的百姓摊贩们赔礼道歉。乾宁帝那里,荣国公也被停职一月,回家好好教导孩子,罚俸半年以视惩罚。
沈畔烟本以为此事结束,正打算第二日去寻临霄的,哪知,顾瑾言却提着礼物上门来了。
顾瑾言是荣国公最小的一个孩子,自小不太爱拘束他,养得锦衣玉食,所以性子一向随意又赤诚,才刚一进门,就老老实实跪下给沈畔烟磕了一个响头,给沈畔烟惊得差点没从椅子上站起身,“你这是做什么”
顾瑾言:“对不起,明月公主,那日谨言纵马上街,差点伤到了公主”
沈畔烟忙道:“此事父皇已经惩罚过了,你也已经赔礼道歉过,下次莫要再这样便好。你且起来吧。”
“是,谨言谨遵公主教诲。”顾瑾言这才起身,抬起头来。
他生得极好,瞳仁是清亮的琥珀色,一笑起来,便如弯月入杯中温酒,清澈而又赤诚。
“公主殿下不生气了便好,谨言是真的知错了,下次再也不敢了。”
他看上去是个自来熟的性子,一站起来就开始喋喋不休,“昨日我爹我娘把我好一顿臭骂,还罚我跪了好久的祠堂。其实我不是故意纵马的,那马儿在我出门前一直都是好好的,不知道为什么,我一骑上街就开始发疯,后来我爹查了一下,是有人给我的马下了药,这才导致马匹发疯。若不是陆大人及时救了公主,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大宅院里的阴私极多,更何况是荣国公府这样的世家。这样的事情说出来并不光彩,顾瑾言只潦潦提了两句后,便说起了其他。
他摸了摸脑袋,有些好奇:“说起来,公主殿下,你也认识陆大人吗,我以前听旁人说,陆大人的身体一向不好,没想到传闻竟然是假的,他的身手那般好,我怎么都没办法制服的马儿竟然被他给制”
——这当然是因为那是假的陆大人。
沈畔烟轻咳一声,打断了顾瑾言的话,“顾公子,你今日来找我就是来说这些的吗?若是只有这些的话”
“当然不是!”眼看沈畔烟就要逐客,顾瑾言赶紧出声,“公主殿下不用对谨言这般客气,不用叫我顾公子,叫我谨言就好了。”
沈畔烟:“”
他们好像还没有熟到可以称呼名字的份上。
沈畔烟一向不太擅长拒绝旁人,可偏偏顾瑾言又是个热情自来熟的人,让她连拒绝的话都不知该如何说。
“谨言听说,公主殿下身体不太好,所以今日送的多是一些补身体的药物,还望公主殿下不要嫌弃。”
“哦对了,我府上还有一位厨娘,特别擅长做药膳调理身体,今日我也一并带了过来,一会儿让她来见您”
“还有这个,这个是平洲来的翡翠做的手镯,听说京中很多贵女都喜欢,不过我也不太懂,是我娘准备的,公主殿下您看您可还喜欢,不喜欢的话,我回去再让我娘换一样送来”顾谨言摸了摸脑袋,抬头笑容灿烂。
沈畔烟也跟着笑了笑,笑容有些勉强。
昨日荣国公府夫人登门的道歉的时候就已经送了不少赔礼,今日顾瑾言登门又送了这么多赔礼,太多了。沈畔烟张唇,想要拒绝,可她一开口,顾瑾言便接连追问。
“公主殿下是不喜欢这个吗,那这个呢,这个也是不喜欢吗,那谨言回去让我娘再重新挑别的礼物送来,或者公主殿下您随我去荣国公府一趟,看看我库房里有没有你喜欢的”
这话一出,沈畔烟还能怎么办,只好把拒绝的话都咽下,硬着头皮让竹枝把这些东西都收了起来,“劳顾公子费心了,顾公子若无要”
“有的有的,有要事的!!”眼看公主又要逐客,顾谨言赶紧出声打断,他可是承了爹娘的命令,一定要把明月公主哄得开开心心的。
虽说明月公主并未追究他的过错,可上京谁不知道明月公主的性子,焉知她是不是将昨日那事闷在心里,万一届时一病不起此事本就是他的错,由他来道歉逗公主开心也是应当。
“公主殿下,谨言今日在曲生楼订了上好的酒菜,那里挨着翠云湖,用过膳后还可以去湖上的画舫游玩,公主殿下不如随谨言一同前去”
也不知道荣国公府是怎么养得顾小公子,热情得要命,一黏上就怎么也扒拉不下来了,沈畔烟本是打算去找临霄的,如今,却因为顾谨言非要跟着她,只得与他一同去了曲生楼用膳游湖。
*
昨日殿下便说了要来见他,临霄特地从陆云起的柜子里选了一件不是青色的衣裳出来,并准备好了殿下喜欢的点心等待,结果,直到日落,殿下也没有出现。
碍于身份,他无法离开,只得以陆云起的口吻询问殿下的事。
临霄昨日也算救了沈畔烟,除了知道他真实身份的书童,其他人都以为他是陆云起,在下面的人看来,问一句不算奇怪。
“回公子,小的去公主府打听了一下,听说今日荣国公府的小公子登门道歉,带明月公主出门游玩去了,明月公主回府的时候,瞧着也十分开心,想来,想来明月公主的身体,应当是,应当是无碍了”
下人看着他的脸色,声音越说越结巴,公子的脸色,怎么瞧着这般黑沉骇人以往,公子最是温和,从未见过他黑过脸,怎么突然,突然就变了
第56章
下人战战兢兢, 就在他以为公子要发怒火的时候,他的面色却又在瞬间平静了下来,恢复了往日的温和。
“我知道了。”
然而,掩在宽大袖袍下的苍白指节却一寸寸收紧。他的面色明明看着温和, 却给人一种风雨欲来的冷静淡漠。
“我近日多有不便, 劳烦你后面再帮我看看明月公主殿下的踪迹。”
说罢,临霄拿出一锭银子给他。下人先惊后喜, 赶紧伸手接过, 连连弯腰, “是, 小的一定把这件事办好。”
“下去吧。”
“是。”
当下人退出房门的那一刻,临霄原本温和的神色骤然沉了下来,他低下眼眸,长长的眼睫让他的情绪笼罩在了阴影里。
整个房间一片寂静,落针可闻。
*
沈畔烟本以为,顾瑾言只会找她一日, 谁知道, 自那日以后,他日日都登门来约她出门,她不想去, 偏生他又是个缠人的, 没有办法,她只好随他一起出去。
顾谨言对京城极熟,今日带她去这里看戏, 明日带她去那边游画舫,事情安排的紧紧有条,沈畔烟从一开始的无奈, 也不由得慢慢被吸引了些许兴趣。
不过,她并不喜欢去人多的地方凑热闹,两日三日还好,时间长了,沈畔烟便开始躲着他,直接不见。
趁着这个时间,沈畔烟也总算是把皇后给她的账本理清楚了。
皇后这么多年从她的食邑里拿了多少银两走,就要补多少银子出来,可她收到的银两却是缺了整整两万纹银。
不仅如此,她手底下的那些庄子的人还不服管教,开始闹事,沈畔烟是没有办法解决这些人,可她可以去寻找能够解决这件事情的人———父皇。
有了父皇开口,此事不过两三日便迎刃而解,但却也因此彻底惹怒了皇后。
只不过沈畔烟根本不进宫,就算进宫,也只会去乾宁帝所在的御书房,根本不会与她的人有任何接触,皇后就算再恼,也寻不到机会下手,只能无能狂怒。
如今,沈畔烟也算是卸下了沉重的心理负担,她十分清楚的明白,自己其实并不是皇后和太子的对手,所以也并不会自寻死路没头没脑的和太子皇后对上。
有父皇在,她只需要坐着看他们的好戏便好,所以,日子也算是清闲了下来,除了不能出门以外,和以往没什么差别。
还有就是,再过两个半月就是父皇的生辰了,她得想个好办法趁那日父皇高兴的时候开口把临霄从父皇那边要过来。
她其实不是没有试探的问过,但父皇的态度是可以送给她一个暗卫,但绝不会是临霄。
临霄不仅武功极高,做事也不像其他暗卫那般死板,很有可能是下一任的暗影,乾宁帝是不会轻易松口把他送出去的。
此事便陷入了僵局,只能徐徐图之。
*
阳春三月,桃红柳绿,碧空如洗,万里无云,一天如水。
沈畔烟正坐在石桌前,素白的指尖执着毫笔,正在撰写着什么,神色认真。她的肌肤本就白皙,阳光落在她的面颊之上,胭脂色的罗裙仿佛披上一层金纱,乌黑的墨发柔柔顺着肩膀垂下,温柔又明媚。
不知过了多久,竹枝忽然快步走了过来,弯腰在她耳畔小声,“公主,顾公子来了。”
沈畔烟:“”
自从那日过后,顾谨言就像是缠上了她一般,日日都要来寻她,就算她不见,也总会来公主府门前问,害得她都不好出门了。
“就说我不在。”沈畔烟放下笔,叹一口气,揉了揉眉心。
“已经来了。”竹枝伸手指了指。
只见不远处的院墙上,顾谨言趴在上面,伸出一只手对她挥手,眉梢扬着,笑容明媚,“公主!”
沈畔烟:“”
她是万万没想到,她不见他以后,他竟然直接爬她府上的院墙。
“你”
顾瑾言费劲吧啦的爬上院墙,“公主不愿意见谨言,谨言只好爬院墙来见公主了。”
公主府的院墙极高,但对顾瑾言来说并不算太难,他是有些功夫在身的。
不过,或许是为了让自己飞檐走壁看上去更赏心悦目一点,他在翻身过来的时候,衣角没太注意,被一片瓦片勾住,原本利落的身手瞬间卡顿了一下。
——紧接着,一声惊叫声响。
“啊啊啊啊!!!公主殿下救命!!!”
“砰”地一声。
顾瑾言狼狈落地。
沈畔烟扶额:“”
她赶紧起身,去查看他的伤势,顺便吩咐,“竹枝,快去请大夫。”
“是。”竹枝匆匆忙忙走了。
沈畔烟快步行至顾瑾言身前,“顾公子,你还好吧?”
顾瑾言趴在地上,一脸狼狈的抬起头来,头发沾染上草屑,忍着疼痛,对她露出一个笑容,“我没事!”
——嘶,可真疼!
好在这下面是草地,否则,他这摔一下,铁定要断肋骨了。
沈畔烟如何看不出来他是强撑,叹气,“你还能动吗,顾公子?”
“还,还能。”
说着,顾瑾言撑着身体从草地上起来,瞧他狼狈又费力的模样,沈畔烟忙伸手搀扶他,“你想找我从正门进便是,何必爬这院墙”
顾瑾言被他搀扶起身,声音失落:“可是谨言让人通报了好几日公主殿下都不愿意见我,我只好翻院墙来见公主殿下了。”
沈畔烟看着一身锦衣华服的少年垂头耷耳的站在自己面前,身上的衣裳沾满草屑,颇为头疼,“不是我不愿意见你,只是我不喜欢热闹的地方”
“公主殿下不喜欢热闹那谨言可以安排去人少的地方,我听我爹说,陛下送了一匹马给公主殿下,公主殿下如果喜欢,谨言可以教公主殿下骑马,只要公主殿下喜欢。”顾瑾言抬起头来,一双乌黑的眼眸紧紧注视着她。
沈畔烟:“”
她转过身去,指节扭着手帕,“顾公子如果只是因为那日愧疚想要道歉不必如此,我是真的不怪你。”
“我不是”顾谨言赶紧围着她解释,眉眼焦急,“公主殿下,谨言不是因为那日的事才一直”
“不是因为那日的事那你又为何一直缠着我?”沈畔烟抬眼看他。
顾谨言被她一双清澈杏眸注视着,瞬间卡了壳。
“我,我就是”
那日,他本以为自己死定了,都已经做好了自己会被拖下去杖责二十大板的结果,哪知,明月公主却出现了。
她纤弱的身影路过他的身旁,裙袂曳地,掀起一股淡淡的兰花香萦绕鼻尖。他跪在地上,并不敢看她的面容,只知道她站在了他身前,对着上方盈盈一礼,并未苛责于他,只是让他去给那些因为他而受惊的百姓们赔礼道歉,此事,便算了了。
从那时起,他便记住了她。
顾瑾言说了半天,“我就是,就是觉得公主殿下您身体不好,整日闷在府里对身体不好,所以才想带您出去玩”
沈畔烟:“”
她如何看不出眼前少年小心翼翼的目光,带着期待,仿佛害怕被拒绝。
这让她想起了那日,临霄消失半日,忽然出现,小心翼翼的看着她,送了她一只毛茸茸的狸奴。
他现在的目光,和那时的他是一样的。
顾瑾言,好像喜欢她?
沈畔烟神色骤然沉默下来。
*
“公子,小的今天没看到荣国公府的小公子是怎么进去的,但确实看见荣国公府的小公子是从公主府的大门出来的,而且,还换了一身衣裳。”
临霄手中的笔一折。
“我知道了,继续帮我盯着。”
他的声音平静得宛如暴风雨前的宁静。
接下来的几日,下人不断的向他回复。
明月公主刚开始并不愿意见荣国公府的小公子,后来,不知为何,又突然愿意见他了,只要他一上门,就铁定能进公主府的大门,一待就是许久,直到日落之时才出公主府的大门。
王公贵族间的消息是最灵通的,不过些许日子,京城就有人开始沸沸扬扬的传明月公主属意顾瑾言,荣国公府要尚公主,这消息甚至还传至了宫里。
乾宁帝吃惊,赶紧命人宣了沈畔烟进宫。
“明月,你果真喜欢顾瑾言?”
“父皇,我没有!!”沈畔烟赶紧解释,“我不喜欢他。”
“那京中人人都在传你留他进府”
对于这事,沈畔烟也十分无力。
她不让他进府他便爬公主府的院墙,回回都能摔得狼狈,万一有一日真摔伤了怎么办?只能妥协,让他进来了。
她本来是要赶他走,但偏偏顾谨言这人又是个厚脸皮,一说要走他便抱着柱子撒欢,怎么也肯离开,她又是个脸皮薄的,能怎么办,只能让他留下来了。
这段时间,她是又头疼又心累,乾宁帝倒是听得哈哈一笑。
“没想到这荣国公的小儿子竟然是这样的性子,朕倒是觉得,他与你挺配的。”
明月本就是个怯弱性子,又不爱出门,这宋国公府的小儿子性格活泼,一静一动,倒是相配。
沈畔烟大惊,脸色雪白,“父皇,儿臣绝对没有那个意思,儿臣对他只是普通的朋友感情”
“瞧你说的,朕又没说马上给你们赐婚。”不过,乾宁帝倒是把顾瑾言纳入了驸马考虑范围。
荣国公府虽是开国勋贵,但如今传承三代,已然不复当年荣光,顾瑾言上头又还有两个大哥,是小儿子,尚公主也没什么乾宁帝越想越觉得两人合适,只不过看着明月被吓得煞白的脸,还是缓了一下。
毕竟是小姑娘,脸皮薄,往年又一直被皇后逼着压着,好不容易过些清闲日子,她现在不想成婚那便不成婚吧,缓一两年也可。
他还是希望明月能找一个自己喜欢的人做驸马,就和当年他与淑妃一样。
沈畔烟好不容易把乾宁帝应付过去,一脸心有余悸,回府路上,又遇上了顾瑾言。
不仅如此,这次还有另外一人。
——临霄。
他站在公主府门前,看着沈畔烟走下马车,笑容温和,“殿下,您回来了。”
顾瑾言快步上前,“公主殿下,谨言给您带了你喜欢的礼物,在这等您好久了。”
临霄:“殿下,微臣也带了您喜欢的礼物。”
他脚步虽未动,但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眸光沉沉。
沈畔烟后退两步,看了看临霄,又看了看顾瑾言,手足无措,一种久违的想要钻进地里不要再出来的情绪冒上心头。
他们两人,怎么今日都出现了?!
第57章
春日桃花盛开, 纷纷扬扬。
沈畔烟,临霄,顾谨言三人同坐一桌,沈畔烟低着脑袋, 指节不自知不断绞着手帕, 整个人坐立不安。临霄面色平静,瞧上去什么情绪都没有, 只是目光落在她身上, 顾瑾言这人性格大咧, 完全不知道临霄会上门寻找沈畔烟, 要知道,两人以前可从没交集。
“陆大人今日怎么来找公主殿下了,我记得你们以前好像并不认”
“顾公子可能记性不太好,上次你骑着疯马上街,是我救了殿下。”临霄目光终于从沈畔烟身上移开,落在了顾瑾言身上, 声音淡漠。
顾瑾言这才想起来上回沈畔烟惊马确实是他救的, 事后,荣国公府也给了谢礼。
他还是不明白,“但是事后我们荣国公府也送了谢礼上门, 这事和公主殿下没关系, 你为何来寻公主”
“你来寻得,我就寻不得?”临霄掀起眼皮看他。
顾瑾言轻哼,“公主殿下于我有救命之恩, 我自当应该关心爱护公主殿下。”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来者不怀好意,说话自然也不像方才那般温和。
临霄:“殿下于我亦有救命之恩。”
顾瑾言:“我可从未听过公主殿下何时救过你, 陆大人位高权重,每日恐怕忙得都没办法歇脚,若是只是想来关心一下公主殿下,现在见也见了,公主殿下很好,你也该走了,否则公务堆积如山,你今日恐怕处理不完了。”
临霄冷嗤,“我的事不用你管,若是殿下开口让我走,我自会离开。”
顾瑾言皱眉。
他怎么觉得,眼前这个陆大人一点也不像京城中传言的那般。
上次惊马也是,京中都说陆大人身体不好,可他明明身手极好。顾谨言敏锐的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把话题转移到了沈畔烟身上。
“公主殿下,陆大人公务繁忙,恐怕没时间多在这里耽搁,不如让他回去”
临霄声音紧跟而上,目光落在沈畔烟身上,“殿下也想让我离开吗?”
沈畔烟坐在一旁,看两人唇枪舌剑,只觉得坐如针毡,浑身不自在,想要逃离,可偏偏她是主人,如何能离开,只能坐在这里看两人说话。
竹枝怎么还没把膳食送过来?今日的厨房上菜怎么如此慢?
眼下两人把话题移到她身上,沈畔烟满脸心虚,根本不敢看临霄的目光。
上次她说了要去寻他的,结果被顾瑾言缠着食言了,如今,临霄不顾自己伪装的身份也要找上门来,定是生气了。
“我我”沈畔烟张了张唇,被两双乌黑的眸子盯着,急得满头大汗,完全不知道该怎么说,好在,危机时刻,竹枝出现。
“公主,要上菜吗?”
——上上上快上!!!
沈畔烟松一口气,“陆大人和顾公子坐了这么久想必早就饿了,竹枝,快把饭菜呈过来!”
她挤出笑容,用热情的态度招待两人,“方才我叫厨房做了好几道拿手菜,陆大人恐怕还没尝过,一会儿一定要多尝一些”
顾瑾言不满,“公主殿下,您怎么只招呼陆大人,不招呼谨言?”
临霄冷声,“你日日都缠着殿下,还缺了这一顿饭菜?”
顾瑾言狐疑,“你怎么知道我缠着殿下,你监视我?”
临霄:“这京城谁人不知道顾公子日日登门公主府,传得人尽皆知的事情,我还用监视吗?”
沈畔烟尴尬一笑,“顾公子,你以后,还是莫要再来了”
顾瑾言委屈,“为什么啊,不过是一点风言风语,您就要与谨言生分了吗?”
临霄:“殿下与你又不熟,何来生分与不生分之说。”
沈畔烟用力点头,十分赞同临霄的话。
“是啊,你我都未婚嫁,你日日登门不好,若是让你未来的妻子知道了,恐怕要与你生嫌隙,顾公子,你以后还是莫要来寻”
顾瑾言:“我不要!”
他委屈,“殿下,不过旁人的一两句话,你就要否定谨言吗,谨言还没想着成婚,就算成婚”
临霄:“你不成婚也别拖累了殿下的名声,殿下还未成亲。”
顾瑾言不服,“殿下若是愿意,那我也可以尚公主。”
“我爹娘都同意的!”
此话落,满堂皆静。
沈畔烟惊得都握不住手中的绣帕。
好半晌,临霄低哑,声音仿佛从喉咙里一点一点挤出,目光注视着沈畔烟,“殿下,您呢,您是怎么想的?”
他的目光好像带着期待,难过,彷徨,紧张太多太多,看得沈畔烟心脏一紧,慌忙解释,“我没有,我现在还不想成婚的,你别误会。”
临霄垂下眼睫,声音很低,“我知道了。”
顾谨言被拒绝,神色不免也有些失落,但很快,又振作起来,“殿下,谨言知道,您现在还不喜欢谨言,但没关系,谨言可以等您,总有一日,您会喜欢上谨言的。”
听到这,临霄忍不住冷笑讥讽,“你就死了这条心吧,殿下不会喜欢你的。”
顾瑾言反唇相讥,“殿下不喜欢我难不成喜欢你,陆大人别忘了自己的身份,你可是陛下身边的宠臣,陛下是不会让您尚公主的,你别想了。”
——别忘了自己的身份。
临霄双手骤然攥紧,指节青白,压下心底情绪。
“我什么身份我自己心里清楚,殿下不喜欢你,你也别整日缠着殿下”
“我乐意,你管得着?陆大人该不会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眼看着两人越吵越凶,再吵下去,还不知到要吵到何时,害怕两人一会儿又把话题引到她身上,那时她可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沈畔烟忍不住,“好了好了,大家都别说了,饭菜都上了,再不吃饭菜就要凉了。”
如此,两人才停歇,各自看了一眼,开始端起碗筷用膳。
饭桌上,顾瑾言十分热情,“殿下,您喜欢吃这个,多吃一些。”
哪知,一双筷子比他更快,“殿下不喜欢吃这个,你别夹给她。”
顾谨言扭头看去,不服,“你怎么不知道殿下不喜欢吃这个,我陪殿下都用过多少次膳食了,我难道还不知道殿下的喜好吗?”
临霄:“我知道。”
顾谨言夹的是一块素丸子,两人争得不分上下,沈畔烟嘴里咀嚼着米饭,可愣是吃不出一点味来,额头都冒出了细细的汗珠。
这个她其实是爱吃的,但看了看临霄,又看了看顾瑾言,还是决定违心的偏向一边。
“那个,你们别争了,这个我不爱吃,多谢顾公子好意了。”
顾谨言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明明记得公主喜欢吃这个啊,这次怎么不吃了?
但公主已经开口,顾谨言只好收回素丸子,自己吃了。
“好吧,那公主尝尝这个”
不过,有人比他更快,一块糖醋小排轻轻落在了沈畔烟碗中。
“殿下尝尝这个,您之前很喜欢的。”
沈畔烟:“谢谢陆大人。”
顾谨言:“”
这个陆大人怎么这么讨厌?
亏他之前还觉得他是好人。
他不甘示弱,也夹了菜放入她碗中,“殿下吃这个,这个也好吃。”
沈畔烟:“多谢顾公子。”
这一顿饭,沈畔烟吃得是神色紧张,坐立难安,食之无味,两人一直在不停的给她夹菜,眼看着碗里的菜越来越多,沈畔烟浑身不自在,只想要逃离。
不要再给她夹了啊啊!!
沈畔烟转头看临霄,临霄虽然面色平淡,但她最熟悉他,看得出来他平静之下的期待与不安,看顾谨言,眼睛亮晶晶的,他的情绪一向在脸上,十分好懂。
沈畔烟只好收回目光,默默咽下拒绝。
看着碗里堆成小山般的菜,沈畔烟喉咙干涩。
她是真的吃不了这么多啊!!
沈畔烟艰难的夹起一块鸡丁放入唇中,决定这次吃完以后,她一定坚定拒绝,不要他们再给自己夹菜了。
否则她会撑死的。
顾瑾言见临霄不动,不再给公主夹菜,还以为他是放弃了,顿时眉梢微扬。
连公主都照顾不好,还想与他争。别以为他看不出来他的心思。
顾谨言伸手,还想再夹一块小排给公主,哪知,却见一旁的陆大人突然把公主碗中的菜一一夹走,放到自己碗中。
他不满,“陆大人,桌上菜这么多,你做什么要夹殿下碗中的菜?”
临霄掀起眼皮,“你没看出来,殿下胃口不大,吃不了这么多吗?”
害怕顾瑾言会再夹菜给她,两人又斗起来,沈畔烟连连点头,“嗯,是的,我已经吃饱了!”
说罢,她便放下碗筷,用帕子擦了擦嘴。
“那个,我忽然想起,我还有一点事,你们慢用,先失陪了。”
她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应对这种场景,再坐下去,她恐怕她的心疾会复发了。
明明两个人都没有做什么,但偏偏她就是坐如针扎,浑身上下都仿佛被裹在潮水般,连呼吸都不自在了。
沈畔烟命竹枝招待好两人,然后匆匆逃离。
青黛跟在她身后,一个劲的偷笑,“公主是害怕了吗?”
“奴婢瞧着,陆大人好像对您也有意思呢,而且,陆大人比顾公子要细心一些,顾公子到底还是年轻了一些,年轻气盛,不如陆大人来得贴心。”
“奴婢要是公主,就铁定选陆大人。”
沈畔烟脸颊滚烫,“青黛,你别乱说,我对他们两人没意思。”
“没意思那为什么公主老向着陆大人,那素丸子,公主您明明喜”
沈畔烟忙转身捂住她唇,又惊又羞,“青黛,不许胡说。”
青黛眨了眨眼,眼底的笑意却是更深。
沈畔烟松开手,低声,“你别乱说,青黛,他们两个人我都不喜欢。”
“陆大人是父皇身边的宠臣,日后可是要娶妻的,你莫要胡乱说,坏了他的名声。”
青黛眨了下眼,“可是”
沈畔烟:“可是什么?”
青黛也有些惊:“可是陆大人在你身后”
陆大人出现怎么跟鬼魅一样,说出现就出现,一点声息也无。
沈畔烟:“”
她头皮发麻,身体僵硬的一点一点转了过去——
作者有话说:[爆哭][爆哭]怎么没有人了!!
第58章
“陆, 陆大人怎么来了?”沈畔烟结结巴巴。
临霄怎么突然出现了?
他该不会,听到自己方才说的话吧?
可是,可是她说的是真的陆大人,不是他。
沈畔烟想要解释, 可现在大庭广众之下, 他的身份不能暴露,她根本无法解释, 而且, 这种事情, 本来就不该叫外人知道。
就在沈畔烟慌乱之时, 临霄平静而温和的声音响起。
他看上去没有任何异样,就像是没有听到她之前说的话一般,“微臣是来向殿下辞别的。”
春闱在即,京城学子间突然冒出一股吹捧前朝,贬低本朝的言论,乾宁帝大怒, 命他一定要在七日内追查到是谁放的流言。
是以, 他近些日子一直都忙得脱不开身,今日也不过是百忙之中抽空而来。
听他要走,沈畔烟有些着急, “你, 你不再多坐一会儿吗?”
临霄摇头,“微臣还有公务缠身,今日来只是想看看殿下是否安好, 见殿下无事,微臣便心安了。”
说罢,他拱手一礼, “微臣告退。”
而后,转身离去了。
他来得突然,去得也突然,沈畔烟想要去送送他,然而,他的脚步极快,不过几息,便消失在了游廊拐角处,她根本追不上,只好作罢。
沈畔烟望着他离去的地方,咬紧唇瓣,内心不安。
临霄定是生气了,否则,他怎么会走得如此之快。
要不,她明日去向他解释?
心中做好了打算以后,沈畔烟便想着去找他。只是他离开前匆忙的背影始终令她胸口闷闷,神色郁郁,也没有什么心思再招待顾瑾言。见她好像不太开心的模样,顾瑾言难得识趣,没有再打扰她,起身告辞离开了。
—
夜间灯火通明,公主府向来安静,沈畔烟卸了钗环,一身素衣坐在铜镜前,满脸苦恼头疼。
陆府是勋贵之家,她不可能贸贸然便去敲陆府的门,若让外人知道,传到父皇的耳朵里,肯定会给临霄添麻烦。
上次她去陆府还可以借着救命之恩去,可如今惊马一事都过去了那么久了,那个理由已经不能再用了。不用这个理由,她又能以什么样的理由去陆府一趟呢?
头疼。
沈畔烟叹一口气,也就此时,竹枝推开房门走了进来,“公主,奴婢方才在您的窗前瞧见了一只纸折的月亮,也不知是哪个小丫鬟折了放的”
纸折的——月亮?!
沈畔烟先是怔了怔,随后眼睛一下便亮了起来,“什么纸折的月亮,拿过来让我瞧瞧。”
竹枝走了过来,把那只纸折的月亮递给了她。
“就是这个,奴婢瞧着,折得还挺好看的,就带进来了。”
这是一张宣纸折成的纸月亮,跳动的烛火给它渡了一层淡淡的光芒,温润皎洁。
沈畔烟忍住内心的喜悦,握住纸月亮,故作平静道:“我知道了,这纸折的月亮很好看,下次你若是再遇上了,记得一定拿给我。”
遇见一次也就罢了,还能有第二次?
竹枝不明所以,但还是乖乖点头,“是。”
纸月亮的到来正好解了沈畔烟的燃眉之急,她正发愁该怎么去找临霄的时候,他自己却递了消息过来。
接下来,她只需要在公主府内静静等候他到来就好。
掩下内心的喜悦,沈畔烟忙叫了竹枝备水,她要沐浴。
也不知临霄会何时来找她,但她猜,肯定不会是白日。
白日他还要伪装‘陆云起’,抽不开身,肯定是夜晚,所以她一定要早些休息,否则明日后日纵然是临霄来了,她也不知道。
寝殿内烛火摇曳,把她的影子染成一团浓黑的墨。
沈畔烟洗浴结束,正坐在床榻前用帕子绞着头发。
今日守夜的人是竹枝,她让她拿香膏去了,如今,偌大的寝殿内安静得就剩下她自己一人呼吸声,落针可闻。
忽然,前方传来了细微的脚步声,沈畔烟楞了楞,还以为是竹枝回来了。
她不是才走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沈畔烟正要抬头看去时,她的发丝却被人轻轻拢住,一道声线偏冷,如玉石击盘的声音响起。
“殿下,属下帮您。”
话落的同时,她手中的绣帕也一道被人拿走。沈畔烟怔楞了一瞬,随后不可置信地抬头,瞧见眼前带着面具,一身黑色劲衣的少年,眨了眨眼。
“临霄?!”
“你怎么今夜就来了?”她声音惊讶。
临霄的动作轻而有力,“今夜有空。”
“你”
他声音言简意赅,平静淡漠,听不出有什么情绪,若不是他还帮她绞着头发,沈畔烟还以为自己回到了与他初遇时。
毕竟他刚来到她身边的时候就是这般,态度恭敬而又疏离。
沈畔烟忐忑,“你你是不是生气了?”
临霄动作并未停下用帕子绞干头发速度太慢,而且现在还是春日,夜里很凉,所以他直接用内力帮她把发丝弄干。
“殿下为什么这么说?”临霄放下帕子,“属下没有生气。”
沈畔烟:“你就是生气了。”
她与他相处多日,又对旁人的情绪一向敏感,她还不至于迟钝到连他生气了都察觉不出来。
她伸手攥住他的衣袖,仰脸看他,“是因为今天白天那话吗,其实我不是”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脚步声,侍女的身影出现在了窗格上,沈畔烟赶紧闭上嘴,神色慌乱起来。
不是去拿香膏吗,竹枝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眼看着她的身影离房门越来越近沈畔烟心乱如麻,不能让竹枝发现临霄,但现在让临霄躲别的地方去也来不及了。
沈畔烟咬牙,转头看向自己的床榻,一把伸手攥住他的手腕便是把他往被褥里去,她语无伦次,“临霄,快,你快藏起来,竹枝来了,她是父皇的人,不能让她看见你。”
临霄漆黑的眼眸动了动,不知想到了什么,竟顺从的躲入了她的被褥当中,可被褥中无端多了一个人怎么可能看不出来,沈畔烟赶紧自己也钻了进去,盖好被褥,顺便把床帐放下,几乎是她躺下的那一刻,竹枝推门而入。
“公主,您要的香膏奴婢拿来了。”
沈畔烟从未做过这样的事,心跳的咚咚快,临霄就躺在她身边,温热的身躯紧靠着她,她慌得不行,指节攥紧了被褥。
“我,我知道了,你,你放下吧”她故作平静,然而舌头却像是怎么捋也捋不直一样,结结巴巴。
“公主,您怎么了?”竹枝一走进来,便看见公主的床帐已经放下,“您刚沐浴,头发没干就睡觉会得头风的,奴婢帮您把发丝绞干了您再睡。”
说着,竹枝便往床帐而来,要帮她绞头发。沈畔烟那里敢让她掀开床帐,她走的每一步都仿佛是一座大山压在她心上,“不,不用了竹枝,我的头发已经绞干了,不用你帮忙了。”
她慌里慌张的回答外面的话,哪知,躺在身旁的人却忽然动了起来。他伸手揽住了她的腰肢,身躯轻轻向她贴近。
她本就身着中衣,他一靠近,温热的呼吸便透过薄薄的中衣落在她的肌肤上,沈畔烟身体一抖,脸颊涨红,差点叫出声来,好在她及时咬住自己的舌尖,这才止住了声音。
临霄他在干什么,他怎么忽然沈畔烟心跳如鼓,脑子乱七八糟,好在他就做了这么一个动作,接下来,便安安静静的,没再动过,令她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不免更加慌张。
“竹枝,夜已经很深了,我困了,你出去吧,今夜不用你守夜了。”
竹枝走近床帐,满脸疑惑,“可是公主,您不是还要擦香膏的吗?”
竹枝的身影就矗立在床帐外,漆黑沉沉,沈畔烟根本不敢大口呼吸,生怕她掀开床帐发现不对劲。
“不了,今天不擦了,我今天,今天很累竹枝,我困了,你出去吧。”
公主断断续续又慌里慌张的声音从里面传来,还一直赶她走,竹枝总觉得有些不太对劲。
公主以前从来不会这样的,她之前虽然也不常让自己和青黛贴身伺候,但态度是温和淡漠的,说话也一向平稳,从未有过这样慌张的时候该不会是,该不会是有什么贼子进了公主府胁迫公主?
想到这,竹枝也不免有些慌张。她必须得确认公主的安全。
竹枝声音故作平静,“这样啊,那公主早些歇息,奴婢就不打扰您了。”
说罢,竹枝便躬身后退了。沈畔烟见她的身影远去,紧张的心顿时松懈下来,想要掀开被褥,让临霄出来。
天知道他的身体一直紧贴着她她有多慌张,特别是他的呼吸落在她的肌肤上,密密麻麻的一片,她完全可以想象到他此时是怎么贴在她身上的,脑袋靠着她的手臂,劲瘦有力的腰身贴着她的胯部她从未与男子这样亲近过,更何况是同床被褥下,沈畔烟脸颊滚烫,手脚发软,越想要快点掀开被褥。
哪知,临霄却是攥住了被褥,不让她掀开,不仅如此,还与她身体贴的更紧,沈畔烟又羞又恼,伸出软绵绵的手推了推他,示意他不许这样,谁知,他却是更加用力的揽住了她的腰肢。
他强势而又亲密的态度令沈畔烟双颊红如血滴,身体紧绷,可偏偏,他又只是抱着她,又不做别的,令她手足无措,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沈畔烟眼睫颤颤,心跳如雷,觉得自己不能再这么纵容临霄下去,决定起身从床榻上起来的时候,一旁走远的竹枝却突然转身回来,一把掀开床帐。
“公主,您没事吧?!”
几乎是刹那间,沈畔烟心脏骤停。
第59章
烛火摇曳, 床帐内影影绰绰。
沈畔烟的乌发如墨般铺散在床铺上,攥着被褥,杏眸含水,潋滟生波。
大概率是床帐已经被掀开, 她反而有一种事情来了的平静感。
临霄就在她身旁, 身体紧紧贴着她,滚烫而灼热。
“我没事, 你出去吧, 竹枝。”
竹枝暗中将床铺上下打量一下, 没发现有什么不对, 这才放下心来。
“您没事就好。”
不过,她也有些疑惑,“公主,您的脸颊为什么这么红?”
“今夜很热吗?”
沈畔烟:“”
她心跳如鼓,临霄的呼吸轻轻盈盈的落在她的肌肤上,掩在被褥里指节越收越紧。
“是有一些, 竹枝, 你去将窗户打开一些,我要歇息了。”
说罢,她便合上眼。无人知她藏在被褥里的身躯有多颤抖, 除了他。
竹枝见公主平安, 也没多想。这可是公主府,有守卫的公主府,哪有贼子能毫无声息的进入公主府, 甚至还躲在被窝里胁迫公主。
她果然是多想了。
竹枝放下床帐,“是。”
害怕竹枝又杀个回马枪,直到房门关闭的声音响起, 沈畔烟都闭着眼睛,假装睡觉,没敢掀开被褥。不过,这次临霄主动掀开了被褥,下了床榻。
“殿下”他乌黑的眼眸注视着她,沈畔烟低着脑袋,根本不敢与他对视。
因为,她倏然想起一件事来,临霄的身手极好,他的出现和消失都是悄无声息的,别说竹枝还没进来,就算她推开房门的那一刹那,临霄也能瞬间消失在她的房间内。
她也是急慌头了,竟然想了这个馊主意,把他藏在自己的被褥里。
“你你今夜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沈畔烟脑子一片浆糊,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方才,方才是我没想起来,我不是故意这么做的”
临霄看着她,眸光粼粼,弯起唇角,“殿下不用解释,属下明白。”
他看着眼前的少女,腰肢如弱柳,墨发如漆点黑,脖颈处肌肤雪白,蓦地回到了方才被褥中,她温软的肌肤,因为刚洗沐完,淡淡的香味萦绕鼻尖,没有哪一处不令他喉咙干涩。
方才的事于她是煎熬,于他,又何尝不是。
到了后面,他甚至开始后悔不该那般顺从的。
他明明有很多种办法可以躲起来,可看着殿下因为关心自己而慌张的面容时,他又停下了。
他想看,想知道殿下会怎么做。
只是,他实在没有想到,殿下会把他塞进自己的被褥里,用自己来遮掩他的身形。
因为害怕而颤抖的身体,明明慌张还故作冷静的语气,没有一刻不在叩击他的心房。
他的殿下很在乎他,亦没有忘记他。
他今夜来寻她的答案已经找到了。
“殿下想不想出去玩?”
听到他的话,沈畔烟混沌的思绪这才回过神,抬起头,茫然的眨了眨眼,“什么?”
出去玩?
他话题跳得太快,让她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什么,张口半天,才不可置信,“你今夜来寻我,就是为了找我出去玩?”
他难道就没有什么话想问自己的吗?
临霄颔首,“嗯。”
他靠近她,声音平静,但沈畔烟却听出了一种控诉,“之前殿下说来寻我,结果殿下却和荣国府的小公子出去游湖了。”
沈畔烟尴尬:“”
“我,我不是故意的他非要缠着我,我”
临霄:“那属下也想要带您出去玩,可以吗?”
他静静注视着她,好看的眉眼软下来,带着祈求,好似她不答应,他也会如顾瑾言一样缠着她。
沈畔烟最是受不了他这样看着自己的,别开脸,咬唇,“我,我答应你就是了。”
“你,你别这样看我。”
临霄眉眼微扬,唇角勾着,“好。”
“属下帮殿下梳妆。”
*
京城的宵禁很晚,夜晚也很热闹。
走入长安街,一整条街全是卖好吃的好玩的,香味弥漫,炊烟袅袅,吆喝声四起。
临霄第一次没有遮掩自己的容貌随她出来。
沈畔烟本来有些担心,他用自己的容貌会不会被旁人发现,但临霄说,自他八岁起,就一直带面具,除了她,无人见过他的真实容貌,便也就放下担心。
不过很快,沈畔烟便发现自己放心早了。
临霄容貌俊美,她一直都知道,特别是身着黑衣,腰细腿长,往那一站,锋利冷冽的气势与他反而有些妖魅的长相相互融合,成为一种致命吸引力,令街上路过的女郎频频回望。
“二姐,快瞧,那个公子长得可真好看,若是我也有”
“人家身边有姑娘了,小声些,别惹人家误会。”
沈畔烟看了看身旁一脸毫无知觉的临霄,又看了看路过窃窃私语的女郎们,顿时气闷。
临霄是笨蛋吗?没发觉那么多人在看他吗?
沈畔烟四处张望,目光倏然落在了一旁卖面具的摊上,滞了一下,随后快步走过去。
“这个面具怎么卖?”
沈畔烟伸手指着摊上的一只精巧的狐狸面具。
摊主热情介绍,“姑娘好眼光,我这面具是卖得最好的,不贵,五十文。”
临霄以为殿下喜欢,下意识要付钱,沈畔烟却拦住了他。
“我带了银钱出来的。”她现在可不是贫穷公主了,沈畔烟从荷包里拿出银钱递给摊主,“给我来两个。”
“好勒!”卖面具的小贩利落拿下两个狐狸面具给她。
沈畔烟伸手接过,握着狐狸面具,看向面容疑惑的临霄,有些心虚的低下眼睫。她知道自己这样的心思很不好,可她就是不喜欢他被旁人那样看着,所以纠结犹豫一下,还是鼓起勇气把面具递给了他,“快带上!”
说罢,她也不管他,自己给自己也带上。
面具只给他一个人带显得她的心思太明显了,所以她买了两个。
沈畔烟没解释自己为什么突然买面具,还送了一个给她。她带上面具就背过身去了,临霄看了看她,又看了看自己手上的面具,眨了下眼,眉眼忽然弯了下来,把面具带上。
“是。”
接下来,果然没多少人盯着他们看了。
临霄买了一串兔子糖画给她,“殿下,糖画。”
他还记得,上次惊马,她手中碎掉的糖画。
沈畔烟看着那串兔子糖画,并没有伸手接过。
他总是这样,每次出门都只买她的,他自己从来不买。前两次是因为她没带银钱,这次她肯定不会允许他再这样。
沈畔烟当即再买了一串糖画送给他,同时伸手接过他手上的,“你的我收下了,但是你也必须收下我的。”
临霄怔了下,“谢谢殿下。”
他捏着手中的糖画,低下眼,看着眼前带着狐狸面具的少女,指节下意识攥紧。
殿下总是这样,对他很好。
好到他都认不清自己的身份了。
*
长安街的冰糖圆子很好吃,糯米糕也好吃,还有皮影戏也很好看。沈畔烟玩得很开心,在月光下,在人群喧闹中,她喜欢什么,他便带她去哪里,有时候围观的人太多,临霄便找了一个人少的地方带她跃上屋顶,坐在屋顶上看。
沈畔烟刚开始还有些害怕,紧紧抓着他的手臂不放,可慢慢的,她越来越放得开,甚至还敢握着他的手臂走在薄薄的屋脊上,因为她知道临霄不会让自己掉下去。
看到感兴趣的,她便开心拍了拍他的手臂,伸手指,“临霄临霄,我想去那里看看!!”
“好。”他弯眸。
临霄的轻功真的特别好,纵身一跃便能带她想去的地方。
直到月色渐深,困意袭来,沈畔烟盎然的兴致才低了下来,“临霄,我有些困了,我们回去吧。”
他弯腰抱起她,“好。”
他纵身一跃,温声,“殿下可以先靠着属下歇息一下,我们一会儿就回去了。”
“嗯。”沈畔烟搂住他的脖颈,低低的应了一声,打了个哈欠,脑袋软软的靠在他胸口,不过一会儿,便传来清浅的呼吸声。
回到公主府时,她已经彻底睡着了。
临霄把她轻轻放在了床榻上,脱掉了她精巧的绣花鞋子,然后,看着她身上的衣裙犯了难。
殿下身着外衣睡觉肯定是不舒服的,而且,明日侍女会来唤殿下起床,若是发现殿下身着外衣,恐怕会生出麻烦。
临霄站在原地踌躇许久才下定决心,伸手向她腰间的衣带解去。
他快速将她的衣裙解下来,只剩下雪白的中衣,然后给她掖好被褥,将一切都恢复到殿下从未离开的模样,这才悄然离开了公主府。
月明星稀,一夜无梦。
沈畔烟是被竹枝唤醒的。
“公主!公主!”
沈畔烟昨夜玩了许久,困倦得要命,怎么也不愿意动,直接赖到了日上三竿才起床。
她看着自己身上的雪白的中衣,脑子还有些没转过来。
竹枝一边给她梳妆,一边说着外面的情况,“公主,顾公子来了,听说您还没起,一直在前厅等着呢。”
沈畔烟:“”
顾公子三个字瞬间让她朦胧茫然的思绪清醒过来,揉了揉眉心,头疼。
“他怎么又来了。”
面对缠人的顾瑾言,沈畔烟是真不知道拿他该怎么办了。
昨日她话说得那般清楚,他怎么还是和之前一样上门了。
竹枝捂唇轻笑,“顾公子的心思奴婢都看出来了,公主难不成还没看出来吗?”
就是因为看出来了,才觉得麻烦。
沈畔烟叹一口气,“走吧,去见他。”
第60章
沈畔烟来的时候, 顾瑾言正百无聊赖的趴在桌上用手指拨弄着茶杯。听见前方传来动静,他瞬间直起身来,大步走向她,眼睛亮亮的。
“殿下, 您可算来了, 谨言今天包了一艘画舫,我们一起出去游湖吧。”
沈畔烟:“”
她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她对顾瑾言没有意思, 他这么缠着她, 也不过是徒劳罢了, 她并不想辜负一个人的真心。
她斟酌着用词, “顾公子,你以后,还是不要再来找我了,京中已经有不少人开始误会,于你日后成婚不利”
“殿下,谨言昨日说的话是真心的。”顾谨言打断了她的话。
沈畔烟抿唇, “可是, 我对你并无那个意思。”
顾瑾言:“我知道,是因为我缠着殿下,殿下心地善良, 所以才一直容忍我。”
沈畔烟:“你既然知道”
顾瑾言语速极快:“正是因为知道, 所以谨言才不愿意放手。”
“殿下可能不知,我虽然是荣国公府的公子,但我头顶有两个大哥, 我爹娘向来不管束我,对我也没什么要求,我自己对自己也没什么要求。”
“国公府三代承爵, 内里一团乱遭。”说到这,顾瑾言满脸厌恶,“都说父母在,不分家,可现在的国公府已经不堪重负,我二伯三伯都被分了出去,我大哥不喜欢我,他若是承了爵位,我以后也一定会被他分出国公府。”
“只是,我这人向来随意惯了,又没什么本事,若是被分出国公府,日子指不定过得有多惨,京城没几家贵女愿意嫁给我的。”说完,他笑嘻嘻的凑近她,“殿下就当是我给自己求一条荣华富贵路,这样,就算以后我被大哥赶出国公府去,也不至于过上寒屋瓦舍的日子。”
沈畔烟连连后退,哑口无言。
他话都已经说到了这份上了,她还能再说什么。
他说的坦率,求的是荣华富贵,又不是真心,不愿放手,她又能如何。
“随你罢!”沈畔烟硬邦邦的回了一句。
她态度冷淡下来,顾瑾言面色依旧,笑嘻嘻的,“殿下可要一起出去游湖,殿下不喜欢热闹,谨言包了画舫,绝对不会有任何人打扰殿下的。”
沈畔烟昨夜才和临霄一起出门玩了,再加上他方才说的话,更是兴致不高,恹恹的,“不了。”
“好吧。”被拒绝是常事,顾瑾言也不恼,“那殿下平日喜欢做什么,谨言陪您。”
沈畔烟:“”
让他留在府内,外头传言指不定又会传成啥样。与其让旁人瞎猜两人之间的关系,还不如大大方方的让旁人看见,沈畔烟妥协,“那我们还是出去游湖吧。”
顾瑾言怔一下,随后笑容灿烂,“好。”
“殿下”
“顾公子,你还是别叫我殿下了,叫我公主吧。”沈畔烟忍不住打断他。
他每次叫她殿下都令她浑身不适,这个称呼,只有临霄才会这么叫她。
她不希望他这样唤她。
顾瑾言愣一下,随后委屈,“为什么,昨日陆大人都是这么喊你的,殿下您也没拒绝啊。”
沈畔烟:“没什么,顾公子若是不答应,以后就不要再来寻我了。”
“好吧!”沈畔烟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顾瑾言也不敢真惹恼了她,委屈巴巴,“公主。”
*
三月三正是杨柳依依的时候,还有几日就是春闱了,京城三大酒楼之一的曲生楼办了斗诗会,热闹异常。
沈畔烟本来是往画舫去的,但在路过曲生楼的时候,却忽然瞧见了一个熟悉的人影走了进去,脚步顿滞。
顾瑾言随着她的目光看去,原本高兴的面容瞬间垮了下来。
又是他!
沈畔烟站在原地踌躇,不知道该不该去寻他。
讲实话,她现在也不明白自己的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了。
她的内心很纠结,不知道自己是该斩断这份感情还是继续往下走。
在皇家别苑的时候,她不得不利用他,她与他中间夹杂了太多,令她没办法去正视这份感情,只需要抛弃就好。
可现在,他告诉她,他一直都是自愿的,他从来没有怪过他,他与她之间,一直都没有那么多的误会,不过是她单方面的愧疚自责罢了。
可也正是因为这样,她才不知道该怎么做。
是继续和他像以前一样保持关系,还是昨夜她玩的真的很开心,她的心神会被他牵引,她会在意旁人在看他,她不喜欢旁人像他一样唤自己殿下只要看见他,她的眼神就会不自知落在他身上
算了,在她没有想好之前,还是不去了。
现在是白日,她不想给他添麻烦。
沈畔烟低下眼睫,正准备转身离开的时候,一个书童走了过来,面色瞧着不是很开心,“明月公主,我家公子有请。”
她看到他的那一刹那,他又何尝不是看到了她。
沈畔烟站在原地纠结,临霄却是没有犹豫。
书童很是不开心,自己身边的这个假公子到底在想什么,他家公子志在仕途,对尚公主一点兴趣都没有,他可别败坏了自家公子的名声,导致公子不好娶亲,否则,等公子回来以后,他定然要在自家公子面前好好说一说这个假公子。
被书童邀请,沈畔烟怔了一下,到底还是没能拗过自己心底最真实的想法,踏入了曲生楼。
顾瑾言一脸不开心,但这是公主的决定,他没办法改变,只能臭着一张脸走了进去。
才刚一进门,顾瑾言就率先出声,“陆大人真是好眼力,我们不过是路过,你便瞧见了,要知道,我可是邀请了公主去游湖的,结果你横插一脚,导致我们现在不得不窝在这个小地方喝茶。”
面对顾瑾言阴阳怪气的话,临霄神色从容的替两人倒了茶水,“殿下,顾公子,请坐。”
今日的他十分平淡,不管顾瑾言怎么刺他,他都从容不迫,淡定回应,仿佛是个没脾气的人似的,和真正的陆云起倒有些像。
顾瑾言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满脸郁闷,也不自讨没趣,自顾自坐下喝茶,不吭声。
有旁人在一边,沈畔烟也不好露出自己的偏向,否则给临霄带来麻烦便不好了,也没说话,只是看向他的眼眸带着担忧。
她叹一口气,早知道,自己就不进来了。
临霄对她微弯唇,表示自己无事。
“今日曲生楼有斗诗会,众学子文采极好,唇枪舌斗,乃是京城难得盛事,殿下不妨看看热闹。”
顾瑾言忍不住回刺,“公主不喜欢热闹。”
沈畔烟:“”
转头看了看顾瑾言,不敢吱声。
临霄淡声:“我们在厢房里,外面的热闹吵不到殿下。”
顾瑾言:“”
他嘟囔,“就你会讨公主欢心。”
临霄挑眉,不置可否。
害怕两人再吵下去,沈畔烟决定转移话题,“陆大人今日来曲生楼也是为了看斗诗会的吗?”
临霄颔首:“嗯。”
其实是他查到了是谁暗中放的流言,昨夜离开陆府也是为了去皇宫向乾宁帝禀告此事。
今日他来这曲生楼,也是为了监视那人。
春闱将近,太子剿灭反贼已经过去月余,大获全胜,如今正在回京路上,陆云起也查到了私兵的踪迹,不出意外,还有几日也要回京了。
陆云起一旦回京,他便失去了这个身份。
届时,他将不会再有这样光明正大,与殿下同起同坐的机会。
临霄低下眼睫,端起茶水抿了一口,掩去眼底的神色。
沈畔烟没有看出他的异常,继续寻找话题:“陆大人觉得,今日的斗诗会,谁会夺魁?”
曲生楼的斗诗会邀请的多是京中有名气的学子,不论地位,只要学问出众,就能得到曲生楼的请帖,夺魁者可得千两纹银,于很多贫穷学子来说,是一笔极大的巨款。
不仅如此,这也是一个扬名的好机会,当初,甚至还有人因此被帝王看中,上榜以后,连翰林院都没入,便直接进了工部做事。
是以,哪怕只是民间玩乐的斗诗会,众学子也牟足了劲想要得到一个好名次。
接连多天摸索,临霄早已对京中出名的学子心中有数,缓缓道:“今日曲生楼邀请的学子中,大多才学出众,不过,最出名的还是一名叫段墨的寒门学子,他博古通今,满腹经纶,微臣觉得,他最有可能夺魁。”
“段墨?”一旁没吭声的顾瑾言忽然开口嘲讽,“他算什么寒门学子,吃人家的,穿人家的,结果娶了人家的女儿还不好好对待,害得人家缠绵病榻,命不久矣,只怕原配一走,他就迫不及待要另娶新妻。这种白眼狼,陆大人也能夸一句满腹经纶,呵!”
“顾公子知道他的事?”被他嘲讽,临霄也不恼。
段墨正好就是他查出来的那个人。
顾瑾言白眼:“想知道,自己查啊,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临霄:“”
“也罢,既然顾公子不愿意告知,那我也不勉强。”他笑容温和,低下眼睫。
沈畔烟见他失落,忍不住道:“顾公子既然知道这人的真面目,不如说出来,让我也听一听。”
她也想知道,顾瑾言为何这般看不起他。
“好吧。”顾瑾言好不容易压他一头,心中正得意呢,哪知,公主开口,只能瘪嘴,“这事说起来也是一个巧合。”
“我平日不是爱去京城郊外骑马吗,那日正好遇上了一位发病的夫人”【`xs.c`o`m 网】
60-70
第61章
段墨幼时丧父丧母, 是被父亲的好友养大的。他父亲的好友有一个女儿,两人青梅竹马长大,刚一及笄,便成了婚, 也算恩爱了许久。
为了供他科考, 他岳父一家是咬紧牙关,紧裤腰带, 本来还算有些富余的家清贫如洗, 本来就身体不好的女儿为了供自家夫君科举, 更是熬花了眼。
本以为段墨是个有良心的, 谁知道,他来到京城以后,不仅花钱大手大脚,还频频接触那些贵族小姐,什么心思昭然若揭。
去年,他的老家遭了雪灾, 家里房子因为没钱修缮, 岳父岳母被大雪压垮的房梁没了命,他的夫人逃过一劫,来了京城寻他。
若不是他偶然救了他的夫人, 又从她口中得知他的过去, 又亲眼看到他与某个贵族小姐在宴会上眉来眼去,他也不相信那瞧着是端方君子的段墨会是这样的人。
他夫人都来京城多久了,这京城有人知道他娶亲了吗?
什么谦谦才子, 呸!不过是狼心狗肺的人罢了!
听完顾瑾言义愤填膺的话,沈畔烟皱起眉头,眼底也满是不喜。
“没想到这段墨竟然是这样的人”
“是啊公主, 你可别信陆大人的话,要知道,知人知面不知心,谁知道一副温润如玉的皮囊下,装着什么样的心思呢”顾瑾言目光落在临霄身上,意有所指,临霄面色平和。
“原是如此,多谢顾公子解惑。”
顾谨言:“”
他哼了一声,不再自讨没趣。
没过多久,楼下传来嘈杂声,斗诗会开始了。
段墨果然不负才子之名,拿到了第一名,名声大噪。
*
半夜。
更夫敲着锣鼓走过,“亥时二更,关门关窗,防偷防盗!”
幽深寂静的小巷里,一间屋子还亮着光,一位容貌清雅的女子正坐在窗前绣花,旁边小声燃着烛火,噼里啪啦。
女子极为安静,像是害怕吵醒谁一样,连呼吸都放得极轻。
忽然,不远处的木床传来动静,窸窸窣窣,像是有人在翻身,女子动作一滞,忙吹灭烛火,安安静静坐在原地,屏息等待着声音过去。
室内很快又安静了下来,女子这才松一口气,拿起一旁的火折子,想要点亮烛火,谁知,却有一只手比她更快握住了火折子。
女子身体一僵,一股压抑着怒火的男声响起,“我不是说过,你不要再绣花吗,你为什么不听?”
——被发现了!!
“夫君,我就是想替你分担一些”女子慌忙转身解释。
“我不需要你为我分担什么,家里现在也不缺银钱了,小云,我不需要你再像之前那样日日熬夜绣花供我读书。”
“可是,可是京城开销大,夫君你还要结交同窗,那些银子撑不了太久的”女子咬唇。
“银钱的事情有我来想办法,小云,你不要什么都想着我,也想一想你自己,你身体本就不好,还这样日夜操劳”
“夫君,我的身体已经好很多了,没事的,你不用担心”
“我怎么可能不担心,都是我的错,我没能给你一个安稳的日子,甚至我对不起你,也对不起爹娘”
两人相互依偎的同时,完全没有发现还有另外一个人在。
临霄隐在暗处,眉眼淡漠而又平静的看着他们。
若非顾瑾言,他定要再花些时日才能知道段墨原来还有一个青马竹梅的妻子,他今夜来,其实是打算把两人带走,交给陛下审问的。
只是,此刻他看着相互依偎的两人,罕见地迟疑了。
他不应该有这样仁慈的时候。
可现在,说不清是什么心思,他只是想看看,看看到底是顾瑾言说的是真的,还是他眼见的是真的。
*
为了摆脱顾瑾言,沈畔烟日日都进宫陪伴乾宁帝。
她自己也想不清楚自己的心思,索性就先把这件事情放下来,好好的讨好父皇,把临霄要过来。
沈畔烟做事安静,不吵不闹,偏偏她又心细,乾宁帝需要什么,她总能第一时间递给他,研墨,添茶等等。
他不需要她的时候,她便坐在一旁,乖乖的,哪里也不去。乾宁帝见她这般,叹一口气,到底还是没能忍住。
“明月,你近日怎么了?怎么一直围着父皇转?”
沈畔烟摇头,唇角抿出小小的梨涡,“没什么,就是想陪陪父皇。”
乾宁帝失笑:“都是大姑娘,怎么还围着父皇转。”
“京中与你同龄的姑娘那么多,你不去与她们一同出去游玩,在这里陪父皇不觉得无聊吗?”
“不无聊的,而且,我与她们都不熟,不想去。”说着,沈畔烟扯住他的衣袖轻轻摇了摇,软声,“父皇难不成是嫌明月烦了吗?”
她失落的低下眉眼,“若是嫌明月烦了,明月明日不来就是了。”
乾宁帝:“”
他伸手轻摸了摸她的脑袋,“你这孩子,心思最是敏感,父皇若是嫌你烦,还能让你天天过来。”
“莫要多想。”
沈畔烟仰脸,眉眼弯弯,“就知道父皇最好了。”
乾宁帝却是意味不明的哼了一声,“你到底是为了陪朕,还是为了躲顾瑾言”
沈畔烟:“”
她尴尬一笑,“父皇看出来了?”
乾宁帝继续批阅奏折,“你那点小心思,还能瞒得过父皇?”
“你实话告诉朕,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否则,你为什么不想成婚?”
乾宁帝淡淡的话语宛如寒冰,瞬间冻结了她的血液,沈畔烟几乎心脏骤停,身体僵在原地,她几乎是用尽全力,才克制住了自己,“父皇怎么突然这么说?”
“前几日,有人看见你进入曲生楼,进了陆云起的厢房,你喜欢陆云起?”
小姑娘总是喜欢一见钟情的戏码,承乐不就是因为这事对赵允穷追不舍吗,更何况陆云起相貌俊美,明月会喜欢他也很正常,虽然那个不是真正的陆云起。
乾宁帝皱着眉头,叹气,“陆云起这人是朕的宠臣,明月,你如果喜欢他的话,朕可能没办法答应你。”
如今昭燕国边境动荡不安,太子狼子野心,正是需要这样有真才实干臣子的时候。
沈畔烟头皮发麻,“父皇多虑了,明月不喜欢陆大人,只是遇到了,又有救命之恩,这才想着打个招呼,没有别的意思。”
乾宁帝忽然抬眼,目光锐利,“是真的吗?”
沈畔烟用尽全力克制自己,“是。”
乾宁帝收回目光,没再说话,接着批阅奏折,室内寂静无声,沈畔烟以为自己这一关过去了,正想要松一口气的时候,乾宁帝的声音忽然又响起。
“明月,你是公主,父皇希望,你能记住自己的身份,你现在不想成婚没有关系,父皇也没想着这么快就把你嫁出去。”
“只是,婚可以现在不结,但婚约却必须定下来。”
“你不喜欢顾谨言,还有别的儿郎,父皇已经让人把京中适龄的世家子弟都挑了出来,父皇给你挑的都是家室简单,没有什么通房的,你看看吧。”
乾宁帝的声音淡淡,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威严,沈畔烟强忍着恐惧,仿佛又回到了从前,几乎找不到自己的声音,“是。”
“德元,把画像都拿过来,让明月看看。”
“是,陛下。”
沈畔烟最后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去的,走路都是飘忽的,一路被竹枝搀扶着走。
德元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叹一声,回去伺候乾宁帝了。
这天底下,哪里有什么事是能瞒得住陛下的呢。
御书房内一片寂静,只有零星的奏折翻阅声起。
倏然。
“德元,磨墨。”
“是,陛下。”
随着最后一张奏折批阅结束,乾宁帝:“德元,你说朕这样做,明月会不会从此与朕再次生疏了?”
德元:“陛下也是为了公主考虑,公主毕竟年纪小,不懂事罢了,等她想明白了,会明白陛下的苦心的。”
乾宁帝摇头,“朕其实没想着拘着她,可陆云起真的不行,而且,明月恐怕不知道,那并不是真的陆云起,她的喜欢终究是无疾而终的。”
“这件事,终究是暗九越矩了。”
“暗影。”
一道黑色身影出现,单膝跪地,“属下在。”
“任务结束后,让暗九重新训练一遍,他的性子越发肆意了,心思也越来越多了,朕不希望看到他的心思越来越多。”
“是。”
*
回府以后,沈畔烟才感觉自己好像活了过来。
踏入房门的那一刻,她身体忽然控制不住往下跌去,竹枝和青黛忙伸手扶住她,“公主!!”
沈畔烟脸色雪白,声音低弱,“我没事,你们都出去吧。”
竹枝和青黛面面相觑,并不想离开,可也不敢违背沈畔烟的命令,只能退下。
“是。”
直到房门关上的那一刹那,沈畔烟蓄在眼眶的泪水才大滴大滴顺着腮畔滚落。
她到底在纠结什么,犹豫什么,其实从始至终,她就没有选择。
或许是父皇前些日子对她太过温和给了她一个错觉,让她觉得自己在父皇那里是特别的,她可以拒绝,可以选择,可今日他突如其来的发难让她瞬间清醒了过来。
父皇或许是在乎自己的,可那一丝在乎,与旁的事比起来,一点都不重要。
是她错了。
父皇对自己的怜爱,不过是因为看在已逝母妃的份上,可惜她没有看清形势,竟天真的以为,父皇是在乎自己的。
他没有把自己嫁给需要联姻的世家贵族,让自己自由选择夫婿,已经是他的仁慈了,可笑她还想奢求更多。
泪模糊了眼,沈畔烟一点一点收紧指节。
第62章
沈畔烟病了。
她躺在床上, 神色恹恹的,食不下咽,下巴清减得尖尖的,竹枝和青黛见她这样, 着急得不行, 劝也劝不动,想要进宫去请太医, 却被沈畔烟阻止, 并勒令她们也不允许把这件事情传出去。
只不过, 纸包不住火, 这事还是被乾宁帝知道了,连夜派了太医来公主府给她瞧病。
太医说,公主是受了惊吓,心绪不宁,这才忧思成疾。
乾宁帝还以为是自己那日说话语气太过严肃,心下懊悔的同时, 从私库拨了许多东西送去公主府
与此同时, 原本夺得斗诗会魁首,名声大噪的段墨却突然消失在了京城中。
在观察了两日后,临霄终于动手将他带走, 交给了暗影处置。
只是没想到, 这人竟然是个硬骨头,什么都不肯说,倒是令人诧异。
*
阴暗潮湿的监牢内, 段墨感觉身如火烧,疼痛如潮水般连绵不绝,他低垂着脑袋, 发丝贴在脸上,浑身上下都破破烂烂,沾满血迹,若不是胸口上下微微起伏,还以为人早已死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门外突然传来细微的脚步声。段墨微动了动,抬起脑袋。
“你们不用费心思了,要杀要剐随意,我是不会开口的。”
来人缓步行至他身前,弯腰,压低声音,“你这么有骨气,你夫人知道吗?”
“要知道,她现在为了找你着急得很,你已经三天没有出现了,春闱都过了”
段墨扭过头:“什么夫人,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临霄直起身,淡声:“柳眠云,自幼与你青梅竹马”
段墨身体逐渐颤抖,心渐渐沉入谷底:“你怎么知道她,你把小云怎么了,小云她不知道这些事情,你们就算抓她也没有用”
临霄:“我没有抓她,但是,如果你再不开口,供出幕后主使,我不能保证她不会出现在这里和你团聚。”
他的声音淡漠,没有任何威胁力,但却比任何话都有用。
段墨咬紧牙关,奋力挣扎,锁链哗啦作响,“你们如果对小云动手,我就算是死,也不会让你们得逞的!!”
临霄嗤笑,“在这里,我不让你死,你就死不了。”
“你以为你待的是什么地方,这是诏狱,朝廷的诏狱。”
他拿出匕首,漫不经心的放在他的下巴,迫使他抬起头来,居高临下,“你以为,你分了两个宅子,把你的夫人放在另外一座宅子,就无人可以发现了吗?”
“天真。”
黑衣人轻描淡写的语气瞬间冲破了段墨的心理防线,这么多天的折磨,他不过是靠着一口气撑着,可如今,小云已经被他们找到,他就算再隐瞒也没有什么用了。
段墨沉默片刻,颓丧地低下来头来,“我可以告诉你,但是你要答应我,不要动小云,她什么都不知道,她是无辜的”
临霄收回匕首,“这就要看你的表现了。”
段墨把一切都交代了出来。
他闹着杀头的风险散播前朝言论,是为了银子。有人通过他的同窗结识了他,告诉他,只要他肯做这件事情,事成之后,他不仅能给他一笔银钱,还能让他一定通过科举,入朝为官。
段墨本就是寒门学子,仕途艰难,就算科举上榜,入了翰林院,也不过是做一个籍籍无名的同进士罢了,他没有关系,未来被朝廷发配到偏远地方做知县是极为可能的。
他寒窗苦读几十载,为的是入朝为官,而不是成为一个一穷二白的穷知县。
他话里话外皆是诉苦,临霄不为所动,“你入京以后,先是结交同窗,后又与林家小姐来往,从她手中骗取钱财,是为何?”
“你已有夫人,又为何要与林家小姐来往?”
“你不在乎你的夫人?”
若是不在乎他的夫人,他为何又像现在这样这是临霄一直没有弄明白的事情。
他一针见血,“你若是只是想往上爬,只需要休了你的夫人,娶林家小姐即可,有林家扶持”
“你懂什么!!”段墨听到这,忽然抬起头来,眼神恶狠狠的盯着他,“那是我的夫人,我与她自幼青梅竹马的长大,是我的妻,我怎么可能弃她于不顾?”
临霄看着他,神色毫无波动,“既然你这么在乎你的夫人,那你为何又要做这样的事?”
段墨扭过头去,冷笑,“你们这些高高在上的大人,怎么知道我们这些小人物的苦楚。”
“小云本来身体就不好,幼时就常常生病,后来为了供我读书,没日没夜的绣花,更是熬坏了眼睛,我不能让失望,我想给她一个好的未来”
他在胡言乱语。事实并非是这样的,临霄目光沉静,直到他说完,才开口,“你在说谎。”
“你来到京城以后,做的打算分明是想借世家之力为自己铺路,你接触林家小姐,也不过是想借她上位,想让她把你引荐给她的父亲,你有学识,有才华,京城欣赏你的人比比皆是,若只是为了前程,你可以有更好的路。”
“可是你放弃了这条路,自毁前程”临霄目光落在他身上,“是因为你的夫人要死了吗?”
“她得了病,你想要救她,那人不只是给你提供了钱财,还提供了你怎么也无法得到的名贵药材,为你的夫人续命吧。”
“你宁愿求死,也不愿意说出幕后之人的下落,是因为,你纵然是死了,幕后之人也会安顿好你的夫人吗?”
说着,临霄忽然笑了起来。
“你为你的夫人做了这么多,可惜她根本就不知道,你说,我要是把这些事告诉她”
被人说中最隐秘的地方,段墨再也稳不住了。
“我说,我说,求你,求你,不要告诉她”
泪落了下来,他的声音也随之低了下来,哀求,“求你,不要告诉她,小云的身体本就不好,我不想她,不想让她知道这些事,有的事,我自己一人承担便是,她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求您了”
临霄眼神沉默下来,看着段墨一点一点交代出了幕后主使。
联系他的人是一个名叫纪德的人。
纪德,他知道,是上一届春闱的同进士,很早的时候,就已经投靠了江家,也就是太子,江家是皇后的娘家。
可是,江家,也就是太子为什么要让他散播这样的言论?
这事段墨就不知道了,纪德只是让他好好做事,别的,是一概不知。
交代完所有事情的段墨脸色灰白。他知道,自己已经难逃一死,可小云她终究是无辜的。
眼看着审完自己的黑衣人就要转身离开,段墨还是忍不住开口,“你们,会把小云怎么样?”
临霄脚步停了下来,“你很在乎她?”
段墨:“她是我的妻,我为什么不在乎她?”
临霄眼眸低了下来,“你回答我一个问题,只要你回答我,你自己不把你夫人说出去,我可以把你还有一个夫人的事情瞒下来。”
段墨猛抬头,灰白的脸瞬间有了一点血色,“你说的可是真的?”
临霄:“你若是不信,可以不用回答。”
段墨苦笑。
他现在还有选择的余地吗?
“您请说。”
“你对你夫人,这样的感情,是什么?”
临霄终于说出了自己心底的疑惑。
他表面上问的是他的夫人,可实际上,问的是自己。
他已经迷茫很久了。
他对殿下的感情,到底是什么?
他愿意为她付出一切,就像段墨一样,可是,殿下不是他的夫人,他也没有资格成为殿下的身边人。
然而,在知道殿下失约,并且和顾家公子在一起的时候,他不知道为什么,一股陌生的情绪倏然盈满了他的胸腔,不是生气,不是恼怒,而是一种,想要将顾瑾言杀了的杀意。
顾瑾言怎么配得上自己的殿下?
他忍了一日,两日,三日,听着下面的人来报,殿下日日都和他在一起,那股情绪便越来越严重。
他不想让殿下身边有顾瑾言,不想让殿下与他成亲他这样的感情是不对的,他不应该插手殿下的任何事情。
他查过顾瑾言,他性子纯良,虽然爱玩了些,但是后院干净,若是与殿下结为夫妻,殿下不会受苦,算是一个不错的驸马。
可是,在京城沸沸扬扬的传殿下属意顾瑾言,并要成为她的驸马之时。哪怕知道自己现在的身份不适合去见殿下,一旦被乾宁帝知道会受罚时,他还是去了。
他想去看殿下,想从她那求一个答案。
殿下她,为什么要失约,她是不是真的属意顾瑾言为驸马,要与他结为夫妻,她是不是不在乎自己了,她,是不是,不要自己了
段墨还以为他会问什么,没想到竟然是问这个,还楞了一下。
“这样的感情,自然是爱,你难道不知道什么是男女之情,男女之爱吗?”
“我爱我的夫人,我希望她好,希望她安”
临霄转过身,声音平静,“我知道了。”
“我会遵守承诺,你也要记住,你不要把你的夫人说出去。”
段墨看着他逐渐远去,越走越快的身影:“多谢。”
暗影看着临霄呈上来的供词,抬眼,“他招了?”
临霄:“是。”
暗影:“你用的什么办法?”
暗十六用了那么多办法都没有撬开他的嘴,暗九一去,就撬开了他的嘴。
临霄面色平静:“属下跟踪了他许久,对他的性子有些了解,从薄弱处入手,他自然就招了。”
暗影点头,收下供词,没再多问,反而说起另外一件事,“暗九,那日斗诗会,你为什么要邀请明月公主上茶楼?”
临霄垂下眼睫。
这个问题,他不管怎么回答,都是一条死路。
因为‘陆云起’与明月公主并无交集,这根本就不会是‘陆云起’会做的事情。
“偶然见到了,见她站在茶楼前犹豫,那日斗诗会人又太多,明月公主不喜热闹,所以我就邀请她上去了。”
暗影点头,也不知是信了还是没信。
他看着眼前带着面具,和以往瞧着没什么不一样的暗九,淡声,“暗九,你的心思多了。”
临霄垂首半跪,“属下知错。”
暗影:“陆大人回来以后,自己去暗室领罚,时间一月。”
临霄:“是。”
看着临霄转身离去的背影,暗影眼眸动了动。
他忽然出声,“暗九。”
临霄脚步微滞,转过身来,“首领还有何吩咐?”
暗影没头没脑一句,“暗九,你知道我为什么一直对你很看重,并且容忍你屡次违矩吗?”
临霄:“还请首领明示。”
暗影:“暗九,我向陛下提议的下一任暗影,是你。”
临霄猛抬眼,“是我?”
暗影颔首,“对,是你。”
“暗九,还有三年,我就会从暗影退下,你就能成为暗影。陛下说,你的心思越来越多了,我们是暗卫,只需要服从就好,不需要有自己的心思,你很聪明,应该知道我在说什么。”
临霄低下眼眸。
“属下明白了。”
暗影是在警告他,让他不要生出别的心思,安安心心做自己的事情,做一柄好用的,没有自己思想的,锋利的刀。
可他早已无法回头。
他已经有了自己思想,已经明白了,自己对殿下的感情到底是什么
若是之前,他会欣喜,可现在,他不稀罕做什么暗影了。
纵然,暗影可以由暗转明,不需要他付出很大代价就能过上他以前很向往的自由生活。
第63章
沈畔烟这次病得并不严重, 不过两三日,就能下床了。
躺在床上的时间她想了很多。
她想到了在皇家别苑的时候,临霄刚出现的时候,虽然冷言冷语, 但在遇到危险的时候, 还是会不顾一切的保护自己。
哪怕前方是悬崖,也未曾犹豫过。
她总觉得他是笨蛋, 不懂自己的心思, 可后来, 他笨拙的哄自己开心, 对自己笑,带自己偷偷出去玩,哪怕自己受了重伤,也要照顾她他怎么不可能不懂她的心思,他太明白了。
若不是父皇的警告,她可能会一直依赖他下去, 哪怕知道不可能, 还是会不由自主的向他靠近。
可父皇突如起来的警告令她清醒了过来。
她是皇家公主,临霄是暗卫,父皇是不可能会同意的, 此事一旦被他发现, 她不会有事,可临霄的下场必定不会好。
幸好,临霄对待感情懵懂, 尚不明白自己的感情是什么,若是此时与他断了,想必他也不会执着难过。
她与他, 本来就没有可能,就这样吧她希望他能好好的,一辈子都好好的。
心中做下了决定,沈畔烟便再也不再阻拦顾瑾言。
父皇不可能任由自己不成婚,与其让她挑选一个不熟悉的男子做驸马,倒不如选一个熟悉的。
反正不是他,与谁成婚她都无所谓。
而且,顾瑾言有时候,与临霄也有些像,若是与他成婚,以后的日子,想必也不会太煎熬。
沈畔烟看着自己掌心的纸月亮,眼泪一滴又一滴落下,砸在上面,润出一片氤氲水泽
*
顾瑾言原本还在发愁,该怎么让公主愿意见自己。
爬墙这种事,两次三次还好,次数多了,公主难免会对自己厌烦,而且,此事传到宫中被陛下知道也不好。他挨罚不要紧,会连累荣国公府。
是以,他只能锲而不舍的日日登门。
而原本紧闭的公主府大门,在有一日,悄然打开了。
*
临霄从段墨那里,终于明白困扰自己许久的疑问是什么以前,他可以毫无顾忌的去寻找殿下,出现在她面前,可现在,他却是不敢了。
他害怕殿下知道自己竟然对她拥有这样的心思。
殿下如果知道他拥有这样的心思,会不会讨厌他,厌恶他,恶心他他只是一个暗卫,一个连身份都见不得光的暗卫,却对自己的主人有了不该有的感情,他不想看到殿下厌恶自己的眼神,是以,他根本不敢去找殿下。
可是,公主府紧闭,宫里赏赐却如流水一般进入公主府,明月公主生病了的消息传来时,临霄踌躇许久,还是下定决心,去看一看殿下。
就算不出现,他也要看一看她是否安好。
是夜,春雨绵绵,淅淅沥沥,乌云遮盖了月光,夜色如墨一般浓重。
沈畔烟不喜欢人伺候,她身子已经好很多了,再加上今夜下了雨,便没让青黛竹枝守夜,早早歇下了。
可这些日来,她没有一日睡得好过。
自从做了那个决定以后,她内心就如压了一块大石一般沉重,她舍不得,可又不敢不放手,越回想,便越痛苦,食不下咽,寝不得安。
有时候,她会想,是不是因为她上辈子做了什么罪大恶极的事情,这辈子才会这般痛苦。
她又想起了从前在坤宁宫的生活,冬日寒冷,整个宫殿都冷清清的,像是没有人在,为了让自己生病,让父皇来看她,她穿着单薄的衣裳,在雪地里慢慢行走
身为公主,她确实是吃穿不愁,可也只是吃穿不愁了。
皇后从不让人与她过多交谈,很多时候,她都是一个人在自娱自乐。父皇也不管她,每次一来就走。他一走,皇后便也走了,下面的宫女都退了出去,就只剩下一个大宫女守着自己。
可她身边的大宫女每年都在换,她记不住她们,如今竟是连她们的名字都想不起来。犹记得,有一年,她很喜欢一个叫小桃的大宫女,死活不愿意让皇后换掉,结果皇后直接让人当着她的面杖责小桃。
她至今都还记得,小桃那天穿的是一身粉色的宫装,鲜红的血液从她的身体渗出,染红了她粉色宫装,刺目无比。
鲜血顺着宫装滴滴答答地往下流。她看着小桃被身强力壮的太监压在板子上奋力挣扎,惨叫,求救最后逐渐失去声息。
——死了!
小桃死了。
就那么活生生死在了她眼前。
皇后说,都是因为她的任性害死了小桃,所以从那以后,她就再也不敢任性了,她越来越胆小,越来越怯弱她很害怕有人死在她面前,很害怕有人因她而死。
不知不觉间,又是泪流满面。
她很能理解临霄想要自由,因为她也想要自由。如果可以,她宁愿不当什么公主。
如果当年,母妃是和一个平常人成婚,而不是和父皇在一起,她现在是不是就不会像现在这样,宛如行尸走肉一样的活着。
她可以离开皇城,可以离开这个令她痛苦压抑的地方,去看江南的雨,塞北的雪遇上喜欢的人,也能大大方方的说出来,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强行割舍。
她从来都不觉得自己过得很好。
她过得一点都不好。
她向来不是一个勇敢的人,母妃的死若是换做旁人,恐怕拼了命也要为自己的母亲报仇。
而她呢,在知道父皇会对皇后太子下手以后,就那么轻飘飘的放下了,说到底,还是她不敢。
她不想让临霄死,也不敢面对皇后,不然回宫这么久了,她为什么不去见她。
因为她害怕。
父皇一吓她,她便再也不敢了。还不是因为她软弱。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每一滴雨像是落在了她的心里,密密匝匝,将她围得不透风,痛苦得喘不过气来。
迷迷糊糊间,沈畔烟感觉自己好像睡着了,又好像没睡着,屋内忽然多了一丝凉风,徐徐吹来,令她清醒了一些。
唇间传来干涩,她有些渴。
沈畔烟掀开被褥,想要下床,去拿不远处温着茶水喝,烛火摇曳,黑影绰绰,或许是她没睡好,糊涂了,忽然发现自己眼前多了一个黑色的影子。
一如初见。
修长白皙的指节端着一杯茶水在她眼前。
“殿下,水。”
沈畔烟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怔愣好大半天,才抬起头,声音似呢喃,“临霄?!”
“属下在。”
说罢,他又把茶水往她身前递了递,“殿下,水。”
真的是他!
沈畔烟这才回过神来,“谢谢。”
她伸手接过,小口抿尽。
见她喝完,临霄从她手中拿走茶杯,“殿下可还要?”
沈畔烟:“不,不用了。”
“你,你怎么来了”
她是在想他,可她没有想到,他真的就这么出现在自己自己眼前。
开心,喜悦的情绪溢满胸腔,可下一刻,想起父皇对自己警告,她自己的决定,宛如一盆冷水浇头,彻底冷静了下来。
临霄温声:“听闻殿下您病了,所以属下来看看您。”
“殿下,您身体好些了吗?”
沈畔烟低着脑袋,指节不自知的攥住衣角,“好,好多了。”
因为她低着头,完全没注意到临霄不同以往的目光。
晦暗,温柔,克制他似乎沉默了一下,仿佛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声音干巴巴的,“您,您没事便好。”
“属下告退”他行礼,转身离开。
听他要走,沈畔烟脑袋空白一瞬,想也不想出声:“等等,别走!”
临霄身体顿时停住,转头。
“殿下?”
沈畔烟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说了什么,她咬紧唇瓣,“我我就是”
她明明是很想要他留下,很想要抱抱他,可说出的话,却又是另外的。
喉咙干涩,指尖用力得仿佛嵌入肉里。
“临,临霄你以后,以后”这句话她说得十分艰难,像是一个字一个字挤出来的一般,“你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了”
临霄骤然抬眼看她,脸色惨白,似乎是愣住,连空气都变得停滞好半晌,房间内才响起他低哑干涩的声音。
“殿下,为什么?”
第一句话已经说出口,后面的话反而没有那么难说了。
她冷静:“没什么,你是父皇的人,你不该到我这里来。”
临霄几乎用尽全力才克制住自己,没有上前质问,声音悲伤,“可是殿下,您才是临霄的主人”
她是他的主人,她怎么能不要他了?!
沈畔烟站起,背过他,“那只是一个玩笑,临霄,我从来没有当真过,你那时,也不过是为了安慰我才”
“不是安慰!”
临霄快步上前,半跪在她身前,仰头看她,一双眼眸黑白分明,带着急躁,“殿下,那从来都不是安慰,属下也从来没有把这个当做一个玩笑,属下是认真的,在属下心里,您就是我的主人。”
他语速极快,“殿下,是属下哪里做了您不开心的事,所以您才这样吗,您告诉属下,属下下次再也不会”
沈畔烟迫使自己硬起心肠,扭过头去,“没什么原因,我就是不想让你来了。”
“怎么可能会没有原因,到底是为什么,殿下,您告诉属下”临霄不明白,好端端的,为什么殿下突然就不要自己了。
蓦地,他想起一件事来,“是因为前些日子,属下对顾公子出言不逊”
“是。”沈畔烟斩钉截铁,“临霄,我要准备成婚了,驸马就是顾瑾言。”
她本以为,这件事会很顺利,毕竟,临霄什么都不懂,不与她来往,这对他是好事,可现在他为什么不愿意?
好像有什么地方出了她的意料之外。
临霄声音颤抖:“属下去向顾公子道歉,属下下次再也不会对他出言不逊,殿下,您可不可不要”
“不行。”沈畔烟深吸一口气,指节用力得泛起青白,索性直接挑明,“临霄,你是不是喜欢我?”
“我说的喜欢,不是之前那种欣赏的喜欢,是男女之间的喜欢。”
她直接挑明了这件事情,临霄顿时怔在了原地,随后慌忙低下脑袋,声音隐隐颤抖,“殿下,属下”
他手足无措,不敢看她,见他这样,沈畔烟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她缓缓闭上眼。
终究是棋差一着,他不是不懂吗,连她吻他都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为什么会突然变成这样?
沈畔烟咬唇,狠下心,“我不喜欢你,临霄,你走吧,下次别来了。”
临霄颤抖:“对不起,殿下,属下”
沈畔烟往自己的床榻走去,低着眼,不去看他,“话我已经说完了,我困了,临霄,你走吧。”
“以后别来了,也别喜欢我,我不喜欢你。”——
作者有话说:[狗头叼玫瑰]完蛋咯,你主人不要你咯!
第64章
室内一片寂静, 空旷到只剩下窗外淅沥的雨声,时间久到她以为他已经离开时,他艰涩沙哑的声音才响起。
“是,属下遵命。”
烛火晃动, 临霄走了。
沈畔烟终于控制不住, 眼泪簌簌而下。因为害怕他还没走,隐在暗处观察自己, 所以她一直克制着自己, 不让自己哭出声, 柔软的唇瓣被咬得泛白, 慢慢沁出血丝,落入唇中,很苦,很苦很苦
*
临霄不相信殿下说的那些话。
明明上一次他来寻殿下,殿下都还很开心,她一直在纵容自己, 自他认识殿下开始, 殿下就从未对他说过重话,她怎么可能突然就他不相信这是殿下的真实想法。
是以,离开公主府后, 他连夜去了荣国公府。
顾瑾言本就睡得正香, 谁知,突然被一股凉意刺激得醒了过来。
“你醒了?”
一睁开眼,顾瑾言就猛地瞪大眼睛, 随后迅速闭上眼睛。
“我一定是在做梦,我一定是还在做梦”他声音颤抖,慌得无与伦比。
任谁半夜突然醒来, 发现自己被一根绳子绑在高台之上,脚下是空空荡荡的都会被吓死,他没被吓晕已经算是定力好了。
“你,你是谁,有何目的”
临霄不想与他废话,“你要成婚了?”
顾瑾言楞了一下,随后茫然睁开眼:“啊?”
成婚,成什么婚?
他看着眼前身量修长,头带面具,手中把玩着匕首的黑衣人。凛冽的刀光在夜色中刺目无比,顿时头皮发麻,心脏提到了嗓子眼,“你”
“回答我的话。”临霄眸光锋利冰寒,恍若一柄尖刀直直插入他的心脏。
顾谨言血液倒流,憋屈开口:“没有。”
临霄指尖的匕首一滞,锋利的刀锋割破了他的指尖,血液顺着他的皮肤往下流,沁入护腕当中。然而,他却像是没感觉到疼痛一样,大步靠近他,再次确认,“没有?!”
被他寒冷压迫的黑眸看着,顾瑾言心脏狂跳:“没有没有真的没有!!”
“陛下真的没有给你和明月公主赐婚?”
“陛下要是赐婚了满京城人都知道了,我还用得着隐瞒吗?”顾瑾言真是委屈,这大半夜的哪来得疯子,绑他出来就是为了问陛下有没有给他和明月公主赐婚等等,这人认识公主?
顾瑾言心中讶异,眉眼微沉。
这人和公主是什么关系?
*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临霄利落收起匕首,连一丝犹豫也无,径直转身离去。
殿下果然是在骗自己。
她说她要成婚了,可顾瑾言却什么都不知道,她是故意的,她在骗他。
可是,殿下为什么要这么做?
临霄想不明白。
犹记得,初到皇家别苑时,他误伤了殿下,害得她昏迷不醒,差点殒命,犯下那么大的错误,她都没有惩罚她,轻飘飘的一句听她话便揭过了。
殿下那么好,为什么是因为知道了他的心思,讨厌他了,所以才不要他了吗?
可是,她明明连他亲手伤她的错都可以包容为什么现在却不愿意包容他了。
面具的下的面颊惨白若纸。
他从未奢求过殿下喜欢自己,是他对殿下有了不该有的感情,殿下罚他可以,骂他也可以,她对自己怎么样都可以可她不能不要自己。
他是不会离开殿下的
见他一声不吭直接转身就走,顾瑾言傻眼了。
“诶,你好歹把我放下来啊!!!”
临霄回头看了一眼不断挣扎的顾瑾言,眸色淡了下来,什么动作都没有,忽然消失了黑夜当中。
顾谨言:“”
该死的黑衣人。
别让他发现他是谁,否则,他一定不会让他好过的。
顾瑾言一边在心里咒骂,一边被吊在高台上吹了一整夜的风,再加上春雨绵绵,冷冰冰的砸在面颊上,冻得瑟瑟发抖,后半夜更是发起了高热,若不是巡逻的士兵看见了他,还不知道要挂到什么时候去。
回到荣国公府的时候,顾瑾言已经高热不退,昏迷不醒了。
荣国公夫人听闻这事,又气又急,险些一口气没喘过来,此时也来不及追究是谁做的这件事情,赶紧让人递了牌子进宫,请太医来给顾瑾言看病。
巳时,公主府。
沈畔烟恹恹地从床上起身,没见到竹枝来报顾瑾言来了还有些诧异,这些日子他天天往公主府上跑,今日怎么不来了。
沈畔烟想了想,还是让人去荣国公府一趟,问问是怎么一回事。
毕竟他日日上门,突然不来,该不会是出什么事了?沈畔烟有点担心。
在得知顾谨言昨夜不知被哪个贼子掳走,绑在城西的高台上吹了一整夜的风雨,现在染了风寒正高热昏迷不醒时,沈畔烟两眼一黑,差点没晕厥过去。
不用想她便知道是谁做的。
顾瑾言性格讨喜,为人大方,京中极少有人与他有仇。看不惯他,又有这般身手,悄然无声的把他带出荣国公府的人除了临霄,她也实在是想不出来第二个人了。
昨夜,她本以为临霄离开是放弃了,没想到,是去找顾瑾言了。
他肯定是去找他求证去了。
沈畔烟没由来的感觉到一阵心慌。
临霄向来在她面前向来温和顺从惯了,以至于她都忘记临霄其实是出手利落狠辣的暗卫他审问的人手段层出不穷,顾瑾言不过是一个被娇惯着长大的贵公子,在他手上肯定撑不过两个来回,然后就全招了。
他那么聪明,一定看得出来自己话语中的漏洞,会发现她在骗他。
昨夜他固执的不愿意走已经让她明白他的意思,他是不会那么轻易放弃的。
沈畔烟抿直了唇,努力压下自己慌乱的情绪。
不能让临霄发现真相。
临霄若是知道真相,说不定反倒还会不顾一切的想要留在她身边,毕竟,他从来都不在意自己的生死。
临霄真的是一个很固执的人,他做下的决定,他不愿意的事情,除了他自己,根本无人能撼动。
而且,把荣国公府的小公子掳出府,绑在高台之上,沈畔烟不敢想,父皇若是知道这事会有多震怒,若是被他发现是临霄做的想到这,沈畔烟再也坐不住了。
“竹枝,替我梳妆。”
她要去荣国公府一趟。
沈畔烟到的时候,顾瑾言刚喝了药,正在昏睡当中。
她看着躺在床上的顾瑾言,伸手轻轻探了叹他的额头,好烫!
临霄此事做的未免也太过分了些。
她秀眉微不可查的蹙了蹙,温声询问一旁的侍女,“顾公子好些了吗?”
“回公主,公子刚喝了药,高热才退下一些。”侍女恭敬答道。
沈畔烟收回手:“太医可有说他何时才会醒,这高热可会危及性命?”
侍女还没开口,与她同行的荣国公府二小姐顾棠华就已经出声 :“公主不必担心,我哥哥的身体一向很好,这高热虽然来得及,但不会危及性命的,等高热退了就会醒了。”
她笑眯眯的,公主这般关心哥哥,哥哥看来也不是只是自己一头热嘛。
不危及性命就好。
沈畔烟松一口气,害怕被顾棠华看出自己的内心真实情绪,微笑道:“顾公子没事就好。”
她又问:“荣国公府可有查出是谁做的这事?”
说起这事,顾棠华就一脸愤愤,“还没呢,也不知道是何等贼子这般可恶,我哥哥做啥事得罪他了,要这般折磨他,昨夜的风雨下得那般大,我哥哥长这么大,还没受过这样的委屈呢。我娘把府里上上下下查了好几遍都没有查出线索,我爹倒是去了城西问了问巡逻的士兵,可是也没人看见是谁动的手,现在我爹和我娘就在等我哥醒来,问问他有没有看清楚昨夜是谁做的这事呢。”
听见临霄没有留下线索,沈畔烟刚放下心来,下一刻,又猛地提起。
她随声附和,装作愠怒:“这贼子是很可恶,顾公子为人一向随和,不拘小节,平白无故的,受了这等屈辱,定要将那人找出来,好好惩戒一番。”
“公主别生气,也说不定是哥哥自己在外面惹了谁,自找的呢,反正他一向不着家。”顾棠华见沈畔烟面色愠怒,忙宽慰。
“公主,这里药味很重,公主不如移步屋外,一起逛逛我家的花园,眼下花园的芙蓉开得正盛,可好看了呢!”
顾瑾言的妹妹顾棠华性情率真,说着便是拉住她的手腕带她往外走,沈畔烟微惊,赶紧拒绝了她。
她若是前脚刚走,后脚顾瑾言就醒来了告诉昨夜掳他的人是谁了怎么办?
她必须得在这等他醒来。
“前些日子顾公子对我多有照顾,眼下他生了病,我也该等他醒来,花园还是不去了。顾妹妹若是觉得无聊,可以不用一直陪我。”
“这怎么行,我答应我娘要好好招待您的。”
若不是荣国公夫人忙得抽不出时间来,此时招待沈畔烟的人就应该是她。
沈畔烟不走,顾棠华也只好留下来陪她一起。
不过,她性子活泼,只待了一会儿就坐不住了,沈畔烟瞧她趴在桌上百无聊赖,拨弄茶杯的模样,忍不住笑。
他们兄妹两倒是像。
此事是她对不住顾瑾言。
是她自大的以为只要她说出来临霄就能做到,却没想到,临霄对自己也有感情。这才导致他被临霄掳走,吹了一夜的风雨,染了风寒,高热不退。
临霄心思单纯,爱与恨都十分明显,他一向不遮掩,是她没有考虑好他的感受,就冒冒失失的要与他分割开来。
现在想想,此事若是换成是她自己,她也不能接受。
沈畔烟心中叹了一口气。
是她做错了。
也就此时,照顾顾瑾言的侍女匆匆走了进来。
“公主,二小姐,公子醒了!!”
沈畔烟怔一下,随后赶紧起身,往顾瑾言的房间走去——
作者有话说:对不住了小顾[狗头]
第65章
顾瑾言躺在榻上, 面色苍白,浑身虚弱而又无力,想起昨夜自己的遭遇,就忍不住咬牙切齿, 想要痛骂出声。
他真的是, 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 莫名其妙被一个疯子半夜掳走, 挂在城西的高台之上, 白白受了一夜的风雨。
他认识公主, 公主肯定也认识他,等他从公主口中问出他的身份,一定会把他找出来,也挂上去,不挂个三天三夜,出不了他心中的这口恶气。
他顾瑾言可不是什么好惹的软柿子。
该死的黑衣人!!
“愣着干什么, 还不快搀扶你家公子起来。”顾瑾言撑着身体从床上起身, 看见自己小厮跟呆头鹅一样站在旁边就忍不住生气。
“公子,您都生病了,还起来干什么?”小厮赶紧上前搀扶他, 不解。
“我要去公主府。”
小厮惊:“公子, 您都生病了还要去公主府”
顾瑾言心头一团火,“废话那么多干什么,我说要去就要去, 还不快把你家公子的衣服找出来”
“可是,明月公主她”
小厮正想说公主已经来了,可一道欢脱揶揄的声音已经快一步响起。
“哥哥, 你生病了都不忘记去看公主,才刚醒来,心就飞走了,也不知道想想我!”
顾瑾言:“”
他一脸嫌弃,“小二,你怎么来了。”
顾棠华:“”
额头青筋猛跳。
“顾瑾言!!!都说了多少遍了,不许叫我小二!!”
顾瑾言掏了掏耳朵:“耳朵没聋,不用叫那么大声。”
顾棠华冷笑:“亏我还带了你心心念念的人来,顾瑾言,你这辈子就活该孤寡。”
说罢,顾棠华甩袖转身,怒气冲冲地走了。
顾瑾言躺下,长舒一口气,“总算走了。”
顾棠华每次来都吵得要死,叽叽喳喳的,他现在头疼得紧,才不想和她吵。
沈畔烟站在一旁,眨了下眼,没想到顾家兄妹平日是这么相处的吗。
也就此时,原本已经离开的顾棠华又返身回来,抱胸冷笑,“顾谨言,想赶我走,想都别想,我可是奉了娘的命令,要好好招待明月公主呢。”
她着重咬了明月公主四个字。
沈畔烟此时也不好再在门外站着,走了进去。
“顾公子,你好些了吗?”她温声询问。
瞧见走进来的少女身姿窈窕,面容含笑,顾瑾言瞬间红了耳朵,暗中瞪了一眼顾棠华,公主来了也不知道说出来,诚心看他出丑是吧?
“公主,您,您怎么来了?”
瞧他脸色秒变,那害羞别扭的模样,顾棠华一脸惊奇。
她可还没见过自家无法无天的哥哥这样脸红害羞过,顿时乐不可吱,“顾瑾言,原来你也会脸红啊!!”
顾瑾言:“”
他再次瞪她一眼。
“公主殿下可是早就来了,一直在等你醒来呢。”说罢,顾棠华对他扮了个鬼脸,转身走了。
她得去把哥哥的醒来的消息告诉爹娘。
“今日没瞧见你到公主府来,派人到荣国公府一趟问了问,没想到你病了,所以来看看你。”沈畔烟行至床边,温声道。
“好些了吗?”
被沈畔烟柔和的眸光注视着,并且,她伸手轻轻碰了碰他的额头,温凉的手贴近皮肤,顾瑾言呼吸微滞,嗫嚅:“好,好多了”
沈畔烟展眉笑:“好多了便好。”
说罢,她看向顾瑾言的小厮,欲言又止,顾瑾言看出她的意思,赶紧出声:“你先出去。”
“是,公子。”小厮麻溜地出去了。
“竹枝,青黛,你们也出去吧。”
“是,公主。”
随着房门被关上,顾瑾言看着沈畔烟,低下头,神色慌张,红晕从脖颈染到了耳尖:“公主,您”
她把人都支出去,是想对自己说什么吗?
顾瑾言想到了昨夜那个黑衣人的话,难不成,公主是来对自己说要与自己成婚的事?
正当顾瑾言胡思乱想,不敢看她的时候,沈畔烟开门见山:“顾公子,你还记得昨夜掳走你的人是谁吗?”
顾瑾言怔了一下,好半晌,才回答:“还记得,说起来,他还认识公主,我见他带着面具,一身黑衣,一开口便是问我与您是否要成婚了”说到这,顾瑾言犹豫:“公主,你知道他是谁吗?”
果然是临霄!
沈畔烟心中悠悠叹了一声。她抱歉的看他一眼:“顾公子,你可否把这件事情隐瞒下来,不要去追究他的过错?”
顾瑾言从公主刚开口询问这件事便有一种不好的预感,眼下听她这么说,宛如一盆冷水浇头,彻底凉到了心里,满腔委屈不解:“为什么,公主,他把我挂在城西的高台上吹了一整夜的风,害得我”
“顾公子,这件事说来也是我的错,是我与他起了争执,无端把你牵扯了进来。对不起,顾公子。”
“他性子冲动,是我没有管束好他,抱歉。”
沈畔烟认真道歉,反倒叫顾瑾言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他张口,哑然半天,颓丧的垂下脑袋,“公主不需要向谨言道歉,是他错又不是您的错我不追究他的错就是了。”
沈畔烟再次歉意:“委屈你了,顾公子,我会与他说清楚,下次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情的。”
顾瑾言心里堵得慌,原本她来看望自己的好心情此刻消失得干干净净。
他抿唇:“公主,您这般为他着想,谨言可以问问,您与他的关系吗?”
沈畔烟沉默一下:“一个不相干的罢了,顾公子不必放在心上。”
不相干的人?
顾瑾言低下头,心中苦笑,一个不相干的人,值得她这般大费周章等他醒来,并且为他求情吗?
顾瑾言想问,但又怕问出来的结果是自己不想听的,索性沉默。
空气凝滞下来。
瞧他垂头耷耳,一脸落寞的模样,沈畔烟叹一声,“抱歉。”
顾瑾言抬起头,犹豫:“公主,我有一个问题,您可以回答我吗?”
沈畔烟抿唇:“你问。”
顾瑾言:“他的身份是什么?”
沈畔烟沉默一下,缓声:“他是我的人。”
顾瑾言低下头:“我知道了。”
公主不愿意把他的身份告诉他。
这般护着他,可真是令人羡慕。
*
由于顾瑾言主动不追究贼人过错,荣国公府又什么都没查出来,这件事情最终还是无疾而终。
自那日过后,临霄仿佛真的遵守了承诺,再也不去见她。沈畔烟没办法,只好一直暗中打探他的踪迹,想与他见一面,把话说清楚。
可谁知,他就像躲着她一般,行踪一向不定,眼下可能在长安街,一会儿就可能出现在平升街,沈畔烟接连扑空了好几次,又气又恼。
可偏偏,她又不敢把在追踪他表现得太明显,否则被父皇知道就不好了,只能耐心等着他的出现。
长安街,茶楼。
沈畔烟靠窗而坐,经过这些日子的追查,沈畔烟发现,临霄每到申时的时候都会经过这个地方,前往陇头街,她就不信了,她今日在这里堵不着他。
顾瑾言最近几日一直在家里养病,没有随她出来,沈畔烟心下轻松的同时,也有些头疼。
临霄做了这样的事,还不知道顾瑾言愿不愿意做自己的驸马呢。
万一他不愿意,那岂不是自己还要重新挑选一个人?
算了,父皇眼下还没逼自己,走一步看一步吧。
先把临霄这件事解决了来。
否则,他下次再做出这样的事来,她岂不是又得去给人家道歉?
她这次绝对不会再纵容他了。
沈畔烟低眸,指尖摩擦着茶杯边缘,观察着下方路过的人。
临霄出现的时间不定,她只能确定是申时,几时几刻却是清楚的,为了蹲到他,她已经在这里坐了一个时辰了。
眼看着底下的人群越来越多,甚至骚乱起来,沈畔烟忽然看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面若冠玉,一身衣袍风尘仆仆,正骑着马向皇宫疾驰而去沈畔烟呼吸滞住,瞳孔猛缩。
是太子!
太子竟然回来了。
那岂不是说,陆云起也要回来了?
沈畔烟心里咯噔一下,眉头蹙起,蓦地想到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该不会她这几日追逐的都是真陆云起吧?
不会吧?
临霄的易容一向极好,演技也极好,若非他主动暴露,她根本分不出来真假陆云起。
沈畔烟秀眉蹙起。
这下该怎么办?
也就此时,一位穿着青色长衫的男子徐徐走过楼下,容貌清隽,神色温润柔和,对谁都带着浅淡的笑意,是陆云起。
这到底是真陆云起还是假陆云起?
不管了!
不管是真还是假,先堵了再说。
沈畔烟当即放下茶杯,匆匆往茶楼下方走去,然而,她走得太急,就连竹枝和青黛都跟不上她,绰不及防间,猛地撞上一人,撞得她鼻尖生疼,眼角沁出泪水。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说罢,她连来人的面容是何模样都没有看清楚,就急着要绕过他往前方走去,谁知,那人却一把抓住了她胳膊,几乎是刹那间,沈畔烟就被人拉进了一个无人的厢房当中。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令沈畔烟又惊又慌,抬头看去,人是彻底怔忡在了原地。
少年眉眼平淡且普通,神色淡漠,这是她最熟悉的易容。
“临临霄?!”她几乎找不着自己的声音?
临霄现在不是陆云起了,那外面那个又是谁?
真陆云起?
临霄目光注视着她,眸色低沉:“殿下不是要与属下不再来往吗,为何连着追了属下好几日,还特意来这茶楼蹲守?”
被说中心思,沈畔烟尴尬别过脸,气鼓鼓:“你果然知道我在找你,所以前几日你是故意的?故意溜我,害我几次扑空?”
临霄淡声:“属下只是在遵守殿下的命令,以后不再与殿下有联系。”
沈畔烟气结,差点没笑出声来。
她以前怎么没发现他说话这么气人呢?
不对,他一开始说话的时候就很气人。
第66章
“你要是不把顾瑾言带出荣国公府, 把他绑在高台上吹了一夜的冷风,害他感染风寒,高热不退,我也不会找你。”
被沈畔烟指责, 临霄抬眼, 看一眼她,神色毫无波澜:“所以殿下找属下, 是想给顾瑾言出气吗?殿下是想让属下去给顾瑾言道歉, 还是让他以牙还牙, 以眼还眼?”
“你”沈畔烟皱眉, “你这是什么话?”
她若是让他去道歉,还用得上在这里日日蹲守他吗,直接派人去陆府不是更快?
临霄神色淡淡,拔出自己腰间的匕首,把刀柄塞入沈畔烟手中:“殿下若是想给顾瑾言出气,现在就可以, 属下绝不反抗。”
匕首入手冰凉, 锐利的刀面白光刺得她反射性收回手,仿佛被烫到般,刹那间, 匕首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沈畔烟趔趄后退, 再抬头看他表面顺从,实际上桀骜不驯的模样,沈畔烟只感觉心中一团无名火燃烧起来。
她怒极反笑:“临霄, 你是故意的吗?!”
“你在故意惹怒我,还是在试探我的态度?”
她本是想与他好好谈一谈的,结果他一来便是这样。沈畔烟真是气得头疼。
临霄垂眼:“属下不敢。”
“你不敢, 你有什么不敢的!”沈畔烟这次是真生气了,她从未有过这样生气的时候。
“你到底知不知道,顾瑾言是什么身份,他是荣国公府的小公子,是国公之子,身份高贵,你去绑架他,还把他绑在高台之上,你真是亏你想得出来顾瑾言是无辜的,你把他牵连进来做什么,你到底明不明白,如果你做的这件事情被荣国公府查出来,被父皇知道,你会有什么”
“殿下不是不在乎属下吗?!”
临霄忽然出声打断了她的声音,黑沉的眸子注视着她,如一汪望不到底的深潭:“殿下不是已经不要属下了吗,那属下如何,做了何事,殿下又何必在意。”
“我”被他这样看着,沈畔烟咬唇,后退两步,心底的火在这一瞬间被堵在胸口,无法反驳。
临霄移开眼,声音平淡,仿佛不是在说自己。
“殿下既然不承认您是属下的主人,那属下的生死,您也不必过多在意。属下做了这样的错事情,本就该挨罚,若是被发现那便发现了,是生是死,属下并不在”
“你闭嘴!”听到这,沈畔烟额头青筋猛跳。
“我何时说过不要你,我若是不要你,又何去寻顾瑾言向他道歉,让他把看见你的事情瞒下来,让他不要寻你麻烦。”
“我难道是整日闲得没有事做,给自己找麻烦上身吗?”
沈畔烟真的是气极了。
她百般为他着想,想保住他的性命,然而,他却丝毫不在意自己的性命,那弃之敝履的模样,仿佛那不是自己的命,而是别人的命。
临霄偏开脑袋,低下眉眼,薄唇抿成一条直直的线,一声不吭。
沈畔烟目光注视着他,见他喉咙上下滚动,束起的墨发散落在胸前,一身黑衣傲然又锋利,神色平静,看上去毫不在乎的模样。
可当她的目光落在了他紧握的双拳上,见他明明想说什么却又不说,一脸倔强的模样,沈畔烟心中的火又忽然散去。
罢了,这件事本就是她处事不当。
她吐出一口气,“也罢,这件事我索性就与你说明白了吧。”
“临霄,我已经及笄了,婚约一事本就该定下来了,这些天与顾瑾言相处,我觉得他还算不错,所以我选了他,只不过还没来得及与父皇说这件事。”
“可是殿下,您不是说您暂时还不想成婚”临霄猛回过头,目光惊慌,不安,无措落在她身上。
沈畔烟扭头,不去看他的眼,淡声:“临霄,我是公主,不可能不成婚的。”
“就算不成婚,我也不可能和你在一起。”
“属下,从来没有想过能和殿下在一起”临霄声音艰涩。
他怎么可能有这样的奢望,他只是只是
沈畔烟咬唇,努力平复下自己不平静的心绪:“临霄,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我不追究你的过错,下次,你也不许再做这样的事情。”
“顾瑾言是无辜的,他不该遭这个罪。”
临霄抿了下唇,看着她,沉默片刻,声音低下来,“属下知道了,不会再有下次。对不起,殿下,属下给您添麻烦了。”
“殿下”他伸手小心翼翼的抓住了她的衣袖衣角,眸光仿佛盛满碎光,低声祈求:“临霄知道错了,您别不要临霄好不好”
瞧他恢复了往日低眉乖顺,眼尾泛起一抹红,带着小心翼翼讨好的模样,沈畔烟心中莫名升起一股烦躁。
这本来是她希望的事情,但真见到这一幕,她心里又仿佛有一根刺梗在里面,密密麻麻的难受。
她暗中深吸一口气,压下这股情绪,故作平静诉说:“临霄,我让你以后不要再来寻我,不是说不要你了。”
她抿了下唇,到底还是不忍,说出了一点心底的真实想法。
“临霄,你是父皇的暗卫,受父皇掌控,上次在曲生楼,你邀我进去,被父皇知道了,父皇以为我和‘陆云起’有牵扯,他不同意‘陆云起’成为我的驸马,所以催促我尽快定下婚约。”
临霄怔了一下,缓缓松开了她的衣袖,眸光暗淡下来,“对不起,殿下。”
原来是他的错,是他害了殿下不得不尽快定下婚约,如果不是因为他那日看见殿下和顾瑾言在一起他哪有资格去质问殿下为什么不要自己。
他害了殿下,殿下不要他,也是应该的然而,殿下温和的嗓音响在耳畔。
她没有怪罪他。
“临霄,这不是你一个人的错,也有我的错,我那日若是拒绝了你,没有进曲生楼,也就不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其实,就算没有那日的事情,我也总要成婚的,父皇不可能让我把这件事情一直拖下去。”
她身为皇家公主,亦身不由己。父皇能让她挑选自己看得顺眼的人做驸马,而不是作为赏赐嫁与其他功臣联姻,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了。
她不能贪心。
沈畔烟垂下眼睫,蓦地,又想起一件事来,忙抬眼看他:“对了,你老实回答我,曲生楼这件事情,父皇有没有惩罚你?”
临霄言辞模糊:“没属下还在做任务”
沈畔烟一眼就看出了他的神色躲闪,神色顿肃,厉声:“不许骗我。”
“你若是骗我,我以后就再也不理你了!”
临霄神色顿慌,“殿下”
这次,他哪里还敢隐瞒,把一切都说了出来,不过,他并没有详细说暗室是什么,只说了会这惩罚不折磨皮肉,并不痛苦,只是时间长了些,有一个月。
沈畔烟听完,眼睫颤了颤。
果然,连她都被父皇斥责了,临霄怎么可能不会受罚。
就算这个惩罚并不痛苦,可被称为惩罚的,又哪里有好受的呢?
她之前的决定果然没有做错,她本就该与他远离,只是,她不能再像之前那样冒冒失失的把这件事情说出来了。
沈畔烟唇角抿出一抹小小的弧度,有些勉强:“我知道了。”
她帮不了他,只能看他去受罚。
沈畔烟心中闷闷地难受。
父皇虽然表面上看着很关心自己,可经过警告一事,沈畔烟已是看得十分明白。
父皇是关心自己没错,可他的关心是有底线的。
说到底,他只不过是在弥补对自己的,对母妃的愧疚罢了。
如今,想要把临霄从父皇那里要过来,以她之前想的那般去讨好父皇的想法是不可能的。
所以,她必须要想一个更激进的办法,迫使父皇对自己还心怀愧疚的时候答应这件事情。
否则,一旦等父皇心中的愧疚消散,她就真的没有办法把临霄要过来了。
只不过,这事她有点不知道该不该与临霄说。
若是不说,她又害怕他做出什么冲动行为来,更何况,他还要去受那一月的惩罚,一整个月沈畔烟真的很担心他,心中犹豫一下,还是决定告诉他。
“临霄,你愿意来到我的身边吗?”她温声问。
临霄怔愣一下,似乎是不敢相信,神色紧张,“殿下,您的意思是”
沈畔烟点头:“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
“我会想个办法,把你从父皇那里要过来的。”沈畔烟还有后半句没说完。
那就是给他自由。
临霄颤声: “殿下,您说的,是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
“您,不讨厌属下了吗?”
“我何时讨厌过你?”沈畔烟无奈,“说起来,难不成是你讨厌我吗?”
她忽然想起一件事来,唇边浮现浅浅的笑涡,揶揄:“当初在皇家别苑的时候,我可是问了你好多遍你是不是很讨厌我,结果呢,你什么话都不说,还说什么,照顾我是陛下的命令”
临霄:“”
他声音闷闷:“是当时的属下狂妄自大,让殿下受委屈了。临霄错了。”
沈畔烟意味不明的哼了一声:“委屈不委屈不知道,但当时难过是有一些的,毕竟,我可是把你当做最值得信赖的人的。”
“殿下”临霄目光落在她身上,黑色的眼眸里泛起浅淡的光,如清泉池水,潋滟生波。
被他这样看着,沈畔烟顿时脸颊泛起红晕,扭过头去。
明明都已经下定了决心要与他分别的,可看到他的时候,她还是忍不住想向他靠近。
可她必须割舍。
沈畔烟心中暗暗下定决心,生硬转移话题,“对了,临霄,方才我看太子骑马匆匆而过,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第67章
说起正事, 临霄神色正了下来:“殿下,京中最近可能会发生大事。陆云起已经找到私军的藏身之地,不过,目前还没有证据证明这是太子的私军。”
“此次剿灭反贼, 太子大获全胜, 只不过,在回京路上, 京中忽然起了流言, 说太子杀的反贼首领其实是死囚, 并不是真正的反贼首领, 真正的反贼首领早已被太子暗中放走。如今,朝野上下都在抨击太子,吵得极凶,甚至有人请废太子,太子这才匆匆回京。”
沈畔烟秀眉蹙起,不解:“太子难道真的放走了反贼首领?”
临霄摇头:“不知, 暗卫来报, 反贼首领确实是死了,并不是死囚。”
说着,他顿了一下, 神色倏然变得极为严肃。
“殿下, 当初属下在他的追杀下没死,导致他多年布局被陛下知道,所有的一切都暴露在陛下眼中, 他对属下必定恨之入骨,只是他并不知道属下是谁,所以难免会迁怒于您, 您在京中这段时间,要小心。”
“除太子外,殿下,您还要小心皇后和江家。”
“皇后和江家?”沈畔烟疑惑,心中咯噔一下,疑惑紧张,“为何?”
临霄:“殿下,您还记得那日在曲生楼的时候,属下与您提起的那个段墨吗?”
“段墨?”沈畔烟怎么可能不记得他,忙追问:“他与皇后江家有关系?”
“是。”临霄颔首,缓声解释。不过,他并未说起别的,只是说了段墨散播贬低本朝,吹捧前朝的言论其实是授了江家的意。
“属下最近这些日子一直都在暗中调查江家,属下发现,江家不仅暗地里养得有暗卫,还有”倏然,临霄声音压得极低,“殿下,江家家主的书房藏有前朝皇帝的贴身佩剑,江家,很有可能是前朝余孽。”
“什么?!”沈畔烟眼睫一颤,差点没惊呼出声。
她语无伦次:“江家若是前朝余孽,那太子岂不是岂不是”是前朝的人?
他该不会不是父皇的孩子吧?江家想要做什么?复辟前朝?
沈畔烟神色又惊又异,完全不敢想这件事情如果被父皇知道,京城会起什么动荡,恐怕血流成河。
临霄一看便知道她想歪了,摇头:“殿下,太子是陛下的亲生子,这是不可能有假的,不过,皇后的母家是前朝余孽,此事一旦被陛下知道,太子必定被废,绝不可能登上皇位。太子很有可能是知道这件事情,所以,他才勾结反贼,豢养私兵,不顾一切想要登上皇位。接下来京城肯定会动荡不安,殿下若是无事的话,就不要出门了。”
沈畔烟点头,也知这件事情的严重性:“我知道了。”
“除了这一事外,殿下,属下还在江家查到了淑妃娘娘当年死亡的真相。”
“当年,淑妃娘娘是中了千日醉,才会在生产当日血崩而死。”
沈畔烟怔一下,呼吸顿滞:“千日醉”
又是千日醉,当初,在皇家别苑的时候,若不是临霄,她身上隐藏的千日醉恐怕还不知道会藏到什么时候去。
“千日醉出自江家的一个民间医者手中,名叫阮师,他擅长蛊毒,前些日子刚从江府逃离,属下查了她逃离的路线,是去往南平朝的,她并非昭燕国人,而是南平朝的人。”
“这么多年,她一直隐在皇后身边,撺掇皇后听信什么换命之术,对陛下众多子嗣下手,目的恐怕是为了动摇昭燕国的根基。”
“她现在虽然已经逃走了,但是这么多年她都在为皇后做事,皇后手中肯定还有她留下来的蛊毒。殿下,接下来的时间,若非必要,最好不要接触皇后和江家的任何人。”
阮师,南平朝,动昭燕国的根基临霄说的每一个消息都把沈畔烟震惊得无以复加:“我,我知道了。”
临霄知道了这些事情,便等于父皇也知道了这件事情,皇后和太子的好日子已经不会太长了。
这么多年来,皇后一直如一座大山砸在她心上,如今知道他们命不久矣以后,沈畔烟心中情绪十分复杂。
临霄见她不说话,犹豫片刻,继续道:“殿下,陆云起已经回京了,待把江府的事情查明之后,属下也会回暗卫营了,您”
临霄忽然顿了一下,眸色深深地看她一眼,“您多加小心。皇后这么多年一直偏信什么换命之术,太子出事以后,她难免不会狗急跳墙,不顾一切地对您下手。”
“属下没在您身边的时候,殿下记得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说罢,他垂下眼睫,躬身行礼:“属下还要继续追查江府,不能离开太久。”
他声音低了下来:“殿下,属下告退。”
说罢,他便是要从厢房的窗户翻身出去,沈畔烟见他离开,呼吸微滞,下意识出声:“临霄。”
临霄身形停了下来,转过身来:“殿下。”
他黑色的眼眸一眨不眨的注视着她,像是在期待,又像是在不舍
少年长身玉立,日光透过窗户,斜斜的洒在他身上,明媚而又耀眼。沈畔烟被他看着,喉咙滚了滚,本是想让他多加小心,可看着他直白而又真切的情愫时,到底还是把想说的话掩入肚子里:“你从正门出去吧。”
临霄眼眸暗淡一下,摇头:“不了。”
他若是与殿下一同从这个房间出去,万一被旁人看见,于殿下的清誉有损。
“属下告退。”
下一刻,他便利落翻身从茶楼的窗户出去,消失在了房间内。
沈畔烟看着他消失的地方,日光犹如洒金,倏然落下泪来。
他总是这样,出现得突然,消失得也突然。
可每一次,都出现得正好。
*
四月十八,残阳如血。
京城最近人人自危,太子被废,皇后被打入冷宫,江府被抄家,连带着九代亲族皆于午门斩首,血流成河,法场的人用水冲刷了整整十日都没能冲洗干净,整个京城上空都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经此一事,原本热闹的京城冷清了许多,百姓出门都轻手轻脚,谁也不敢大声说话。
沈畔烟这一月里一直待在公主府内,哪也没去,倒不是她不想离开,而是她不能离开。
或许是怕太子皇后反扑,于她不利,禁卫军于公主府门前守了整整一月的时间,只进不出,直到昨日才撤离回宫。
这一月内,沈畔烟对外面的事情一概不知,直到禁军撤走,才知道外面的情况。
江家乃是前朝余孽的消息已经传满整个京城,这么多年来,他们隐姓埋名,改头换面在昭燕国生存下来,为的就是有朝一日复辟前朝,为此,他们甚至不惜与敌国合作。
只是,他们没有想到,除开国皇帝外,后面两代天子都勤勤恳恳,矜矜业业,开拓不足,守成有余,几次叛乱都被镇压下来,江家走投无路,这才想了这么一个偷天换日的主意。
皇后因为不知江家的事,得以保住性命,太子却因与江家纠葛太深,被贬为庶人,此生不得出宗人府半步。
得知这一切后,沈畔烟去了慈宁寺一趟,把这些事情都告诉了逝去的淑妃。
幼时,她被养在皇后膝下的时候,时常羡慕旁人有那么好的母妃,也希望自己的母后能像旁人一样疼爱自己,为此,她甚至不惜伤害自身,也要讨好她。
现在想想,自己真是傻得可怜。
她真正的母妃早就已经死了,爱她的人,早在她出生的那一日,就已经命赴黄泉了,怎么还有旁人能像母妃一样疼爱自己呢。
明月,皎皎明月,多么美好的祝福之语。
“母妃”
沈畔烟跪在蒲团上,看着那被擦得干净牌位,仿佛想到了自己幼时,她受了委屈,抹着眼泪扑进母妃怀里,母妃温柔地抱着自己,笑着替她擦掉了眼泪,笑她是小哭包这其实是她出京的时候,坐在马车上看见一位母亲这样哄着自己的孩子,而非是她自己。
她连自己的母妃长什么样都没见过,哪能想象得到她是怎么哄着自己的呢。
这么多年来,皇后一直都如一座大山一样,沉沉压在她的心底,令她喘不过气来,她怕极了她,真的怕极了她在此刻,在最疼爱自己的母妃面前,沈畔烟再也忍不住,痛哭出声,把这么多年的苦,这么多年的痛,以及对她的思念,大声宣泄出来。
夕阳西斜,慈宁寺静谧无声,供堂内更是寂静无比,只余下她哽咽的哭声。
外面的天色逐渐暗了下来,连带着整个供堂都漆黑如墨,只剩下橙黄色的长明灯轻轻摇曳着,为冰冷牌位渡上了一层温暖柔和的光,仿佛是在无声的安慰。
沈畔烟跪在淑妃的牌位前,直到哭够了,哭累了,才止住哭声。
天色已经很晚了,摇曳的灯火把她的身影拉成长长一条。沈畔烟看着淑妃的牌位,嗓音因为大声哭过而沙哑无比:“母妃,明月过几日再来看您。”
说罢,沈畔烟便缓缓起身,双腿因为跪得太久而有些发麻,缓了好一会儿,才上前去给淑妃的长明灯添了灯油。
此时夜色已黑,再回公主府是来不及了,沈畔烟也没执着回府,而是就在慈宁寺住了下来。
用过晚膳,沈畔烟支着下巴,望着皎洁的月色如霜雪般撒满庭院,神色淡淡,并没有什么困意。
瞧她心情不好的模样,竹枝提了灯笼过来:“公主,今晚的月色极好,您在府上闷了一月,要不要去慈宁寺的后山赏月?”
“后山?”沈畔烟转过头来。
“对,后山。奴婢听寺里的僧人们说,慈宁寺的后山上有一棵百年老树,许愿可灵验了,几乎有求必应,公主心里的愁事多,不如也去许一个愿望,说不定,您的愿望就实现了呢?”
沈畔烟低下眼睫,她的愿望,哪里是一颗树能替她实现的。
“多谢你,竹枝,不过后山还是算了,我不想去。”
竹枝劝道:“公主,您反正此刻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去看看嘛,就算是不许愿,散散心,晚上睡觉也能睡得安稳一些。”
几番劝解,沈畔烟心中叹一口气。
也罢,闲着也是闲着,那便去看看吧。
“好。”
第68章
月凉如水, 粼粼的撒在长阶上。
慈宁寺的后山并不远,沈畔烟提着灯,走了约莫一刻钟的时辰便到了。
竹枝说的那棵大树在山顶的最高处,晚风拂过, 树影婆娑, 揉碎了一地的月光倒影在不远处的池水当中,美轮美奂。
竹枝把沈畔烟喜欢的果酒点心摆在了湖边的石桌上, “公主, 这里赏月风景正好。”
天穹之上的明月倒影在池水当中, 一动不动, 偶有微风拂过,才会泛起丝丝涟漪。
“辛苦你了,你也坐下来吧,一同赏月。”
竹枝带了不少东西上山,走了一路,早已累得额角是汗。
她擦了擦额角的汗水, 笑:“多谢公主, 不过奴婢不累,站着就行。”
“坐吧。”沈畔烟摇头,示意她坐下。
这次, 再推拒未免有些不识好歹, 竹枝犹豫坐下,“奴婢谢公主恩典。”
沈畔烟笑:“小事罢了,不用道谢。”
说罢, 她给自己倒了一杯果酒,轻抿一口。
品酒赏月,再感受着这柔柔的晚风, 沈畔烟心底的尘埃也仿佛被这晚风拂去,只剩下窗明几净。
沈畔烟看着坐在自己旁边的竹枝,说起来,她来了自己身边这么久,她还没有怎么了解过她,是以,沈畔烟好奇的问起了她的过去。
“竹枝,你来我身边之前,是在哪里当差?”
竹枝没想到公主会问这个,楞了一下,笑道:“回公主,奴婢来公主府之前,是在御书房当差。”
御书房?
那岂不是父皇的人。
沈畔烟怔了一下,讶异:“你是自己来的,还是父皇让你来的?”
留在御前当差的宫女都是会察言观色,心灵手巧的人,不仅俸禄高,爬到一定高度,还能被册封为女官,以后到了时间出宫,到哪里都是被争抢的存在。
留在御前,可比留在她这个公主身边有前途多了。
竹枝:“奴婢是自愿来的。”
沈畔烟不解:“为什么?”
竹枝有些犹豫,不知道该不该说,沈畔烟看出了她的犹豫,道:“你直说便是,今晚我们就是闲聊,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不会放在心上的。”
“若是不想说,也没有关系,就当我没问。”
说罢,她端起果酒抿了一口。
这么多年来,她身边的人几番背叛,于她来说,身边的一切都像是虚假的,她不知道自己该相信谁,不该相信谁。
只要她不害自己,有秘密便有秘密吧,哪个人心中没有一些秘密呢,沈畔烟无意深究。
竹枝踌躇片刻,才吞吞吐吐道:“公主,这事也不是不能说,就是,就与奴婢家里有一些关系,奴婢怕您听了恶心。”
“哦?”沈畔烟好奇,“说来听听。”
“就是,奴婢其实是出身小官之家,这么多年来,我爹在官场上一直都不得志,所以,他就想把我送进宫当娘娘,只不过,陛下毕竟好多年没有选秀了,所以他就想了一个法子,让我进宫当宫女,并塞了银子让我成为御前宫女,一直一直”说到这,竹枝低下头,脸颊爆红,神色十分难堪,“我爹一直,一直想让奴婢爬龙床,几番写信逼迫,奴婢不想,所以才”
听到这,沈畔烟明白了。
她叹一声:“你现在来了我身边,你爹肯定不高兴,他以后若是再来逼迫你,不必害怕,让他来寻我便是。”
“有我在,你父亲不敢对你做什么的。”
“多谢公主!!”竹枝怔了一下,又惊又喜,赶紧起身道谢。
父亲这事确实也是她的心病,自从她来了公主府以后,父亲时常写信前来斥责于她,她纵然是尽力忽视,可也没有办法避免。
“不过是一点小事,你且起来吧。”
“多谢公主。”
经过这一事,两人关系也有了些许亲近。竹枝出身小官之家,入宫以后又一直在皇上身边伺候,她的见识不少,闲聊间,沈畔烟也算是知道了不少有关父皇的事情。
蓦地,她想起一件事来,“竹枝,你知道宫中的刑罚有哪些吗?”
临霄已经有一个月没有出现了,也不知他说的暗室是什么样的惩罚,竟然要受整整一个月的时间。
“刑罚?”竹枝疑惑,“公主您问这个做什么?”
“就是,我有一个认识的人,他被就是,反正就是,去什么暗室受罚了,竹枝,你知道宫中有什么暗室的惩罚吗?”
“暗室?”竹枝摇头,“宫中没有什么暗室的惩罚,犯错的奴婢大多都是罚去浣衣院,不过,我爹在大理寺当值,我倒是知道宫外的一些刑罚,其中有一种刑罚,就是叫暗室,可能与公主您说的暗室有关。”
“是什么?!”沈畔烟呼吸一滞。
竹枝回想:“大理寺面对那种性格顽固,怎么受罚都不张嘴的犯人会用一种特殊的刑罚,就是把人关进一间屋子里,然后把所有的门窗都封上,不留一点光,整个屋子一片漆黑,也没有声音,每日就送一些馊水馊饭进去,无人询问,也无人出声。人在里面,就像是被封闭了五感,什么都感知不到,不知道时间,也不知道自己在哪里,整个世界一片漆黑,会被慢慢逼疯,然后就会想要寻死,要寻死的时候,大理寺就会派个人去和他说话,犯人见了光,就会有活下去的欲望,若是张口了还好,若是不张口,就会把房门再关上,见了光的人怎么可能再次忍受黑暗,性格再顽固的人,再这样的刑罚下,也会张嘴的。”
听完竹枝的话,沈畔烟已是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脸色惨白若纸。
沈畔烟颤着声音:“竹枝,犯人在这样的刑罚下,他们,能撑多久?”
“我听我爹说起过,短的三五日,长的十来天吧。”见她面色不好,竹枝目光担忧的看着她,“公主,您怎么了?”
沈畔烟竭尽全力控制自己,可声音还是不自知的颤着:“我,我没事,竹枝,你有听你爹说起过,有人在里面过一个月的吗?”
一个月?
竹枝楞一下,摇头,“没有,这个刑罚虽然不折磨皮肉,可却比折磨皮肉的刑罚更为可怕,黑暗会折磨吞噬掉人的心智,人在里面待个三五日就会发疯想死,怎么可能还待得了一月。”
“我,我知道了”沈畔烟指节寸寸收紧,手背泛起青白。
没知道暗室是什么刑罚的时候,沈畔烟还尚且可以安心,宽慰自己临霄只是去受罚了,只是刑罚是她没听过的,有些特殊罢了,或许是受一些皮肉之苦,可从竹枝口中得知暗室真正的刑罚是什么以后,她就再也无法欺骗自己了。
这个刑罚,太残酷,太残忍她不敢想,临霄被关在这样一个无声无息的黑暗屋子里,度过整整一个月的时间眼睫颤着,泪水簌簌落下。
“公主,您怎么了?”竹枝见她忽然落下泪了,忙起身拿出绣帕要给她擦掉眼泪。
“我没事,竹枝。”沈畔烟苍白的唇角勉强扯出笑容,“我就是,就是听你说起这个刑罚,有些被吓到了。”
竹枝懊恼:“都怪奴婢,好端端的与您说这些做什么。”
沈畔烟没再说话,她突然从石桌上起身,快步来到了竹枝说的那棵许愿十分灵验的大树下。
晚风吹过她的衣摆,带起一阵涟漪。沈畔烟强忍着泪,在心中许愿。
这棵树若是真的有灵,她想请它保佑临霄平安沈畔烟本是不信的,可是此刻,她什么都做不了,甚至连他在哪里受罚都不知道,只能把希望寄托于虚幻无物的大树。
想起临霄临走前几次提醒自己不要离开公主府,没过几日,公主府便被禁军围住,只进不出,她便知道,定是临霄对父皇说了什么,父皇才会这样做。
如若不然,父皇是不会派禁卫军围住公主府的。
父皇虽然在乎自己,可他的在乎是有限的,她生病后,父皇除了第一日派人询问自己,又送了许多赏赐进府后,接下来,一句问询也无,沈畔烟便已经知道,父皇对自己,并没有太多的感情。
也是,他都对她冷淡了这么多年,哪里有什么真正的感情在呢,就像她,她不也没有吗,进宫也无非是想讨好他,把临霄要过来罢了。
若不是临霄说了什么,父皇怎么可能动用禁卫军来守公主府。
可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是担心自己受罚以后,没办法保护好她吗?
意识到这个事情,沈畔烟心中密密麻麻的痛,就像是一根根针狠狠扎在了她的心口,疼痛如潮水般涌来,几乎将她淹没。
他为什么不说?
他为什么不说他受的是这样的刑罚?
她若是知道,她若是知道早知今日,她就不该对他好,就应该在他冷冷淡淡的时候,与他割席,他做他的暗卫,她做她的公主。
可她偏偏,偏偏贪恋他的那一丝温暖,想要从他那里获得更多,她希望他在乎自己,希望他可以一直在自己身边他出现的时间太好了,在她最惶恐最害怕时候,就像是溺水的人,抓住唯一一根浮木。
他带给她的安心是她永远没办法舍弃的东西。
只要她一回头,他还在,她便不怕了。可是,她没有想到,她的不舍与依恋,带来的后果竟是如此的严重。
这还不过只是一次见面被父皇知道而已若是父皇知晓更多沈畔烟不敢想,低着头,眼泪如珠帘滚落。
她咬紧唇瓣,双拳缓缓攥紧。
回京以后,她一定会想尽一切办法把临霄要过来的。
不管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忽然,风起了,树叶沙沙作响,满池清水泛起涟漪,银月碎成粼粼波光,竹枝快步走来,“公主,起风了,我们回去吧。”
沈畔烟自是不愿意回去的,她若是离开了,树灵以为自己的心不够诚,愿望无法实现怎么办?
他现在还好吗?
她真的好想见他,想知道他是否还安好沈畔烟是感受过那种孤独孤寂的绝望的,她害怕得想要疯掉,夜里整夜整夜亮着灯,若是纯黑没有声音的世界
她不敢想,真的不敢去想临霄是怎么度过这一个月时间的。
乌云渐渐遮蔽了天空,明亮的月色暗淡下来,眼瞧着要下夜雨了,竹枝见公主不动,神色着急,想要再劝。哪知,还没说一个字,便感觉后颈传来一股大力,紧接着,身体软软倒下。
沈畔烟本是在祈求,她发现自己好像出现了幻听,这棵树真的有这么灵吗,她许的什么愿望都能完成,连他的声音都出现了再了耳畔。
“殿下。”
他低沉沙哑,带着疲惫与虚弱的自身后响起,沈畔烟怔楞,腮畔还挂着泪,转回头去。
下一刻,瞳孔猛缩。
第69章
“临霄!!”她慌张出声。
黑衣少年站在暗淡的月光下, 脸色苍白如纸,额头全是汗珠,整个人孤寂而又沉默,明明就近在眼前, 他却犹豫了下来, 站定在原地,只是目光注视着她, 一动不动。
仿佛害怕这是一场梦, 梦醒了, 她也就不再了。
黑暗中, 他的身体细微颤抖。
沈畔烟瞧出他的情绪不太对,提裙奔去,抬头看着他,抓住他的双手,紧张询问:“临霄,你怎么了?”
“”
仿佛如梦初醒, 他终于确认了自己身在何处。
当风拂过沈畔烟的面颊, 带起她鬓角发丝的时候,一双有力的臂膀也拥住了她,怀抱宽阔温暖, 将她死死地禁锢在了里面。
“殿下”他的声音带着支离破碎的颤抖, “属下见到您了,属下终于见到您了。”
“这次是真的,您是真的。”
沈畔烟怔住, 鼻尖酸涩,眼眶一热,任由他拥住自己, 低声:“我在这里,临霄。”
就这一次,就放任她这一次,他受了那么大的折磨,刚从暗室出来,定是恐慌害怕的,她不能推开他。沈畔烟这样安慰自己。随后,伸手轻轻揽住了他劲瘦的腰身,声音低低的诉说:“临霄,我在这里。”
沈畔烟从未这么后悔过。
早知如此,早知如此 可世上哪有什么早知如此。
*
烛火摇曳,一室寂静。
沈畔烟坐在榻上,寺院房屋简陋,除了一张床外,再无任何遮挡。她目光落在前方少年身上,他墨发高束,宽肩窄腰,烛影摇曳在他的面容之上,忽明忽暗,瞧着竟有几番虚幻。
“临霄。”她张唇,心中有很多话想说,可真在面对他的时候,却又不知该如何说。
她想知道他过去的一月经历了什么,可又怕自己关心的太多,让他更加误会。
良久,她才出声:“你,现在还好吗?”
“多谢殿下关心,属下没事。”
方才的脆弱与无助仿佛只是昙花一现,临霄此时恢复了往日平静淡漠的模样。
沈畔烟低下眼睫,指节不自知的攥着自己的衣角,捏的皱皱巴巴。
怎么可能会没事呢?竹枝说的暗室惩罚,她一个字都没有忘记。
临霄他是人,不是无情无欲的工具,他怎么可能在那样寂静无声的黑暗里无动于衷呢。
他定是在骗自己,可她也不知道此时此刻,自己该以什么样的身份去关心他。她害怕自己越陷越深,也害怕他越陷越深。
最后,她勉强扯出一个笑容,唇色苍白,“你没事就好。”
方才下山时夜色就黑沉得很,现在窗外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潮湿的空气扑面而来,给本就沉默的房间更增添一份沉闷。
沈畔烟沉默是因为不知道该说什么,临霄沉默是因为他发现殿下对自己,或许是不一样的。
他并非是一个迟钝的人,此前是因为不懂,后来是因为沈畔烟突然要与割席,以至于令他慌了心神,这才没察觉到更多。
暗卫向来擅长剥丝抽茧的查探真相,临霄更是其中的佼佼者。此刻,看着殿下单薄柔弱的身姿,乖巧柔顺的面容,心里陡然有了一股冲动,他想要问,问殿下是不是很在乎他可这样的话他不能问出口。
临霄虽说向来肆意惯了,但却并非是不知轻重之人。只是殿下素日里对他太好,以至于他时常忘记自己的身份,几次三番越矩。
若是换做是旁人,他做的这些事情,早就让他下去领罚了,可殿下不仅没有责罚他,还对他极尽关心。
她几乎从未拒绝过他,哪怕他的行为越来越越矩冒犯。
在暗室里的那一个月,他摸着自己腕间的平安扣,不知产生了多少不该有的心思。
八年前,他被关进暗室训练的时候,感受到了风,所以,从那以后,他便极度向往自由。八年后,他再次被关进暗室,这次,在那个没有声音,失去五感的世界里,他握着殿下送他的平安扣,就像是抓住了唯一的光,宛如飞蛾赴火,怎么也无法松手。
“临霄。”最终还是沈畔烟打破这份寂静的沉闷,“你何时回去?”
因为他看向自己的目光太过幽深晦暗,沈畔烟下意识蜷缩指节,不自然的移开眼。
临霄:“暗影给了属下三日休沐,接下来的三日属下可以一直待在殿下身边。”
沈畔烟动作一滞,微微睁大眼眸,神色有些慌。
她才刚下定决心以后要对他冷淡些,结果他说,他不走了?
“你,你不走了?”
不行!他若是继续留在这里,被父皇发现了怎么办?
经过曲生楼一事,沈畔烟现在已是草木皆兵。
临霄颔首:“是。”
他反问:“殿下是希望属下离开吗?”
沈畔烟:“我”
看见他平安以后,她已经安心,现在不是她愿意不愿意,而是他不能留在这里。
沈畔烟想了想,认真道:“临霄,你现在毕竟还是父皇的暗卫,父皇的耳目遍布京城,若是你一不小心被你的同僚发现了怎么办?”
“你不能留下来。”
说罢,她又叹了一口气,“再者说了,你才刚从暗室出来,现在最重要的是好好休息。”
“临霄,你回去吧,最多一个月,我就会想到办法把你从父皇那里要过来的。”
害怕他再像上次一样冲动,沈畔烟说得是情真意切,诚恳无比,生怕他误会了自己的意思。
本以为,这次他会像上次一样固执不肯走,哪知。
“属下知道了。”临霄低下眼睫,转过身去,“属下这就走,不打扰殿下了。”
“属下告退。”
说罢,他便是转身往屋外走去,背影在烛火下行单只影,拉出长长一条。
他就这样直直推开房门走入雨中,此时雨下得大,风雨飘摇,淅淅沥沥落在他身上,不过一会儿,便把他的衣服头发打湿,雨珠顺着他苍白的脸颊直往下淌,湿淋淋的淌进胸口,整个人瞧着狼狈又可怜。
沈畔烟本以为他会用轻功离开,毕竟他内力高深,就算下了雨,也能做到雨不沾身,结果谁知道,竟然这一幕。
沈畔烟屏住呼吸,忍不住揪紧了衣角。
临霄为什么不用自己的内力?
难不成是受伤了?
可他身上看上去没有伤啊?
忽然,她瞧他身形趔趄一下,身形颤巍摇晃,明明要摔倒,却又在极力克制,雨夜中,他的身影越来越远,几乎快和夜色融为一体,再这么走下去,万一他坚持不住,晕倒在哪里了怎么办?
想到这,沈畔烟终于忍不住了,拿起不远处的竹伞冲入雨中。
“临霄!”
今夜本来就下了雨,她何必现在就赶他走呢,明日天晴了也是一样的。
而且,他看上去还受了伤。
临霄的速度不算快,不过片刻,沈畔烟便追上了他。
茫茫夜雨中,雨水砸在伞面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沈畔烟拿伞撑在他头顶,伸手扶住他的身体,语气焦急,“你怎么了?是受伤了吗?”
“殿下。”临霄面色苍白,虚弱抬眼看她,却又在下一刻低下眼眸,眼睫脆弱颤着,“属下没事,不过是一点小伤,殿下不必在意。”
“等回暗卫营后,属下就去包扎。”
不过是一点小伤?!
沈畔烟蹙眉,“你伤哪里了?”
“既然受伤了,你为什么不给我说?”
沈畔烟懊悔,之前他表现得太自然了,她竟然一点都没有看出他受伤了,早知如此,她就不让他走了。
“你”她忍不住开口,“伤得是哪里?让我看看!!”
临霄摇头,声音低低的:“属下没事的,殿下。”
说罢,他把手臂从她手中抽出,本就不稳的身体更是颤巍,“属下是暗卫,受伤是常有的事,殿下不必放在心上。”
“殿下,您的身体不好,小心感染风寒。”
他的衣裳已经湿了,不能再打湿殿下的衣裙。
沈畔烟见他明明自己都已经站不稳了,还顾虑着不要将自己的衣裙打湿,顿时有些生气。
这都什么时候了,他还不在意自己的身体。
“你都受伤了,这怎么能是小事?”
“我衣裙打湿了便打湿了,再换便是,你怎么能这么不在乎自己的身体。”
说罢,她忙扶住他颤巍的身体,抓住他的手臂,抿唇。
罢了,左右也不过就三日,他都受伤了,这三日就留在这里吧,大不了这三日她不回京,就在慈宁寺住着。
这样,总不会有人发现他。
心里做下了决定以后,沈畔烟便带他往回走,“走,跟我回去。”
“接下来的三天,你就先留下来吧。”
“殿下”眼前少年似乎不敢相信,诧异抬头,眸中星光点点,“您,不让属下回去了吗?”
“你都受伤了,我怎么让你回去?”
“走吧。”
沈畔烟要带他走,临霄却犹豫了起来,“可是殿下,属下留下来,会给您添麻烦的。”
殿下心中的顾虑极多。他垂下眼眸,“属下还是离开吧。”
“属下会在暗卫营内等殿下有一天把属下带走。”
“”——
作者有话说:今天来晚了
第70章
她是会把他带走, 但这不是现在立马就能做到的事情,他都受伤了,她怎么可能放心放他回去。
“不急于这一时,这三日你就留下来吧。”
说罢, 沈畔烟不由分说的把他往自己屋里带去。
临霄抬头看她一眼, 又低下眼眸,唇角微不可察地弯了弯, 乖巧顺从的被她带走。
进入屋内, 昏暗的烛火落在他身上, 显得他浑身湿漉漉的模样更是可怜。
沈畔烟微不可察的叹一口气。
她觉得自己真是瞎折腾。
“你先在这里坐好, 我去给你拿一套干净的衣裳来。”
说罢,沈畔烟便往外走去,才走到门口,她又想起什么,转回头,“对了, 临霄, 我记得你自己会医,你伤哪里了?”
这件事情不可能瞒得过去,临霄也没想隐瞒:“回殿下, 在手臂上。”
“手臂?”沈畔烟不解, 但没追问,“我知道了,你先好好歇着, 我马上就回来。”
出房门后,沈畔烟去了住持那里,问他借了一套干净的, 没有被旁人穿过的僧袍。
今夜的雨下得急,有人被雨水淋湿是很正常的事情,主持也没多想,让小沙弥拿了一套干净的僧袍过来。
“多谢住持。”
“明月公主客气了。”住持双手合十,微笑摇头。
沈畔烟抱着干净的僧袍回去了。
有关于临霄的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所以沈畔烟谁都没唤,自己抱着僧袍走进了房间内。
只是,一进屋子,她便怔住了。
整个屋子空空荡荡的,完全没有少年湿漉漉的身影。临霄呢?
他去哪里了?
不是让他在这里等着自己吗?
沈畔烟心下微恼,都受伤了还乱跑,他怎么这么不顾自己的身体。
她折身出去,这院子一共就那么大,里面有几间屋子,哪间亮了灯她瞧得一清二楚。左边那间屋子根本就没人住,眼下屋内却有微微的烛光传来,肯定是临霄。
沈畔烟抱着僧袍快步走了过去,伸手推开房门,几乎是刹那间,她脚步滞在了原地。
里面的人完全没有想到她会这么快回来,慌忙抬头。
只见他解了上半身的黑衣,手中拿着干净白洁的绷带,正要往腰腹缠去。
少年的身形精壮强悍,肌肤冷白,肌肉线条流畅而又充满力量,腹肌块块隆起,若不是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痕过多,腰腹处还有一条不长不短的伤口正在往外渗血,这应该是一具极为匀称漂亮的身躯。
但——还是很好看!
沈畔烟脸红欲烧,几乎想转头就走,可目光落在他缠好绷带的左手臂和腰腹处的伤口时,又停了下来,深吸一口气,故作没事的走了进来,把门关上,看着他的血肉翻飞的伤口处,“这就是你说的只伤了手臂?”
临霄不自然的移开眼,“殿下,这只是小伤,只伤及了皮肉。”
这么长的伤口,若是落在她身上,她恐怕疼得整日整日睡不好觉,他却说这是小伤。
那翻开的血肉还在渗血,上面瞧上去没有任何药粉便要包扎,万一伤口变得严重感染怎么办?
他怎么这么不在意自己的身体。
沈畔烟心里生气,但看着他身上大大小小,深浅不一的伤口时,咬紧唇瓣,指节蜷缩,说不出一句重话来。
是因为受了太多次这样的伤,所以才不在意了吗?
沈畔烟眼眶微红,吐出一口气,压下心底的情绪,把僧袍放在一边,伸出手,“药给我!”
临霄怔一下:“殿下”
“把药给我,我帮你上药。”
临霄犹豫,“殿下,属下只是小伤,过几日便好了,用不着上药。”
药粉珍贵,暗卫每个月的份额都是固定的,超出多余的药粉,是要花银子买的,临霄不想把银子花在这没必要的地方上。
没药粉的时候,比这更严重的伤他都挺过去了,现在这点伤,实在没必要他动手的时候是考虑好了的,只是瞧着可怕而已。
沈畔烟才不听他讲这些,“快给我。”
无奈,临霄只好把药粉递给了她。
沈畔烟伸手接过,打开木塞,唇角抿着,“我小心一些,若是疼了,你与我说。”
说罢,她便小心翼翼的往他伤口撒去。
或许是常年身着黑衣,不见天日的原因,他的皮肤很白,是以,那血肉被划开的模样便瞧着格外可怕,沈畔烟从未见过这样的伤,有害怕,亦有心疼,指尖不自知的颤抖着,一不小心,便触碰到了他一旁的肌肤,是冷的。
沈畔烟生怕弄疼了他,缩回手,忙抬头问,“我是不是弄疼你了?”
临霄唇角崩成一条直直的线,“没有。”
沈畔烟这才松一口气,懊恼,“我会更小心一点的。”
说罢,她便低下头,继续为他上药。只是她从没做过这事,动作又实在生疏,几次三番,屡屡触碰,沈畔烟心中慌张,越慌手便越抖。
她本就靠他极近,因为弯着腰,乌发柔柔自肩膀垂下,时不时便扫过他的肌肤,带起阵阵颤栗,有时,温热柔软的指尖还如蜻蜓点水般划过他的腰腹,明明只是一条不重的伤口,可却比他受更重的伤还要难熬临霄闭眼克制,伸手抓住她的手腕,睁开眼,目光落在她慌张不解的面容上,低哑,“殿下,属下还是自己来吧。”
沈畔烟十分不好意思,以为是自己动作太粗鲁,弄疼了他,愧疚道:“对不起,我以前没做过这样的事,所以”
“殿下,属下不疼。”临霄打断了她的话,“这种事情,还是不劳烦殿下了,属下自己可以。”
可是不疼的话,为什么不要她继续帮他上药,伤在腰腹,他自己不好上药粉的。
“还是我帮你吧。”可这次,她怎么说,临霄都意外的坚持,沈畔烟犹豫片刻,见他的伤口药粉已经上得差不多了,就差一点点,便把药粉递给他,“那,那好吧。”
临霄伸手接过,洒下药粉,动作利落的缠上绷带。随着他的动作,原本血肉模糊的伤口被绷带扎紧横在腰间,只剩下匀称漂亮的肌肉线条,沈畔烟呆了呆,猛然想起一件事来,他他现在又不需要她帮忙上药了,那她还站在这里做什么?
而且,而且她还未出阁,这样看一个男子的身体沈畔烟忙转过身去,脸红欲烧,“你,你自己好好包扎,我,我走了”
“这间屋子,暂时没人住,你今晚,就住这里吧。”
说罢,沈畔烟便是快步往房门走去,只是,才走出两步,她便听到身后传来一声低低的咳嗽声,脚步顿滞。
“你怎么了,临霄?”沈畔烟想转身,却又想到了方才的那一幕,脸红血滴,不敢转身。
“属下没事。”临霄有些沙哑的声音自身后传来,沈畔烟心脏微紧。
临霄本就受了伤,方才又淋了夜雨,万一他感染了风寒,后半夜的时候发起了高热,到时候无人发现怎么办,他的身份又不能叫外人知晓。
沈畔烟咬紧唇瓣。
罢了,反正都已经把他留下来了,她难不成还能再眼睁睁的看着他受伤生病吗?
她做不到。
沈畔烟深吸一口气,下定决心,“临霄,你一会儿换完衣裳后,到我的房间来。”
“今夜,你与我宿在一起吧。”
说罢,沈畔烟心跳如鼓点,脸颊滚烫,一刻也不敢再继续待下去,推开房门便是大步而去,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慈宁寺的房间简约,整个房间内除了一方紫檀雕花拔步牙床,就只有一张清雅的墨色屏风立在屋内,不远处的香炉燃着燃着袅袅香气,清雅温和,是她最喜欢的雪中春信香。
方才话说得快,眼下回到房间,看着简单得没有一丝多余的房间,沈畔烟又开始懊悔,她让临霄过来与自己睡在一间屋子里,可屋里没有多余的小塌让他住了怎么办?
难不成与自己睡在一起?
不行不行,绝对不行。
这个念头才刚闪过,便被沈畔烟否决。
她都已经下定决心了要与他淡了关系的,怎么还能宿在一张床榻上?
沈畔烟神色纠结,整张脸都快皱成了一团。
就在她犹豫不决的时候,她的房门被人细微敲响。
肯定是临霄。
他怎么这么快?
她还没想好呢。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沈畔烟吐出一口气,“进来。”
吱呀一声,房门开了。
“殿下。”
临霄走了进来。
少年容貌极盛,哪怕穿着一身格格不入的僧袍,也并不奇怪,反而削弱了他身上那份锋利寒冷的气势,显得人温和了许多。
“你,你今晚”沈畔烟结结巴巴,不知该如何与他说让他宿在哪里,毕竟,这事连她自己都没想好。
临霄声音平静,“殿下,属下宿在房梁上便可。”
说罢,他足尖一跃,便消失在沈畔烟眼前,整个房间又恢复安静,只剩下悠悠摇曳的烛火。
她纠结许久的问题就这么轻轻松松的解决了。
可是,房梁今夜下了雨,再加上他本来就受了伤,身上就穿着一件薄薄的僧袍,房梁上那么冷,万一,万一他风寒严重,伤势加重了怎么办?
沈畔烟咬紧唇瓣,努力平复下自己紊乱的心绪,轻唤:“临霄。”
下一刻,少年轻飘飘落下,站定在她身前,疑惑:“殿下?”
沈畔烟脸涨得通红,支支吾吾,好半天才鼓起勇气,“你,你受伤了,方才又淋了夜雨,今夜,今夜便不要宿在房梁上了。”
“你”她闭上眼,下定决心,“你与我睡同一张床吧!”
临霄猛抬起头,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怔愣在了原地——
作者有话说:宝宝你的原则呢!!(敲头)
你还记得你要把人赶走吗?
抱歉啊大家来晚了,呜呜呜呜昨天没来得及码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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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80
第71章
瞧他满脸震惊的模样, 沈畔烟别开脸,咬唇,“怎么,你不愿意?”
临霄:“不是, 属下”
他只是太惊讶了。
他本来只是想, 能够留在殿下身边就好,可没想到
“既然没有, 那就上来歇息吧, 已经很晚了。”
沈畔烟脸颊烫烧得要命, 心跳如鼓, 低着脑袋快速脱掉了自己的绣花鞋,和衣躺到了床榻的最里侧,把外侧留给了他,闭上眼睛屏住呼吸,一动不动。
室内一片沉静,只余下袅袅香气萦绕鼻尖。
片刻后, 沈畔烟没感觉到身旁传来动静, 心中泛起疑惑,临霄为什么不上来歇息?
难不成是因为男女之防,可她都已经不介意了, 他还再犹豫什么?
他不上来, 若是感染风寒,半夜起了高热,病情加重了怎么办?沈畔烟忍不住想要睁眼看看, 可一想到方才自己说的那些话,又不敢睁开眼睛看他,只是轻轻攥紧了手下的锦被。
两人谁都没睡。
也不知过了多久, 屋内燃着的烛火忽然熄灭,整个房间陷入黑暗寂静,沈畔烟忽然感觉身旁一沉,心脏顿缩,下意识屏住呼吸,感受着身旁传来的动静。
临霄的动作很轻,似乎是害怕惊醒了她,躺下便没动了,不过一息便恢复了方才那样落针可闻的寂静。
沈畔烟原本是紧张的,可临霄与她保持着距离,规规矩矩,连她的衣角都没有触碰到一丝,存在感与呼吸声都接近于无,若不是她方才已经感觉到他躺下了,她还以为他此刻还站在外面。
明明是两人同眠,可沈畔烟发现,与自己一人睡觉的时候也没有什么区别。
他真的躺下了吗?
沈畔烟不禁开始怀疑。
片刻后,沈畔烟忍不住轻轻睁开眼睛。
夜色浓黑,窗外又下着噼里啪啦的大雨,眼前是浓郁逼仄的黑暗,什么都看不见,整个世界都仿佛只剩下了自己,沈畔烟呼吸一滞,心脏猛地提起。
她睡觉向来不爱熄灯,屋里的烛火更是一直燃到天明,眼下烛火熄灭,黑暗如妖魔鬼怪般向她沉沉压来,整个屋子寂静无声,连窗外的风雨都觉得是厉鬼哭嚎,沈畔烟死死攥着锦被,只感觉天地倒悬,忍不住往他所在的地方挪了挪,软声,“临霄,你在吗?”
下一刻,少年低沉喑哑的声音自身旁响起,“属下在。”
沈畔烟高高提起的心脏顿时落下,声音隐隐哭腔,“你睡觉怎么都没有呼吸声的,我还以为你离开了。”
“属下不会离开。”
身畔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他好像翻了个身,紧接着,沈畔烟便感觉一只有力的手臂揽住她的腰肢,将她带入了一个宽阔温热的怀抱。
沈畔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神色呆了呆。
他的呼吸落在了她的发顶,温温热热,“殿下现在这样还怕吗?”
沈畔烟红晕一点一点蔓延上了耳根,“我,我还没有允许呢,你,你现在怎么这么大胆?”
临霄没有回答她的话。
他强而有力的心跳声落在耳畔,驱散了她觉得是厉鬼哭嚎的风雨声,温热肌肤的相贴,更是将她与那浓郁的黑暗分离开来,沈畔烟安心下来,又觉得他搂得太紧,面色羞赧。
她,她还从未与人这般亲密过。
他身上有伤,贴的太近,便能闻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沈畔烟又羞又害怕碰着他的伤口,便忍不住往后退了退,哪知,下一刻,她便感觉自己的腰窝被人不轻不重的按了一下,刹那间,身体控制不住的颤栗,脚趾蜷缩,沈畔烟羞恼,“临霄,你,不许摸我”
“殿下,莫要乱动。”临霄声音低沉沙哑,连呼吸都粗重了些许。
“我没有乱动”自知理亏,沈畔烟支吾,“我,我只是怕碰到你的伤。”
临霄:“属下没有关系,殿下像现在这样不动就好。”
他的声音很沉,仿佛是在极力克制压制什么,沈畔烟察觉出他有些不太对劲,心里忽然也升起一丝慌张,不敢再反驳他了,乖乖应声,“哦。”
“夜很深了,殿下睡吧!”
“哦。”
沈畔烟闭上眼,乖乖不动,看上去是安静睡觉,脑海却是神游天外。
以往闲来无事时,她除了爱做一些精巧首饰,香丸打发时间外,还会拖人去宫外买一些杂记话本回来。
眼下,她便蓦地想起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来。
之前她只顾着紧张临霄受伤的事情,完全忘记了临霄是男子眼下两人同处一塌,他还将自己抱着沈畔烟心中陡然升起一丝惶恐,她她她,她不会怀上临霄的宝宝吧?
话本上说,男女两人睡在同一张塌上,抱在一起,没过多久,女子肚子里便会有宝宝了,她她若是有宝宝了,那该怎么办?
父皇肯定不会同意她生下来的,难不成打掉?
可是,若是打掉沈畔烟心中不忍,后知后觉的她在心中捂脸长叹,只觉得自己做了一个非常错误的决定。
临霄还没抱自己多久,她此时若是退去,应该不会怀上宝宝吧?
正好她也累了,一直保持一个姿势睡觉真的很累,沈畔烟动了动,又开始悄悄挪动自己的身体。
她以为自己的动作够细微,临霄也不会发现,哪知,才一动,便被人遏制住。
“殿下!!”他声音喑哑,呼吸极重,夹杂着一丝无可奈何,“时辰不早了,您该歇息了。”
沈畔烟红着脸,嗫嚅,“我是要睡了,我就是觉得,觉得你搂得太紧,有些不舒服”
话落,揽住她腰肢的手离开,他声音愧疚,又仿佛是如释重负,“对不起,殿下,是属下考虑不周。”
“殿下怕黑,属下这就去把烛火点燃。”
说罢,他便起身将原本熄灭的烛火重新点燃,屋内重新燃上了昏暗的光。
可这样,沈畔烟更不自在,烛火影影绰绰,落在他的眉眼,如墨笔描绘般朦朦胧胧,明明淡漠疏离,却又偏偏夹杂着一丝说不出来的潋滟,甚是好看。
如此近距离的看着他的面容,清晰得他脸上的绒毛都一清二楚,沈畔烟屏住呼吸,一眨不眨。
还不如熄了灯呢。
至少不会闭上眼睁开眼脑海里都是他的面容,今夜她肯定是睡不着了。
沈畔烟颓丧地想到。
此时,窗外的雨越下越大,风哭嚎而过,吹得窗扉哐当作响,摇曳的烛火瞬间熄灭,室内恢复漆黑昏暗。
“临霄?”
空旷的房间响起了她的颤音。
“属下在。”
临霄认命的把殿下重新搂回自己的怀里。
今夜有风有雨,这烛火是点不燃了。
“殿下睡吧。”
这次,沈畔烟没再想从他怀里挣脱出去。
反正抱都已经抱了,那便索性彻底一点好了。
若是真有了有了就有了,历史上,又不是没有这样的故事,还有公主养一堆面首呢,反正她是公主,又没人能把她怎么样。
而且,如果是临霄的沈畔烟觉得,自己还是很愿意把宝宝生下来的。
若是个女孩,她给她取名若是个男孩,她就给他取
折腾了这么久,沈畔烟其实早就已经困了,脑海里乱七八糟的念头杂乱纷飞的时候,也陷入了半梦半醒间。
一直维持一个姿势睡觉很累,她忍不住动了动自己的身体,却猛地碰到什么硌人的物什,令她十分不舒服,哪怕是睡梦中,也蹙起了眉头,下意识伸手想要将那物什推开。
不过,还没等她触碰到,一直手便抓住了她的手,将她禁锢在自己身前。
“殿下,莫要乱动!!”他的声音格外沙哑,呼吸极重。
“我没乱动,有东西硌到我了,不舒服”她闭着眼,整张脸都快皱到了一起,迷迷糊糊答道。
临霄不语,只是禁锢住试图乱动的手臂。
沈畔烟试着将自己的手抽出来,然而,任凭她怎么动,那只手都纹丝不动,没办法,她只好作罢。
迷糊间,她委屈的瘪了瘪嘴。
临霄怎么回事,他怎么一直不让自己把手拿出来?还不让自己动?
他就是纵着自己对他极好,所以越来越大胆了。
这明明是她的床!
她的!
临霄怎么这么讨厌,睡觉都不让她好好睡了。
明日,她再也不要喊他和自己睡同一张床榻了,让他一个人睡房梁去吧!
沈畔烟心中忿忿,一边想,一边陷入了深眠当中,彻底安静下来。
看着殿下终于不再胡乱动,临霄紧绷的身体微松。
他低下头,看不清她的面容,却猛感觉到她柔软的面颊和温热的呼吸,墨色的瞳仁如漩涡般晦暗无比。
在殿下面前,他已经很久没有想起暗卫营的规矩了。
他做的这些事,不管哪一件,都足够让陛下将送他下地狱了。
可是,纵然是知道,他也不会放手。
于黑暗中见过明月的人,怎么会轻易松开那轮明月。
他知道自己是冒犯,是僭越,可揽住她纤细腰肢的那只手臂还是下意识把她往自己怀里带了带。
他将她拥得极紧。
是殿下自己容许他上塌的。
她对他太好了,他原本只是想要一点,可没想到,她竟然会给他更多。
是她自己养大了他的野心。
似乎是被硌得难受,沈畔烟动了动。
临霄额头青筋跳了跳,他本就是在极力克制,她这般乱动,连他自己也没办法能够肯定他能否继续忍耐下去。
他微微松开了她的身体,与她拉开距离。谁知,她却主动贴了上来,素白的藕臂环住他的胳膊,轻轻蹭了蹭,嘟囔,“冬雪,不许跑!”
这一动作如蜻蜓拂水,泛起层层涟漪,最后,乌云密布,重重砸在水面上,狂风吹过,水面翻涌,掀起滔天骇浪汹涌而来。
他指节寸寸收紧,手臂揽住她的腰肢,用力得仿佛要将她融入自己的骨血。
“殿下,是您自愿的。”
他哑着声音,低头吻上了她温软的唇——
作者有话说:单纯的宝宝[狗头]
啥都没影呢你怎么就想到孩子姓什么呢
第72章
唇间的温热侵占了她的呼吸, 将睡梦中的少女迷迷糊糊吵醒。
“临霄。”
她朦胧睁眼,声音茫然,仿佛呓语,“你唔”
她一张唇, 便被人堵住。像是克制许久以后的痴缠, 最开始是温柔生涩的,带着试探, 可慢慢的, 察觉到主人的不反抗, 便越来越无法克制。
潇潇长夜, 雾雨迷离。
她向来习惯了他的顺从,从未察觉到过他的强势,自然也不会想到,他会这样做。
她想拒绝,却又拒绝不得,几番推拒, 都被一点一点咽下, 声音颤着,“临”
她困得不行,可眼前人灼热的呼吸与唇齿间的交缠让她仿佛坠入了另一场无边梦境, 如廊下听雨, 越来越沉溺。
呼吸逐渐变得困难,沈畔烟挣扎着醒来,朦胧的思绪恢复, 顿时又羞又恼。
他怎么能,怎么能趁自己睡着了沈畔烟强行打起精神,伸手推了推他。
临霄察觉到她的动作, 停了下来,声音哑着,还带着喘息,“殿下。”
沈畔烟瞪大了杏眸,羞怒,“你,你怎么能趁我睡着了做做这样的事,你知不知道,你这是以下犯上,你就不怕,就不怕我罚你吗”
她结结巴巴,色厉内荏的软声斥责显然没有任何威慑力。
“那殿下想怎么惩罚属下?”他似乎笑了一声。
黑暗中,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沈畔烟感觉到自己的手被人捉住,轻轻放到了一个轮廓分明的面颊上,软软的眼睫划过她的指尖,沈畔烟羽睫颤了颤,忍不住缩回手,却被人强行按住,不许逃离。
他抓住她的手,划过自己高挺的鼻梁,温软的嘴唇,坚硬的喉结一路往下,直到停在胸口处,是跳动的心脏。
沈畔烟脸红血滴,指尖控制不住的颤抖,温热和柔软坚实的触感传来几乎要将她的脑袋烧成一片空白,根本不明白他这是什么意思,这是在引诱她让她继续下去吗?
沈畔烟慌得语无伦次,几次三番想要把手抽回来,都没能成功。
“临霄,你你这是做什么,快放开我”
“殿下。”他低头贴近她,声音压得极低,气息萦绕在耳边,“临霄知错,您是临霄的主人,您想怎么罚临霄都可以。”
“我,我”沈畔烟窘迫得几乎将头埋到了自己胸口,这都过去多久了,他怎么还记得水榭那件事情。
谁家下属认错是这样认错的,明明以前,他就不是这样的。
他分明就是在引诱她,让她不舍得罚他。
她才不要如了他的意。
可是,她要罚他什么?
他只待三日,而且身上现在还受了伤,罚他下榻?
她根本就没办法罚他。
沈畔烟心中气呼呼,抽回手,转过身去,挪动自己的身体,离他一点,腮畔鼓鼓,“念在你态度诚恳,又受伤的份上,这次我就不罚你了,但是,你接下来也不许再碰我。”
“否则,我一定会罚你的!!”她警告。
临霄弯唇,“是,殿下。”
说罢,他伸手一捞,便把刚刚挪走的殿下捞回自己的怀里,在她生气之前,低声解释,“殿下,今夜的夜很黑,属下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睡吧。”
沈畔烟心头升起的点点火苗瞬间被他这话浇得一干二净。
她确实很害怕这样浓郁的黑暗。
不过,鉴于他之前做的那件事情,沈畔烟羞赧警告,“你,你如果再像方才那样,我就罚你明日不许吃早膳。”
临霄怔一下,喉间溢出低低笑声,“好,不过殿下也得答应属下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沈畔烟懵。
临霄低下头,呼吸密密麻麻落在她耳畔,声音压抑而又克制,带着咬牙切齿的无奈,“您不许再乱动。”
从一开始,她就一直在乱动。
沈畔烟心虚,忍不住躲了躲,“我,我知道了”
可是,锦被里一直有什么东西在硌她,很不舒服。
没办法,沈畔烟只好强行忽略这点不舒服,再次闭上眼睛。
忽然,她感觉临霄动了动,那硌她的东西没有了。
原来是临霄身上的东西吗?
半梦半醒间,沈畔烟脑海闪过茫然和疑惑。
也不知道临霄在身上藏了什么武器,她记得他身上好像是有许多武器在的,连睡觉也不摘下来吗?
明日,她一定不允许他再把武器带上来床榻。
这次,临霄没再打扰她,沈畔烟一夜好眠。
昨夜下了一夜的夜雨,清晨天光大晓的时候,密集的雨丝才慢慢停了下来,露出灿烂阳光,斜斜撒入宽大的床榻。
沈畔烟自睡梦中缓缓醒来,神色朦胧的睁开双眼,好半天才发现,原本躺在自己身旁的临霄不见了。
想起昨夜的事,沈畔烟便忍不住面染红晕,用锦被捂脸。
那样强势而又掠夺的模样,她从未见过,以往面对自己的时候,他一向都是温和恭顺的,他,他简直是大胆
沈畔烟不禁又开始犹豫今晚还要让他与自己同睡吗?
可是他受伤了,不与自己同住,他又住哪里呢?
真睡房梁上?会睡得不好吧?而且,夜里很凉的。
可是让他上塌,沈畔烟总觉得自己是在引狼入室。
沈畔烟咬紧唇瓣,忍着羞赧,心中纠结许久,还是决定让他上塌,不过,这次,她绝对不会再放任他乱来了。
听见屋内传来动静,青黛和竹枝一同推开房门走了进来。
两人侍奉她起身,青黛温声:“公主,马车已经准备好了,我们何时起身回京?”
沈畔烟小声:“青黛,我还想再陪一下母妃,再等两日回京吧。”
青黛微讶,也没多想,“是,奴婢这就去告诉下面的人,让他们把马牵回去。”
竹枝醒来的时候就在疑惑自己是怎么回来的,结果青黛与她说,是她自己在山上的时候不小心摔倒了,还把自己给摔晕了,是公主一人下山让人把她带回来的。
竹枝满脸的愧疚向她道歉,沈畔烟心虚别开脸,不敢吭声。
都是临霄,把竹枝打晕了。
她原本是和衣而睡的,不过醒来时,身上的外裙已经不知何时褪去,只剩下雪白的中衣。
沈畔烟不用想就知道是谁做的。
她心中羞赧,却也没有生气,反而松了一口气,不然,等竹枝青黛她们发现是和衣而眠的,她根本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她挑了一件月粉色的襦裙换上,竹枝替她梳妆完毕,便让下面的小丫鬟们送了早膳过来,都是一些素食。
竹枝本是想侍奉她用早膳的,不过,沈畔烟拒绝了她,“你出去吧,竹枝,我这里不用人侍奉了。”
公主本就不喜欢人跟在自己身边,竹枝福身一礼,“是。”
见她转身离去,沈畔烟松一口气,看着满桌的素食,小口小口的吃着,她食量不大,不过一会儿,便吃饱了,轻轻搁下双筷,心中泛起紧张。
她犹豫一下,还是决定唤临霄出来,“临霄!”
下一刻,长身玉立的少年便出现在了她身前。
“殿下。”
沈畔烟一看见他便想到了昨晚的事情,恨不得立马起身离去,躲起来,不过,被他黑沉的眸子看着,双腿又仿佛被钉死了在原地。
“你你身上的伤好多了吗?”她结巴询问。
临霄目光注视着她,弯唇:“多谢殿下关心,属下无事。”
沈畔烟别开脸,白皙的脸颊染上淡粉,“好,好多了就好。”
说着,她把自己用过的碗筷推过去,咬唇,“你还没用早膳吧,这些都给你吃。你现在不好叫外人知道,只能先委屈一下,用我用过的碗筷了。”
“属下不委屈。”临霄长腿一跨,便坐在了她身旁。
他伸手接过碗筷,十分自然的夹起素包子送入唇中,沈畔烟见这一幕,只觉得脸红心跳,仿佛回到了昨夜,那个炽热而又缠绵的吻,几乎是刹那间,猛然起身。
“你慢慢吃,我先出去了!!”
说罢,她便是大步向外走去,可下一刻,他的声音响起。
“殿下。”
他声音不紧不慢,“您若是出了这个房门,属下便没办法再继续用早膳了。”
她一出去,自然就会有小丫鬟进来收拾,临霄是一个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他不能叫旁人发现。
沈畔烟指节寸寸缩紧,忍着心中的羞意,转身,“我,我不走便是了。”
她重新坐回了他身旁,别开脸,指节绞着裙角,“你,你快些吃!”
似乎是觉得他用得太慢,她又伸手把那些碗碟推至他身前,“快吃!”
临霄:“”
他放下双筷,看向她,眼眸带笑,饶有兴趣,“殿下这么想赶属下走?”
沈畔烟下意识反驳,“我没有。”
“那殿下为何这样做?”
他示意得看了看自己身前的碗碟,就算他再能吃,也不能在一瞬间将这些膳食全部吃完。
沈畔烟:“我”
她绞着手指,脸上红霞,知道是自己无理取闹了,“那那你慢慢吃,我不催你了”
见他稳如泰山,不动膳食,沈畔烟着急询问,“你,你怎么不吃了?”
临霄摇头,“殿下既然这么想属下离开,属下离开便是。”
说罢,他便起身离去,沈畔烟焦急,追了上去,“我,我没想赶你走,你身上还有伤,不吃饭怎么好得了。”
见他的背影,她似乎下定决心,“我,我不催你就是了。”
反正,他们都已经在一张床榻上睡过了,之前,之前,在水榭的时候,她也主动吻过他,没什么大不了的,不就是不就是吻了一下吗,临霄生得这般好看,她又不吃亏。
临霄垂下眼睫,“殿下其实可以不用管属下的,您不是说过,您不喜欢属下吗?既然如此,您又何必在意这些呢。”
“”
当初说的狠话扎回自己身上,沈畔烟一噎,“你,这都是过去的事了,你还提这个做什么?”
“殿下说的每一句话属下都记得。”他转回身,抬眼看她,迈步走向她,眼眸黑沉,“殿下当初难不成是在骗属下?”
沈畔烟:“”
她后退一步,扭头不吭声。
都知道了还问。
当然,她是不可能会承认的,“我,我只是在关心你,和喜不喜欢你没有关系。”
“我对谁都是这样的!”她着重咬住这句。
“是吗?”
临霄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随后倏然揽住她的腰肢,将她带入自己的怀里,在她惊惶颤抖的眼眸中,低头,温热呼吸落在她耳畔,“那殿下,你也会容许旁人像这样对您吗?”
一个浅淡的吻落在了她的耳垂,轻盈温热。
沈畔烟睁大杏眸,身形细微颤抖。
第73章
她猛地伸手推开他, 雪白的面颊染上粉意,不知是羞的还是怒的,“临霄,你, 你真的是越来越大胆了, 你知不知道,你知不知道”
“属下知道。”临霄打断了她的话, 看着她, 挑眉笑着, “所以殿下要罚属下吗?”
“你——!”沈畔烟气得快晕过去, 明知故犯,她怎不知他竟是这样的性子。
“你就是仗着我对你好越来越得寸进尺!”沈畔烟努力让自己的面容看起来严肃一些,威慑住他,“我是昭燕国的公主,也是你的主人,你不可以这样”
临霄乌黑的眸子直直注视着她, “可殿下不是不承认吗?”
“”
他今日说话怎么处处噎人。
她恼怒跺脚, 扭头,“那你就当我是骗你的好了,随你信不信。”
“反正你不可以再这样。”
临霄好似轻笑了一声, 凑近她, 垂眼,声音从容得没有一丝畏惧,“可属下已经做了, 殿下想怎么样,殿下若是不愿意,大可以今日就赶属下走。”
“我”沈畔烟声音噎住, 她怎么可能今日赶他走。
她羞恼,后退一步,躲过他的触碰,“反正,总之,你,你若是再这样,我就,我就再也不管你了。”
“属下知道了。”临霄垂下眼睫,“殿下本就不用管属下的,您本来就不喜欢属下”
“”
瞧他落寞孤寂的模样,沈畔烟心又软了下来,她根本不舍得他难过。
她觉得自己真的是被他拿捏的死死的,不管怎样,他都能让她心软,继而得寸进尺,别以为她看不出来他是故意的。
但她又不可能真的说出给他希望的话,囫囵道:“你你于我有救命之恩,不管怎么说,我都不会不管你的。”
“哦。”临霄也不知是信了还是没信,慢吞吞,“属下保护殿下是应该的,您是属下的主人,就算是要属下的命也无所谓”
“谁要你的命了!!”沈畔烟嗔恼,雪白的面颊染上薄红,不想再与他说这事,“快去用膳,再耽搁下去,膳食都凉了!!”
瞧殿下好像真的生气了,那澄澈的杏眸瞪着他,临霄微不可察的弯了弯眼,不再多说,“是,殿下。”
用过早膳,临霄便隐入了暗处。
慈宁寺坐落京郊,香火极好,哪怕昨夜下了雨,今日还是有马车徐徐进寺。
沈畔烟又去看了一趟母妃,亲手续了香火后,这才离开,在慈宁寺慢慢行走。
巧也不巧,她才刚走到偏殿,就遇到了两个意料之外的人。
“我不去,你不是已经打听到了公主在哪里了吗,干嘛还要拉上我?”顾棠华试图从顾瑾言手中扯回自己的衣袖,恼道。
顾瑾言抓着她的衣袖不放,“好妹妹,你就帮帮你哥哥我吧,那边是女眷住的院落,我贸然走进去,会被公主的守卫打出来的。”
“呵!”顾棠华冷笑,“没事的时候叫小二,有事的时候叫妹妹,顾谨言,我告诉你,你今天就算磨破了嘴皮子,我也不会帮你,你不是还翻过公主府的院墙吗,怎么,现在连一座小小的院落都怕了”
“低声些,这事难道光彩吗?”
“你干的那些事都传满京城了,还在意光彩不光彩?”
今天出门前顾瑾言不小心惹了顾棠华生气,眼下她话语珠连如炮竹般,再这样吵下去,还不知道吵到何时去了。
顾瑾言能屈能伸,当即滑跪,“我错了,妹妹原谅我,你不是最喜欢凝胭阁那套新出的头面吗,等回去以后,哥哥就把它买来送你,作为赔礼,如何?”
“再加一对白玉巧意簪,如意阁的。”顾棠华睨他一眼。
顾瑾言‘嘶’一声,满脸肉疼,不情不愿点头,“成交!”
“行。”顾棠华这才松口,嫌弃看他一眼,“赶紧把我的袖子放开,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顾瑾言松手,耸肩,“放手就放手。”
顾棠华理了理自己被他抓得褶皱的衣袖,轻哼一声,“顾瑾言,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是不敢去了,平日胆子那么大,怎么现在突然不敢去了”
她絮絮叨叨还没完,就看见顾瑾言忽然怔在了原地,脚步悄悄往后挪了一步,躲在她身后,神色慌里慌张的,顿时无语。
“干什么你,还不赶紧走,你不是要去见公主吗?”
也就此时,一道温软柔和的声音响起,“顾姑娘,顾公子。”
“”
顾棠华僵硬抬头,瞧见前面那位笑意盈盈的少女时,顿时卡壳,“见过公主殿下。”
她屈身一礼,见自己的蠢哥哥还一动不动,当即踢他一脚,瞪他一眼,“还不快见过公主殿下!”
沈畔烟伸手扶起她,笑着,“无事,不必多礼,左右我与顾公子也很熟了,这些虚礼也就不必了。”
“昨夜下了雨,今日的山路应该不好走,你们怎么也来慈宁寺了?”
顾棠华悄悄看了自己的哥哥一眼,瞧他站在自己身后一步,那看天看地就是不敢看公主的模样,顿时撇嘴。
他不是想见公主吗,怎么公主现在就在眼前了反而不敢看了,他以前不是很能耐吗?
怂!
不过,毕竟是自家哥哥,顾棠华还是得维护他一下,她对沈畔烟眨眨眼,笑道:“听说慈宁寺的许愿树很灵,所以我来许个愿。”
说罢,她双手合十,虔诚道:“既然是要许愿,那自然是要心诚的,怎么能因为一点风雨就懈怠了呢。”
沈畔烟轻笑,“原是这样。”
她目光落到了顾瑾言身上,“顾公子也是去看许愿树的吗?”
顾瑾言没想到公主会把话题引到自己身上,神色顿时紧张地不知道该把目光放在哪里,结结巴巴,“嗯”
瞧他一脸没出息的模样,顾棠华就一脸嫌弃。
先前不是好好的吗,每日不管刮风下雨都雷打不动往公主府去一趟,结果病一趟,反而瑟缩不敢去了。
后来了公主府被禁军围住以后,他更是怂,连问都不敢去问,在家里闷了一月,直到听到公主府解禁,犹豫纠结了好久,才敢打听公主的情况。
只是没想到,公主并不在府内,而是来了慈宁寺,这不是,第二日就眼巴巴的追来了。
就他这样瑟瑟缩缩的模样,还不知道何时才能抱得美人归呢。
顾棠华当即替自己哥哥答,“公主,他就是想来看您的。”
她笑眯眯的,“之前若不是您的公主府外站满了禁卫军,他早就去寻您了。”
沈畔烟惊讶眨眼,忽而顾瑾言笑起来,“原来是这样。”
顾瑾言被她柔柔的笑容看着,心仿佛被清风拂过,不受控制的跳起来,觉得自己之前真是矫情。
不就是知道公主不喜欢不关心自己吗,有什么好颓废的,他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公主不喜欢他,那他就努力让公主喜欢上自己啊。
想明白了以后,顾瑾言瞬间不结巴了,“公主这是要去哪里,您也是要去许愿树吗,要不要一起?”
沈畔烟眨眼,笑:“好。”
她其实昨晚已经去过了,不过没关系,她还可以再去一次。
她本以为,经过临霄那一事,顾瑾言会对自己失望,从此不再找她的,没想到,他竟然又来了。
沈畔烟觉得,自己之前的那个想法,倒是可以再提起来了。
正好让临霄死心。
他他真的是越来越过分了想到昨夜的事还有早膳时发生的事,她就忍不住气恼。
是以,三人说说笑笑往后山后去。
路上,顾棠华说起了一件事,“公主,您知道陛下给承乐公主和镇国公府的赵小公子赐婚了吗?”
沈畔烟怔一下,讶异,“不知。”
公主府解禁后,她一直在关心太子和皇后的事情,赐婚这事,还真不知道。
“这赐婚圣旨是昨日下来的,我听我爹爹说,是因为最近京城那位”顾棠华囫囵示意,皇家的事可不能随便议论,“出事后,整个京城都气势低迷,连百姓都战战兢兢,不敢出门,所以陛下才想着用喜事热闹热闹,免得大家都心惊胆战的。”
兜兜转转,赵允还是和承乐成婚了。
这都过去多久了,她都差点以为父皇反悔,不给他们赐婚了。
沈畔烟心中感慨,想起曾经赵文瑶对自己说的那些话,便忍不住摇头。
赵家虽好,可不适合她。
就算是勉强过日子,她也赵允过不下去,还不如让承乐去呢。
沈畔烟挺满意顾瑾言的。
“原来是这样,京城安静了这么久,是该热闹热闹了,他们婚期是多久?”
“这月二十六。”
那岂不是还有半个月?
来得及吗?
“这么快?”沈畔烟惊讶。
“可不是就得快吗?”说着,顾棠华压低声音,和她说起了八卦,“我听旁人说,承乐公主有孕了,孩子是赵允的。”
“公主你不爱出门不知晓,自从惠妃娘娘没了以后,承乐公主沉寂了好一段时间,以前她不是总爱追着赵允跑吗,从那以后,她反而不在乎赵允了,天天出门喝酒逛花船”
“顾棠华!”顾谨言赶紧打断了她的话,“你和公主殿下说什么呢,承乐公主的事也是我们能议论的吗?”
在人家姐姐面前讲妹妹的坏话,这像话吗?
“殿下见谅,舍妹顽劣”
“没事的。”沈畔烟笑盈盈打断了他的话,“我不会把这件事情说出去的。”
说罢,她看向顾棠华,“顾妹妹,你接着说。”
她实在是好奇他们两人发生了什么事。
顾棠华对顾瑾言吐了吐舌头,“是这样的,承乐公主不爱追着赵允跑了以后,赵允反而时常追着承乐公主跑,跟她一起进花船,不许那些清倌接近公主,听说那脸难看的,比墨都黑。”
“后来,两人经常同进同出,更有一次,有人亲眼撞见他两躺在一张床上,连衣裳都没”
衣角被人拽住,顾瑾言额头青筋跳着,压低声音,“顾棠华!!”
顾棠华撇嘴,“这有什么不能说的,整个京城都传遍了,这周围认识的大家闺秀,有谁不知道这件事情,公主回去打听一下,指不定比我知道的更加详细清楚呢。”
“你”顾瑾言气急,这种不光彩的事情哪能让公主知道,也不怕污了公主的耳朵。
“我怎么了我?”
顾棠华白他一眼,眼看着两人就要吵起来,沈畔烟赶紧劝架,“顾公子,顾妹妹还小,你莫要与她争执,你们毕竟是家人,就算顾妹妹说错了什么话,你也不该训斥于她,而是温声劝诫。”
“就是就是!”顾棠华用力点头,“谁家哥哥像你这样的!”
“公主,我她”顾瑾言看了看满脸不赞同的沈畔烟,又看了看一脸得意洋洋的顾棠华,又气又无奈,最后只得暗暗瞪了一眼顾棠华,让她不许再胡乱说话。
顾棠华对他扮了个鬼脸,伸手抓住沈畔烟的胳膊便是带她往前跑去,“才不要等你,顾瑾言,你自己一个人慢慢来吧。公主,我们先走!”
顾瑾言:“”
第74章
直到顾瑾言的身影远远瞧不见后, 顾棠华才停了下来。
沈畔烟被她拽着,不得不提着裙角一同奔跑,额角冒出细密的汗珠,大口喘气。
瞧她脸色苍白, 身形细微摇坠的模样, 顾棠华有些被吓到,忙扶住她, “公主, 您没事吧, 要不要叫大夫”
“我没事。”沈畔烟缓一口气, 她只是从未这样剧烈跑奔跑过,不太适应罢了。
她伸手轻拍了拍她的手背,安抚,“我没事,你别担心。”
顾棠华担忧:“那我们先歇一会儿,等会儿再走。”
“好。”
顾棠华搀扶着她到一旁的廊亭坐下, 懊恼, “都怪我,您身体本来就不好,我还带着您”
“没关系。”沈畔烟摇头, 对她弯下眼眸。
她还记得她方才没说话的话, 迟疑:“对了,承乐她,真的有孕了吗?”
一想到昨夜她和临霄也睡在同一张床榻上, 沈畔烟心中不禁泛起紧张,双手下意识抓住衣角,她该不会也有
心里明白是一回事, 可真有了,又是一回事。
“这个,我其实也不太清楚,不过”顾棠华摇头,“不过他两躺在一张床上被人看见是真的,听说是一个小倌为了攀上承乐公主给她下了药”
“下药?”沈畔烟震惊。
“对啊,画舫上鱼龙混杂,里面的人多是想一步登天的,承乐公主天天流连画舫,就算有赵小将军跟着,也难免会遇上心怀不轨的人。”
“这样吗”沈畔烟蹙眉。
“对啊。”
顾棠华点头,“那小倌本是想把这药用在自己身上的,结果谁知道,被赵小将军发现,然后两人就”
她毕竟也是未出阁的女子,说起这个事情来也有些难为情,囫囵道:“反正就是,他们两人被人看见在一起了,这事传回宫里,陛下发了好大的脾气,承乐公主被禁足宫中,没过多久,镇国将军就进宫为两人求赐婚了。”
这事在京城闹得轰动,人人皆知,只不过大家都不在明面上提,毕竟事关皇家颜面和镇国将军府的颜面。
沈畔烟听完,心中惊讶下,更是感慨。
想当初,镇国将军府为了摆脱这门婚事那避之不及的模样,只恨不得马上甩掉,结果现在,镇国将军反而进宫为赵允请求赐婚。
这还真是世事无常。
蓦地,她又想到了自己。
她若是闹出和承乐一样的丑事来沈畔烟抿紧唇瓣,临霄不是赵小将军,他没有那样的身份给他庇佑,父皇更不会赐婚。
父皇本就因为承乐的事情生气一次了,若是自己再闹出同样的事
一想到那个后果,沈畔烟心脏就揪得极紧。
当断则断,她不能再拖拉了。
只是,昨晚
“对了,公主。”顾棠华忽然出声,打断了她的思绪,“承乐公主成婚以后,您的婚事肯定也近了,您有想好谁做您的驸马吗?”
她神神秘秘的,“若是没想好的话,不如看看我哥哥?”
想起在府里的时候,顾瑾言那整日萎靡不振,食不下咽的模样,顾棠华还是决定帮一帮他。
毕竟是自己亲哥哥。
她心中幽幽叹气,目光紧紧看着沈畔烟。
沈畔烟:“”
她一时有些不知该如何作答,虽然她是选中了顾瑾言,但如果她和承乐一样,岂不是对不起顾瑾言?
“这事我得想想。”
顾棠华见她犹豫不决,虽然没接受,但也没拒绝啊,当即就知道有戏,忙亲热的贴住了她的胳膊,与她说起了小话。
她性格开朗,朋友极多,知道京中不少有趣的事,听得沈畔烟惊讶连连,聊得极为愉快。
没过多久,顾瑾言就追上来了,三人继续往后山走去。
这次没再出什么意外,三人都来许愿树下,从不远处的小沙弥手中取了竹制的许愿牌各自写了自己的愿望挂在树上。
风一吹,许愿牌便叮当作响,只有白日的时候,才能见着这满树盛景。
“公主,你许了什么愿望啊?”顾棠华好奇道。
三人写自己的愿望的时候都是分开的,挂的地方也不同,并不知道对方写了什么。
顾瑾言轻轻碰了她一下,“愿望这种事情,说出来就不灵了,你怎么能问公主呢。”
顾棠华这才反应过来行问了一个很冒昧的问题,忙道歉,“对不起公主,我不是有意的。”
“没事的。”沈畔烟摇头,并没有介意。
“我们走吧。”
“好。”
三人一同下山,随着他们的身形远去,沈畔烟原本挂在树上的许愿牌忽然被一只指节修长的手翻转摘下。
他的目光落在了她娟秀的字迹之上。
他现在已经识得很多字了。
许愿牌只写了六个字——愿他平安,自由。
指节骤然缩紧。
*
因沈畔烟要在慈宁寺住三日,所以顾谨言也留了下来,只剩下顾棠华一人坐马车回京了。
离开时,顾棠华小声对他说了许多话,听得顾瑾言眼中异彩连连。
他当即把自己私库的玉刻给了顾棠华,让她回京买自己喜欢的礼物。
大方!
顾棠华笑眯眯的伸手接过,心满意足的走了。
而另一边,沈畔烟也总算知道,只是睡在一张床上是不会有宝宝的真相。
她本来是纠结的,觉得这样的事情太对不起顾瑾言,可这门婚事她又无法拒绝是以,她便借承乐的事情旁敲侧击的询问自己两位婢女,她们自宫中出来,一定比自己更多,这才知道,原来想要宝宝并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什么睡一张床上就会有宝宝完全是个大乌龙,知道自己闹了一个笑话以后,沈畔烟心下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不禁也有些怅然。
她知道,自己一旦踏出这一条路,便再无回头路,可她本就与他没有可能,不如放手成全于他。
对于怎么把临霄要过来,她心里已经有了主意,那就是故技重施。
当初,父皇是因为自己受到惊吓,梦魇不退才派了暗卫来照看自己。那她完全可以借这件事情再来一次,正好父皇心中还有对自己的愧疚,此时时机正好,她已经等不到父皇生辰那日了。
不过,这事也不是那么容易完成的。
之前她受到惊吓连连梦魇是因为惠妃和皇后做的事情,而现在惠妃已死,皇后被关在冷宫,无人再针对她,她上哪去受到惊吓梦魇?
她若是装的,太过刻意,父皇一眼就能看得出来。
所以,必须得想一个万全之策。
但她一个身在深闺的公主,上哪里去寻土匪来劫掠自己沈畔烟凝眉之际,一点灵光忽然闪过脑海。
皇后!
为什么非要土匪呢,皇后不也是一样的吗,只要她陷入梦魇的理由足够充分,父皇相信就可以了。
说起来,回京这么久了,她还没去见过皇后呢。
皇后虽然已经成为了废后,但是毕竟养了她多年,是她的母后,作为女儿,她怎么也该去看看她了。
心中有了主意后,沈畔烟缓缓吐出一口气。
回京以后,她就去见皇后。
在慈宁寺的这几日,她正好与顾瑾言多相处一些,也好叫临霄死心。
只要他看见了,便会明白,她对他真的没有那个意思,不要再执迷不悟。
*
夕阳西斜,天边逐渐染上一层薄红,看着天色逐渐暗淡下来,沈畔烟吩咐下面的人去膳堂一趟,拿了不少膳食回来后,然后去了顾瑾言的院子。
“公主?!”
顾瑾言正头疼明日该用什么样的借口去见她时,就见她自己上门了,顿时又惊又喜,“您怎么来了?”
沈畔烟弯眸,让人把膳食摆上,眨眼,“听说你没走,我一个人在院子里闲着也是闲着,也没几个认识的朋友,便想着来找你说说话。”
说罢,她有些紧张的看他,“顾公子不会觉得我烦人吧?”
顾瑾言咧开笑容:“我怎么可能会觉得公主您烦人呢,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快请坐。”
瞧他一脸开心的模样,沈畔烟坐下,指节紧了紧,“顾公子,你以后别叫我公主了,我们都这么熟悉了,不必在意那些繁文缛节,叫我明月就好了。你年长我两岁,以后,我叫你谨言哥哥可以吗?”
被她澄澈温软的杏眸紧张的看着,顾瑾言咽了咽口水,简直被这些个巨大的馅饼砸得头晕脑胀,当即想也没想,毫不犹豫应下。
“当然可以!!”
话落的那一刻,一片树叶悄然变成齑粉,从掌心慢慢落下。
沈畔烟杏眸弯弯,“谨言哥哥应该还没用晚膳吧,我让人带了晚膳来,都是慈宁寺最好吃的菜色,你快尝尝。”
说罢,她执起双筷夹起一块素豆腐要放入他碗中。
“公主,我自己来就可”顾瑾言忙要阻止她,沈畔烟不开心的蹙起双眉,“不是说好了要叫我明月的吗,谨言哥哥难不成说话不算话?”
顾瑾言反应过来,懊恼,又小心翼翼看她一眼,试探出声,“明月。”
沈畔烟杏眸弯弯,“嗯,谨言哥哥快吃吧,慈宁寺的膳食虽然都是素食,但味道还是十分不错的。”
“多谢明月,你也吃吧,不用管我。”顾瑾言本就不是扭捏之人,不过片刻便接受良好,也夹了一块素菜放入碗中。
“多谢谨言哥哥。”
这一顿饭,宾主尽欢。
用过晚膳,沈畔烟又邀他一起去慈宁寺的湖边走走,今夜无雨,不过地上还是有些潮湿,哪怕亮着灯笼,还是有些昏暗看不清楚。
沈畔烟走在里侧,顾瑾言走在外侧,两人边走边说笑,忽然,有凉风起,吹起她的鬓发纷扬,裙摆微漾,沈畔烟忍不住细微哆嗦一下,顾瑾言忙脱下自己的外衫披在她身上。
带着温热的外衫落在她身上,沈畔烟怔了一下,小声,“多谢谨言哥哥。”
“明月既然叫我一声哥哥,那我照顾你是应该的。”顾瑾言替她收拢好衣衫,懊恼,“都怪我,这么晚了,还带你来湖边游玩,都这么晚了,我们回去吧。”
沈畔烟仰头看他,唇畔浮现小小的笑涡,“好。”
两人开始往回走。
明月高悬,撒下满地银辉。
青黛和竹枝提着走在前面,后面跟着顾瑾言的小厮。
顾瑾言爱打马游玩,知道的事情极多,侃侃而谈,听得沈畔烟时而捂唇笑,时而应声,两人并肩而行,身影在月色下逐渐融合在了在一起,他们走过石桥,脚下波光粼粼,连风都仿佛变得温柔了。
或许是氛围正好,顾瑾言忽然停了下来,转头看她,目光灼灼,“明月。”
沈畔烟怔一下,抬眼,“怎么了,谨言哥哥?”
“没没什么”顾瑾言欲言又止,目光不自然地落在别处,“你喜欢骑马吗?回京以后,我带你骑马好不好?”
沈畔烟:“好啊!”
说起来,父皇说要送她一匹马,她还一直没去选呢。
“那就这么说定了。”
顾瑾言笑起来,随后,轻轻碰了碰她的手,假装十分自然的执起她的手,实际快红到了耳朵根,紧张,“明月,今日风大,你的手好凉,要不,我牵着你走吧。”
“我的手是热的。”
沈畔烟楞了一下,指尖瑟缩一下,到底没有拒绝,“好。”
下一刻,那温热的大手便包裹住了她的手。
第75章
顾瑾言一路把她送回小院, 这才脚下发飘的转身走了。
一路上,他时不时便发出“嘿嘿”一声,然后又低头一个劲地盯着自己的手傻笑,看得跟在身后的两位小厮面面相觑。
少爷莫不是高兴傻了吧?
*
沈畔烟进屋后便脱下了披着的外衫, “青黛, 这衣裳你好生收着,明日让人洗干净了着人送回去。”
“是, 公主。”
蓦地, 她想起临霄应该还没用膳, 又让竹枝去膳堂一趟, 拿些宵夜回来,让所有人都退出去后,这才让临霄出来。
少年轻飘飘自梁上落下,沈畔烟本以为,临霄会问她什么,却没想到, 他什么都没问, 也没说话,只是看她一眼,便低下眼睫, 什么话都不说。
沈畔烟一时有些迟疑, “临霄?”
临霄淡声:“属下在。”
“你”她本是想说,你是不是生气了,但转念一想, 这不就是她希望的吗,于是又把这话咽进了肚子里,转而说起了其他, “你还没用晚膳吧,我让竹枝拿了宵夜过来,你快些吃。”
临霄:“是,殿下。”
这一顿饭就在临霄沉默无声中用过,沈畔烟看不懂他,也摸不准他心里在想什么,他若是说话还好,若是不说话他该不会是又想对顾瑾言做什么吧?
想到这,沈畔烟忍不住,“临霄,顾瑾言他人挺好的,你别再对他做什么”
临霄放下双筷,抬眼看她,平静道:“在殿下眼中,属下是这么鲁莽的人吗?”
你难道不是吗?
沈畔烟欲言又止,想了想,道:“回京以后,我会给父皇说我中意的驸马是顾瑾言,临霄,你觉得呢?”
临霄慢条斯理的执起双筷,继续用膳,“属下觉得极好。”
“顾谨言是宋国公府的小公子,从身份上来说,与殿下极配,他本人虽没什么才华,成日打马游街,长相也很一般,在京城中素来有纨绔之名,以后也不能继承荣国公的爵位,指不定还会被赶出荣国公府去,但只要殿下愿意,他的后半生肯定是如鱼得水,过得极好的,不仅不会被赶出荣国公府,还能捞个闲职当当,是个不错的人选。”
沈畔烟:“????”
他到底是在说他不错还是在说他一无是处?
临霄还在继续说:“对了,殿下,荣国公府内人极多,关系错综复杂,当年老荣国公随开国先帝打天下时伤了身体,子嗣凋零,是以,荣国公府承爵以后,嫡系便格外喜欢纳妾,庶子庶女加起来至少有十几人,不过轮到顾瑾言他爹的时候收敛了一些,只有三房妾室,他大哥也只有两房侍妾。顾瑾言因为没有娶妻,所以没有妾室,不过他已经有了通房丫鬟,属下听说,他好像常去她的院子。”
“还有殿下,荣国公府内争权夺利情况极为严重,当初顾瑾言在长安街惊马差点伤到了您就是他们二房的人做的,您若是与顾瑾言成婚,就是与荣国公府沾上了关系,那些看不过嫡系的旁支指不定会打着您的名义做些什么不好的事情,或者向您打秋风,属下知道,您向来心软,不过荣国公府的豺狼虎豹是喂不饱的,您若遇上了他们,可莫要心软。”
沈畔烟呆了呆:“???”
临霄这么一通说下来,沈畔烟觉得,顾瑾言不仅很糟糕,他身后的荣国公府也很糟糕。
“那那你说怎么办?”沈畔烟张着嘴巴,脑袋一片空白,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临霄:“属下只是将荣国公府的事实告诉殿下,事关殿下终身大事,属下不敢妄言,殿下做主就好。”
沈畔烟:“”
不敢妄言还说了这么多,他莫不是诓骗她的,沈畔烟狐疑看他,临霄面色毫无波澜,“殿下若是不信,大可以问问您身边的侍女竹枝和青黛,荣国公府是开国勋贵,这种事情她们不可能不知道。”
“好,好吧。”
一会儿她问问竹枝和青黛。
想到临霄刚才说的那些话,沈畔烟便感觉心中一团乱麻。
通房一事她其实并不介意,这京中贵族男子在成婚前就有通房丫鬟是极为正常的事情,顾瑾言身为荣国公府的小公子,备受荣国公夫人的疼爱,有通房丫鬟也很正常。
只是,她向来是个不喜欢麻烦的人,宋国公府内的关系若是太复杂,她反而要犹豫下来,要不要选顾瑾言为她的驸马。
本来以为顾瑾言是个合适的,可现在看来,也不是很合适。
沈畔烟头疼的揉了揉脑袋。临霄没再出声,安静的用完了晚膳。
“殿下,属下告退。”
见他要走,沈畔烟忙唤:“等等,你去哪里?”
“属下不离开,会一直守着殿下。”
“我不是问这个。”沈畔烟犹豫开口,“你身上的伤,如何了?”
“今日的药换了吗,可还有多余的药粉?”
他身上就只有那么一个小瓷瓶,昨夜已经用了大半,今日应该是不够用了。
沈畔烟想了想,“你先等等,我去找些伤药给你。”
说罢,沈畔烟便转身去了自己携带的箱子中翻找。
她的东西都是青黛收拾的,青黛心思细腻,出门的时候考虑得极为周全,什么东西都有,伤药自然也是有的。
没过一会儿,沈畔烟便翻出伤药递给临霄,“这是伤药,是宫中的御医配的,应该够你这两日用了。”
“你回去以后,要记得日日勤换伤药,莫要耽搁,若是伤口严重了,记得及时看大夫。”
想起他昨夜的伤,沈畔烟便忍不住多叮嘱了两句。
她没再提出帮他上药的事情,她怕他会误会多想。
“属下明白,多谢殿下关心。”临霄伸手接过伤药,悄然消失在了屋内。
见他离开,沈畔烟心中微微松了一口气。
今日她故意接近顾瑾言,是想要让临霄死心,眼下临霄冷冷淡淡的,好像真的想通了以后,她心里又觉得难过。
也是,她怎么可能会不难过,毕竟是她亲手把自己最喜欢的人推开了。
沈畔烟强忍下自己心底的酸涩,想起了今夜临霄还没有地方睡觉时,站在原地踌躇许久,还是决定按照自己清晨的想法来。
与他保持关系是一回事,可他身上的伤又是另外一回事。
当沈畔烟在竹枝青黛的伺候下卸掉钗环,沐浴完毕,准备进入柔软的锦被中时,抬头看了一眼漆黑不见人影的房梁,出声,“临霄。”
下一刻,临霄悄然落在,出现在了他身前。
“殿下。”
沈畔烟看着他,缓缓吐出一口气,“你今日,还是与我一起睡吧。”
怕自己之前做的事情前功尽弃,所以沈畔烟又忙补充了一句,“你别误会,只是因为你身上有伤,又没旁的地方住,所以我才让你与我同睡的。”
她想了想,找到了一个非常完美的理由,“临霄,你之前救过我,在皇家别苑的时候,你我相处也十分愉快,临霄,我对你好,是因为在我心中,我早就已经把你当成了我的家人。”
之前是朋友,现在是家人,临霄看她躲躲闪闪,自以为掩藏得很好的目光,笑了一声,“殿下说什么便是什么吧。”
他只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她说的话,他是一个字都不信的。
见他往自己的床榻走来,沈畔烟雪白的面颊一点一点染上红晕,“你今夜不许再熄灭烛火了,还有,你睡觉不许再碰到我”她一一列举了好多规矩,就差没在两人中间划出一条楚汉河界了。
临霄不置可否:“是,殿下。”
躺下以后,按照沈畔烟说的规矩,临霄一一遵守,一动不动,仿佛就没这个人在似的。沈畔烟总觉得,他有点正常得不太正常了。
想了想,她道:“临霄,回京以后,我就会想办法把你从父皇那里要过来的。”
“短则七八天,慢则一个月,你一定会从暗卫营脱离的。”
临霄声音冷静:“殿下想到了什么办法把属下从陛下那里要过来?”
以他如今的实力,离开暗卫营属实是有些困难。
沈畔烟抿了下唇,有些不知道该不该与他说自己的办法。
这个办法必定会伤及她自身,临霄若是知道,肯定不会同意,可除了这个办法,她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总不能让他一直待在暗卫营内然后偷偷来见自己,这太危险了,雁过留痕,他总有一天会被发现。
至于让他不来顾瑾言的下场已经给她敲响警钟,让她明白临霄是不可能会同意的,是以,她轻轻吐出一口气,“你别管,我自有我的办法。”
临霄:“殿下的办法是想故技重施吗?”
“就像当初属下第一次来到你身边一样?”
沈畔烟:“??!!”
额头冷汗隐隐冒出。
他怎么猜到了?怎么猜到的,她有表现出来过她的这个想法吗?
沈畔烟嘴硬,“不是这个办法,你别想了,我自有我的主意。”
临霄:“哦。”
他平平淡淡的一生‘哦’令沈畔烟心中的话瞬间憋在了胸口处,闷得慌。
临霄总有气她的本事。
在他面前,她伪装不了自己的任何情绪,沈畔烟转过身去,把脸埋进了锦被当中,闷声:“我乏了,睡觉!”
“殿下睡吧。”
随着室内安静下来,烛火微微摇晃着,发出细微的噼里啪啦声。
慢慢的,身畔传来了清浅的呼吸声,沈畔烟翻了个身,两人中间原本隔得极远的距离逐渐缩小,没过多久,一只素白的手臂便落在了他的腰腹之上。
临霄缓缓睁开了眼睛,无奈。
他伸手一捞,便将殿下揽到了自己的怀里。
昨夜他没能睡着,今夜,他恐怕也是睡不着了。
但,若是因为这个原因让他放手,那也是万万不可能的。
殿下虽然对自己很好,但他今日看得十分清楚,殿下是在对自己故意疏离,也明白她为什么要故意疏离自己。
她要成婚了。
殿下是皇家公主,她不可能不成婚,她选择谁,选择顾瑾言还是赵谨言都与他没有关系,他从一开始就没有资格去争这些。
他十分清楚的明白自己的身份。
只要她还是自己的殿下,她还在意自己就好。
他所求的,其实从来都不多。
他会保护好她,会一直守护她。
第76章
天光破晓, 日光灿灿。
沈畔烟醒来时,临霄早已不见了踪影。
她支着身体,从床塌上起身,揉了揉有些发酸的左臂, 秀眉微蹙。
不知道为什么, 她昨夜睡得十分不安稳,总觉得身体很热, 仿佛置身于火炉一般, 或许是天气热起来了, 今晚, 她一定要让竹枝给自己换一床薄一些的被褥。
早膳时,沈畔烟如昨日一样唤临霄出来。沈畔烟瞧他平静无澜,恭敬顺从的模样,仿佛回到了当初她第一次见他时的模样。
只是一日的时间,他便想通了吗?
这么快?
沈畔烟有些迟疑,但又害怕是自己猜错了, 所以, 接下来的时间,她还是如昨日一般故意去接近顾瑾言,给他送糕点, 邀他一同赏景, 练字关系极为亲密。
她知道,临霄就在外面,她不知道他藏在何处, 但她知道,他一定看得见。
不仅如此,她对他的关心也不再像之前那般事无巨细, 只是点到为止,从不多问,沈畔烟瞧他冷冷淡淡沉默寡言的模样,心中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不免泛起酸涩难过。
亲手把自己喜欢的人推开,如何会不难过呢。
对于他,她总是难过愧疚的。
或许是太过心不在焉,她毫笔一歪,便把笔下写好的字划出重重墨痕,再也看不清晰。顾瑾言本就不喜欢坐在书桌前安安静静的写字看书,只是因为沈畔烟,他才规规矩矩的坐在这里。
眼下见她神色恹恹,心不在焉的模样,顾瑾言当即建议,“明月,要不我们去打猎吧,慈宁寺旁边那座小山上有很多小动物,你喜欢狐狸吗,我去捉一只狐狸送给你好不好?”
沈畔烟回过神来,思量一下,“好啊,那就麻烦谨言哥哥了。”
顾瑾言眉梢飞扬,“这算什么麻烦,我这就去让下面的人准备马匹,明月你不会骑马,一会儿我们同骑一匹马,可以吗?”
话到最后,他小心翼翼看她,
沈畔烟:“好。”
见她答应,顾瑾言更是高兴了。
他是真的喜欢她,自从他追着她跑以后,他的那些狐朋狗友都笑话他,说他眼巴巴贴上去,结果人家公主看都不看他一眼。
现在,他真想把自己那些狐朋狗友拉过来,让他们睁大眼睛好好看看,谁说公主不在意他的。
所谓真诚所致,金石为开,他就是说,他总有一日能够成功的。
再这样下去,他成为驸马的愿望也不远了,怀着这样美滋滋的想法,顾瑾言更加殷勤了。
窗外树影沙沙。
天不遂人愿。
顾瑾言让人备好了马匹,带着沈畔烟走出慈宁寺的时候,底下小厮忽然匆匆来报,说备好的马匹方才在外面等候的时候,不知怎的,吃到了毒草,眼下正在拉肚子,跑不了了。
他只有这一匹马,眼下在慈宁寺又没有别的马匹用,总不能用公主的马匹,无奈,顾瑾言只好搁置下狩猎的计划。
“明月,待过两日回京后,我再猎一只小狐狸送给你。”
“好啊。”沈畔烟点了点头,杏眸弯弯。
两人并肩而行,顾瑾言不知说了什么,逗得沈畔烟捂唇直笑,春日阳光下,桃影灼灼,斑驳的落在了两人身上,是那样的耀眼,耀眼到刺目的疼。
临霄隐在暗处,低下眼睫。
忽而,他笑了一声,像是在嘲讽自己。
他连出现都不能,甚至,连殿下的暗卫都不是,只能躲藏在暗处看她,看着她与旁人相处,亲密顾瑾言真是好命,不过拥有一个好身份,便能光明正大的站在殿下身边,哪怕他说了再多,殿下还是会选择他。
他真是好命,好命到令人嫉妒。
树影婆娑,白色的光斑细微摇晃,他的身影悄然消失在了树间。
傍晚,沈畔烟像往常一样唤临霄出来,让他用晚膳,可临霄却像是消失了一般,迟迟未出现。
沈畔烟秀眉紧蹙,心里“咯噔”一下。
临霄该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
以往,只要他在的时候,她只要唤他,他便一定会出现,现在,他这么久都不出现,沈畔烟心中实在担心。
她登时着急想要出去寻他,可才刚踏出房门,便又猛地想起一件事来,她连他去了哪里,何时消失的都不知道,去哪里寻他?
不对。
临霄若是出事,她不可能一点都察觉不到,他一直掩在暗处跟在自己身边,今日风和日丽,他若是出事,必定会冒出动静来。
难道是临霄自己离开的?
沈畔烟转过身,开始在房间里翻找。
他如果是自己离开的,怎么也该留下一些消息给她。
没过多久,沈畔烟便在自己的锦被中发现了一张折叠起的纸张。
她展开纸张,看到了熟悉的歪歪扭扭的字迹时,心中顿时松了一口气。
原来他没事,没事就好。
沈畔烟一字一句看了下去,脸色逐渐变得难看。
他说,他不值得殿下付出那么大的代价把他从父皇那里要过来,他会自己想办法离开暗卫营,来到她的身边。
信件的最后,他说:
殿下,请您相信属下,属下一定会重回到您的身边。
而这一次,属下不再是陛下的暗卫,而是您的。
看到最后,沈畔烟已经是气得发抖。
这简直是胡闹!!
他要去做什么,他一个连自由都没有的暗卫,除了她主动开口讨要,他还能怎么离开暗卫营?
他若是能想到好的办法离开,还至于不惜损伤自身也要获得自由吗?
沈畔烟忽然开始后悔,早知道,她早在他来的那日就该狠心赶走他,而不是见他可怜,一退再退,一忍再忍,甚至还为此在慈宁寺多留几日。
沈畔烟指节一点一点将信纸糅杂在掌心。
她就是说,他一向固执,怎么突然就安安静静的,瞧上去已经放弃释怀了的模样,原来都是装的吗?
她把他从父皇那里要过来,从来都不是为了什么让他成为自己的暗卫,而是为了让他自由。
他到底明不明白啊!!
沈畔烟气得脑瓜子“嗡嗡”的疼,大喊:“青黛!”
青黛推开房门走了进来,“公主,怎么了?”
“让下面的人即刻备马车,我要回京!”
青黛怔一下,“现在?可是现在天已经黑了,公主,不如明日再”
“让你去就去,我现在就要回京!”
她必须得尽快在临霄还没有脱离暗卫营的时候把他要过来。
“是!”青黛还没从见公主这样生气过,忙屈身一礼,转身出去。
青黛的动作很快,不过片刻,便备好了马车,竹枝也已经把她带来的东西带上了马车。
沈畔烟坐上马车,强忍怒气,“走,回京!”
“是,公主,不过顾公子那边,是不是要着人通知一声?”
顾公子本就是因为公主而留下的,他们就这样一声不吭的走了,是不是不太好?
沈畔烟沉默一下,淡声,“不用管他,我们走。”
竹枝和青黛面面相觑,不明白公主白日还瞧着对顾公子极好的模样,怎么到了晚上突然就变了。
但揣测主子的心思是大忌,青黛竹枝忙收起心思,应声,“是,公主。”
今夜月色极好,霜白的月光撒在漆黑的道路上,不至于太难走。
不过,由于沈畔烟催促,马夫赶车急了些,车轮轱辘,颠簸得要命,沈畔烟直接抓紧窗扉,被颠得头晕脑胀。
竹枝见她脸色难看,忙劝,“公主,不如让车夫慢一些,夜路本就难走”
“不行,再快一些!”沈畔烟咬牙,她怕自己赶不及。
“不能再快了!”竹枝着急,看向青黛,想要让她帮着劝劝,却见她脸色比公主还难看,吐得是昏天黑地时,顿感头疼。
不过很快,她就没有心思劝她了,她自己也快吐了。
一路疾行至京城,此时城门已经关了,沈畔烟赶紧让人递了腰牌过去,没过一会儿,沉重的城门便发出了闷闷的声音,打开出了一条正好可以容许马车通过的缝隙。
“去皇宫,我要去见父皇。”沈畔烟此时脸色雪白,吩咐道。
“是。”
马车再次往皇宫疾驰而去。
然而,这次却被拦了下来。
皇宫早已到了落锁的时辰,落锁后,谁都不能进,这是规矩。
“杨统领,你就让我进去吧,我只是进去半个时辰,见了父皇我就走。”沈畔烟焦急道。
杨统领抱拳行礼,“公主,属下真的不能放您进去,皇宫的规矩您也是知道的,落锁后,除非陛下急召,否则谁都不能入。”
“连我也不行吗?”
“连你也不行。”
沈畔烟又急又气,不让她进去,她怎么把临霄要过来,哪怕只是暂时的。
借口她都已经想好了,就说是在慈宁寺的时候做了噩梦,惶惶不安,害怕得要命,只要把临霄先要过来,阻止他,后面的事情后面再说。
她深吸一口气,“杨左,我命令你把宫门打开,我要去见父皇!”
“我等职责在身,公主还请不要为难我等。”杨左不为所动。
任凭沈畔烟怎么说,威胁也好,命令也好,杨左都不肯松口,到了最后,沈畔烟也无法了。
“公主若是有事寻陛下,明日早起再来也是一样的。”
明早明早,明天早上她还来得及吗?
沈畔烟心中憋闷,转身上了马车,“回府。”
“是。”
马车上,沈畔烟揉着太阳穴,眉宇间满是烦闷。
“公主,是发生什么事了吗?您这么匆匆忙忙的回京,或许可以告诉我们,我们陪您一起想办法。”竹枝和青黛两人劝道。
沈畔烟低下眼睫,神色迟疑。
眼下冷静下来,她也知道今晚自己冲动了,或许临霄只是临时离开,脱离暗卫营哪里是那么轻松容易的事情,是她一时心急,着像了。
沈畔烟缓缓吐出一口气,但有关于临霄的事情,她还是不敢告诉她们。
她无法完全的信任她们。
“没什么事,回府吧。”
第77章
回到公主府后, 沈畔烟闭着眼睛躺在塌上,身体辗转反侧,怎么睡也睡不着。
今夜她在宫门大闹了一场,明天父皇肯定会知道这件事情, 她还得想想明日该怎么应对父皇。
现在, 她只希望临霄不要做出什么冲动的事情来。
屋内静谧,烛影晃动。
忽然, 珠帘晃动, 发出清脆的叮当声, 仿佛有人掀开了帘子, 一个身长玉立的黑色影子出现在了屏风外。
沈畔烟怔愣,猛从榻上起身,下一刻,那个影子就已经绕过屏风来到了她身前。
“殿下。”他黑色的眼眸注视着她,仿佛如漩涡般沉静。
瞧见他本人,沈畔烟是又惊又喜, 赶紧下榻, 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了好一番,见他无事,这才忍不住对他生气, “你怎么一声不吭的就走了, 我不是说过,让你再等一段时间,我就会把你从父皇那里要过来吗, 你为什么”
“殿下。”临霄声音平静的打断了她的话,“您的身体本就刚好不久,属下不值得您付出这么大的代价和费这么多的心思来做这件事情, 您总是说,希望属下平安,可属下也希望您平安。”
沈畔烟怔住,抿唇,并不赞同他说的话,“你不要多想,我从来没有觉得你不值得,而且这也并不费什么心思,我只是需要装装病就好”
装装病?
陛下又不是傻子,太医院那么多太医,区区装病怎么可能瞒得过去。
她只能是真病。
临霄摇头,“殿下,你不用再说了。”
“想要脱离暗卫营本就是属下自己的事情,与您无关。”
“这怎么会没有关系,你救过我,保护过我,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临霄,我从未拿你当下人看待,我希望你好,你难道看不明白吗?”沈畔烟着急。
他当然明白。
正是因为明白,所以他才不愿意。
临霄:“此事属下心中已经有了决断,殿下不必再说了。”
沈畔烟:“你你真是”
他怎么就这么固执!
沈畔烟愠怒,“是因为顾瑾言吗,所以你才不管不顾”
“不是。”临霄淡声,“这个决定早在一月前属下就已经做下,与顾瑾言无关。”
从那日殿下说让他莫要再来寻她的时候,他心中就已经有了这个想法。
这个念头并非是一朝一夕而起的。
只是那时他无法脱身罢了。
沈畔烟不信,“若是与顾瑾言无关,那你为什么在今日突然离开,你明明有三日的休沐。”
临霄薄唇抿成一条直直的线,移开眼,垂下眼睫,“殿下不必再说了。”
“在脱身暗卫营前,属下这是最后一次来见您。”
“属下这次来,是想告诉殿下,您无需为属下担忧,属下心中有数。”
他有数,他能有什么数?他一个暗卫,除了叛逃,还能有什么别的办法脱离暗卫营吗?
别以为她猜不出来他的主意。
“我不允许!”沈畔烟强忍怒气。
可临霄显然是不会听她的,他把自己手中拿着的画轴放在一旁,“殿下,属下告退。”
“不许走!!”
她伸手想要拽住他的衣角,然而,他的速度极快,不过一息,便彻底消失在了房间内,仿佛从未出现过,沈畔烟脑瓜子“嗡嗡”的,指节攥得极紧,泛起青白。
他真的是,真的是一股无名火骤然缭绕心间。
“临霄,你出来,我知道你还没走,出来!!”她大喊。
风吹过,除了晃动的烛影,什么声音都没有,万籁俱寂。
沈畔烟额角跳了跳,忍着怒气,“临霄,你今日若是不出来见我,那你以后也不要再来见我了。”
一息,两息,三息
烛火跳动,发出细微的噼里啪啦声。
他依旧没有出现。
他似乎是铁了心要做这件事情,沈畔烟气得直跺脚,转过身去,脸绷得紧紧的。
不管他是出现还是不出现,她都会阻止他的。
明日,她就进宫去见皇后和父皇。
她一定会在他脱离暗卫营前把他从父皇那要过来的。
沈畔烟行至床前,打算歇下睡觉,明日早些进宫时,却又忽然想起了临霄方才放下的画轴。
好端端,他给自己一卷画轴做什么?
难不成是道歉?
沈畔烟抿着唇,缓缓打开了那张画轴,刹那间,一位容颜娇艳,面容含笑的女子画像映入眼帘。
这女子的容貌与她有五分相似,几乎是刹那间,沈畔烟便猜到了这女子是谁
这是,她母妃的画像。
沈畔烟骤然收起画像,低下眼睫,鼻尖又酸又涩。
别以为他送自己母妃的画像她就会原谅他自作主张的事情。
她绝不同意。
*
次日,晴空如洗,熏风无浪。
乾宁帝刚下了早朝回到御书房批阅奏则,便听德元公公来报,昨夜明月公主急匆匆自慈宁寺回来,在宫外吵着闹着要见他,也不知是为何事。
乾宁帝沉思片刻,让德元出宫一趟,召沈畔烟进宫。
德元公公刚到公主府的时候,就见沈畔烟急匆匆往外走,忙出声阻拦,“哎哟喂,公主,您这是要去哪里,陛下有请!”
沈畔烟瞧见德元公公,脚步微滞,“我就是去见父皇的。”
“那您快上马车吧,陛下正等着您呢。”
沈畔烟坐上马车,掀开车帘,看着跟在身旁的德元公公,犹豫片刻,还是询问,“德元公公,父皇他知道昨晚的事情可有生气?”
若是生气了,她就得换个法子了。
德元公公:“陛下的心思老奴可不敢猜,不过陛下没发火,想来应当是不生气的吧。”
那就是不生气了。
沈畔烟:“多谢您告知。”
说罢,她示意青黛拿两片金叶子给他,放下车帘。
“公主折煞老奴了。”德元公公诚惶诚恐推拒,却被青黛强行塞入手中,顿时脸色灿烂:“多谢公主赏赐。”
马车一路行至皇宫,沈畔烟下了马车,跟着德元公公来到了御书房。
一踏入御书房,沈畔烟便跪下开始簌簌掉眼泪,“父皇,明月知错。”
乾宁帝:“”
他还什么都没说呢。
看着她单薄柔软的背脊一个劲的瑟缩着,乾宁帝放下手中的笔,叹气,“朕还没罚你呢,起来说吧,你昨夜为什么大吵宫门?”
沈畔烟不说,只是跪在地上一个劲的掉眼泪。
乾宁帝:“”
他揉了揉眉心,“明月,你什么都不说朕怎么知道你为何委屈,你总得告诉朕缘由,朕才能解决替你这件事情啊!”
沈畔烟心中道歉,对不起了,母妃。
她面上犹豫许久,才抽噎出声,声音细软,“父皇,明月对不起母妃,明月不孝”
乾宁帝:“”
“这与你母妃有什么关系?”
沈畔烟哽咽:“明月在慈宁寺住了两夜,夜夜都梦到一个看不见脸的女子,喊我明月,她告诉明月,她觉得这里好冷,她想家了,她想回家看看。”
“明月最开始并不知道她是谁,直到昨日,明月从母妃的供堂回来后,便一直神思不属,食不下咽,恍惚间,又梦到了她,这次,明月看清了她的面容,她长得与明月有五分相似,父皇,是母妃,母妃一直在对明月说,她在地下好冷,她想回家看看,可是明月一直都没能明白母妃的意思。父皇,明月不孝,明月对不起母妃!!”
后面这句话,七分真三分假,乾宁帝并未怀疑,反而想起了从前。
他想起了婉婉刚随他一起回宫的时候,那时的她很开心,可后来,她越来越消沉,哪怕在自己面前装得开心,可他还是看出了她的勉强。
一个女子,随他离开自己的故地,来到这个人生地不熟,宫规森严的地方,哪怕他是帝王,竭尽全力的护着她了,可也有他照看不到时候。
就像是一朵热烈绽放的鲜花,离开供养自己的土地后,逐渐变得枯萎。
她说,她想家了。
他问,她是不是想离开皇宫了,是不是后悔随他回宫了。
她没说话。
但他看得出来,她是后悔了的。
她消瘦了很多,纵然他是帝王,可在面对她的时候,他总有一种握不住风的无力感。
他害怕她离开以后就再也不想回来,所以拒绝了她想要回家看看的请求。
直到现在,他都还记得她看向自己震惊,彷徨,失望的眼神。
乾宁帝缓缓收紧了指节。
他将她困在了宫里,不允许她踏出宫门一步,想方设法的给她升分位,不让旁人欺辱她,让她一路坐到了淑妃的位置。
只是,这般偏宠,自然引起后宫的强烈不满,他的子嗣本就少,为了后宫平衡,他只能雨露均沾,留宿旁的妃子那里。
后面,她有了孩子,不再像之前那样时常对月思乡了,她满心期待的他们的孩子出世,她又恢复了他初见她时的热烈,他都已经想好了,只要她诞下孩子,他就晋升她为皇贵妃,让她回乡看看。
可他没有想到想到皇后做的那些事情,乾宁帝就恨不得将她大卸八块。
若不是她,他的婉婉怎会在十八岁那年,永远沉寂了下去。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以为,他都快忘记了这份痛苦,然而,现在,她的音容却仿佛还近在眼前。
“陛下,我想回家了”
“父皇,明月想让人在母妃的家乡为母妃建立一座祠堂,让她回到自己的故乡,可以吗?”沈畔烟抬头,泪眼朦胧的看他。
乾宁帝回过神来,声音沙哑,“朕知道了。”
“朕会让下面的人去做的。”
见对父皇答应,沈畔烟这才说出自己的目的。
“父皇,母妃很想念家乡,只是从京城到母妃的故乡有数月之久,若是驿站传送,时间太慢,所以明月想请求派一个暗卫骑马疾驰去母妃的家乡,督促下面的人直到祠堂建立好,可以吗?”
这个暗卫人选,她已经确定好了,就是临霄。
为她的母妃做事,除非他不在意她,否则他是绝不可能会逃走的。
而在这个时间内,她正好可以把他从父皇那里要过来。
后面,等母妃的祠堂建立好后,她可以送母妃的灵位回她自己的家乡,也正好,送临霄离开,放他自由。
第78章
生前他拒绝了婉婉, 如今,他自然不可能再拒绝婉婉的请求。
乾宁帝没怎么犹豫,“嗯,朕知晓了。”
天高皇帝远, 婉婉的家乡远在南州, 下面的人做事难免会不认真,偷工减料, 乾宁帝身为帝王, 没人比他更清楚下面的人有多贪婪。
他绝不能忍受下面的人敷衍做事, 导致婉婉日后遭受风雨侵袭。
是以, 他沉声,“德元,磨墨。”
“是,陛下。”
既然要为婉婉建立祠堂,那淑妃的分位便低了。往年,他因为顾忌着明月, 毕竟明月被皇后收养, 若再追封淑妃的分位,难免会引起皇后的不满,对明月不好, 所以才让婉婉以淑妃的分位葬入皇陵。
如今, 皇后已是废后,明月也已经长大,朝廷上下皆在他掌控中, 他无需再顾忌什么了。
是以,乾宁帝追封了淑妃为灵德皇后,并写下诏书, 让德元公公收好,明日在早朝上宣读。
然后,他又写了另外一份诏书,这份诏书是给暗卫带走,让他去南州为灵德皇后建立祠堂的。
写完后,乾宁帝搁下笔,“暗影。”
刹那间,一个黑色身影出现,半跪在沈畔烟不远处,“属下在。”
“让一个暗卫带这份诏书快马加鞭去南州一趟。”
“是,陛下。”
德元公公将这份诏书递给了暗影,暗影恭敬收下,“属下告退。”
说罢,他便是要离开,沈畔烟忽然出声,“等等!”
暗影身影停了下来,侧首看她,乾宁帝的目光也落在她身上,“明月,怎么了?”
被两人不解疑惑的目光看着,沈畔烟咽了咽口水,内心逐渐泛起紧张。
她必须要让这个任务落在临霄身上,否则,她之前说的那些全都没用。
如何让父皇不起疑把这个任务落在临霄身上,这才是最大的难题。
她目光落在了暗影身上,“暗影统领,不知你要派哪个暗卫去南州一趟?”
暗影不明白公主为什么会忽然问自己这个问题,但还是恭敬答道:“回公主,目前暗卫营中属暗二十三最有空,属下会让暗二十三去送。”
暗二十三?
沈畔烟抿紧唇瓣,“暗影统领,暗二十三实力好吗?”
暗影茫然:“实力尚可。”
“不行!”沈畔烟拒绝,“我要实力最好的一个暗卫去送,母妃的事情绝不能出任何差错,南州那么远,万一他实力不济,出问题了怎办?”
暗影:“回公主,暗二十三的实力只是比起暗卫营的其他人差了一些,但不代表他实力最差,这件事情他是不会出差错的,您放心。”
沈畔烟据理力争,“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我又没有见过他,除非你把他叫到我跟前来,和旁人比拼一场,否则,我是不会信任他的。”
“这件事情对你来说或许只是一件小事,随便一个人去都可以,但我不可以,这是我的母妃,我不能忍受任何哪怕一丁点意外。”
“这”暗影完全没想到公主会这样说,他现在拒绝也不是,不拒绝也不是,只好把目光求助的看向乾宁帝,“陛下。”
乾宁帝:“明月,父皇的暗卫每一个都身经百战,不可能连这点事情都做不好,你放心,不会出差错的。”
沈畔烟落泪,“可是父皇,明月哪怕从来没有见过母妃,连她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可母妃对明月的爱护却是真真切切的感受到的,明月只是想让母妃的事情不要出差错而已。若不是明月远在京城,此时就该是明月自己去南州一趟亲自督促下面的人做好这件事情”
乾宁帝怔仲,愧疚涌上心头,“也罢,暗影,这件事情让暗九去吧。”
暗影迟疑,“但是陛下,暗九如今有别的事物缠身,前些日子,暗十八发现废太子蠢蠢欲动,好像与江湖人有联系,如今江湖动荡不安,属下已经让暗九去追查江湖中还有谁是太子余党,他的实力最好,是最适合做这件事的人,若是离开,怕是不太合适。”
这两件事情,孰轻孰重,一眼可见。
沈畔烟刹那间,脸色雪白。
怎么会这样?!
“明月。”乾宁帝见她脸色苍白,摇摇欲坠,犹豫片刻,还是叹息一声,宽慰,“你放心,暗卫做事稳当,这件事情绝不会出差错的。”
“父皇”沈畔烟抬头看他,泪眼朦胧,惶惶不安,哀求,“明月就想让他去,父皇”
废太子如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终究是个隐患,必须要彻底剪除他的所有羽翼,这件事情没得商量。
但婉婉的事乾宁帝抿唇,“这样吧,暗影,你派两个人去南州一趟,绝不能出任何差错,否则,朕要了你的脑袋。”
“是,陛下。”暗影躬身隐退。
事局已定,再无回转之意。
失败了
沈畔烟几乎是用尽全力,才克制住自己没让自己的身体瘫软到地上,让乾宁帝发现异样。
她的动作很快,但显然临霄的动作比她更快。
现在,除非废太子的羽翼在一间消失,否则再无回转余地。
沈畔烟咬紧唇瓣,心中有再多苦涩,也只能吞入喉中。
这个办法不行,她还能用别的什么办法把临霄要过来?
事到如今,她已经没有办法了。
或许有办法,但她已经没有时间了。
沈畔烟忽然出声,“父皇,明月能向你讨一个人吗?”
乾宁帝疑惑看她,“哦,你想要谁?”
沈畔烟抿唇,“明月想找您讨要一个暗卫。”
她似乎下定了决心,不管不顾开口,“父皇,明月长这么大,身边的换了一遍又一遍,从来没有人真的忠诚于我,明月知道,我性子怯懦,所以不讨人喜欢,我身边的每个人视我如瘟疫,在宫里的时候,他们想方设法也要离开我,明月真的没办法相信他们。”
“明月不想成婚,也是因为明月害怕。”
“明月很害怕,害怕以后成婚了,如果遇上和徐永言一样的人怎么办,我知道,我性子软弱,就算是遇上这样的事情,也没任何人可以帮我,明月真的很害怕。所以父皇,明月想向您讨一个暗卫,有了暗卫保护我,明月就不怕了,父皇,可以吗?”
沈畔烟跪着向前两步,泪珠滚落,祈求,“父皇”
乾宁帝见她这般,心中情绪翻涌,是他的错,他不仅错付了人,也辜负了婉婉的嘱托。
他和她的女儿,本该是这天底下最骄傲,最肆意的公主,可现在,却生生变成这样
乾宁帝上前伸手,想要扶起她,“不过是一件小事,你先起来,父皇答应你便是了。”
沈畔烟倔强躲过,“父皇,你先听明月要的人是谁,您答应以后,明月才会起来。”
乾宁帝无奈,“好,你说便是,你要谁。”
沈畔烟深吸一口气,指节蜷缩,极力控制住砰砰跳动的心脏,一字一句,响彻御书房。
“父皇,明月想要暗九!”
乾宁帝脸色骤变。
“暗九不行!”
“为什么?”沈畔烟仰头,泪眼模糊问,“为什么他不行?”
乾宁帝解释:“明月,暗九是父皇身边实力最高的一个暗卫,也是最好用的人,你想要谁都可以,但唯独他不可以。”
“可是父皇,明月只想要他!”沈畔烟哽咽。
她要别人有何用,从始至终,她要得只有他啊!
乾宁帝:“明月,父皇可以答应你别的事,暗二十以下的暗卫你随便选,想要谁就要谁,但是暗九真的不行。”
培养暗卫不易,实力高强的暗卫更是困难。更何况,暗九还是下一任暗影人选。
无论如何,他都是不会把暗九舍出去的。
“父皇”沈畔烟声音凄凄楚楚,伸手抓住他的衣摆,“明月求您了!!”
“不行!”
他是帝王,身边的很多事都需要实力高强的暗卫处理,如今昭燕国太子被废,国本动摇,敌国正想趁这个机会趁虚而入,边境频频有斗争发生,正是内忧外患,用人之际,他是不可能会松口的。
只是,见她这般,到底愧疚占据上风,“明月,这样吧,父皇送你两个暗卫。”
她想要暗九,定是因为方才听到他说暗九的实力最好。
“一会儿,朕让暗影带你去暗卫营,你自己挑选,想要哪个,给暗影说一声便是。”
沈畔烟摇头,眼泪簌簌,“父皇,明月不想要两个暗卫,只想要暗九”
“父皇,明月求您,您把暗九送给明月”
“明月!”乾宁帝冷下声。
“暗九绝不可能,你为什么只要他,总得给朕一个理由,暗九实力最好,朕不可能把他舍出去的。”
“明月,明月”
乾宁帝目光锐利而严厉,被他看着,仿佛心中所有心思都无所遁形,沈畔烟脑海顿时一片空白,好半晌,才缓过神,微微侧眼躲过他的目光,嘴唇嗫嚅,“因为,因为他的实力最好所以,明月才只想要他”
乾宁帝淡淡收回目光,“只是因为实力最好?那朕给你两个,也是一样的。”
这怎么可能一样?
若是要不来临霄,她要其他人再多又有何用?
沈畔烟咬牙,别过脸,闷声,“父皇若是不愿意的话,那就当明月什么都没说。”
为了不让乾宁帝怀疑更多,她开始给自己方才的行为找理由。
“父皇您从小就不在意明月,自然也不知道,明月自小过得是什么生活,皇后为了利用明月讨好您,哪怕天寒地冻,发了高热,也不能停止练琴,就算神智模糊,也要继续练琴,她处处要求明月拔尖,只是明月生性怯懦,注定当不了最拔尖的公主”
因为自己没办法成为最拔尖的公主,所以才想要自己身边的人都最厉害的人,只有这样,她才能安心沈畔烟竭力把乾宁帝的想法往这个方向拉。
“既然您不给明月最厉害的,那别的明月也不需要了。”
说罢,她俯身叩头,“是明月任性了,还望父皇恕罪。”
“明月告退。”
说罢,她也不等乾宁帝开口,自己起身,转身离开了。
她怕自己再待下去,会露出破绽来。
哪怕她已经猜到,自己贸然开口大概率会失败,可真当被拒绝的时候,她还是觉得阵阵绝望,恍若天旋地转,泪珠挂在腮畔,止不住的落。
乾宁帝看着她逐渐远去消失的背影,好半晌,才收回目光,叹声。
“德元,明月想要暗九,可暗九朕真的不能舍出去你说朕到底应该怎么做”
“陛下,明月公主还小,还不懂陛下的苦衷,待她大一些就明白了。”
乾宁帝长叹一声,“只希望她能想通吧,最近通州不是新呈了几匹云锦上来,挑颜色好看一些的送去公主府,还有,前段时间大理寺抄家不是找到了一盒品相极好的南海白玉珍珠,她最喜欢珠子了,也一同送过去吧。”
“是,陛下。”
*
离开御书房后,沈畔烟并未回公主府,而是去了冷宫一趟。
她直接开口父皇不允,那她也只能用这个办法了。
冷宫偏僻,一路行去,人越来越少,青色的青苔逐渐爬满了砖石,一股寒气扑面而来,仿佛要冻进人的骨子里。
青黛打了一个喷嚏,忍不住往沈畔烟所在的地方缩了缩,“公主,我们真的要往里面走吗,奴婢以前在宫中的时候就听过,冷宫这边死过好多妃子,晚上的时候,还有人呜呜的哭,可渗人了”
竹枝忍不住打了个冷战,“青黛,你快别说了,吓死人了,我进宫这么多年,怎么没听说里面有死人过”
青黛压低声音:"那是你进宫混的时间太短,不知道以前的事,就拿最近的一件事说,先帝你知道吧,先帝曾经有一个婕妤,心思恶毒,害死了好几个妃子,被上天惩罚,生了一个没鼻子的孩子,被先帝当场就给掐死了,从那以后,那个婕妤就疯了。”
“那个婕妤疯了以后,也不知怎么,天天往冷宫里跑,在里面弄些神神鬼鬼的东西,后来,更是直接在冷宫上吊死了,死了三天才被人发现,她死的那间屋子,满屋子都是诅咒,吓死个人,从那以后,冷宫就时常传出女子的哭声,宫里的宫女宁愿绕路,都不走这条路,就是因为这里面有很多冤”
“青黛,子不言怪力乱神,不要再说了。”沈畔烟忽然出声,打断了她的话。
距离冷宫越近,就越寂静,凉风袭来,就像是有人轻轻攀上了她的胳膊一般,密密麻麻的往上爬,沈畔烟瑟缩一下,皮肤不由得泛起一阵鸡皮疙瘩,慢慢放轻脚步。
“公主,要不我们回去吧?”青黛看出她的恐惧,忙不迭劝。
“不。”沈畔烟咽了咽口水,“里面还住着活人,她们都不怕,我们怕什么?”
“走!!”
反正今天她今天无论如何都不可能会回去的,沈畔烟鼓起勇气,攥紧拳头,大步往前走,青黛和竹枝忙跟了上去。
没走多久,冷宫破旧的宫门便缓缓映入眼帘,朱红的漆早已变得褪色干裂,东一块西一块的贴在上面,满是斑驳。因为无人打理,宫门上面结了密密麻麻蛛网,看上去,这扇门已经好久没人打开了。
沈畔烟走上前去,一想到要见到皇后,往日她冷漠训斥的面容便逐渐浮现眼前,内心逐渐攀爬恐惧。
“公主,要开门吗?”竹枝小声。
“要!”沈畔烟缓缓吐出一口气,坚定道。
都已经走到这里了,她不可能再退缩。
她必须把临霄要到手。
“青黛,竹枝,你两一起去开门。”
“是,公主。”
来之前,她们就已经从总管那里拿到冷宫的钥匙,她毕竟是皇后养大的女儿,当初皇后做的那些事情也早在宫里传开了,不管她是去看望皇后还是去质问皇后,都没人疑惑。
随着咔吧一声,已经生锈的门锁被打开,沉重滞涩的宫门被缓缓推开,灰尘簌簌落下,沈畔烟抿紧唇瓣,抬脚走了进去,竹枝青黛紧跟其后。
一踏入宫门,沈畔烟便瞧见了那位不见往日雍容华贵的妇人,她身着浆洗的发白的衣裳,原本茂密的青丝变成白发,干净利落的梳成一个简单发髻。
现在的她瞧着不再像是皇后,而像是一个普通的农家妇人,只不过,那身属于皇后的气度还是没变。
沈畔烟声音淡淡,“母后,好久不见。”
皇后抬起头来,见是她,嘴角缓缓扬起笑容,“本宫道是谁来了,原来是你。”
“本宫还以为,你这辈子,都不会来见本宫了。”
“您是明月的母后,明月怎么会不来看您。”沈畔烟后退一步,不想与她靠近。
瞧见她的动作,皇后笑:“怕本宫?”
“本宫如今被关在这冷宫,什么人手都没有,你怕什么?”皇后冷嗤一声,“胆小如鼠!”
被她嘲讽,沈畔烟并不生气,“这不是您希望看见的吗?”
“您故意把我养成这个性子,不就是为了想要泄愤吗?”
皇后冷哼:“是你自己不争气,关本宫什么事?”
“本宫现在真是后悔,当日你回京的时候,没有直接让人出手杀了你,反而还让你现在来碍本宫的眼,怎么,你现在来看本宫过的惨,心里舒服了,高兴了,本宫要早知道你后面会坏了那么多事,早在你出生的时候,本宫就应该让人掐死你,给我儿子换命。”话到最后,她满眼狠戾的看着她,沈畔烟别开眼,不去看她。
“可这世上没有后悔药吃,你害死了那么多人,落得如今境地,不过是罪有应得罢了,与我有何干系?”
“罪有应得,好一个罪有应得!!”皇后忽然哈哈笑了起来,“就算本宫是罪有应得,你也别想好过!”
几乎是话落的瞬间,皇后就向她而去,沈畔烟连退数步,躲过了她,竹枝和青黛拦在她身前。
“该死的贱婢,放开本宫!!”
沈畔烟看着她,“母后,你已经疯了。”
皇后面目狰狞,“是,我是疯了,我的母家死了,我的儿子也被废了,我也被废了,终日关在在凄清的冷宫里,这一切,都是因为你!!!”
“你个灾星,扫把星,你出生时克死了你的母亲,现在还要克死我,你就是一个瘟疫!!”
“沈畔烟,我诅咒你,诅咒你不得好死!!”
看着她五官扭曲,歇斯底里恨着自己的模样,沈畔烟反而平静下来,不再怕她。
“原来你一直都是这么恨着我的吗,这么多年伪装,也是辛苦你了,母后。”
曾经,她数次渴望她的温暖,想要得到一句肯定,可每一次,换来的都是责骂与冷漠,她拼尽全力,也无法换得她的半分真心。
她怎么可能从一个恨着自己的人身上得到温暖呢。
不可能的。
在此刻,沈畔烟终于释怀了。
父皇不爱她,对她诸多补偿不过是因为愧疚而已,皇后恨极了她,身边的人一个一个都视她为瘟疫,争先恐后的逃离,没有任何人给她真心,现在跟在她身边的人,又能在她身边坚持多久呢沈畔烟无力落泪。
“青黛,竹枝,我们走吧!”
已经看过了,便没必要再看了。
若不是因为临霄,她根本不会踏入这个宫门半步。
“是,公主。”
竹枝和青黛松开皇后,忙追了上去,也就此时,皇后突然扑向沈畔烟,朝她扔出一包药粉。
“哈哈哈哈,沈畔烟,你那个贱人母亲死的早,就由你来替她赎罪吧,哈哈哈哈!!”
“这一切都是你们欠我的,你的贱人母亲抢了本宫的丈夫,你毁了本宫毕生心血,让本宫从云端跌入地狱,你该死!!”
“公主!!”
沈畔烟连连后退,却还是没能躲过,药粉扑面而来,她连连呛咳,竹枝和青黛赶紧扶住她,担忧道:“公主,您没事吧?”
“我没事。”沈畔烟摇头,“她身在冷宫,能有什么东西,不过是一些胡椒粉而已。”
青黛竹枝忙捡起地上的药纸,见上面还有残留的胡椒粉,顿松一口气。
“废后已经疯了,公主,我们快走吧!”
“好。”
一想到她方才疯狂的模样,两人就忍不住冷颤,快步扶着她出了冷宫。
皇后看着三人离开的背影,眼神逐渐变得阴沉,片刻后,突兀笑出声,笑容逐渐扭曲,“哈哈哈哈,本宫是皇后,纵然被废,你们也休想羞辱本宫!”
她转过身去,碎碎念着,“本宫是皇后,月见,替本宫梳妆。”
只是,往日忠心耿耿跟在她身边的月见并没出现,皇后冷哼一声,“该死的丫头,又偷懒,再有下次,本宫扒了你的皮。”
“陛下,臣妾真的没有做这些事情,臣妾真的不知道,真的不知道,陛下,臣妾求求您,求您放过太子,他是您的亲生儿子啊,陛下!!”
听着身后传来一阵哭一阵笑的声音,竹枝和青黛两人浑身鸡皮疙瘩密密麻麻冒起,脚步加快两分。
“公主,我们快点离开这个鬼地方!!”
“嗯。”
这个地方,以后她是不会再来了。
第79章
离开皇宫后, 沈畔烟并未直接回公主府,而是往林太医家去了一趟。
巧了不是,林太医今日休沐,正好在家逗弄孙子呢, 听见下人来报, 明月公主来了,差点还没反应过来, 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说谁来了?”
“老爷, 明月公主来了!”管家贴近他耳朵大声道。
林太医一个激灵, “倒也不用这么大声。”
“快快,你快去回禀,就说我不在家,让她下次再来。”
天知道,在皇家别苑的时候,他受了多少惊吓, 明月公主好端端的来寻他, 准没好事,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日子他是不想再过了。
管家:“可是老爷,公主已经来了, 就在那呢!”
管家伸手指了指, 林太医转过头去,瞧见那聘聘袅袅的少女正站在院门处含笑看他。
“林大人,好久不见!”
林太医:“”
是福不是祸, 是祸躲不过。
林太医叹一口气,赶紧上前,躬身一礼, “公主,您怎么来了!”
“林大人不必客气。”沈畔烟伸手搀扶起他,“我今日找你,是想找你帮帮忙。”
“公主折煞微臣了,您想找微臣帮什么忙?”
“林大人,不妨进房里面说?”
果然是祸啊!
林太医心中哀叹,“公主请!”
“竹枝,青黛。”沈畔烟回头看向她们,“你们就在这里等我,我一会儿就出来。”
“是。”竹枝和青黛已经习惯公主事事瞒着她们了。
“公主这边走。”
在林太医的带领下,沈畔烟随他来了他的书房。
“不知公主找微臣是想微臣帮您什么忙?”林太医关上房门,小声道。
要是掉脑袋的事情,他可不做。
对于林太医,沈畔烟还是很信任的。
他医术好,人品不错,嘴巴更是严格,不会乱说什么话,对自己的身体情况也十分了解,找他正合适。
是以,她开门见山,“林大人,你这里可有什么让人日渐虚弱下去的药,症状就和我当初在皇家别苑的时候一样,要不易察觉的。”
林太医:“??”
公主该不会是要拿这东西去害人吧?
林太医顿时惶恐,“公主,您说的这东西微臣可没有。”
“你有!”沈畔烟坚定。
林太医:“真没有。”
沈畔烟:“你有,你家祖上三代都是医者,肯定有!”
林太医:“”
他无奈了,“那公主,您先说,您找微臣要这东西做什么?微臣还有一家老小要养,可不想卷入莫名的争锋当中。”
沈畔烟:“林大人,你放心,我不会去害人的,这东西我是给自己用的。”
林太医不解:“您自己用?”
沈畔烟:“对,这是给我自己用的,你只管给我便是了,不管牵连到你的。”
不牵连到他一家老小就好。
林太医松一口气,“微臣是有这样的方子,但公主,您身体本就不好,这东西用了,恐怕伤身,会折寿的。”
“没关系,你只管给我就是,我要半个月的量。”
担心拿少了,下次她不好让其他人来问林太医拿药,所以沈畔烟直接开口就是半个月的量。
临霄如今还有任务在身,不可能一日两日就脱离暗卫营的,他总得想一个完全之策的。
半个月的量,足够了。
“半个月的量这是不是有点太多了?”林太医犹豫,劝道:“公主,是药三分毒,更何况您的身体本就中毒多年,再用这药”
“你不用管这些,给我便是。”沈畔烟道。
林太医:“这”
沈畔烟:“你若是不给我,我今日是不会离开的。”
“”
犹记得在皇家别苑的时候,公主还十分怯生,看谁都是一副小心翼翼,畏畏缩缩的模样,再看看现在,她竟然会威胁人了,林太医真是麻木。
若不是容貌没变,他还差点以为是换人了。
这差别也太大了。
林太医认命,“微臣给您就是了,不过这药微臣现在没有,只能给您现配。”
“我不急,林大人,你慢慢配便是。”
林太医叹一口气,转身出去了。
沈畔烟留在书房,无聊得翻看着林太医留下的医书,看着上面的密密麻麻的批注,内心逐渐升起佩服。
若不是林太医不爱争权夺利,下一任的太医院院正说不定也能争一争。
他的医术并不差,而且,他这个人什么都喜欢钻研,对毒术也略懂一些。
因为他祖上是游医出身的,走南闯北,所以,林太医这里也有不少稀奇古怪的方子,甚至,对其他国家的蛊毒也有一些记载。
最让沈畔烟奇怪不解的,是一种叫情人蛊的蛊毒。
记载上说,情人蛊并非是给有情人用的,而是一种折磨人的蛊毒,中了情人蛊的人会极为嗜血,而最奇怪的也就是这一点了,中蛊者只能饮爱慕自己人的血,日日不断,否则,一旦间断,蛊毒便会反噬,逐渐噬心而死。
只是,一个人的鲜血是有限的,人的爱慕也是有时限的,没有人会一直愿意喂养一个只会嗜血的怪物,一旦那个人不再爱慕中蛊者,他的血也不再有用,再喝也只会是被蛊毒噬心。
所以,中蛊者需要不断引诱旁人喜欢自己,直到再也无人爱他,情人蛊反噬,七窍流血而死。
沈畔烟看完不寒而栗,这世间竟有如此奇怪的蛊毒。
除了这种蛊毒,书上还记载了什么同心蛊,这蛊倒是没什么害处,是两个相互爱慕的人给对方的永不背叛的盟约,一旦违背,便会受蛊毒反噬而死,剩下的,便是什么千竹蛊,金铜蛊等等各种稀奇古怪的蛊毒,看得沈畔烟身上泛起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
还好昭燕国没有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所以林太医对这些蛊毒了解不算很多,上面的批注也很少,不过,看书籍被翻阅得泛黄,林太医应该是很喜欢钻研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的。
为了感谢林太医,沈畔烟决定回去命人收集一些医书送与他。
就在沈畔烟快翻完了这本记载着奇蛊的书时,林太医也推开房门走了进来。
他将配好的药粉递给她,“公主,这是您要的药。”
他不放心的叮嘱,“公主,这药虽不伤及您的性命,但不可常用,也不可多服,否则必定会伤及您的心脉,微臣给您配的是半个月的量,隔三日服用一次,三个时辰起效,切记,不可多服。”
“多谢林大人。”沈畔烟颔首,随后,将自己随身携带的荷包拿出来,从里面倒了不少金叶子出来,放在他的书桌上。
“这是药钱。”
“这”林太医惊住了。
公主何时这般富裕了,她给这么多,该不会还有什么事情林太医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沈畔烟的声音再次想起,“林大人,这药回去以后我便会服用,明日,我生病的事情就会传入宫中,到时,父皇肯定会传太医来公主府替我看诊,其他太医我信不过,所以我会给父皇说我只要你替我看诊,麻烦你了,林太医。”
林太医:“”
他就是说,他逃不掉。
“公主这般大费周章,到底是想做何事?”
在皇家别苑的时候,林太医兢兢业业,也没做什么不好的事,这事瞒不过去,沈畔烟缓一口气,“我想找父皇要一个人,但是父皇不给,所以我只能用这个办法。”
“林大人,麻烦你了,父皇询问我的病情的时候,你一定要往严重了说,就像当初我在皇家别苑的那般,就说我又犯了癔症,陷入梦魇,恐命不久矣,明白了吗?”
林太医:“微臣可以拒绝吗?”
这可是欺君之罪他试图挣扎。
“不能。”沈畔烟不容拒绝地摇头,“你若是拒绝,我就告诉父皇,说你心怀不轨,给我调理身体的药是有毒的。”
说罢,沈畔烟晃了晃自己的药包。
“你看,这就是证据。”
林太医:“”
他苦笑,“公主,您什么时候也会耍心眼了,微臣现在还有拒绝的余地吗?”
沈畔烟:“是没有了,不过,我也不会让你白白帮忙,事成以后,我会命人收集一些医书送你,再加上一千两银子如何,别的我给不了,但是这两样是可以的。”
“我知道,你向来不爱争权夺利,太医院发的月银也不过刚好你们一家吃喝,家中日子过得清贫,你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也得为家人考虑吧?”
林太医:“公主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微臣帮您就是了。”
沈畔烟弯唇笑,“那接下来,就多劳烦你了,记得,病情一定要说得严重,越严重越好。”
林太医叹气,“微臣知道了。”
沈畔烟屈身一礼,“多谢你了,林大人。”
这件事情对她很重要,绝对不可以出任何差错。
林太医忙弯腰拱手,“您折煞微臣了。”
沈畔烟走了。
解决完了这件事情,还有一件事情。
那就是她的两位婢女,她们日日跟在她身边,总会有一日察觉到端倪,所以,这件事情瞒不过去,她必须要保证她们的忠诚。
沈畔烟看向青黛和竹枝,“青黛,竹枝,我可以信任你们吗?”
青黛竹枝忙不迭跪下,“公主,我们虽然来您身边的时间尚短,但您对我们的好有目共睹,是绝不会背叛您”
*
官道,马蹄声阵阵,扬起一片尘土,疾驰而去。
“等等!暗九大人,等等!!”
有人运起轻功追了上来,临霄一扯缰绳,刹那间,马儿仰头嘶鸣一声,速度慢了下来。
“四十三?”临霄眉心微皱,“你怎么来了?”
追查废太子余党的事情虽然有数个暗卫出动,但他们并不会一起共事,而是分头行动,这条路线只有他一个人,他来做什么?
“是这样的,暗九大人,今日午时,有人发现废太子失踪了,他现在已经逃离京城了,属下正在追查废太子的踪迹,根据他逃离的路线看,与你的这一条路线极度重合,这不,就遇上你了。”四十三嘿嘿笑。
“暗九大人,接下来要不我们一起行动?”
临霄:“”
四十三若是与他同路,他便不好脱身了,临霄压下心底烦闷,冷声,“你我任务不同,如何同路。”
“暗九大人,你追查废太子余党,属下追踪废太子,待找到废太子,不就等于找到了他的余党吗?”四十三殷勤,“暗九大人,我们两个人速度还能快些,首领说了,我们这次不必顾忌废太子的身份,只要抓住废太子,生死不论,赏银五百两,你这么厉害,废太子肯定逃不了,到时候咱们带着他回去领赏,赏银你拿大头,属下拿小头如何?”
临霄:“”
“你月例又用完了?”
四十三尴尬一笑,“被您猜到了。”
临霄睨他一眼,淡声:“既然抓住废太子就能得到五百两赏银,那我为何要分你一些?”
四十三早猜到了他不会同意,“暗九大人,虽然您是厉害,但属下也不差啊,废太子身边肯定有暗卫守护,你一个人就算再厉害,也双拳难敌四手,但有属下就不一样了,我两联手,肯定能抓住废太子,届时,赏银就我们两人分不好吗?”
临霄:“不好。”
四十三:“”
他不是向来最爱银子了吗,怎么不同意他的建议?
若是多个暗卫一起上,五百两银子最后到自己手上还不知道有几个子呢,四十三不死心,“暗九大人,你真的不好好考虑一下属下的建议吗,那可是五百两,整整五百两银子啊!!”
“而且,属下还带来了一件与你有关的事情,只要你答应,属下就告诉你。”
临霄敛眉:“什么事?”
四十三:“你先答应属下了来。”
临霄:“你先说,我再考虑要不要答应你。”
四十三开口,还想讨价还价,但临霄显然不想再与他掰扯,勒紧缰绳便是要走,四十三妥协,“等等,属下告诉你就是了。”
他一脸郁闷,“你还不知道吧,今日,明月公主向陛下讨要一个暗卫,指名点姓要你,除了你,谁都不要,现在,这件事情整个暗卫营传遍了。”
殿下向陛下开口了?!
临霄动作顿滞,指尖缓缓收紧,追问,“陛下答应了?”
四十三:“当然没有,你是暗卫营实力最高的暗卫,陛下怎么可能会答应。”
“现在,大家都说陛下还好没有答应,否则,你一辈子就只能守着一个公主了,你这么厉害,以后说不定还能由暗转明去一个公主身边,那不是可惜了吗。不过,属下倒是觉得,明月公主挺好的,她若是要的是属下就好了,属下跟在她身边,不用花自己的月例,就能有各种好吃的糕点”
四十三一想起当初那事便忍不住扼腕叹息。
当初,若是暗九大人非要与他比试,他是一点也不想走的。
临霄睨他一眼,忽然冷笑。
“呵!”
四十三以为他嘲讽自己爱吃,也不恼,“暗九大人,事情属下已经说完了,你现在该答应属下了吧”
“我何时说过我会答应你?”临霄一甩马鞭,厉喝,“驾!”
刹那间,马儿如离弦之箭窜出,扬了一蹄子的灰。
四十三躲闪不及时,灰尘密密麻麻附在他脸上,他赶紧呸呸两声,吐出嘴里的灰。
“不愿意就不愿意,干嘛扬我一脸的灰?”
四十三挠头不解,“难不成是我刚才说了哪句话惹他不高兴了?”
可他也没说什么啊,至于吗?
*
傍晚,京城,公主府灯火通明。
林太医不是说他配的这药三个时辰就会起效吗,怎么这都过去了四个时辰了,药效还没上来?
“青黛,拿水来。”
青黛端着茶壶走了进来,见沈畔烟又倒了一包药粉进去,忙阻止她:“公主,这药粉到底是伤身之物,您已经用过一包了,不妨再等等,万一只是起效慢了呢?”
“这都已经四个时辰了,再等下去要等到何时候,我不能再等了。”
青黛和竹枝如今都已经知道了她的想法,沈畔烟半是威逼半是利诱,如今也算是勉强能信得过两人。
看着淡黄色的药粉落入杯中,逐渐融化消失得一干二净,沈畔烟端起茶盏,便是要往唇间送去。
一包不行便用两包,两包不行便用三包,用得多了,这药粉总会起效的。
眼看着公主倒了三包药粉进去,青黛着急,“公主,您不能这样置自己的身体于不顾!!”
这等伤身的东西,怎么能乱喝,可她又不敢阻止,毕竟,白日里公主才厉声警告过她们。
如今的她,是不会再对背叛自己的人心慈手软的,是以,青黛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沈畔烟喝下那加重药量的茶水,想劝又不敢劝,想阻止又不能阻止,只能站在一旁干着急。
随着她喉咙滚动,眼看着茶水就要被一饮而尽,忽然,一颗石子打在了她手腕间,沈畔烟吃痛,手一松,茶杯便自手中滑落,“砰”地一声落在地上,碎了满地。
“谁?”
沈畔烟转头看去,下一刻,一位身穿黑衣的少年便落在了她身前,用力握住了她的手腕,仿佛压抑着怒气,“殿下,属下不是说过,属下不需要你这般做吗,你为何还要至自己的身体于不顾?”
他攥得极紧,沈畔烟有些疼,眉间蹙起,“临霄,你放开我!”
青黛站在一旁已经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呆了,还以为是什么歹人,忙上前去拽住临霄,张口便是要大喊,“来”
哪知,才刚说出一个字,便被临霄点了哑穴,一个字都说不出声来。
沈畔烟对她摇头,“青黛,我没事,不要惊动外面的人。”
青黛怔一下,看着她,着急张嘴说话,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临霄”沈畔烟看向他。
临霄冷声解释,“哑穴一个时辰后会自己解开。”
沈畔烟松一口气,“青黛,你先出去吧,我与他有话要说。”
青黛看了看她,又看了看他,虽然这黑衣人带着面具,瞧着十分吓人,但公主并不怕他,反而瞧着十分熟稔时,忙屈身一礼,捡起地上碎裂的茶杯碎片,转身出去了。
随着房门被关上,沈畔烟看向自己的手腕,“临霄,你先松开我。”
她眉间微蹙,“你抓得我有些疼了。”
临霄松了松力度,但并没有放开她,声音冷若寒冰,“殿下,您方才喝的是什么?”
沈畔烟别开脸,“你管那是什么,与你又没有干系。”
临霄忍着怒意,“怎么会没有关系,属下不是说过,不需要你做这些”
沈畔烟咬紧下唇,“什么叫不需要我做这些,我若不做这些,怎么把你从父皇那里要过来?”
“父皇不会轻易舍了你,我不付出一点代价,怎么能够让他松口”
临霄:“属下说过,属下会有自己的办法!”
沈畔烟猛转回头,抬眼,杏眸澄澈而又倔强,“你的办法,你能有什么办法,你的办法就是叛逃暗卫营,你知不知道这样的后果是什么,你一旦离开暗卫营,你就只能像个过街老鼠一样,日日夜夜的躲在角落里,藏在黑暗里,只要你在昭燕国一日,暗卫营对你的追杀就不会停,这就是你的好办法?”
临霄声音平静下来,“如果殿下只是担心这个,那大可放心,不会有这样的后果的,属下会安排好一切,他们不会发现这样的事情。”
“我不同意!”沈畔烟斩钉截铁,看向他的眼睛,“临霄,这本就是我答应你的事情,本就是该由我来做,我不会违背自己的承诺。”
“好!”临霄倏然松开了她的手,冷声,“殿下想去做便去做吧,谁敢帮你,属下就杀了谁!”
说罢,他伸手探向她腰间,沈畔烟忙后退,羞怒,“你干什么,临霄!!”
“你不可以这样!!”
临霄垂着眼,没顾她的反抗,从她的腰间拿出几包药粉,打开仔细闻了一下,脸色越来越难看。
这是毒药,长期服用,会损伤心脉
“你还给我!!”沈畔烟见他夺走自己的药粉,又气又急,忙伸手想要抢回来——
作者有话说:熬夜码字,月亮不睡我不睡,我是秃头小宝贝。
第80章
临霄直接将药粉收入袖中, “药粉属下不会给您。”
“殿下以后也不要再想从旁人那里得到药粉,您从谁那里得到了药粉,属下就杀了谁,属下说到做到。”
“你!!”沈畔烟气得脸颊泛起粉色, “你在威胁我?”
临霄垂下眼睫:“属下不敢。”
“不敢, 你都要杀人了你还不敢?”沈畔烟怒极,“临霄, 这是我们的事情, 你不许牵连别的无辜之人, 还有, 你凭什么替我做决定,这是我自己的事情,与你没有任何干系!”
“与属下没有干系,那殿下为什么不惜损伤自己的身体也要把属下从陛下那里要过来?”临霄摘下自己的面具,眼眸如凝霜雪,漆黑的瞳仁注视着她, 一步一步逼问, “既然您不在意,那您又何必做这么多多余的事情?”
“在皇家别苑的时候,属下不过只是受了一点伤, 您便要日日来看。您教属下识字, 送属下平安扣,属下不过只是一个暗卫,一个身份低微的暗卫而已, 到底从哪里值得您这般费劲对属下好?还是说,殿下您一直都在骗属下,您根本不喜欢什么顾瑾言, 也不想要成什么婚,您从头到尾,自始至终,都是在欺骗属下!”
“我”冷不丁被他说中心底的心思,沈畔烟心脏狂跳,连连后退,忙撇开头,不敢与他对视,倔强,“你不要胡说,我喜欢的是顾瑾言,我已经决定要与他成婚了,你多想了,临霄。”
“我之所以做这些,只是因为之前在皇家别苑的时候,你救过我,我想报答那你而已,没有别的意思。”
“没有别的意思”临霄忽然笑了一下,“事到如今,殿下您还想着欺骗属下!”
“没有别的意思,您会让属下上您的床榻,会让属下对您肆意妄为,会纵容属下对您一次又一次冒犯?”
“我,我只是担心你的伤”
退无可退,沈畔烟一个趔趄,坐在了床榻上,慌里慌张的抓住了身下的锦被。
“殿下,您不用再这样欺骗属下,属下看得明白,您对顾瑾言,根本就没有任何感情。”临霄忽然伸手将她揽住她的腰身,将她从床榻上带起,苍白的指节紧扣住了她的后颈,低头凑近,吻上了她柔软的红唇。
沈畔烟猛地滞住,睁大眼睛,思绪像是在一瞬间被抽离走,心脏控制不住的狂跳,羽睫颤抖。
少年的吻毫无章法,像是带着不管不顾的质问,又像是不顾一切的占有。
他恨极了自己的身份,恨自己没办法光明正大的占据她身旁的身份,只能躲在暗处看着她对旁人言笑盈盈。
为什么?
他是告诉过自己,他没有资格去争抢这些,他不过是一个身份低微的暗卫,可是,在看到那一幕的时候,他还是控制不了明明他的殿下是喜欢他的,他凭什么不能站在她身边,不能占有她身边的一个位置。
他要求得不多,只是一个位置而已。
他索取得越多,沈畔烟便不受控制的仰头,唇齿交缠间,被掠夺得连呼吸都不受控制,仿佛缺氧的鱼儿,身体慢慢发软,腰身绵软的塌在他的怀中。
他的怀抱很温暖,哪怕是被禁锢住,也依旧令她安心。
她控制不住的沉沦。
她真的很喜欢他,喜欢他到了不顾一切的地步。
她没办法推开他。
她的思绪被他占据,她的呼吸,他的脑海里,全是他的面容,她下意识回应他。临霄动作微滞,下一刻,动作缓了下来,沈畔烟缓过气来。
她想到了初见他时,旁人都对她弃之敝履,仿佛她是什么瘟疫只有他,也唯有他拥住了自己,哪怕最开始那个怀抱是冷的,但她还是无可救药的沉迷了进去。
她不顾一切的对他好,不在意自己的身份,也不在意他的身份,他不是石头,她终于将那个泛着冷意的怀抱给捂热了。
他回应了她,他的一切,他的所有,都是她想要的温暖和热烈。
沈畔烟忽然想起了白日,皇后诅咒她是瘟疫,是灾星,她自怨自怜的觉得这个世界没有人会爱她时,骤然落下泪来。
她明明已经有了一个最爱她的人了,可是,这头从到尾,就是一个错误啊!
他们之间的身份犹如天塹,那是怎么也无法越过的鸿沟。
她自欺欺人的骗自己只是因为什么伤口,所以才一而再再而三的容忍他,临霄说的没错,他将她看得太透,她明明是最在意他的,她在意他会受伤,在意他过得不好,在意他只是她明白醒悟的太晚,而他也已经无法再放手,不顾一切,哪怕是飞蛾扑火,也要来到她的身边。
唇间有咸湿传来,临霄缓缓松开了她,看着她被吻得发红的唇,目光一点点落在了她颤抖的眼睫上,看着上面挂着的晶莹泪珠。
“殿下,您是真的没有喜欢属下吗?”他声音低缓。
“我”沈畔烟眼睫颤颤,泪珠盈盈滚落。
临霄低头,吻去了她落下的泪,风将他低哑的声音送来。
“殿下,您别喜欢顾瑾言了,喜欢属下好不好?”
他轻轻握住她纤细柔软的手,“殿下,属下有想过的,想着只要您开心,您喜欢就好,可是属下最后还是没能做到。”
已经拥有了的东西,怎么舍得分出去给别人。
他温热的呼吸落下,落在她的眉心,“殿下,再给属下半个月的时间,属下一定会重新回到您的身边。”
说罢,他缓缓将她的手抬起,从怀里拿出了一枚通体翠绿温润,质地细腻,没有一丝杂质的玉镯套入她的手腕间。
她的肤色红润而又透着白,与这枚玉镯格外相配。
临霄没有解释这枚玉镯从何而来,见玉镯稳稳的套在了她的腕间后,便要转身离去,沈畔烟心一紧,忙不迭抓住了他的衣角,“临霄!”
临霄动作顿滞,侧回头看她,“殿下?”
沈畔烟又是想哭了,“你不要这样做好不好,我会有办法的”
“我不想让你陷入危险当中。”
临霄伸手,指尖轻轻擦拭她掉她的泪水,温声,“殿下,属下自幼在暗卫营内长大,能活到今日,靠得并非是鲁莽行事,这件事情属下已经有了万全之策,殿下不必担心。”
“可是可是”沈畔烟不住地摇头,哽咽,“临霄,如果万一呢”
“不会有万一。”临霄斩钉截铁。
沈畔烟知道自己劝不了他,也劝不动他了。
“但是临霄,你就算离开了暗卫营,又有什么用呢?”她面色凄凄,声音带上了悲哀,“我们不可能会在一起的。”
“殿下,属下从来没有奢望过这件事情。”他低头再次吻上了她的唇,小心翼翼,呼吸蹭过她的面颊,就像晚风拂过泛着粼粼月色的的水面,温柔而又勾人。
“属下想要的,一直都是可以留在您的身边。”
“如果殿下愿意,属下可以成为您的面首。”
“属下所有的一切,都是您的。”
包括他的身体。
沈畔烟被他直白而又认真的话说得脸色涨红,心脏狂跳,“你,你胡说什么,我才没想要你成为我的面首”
瞧她偏开脸去,耳根通红,完全没把他的话当真,临霄眸色动了动,没再继续说这件事情。
他伸手将她有些凌乱的鬓发捋好,温声,“殿下,属下还有任务在身,不能离开太久。”
他这次返身回京是因为四十三说得那些话,因为害怕殿下被陛下拒绝,不顾自己的身体做出什么无法挽回的事情来,这才匆匆返京。
还好,他回来得正及时。
“殿下,属下真的不需要您伤害自己的身体来帮属下脱离暗卫营。”他眼眸紧紧注视着她,仿佛她不答应,他是不会轻易罢休的,沈畔烟躲闪不过,只好答应,声音闷闷,“我知道了,我答应你便是了。”
临霄这才微松一口气,再次叮嘱她好几句后,才转身离开她的房间,悄无声息的离开公主府,仿佛从未来过。
沈畔烟坐在床边,心里乱乱的。
她看着临霄套在自己腕间的玉镯,温润澄澈,犹如水天一色,很漂亮,一看就知道价值不菲,也不知他是从何得来的。
沈畔烟心尖又酸又涩,他的心意,她怎么会不明白呢。
这等品质好的玉镯,就连她也只有一个。
还是她及笄那日,父皇命内务府送来的及笄礼。
可是他们真的没办法继续在一起的,她真的很舍不得他,她到底该怎么办?
难不成真的要答应他?
他总能动摇她的决定。
*
竹枝和青黛进来的时候,已经是一个时辰后了。
青黛终于可以说话了,“公主,方才那个黑衣人,他是谁啊”
“什么黑衣人?”竹枝迷茫。
青黛看了一眼沈畔烟,见她没有反对,便将之前看到的画面说与她听,竹枝惊讶的睁大眼睛,而后,又眼尖的瞧见她唇角还有一点未褪去的红肿,“公主,您的唇角”
沈畔烟忙捂住唇,耳尖泛红,“没,没什么!”
瞧她这样,青黛和竹枝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两人面面相觑,眼底满是不可思议的震惊。
公主原来,喜欢刚才那个黑衣人吗?
竹枝忙道:“公主,您是不是喜欢那个黑衣人?”
想起公主之前那些奇怪的举动,“还有,公主,您之前做的那些事情,都是因为他吗?”
沈畔烟颓丧的把脑袋埋入双膝间,闷声,“嗯,可是他不同意。”
这事换做她们也不会同意的。青黛和竹枝劝,“公主,如果那个黑衣男子也喜欢您,那他肯定是不会同意您伤害自己的身体的。”
“对啊公主,爱您的人肯定是希望您好好的,您这般伤害自己的身体,别说是他,就算是奴婢,也不会愿意的。”
“我知道了。”沈畔烟声音更闷了,“可是除了这个办法,我也想不到别的办法了。”
青黛沉思,“公主,奴婢可以冒昧问一句,那个黑衣男子,是什么身份?”
“是京城哪位将军家的公子吗?”
瞧他气势凛冽,应该是习武之人。
“不是。”
不是?
青黛和竹枝疑惑,“那是京城某个世家的公子吗?”
“不是。”
还不是?
不是世家子弟,也不是将军之子还会习武,难不成是青黛倒吸一口凉气,“公主,难不成他是江湖中人?”
最近江湖动荡不安,有江湖人来京城也是极有可能的。
江湖和朝廷一向井水不犯河水,公主若是喜欢上一个江湖人,那就有点麻烦了。
但也不是没有办法,只要那个江湖人愿意加入朝廷就行。
沈畔烟听竹枝青黛几次都猜不到临霄的身份,更难过了,缩了缩自己的身体,声音低弱,“不是”
又不是?
“那公主,他到底是什么身份啊,他总不能没有身份吧?”竹枝顿急。
这次,沈畔烟终于抬起头来,声音哽咽,“是的,他就是没有身份。”
“这”青黛和竹枝呆住了,“什么,他没有身份?”
“这世界上,怎么可能有人没有身份呢,就算是平民百姓,也该有自己的身份啊!”
“可是他连平民百姓都不是。”沈畔烟眼泪簌簌。
青黛着急,“公主,您就告诉奴婢他是什么身份吧,您一个人就算再这里坐上许久也想不出办法来啊,您如果想和他在一起,不如告诉奴婢,奴婢帮您想想办法。”
“对啊公主!”竹枝附和。
沈畔烟看着两人关切的面容,心中犹豫片刻,还是将临霄的事情说了出来。
她没办法了,也想不出来什么好办法了,她甚至现在都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或许竹枝和青黛可以帮她想到一个好办法。
青黛听完,差点没惊得喊出声来,“什”
竹枝忙捂住她的嘴,“小声些,别闹出声来,这件事情最好不要让外面的人听到,人多嘴杂,谁知道会不会有人泄露出去。”
青黛赶紧点头,竹枝才松开了捂住她唇的手。
竹枝年长一些,进宫后又一直在乾宁帝身边伺候,人也稳重些,她沉思片刻,“公主,他的身份太敏感了,您不能和他在一起,陛下不会同意的,您只能和他断了。”
沈畔烟落泪,“我知道啊,我已经拒绝他好多次了,可是他不愿意和我断了。”
青黛不解,“竹枝,为什么公主就一定必须和他断了啊?”
“虽然他的身份是见不得人,可也不至于非要断了吧,公主喜欢他,他也喜欢公主,有什么不能在一起的,背地里在一起不就好了!”
竹枝无语,“青黛,他是暗卫,而且是陛下的暗卫,需要对陛下保持绝对的忠诚,他喜欢上了公主,对陛下已经不忠诚了,你说陛下如果知道了,能忍这事?更何况,他现在还想叛逃,那更是死路一条。”
青黛有些被吓道:“那,藏好不就行了。”
“纸包不住火,他是厉害,可雁过留痕,他若是来寻公主,总有一日会被发现,你总不能让公主日日都活在为他担忧和惶恐中吧?”
“而且,公主总要成婚的,她有自己的生活,总不能一辈子都和一个暗卫偷偷摸摸的在一起吧,那算什么?”
“这件事情,最好的办法就是分开。”
说完,竹枝看向沈畔烟,“公主,您若是真的为他好,便不要再不忍了,一定要狠下心。”
“您之前就是对他太好,给了他太多希望,所以他才不肯放手,您不如把话说绝,他明白了,以后自然不会来寻你了。”
沈畔烟知道,是自己太心软,总是一次又一次的任由他放肆,可是,可是,她真的舍不得。
泪水挂在腮畔,止不住落。
“我”
竹枝劝:"公主,奴婢知道,您心中不忍,可您继续和他纠缠下去,结果无非也就两个,一是你们的事情暴露,被陛下知道,陛下大怒,处死他,您也被关禁闭,沦为满京城的笑柄,要么就是您继续和他继续无止尽的纠缠下去,可若是有一日,您厌烦了,或者他厌烦了,到时候从两相欢喜变成互相埋怨怎么办。”
沈畔烟抿唇,认真反驳,“不会的,我不会埋怨他,他亦不会埋怨我。”
“我能感觉到,他的心,和我的心是一样的。”
都是炙热而又滚烫的。
他愿意为她付出所有,而她也愿意,他们不会走到那一步的。
竹枝叹一口气,“好,就算公主您与他不会互相埋怨,可人都是贪心的,您怎么知道他现在只想要一点,以后不想要更多,您与他这样一直躲躲藏藏着,瞒着所有人,总有一日会累的。”
“公主,您难道愿意让您喜欢的人一辈子都见不得人吗?”
沈畔烟被问住,“我”
她自然是不愿意的。
她希望他好,她怎么可能舍得让他一辈子都躲在黑暗里,见不得人。
竹枝看出她的犹豫,趁热打铁,“公主,奴婢明白您心中不舍,您不是说过他身手极好吗,下次他来见您,您就多给他一些银子,让他到别的地方生活去,只要他过得好,那不也很好吗,您与他,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不该纠缠在一起的。”
“你说的对”沈畔烟低下眼睫,眼泪大滴大滴滚落,“我和他,本来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是我做错了”
“他下次来,我会给他说清楚的。”
“对,您不要再不舍得了,把这件事情说开,对您和他都好。”
青黛此时也已经反应过来了,跟着劝,“虽然奴婢觉得公主喜欢他没什么的,但竹枝说的没错,公主,您不能再因为心软再与他纠缠下去了,若是他的别的身份还好,就算是个平民百姓,只要身手好,去边境闯一闯,说不定闯出军功,被陛下封赏,也能有机会娶您。”
“可是他不是,他连身份都没有,不管他叛逃还是没叛逃,都没办法去边境闯出一番功绩来,此事无解。”
沈畔烟闷闷,“我知道了。”
虽然早就已经知道了这个结局,可在决定彻底与他断开关系的时候,沈畔烟还是感到心如刀割,像是有人狠狠将她的心脏捣碎一般,痛得连呼吸都难以维持。
好半晌,她才低声缓缓,“青黛,竹枝,我之前已经对他说过狠话了,甚至,还故意接近顾瑾言,可他还是不肯放手,你们说,我要说什么样的狠话,才会让他死心?”
“这就要看公主肯不肯狠心了,奴婢倒是有一个好主意。”竹枝道。
“竹枝,你有什么样的好主意,说来听听?”青黛好奇。
竹枝压低声音,“公主,就是这样”
沈畔烟听得脸色越来越白,指尖控制不住的颤抖,“一定,一定要这么说吗”
竹枝点头,“一定要!”
“您只有彻底打碎他的希望,他才会放弃。”
“公主,您自己好好想想吧。”
说罢,竹枝便拉着青黛往外走。
随着房门被关上,青黛与竹枝的对话也断断续续的传入她的耳朵。
“咱们公主说起来,也是可怜,幼时被冷待,长大了,也喜欢上了一个注定没办法在一起的人。”
“这能有什么办法,公主是公主,她是皇家人,就注定不可能随心所欲。”
“就是,公主如果不是公主,肯定能和他在一起”
"胡说什么,公主怎么可能不是公主,嘘,有人来了,别说了"
她们的声音越来越小,直到彻底消失不见时,沈畔烟彻底把脑袋埋进了双膝中,泪水氤氲湿了她的衣裙。
她如果不是公主就好了,可她怎么可能不是公主呢?
就按竹枝说的做吧,她真的不能再与他纠缠下去了。
再纠缠下去,她怕自己都控制不住自己会继续沉沦下去,然后不管不顾的害了他。
翌日,京城飘起了乌云,昏昏沉沉的,下起了小雨。
沈畔烟差竹枝去了林太医家一趟,她还是有点没死心把临霄从父皇那里要过来的办法,但这次,林太医怎么也不敢配药给她了。
沈畔烟原本还有些疑惑,但听竹枝讲述,林太医吞吞吐吐的说昨夜自己家里来了一个黑衣人就知道是临霄做的了。
她顿时感到一阵无力。
“我知道了,罢了”
她阻止不了他,那就罢了。
反正结局都是一样,没有差别的——
作者有话说:终于写完了第二阶段了,没想到我竟然写了这么长,原来在我的计划里只写几万字就够了的。
第三阶段整个部分都有点虐,应该算虐吧,我个人觉得还好,不算很虐,挺甜的,嗯,应该是虐甜虐甜的。【`xs.c`o`m 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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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万物生长时, 就连牡丹也有了春意,灼灼旺盛。
沈畔烟在公主府内沉寂许久,直到承乐成婚那日,才迈出了公主府的大门。
“公主, 今日承乐公主新婚, 您可不能再像之前一样苦着脸了,得笑一笑, 就像这样”青黛伸出两根手指, 戳动自己面颊上的软肉, 露出一个笑容。
沈畔烟忍不住被逗笑, “我知道了。”
见她笑了,两人才松一口气,“公主,承乐公主成婚以后,陛下应该就会问您的婚事了,您有想好选谁家公子当您的驸马吗?”
“您最近这段时间不开心, 谁都不见, 奴婢也就没有与您说,顾公子其实已经来公主府好几次了,只是都被奴婢打发出去了。”
“我不知道, 我之前选的本来是顾瑾言的, 只是荣国府的关系太过复杂,我不喜欢”沈畔烟揪着衣角,缓缓低头, “竹枝,青黛,你们说, 我可以给父皇说,我不成婚吗?”
青黛竹枝惊恐,忙劝:“公主,您这话可说不得。”
“您身为皇家公主,怎么可能不成婚呢,难不成您想绞了头发做姑子吗,别说陛下不同意,朝中文武百官知道了这件事情也不会同意的。”
“是啊,公主,您不成婚,便是丢了皇家颜面,届时皇家威严何在,陛下知道肯定会很生气的。您若是不想成婚,那大不了招一个驸马,以后少于他来往便是。”
沈畔烟知道没可能,但还是忍不住期待,眼下听竹枝和青黛这样说,闷声,“我知道了。”
竹枝嗔了青黛一眼,“你瞎说什么呢,公主哪能与驸马不来往,你难不成要公主一人孤独终老吗?奴婢觉得,顾公子倒是挺不错的,对您也细心,贴心,公主不妨好生考虑一下,成婚到底还是要找一个知冷知热的人才好。”
沈畔烟抿紧唇瓣,没再说话。
马车不急不缓,一路驶入承乐公主府所在的巷子。
此时,承乐公主府正红绸遍布,锣鼓喧天,下人们在宾客间来回穿梭,热闹极了。
沈畔烟与承乐关系不算好,而且之前还与赵允有过一丝瓜葛,见面难免尴尬,所以也无意去她的闺房凑热闹,只让人带自己寻了一处安静的地方坐着。
若不是今日竹枝非要劝她出来走走,看看外面的热闹,她本来只打算差人来送个新婚礼物就够了。
眼下杵在这,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坐立难安,只能闷头喝着茶水,百无聊赖的看着这满院的风景。
见沈畔烟又独自一人待着,竹枝开口劝,“公主,您怎么不去人多的那边看看,多认识一些京城的大家闺秀,以后,您闲来无事时,也不用日日闷在屋子里啊,约上三五个好友,一起出门游玩不是正好?”
在府上的时候,公主一直都是自己一人孤独的过着,仿佛除了她自己,谁都走不进去,再这样下去,她是真担心公主会想不开。
“不了。”
沈畔烟倒是没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她不喜欢与别的人有过多的牵扯,她已经习惯了一个人了。
“公主”
“明月!”
也就此时,一个略带惊喜的声音响起,打断了竹枝即将说出的话。沈畔烟转头看去,只见顾瑾言身着一身蓝白色相间的锦袍大步向她而来,笑容灼灼,“方才我听承乐公主府的下人说,你也来了,我找了你好久,原来你在这啊!”
沈畔烟站起身,客气疏离,“顾公子!”
顾瑾言脚步顿滞,目光看着她,先是不解,后委屈,“明月,是不是我做什么让你不开心的事了,你怎么怎么忽然又对我冷淡了下来?”
在慈宁寺的时候,她明明还叫他谨言哥哥的。
他本来还想问,之前在慈宁寺的时候,她怎么突然连招呼都不打一声就独自离开了,但此时见沈畔烟对自己不冷不热的态度,又有些不敢开口问了。
他怕自己听到的那个答案不是自己想听的。
“对不起,是我自己心情不好,与你无关。”
沈畔烟还没有想好该怎么面对他,起身拂袖离去,“抱歉,顾公子,我要去前院了。”
“等等!!”
见她要走,顾瑾言忙上前一步,拦住她,焦急,“明月,你可不可以告诉我,我到底做错了哪里,我真的不知道我做错了什么,你这样忽冷忽热的,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他眉眼低了下来,嗓音低低祈求,“你告诉我,我改好不好?”
沈畔烟撇开头,“没什么原因,只是因为我不喜欢你而已。”
顾瑾言怔住,心脏揪得成一团,“可是,在慈宁寺的时候”
沈畔烟不想再与他无意义的纠缠下去,她叹一口气,“可是,早在之前我就已经告诉过你了,我不喜欢你,你就算追着我再久,我还是不喜欢你。”
顾瑾言沉默片刻,忽然出声,“是因为公主你已经有了喜欢的人吗?”
据他所知,她深居浅出,除了他爱缠着她以外,并没有别的男子在她身边。
蓦地,他想起什么,“是上次那个把我绑上城西高台的黑衣人吗?”
“因为他,你第一次来了荣国公府,主动看望我,我醒来的第一件事,你也是让我放过他,公主,你喜欢的人是他?”
沈畔烟一时被问住,哑然。
她抿紧唇瓣,撇开眼,不答。
见她这样,顾瑾言越发觉得自己没有猜错,往日不曾细想的事情逐渐浮现脑海。
此前她对自己的态度一向温和疏离,而在慈宁寺后,忽的转变过来,顾瑾言思绪越来越清晰,如珠帘般串了起来。
他定定问:“公主,您在慈宁寺的时候,他是不是也在?”
沈畔烟没吭声。
“他肯定在!”顾瑾言肯定道:“我不知道那个黑衣人是什么身份,但公主您这么紧张他,想来是十分在意他的,只是他的身份定是见不得人,否则,他早该出现了。公主,你心里也很明白这一件事,所以,在慈宁寺的时候,你才会故意接近我,你是想利用我,让他死心,亦或者是放弃,对吗,公主?”
“我”沈畔烟沉默一下,“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顾公子若是觉得不开心了,以后便不要再来寻我了。”
见她干脆利落的承认了,顾瑾言反而有种尘埃落定的安心,原来不是他的错,只是因为在利用他吗原来他所有的欣喜,不过都是她的伪装而已,顾瑾言眼底的光暗淡了下来,忽然,又扬起笑容,“公主既然要装,那为何不一直装下去呢?”
“反正你与他也不可能在一起,那公主为何不能接受我?”
“你?”沈畔烟怔一下,抬眼看他,眼眸逐渐浮现惊诧。
她以为他知道这些会很生气的。
顾瑾言:“谨言还不放弃,公主觉得很惊讶?”
沈畔烟:“是。”
寻常人知道这样的事情,早该放弃了。
“可你不也还没拒绝谨言不是吗,没拒绝那就代表着谨言还有机会!”
沈畔烟:""
她不是已经拒绝了他很多次了吗?
沈畔烟有些无力,沉思片刻,认真看他,“顾公子,我确实不喜欢你,我很确定,我喜欢的人只有一个,不会有第二个。之前在慈宁寺的事情,也的确是我考虑不周,忽略你的感受,我向你道歉,对不起。”
“公主何必这样,一定要和我划清界限吗,我根本不需要你的道歉。”顾瑾言声音闷闷的。
“可是顾谨言,纵然我不能和他在一起,但也不代表我就会接受你,你我认识也算有一段时间了,我的性子你应该多少也有了解,我不喜欢与太多人产生纠葛,而你是荣国公府的小公子。”
沈畔烟摇头,“世家内里太过繁杂,我不想与之联系。”
“公主你总会成婚,你纵然不选择我,也会与旁人成婚,那那个人为何不能是我?”顾瑾言忽然伸手,伸手抓住她的手腕,向前一步,“公主,谨言从认识你开始,便不顾身份,也不顾旁人的嘲笑,日日跟在你身后,你不见我,我便想方设法的去见你,你我认识这么久,你难道还看不清楚我的心思吗?”
沈畔烟后退一步,秀眉拢起,“顾瑾言,放手!”
顾瑾言:“我不放!!”
“公主,你总得给我一个解释,只是因为荣国公府,你就要把我全部否定”他跟在她身后苦苦追寻了这么久,得到的就是这样一个答案,这让他如何能够接受?
沈畔烟用力抽回自己的手臂,撇开脸,冷声,“可是顾瑾言,这一切都是你自愿的,从一开始我就说过,我不喜欢你,是你自己说的你只是想求荣华富贵而已,对我也没有几分真心,这话难道不是你自己说的吗?”
“我”顾瑾言哑然,眼眸逐渐溢满痛苦,“公主,你难道真的看不出来,我当初说的那些话,只是为了让你不要拒绝我而已。”
“看出来了如何,没看出来又如何?”
沈畔烟冷冷淡淡,“我不会接受你,也不会接受任何人,顾瑾言,从一开始就是你自己在一厢情愿,你不必把心思再放在我身上了。”
“这满京城的好姑娘有很多,你值得更好的。”
沈畔烟绕过他,往外走去,“竹枝,青黛,我们走吧。”
“是,公主。”
竹枝和青黛赶紧追了上去。
顾瑾言看着她逐渐远去的背影,眼睫缓缓低了下来,双拳攥得极紧。
可是公主旁人再好,那也不是你啊!
*
竹枝紧跟在沈畔烟身后,不解问:“公主,您为什么要把顾公子拒绝了,您就算现在对他没有感情,可他喜欢您不就够了,他会对您好,这女子成婚,自己喜不喜欢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要嫁一个喜欢自己的,这样以后的日子才能过得好。”
沈畔烟低下眼:“竹枝,我已经没办法再接受一个人了。”
“我的心是有限的,我没办法说服自己去接纳另外一个人。”
她之前是考虑过顾瑾言,可那是之前,她所谓的考虑,也不过是为了让临霄死心,这与顾瑾言本身没有任何关系。
而现在,她已经有了别的办法,就没必要再利用顾瑾言。
她不想亏欠他,也不想做一个负心的人。
“可是公主,您总要成婚,您若是不选顾瑾言,届时陛下指婚,把您嫁给一个不喜欢您的人怎么办?”竹枝着急,“您性子本就偏软了些,万一以后的驸马对您不好,或者背着您在外面养外室那岂不是,您这辈子都毁了”
昭燕国又不是没有驸马纳妾养外室的事情发生,公主若压不住驸马,以后的日子肯定不好过。
竹枝苦口婆心,“公主,您听奴婢一句劝”
“竹枝,你不用再说了,我意已决,婚事的话,父皇愿意给我指婚谁便指婚谁,我不在意这些。”
竹枝:“您您怎么对自己的终身大事一点都不上心,这可是要与您过一辈子的人!”
沈畔烟:“不是自己喜欢的人,和谁过不都是一样的吗?”
竹枝哑然:“话也不是这么说的,公主”
沈畔烟摇头,“竹枝,你若是有了自己喜欢的人,便懂了。”
“可是公主,您就这么拒绝,奴婢实在觉得惋惜。”
竹枝替她惋惜,沈畔烟却觉得没有什么可惋惜的。
没有希望的事情,就不要给人家希望,这是她最近才明白的道理。
一而再再而三给临霄希望已经是她做得最错,也是最后悔的事情,她不能再一错再错。
“走吧,去前院。”
参加完了承乐的婚礼,沈畔烟便回府了。
没过几日,京城便发生了一件大事,自从太子被废以后,朝廷上下对于太子之位的人选一直吵个不停,如今终于定了下来,是三皇子。
太子新立,京城又恢复了往日热闹,长安街人来人往,烟火袅袅,一片祥和。
有马车驶过长安街,往公主府而去。
沈畔烟在接到圣旨的那一刹那,大脑一片空白。
“什么,赐婚?”
“是的,公主殿下,快跪下接旨吧!”
沈畔烟怔怔跪下,随着德元公公打开圣旨,洪亮的声音在整个厅堂内会回响。
“朕之爱女明月温婉淑德,娴雅端方,深得朕心。今已及笄,宜择佳婿。朕闻顾瑾言”
顾瑾言,怎么会是怎么会是,顾瑾言!!!
沈畔烟怔了很久,直到德元公公念完圣旨,喊了她数声,才回过神来,声音艰涩。
“德元公公,父皇他为何会将顾瑾言指为我的驸马,父皇之前,之前不是让我自己挑选”
她才拒绝了顾瑾言,顾瑾言便成为她的驸马,这让她,让她如何接受
“公主殿下,您快接圣旨吧。”德元公公将圣旨递给她,“顾公子对您有意,又性子活泼,与您这安静的性子相比,一静一动,正是佳配啊!”
“可”沈畔烟手足无措,泪眼模糊的摇头,“我不喜欢他,父皇选谁不好,为什么要选他”
“公主,这话可不能乱说,感情这事,本就是要慢慢培养的,现在圣旨已下,您还是快接旨吧!”
德元公公几番催促,圣旨已下,除非抗旨,否则绝不可能拒绝。
“是,儿臣遵旨。”
沈畔烟双手捧过,强忍眼泪,哽咽——
作者有话说:有点码不动了,这两天水逆,把手给切了[捂脸笑哭]
第82章
沈畔烟塞了不少金叶子给德元公公, 才从他口中得知这婚约是顾瑾言自己进宫向父皇请求的。
她怔了好久,才不可思议问:“他请旨父皇就答应了?”
德元公公笑:“公主,陛下本就满意顾瑾言,你又迟迟不定下驸马人选, 那陛下可不得为您拿个主意吗?”
说罢, 他又小声提醒,“公主, 最近江湖动荡, 您身份高贵, 可莫要与一些江湖人扯上关系, 您是昭燕国的金枝玉叶,那些不三不四的下九流,可配不上您。”
沈畔烟心里咯噔一下,“德元公公,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德元公公摇摇头,不再说, 拱手一礼, “公主,您的嫁衣陛下已让内务府开始赶制,待会儿就会有绣娘过来, 现在时辰不早了, 老奴还要回宫伺候陛下,就不耽搁时间了,老奴告退!”
沈畔烟指节攥紧圣旨, “青黛,去送一送德元公公。”
青黛屈身一礼,“是, 公主。”
见两人的人身影消失在院内,沈畔烟才转过身,脸色沉沉。
圣旨上,她的婚期是今年十月,还有六个月的时间,她就要成婚了。
“竹枝,你说顾瑾言是什么意思?”
方才德元公公的说的那话她已经明白了,顾瑾言说了她喜欢临霄的事,只是他并不知道临霄是谁,以为是江湖中人,所以德元公公才会这样小声提醒自己。
想到这,沈畔烟再也忍不住,“竹枝,去请顾瑾言来公主府一趟。”
只是,话才刚出口,她便急匆匆往外走,“算了,我自己去,竹枝,让下面的人备马车,我要去荣国公府一趟。”
“是,公主。”
不巧,沈畔烟到荣国公府的时候,顾瑾言并不在府,听下面的人说,他去了落霞阁,又急急忙忙赶去落霞阁,她到的时候,顾瑾言正在和顾棠华一起挑选金银首饰。
“哥,这个公主应该会喜欢,选这个。”
“好。”
“还有这个,这个也好看。”
“掌柜的,都包起来。”
“是是!”掌柜的点头哈腰,脸都快笑烂了。
也就此时,一道压着怒气,格外冷淡的声音自外面响起。
“顾瑾言!”
顾瑾言转过身去,见是沈畔烟,顿时露出笑容,大步而去,“明月,你怎么来了!正好,我正好在挑过几日送去公主府的金银首饰,你来看看,有没有什么喜欢的首饰,我一起买了。”
他们就好像没发生之前的矛盾一样,顾瑾言对她的态度依旧热情。
沈畔烟指节攥紧,声音冷寒,“你先出来,我有话对你说。”
说罢,她便转身往对面的酒楼走去,见她走了,顾瑾言赶紧追上去,不忘回头叮嘱顾棠华,“你先帮我挑着,我与公主说完话后就回来。”
“我知道了。”
顾棠华不解的看着两人,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公主不是很开心的样子。
顾瑾言不是说,他已经和公主说好了的吗?
这又是怎么回事。
*
踏入酒楼,沈畔烟就让小二带自己去厢房,并让竹枝和青黛在外面等候,莫要让闲人靠近。
“是,公主。”
见她进去,顾瑾言也赶紧跟了进去。
“明月。”
“你不要叫我明月!”沈畔烟转过身,秀眉蹙得极紧,声线如湖水冷寒,“顾瑾言,我不是说过,我不喜欢你,你为什么要向父皇请求赐婚?”
“原来公主是因为这事生气。”顾瑾言脸上的笑意淡了下来,“公主,您不喜欢谨言没有关系,谨言有足够的耐心等您喜欢谨言的。”
“你你简直是不可理喻!!”沈畔烟伸出手指着他,简直是怒极。
顾瑾言一脸无所谓,“现在圣旨已下,公主,您已经没有反悔的余地,谨言会当一个好驸马,好丈夫,一辈子对您好的。”
“我根本就不需要这些。”沈畔烟冷笑一声,“你以为这样我就会喜欢上你吗,顾瑾言,我告诉你,你在做梦!”
“就算你我成婚,我也不会让你踏入公主府一步!”
听到这,顾瑾言额角跳了挑,终于忍不住,上前一步质问,“他到底有哪里好,让你这般执着于他?”
“公主,你明明知道自己与他没有可能,为什么就是不能接受我呢,他连一个见不得人的身份都没有,根本就配不上”
沈畔烟不耐烦打断了他的话,“他能为我去死,你能吗?”
“你要是现在立马从这里跳出去,我就接受你。”
沈畔烟伸手指向一旁的窗户,目光紧紧盯着他。
他们在酒楼的第三层,从这里跳下去,没有好的身手,不死也残。
顾瑾言深吸一口气,声音淡了下来,“公主,你不用激怒我,谨言知道,你现在只是一时还没有办法接受罢了,没关系,谨言会等您想明白的。”
“您要相信,谨言是喜欢您的。”
“谨言做这些,都只是想和您在一起罢了。”
沈畔烟被气笑,甩袖离去,“你以为你做这些,我就会感激涕零的接受吗?”
“顾瑾言,只是一厢情愿的感情是没办法长久的。”
“我不想当一个负心人,才一而再再而三的与你划开界限,既然你非要执着,那也就别怨我无情。”
随着房门砰地一声被关上,沈畔烟压抑怒气,“竹枝,青黛,我们走!”
顾瑾言看着她毫不留情离开的背影,脸色越来越沉。
为什么,她就是不愿意多看他一眼呢?
他到底哪里比不上那个人?
回府路上,竹枝目光担忧的看向沈畔烟,欲言又止。
方才在厢房里,两人的争吵声她隐约听在耳中。
公主和驸马还没成婚,就闹得这般不愉快,以后成婚后可怎么办?
沈畔烟低垂着眼睫,一声不吭。
又过了几日,荣国公府的聘礼如流水一般进入公主府,沈畔烟看都没看,只是让竹枝随便收起来,顾瑾言几次登门,也都被她拒之门外。
竹枝和青黛看着两人关系越来越僵,心下担忧的同时,又不敢说什么。
沈畔烟现在最不耐烦有人提起这事,她们只好话咽进肚子里,忧心忡忡。
只盼望着公主能够自己想通吧。
再过了三日,顾瑾言带着一只通体雪白的狐狸来了公主府。
这是他答应的,他说过,他要送她狐狸,他也希望借这只狐狸与沈畔烟缓和关系,然而,沈畔烟连看都没看一眼,就让人直接放生了。
几次三番讨好都被人弃之敝履,顾瑾言也彻底冷了下来,不再寻她。
听说,他最近又恢复了往日作风,和狐朋狗友一起打马游街,在京城郊外骑马的时候,偶然遇到一个卖身葬父的可怜女子,心下怜惜下,不仅给了那女子卖身葬父的银钱,还将那女子带回荣国公府,留那女子正在他身边伺候。
竹枝知道这件事情的时候,气得不行,“公主,亏奴婢还觉得顾瑾言是个好的,结果和京城的那些世家弟子一样,果然纨绔就是纨绔,早知道,前几日他来的时候,奴婢就不帮他说话了!!”
沈畔烟倒是镇定得很,她端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淡声,“有什么好生气的,那可怜女子在他身边,也算是有了归身之所,不至于流落街头苦无所依,我觉得挺好的。”
竹枝:“”
她跺脚,“可是公主,那是您的驸马啊,您还要与他成婚,过一辈子的,您难道真的不在意吗?”
沈畔烟低下眼睫,目光落在了自己腕间的玉镯上,“我不在意。”
“他愿意当我的驸马就当吧,反正他过他的,我过我的,我们互不打扰,也挺好的。”
若无公主诏令,驸马不得住进公主府,从一开始,沈畔烟就没打算让他住进来,亦或者说,不管谁是她的驸马,她都不会让人住进公主府。
她已经拥有了她曾经最为渴望的感情,哪怕不能在一起,也没办法看上旁人带着三分算计的真心。
顾瑾言说他喜欢她,她信。
可她也看得出来,顾瑾言七分真心中的三分算计。
他曾经说,他追求她是因为她是公主,能与她成婚,他有众多好处,她也信。
她与他不过才见两面,他便如失了智般日日粘着她,图得,也无非是她是公主的身份罢了。
若她不是公主,他还能这样看上她吗?
不见得。
以往她在京城的名声不算好,以至于及笄后,各世家弟子都对她纷纷退避四舍,其中的人,就有顾瑾言。
她曾经去皇家别苑时,路过京郊,见过顾瑾言,那日他骑马游街,笑着与旁人说起自己的婚事。
他说,他最不喜欢像她这般怯懦性子的人了,他若要娶妻,就要娶性格大胆的,能与他相配的。
他是荣国公府最宠爱的小公子,什么以后会被赶出荣国公府,不过是说的假话而已。
大世家最注重门第,虽说荣国公府如今已经没落了不少,但规矩还是在的,荣国公府纵然是分家,那也得等老祖宗死了,闹出大事来,才会分家,他是嫡子,怎么可能会被轻易分出去。
顾瑾言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与她成婚,他都不会亏。
她此生最是厌恶夹杂着算计的真心,她已经受够了这些。
沈畔烟放下手中茶盏,吩咐,“竹枝,以后不要再告诉我顾瑾言的事情,我不想听。”
竹枝微怔,叹一声,“是,公主。”
*
四月底,春日将尽,京城即将进入初夏的时候,暗卫来报,逃亡在外的废太子坠崖身亡,而追杀他的暗九因为废太子临死反扑,被一同带下悬崖,也已经死了,他们找到他的时候,只剩下一具被野兽啃噬后的残躯。
乾宁帝听后,沉默一下,摆手,“朕知道了。”
“既然暗九已死,那就让下面的人重新选一位暗九吧。”
“是,陛下。”暗影消失。
对于暗九的死亡,乾宁帝也不免感到遗憾和惋惜。
暗九可以说是他继承暗卫营以来,最优秀,也是用得最顺手的一位暗卫,他做事不像旁的暗卫那般死板,懂得变通,凡是他做的任务,效率都极高,若不是他的性子太过不服管教,他也不会一直在暗九的位置上待。
想了想,到底可惜,乾宁帝还是唤了暗影出来,叫他把暗九的尸首好好安葬。
毕竟是自己的身边人,不过是死后的殊荣,他还是愿意给的。
暗影怔一下,“是,陛下。”
就在暗影传令让下面的人好生为暗九挑选一处风水宝地安葬时,一身着灰色布衣的少年正低调的骑着马,一路往京城疾驰而来。
马蹄声阵阵,扬起一片尘土,马背上的少年脸色苍白,身形摇摇欲坠,忽然,他猛地吐出一口鲜血,染红了地面,唇角鲜血缓缓而落,连连咳嗽。
然而,他像是感觉不到一般,依旧攥紧了缰绳,驱使马匹快速往京城而去。
他终于摆脱了暗卫营,他想要,快一点见到殿下。
第83章
废太子的事情被解决, 乾宁帝寿诞将近,京城又热闹了起来。
昭燕国各地呈上来的贺礼如流水一般进入皇宫,乾宁帝思虑许久,还是决定寿宴简单办一下就好, 最近边境动荡, 昭燕国这几年收成也不好,再铺张浪费, 上行下效, 恐动摇国本。
得知乾宁帝的意思, 文武百官也纷纷节俭起来, 就连出门都是穿洗得发旧的衣裳。
沈畔烟也削减了公主府的不少用度,整个人越发素淡,就连宫宴那日,也只在鬓间点缀了一朵芙蓉花,并未带过多的首饰,唯有腕间那一抹翠绿, 瞧着格外显眼了些。
宫宴结束后, 沈畔烟本是要走,但顾瑾言却拦住了她。
最近,他在京城做的那一件事, 他就不信她不知道, 然而,公主府连派一个丫鬟来问候都没有,他忍耐了许多日, 还是终于忍不住问她了。
然而,瞧着沈畔烟冷冷淡淡的模样,他终究还是没能得到自己想要的回应。
公主根本不在意他, 哪怕他现在已经与她有了婚约,她还是不在意他。
她完全不在意他做了什么,他身边有几个女子。
“好,好”
顾瑾言甩袖而去,两人再次不欢而散。
没过几日,竹枝就匆匆而来,说驸马前些日子喝醉了酒,在画舫与他救的那位女子睡了一宿,如今那女子已经成了他的身边人,只是因为他还未与公主成亲,所以那女子暂且无名无分,被他养在府外,成为了外室。
还未成亲,驸马便有了外室,这事闹出去,不仅荣国公府没了脸面,就连公主也没了脸面。
他顾瑾言把皇家当成什么了,把公主当做什么了?
如此轻慢公主,若是闹到陛下那里去,让陛下知道这件事情,荣国公府绝对讨不了好。
只是这事被荣国荣府按了下去,还没有传出去,但纸不包住火,总有一日会泄露出去的,这不,出事的第二日,荣国公夫人就着急忙慌的上公主府向她赔礼道歉来了。
沈畔烟听完后,神色平静,“竹枝,去告诉荣国公夫人,就说,那女子也可怜,既然跟了顾瑾言,总要有个名分,把人当外室算什么,让他把人带回府,扶为侍妾吧。”
竹枝焦急,“公主,您难道真的不在意这件事吗?”
“驸马还未成婚便有了妾室,这这要是传出去,您的脸面往哪里搁啊!!”
沈畔烟摇头:“竹枝,我在京中的名声以前就不好,现在也不差这一件事情,去吧,告诉荣国公夫人,我不在意这件事情,也不会告诉父皇,让父皇对荣国公府做什么的。”
“公主,你唉!”竹枝气叹一声,转身匆匆去回话了。
得知公主并不在意这件事时,荣国公夫人先惊后喜,连连道谢,只是,当她提出想见公主的时候,却被拒绝了。
公主现在谁都不见。
没法,她只好转身回去了。
回府后,顾瑾言忙上前问:“娘,公主说什么了,她有没有说让我把若娘打发了,还是说”
荣国公夫人恨铁不成钢的看了他一眼,“公主公主,你还知道公主,你知道公主,还闹出这样的事来,你到底知不知道,这事捅到陛下那里去,我们荣国公府全府上下都要为你做的这糊涂事付出代价?”
“当初,你求着你爹,说你与公主是真心相爱的,让你爹带你进宫向陛下求赐婚圣旨,结果呢?”
“人家公主根本就不喜欢你,一直都是你一个人在一厢情愿”
“娘,你别说这些了,我知道我在做什么,公主她到底说什么了!!”顾瑾言根本就不想听她说这些,这些话,他在公主那里听够了。
荣国公夫人冷声:“你知道,你知道你还闹出这样的事,接下来的日子,没成婚之前,你不许再出去和你的狐朋狗友鬼混,给我安安心心的待在府内,哪儿也不许去。”
“关于若娘的事情,公主说了,她不介意这件事情,让你把若娘带进府,扶为侍妾。”
“什么!!”顾瑾言趔趄后退一步,瞳孔猛缩,“公主她说,她说让我把若娘扶为侍妾?”
“是。”荣国公夫人深吸一口气,看着自己着不成器的儿子,苦口婆心劝,“谨言,你就听为娘一句劝,公主喜欢你还是不喜欢你并不重要,你如今已经得了陛下的赐婚圣旨,已是公主的驸马,这感情的事情,是求不来的,只要日子过得够长,公主总有一日会喜欢上你的。”
“当初,我与你爹成婚的时候,不也是没感情吗,但现在,你看,为娘与你爹不也过得好好的,这世间,两情相悦本就难得,你就莫要再做一些糊涂事了,平白闹出笑话不算,还牵连到满府的人,到时候,你爹和你大哥的仕途怎么办,你妹妹的婚事怎么办”
“世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能陛下赐婚,与公主成婚,已是求而不得的福气,就莫要再求其他了,好吗?”
所有人都在劝他放弃,可他偏偏就不想放弃。
那日,他是喝醉了酒,做了糊涂事,可他不是故意的,他本来只是想让公主多在意自己一些,可没想到真的铸成大错。
他从小到大,就没有他得不到的东西,唯有在公主面前,屡屡受挫。
公主为什么,为什么就不能多在乎他一些呢他会去求公主原谅的。
“娘,你不必再说这些了,我知道的。”
顾瑾言大步往外走去,荣国公夫人脑袋突突的,大喊,“你要去哪里?”
顾瑾言:“去求公主原谅!”
荣国公夫人:“来人,给我拦下他!”
她厉声,“公主现在不想见你,你莫要再出去惹是生非,现在还有几月就你就要与公主成婚了,接下来的时间,你给我安安分分的待在府内,不许再往外胡乱跑。”
谁知道他出去与公主见面闹出什么不愉快来又做出什么冲动的事,荣国公夫人是真的不敢再让他出去了。
“你若想求公主原谅,还不如在家多念念书,公主性子安静,喜欢诗书,等成婚后,你多从她喜欢的地方下手,总有一日,公主会原谅你的,夫妻之间,哪有隔夜仇的。”
“娘”顾瑾言哀求。
“你今日就是喊我爹也没有用,给我拦住他!”
顾瑾言被禁锢府中,没法外出,沈畔烟没再听到他闹出什么事来,乐得清闲,就是竹枝在她耳边天天念叨,念得她有些烦。
“竹枝,你可以不要再说这些了吗,你说得我耳朵都要起茧子了。”沈畔烟放下茶盏,叹气。
“公主,奴婢也是为了您好。”竹枝苦口婆心,“圣旨已下,您和驸马的婚事已是板上钉钉的事,您这样不管不顾的,以后可怎么办,难不成您真要和驸马闹一辈子的别扭,他终究是要陪你过一生的。”
“竹枝,你不必再说了,我想得很清楚,我是不会给顾瑾言一点希望的。”
她从一开始就做好了决定,不管是与顾瑾言成婚还是与旁的什么人成婚,她都会一辈子会和驸马井水不犯河水的。
驸马若要纳妾,她答应,纳两个三个四个她都无所谓,只要别来烦她就行。
见沈畔烟神色坚定,毫不在意的模样,竹枝沉默片刻,“公主,是因为那个暗卫,所以您才不能接受驸马吗?”
沈畔烟怔一下,摇头,“不是。”
纵然是没有临霄,她也很难接受顾瑾言,她顶多能接受他是她的驸马。
因为顾瑾言根本就不知道她需要什么,从头到尾,他都不过是在自我感动罢了。
“公主,那个暗卫有来找您吗?”竹枝忽然问。
距离那个暗卫消失的时间,已经过去快一个月了。
沈畔烟眉眼忽然低落了下来,轻轻摇头:“没有。”
她现在根本就不知道他如何了,有没有脱离暗卫营,过得好与不好,她一概不知。
有时候,她觉得这样就挺好的,临霄不来找她,她也不必再说那些会让他难过的话,他们就这样悄无声息的分开也好,可有时候,她又很想念他。
她只想知道他是否平安,只需要知道他是否平安就好了。
指尖无意识的落在腕间的手镯上,沈畔烟咬了咬唇瓣,眼睫垂落。
见她这般,竹枝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公主,他若是来寻您,您可千万不能心软,否则,您与他都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的。”
竹枝还是希望公主能够好好的,安安稳稳的过完一生。
公主人很好,她不希望她落于无望的沼泽当中。
圣旨已下,这件事已经没有了回转的余地。
再纠缠下去,也不过是徒劳罢了。
沈畔烟抿唇,低声,“我知道了,我这次不会心软的。”
“你下去吧,让我一个人安静一会儿。”
公主这般抗拒驸马,恐怕也是因为那个暗卫,否则公主纵然是再不喜欢驸马,也不会对他这般冷淡,只盼望公主真的能想通,不要心软吧。
竹枝心中叹气,屈身一礼,“是。”
*
是夜,月朗星稀,沈畔烟刚准备歇下,一道黑色的身影就悄无声息出现在了她的房间内。
烛影摇曳,不轻不重的脚步声响起,珠帘叮叮当当。
“殿下,属下回来了。”
他半跪下身,声音微哑,哪怕脸色苍白,也掩不住眼底扬起的喜悦。
这次,他不再是暗九,也没有什么别的身份,只是临霄,只是殿下的临霄,以独属于她一个人的身份重新回到了她身边。
冷不丁听到临霄的声音,沈畔烟还以为自己幻听了,他已经好久没有出现了好半晌,才转过身去,在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时,眼底霎时间闪过欢喜,想要上前扶他起来,但很快,她又想起了自己该做的事情,脚步猛地滞住,抑制住自己内心的喜悦,迫使自己淡下面容来。
“临霄,你回来了。”
“是,属下回来了。”
他仰头看她,眼眸弯着,“殿下,从今日起,属下不会再离开你身边了。”
他的笑容太过纯粹,纯粹到她可以一清二楚的看清楚他的想法,沈畔烟忙别开眼,咬唇,不敢于他对视,“你先起来吧!”
“多谢殿下。”
临霄起身,墨发高束垂在身后,一身黑衣依旧如从前,可却看上去却与从前大不相同。
他看上去轻松了很多。
他从自己的怀里拿出几张薄薄的,折叠在一起的纸张递给她,笑容如月下清溪,“殿下,这是属下在回京路上遇到的几种特殊香方,多是京城没有的,想着您可能会喜欢,所以买了下来,送给您。”
香方?!
沈畔烟怔了怔,回过头,惊讶看他。
特殊香方?
香方本就贵,特殊香方更是极贵,这种东西要么价值连城,要么有价无市,多是旁人的安身立命之本,不会轻易舍出去的,他从哪里得来的香方?
“你,你从哪里得来的”
“回京路上,属下帮了一个富商的忙,替他解决了一点事情,他以低价卖给属下的,殿下不用担心。”
见殿下不接,临霄又将香方往她面前递了递,“殿下?”
“您不喜欢吗?”
他记得,在皇家别苑的时候,殿下闲来无事时就喜欢做香丸,所以特地寻了送与她的。
“谢,谢谢”
明明是薄薄的几张纸,沈畔烟却觉得指下重如千钧。
她想要拒绝,可看着他诚挚而又带着笑的眼眸,拒绝的话便怎么都说不出口。
香方上面好像还带着他的体温,温热的,烫得她的指尖有些疼。
沈畔烟指节微微蜷缩,几乎用尽全力才控制自己没让自己落下泪来。
她瑟缩着指尖将香方收好,问:“临霄,你是怎么离开暗卫营的?”
临霄道:“废太子逃离京城后,属下一路追杀他,把他逼上悬崖,然后与废太子一同坠下悬崖,现在暗卫营的所有人都以为属下已经死了,无人再知晓属下还活在世上。”
“原来是这样”沈畔烟低声。
一路追杀,再到坠崖,想要骗过暗卫营,恐怕并非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你”见他脸色苍白,她到底还是忍不住开口问,“从悬崖坠下,你受伤了吗?”
临霄:“属下无事,只是一点小伤,已经处理好了。”
“嗯。”沈畔烟小声。
她其实是不太信的,可她不能再关心他再多了,她说的越多,他便越不舍得放手。
他假死脱身暗卫营,回到京城本就是很危险的一件事情,京城四处遍布父皇的人,他若继续留在京城,保不齐会被父皇的人发现,她不能再留下他。
如今既然已经看见他,知他平安,那也就没有什么再犹豫的了。
沈畔烟缓缓道出了之前自己决定好的事情,“临霄,你走吧!”
“你如今已经脱离了暗卫营,不需要再做暗卫了,你可以去寻求你自己喜欢的生活了,你走吧。”
临霄眼底的欢喜缓缓滞住,“殿下,您说什么?”
沈畔烟深吸一口气,冷声,“我说,我不需要你跟在我身边,你走吧!”
她转过身,背对于他,她怕自己看见他,还是会忍不住心软。
“临霄,其实从一开始,我想把你从父皇那里要过来,就是为了给你自由,而不是为了把你留在我身边。”
“只是我没有想到,你自己做到了。所以临霄,你现在是自由的,亦不用跟在我身边,我也不需要暗卫,你走吧。”
“今夜很晚了,你就在公主府住一晚,我会让竹枝拿一些盘缠给你,明日城门一开,你就离开京城,越远越好,不要再回来!”
“殿下!!”
临霄快步上前,抓住了她的手臂,乌黑的瞳仁注视着她,眉眼敛了起来,一字一句,“您为何又对属下说这些,属下是不会离开的。”
他废了那么多的心思,想了那么多的办法,以一个没有任何后患的结局脱身暗卫营,就是为了来到她身边,他不明白,她为什么忽然又要赶他离开。
“如果殿下只是因为担心属下安危,那可以不用,属下的易容极好,没人会发现属下隐身京城的。”
沈畔烟想要把自己的手臂从他手中抽出,却没能成功,扭过头,冷着声音,“可是我不想把你再留在身边了。”
竹枝教过她的,教过她该如何让他死心,“临霄,我就要成婚了,你纵然是留在我身边,也不过是连自己的真实面容都无法露出,藏在暗地里,永远也见不得人”说到这时,她已控制不住自己心底的情绪,眼眶染上了红,“你这又是何必,你走吧,从此以后,你我一刀两断”
“殿下!!”他强硬打断了她的话,眼眸如染了墨般看她,“殿下,属下从来都不在意这些,属下所求的,不过一直不过都是跟在您身边,不管是藏在暗地里永远见不得人,还是成为什么东西,只要是在您身边就好。”
“属下不会走的,殿下,您不用再说那些了。”他极力让自己的声音冷静下来,“您知道的,属下做下的决定,哪怕是您,也无法改变。”
他铁了心要跟在自己身边,沈畔烟又痛苦又绝望,她真的不想说那些伤害他的话,“临霄,我说过,我要成婚了,你就算跟在我身边也没有什么用,我不会跟你在一起的,我是公主,你是暗卫,你难道还不明白我为什么会拒绝你吗?”
“临霄知道,临霄从来没有奢求过能与您在一起,殿下!”他实在是不明白,明明上一次来,殿下就不是这样的,这一次来,为什么她就一定要自己走呢。
“殿下,临霄之前就说过,临霄做这一切,只是想要在您身边有一个位置。”
“临霄很清楚自己的身份”
“你若是明白自己的身份,那就走!”沈畔烟伸出手,指着门口,颤着,“你出去,明日就走,离开京城,这是命令!”
临霄眼眸骤然沉了下来,黑冰似的瞳仁一寸一寸凝结,他几乎是将自己的声音从喉咙中挤出来的,“殿下,您为什么要一定执着赶属下离开呢?”
“我方才已经说过了,你与我不可能”
话还未完,他便伸手扣住了她的脖颈,低头吻了上去。
是她纵容他的,他一步一步走到今日,绝不可能会放手。
他是白日回京的,早就知道了殿下与顾瑾言的人婚约,他不在意这些,他只是想留在她身边。
措不及防间,沈畔烟眼睛睁大溜圆。
临霄,临霄真的是越来越放肆大胆了,她绝不能再放任他和以前一样继续下去。
沈畔烟伸手抵抗,然而,他不肯定放手,她便绝无办法挣脱,他的身影笼罩着她,仿佛要将她吞噬殆尽般,她只能被动回应。
“不”
他的呼吸太过炙热,令她的意识都逐渐变得混沌,有那么一刻,她希望自己就那么沉沦下去,可是后果呢是看着他终日隐在黑夜里永远见不得人,还是有一日东窗事发亲眼看他去死。
她心中的顾虑太多,愁苦太多,没办法和他一样去坚定的选择,这是个错误,是个必须是断绝的错误。
当临霄终于放开她的那一刻,几乎是同时,“啪”的一声,一巴掌狠狠甩在了他脸上。
“你放肆!!”
“谁允许你这么做的!”
临霄低下眼睫,仿佛被打的不是自己,他执起她的手,看着上面她微红的掌心,声音低哑,“殿下若是想要惩罚属下,何必您自己动手,属下可以自己来。”
“谁与你说这些事情了!”
面对他,她总有一种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无论她说什么,她做什么,他都是选择性的去听,去做,她到底要怎么做,才能让他放弃。
是她的错,是她以往对他太好,才让他一而再再而三的以下犯上。
她吐出一口气,声音如湖水冷寒,“临霄,我现在就告诉你,你必须走,我不会留你下来,你如果再留下来,就别怪我不念最后一丝情分。”
“现在,滚出去!”
她面色愠怒,指着门口,这一次,是动真格的,临霄看着她,黑色的眼眸隐隐泛起了红,双膝跪下,“殿下,临霄知错,您不要赶临霄走好不好?”
沈畔烟别开眼,指节用力得攥紧,“不要让我再说一遍,滚出去!”
第84章
沈畔烟最终还是没能把他赶走。
在他颤着身体从地上一点一点站起, 走出门的那一刻,临霄便再也撑不住自己的身体,唇间猛地吐出一口鲜血,甚至连房门都没有踏出, 身体便猛地倒向地面。
想要不引人怀疑脱离暗卫营并非易事, 哪怕坠落悬崖时他刻意避开自己的致命部位,但还是受了很严重的伤。
坠落悬崖后, 他也来不及处理自己身上的伤, 便要匆忙处理自己“死”后的事情, 虽说暗卫营除了暗影外并无人知自己的真实容貌, 可为了防止泄露,他还是将那人与自己不相同的地方全部做了手脚。
直到暗卫营确认是他死亡,他才离开那个地方,一路疾驰回京城。
他答应了殿下要早些回去见她的,他已经拖延了很长时间了,在离开前, 他本就是简单处理了自己的伤势, 在马背上,一路颠簸,全靠内力撑着, 不让伤势继续恶化, 多余的,是一点也顾不上了,直到今日进了京城, 来见殿下之前,他才有好好处理自己身上的所有伤势,让自己看上去没那么狼狈难看。
沈畔烟见这一幕, 心脏都快被他吓得要停了,赶紧上前扶住他,大声:“竹枝!!”
在外守着的竹枝赶紧走了进来,冷不丁看见自己脚下躺了一个昏迷不醒的人,还吓了一跳,“公主,这是”
沈畔烟忙摘下自己的玉佩给她,语速极快,“快,拿这个去林太医家一趟,请他过来,就说我病了。”
“是。”
竹枝接过玉佩,匆匆往外而去。
竹枝走了,沈畔烟又叫了青黛过来,让她唤几个人来,好一番兵荒马乱,才将临霄安置好。
她将他安置在了自己房间旁边的耳房,并勒令所有人不允许把这里的事情传出去一个字,否则,一律按叛主处理,又挑了几个往日不太听话的刺头好一番教训,恩威并施下,众人战战兢兢,全都守口如瓶,一个字也不敢多说。
林太医还真以为是沈畔烟病了,提着药箱就匆匆而来,谁知道,见到的却是临霄。
“快给他看看,他到底如何了。”
看着脸色惨白若纸,昏迷不醒的临霄,林太医只叹孽缘,赶紧上前给他瞧病。
经过一番诊治,沈畔烟才知道临霄受了很严重的内伤,甚至,因为他一直都在强撑着,所以伤势已经有所恶化,除此之外,他身上还有大大小小不下五处刀伤和擦伤,必须得好好休养了,否则必定会危及性命。
沈畔烟听完后是又惊又怒,明明受了这么严重的伤,还说自己是小伤。
他根本一点都不在乎自己的身体。
若不是他晕倒在地,他是不是还要瞒着
哪怕心中再生气,沈畔烟还是安排好了一切,她现在肯定是无法赶走他了,但等他伤好以后,她绝不会再把他留下。
他身上的伤更是让她明白他的执拗,她必须得把这件事情尽快解决。
再拖下去,她怕自己会心软。
沈畔烟转身走了,只留了一个小太监照顾他。
青黛和竹枝看着她,开口想说什么,“公主”
沈畔烟伸手阻止了她们未完的话,“你们不用再劝我,我明白的,等他伤好以后,我就送他离开,不会让他一直留在公主府内。”
见公主真的想明白了,两人也不免松一口气,“是。”
“今日这件事情,决不能传出去,你们都看着点,谁若敢多嘴一句,就发卖出去,公主府留不得这样多嘴的人。”
“是。”
经过这么一番折腾,沈畔烟歇下的时候已经很晚了,第二日,他还在昏迷不醒,沈畔烟去看了他一次,第三日,知道他醒来以后,沈畔烟就再也没去看过他了,甚至连问都没问过他的伤势。
沈畔烟本以为,自己对他这样冷淡下来,他就会死心,谁知,他才刚醒来没多久,便不顾自己身上的伤势要下床,来到了她的房门前跪下。
他也不说话,只是跪着,本就虚弱的身体因为他这样折腾一番更是褪去三分血色,摇摇欲坠。
见他这样不顾自己的身体,沈畔烟气得不行,打开房门就是走了出去,“你难道不知道自己受了重伤,不好好养伤,跑到这里来跪着做什么,回去!!”
临霄声音沙哑,“殿下,临霄知道错了,是临霄纵着殿下的宽容太过肆意,忘了自己的身份,求殿下原谅!”
他向来固执,若是再任他折腾下去,还不知道把自己折腾成什么样子,沈畔烟深吸一口气,“好,我原谅你了,你起来吧,回去,好好躺着,等伤养好以后,就离开公主府。”
“我会给你一笔银钱,也算是全了我们这一场主仆情谊。”
“殿下!!”临霄猛抬起头,跪着向她向前一步,“临霄知道错了,临霄真得知道错了,求您,不要赶临霄走好不好?”
他伸手拽住她的裙角,低低哀求。
沈畔烟后退一步,把自己的裙角从他手中抽出,“我能容忍你在公主府养伤已是后退一步,你不要再得寸进尺。”
临霄看着自己手中那缕淡粉色的裙角如握不住的流水般从他手中流走,倏然红了眼眶。
“殿下”
他再次哀求。
沈畔烟坚定,“不必再说了,你起来吧,我意已决,不会再改变了,我不需要你做这些无意义的事情。”
临霄惨然一笑,“若是无意义,殿下您又何必出来看属下呢,何必救属下呢,就让属下在这里自生自灭不好吗?”
“你”沈畔烟嗔怒,“你这是在威胁我?”
临霄低下头,不吭声。
见他闭嘴不说话,倔强的模样,沈畔烟额头青筋突突的,她转过身去,冷声,“好,你愿意跪着就跪着吧,你自己的命自己不当做一回事,谁也救不了你。”
“你爱跪就跪,随你爱跪到什么时候,我是管不了你了。”
说罢,沈畔烟就怒气冲冲的回了自己的屋子。
这一下午,她都没出自己的屋子。
虽说不再管他,可他本就受伤,再加上这是初夏时节,虽说天气还不是很炎热,可空气已经隐隐有了闷热之意,阳光直射,他若一直跪下去,恐怕会中暑,届时,伤上加伤。
想了想,沈畔烟低声吩咐竹枝,去看看他走了没有,没离开的话就让他离开。
竹枝领命出去,看着台阶下脸色苍白,额头却冷汗津津的黑衣少年,他抿着唇,身体在烈日下跪得笔直,仿佛公主不答应,他就绝不会起一般,也不免为公主感到头疼,上前一步。
“临霄,公主说了,你再这里跪着是没有用的,她不会改变主意的,你还是回去吧,好生歇着,将身体养好。”
临霄没说话,甚至连看她一眼都不看,只是跪着,垂着眼睫。
竹枝又说了几句,见他还是不搭理,不免也感到闷气,这人怎么这样,转身回去,禀告,“公主,他不搭理奴婢。”
沈畔烟是又无奈又生气,他这般倔强,原本开始动摇的心反而坚定了下来,硬邦邦道:“他愿意跪着就跪着吧,别管他。”
反正,她是绝不会再像慈宁寺那样,一而再再而三的容忍他,给他希望的,同样的错,她一定不会再犯第二次。
两人就这么僵持了下来,直到半夜,她本来是早早就歇下了的,可想到临霄就在外跪着,她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
他这样不吃也不喝,就这样跪着,再这样下去,人怎么可能受得了。
她是不是该答应他,或者说,暂时答应他,等他伤好了,再说?
沈畔烟猛地从床上坐起来,就在她心中犹豫不定的时候,外面忽然传来什么倒在地上的声音,沈畔烟忙下床匆匆出去看,见他晕倒在地上了,顿时又气又无奈,眼眶发涩,一眨眼,眼泪便落了下来。
他怎么就这般倔,跪到自己晕倒都不肯离开。
他难不成以为这样折腾自己,她就会同意吗?
他怎么一点也不知道爱惜自己的身体。
沈畔烟赶紧让人把他送回屋子,看着他苍白的面容,胸口起伏极弱时,胸口仿佛堵了一口大石般,难受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这是她喜欢的人,不惜自己受伤也要送他自由的人,见他受伤,见他昏迷,她怎么可能会不心疼。
吩咐人照顾好他以后,沈畔烟咬着唇瓣,低垂着眼睫回了自己的屋子,“竹枝,你说,我是不是应该妥协,他这样折腾自己,我真的怕他”
竹枝反问,“公主,他是叛逃离开陛下身边的,他若留在京城,日日都得提心吊胆的活着,而且,他就算跟着您,也有很多地方去不了,他日日都得藏着掖着,您希望他过这样犹如过街老鼠的日子吗?”
沈畔烟指节攥紧,“自是不希望的。”
“可是,他会易容,我让他掩藏身份,扮成我的侍卫跟在我身边,不就同样可以光明正大的”
“可公主,他是会易容,可像他这样会易容的人陛下那里有很多个,他若是跟在您身边,难免不会遇上他以前的同僚,对于熟悉的人来说,或许只是一个动作,一个行为就能看穿他是谁,他纵然是伪装极好,可您今日也看见了,他对您是极为在乎的,万一您哪日出了一点事情,难免他不会因为心急露出破绽,被旁人看穿,这结果,不用奴婢说,您也知道。”
条条路皆是死路。
沈畔烟闷声,“我知道了。”
竹枝今日也是见识过了他的固执,想了想,“公主,您这样骤然与他分开,他自然是不会同意,会不舍,可若是您坚持下去,他总有一日会想明白的。”
“长痛不如短痛,公主若是现在放弃了,那便是半途而废了。”
“嗯。”沈畔烟指节蜷缩,声音闷闷的。
“可他现在这样不顾自己的身体,我是真的很担心”
“公主,您若是妥协,他便会求得更多,他的性格,想必您比奴婢清楚得多。”竹枝摇头。
不过,她也没劝更多,说得太多了,公主会厌烦,感情的事情,本就是需要自己想清楚的。
“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让我好好想想。”
“是。”
沈畔烟坐在床边,一夜未眠。
第二日,在临霄醒来,又要不顾自己的身体从床榻上起身,来向她认错时,沈畔烟率先一步打开了他的房门。
“临霄,你若是再不顾自己的身体这样做,今日你就离开公主府。”
“我说到做到。”
说罢,沈畔烟也不顾他的反应,转身就走。
“殿下”临霄看着她远处消失的背影,慢慢收回目光,低下眼睫。
他不明白,殿下为什么一定要让他离开?
到底是他做错了什么,让殿下一定丢下他?
不管殿下是因为什么原因,她现在还愿意让他在公主府内待着,那就是她还在意他的。
他若是再惹怒了殿下,她是真的会将他马上赶走。
离开了公主府,再回来,就没现在这般方便了。
临霄重新躺回床榻,闭上眼睛休息。
他身上的伤确实不能再折腾了,他是想求殿下让他留下来,不是求死。
接下来的几日临霄都在好好养伤,没再做之前那事了,沈畔烟松一口气,总算安心下来。
他若是再来她房门前跪着,她可真不知道自己会怎么办才好了。
再闹下去,她恐怕会真得妥协,还好,她说的这话还算用。
沈畔烟隔几日就请林太医来给临霄瞧一瞧,见他身上的伤势逐渐好转,不再危急性命的时候,这才彻底放下心来。
她虽然表面装作没去看他,也没关心他过得如何,但暗地里还是在询问竹枝和青黛,并让人拿了库房里的上好药材命人熬好了给他喝。
她怕自己做的太显眼,让他察觉到什么,所以事情都是下面的小丫鬟在做。
但她忘记了,临霄自己是懂医术的,哪怕他医术再不精,也能分辨自己喝的药到底好还是不好。
照顾他的小太监被沈畔烟下了死命令,除了照顾他一句话也不许多说,知道从他那里问不出什么,临霄也不勉强。
公主府的主人是殿下,殿下若是真的不在意他,他的日子不会过得这般好。
别说受伤了有人照顾,能有一个遮风挡雨的屋子,一张床塌,他就该跪下谢恩了。
殿下还是和以前一样,纵然是装不在意,也装得不像,轻而易举就被他找到破绽。
*
不知不觉间,一月时间便过去了。
知晓临霄身上的伤好了大半后,沈畔烟便不再如之前那般紧着他的消息问。
待他伤好得差不多,差不多就是该让他离开了。
沈畔烟打算得极好,只是,她没有想到,消失许久的顾瑾言突然出现在了公主府内,看样子,还是翻墙进来的,不仅如此,还遇上了正好出门要找她的临霄,两人撞在了一起,竹枝慌慌忙忙来寻她的时候,沈畔烟简直没敢想,这样的场景会是何模样。
她本以为,以临霄的性子,两人定会起了争执,却没曾想,等她到的时候,看到的却是临霄低着眼睛,被顾瑾言训得一声不吭的模样。
“你是谁,你为什么会出现在公主府内,我怎么以前从未见过你?”
“看你这样子,应该也是公主府的下人,见到了主子,为何不下跪行礼?”
“你入府之前,难道没人教过你什么是规矩吗?”
见顾瑾言执着的要临霄给他下跪行礼,沈畔烟不敢耽搁,快步上前,喝止,“顾瑾言!”
“公主,你来了!”听见沈畔烟的声音,顾瑾言侧首,眉眼先是扬起笑意,而后目光又落在临霄身上,“公主,这人是谁,是公主府新来的下人吗,性格怎么如此不讨人喜欢,他遇见我了,不仅不给我行礼,还装作没看见我一样,直接绕过去了。”
他皱眉,“公主,这等刁奴,还是莫要再继续留在府上了,以防落下后患。”
直到这时,临霄才抬眼,看向沈畔烟,低声,“殿下”
沈畔烟先是看了一眼临霄,目光轻轻飘飘的从他面颊掠过,见他无事,这才看向顾瑾言。
“这里是公主府,不是你的荣国公府,我的下人如何,还轮不到你来置喙。”
她与顾瑾言本就闹崩了,已经没有必要再装作之前那般故意气临霄,没有意义。
沈畔烟如今看见顾瑾言,只觉得头疼。
早在看见临霄的时候,顾瑾言心里就咯噔一下,总觉得有些不太对劲。
公主向来不与别的男子相处,好端端的,公主府为何会突然多了这么一个男子,而且,他的容貌不俗,饶是他在京城见过不少长相极好的少年,也还是没有遇见过像他这般,面容苍白俊美的男子。一眼看去,便见他鼻尖的一点小痣,就宛如是一张冬日里极浓又极淡的墨色画卷上,一点红梅点缀。
就连他也不得不承认,他长得极为好看。
顾瑾言:“公主,我与你就快要成婚了,他待在你的府上,我连问一句都不可以吗?”
沈畔烟只想快点把他打发走,“你想问什么,你说吧!”
“他是谁?”
“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临霄听到这话,抬眼看她一眼,又缓缓垂落,沉默,抿唇不语。
顾瑾言却是不相信她的话,一个男子,在一个女子府上,孤男寡女,她又这般维护他,只是想想,他便觉得自己要疯了。
明明他才是驸马,公主却始终不愿意接受他,如今,更是留了男子他忍着酸涩的怒气,“若是无关紧要,你为何要留他在你府上?”
“他受伤了,所以我才暂且留他一段时间,等他伤好了,我就送他离开。顾瑾言,你不要再闹了。”
“我都亲眼看见他在你的府上了,公主,你还在说我闹?”顾瑾言气笑。
“他受伤了,给他一点银子,把他打发走就了,这满京城,哪里没有医馆,非得把他留在你的府上?”
谁知道他有没有别的心思,他长成这样,若是故意引诱,谁知道会发生一想到这,顾瑾言嫉妒得就快要发疯。
“公主,你到底有没有在意我,我才是你的驸马啊!”
“我不是说了吗,等他伤好以后,我就送他出府。”沈畔烟揉了揉眉心。
她眉宇间皆是疲惫,她是真的不想再和顾瑾言谈这事,最近临霄的事情已经耗费了她的所有心神,她实在是没有力气再来应对他了。
“殿下,对不起,是属下给您添麻烦了”临霄忽然上前,伸手轻轻拽住了她的衣角,低声。
“驸马若是不喜欢属下,属下现在离开便是。”
“胡说什么,我说过,要等你伤好以后再送你离开便一定会说到做到。这件事与你无关,你回去吧,好好养伤,没事就不要再出来了。”沈畔烟神色淡淡。
“是,属下知道了。”
临霄深深看她一眼,眼神轻轻掠过顾瑾言,转身走了。
顾瑾言见他缓缓离开的身影,还有那眼神他什么意思,见沈畔烟又维护他,顿时怔住,不可思议的看她一眼,“公主,你难道看不出来他是故意的吗?”
“他是故意在我面前说这话的。”
他若是要走,方才就该转身走了,何必等到现在。
别以为他看不出来他的心思。
沈畔烟皱眉,“他没有那么多心思,是你自己多想了。”
临霄说话做事一向直白,怎么可能会有那么多心思,他多想了。
“我多想,我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他对公主你有不臣之心,到底是我多想,还是公主你对他也有心思?”顾瑾言气得差点没一口气缓上来。
他决不能容忍这样的事情发生,“公主,你必须把他赶走,现在就让他离开公主府!”
“公主,我才是你的驸马,你不能这样对不住我”
“顾瑾言!”沈畔烟实在是不想同他争吵了,“我容忍你还未成婚便纳妾,如今,我也不过是留了一个男子在府中暂时住一段时间,到底是谁对不起谁?”
“今日,我就把话撂在这里了,在他伤好之前,我是不会让他走的。”
她看他一眼,淡声,“你没事就走吧,下次,你若是再不顾自己的身份翻墙进公主府,我就让人将你当做贼子赶出去。”
顾瑾言被关在荣国公府好些日子,今日才好不容易寻到机会出来,想向公主道歉的,没想到就撞见这事。
眼下见公主这样说,那冷冷淡淡的面容,他是又生气又委屈。
原本想要道歉的话怎么都说不出口了。
“好,我走就是。”
他目光落在了临霄离开时的游廊,双拳缓缓攥紧。
他是绝不会让公主把他留下来的。
公主是他的,他才是公主名正言顺的驸马!
第85章
顾瑾言回去的时候, 才踏入院子,就被荣国公夫人给逮住了,“你去哪里了?”
“没去哪里。”顾瑾言声音带着明显的燥意与不耐。
他这幅样子,荣国公夫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叹:“你又去见公主了?娘不是说了吗, 等成婚后”
等成婚,公主都把外男领进府内了, 他还等成婚, 等那个外男成为公主的人吗?
现在公主都这般维护他了, 等成婚后, 他还能有一席之地吗,能踏入公主府一步吗?
顾瑾言扭头就走,不耐烦听这些。
“你去哪里?”见他又要离府,荣国公夫人赶紧让人拦住他,只是,顾瑾言早有准备, 没让旁人抓住他。
“这孩子!”荣国公夫人气得不行, 看了一眼他的两个小厮,嗔怒:“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把你家少爷追回来?”
“他若是又做出什么糊涂事来, 拿你们两个是问!”
“是, 夫人。”
两小厮赶紧追了上去。
顾瑾言没再闹出什么糊涂事来,只是约了自己的三两个好友一起喝酒。
众好友见他神色郁郁,满脸烦躁, 完全不敢再说什么刺激他的话。
还记得他当初兴高采烈的告诉他们他要与公主成婚了,结果呢,才过多少日子, 还没成婚呢,就变成这样了。
听顾瑾言倒完了苦水,众好友劝,“哪有女子不在意自己的夫君的,就我家那个,表面看上去冷冷淡淡的,但实际上呢,还不是每日都盼着我回去,要我说,你就是纳的妾太少了,你再纳两三个,我就不信公主她真的不在意。”
“去去,出的什么馊主意,再纳两三个妾,你当陛下是吃素的啊,到时候,他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那能怎么办,他现在除了一个驸马的身份,公主根本就不在意他,你们说,能怎么办?”
“我倒是觉得,他有这么一个身份也够了。”
“怎么,你有好办法?”
“这样,你过来,把那个醉鬼也过来,听听我的这个办法咋样。”
“行。”
有人把喝得糊涂乱醉的顾瑾言从桌上拉起来,压低声音。
“这样,顾瑾言不是觉得公主不在意他,担心那个人先他一步捷足先登吗?那他为何不先一步生米煮成熟饭呢?”
“等生米煮成熟饭,公主还会不在意他吗?”
“可,那是公主,这样做,是不是不太”
那人摆手,“这不是问题,顾瑾言本就是驸马,是公主名正言顺的夫君,他们本就要成婚的,就算做了这样的事,也不过是等于提前圆房罢了,不会有什么太大的问题的。”
“可我还是觉得不太”
有人犹豫,顾瑾言此时却忽然抬起头来,面颊通红,醉醺醺的举手大喊了一声,“好!”
“我觉得这个办法好。”
他一拍桌子,“就这么做。”
众人面面相觑,“你真打算这么做?”
顾瑾言囫囵不清,“我与公主本就要成婚的,不过是早一些,又有什么。只不过,这事公主肯定不会同意的,你们,快帮我想想办法”
众人虽说平日是爱玩了些,但做这种事,到底还是第一回,讨论了许久,才讨论出了一个万无一失的办法。
*
顾瑾言离开后,沈畔烟刚回去,便看见了等候许久的临霄。
一看见她,临霄便快步上前,“殿下。”
沈畔烟在他身前一步后退,“我不是让你回去好好养伤吗,你来这里做什么?”
“属下只是想问您,您为什么一定要属下走?”临霄见她避开自己,眼神黯淡了下来。
他想要更上前一步,却又怕殿下更抗拒,所以还是停了下来,站在她一臂外。
沈畔烟目光落在别处,“原因我不是与你说过吗?”
临霄急速,“可是殿下,属下也与您说过,不会”
沈畔烟摇头,“没有那么多可是,也没有那么多不会,临霄,我现在不想看见你,你回去吧。”
临霄哀求,“殿下”
“回去吧,趁我现在还没有生气之前。”
沈畔烟不想与他再说,转身就走。
看着那抹袅袅身影逐渐消失眼帘,临霄眼眶一点一点泛起红色,以前,殿下从来不会这样对他的。
在皇家别苑的时候,她每次看见他,都是笑着的,她会轻声唤他:“临霄。”
看见他受伤,她会为自己难过到落泪,他不听话时,她鼓着腮帮生气,命令他好好休息的模样直到今日他都还记得。
她的羞怯,她的欢喜,她的一颦一笑,所有的一切一切他都记得
“殿下”
他到底该怎么做,到底能怎么做,才能站到她身边。
他以为,他脱离暗卫营,来到她身边,就可以永远守着她,可他没有想到,到头来,是他一个人在执着。
殿下根本就不需要他。
她不要他了。
*
第二日,沈畔烟接到了顾棠华邀她出去玩的帖子。
京城最近新开了一间卖胭脂的铺子,听说里面的胭脂都是从南方运来的,在南方可有名了,好多贵女出大价钱也要托人从南方带这胭脂回来,她邀她一起去买胭脂。
沈畔烟知道那间铺子,不过她不爱画胭脂,知道那铺子的胭脂供不应求后,便没有再关注了。
顾棠华说,她认识这铺子东家的女儿,与她有那么一两分的交情在,所以特地让她留了一些胭脂,供两人挑选。
沈畔烟想了想,还是应了。
她其实挺喜欢顾棠华的,顾棠华是顾棠华,顾瑾言是顾瑾言,她没必要因为顾瑾言就对顾棠华进行迁怒,然后对人家置之不理。
顾棠华又没有做错什么,这不是她的做事准则。
是以,再叫人备好马车以后,沈畔烟便出门了,与顾棠华一同在胭脂铺相遇。
招待两人的是胭脂铺东家的女儿,是个圆脸姑娘,十分可爱。
她笑盈盈的带着两人上了二楼,让两人随意挑选,胭脂铺还存留的胭脂都在这里了。
沈畔烟没买多少,只挑了一罐桃红色的口脂,顾棠华见她买的这般少,又挑了好几种胭脂送与她,沈畔烟拗不过,只好收下。
“多谢棠华妹妹了。”
“都是一家人,明月姐姐别与我客气。”
挑完胭脂,时间便快要到午时了,顾棠华拉着沈畔烟往一家酒楼去,请她吃饭。
沈畔烟没有多想,只是有些疑惑她选的酒楼怎么那般偏远,都到了京城东边了。
等她跟着顾棠华走进酒楼,进入厢房的时候,沈畔烟顿时怔住,眉头皱起。
“顾瑾言?”
“你怎么在这里?”
她目光落在了顾棠华身上,“你故意引我来这个地方,就是为了让我和顾瑾言见面?”
沈畔烟心中陡然升起一股被背叛,被欺骗的愤怒。
要知道,她此生,最恨的便是这样的事情。
她转身就是要走,顾棠华赶紧抓住了她的胳膊,“对不起明月姐姐,骗你是我不对,但你先别走好不好,先听我哥哥说,他是来向你道歉的。”
“他已经知道错了。”
顾瑾言此时也快步走了出来,一脸愧疚的看着她,“对不起,公主,之前是谨言任性了。”
“您不肯见我,我这才让棠华帮忙,邀您出来,不是有意要骗您的。”
被两人拦着,沈畔烟走也走不得,只好转身回去,坐下,冷着脸。
“好,你说。”
顾棠华见她坐下,看向顾瑾言,小声叮嘱,“你好好向明月姐姐道歉,莫要再惹她生气了,她心肠最软了,会原谅你的。”
顾瑾言眸色微动了动,“好,我知道了,今日多谢你了,你回去吧。”
顾棠华点头,“那我先走了,记住,莫要再惹她生气了,否则下次,我可不帮你了。”
顾瑾言笑:“我知道了,你赶紧走吧。”
直到顾棠华的身影消失在了酒楼内,顾瑾言才转过身,回到房间内。
他今日做的这件事情公主知道了以后不可能不会生气,但他也没有办法了。
公主是他的,他绝不会让任何人染指。
他才是她的驸马,名正言顺的夫君。
行至桌前,顾瑾言恢复了以前那般模样,“公主,谨言知道错了,今日邀您过来,是想向您赔罪的。”
“我知道,我之前做的那件事情,哪怕您不在意,可是谨言还是要给您说一声对不起。”
“那日我喝醉了,我真的不是故意要碰那个女子的。”
见他是真的道歉,不再固执,沈畔烟心下微松,“我知道,我不在意这件事情。”
“你既然碰了人家,就要好好对待人家。”
见她毫不在意,甚至还叮嘱他好好对待人家,仿佛他不是她的夫君,而是旁人的夫君一般,顾瑾言胸口便揪成一团,又闷又疼。
他笑得勉强,“是。”
他伸手,为她斟一杯酒,给自己也倒了一杯。
“公主,我知道,我们前段时间闹了很多不愉快,是谨言不懂事了,今日,谨言向您赔罪!”
说罢,他执起酒杯,一饮而尽。
“这一杯,是谨言当初不顾您的意愿向陛下请求赐婚,对不起!”
“这一杯,是谨言那日与您争执,惹您生气了,对不起!”
“这一杯”
顾瑾言一连饮了好几杯酒,酒劲上来,连脸颊都泛起了红,沈畔烟见他这般,唇瓣轻抿,到底还是心软,没让他一直喝下去,伸手制止了他。
“好了,我知道了,你不用再喝了。”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这屋子里有些闷,闷得她有些头疼,也不知这屋里燃的是什么香,味道怎么这么重。
“公主,您原谅我了吗?”顾瑾言抬眼,醉眼朦胧的看着她。
沈畔烟刚才只沾了一口酒,并未多饮,或许这酒太烈,哪怕她只沾了一口,眼前也出现了重影,就连顾瑾言的面容都开始变得模糊。
“我”她用力摇了摇头,努力让自己清醒过来,“我从来都没有怪过你,何谈原谅二字。”
顾瑾言听到这话,原本朦胧的眼瞬间变得清晰。
因为不爱他,不喜欢他,甚至,在她心里,他没有一丁点位置,所以,无论他做什么,她都无所谓吗?
顾瑾言忽然就想笑。
原来到头来,真的就是他一人在强求。
不过没关系,他们本就是夫妻,本就有婚约在身,从今日起,他与她,会成为真正的夫妻。
他会一点一点走入她心里,把那莫名的,不知道是谁的男子赶走。
她会是他的妻子。
“顾,顾瑾言”
沈畔烟觉得有些不太对劲,她又不是没饮过酒,但从未有这样不受控制的时候,脑袋变得诡谲眩晕,身体仿佛有一股燥热腾腾而起,连手脚都控制不住的发软。
她费力的撑着身体,想要站起,然而,一阵天旋地转,身体软软的往下摔去,一双手臂及时搀扶住了她。
“你,你对我做了什么”
她又惊又怒,伸手想要推开他,双臂却比面条还要绵软。
她眼眸凝起水雾,目光迷离,眼前视线越来越重叠,“你,顾瑾言,你放开我”
只是,那人却没有听。
沈畔烟感觉自己身体骤然腾空,像是被人打横抱起,顾瑾言平静而又温柔的声音响在耳畔。
“公主,不用害怕,我们本来就是夫妻,我是你的驸马,我们本就是一体的。”
“虽然圆房的日子提前了,但是公主,该给您的,谨言一样都不会少。”
“什,什么?”
圆房?
自婚约下来以后,沈畔烟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女子了,她惊怒交加,张唇想要斥责,可身体的每一处都不停使唤,一丁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说不出话,手脚更是绵软无力,她想要叫竹枝和青黛进来,可眼前画面重重,她连自己被带到了哪里都不知道,只知道最后,是大片大片的红色,艳红到刺目。
她感觉自己仿佛成了一团火,迫切的需要一块冰,可她不愿意,也不想这样。
几乎是用尽最后一丝薄弱的意识,“顾顾瑾言,你若是,若是,这样做,我会恨你”
顾瑾言脚步一滞,低下眼眸,眸色沉沉。
“公主,纵然您是恨我,我也会这样做。”
他无法容忍她的心里一点都没有他。
明明他才是她的驸马,她的夫君,可是,一个长得好看些的小白脸,一个不知道什么身份的黑衣人,在她心里的位置都比他重要。
凭什么?
就算是饮鸩止渴,他也要得到她。
“不要不要”
模模糊糊间,她感觉自己被放在了柔软的床榻上,绵软的腰间有密密麻麻的感觉传来,是有人在伸手解她的衣带。
恍惚间,沈畔烟骤然想到了她被山匪掳走后的那一夜,那恶心的山匪也是这样
不要,她不要!!
剧烈的恐惧骤然令她回过神来,思绪清明过来。
她几乎是哭着出声,“不要,不要!!临霄,临霄救我!!”
刹那间,房门猛地被人一脚大力踹开。
砰!
房门霎时间四分五裂。
“谁?”
顾瑾言还没反应过来,她口中的临霄是谁,便见之前在公主府上的那个男子骤然出现在了门口,他正想呵斥,却被人猛地一拳狠狠打到地上,连反抗都来不及,凛冽刀光便出现在他手中,直往他喉间而去,动作果断狠戾。
他竟是要直接杀了他!
沈畔烟见这一幕,浑身骤然冒出冷汗,连绵软的身体都有了力气。
她慌张大喊,“不要,不要杀他!”
顾瑾言是荣国公府的公子,而且还与她有婚约,他若是死了,他的死因一定会被追查到底,临霄必定暴露在父皇眼皮子底下。
临霄动作一滞,可是他的动作太快,已经划破了他的脖颈,血线渗出,只差一瞬,就差那么一瞬,他就会划破他的喉管。
死亡的恐惧阴影还笼罩在顾瑾言心上,他喉结滚了滚,瞳孔缩着,目光落在眼前神色冷寒狠戾的男子身上,他身上的杀意毫不掩饰,忍不住感到畏惧,“你”
沈畔烟手脚发软的爬下床,握住临霄的手臂,药力还在持续,她几乎下一刻就会晕过去,“不要,不要杀他!”
“他不能死。”
“殿下。”临霄眉目极冷,“他这般对您”
“不,不能杀”沈畔烟摇头,打断了他的话,“带我回去,回府”
她双手死死抓住他的手臂,强撑着意识,“带我,回”
下一刻,她的意识便彻底断了弦,眼前一黑,彻底没了知觉。
临霄伸手,揽住她即将摔向地面的绵软身体,随后,一脚狠狠踢向顾瑾言,直接将他一脚踢晕,弯腰抱起沈畔烟,躲过人群,疾速向公主府而去。
看着怀中白皙面颊升起红晕的殿下,哪怕昏迷了,她的眉头还是紧皱着,似乎十分痛苦的模样,临霄唇线绷得紧紧的,忍不住将她搂紧。
害怕旁人看见她这样的模样,在离开前,他就已经脱下了自己的外衫,将她的面容衣裙都遮住,除了他自己,没人看得见他抱的是谁。
一想起方才见到的那一幕,临霄心头便泛起浓烈杀意。
若不是殿下不让他杀了顾瑾言,他今日必死无疑。
顾瑾言他竟然殿下使这种下作的手段,他一点也配不上殿下。
他根本不配为殿下的驸马。
从这里回到公主府还有很长一段路。
顾瑾言挑的这个酒楼其实是荣国公府的产业,这里面有一条暗道可以直通后门。方才,他便是通过这条暗道把沈畔烟把从酒楼带走的,来到了他不远处的一个小院。
他算计得极好,这条暗道也确实隐秘,就连临霄也是废了一点时间才找到。
因为殿下不愿意他留在身边,所以他一直都是默默跟在她身边的,她出门后,他也从未与她靠近,只是不远不近的跟着,知她安全就好。
见她进了酒楼,他也只在酒楼下方,并没有跟上去。
直到见她进了厢房迟迟未出,临霄才觉得有些不太对劲。
今日殿下明明是与顾二小姐约好的,可顾二小姐却走了,只留她一个人在上面,守在厢房外的人又有顾瑾言的人,他越想越觉得有些不太对劲,走出酒楼,绕了一个弯,从厢房的窗户翻进去,这才发现,殿下早已不见了踪影。
早知这样,他就该一直跟着殿下,寸步不离。
临霄心中悔恨,此刻却也来不及了。
从沈畔烟进入房间的那一刻,房间内便点燃了香,那香是画舫给贵客常用的催情香,顾瑾言挑的又是最烈的那一种,还不到公主府,沈畔烟便悠悠醒来。
她感觉身体恍若火烧,难受到她几乎疼痛,浪潮涌来时,更像是鱼儿离开了水,窒息得要命。
而偏偏,她又被人拥在怀里,如烈火遇水,将她紧紧包围,她无意识的蹭着他,伸手向他的身体贴去,呢喃而又低低的哭诉,“临霄,我好难受”
“临霄”
临霄动作微不可查的顿了一下,转而往另一个方向走去,他脸色绷得紧紧的,“属下带您去找林太医。”
林太医?
沈畔烟不太清醒的脑袋微微回过神来,指节攥紧了他胸前的衣裳,“不,不要去”
“带,带我回府”
林太医是男子,哪怕他已有家室,可她中了这种,这种令人羞耻的东西,怎么能让旁人看见呢。
“我不要,你别去,我不想,不想被旁人看见这样”她嗓音哭诉着,临霄只得转身回去,压低声音,“殿下且再忍耐一下,属下很快就带您回府了。”
“就快到了。”
公主府的院墙就出现在前方了。
临霄走的都是人少的地方,无人的时候,更是运起轻功离开,速度就更快了。
他越过公主府的院墙,带她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当他将她放到床榻上时,沈畔烟早已双颊通红,雾眼迷离。
临霄从未想过趁人之危,他指尖落在了她的腕间,眉目沉了下来。
他收回手,薄唇微抿,“殿下,属下医术不精,没办法给您配解药。”
“属下去叫人来给您备凉水净身。”
他抽身想要离去,然而,衣裳却被人攥住。
“别走”
第86章
只是这一个动作, 就仿佛用尽了她的所有力气,额头冒出细密的汗珠。
她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她只是想他别走。
从她认识他开始,他就给了她所有触不可及的安全感, 就像一汪湖泊中, 一叶扁舟在风雨中孤苦无依,没有任何支点, 他出现了, 成为了那个支点, 给了她依靠。
而此刻, 她迫切的想要抓住那个支点。
临霄缓缓转身,目光落在了殿下精致细嫩的面庞上,看见她眼尾的红,缓缓蹲下身体,轻轻靠近了她,眼眸专注。
“殿下, 您愿意吗?”
沈畔烟迷茫的眨了下眼睛, “什么”
他伸轻轻执起了她的手,放在自己脸上,“您还知道属下是谁吗?”
他眸色晦暗而又沉沉的看着她, 她若是不能说出自己是谁, 便说明她是不清醒的,他绝不会随意碰她。
虽然他很希望能一直留在殿下身边,能占据她身边的一个位置, 可这是他的殿下,是他最想拥有,也最珍视的人。
他希望她是清醒的, 明白的。
可是,她若是说出了自己是谁他能放手一次,不代表他能放手第二次,少女之前一直无意识擦蹭着他,他尚且能忍耐下来,只不过是因为她尚不清醒罢了。
沈畔烟混沌的意识有过一丝清醒,水光潋滟的眼眸在看到他的面容时,又泛起茫然,怔怔不语。
她想到了皇家别苑时,夜雨中,他突然敲响了自己的窗格,抱着冬雪看向自己,带着期待恍若星光的眼神,又想到了他带自己去山林中郊游时,那个热烈而又耀眼的笑容。
“临霄”
她迷离的眼神跃过碎光,杏眸弯了下来,忽然伸手搂住了他的脖颈,“我怎么会不知道你是谁呢,你是临”霄,是她最喜欢的少年。
话还未完,她的唇便被堵住,所有的话都消失在了唇齿间。
少年的呼吸沉重燥热,唇却是凉的,然而,这温凉的唇却像是一把正在燃烧的烈火,将她彻底点燃,本就不清醒的理智瞬间被烧得一干二净。
“临霄”
她下意识张唇回应着他,双臂紧紧攀住了他的脖颈,宛若是无所依的藤蔓,牢牢抓住一切,柔软的身躯贴近他,寻求唯一的安慰和依靠。
有过之前两次经验,现在的他不再像是之前那般渴求般的掠夺,而是慢慢缓和了下来,轻盈的蹭着她,一点一点的给予,又像是奉献。
“唔”
间隙时,她唇间溢出婉转,他动作滞了滞,呼吸骤然沉了下来,翻身彻底将她的身体压在了榻上,修长的指节穿过了她的指间,与她十指紧扣,陷入锦被中。
她的衣裙逐渐变得凌乱,连发丝都散乱下来,两人发丝交织在一起,如浓黑的墨。
临霄最先解开自己的衣裳,褐色的衣袍褪去,露出雪白的中衣,肌肤
他其实也没做过这样的事情,只是听说过这样的事情女子会很疼,所以格外放轻了动作,声音哑着,“殿下,您若是疼的话,就告诉属下,属下会再小心一些的。”
他轻轻解开了沈畔烟的腰带,大片雪白的肌肤露出,唯有肩膀靠近锁骨的地方还有一道浅浅的白色伤疤。
衣带解去凉意传来,沈畔烟忍不住瑟缩一下,锁骨往里凹了凹,那道伤疤便更加显眼。
临霄还记得这伤,是他伤了自己的殿下他骤然低头,轻轻吻了上去,“殿下,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对不起?
沈畔烟混混沌沌的脑子有过一丝清醒,当他的吻落在自己锁骨处的时候,她下意识颤栗,一种惶恐,而又未知的恐惧弥漫心尖,骤然将她朦胧不醒的意识惊醒。
她和他,在做什么?
“临霄,不可以!”
她忽然伸手推开他,眼前视线逐渐凝聚,眼前是他赤裸着的上半身,她慌忙撇开眼,将一旁的锦被扯来盖住自己的眼,闷声,“不可以,临霄。”
“你,你快将自己的衣裳穿好。”
“方才,方才的事情,我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你快穿好。”
她慌里慌张的推拒着他,临霄眼眸骤然沉了下来。
箭在弦上,她让他突然停下来
临霄一把扯开她盖住脸的被褥,“那殿下想怎么解决?”
“你不想看太医,也不想与属下”他顿一下,声音克制中带着咬牙切齿,“那您想怎么解决。”
沈畔烟侧开眼,喃喃,“我没事,我自己可以的。”
少年的身影几乎将他笼罩,属于他的气息无孔不入,她的身体在告诉她,在叫嚣着让她放弃抵抗,可沈畔烟不想这样,她都已经决定要与他结束这个错误了,怎么还能,还能发生那样的关系呢
她咬紧唇瓣,殷红的唇畔甚至被她咬得出血,她伸手推了推他,“你,你快下去”
“殿下!”他握住她纤细的手腕,扣住她柔嫩的指尖,将她禁锢在身下。
“不可以的,临霄,不可以的。”沈畔烟不住的摇头,杏眸盈起雾气。
“为什么不可以,殿下?”
他指节将她的手扣得极紧,眼眸漆黑如墨,“殿下,属下不明白,为什么到了现在,您都还要拒绝。”
明明方才,是她主动搂住自己,他没有中那香,可她本身对他来说,就是一块裹着糖霜的蜜糖,只是碰一下,就足以将他所有的理智燃烧,与中药也一般无二。
沈畔烟一边抵抗着体内的渴求,一边推拒挣扎,“不行,便是不行”
“我们不可以”她的眼眸盈出泪水。
一旦发生那样的关系,她怕自己无法放手,更怕他无法放手。
他本就不愿意走的。
她哭着,“临霄,你放开我。”
眼前少女泪眼盈盈,醉酒似的面颊如桃花坠落入水,漾起层层涟漪,他克制不住的想将她揽入怀,可她的拒绝挣扎又如桃花下藏着连绵的针,密密麻麻扎入他的心脏,难以呼吸。
殿下她不愿意。
临霄目光注视着她,沉默许久,终究是败下阵来,轻轻松开了她的手腕,从她的身上退下,捡起一旁的衣衫穿戴好。
“好。”
“属下去叫人备凉水来。”
“嗯。”
见他真的放弃,沈畔烟心口酸涩,颤颤合眼,眼睫泪珠滚落。
见他离去,身体里传来陌生的渴求几乎冲破她的理智,让她控制不住的想要出口挽回。
沈畔烟咬紧了唇瓣,用力得渗出血,才克制住自己没有发出声音。
可她实在难受,难受到痛苦,哪怕再克制,唇间也发出了支离破碎的呜咽声。
听见身后传来动静,临霄忽然停了下来,回望她一眼。
见她难受到这般也不愿意碰他,唇线兀地绷紧。
临霄垂下眼,关上房门,走了。
没过多久,隔间便传来动静,哗啦啦的水声不断响起,随着最后一声水声落下,沈畔烟模模糊糊间,感觉自己被人猛地抱起。
就像是炙热的火遇到了冰,她下意识蹭着他,口中呢喃,“临霄”
他动作一滞。
然而,他动作也只停滞了片刻,便抱着她继续往前走,越过屏风,来到了隔间,将她轻轻放入凉水中。
冰冷刺骨的水瞬间让沈畔烟清醒过来,忙往里缩,捂着胸口,“我我好了,你出去吧。”
临霄深深看她一眼,“是,属下告退。”
这本是普通的催情香,虽说药力强劲了些,但到底还是画舫青楼调情用的,只要忍过去就好了,沈畔烟也以为,自己只要忍过去就好了。
可刚开始是如潮水般的浪潮,到后面,不知怎么,便转为一下又一下,仿佛有虫啃噬心脏的痛苦。
这痛苦太过清晰,让她又清醒又渴望,仿佛缺水的鱼儿,控制不住的大口大口呼吸。
她把自己的身体往下沉了沉,摇晃的水面淹没到她的下巴,然而,却没有丝毫缓解。
身体更为绵软无力的往下摔去,凉水淹没鼻口,她下意识挣扎起来,水面顿时距离晃动,发出摇晃的水声。
强烈的窒息感传来,沈畔烟眼前一片漆黑,她张唇想要唤人进来,却有更多的水灌入口鼻。
“来咕噜”
也就此时,耳畔忽然传来一道急促的语声,“殿下!”
一双手臂快速将她从浴桶中捞了出来。
离开潮湿窒息的水下,沈畔烟顿时剧烈咳嗽起来,临霄伸手快速点了她的几个穴位,她胃里翻涌下,弯腰吐出一大口水。
“咳咳,咳咳咳”
她颤颤抬眼,笑容虚弱,“临霄,谢谢你。”
若不是他出现的及时,她恐怕方才就要没命了。
她伸手推开他,“我没事了,你,你放开我吧!”
都这样了,她都还要推开他,临霄忍着声音,将她的身体揽紧,“殿下,您不适合这样。”
沈畔烟咬着唇瓣,别开脸,“方才只是意外,我,我不会再”
他忽然将她的脑袋掰正,一只手落在她的人后脑勺,不让她躲避逃离,让她的目光只能落在自己的脸上,“殿下,属下不明白,不明白您为什么一定要拒绝属下。”
“临霄能感觉得到,殿下您也是喜欢属下的。”
“您为什么一定要拒绝属下!”
“我们不合适,我要成婚了”沈畔烟被他钳制住,没办法躲避,便只能挣扎,将自己的目光移到别处,就是不去看他。
“成婚?”临霄忽然嗤笑了一下,更加用力的不让她逃离,“和顾谨言吗,顾瑾言根本就不配为您的驸马。”
“他对您做这样的事情,您明明就不喜欢他,您为什么还要与他成婚?”
沈畔烟柔嫩的唇瓣被她咬的发白,“那又如何,不管无论如何,我的驸马都不可能是你”
“属下说过,属下从来都没有想成为您的驸马,属下只是想在您身边有一个位置,无名无分,面首,是什么都可以,只要是在您身边!”
他骤然低头吻上了她的唇,与她交缠,沈畔烟瞪大眼睛,忙推开他。
“不行!!”
“殿下!”临霄伸手用力控制住了她的双手,冷声,“属下到底哪点不行,是属下的脸长得不合您的心意,还是属下的身体不符合您的心意?”
他伸手解开自己的腰带,褐色的武袍褪去,露出白皙劲瘦的上半身,抓住她的手,强行让她颤抖的手落在自己的身上,肌肤相贴,“您亲眼看看,到底是哪里不行?”
沈畔烟脸涨得通红,扭过头,想要缩回手,却怎么也没办法把手从他手中抽离。
“不可以的,临霄,不可以”
临霄逼问,"是属下比不上顾瑾言,还是属下没有顾瑾言那样的身份,所以让您犹豫。”
沈畔烟不住摇头,“不是的,不是的。”
“既然不是,那您为什么不肯接受属下,是,属下只是一个暗卫,永远也没办法光明正大的站在您的身边,您是公主,属下只是一个影子,可属下也只是想成为一个影子,成为您身边的影子。”
“我”沈畔烟心头震颤,怔怔不语。
他将她的手放置在心脏处,“殿下,您听,这颗心是因为您而跳动的,属下原本就是黑暗里的刀,可您却告诉属下是一个人,您说属下是世界上最好的人临霄知道,临霄应该尊您,敬您,更不该喜欢上您,屡屡僭越,您是主人,临霄只是下人,可殿下,临霄早就已经爱上了您啊!”
“早在皇家别苑,早在您扶起临霄的那一刻,临霄就已经喜欢上您。”他的眼眶已经泛红,声音沙哑到冷寒,“临霄做不到放手,也没办法这样继续看您这样折磨自己,纵然您不愿意,临霄也不会继续放任您下去。”
说罢,他便抱起了她,将她抱到了不远处的塌上,褪去她身上湿润的衣裳。
沈畔烟身形颤栗,慌里慌张,“你你做什么?”
“不可以的,临霄,真的不可以”
他伸手扣住她胡乱动的手,指节穿过她的指间,将她牢牢困在自己身下,不得动弹分毫。
他没有说话,只有灼热的呼吸落在了她身上,她的脖颈间
沈畔烟瑟缩着身体,不住的想要后退,可下一刻,他又追了上来,就像是被狠狠咬住的猎物,逃脱不了,挣扎不得。
“不要,真的不要”沈畔烟感觉自己快要崩溃了。
身体和理智被撕裂成了两半,身体告诉她,她很想要,她本就喜欢他,就算在一起也没有关系,可是,和她在一起,他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
她的身份注定了她不会自由,不管是婚嫁,还是意愿,她都永远无法自由,而他可以,他明明可以自由。
还记得那日雨夜,她慌里慌张好不容易寻到了他,却见他躺在泥泞的地里奄奄一息。
那是她第一次那么害怕他消失。
她用力将他抱在自己怀里,就是希望他能活下去。
她从来没有觉得他那样脆弱过,她习惯了他的冷漠强大,却忘记了,他也是一个人,是一个脆弱的人,他也会死。
那日他奄奄一息的模样如今恍若还在眼前。
她答应过他的,她承诺过他的,她会帮他自由,可她不仅没能完成自己的承诺,还利用他,让他因为自己屡屡受伤。
沈畔烟倏然止不住泪。
她这么坏的人,他为什么一定要喜欢自己啊。
她真的不希望再经历那日的场景。
她真的很害怕,真的很害怕这一切被父皇知道后,他会死啊!
是她错了。
她总说不要再心软,可在面对他的时候,还是控制不住心软,一次又一次,所以他才越来越无法放手。
回望从前,其实从一开始,他并没有这么多的欲望。
这次,她绝不会心软。
她猛烈挣扎起来,“临霄,你放开我,出去,我不需要你。”
临霄制住她,抬起眼看她,沉沉看她一眼,不语。
他的吻重新落下。
他根本就不理会她的拒绝。
“你放肆,临霄!”沈畔烟气得脸颊通红。
临霄声音淡淡:“您不容许属下放肆,可属下不也放肆多次了吗?”
沈畔烟:“”
她咬牙,“你若是再继续下去,就别怪我对你无情。”
临霄沉沉看她一眼,“那也得等您好了再说。”
说完,他就再也不理会她了,不管她怎么生气,发怒,甚至是哀求,他都不曾理会。
沈畔烟无力极了。
她真的是恨极了他的固执。
一个人怎么能像他这样固执呢。
当他往下,彻底将她的衣衫褪去时,沈畔烟再也控制不住惊恐,“你做什么?”
“不要!”
临霄停滞下来,只犹豫了一下,“殿下,属下没做过这样的事情,您多担待一些。”
“你!”沈畔烟又羞又怒,却又阻止不了他,他太强势,她根本就没办法拒绝。
她本以为,他会真的不顾她的意愿与她却没想到,他只是,用了那样的手段。
她一时怔住。
他的动作生涩而又小心翼翼。
沈畔烟攥紧了被褥,气恼的同时,又羞到脚趾蜷缩,连话都说不出一句话来,浑身绵软无力。
临霄以往执行任务的时候,偶尔也会遇上一些流连画舫青楼的人。
他见过画舫青楼里的人是怎么伺候旁人的,殿下不愿意,他不可能真的不顾她的意愿强行对她发生那样的关系。
所以,他便尝试着自己曾经看到的那样,去帮她。
这样,应当也是有用的。
当催情香的药效彻底褪去时,沈畔烟感觉自己仿佛从水里捞出来的一般,浑身汗水淋漓,脑袋一片空白。
临霄弯腰抱起她,带她重新回到隔间。
浴桶里的凉水已经被换成了温热的水,沈畔烟落入水中,空白的思绪才逐渐收敛,回过神来,忙捂住自己的胸口,哪怕她浑身上下都充斥着他的痕迹,她还是羞得不行。
“你出去,出去!!”
一想到方才的事情,沈畔烟就羞愤欲死,“出去!!”
临霄见她满身都是对自己的抗拒和恼怒,指节蜷缩了起来,手背浮现青筋,声音低哑,“是。”
沈畔烟身体背过他,冷着声音,藏在水底下的身体却是颤抖,“临霄,你今日便离开公主府吧。”
“一会儿你就去找竹枝,我早就让她给你备好了盘缠,趁现在天还未黑,你赶紧出城去,以后不要再来京城了。”
“殿下!”临霄怔住,慌张抓住了她的手臂,声音压抑痛苦,“您为什么,一定要赶属下走?”
沈畔烟一字一句,“你这般不顾我的意愿,临霄,我没办法再容你了。”
她闭上眼,声音细微颤抖,“你走吧,永远不要再回来。”
“现在,出去。”
临霄双手控制不住颤抖。
“对不起,殿下。”他望着她,声音缓缓低了下来,祈求,“可是,您可以不可不要赶属下走,属下下次不会”
“你还想有下次?”沈畔烟羞怒瞪他。
“属下不是”临霄赶紧解释。
“那就出去。”沈畔烟打断他的话,她说过这次不会再心软便不会再心软,“我要沐浴了。”
临霄见她意向坚决,缓缓松开她的手臂,“好。”
“殿下,您先沐浴,属下一会儿再来找您。”
临霄转身绕过屏风,将衣裳穿戴整理好,出去了,没过多久,竹枝就匆匆走了进来,瞧见她满身痕迹,哪怕早有预料,还是惊了一下,欲言又止,“公主。”
竹枝和青黛本是在厢房外等她的,结果哪知道,公主迟迟未出来,两人着急想要进去,却被荣国公府的小厮拦住。
他们说,公主现在喝醉了酒,正在歇息,让她们别急,耐心等待便是,竹枝和青黛哪里愿意,非要见公主,顾瑾言的小厮没能拦住她们,被她们闯了进去,结果哪知,就看到一个空空荡荡的厢房。
公主不见了。
两人又惊又怒,连问顾瑾言和公主在哪里,小厮支支吾吾不肯回答,直到两人威胁要告诉陛下的时候,两小厮才松口,带她们去了小院。
瞧见那大片红色布置得像是新房的模样,两人心里咯噔一下,以为公主出了什么意外,赶紧闯了进去,谁知,就瞧见了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顾瑾言。
两人松一口气的同时又有些慌张,公主到底去哪里了?顾不得抱着顾瑾言哭嚎的小厮,竹枝和青黛匆匆回了公主府,本是想让人出去暗中寻找公主,谁知,却听小丫鬟说公主已经回来了。
竹枝和青黛惊喜,赶紧向她的房间而去,谁知道,却听见房间内传来公主隐忍颤抖的声音。
两人怔住,面面相觑,好半晌,才反应过来,一人去让人备水,一人去命人熬药,直到临霄出来,才走了进去。
“公主,您可要喝避子汤,青黛已经让人熬好了。”
第87章
“你胡说什么!”沈畔烟两颊绯红, 羞恼,“我和他,没有发生那样的关系”
竹枝不太信,瞧她满身痕迹的模样, 也不像是, 她不放心叮嘱,“公主, 您若是有了他的孩子, 恐怕”
“真的没有!!”沈畔烟捂住脸, 耳尖通红。
“竹枝, 你快别说这些了,一会儿你就去把我之前让你备好的盘缠和路引拿给临霄。”
竹枝微怔,惊诧,“公主,您下定决心了?”
沈畔烟点头,坚定, “嗯, 下定决心了。”
“我这次绝对不会再把他留下来的。”
“反正他身上的伤也好的差不多了,竹枝,你一会儿多放一些银子给他。”
“是, 公主。”竹枝笑, “奴婢还以为,公主您和他有了关系以后,反而会舍不得呢。”
沈畔烟低下眼, 闷声,“没有什么舍不得的。”
这是个本就该断绝的错误。
沐浴结束后,沈畔烟穿戴好衣裳, 竹枝也将之前准备好的行李包袱递给临霄。
“临霄,公主让你即刻离府,不得耽误。”
“你说什么?”临霄怔怔,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竹枝再次重复了一遍,劝道:“你与公主本就不可能,你与她的身份天差地别,你是聪明人,应该能明白公主的意思,你这样执着是没有用的。”
“公主不会接受你。”
“我不信!”临霄双拳攥紧,神色沉沉,绕过她便是往沈畔烟所在的房间大步而去。
他不相信殿下真的要让他离开。
“诶,公主现在不想见你!”竹枝赶紧追了上去。
临霄停在她的房门前,伸手敲了敲,“殿下,是属下。”
他低声祈求,“您别赶属下离开好不好?”
屋内呼吸慌乱一下,很快恢复平稳,冷冷淡淡的声音传出。
“临霄,所有的话我都已经告诉你了,你就算再问我结果也是一样的,你走吧。”
“东西我都已经让竹枝给你了。”
沈畔烟不想再见他,再见他,也不过是徒劳罢了。
她不会再给他一点希望的。
临霄见殿下连面都不想再见她,微抿唇,收回手,直接绕过房门,从她的窗户里翻身进去。
沈畔烟见他突然进来,出现在自己面前,又惊又怒,“我不是说了我不见你吗,你还来做什么?”
“殿下,属下不想离开您身边,您不要赶属下走好不好?”临霄一步步走向她,想要抓住她的手,却被沈畔烟躲过,她秀眉紧蹙,目光注视着他,平静道:“从你第一日来的时候我就告诉过你,我不需要你跟在我身边。”
“你必须离开。”
“殿下”他目光看着她,祈求。
沈畔烟扭头,“这件事情没得商量。”
“你这般不听管教,我也没办法继续把你留在身边。”
“临霄知道错了,临霄下次不会再这样了”他声线低低哀求。
“你每次都说错了,可你有哪次真的知道错了?”沈畔烟细数他往日种种,“方才竹枝应该也告诉过你了,我不想见你,可你呢,还是一意孤行,翻窗进来。”
“你每次都是这样,你从来都不听我的话,你说,我就算留你在身边又有何用?”
“属下”临霄抿唇,看向她的眸光隐隐颤抖,“临霄知道错了,以后不会再这样,殿下说什么便是什么,绝不再逾越一步。”
“好,你说不会这样,那你现在就走。”沈畔烟伸手指着门,“马上走,你若是还听我的话,现在就走,离开公主府。”
临霄心颤了颤,:“除了这件事。”
沈畔烟气笑,“可我也只需要你做这件事情。”
“你若是不走,那便说明你还是不服管教,我没办法留下你。”
“殿下!”临霄脸色一点一点变得灰白,指节细微颤抖,“殿下,除了这件事,临霄真的什么事情都听您的,除了这件事”
“临霄以后不会再自作主张,不会再做您不愿意的事情,不会再”
“你说那么多不会再又有何用!”沈畔烟望着他,眼中逐渐盈出泪水,她真的受够了,她不想再忍受他的固执,狠下心,“我说过了,你如果听我的话,你就走!!”
“你如果不听我的话,我也没有再留你在身边的”
“殿下!”临霄唇角颤颤,看向她的眼眸溢出痛苦,“是不是,只有临霄受伤了,您才愿意把临霄留下来?”
他手中出现一柄寒冷的短匕,几乎是毫不犹豫的往自己的肩膀沈畔烟惊恐尖叫,“你做什么,住手!!”
“啪!”
她狠狠一巴掌甩在了他的脸上,这一巴掌,她打的毫不留情。
临霄动作滞住,沈畔烟慌忙从他手中夺走匕首,怒声,“你给我出去,滚出去!!”
“我告诉你,这件事绝!无!商!量!”
“你不愿意走,好,我走!”
对于他拿自己来威胁自己一事,沈畔烟真的愤怒到了极致。
他怎么能这样不顾自己的身体,竟然还以此作为要挟,他真的是,真的是好有能耐
随着房门被砰地一声关在地上,临霄眼眸缓缓低了下来,目光低在了腕间,那里有一枚温润透白的平安扣。
他还记得,那日殿下递给他平安扣时带着温凉的体温。
她说:“这是我做的平安扣,因为不知道你今日回来,所以做的急了些”
指节一点一点蜷缩,用力到青筋暴起,身形细微颤抖。
*
沈畔烟忍着怒意离开房间后,便去了后花园,冷静吩咐竹枝,“将包袱给他,不管他接不接都要给他,他若是不走,那就把他的药停了,将他的房间收起来,不许再住,之前照顾他的小太监也调到别处去,不需要再照顾他了。”
“是,公主。”竹枝微讶,屈身一礼。
随后,沈畔烟又看向青黛,“你去荣国公府一趟,告诉顾瑾言,从今往后,我与他恩断义绝,以后他不许再上公主府,荣国公府的人也不许再踏进公主府一步。”
“父皇的赐婚圣旨我没办法改变,我会继续与他成婚,但成婚后,我与他井水不犯河水,永不来往。”
“是,公主。”
驸马竟然对公主做了这等下作的事情,公主不再容忍也极为正常,果然纨绔就是纨绔青黛也看不上顾瑾言这样的行为,转身走了。
荣国公府的人在知道顾瑾言做了这等事后,惊怒交加,连送了许多礼上公主府赔罪,但却被沈畔烟全部拒绝了。
她现在一点也不想和荣国公府的人产生关系,更不想看见顾瑾言。
公主不见他们,荣国公府的人急得不行,好在这事没闹到陛下那里去,公主也没追责的意思,否则,这等丑事一出,荣国公府必定会被问责,在京城也再无任何脸面可言。
顾瑾言被罚跪祠堂,禁足不许再外出。
*
沈畔烟想着,她将临霄的房间清退,他大约便会放弃了,谁知,她却听到竹枝禀告,说他跪在她的房前认错,她若不是收回成命,他便会一直跪在她的房前不起。
沈畔烟气笑,“他以为他还来同样的招数我就会上当吗?”
“他爱跪就跪吧,别搭理他。”
夜晚回房休息的时候,沈畔烟连看都没看他一眼,便径直饶过他回房休息了。
临霄见她回来,忙出声,“殿下,临霄”
谁知,回复他的却是一声‘砰’的关门声。
临霄骤然噤声,缓缓垂下眼睫。
没过多久,原本跳动着烛火的房间便彻底暗了下来,一片漆黑,整个院落寂静得落针可闻。
沈畔烟睡觉向来不爱熄灯的,可这次她熄灯了。
她说了不会再给他希望,便是真的不给希望,她这次是真的下定了决心要将他赶走的。
两人就这么僵持了下来。
临霄不肯走,沈畔烟也不肯松口,反倒是局外人竹枝和青黛两人看得为两人心焦。
眼下京城天气逐渐热了起来,沈畔烟的房间也隐隐有燥热升起,她摇着绢扇,额头冒出细密的汗珠,竹枝赶紧让人去冰窖取了冰端来给她去暑。
冰块端来,有丝丝凉意传来,沈畔烟总算好受一些。
她手里拿着书,可一想到外面固执的临霄,便怎么也看不下去,心头泛起一股烦躁。
“竹枝,你去看看,他起来了吗?”
“注意隐蔽一点,别让他发现。”
竹枝轻手轻脚出门,找了个借口转一圈后回来,摇头,“回公主,还没有呢。”
“奴婢瞧着他的脸色苍白,怕是要坚持不下去了。”
“这都三天了,三天滴米未进,滴水未喝,他是想这样把自己折腾死吗?”沈畔烟气得攥紧了手中的书,深吸一口气,“晕倒了好,他若是晕倒了,那就让人把他送出府去。”
只是这个天气,不吃饭可以,不喝水人怕是真的会出问题。
沈畔烟犹豫一下,还是说小声道:“竹枝,你去找个小丫鬟,弄点水来给他喝。”
“记住,不要说是我吩咐的,就说是瞧他可怜,自作主张给他喝的。”
竹枝神色复杂的看了沈畔烟一眼,摇头叹气。
她觉得,这一次,公主依旧不会赢。
且再看吧。
竹枝去找了一个小丫鬟,让她端了干净的水去给他,谁知,临霄只看一眼,便移开眼,根本不理会她,小丫鬟着急,非要将水给他,他直接伸手将水打翻,撒了满地,开口便是让她滚,他根本不需要任何人的可怜。
那狠戾的目光,差点没将小丫鬟吓死,收起破碎的碗就连滚带爬的走了。
听到这件事情,沈畔烟又是气得不行。
“公主,除了您,他恐怕是不会理会任何人。”
沈畔烟咬牙,“不喝水就不喝水,渴死他算了。”
又过了一日,今日天气略微阴沉,乌云遍布,像是要下雨了。
沈畔烟犹豫片刻,还是看向竹枝,“竹枝,你出去看看,他现在怎么样了。”
竹枝毫不意外,出去转了一圈回来,“公主,奴婢瞧他有些撑不住了,嘴唇都已经渴得干裂了,这天气越来越热了,他若是再跪下去,奴婢觉得,他不是中暑便是可能要晕倒了。”
沈畔烟抿紧了唇瓣,心中纠结很久,才道:“竹枝,你去,去端一碗去暑的绿豆汤给他,就说是我让他喝的。”
她狠下心,“你这么与他说,他就算是死,也找个别处死去,不要脏了我的公主府。”
“是,公主。”竹枝早猜到这一幕,波澜不惊。
她转身出去,去了小厨房端了一碗去暑的绿豆汤给他。
竹枝站定在临霄身前,将绿豆汤递给他,见他不理会自己,叹气,“这是公主让你喝的,公主说,你就算死,也要找个别处地死,这里是公主府,你死在这里,也只会脏了公主的公主府。”
临霄这才缓缓抬头看她一眼,干裂的唇瓣动了动,“殿下她愿意见我了吗?”
这些日子,殿下为了躲他,连门都不出了。
他跪了多少日,她便在里面待了多少日。
竹枝摇头,只是将绿豆汤再次递给了他。
临霄看着眼前不浓不稠的绿豆汤,指节动了动,沉默片刻,还是端起绿豆汤,喝了。
听竹枝说他喝了绿豆汤,沈畔烟心中微松了一口气。
时间到了傍晚,天空开始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夏雨一向来得急,窗外雷鸣电闪,风开始哭嚎起来,吹动得窗扉哐当作响,竹枝赶紧提着灯笼过来将她的门窗关紧,屋内剧烈晃动的烛火顿时安静下来。
沈畔烟躺在床上,捂着被褥,听着窗外大颗大颗砸在瓦砾,窗扉的雨声,双手用力攥紧了被褥。
眼看着竹枝关好门窗就要出去,沈畔烟到底还是没忍住,“竹枝,他走了吗?”
竹枝摇头,“没有呢,公主。”
她方才提着灯过来的时候见他还跪着呢。
都下大雨了,他为什么还不走?
她就这般值得他执着吗?
沈畔烟抿唇,“竹枝,你去告诉他,他这样的等待是徒劳的,我不会见他,他这样折磨自己也不过是一厢情愿而已,我不会改变主意的,你让他死心吧。”
竹枝看她一眼。
话说得最狠的人往往是心软的。
她叹声,“是,公主。”
因着白日喝了一晚绿豆汤,临霄现在的状态还算好。
忽然,有人提着灯来到了他面前,他赶紧抬头,见是殿下的侍女时,又低下了眼,雨水打湿了他的发丝,顺着他的面庞直往下流。
竹枝看着他,“公主说,你这样折磨自己不过是在一厢情愿而已,临霄,公主不会松口让你留下的。”
临霄沉默不答。
竹枝已经习惯了他除了公主谁都不理的状态,“临霄,公主也是为了你好,你是叛徒之身,留在京城很危险,而且,你与公主的身份差距太大,你不可能与她在一起的。”
“别说你想当公主的面首,面首都好歹都一个正经的良家百姓身份,你呢,你什么都没有,你只有你自己。”
这次,临霄终于回应她了。
他声音低哑,“我知道。”
正是因为他什么都没有,他没有身份,没有亲人,没有朋友,除了自己什么,一无所有,所以才一定不能离开。
他若是真的离开了,便是真的没有机会留在殿下身边了。
他什么依仗都没有,所拥有的东西,也不过只有他这一条命。
如果,殿下连他的命也不在乎了,那他真的,真的就彻底一无所有了。
他不能输。
他现在能求的,就是利用自己这条命让殿下心软,以命相搏,这是以往他最常用的手段,也是最好用的手段。
赢则生,输则死。
他能从暗卫营那么多暗卫中脱颖而出,除了实力,靠的就是他对自己性命的漠视。
他不会输。
他最了解她,她一定会心软的。
这一夜,沈畔烟辗转反侧,没能安睡,而房门外的人,也一动不动,哪怕身体虚弱到了极致,也依旧撑着。
第二日依旧是风雨交加。
白日的时候雨下得小了些,雨珠自瓦砾滚落如珠帘般落在地面上,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
沈畔烟坐在屋内,心不在焉的翻着书,竹枝在一旁提醒,“公主,您的书拿倒了。”
“嗯?”沈畔烟这才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翻了许久的书一直反着拿的,赶紧把它回正。
她迟疑犹豫,“竹枝,你去”
不用公主说,竹枝就知道她想问什么,答:“他还在外面跪着呢,公主。”
听他还没离开,沈畔烟此时已经不是生气了,而是无奈,一种拿他没有任何办法的无力。
她摆手,“我知道了。”
这几日公主吃也吃不好,睡也不睡不好的模样竹枝都看在眼中。
一个强求,一个又无法彻底拒绝,她看着都替两人头疼,“公主,您要不就出去看看他吧!”
沈畔烟微怔,抬头诧异看她,“竹枝,你怎么就劝我出去看他了?”
要知道,之前竹枝给她的主意可就是对他说尽狠话,和漠视他至少一个月的时间,只要她狠得下心,他是肯定会放弃的。
竹枝:“奴婢之前是劝公主您放弃,可您看您现在,您能彻底狠下心吗?”
沈畔烟抿唇,低下眼睫,指尖无意识收紧。
她确实是不能,她不能将他的性命完全漠视到极致。
可是,她还是不想这么轻易就松口,他惯会得寸进尺,她若松口,他一定会顺着杆子往上爬,提出更多的要求。
和他相处这么久,她也极为了解他。
她咬了咬牙,“别管他,反正他也是自作自受,说不定等这雨再下一日,他就坚持不下去了呢?”
他若是坚持不住了,她就将他送出府,不会给他再接近自己的机会。
竹枝如何看不出公主的动摇,摇摇头,走了。
沈畔烟忍了整整一日的时间。
半夜,窗外又响起了雷鸣电闪,大雨磅礴而下,冲刷着整个院子,雨水汇聚成水流潺潺流过,沁入泥地里,连绽放的牡丹都被压弯了腰,在风雨中摇摆。
临霄浑身上下都湿透了。
雨水将他的头发冲刷着,紧紧贴在脸上,身上,因为雨下得太大,顺着他的脸颊流下,他甚至连眼睛睁开都极为费劲。
他的伤本就没有好完,如今旧伤隐隐复发,再加上前几日的烈日和这两日的风雨交加,他有些撑不住了。
喉间有痒意与腥甜传来,令他控制不住的咳嗽。
“咳咳”
唇角隐隐有血丝渗出,却又在下一刻被雨水冲刷走。
耳畔的风声与雨声太大,雨水模糊了他的视线,他几乎忘记了时间,只有潮湿与水汽伴着他。
忽然,一双精巧的绣花鞋停在了他面前,少女执着灯笼与伞,伞面微微倾斜,挡去了砸在他身上的磅礴大雨,雨水落在桐油伞上,发出闷闷地声音。
他只怔愣了一瞬,便很快抬起头,眼眸弯下,对她露出清隽笑容,声音虚弱沙哑,“殿下,您终于肯见属下了。”
他赌赢了。
沈畔烟神色复杂的看着他,见他脸色惨白若纸,凌乱的发丝胡乱贴在他脸上,明明狼狈到极致,却还有力气对自己笑时,顿时无力又无奈。
她张唇,“临霄,你为什么不愿意离开呢?”
这是她一直想不通的事情。
“只是因为当初在皇家别苑时我对你的好吗?我自问,我其实也没有对你有多好,我对身边的每一个人都是这样的,你其实不用太放在心上的。”
临霄摇头,“不是这样的,殿下。”
“于您来说,那或许只是随手可为的好,可对属下来说,却是全部。”他声音缓缓低了下来,“在皇家别苑的那段时间,属下第一次可以光明正大的出现,第一次被人关心,第一次犯错被人放过,第一次有人分属下半个饼有太多的第一次,而这一切,都是因为您。”
只是因为可以出现,只是因为关心,只是因为犯错被放过,只是因为她分了他半个饼?
沈畔烟感觉到可笑,可笑到她的眼眶止不住的发热,喉咙哽塞:“可是我之前也利用过你,你说,我善良,可我让你背叛父皇,你难道不知道,这件事一旦被父皇知道,你必死无疑吗?”
“临霄,那只是我随手可为的恩惠,你错看我了,我从来都不善良,对你也并不好,你的执着是徒劳的。”
第88章
“不是这样的, 殿下,属下说过,那是属下自愿的!”
临霄目光紧紧看着她,跪着走向她一步, “临霄从来都知道背叛陛下的代价, 可临霄不在乎这些。”
“您是善良也好,不善良也罢, 您都是临霄的殿下, 永远是临霄的主人。”
“临霄发誓过, 此生永不背叛您, 永远守护您,所以,临霄也永远不会离开您。”
“你你怎么到了现在,还这般固执!!”沈畔烟颤着声音,“我都说了,我不值得你这样做, 你身手那般好, 又很聪明,离开暗卫营后,你明明可以有更好的未来, 为什么要一定要执着在我身边呢?”
“我什么都给不了你, 甚至,我连把你从父皇身边要过来的能力都没有。”
“我不值得你这样做,临霄, 真的,我不值得你这样做”
“殿下!”临霄打断了她的声音,“这世上本就没有那么多值得不值得, 临霄觉得您值得,您是临霄的主人,是最好的殿下。”
他伸手,攥住了她的衣角,低低祈求,“殿下,临霄真的知道错了,临霄真的不会像之前那样对您冒犯,临霄会很听话,求您,求您不要赶临霄走好不好?”
沈畔烟抿紧唇瓣,看着他哀求痛苦的面容,几乎都要动摇。
她别开眼,“我不会同意的。”
她咬了咬唇瓣,“临霄,我今日出来,是不想再看你这样徒劳的折腾自己的身体,你就算再跪下去,晕倒了,我也只会让人把你送出府”
她又拒绝了。
临霄想不明白,他真的想不明白。
“殿下!”他眸光黯淡了下来,却依旧不肯放手,攥着衣角的指节颤抖,泛红的眼眶紧紧注视着她,顺着他面颊流下的,不知道是泪水还是雨水。
“临霄真的想不明白,您为什么一定要赶属下离开?”
“明明在皇家别苑的时候,您还不是这样的,为什么回京以后,您就变了。”
“临霄知道,以前是临霄性子太过固执,不听您的管束,可临霄以后真的不会的,临霄会乖乖听您的话的,您说什么便是什么,您让临霄做什么就做什么,临霄再也不会自作主张,求您了,殿下,求您了”话到最后,他喉咙滚动,声音已经是沙哑的哽咽。
她从未见过他这样卑微祈求的模样,在她的印象里,他向来都是桀骜不驯的,哪怕是死,他的背脊也从未弯下去过,可此刻,他攥着自己的衣角,红着的眼眶沈畔烟颤抖得几乎握不住手里的伞,咬紧唇瓣,有泪滚落。
“起来!”她看着他狼狈的模样低声呵斥。
“临霄,起来,你不用这样卑微求我,我从来没把你当过下人。”
“您答应临霄,不赶临霄走,临霄便起来。”临霄一动不动,固执己见。
沈畔烟气笑,“你还记得你方才说的话吗,我让你做什么就做什么,那么现在起来,我让你起来!”
“临霄,你给我起来!”
临霄不放弃,“除非殿下答应不再赶临霄走。”
“你”沈畔烟见他依旧顽固不化,气到无奈,“你为什么非要这样,你不是想要自由吗,你为什么不去追寻你想要的自由,我说过”
“殿下!”临霄骤然打断她的话,他不想再听她说的那些话了,也不想再与她无望的僵持下去了。
“殿下,您就算是再说一万遍,属下也不会离开的!”
临霄仰头看着她,一步一步,跪着走向她,明明是在低位,态度却极为强势,仿佛逼问。
“属下想要自由只是因为除了自由属下不知道自己活着的意义是什么,是生还是死都无所谓,属下都会一辈子忠于陛下,可从皇家别苑开始,您就变成了属下的一切,您教会了属下太多,属下主动认您为属下的主人,主动叛逃暗卫营来到您身边,从来都不是为了什么自由,而是因为您,您才是临霄活着的意义,您明白吗?”
沈畔烟趔趄后退,张唇,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除了您,属下什么都不在意,什么自由,您才是属下的自由!”
“殿下,是您把属下变成这样的,本来,属下只是暗九,是陛下的一把好用的刀,可您却给暗九取了名字,独属于他的名字,这是您种下的因,这个结果,自然也该由您来承担。”
“属下很清楚的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殿下,你是清楚属下的性子的,纵然您今日赶属下离开,属下也会在明日回来。”
他目光紧紧看着她,声音喑哑坚定,“除非我死,否则,我是绝不会离开的!”
“你在威胁我?!”沈畔烟先怒后笑。
“是,属下在威胁你。”事到如今,他也不再装了。
“属下知道殿下你最是心软,你不会舍得属下受伤,属下以命相搏,你最终会低头的。”
“这一场博弈,除非你不在乎属下了,否则属下永远会赢。”他轻描淡写,毫不在意自己的性命。
“好!好!好!”沈畔烟气得连说了三个好,“所以你之前一直都是在伪装是吧,临霄,你装的可真好,我所有的反应,所有的妥协,都是你预料好的是不是?”
“是。”临霄淡声。
沈畔烟深吸一口气,语速极快,“那我也告诉你,我绝不可能妥协。”
她丢下自己手中的灯笼,灯笼坠在地面上,瞬间被雨水浸湿,唯有细弱的火苗轻轻摇曳跳动。
她本来不想做得这般绝的,可他太固执,固执到甚至偏执,偏执到用自己的性命来威胁自己,沈畔烟绝无法接受他这样做。
他太聪明了,聪明到轻而易举可以看穿她的所有想法。
沈畔烟咬着唇摘下了腕间他送自己的玉镯,拿着玉镯质问,“临霄,你用你自己的性命来威胁我,可你也不想想凭什么?”
“你以为我在乎你,所以你的威胁就一定有效,可你也不想想,我凭什么要在意你,我是公主,是昭燕国的明月公主,而你呢,你只是一个暗卫,你拥有什么,你又能给我带来什么,你什么都没有,你用尽你所有积蓄买来的手镯,而我呢,我轻而易举就可以拥有很多。”
“不过是皇家别苑时对你的恩惠而已,就能成为你的一切,你太可笑了,你的心意,你的坚持和威胁在我这里,就像这样,一钱不值!”
说罢,她手一松,玉镯落地,与青石板发出清脆的叮当声,刹那间四分五裂,陷入泥泞中,雨水大滴大滴砸在它身上,带去它本就不多的体温,冰冷刺骨。
沈畔烟努力不让自己露出真实情绪,冷漠看他。
临霄怔在了原地。
他着她冷漠的面容,又缓缓低头,看着碎裂的玉镯,神色呆愣楞的,楞了很久都没有回过神来。
“殿下”
好半晌,他沙哑的声音才响起。
“您是真的,要这样与属下一刀两断吗?”
沈畔烟点头,“是。”
“属下明白了。”
临霄颤颤阖上眼。
“属下不会再执着了。”
以往数日,不管是在烈日中,还是风雨中,哪怕是跪着,他的背脊也依旧是挺直的,可这一次,坚挺的背脊终于还是被漂泊的大雨砸弯了。
临霄低下了头,指尖颤颤触碰那碎裂的玉镯。
他的殿下不要他了。
他的主人真的不要他了
他真的没有办法了,殿下说的对,他很可笑,明明只是一个暗卫,本身就是一条贱命,到底是何时,让他觉得,自己的性命也可以威胁到她呢?
他甚至都开始怀疑,自己以前感觉的到底对不对,殿下真的也喜欢自己吗?
错了,殿下不喜欢自己,她对自己好,在意自己,是因为殿下本身就是一个好人,是一个很善良的女子,她对谁都是那般好,是他错误的没有认清自己的身份。
现在表像被打破,临霄终于从那恍若美梦的执着中清醒过来。
一滴泪缓缓自眼角滑落,与雨水一起混入泥泞中
他于她无足轻重,可她于他来说,却是重如千钧。
在被关暗室的那一段日子里,在那不知道时间,没有希望的浓黑里,他无数次想要发疯,甚至是寻死,是因为她,他才一次又一次的活下来。
殿下于他来说,早就不知不觉成为了他生命的全部。
若不是殿下,早在那个雨夜,他早就已经死了。
他的命是她救的,而现在,她不要他了,那他也没有再活下去的必要。
临霄从自己的腰间抽出匕首,冰冷的雨水砸在刀刃上,凉得渗人。
他这一生,用匕首杀过很多人,而这一次,终于也轮到他自己了。
他笑了笑,眼里却有怎么也化不开的苦涩,喉结滚动,咽下喉咙涌上的腥甜。
“殿下,对不起,临霄还是要脏了您的公主府。”
临霄眼底灰暗,持刀的手刺向自己心脏的动作果决而又毫不犹豫,没留下一丝余地,沈畔烟惊恐睁大眼,瞳孔猛缩,“你做什么?!”
他的动作太快太急,带着决绝,沈畔烟来不及阻拦,想也没想就握住了他的匕首。
她握的是刀刃处,锋利的刀刃划破了她的掌心,鲜血顺着刀刃滴滴答答的往下流。
临霄怔住,几乎是惶恐的松开了匕首,目光怔怔的看着她,“殿下”
沈畔烟闭上眼,无奈又疲惫,“临霄,你赢了。”
“你留下来吧。”
她松开匕首,叮当一声,匕首落地,发出清脆的声音。
她转过身,“我会让人安排好你的房间,从今日起,你就跟在我身边,你也不要再寻死,我不会再赶你走了。”
“殿下,你的手”临霄慌忙抓住了她的手,看见她素白的掌心被匕首划开,血肉翻开,鲜血滴滴答答,眼眶倏然红了下来,握着她的双手怎么也控制不住的颤抖,“对不起殿下,临霄不是故意要伤害您的,对不起殿下”
“对不起殿下”
早知道,他就算死,也要寻个没人的地方,这样就不会伤到她了。
他又做错事情了。
他对不起殿下。
临霄身形细微颤抖。
沈畔烟看着他惶恐到无措的模样,抿紧了唇瓣,指节缩了缩,“一点小伤,我没事。”
“这怎么会是小伤呢,都是临霄的错,都是临霄的错”他眼中满是懊悔与痛苦,慌张从自己的怀里拿出药来,往她手心撒去,“对不起殿下”
他倒得药粉太多,以至于一瓶根本不够用,他又拿出一瓶药粉往她的手心撒去,沈畔烟忍不住制止他,“临霄,够了,不用再撒了,已经够多了。”
“这怎么会够多了,这还不够”临霄摇头,她手心的红刺得他双目生疼。
“属下又伤了您,对不起殿下”
他怎么能又伤了自己的殿下呢。
他本就是一条贱命,哪值得殿下为此伤了自己,他固执又不听话,根本就不值得殿下这样。
是他错了,若非他想要殿下记住自己殿下那么善良,怎么可能会眼睁睁看自己在她面前去死,她那么怕疼,这伤于她来说临霄眼中溢出痛苦,“殿下,对不起”
他不住地道歉,沈畔烟没有在意自己手上的伤,抿唇看他,“临霄,我真的没事,你方才听到我说的话了吗,我刚才说,不会再赶你走了,从今日开始,你就留在我身边,你听到我说的话了吗?”
方才的一幕还萦绕在心尖,令她止不住惶恐与后怕。
她是真的没有想到,临霄会以这样决绝的态度她本以为,她这样做他只会死心。
临霄这才回过神来,颤颤抬眼看她,他伸出手,似乎是想抱住她,却又想起什么,忙缩回手。
“殿下,对不”
话还未完,喉间就有腥甜涌来。
‘噗——’
鲜血染红了她的衣裙,与雨水一起滴滴答答混入泥地,直到被冲散,消失不见。
沈畔烟惊恐睁大眼,看见他的脸色在一瞬间灰白下去。
“对,不,起,殿,下,属下弄脏了,您的衣”
他抬眼望着她,眸光细碎,想要道歉,可下一刻,却是再也坚持不住,唇角再次溢出鲜血,身体却无力的往下跌去。
他早已是强弓之末,
“临霄!”
沈畔烟骤然回神,慌忙扶住他,大喊:“竹枝,青黛!!”
竹枝和青黛被这声音惊醒,忙披衣下床,匆匆而来。
“快,快叫人把他抬回房间。”
“竹枝,你去,带着我的腰牌去找林太医,一定要快!”
“是,公主。”
竹枝拿着伞,匆匆离去。
小院又是一阵人仰马翻,乱七八糟。
林太医匆匆而来,沈畔烟也顾不得自己手上的伤,赶紧让他替临霄诊治。
“怎么样,他如何了?”沈畔烟焦急询问。
林太医替临霄诊治的时候,竹枝也替她简单处理了一下手上的伤。
林太医收回手,“回公主,死不了。”
沈畔烟:“死不了?”
死不了是什么意思?
林太医斟酌着用词,也不知是因为什么原因,他回回见他都是重伤,还越来越重。
他叹息,“公主,他的内伤加重了,心脉受损极其严重,现在是死不了,但离死也不远了。”
沈畔烟身体顿时僵在了原地,眼神怔住。
怎么会这样?
她慌张抓住了他的胳膊,“林大人,你救救他,求你务必要救他”
林太医摇头,“公主,内伤还好说,能有药治,但心脉受损微臣是真的没有什么好的办法,只能先好好养着了,或许有一日,它自己就好了。”
心脉受损大多是因为情绪大起大伏严重导致的,想了想,林太医小声提醒,“公主,您若想他快点好起来,不如与他多说说话,这人高兴了,病说不定就好了呢,还有,他情绪切莫不能再大起大伏了,否则,心脉再次受损,真的就救不了了。”
沈畔烟骤然沉默下来,缓缓松开了他的手臂。
原来是因为她吗,是因为她说的那些话,所以他才会
沈畔烟低下眼,眼泪颤落,“我知道了,麻烦林大人了”
对于两人的事,林太医也猜到了一点,摇摇头,“都是微臣的分内之事。”
兜兜转转,一切又恢复到原点。
林太医写完了临霄的药方,又替她看了手伤,留下药膏走了。
竹枝替她重新处理手上的伤,白色的绷带一圈又一圈缠上去,叹气,“事情怎么就变成了这样呢?”
“是啊,事情怎么就变成了这样呢?”沈畔烟目光呆呆的,一眨不眨,泪水顺着腮畔落下。
手上的伤再疼,也不及她心口的疼痛。
密密麻麻,如刀割一般。
她闷声,“竹枝,你说,我是不是做错了?”
“我不该赶他走的。”
这样,他不会心脉受损,也不会自寻死路
竹枝摇头,“这件事不是您的错,也不是他的错。”
“只是公主您和他的身份注定了就是很难在一起的。”
“是啊,注定就是很难在一起的。”沈畔烟又落下泪来。
她到底该怎么办?
竹枝替她处理完手上的伤,见她满脸泪痕,劝慰,“或许事情没有那么糟糕呢,公主,他不是只想留在您身边吗,那您就把他留在身边好了,只要他的身份不暴露,应该也不会有性命之危。”
“他是个聪明人,会懂得隐藏自己的。”
沈畔烟低下眼,“我知道的。”
只是这样,他就注定了永远藏在暗地里,永不见天日,看着她与旁人成婚一时,她竟然不知道哪个结局更好。
竹枝叹气,“公主,甲之砒霜,乙之蜜糖,或许您觉得不好,却是他毕生所求呢,感情的事情,算不清的。”
“您与他再这样下去,也不过是两败俱伤罢了。”
沈畔烟抿紧唇瓣:“我知道了,谢谢你,竹枝。”
说完这事,竹枝看了看她手上缠着的绷带,“公主,要不要奴婢去宫中一趟,让宣太医给您配一些祛疤的药膏。”
公主手上那么深的伤口,恐怕是要留疤了。
宣太医是太医院最擅长祛疤的高手。
沈畔烟摇头,“不用了,宣太医不是林太医,宫中人人都与他有牵扯,万一这事被父皇知道,父皇问起,临霄就没办法隐藏了。”
“不过是一点疤,没事的。”
“是,那奴婢问问林太医,他应该也会一些的。”
“嗯。”
竹枝出去后,沈畔烟叫了青黛进来。
“青黛,你去临霄那边看着,若是人醒了,立刻来告诉我。”
她怕他醒来又做出什么傻事来。
“是,公主。”
*
临霄第二日便醒了。
他醒来后便吐了血,又昏迷了,直到第三日,才彻底清醒过来。
知道他醒来的时候,沈畔烟便匆匆而去,推开了他的房门。
她一推开门,便见他撑着身体要下床,哪怕身形颤巍不稳,也固执的要下床,定是要去见她见这一幕,沈畔烟无奈,心头有气,可更多的是自责愧疚。
“你才刚醒来,又要下床做什么?”
“殿殿下”见房门突然被推开,她走了进来,临霄怔住,随后又像是做错了什么,低下头,“殿下,对不起”
“好好躺着,不要下床。”
临霄怔楞,犹豫一瞬,便乖乖躺了回去,“是,殿下。”
沈畔烟坐到了他身边,看着他苍白的面颊和小心翼翼,甚至不敢看她的眼神,心中情绪翻涌,攥紧了指节。
“临霄,我不会再赶你离开了,以后,你就跟在我身边,不过,你必须听我的话,不许再像之前那样乱来,更不允许不在乎自己的性命,知道吗?”
临霄抬头看她一眼,又很快低下头,“是,殿下。”
他好像变得沉默了。
见他这样,沈畔烟也不知道该对他说什么了,她本来想对他说的话有很多,可见他这样,所有的话又都被堵在了喉咙。
想起之前发生的事情,还有林太医的话,沈畔烟声音软了下来,“接下来的时间,你记得好好休息,好好养伤。”
他一向固执,害怕他又乱来,沈畔烟想了想,道:“你不是说好了要守护我吗,所以你一定要好好养伤,否则你身体不好,以后还怎么守护我?”
听到这话,临霄这次终于抬头看她,犹豫踌躇,“殿下,您手上的伤好些了吗?”
他说得格外慢,“对不起”——
作者有话说:终于写完本文最大的转折,接下来要开始收尾完结了。
最后,经常养狼的朋友们都知道,狼是孤傲的,刚开始看到你的时候,它一定不屑冷傲的,而这个时候,你只需要给出一点好处,关心它,爱护它,它就会开始好奇你,然后慢慢靠近你,然后这个时候,狼受伤了,你再好好爱护它一下,日日关心它,它就把你放在心上,虽然有时还会嘴硬,但实际上已经把你认为主人,但是想让狼主动脱离狼群,并且想要狼像小狗狗一样听话,你还是得用点小技巧。
比如这个时候,出现另外一只大狗狗开始争夺你的目光,狼就开始不爽了,自己的主人凭什么要被别的大狗狗抢走,于是,它就会暗地里暴揍大狗狗,开始又争又抢,而这个时候,你觉得狼不太听话,转而开始撸大狗狗,狼就会强势的挤走大狗狗,并且占据你的目光,你训斥狼不听话,狼却不听,而且,你对大狗狗越好,它就越不爽,最后就会主动脱离狼群,守着你防止被别的大狗狗叼走。
狼来了你身边以后,日日都觊觎你,明明是狼,却偏偏在大狗狗面前装软弱,这让你觉得狼太不听话了,心机太重了,狼毕竟是狼,还是让它回归山野比较好,于是你强势赶走它,任由它怎么摇尾乞怜都不动摇时,狼就会彻底死心,觉得自己的主人不爱自己了,然后,默默寻死。
你毕竟养了这么久的狼,怎么能忍心它去死,于是,你还是心软松口了,这个时候,恭喜你达成隐藏成就,成功驯服桀骜不驯的狼一枚,将它变成听话的小狗狗哦。
当然,我说的是狼,不是本文男主[狗头][狗头][狗头]
第89章
手上的伤因为方才用力而有些疼了, 沈畔烟指节缩了一下,下意识想要将手藏起来,却又怕他看出破绽,对他露出一个宽慰的笑, “已经好多了, 我没事,你不要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
那么深的伤口, 殿下怎么可能会没事, 她肯定很疼可他现在, 除了说对不起, 什么都做不了。
临霄低下眼睫,唇线绷紧,一声不吭。
沈畔烟见他这般,又不知该说什么好了,叹声起身,“你好好养伤, 我明日再来看你。”
说罢, 她起身离开,临霄没有说话,只是目送着她离开了房间, 才收回目光。
*
担心临霄又和往日一样不在乎自己的身体, 所以沈畔烟格外让人盯紧了他,直到一连好些日子,青黛都与她禀告临霄有乖乖听话养伤, 没有再乱来以后,这才放下心来。
由于他内伤严重,所以沈畔烟让小厨房的人炖了适合养身体的汤药日日送去。
他现在变得格外沉默, 她问什么,他便答什么,不是说属下明白,就是说属下知道,要么就是沉默不言,是以,每每在面对他的时候,她都不知该与他说些什么,或许就这样也好,只要他好好的,不让父皇发现,就这样与他生活一辈子也好。
随着暑气渐深,窗外的知了夜夜都吵得人烦,沈畔烟躺在床塌上,辗转反侧,就是不得安眠。
她本让人在白日找了找,把那烦人的知了捉走,但效果甚微,每到傍晚,窗外的知了就带着炎热的暑气没完没了吵个不停,是以,她只能捂住耳朵,装作听不到,直到下半夜才睡着,每日醒来,精神都萎靡不振。
后来,又过了两日,窗外的知了忽然不叫了。
沈畔烟还以为是白日里院里的人把知了都捉没了,高兴得给他们每个人都赏了一两银子。
她窗外的知了没再吵了,临霄身上的内伤也总算好了一些。
得了林太医的吩咐可以随意活动无需再像以前那样静养以后,沈畔烟就时常没看见他了。
有时她去他的房间看他,他都不在,但唤他出来,他又很快出现,半跪下身,“临霄见过殿下。”
沈畔烟无奈,“你快起来,我不是说过,你我之间不需要有这么多虚礼吗,你下次不用再跪我。”
她让他无需行礼,然而,临霄却是沉默起身,道:“礼不可废。”
沈畔烟心中十分无奈,明明上次她吩咐过,可他下次出现,还是会这样。
她与他之间,好像多了一层摸不清道不明的隔阂。
沈畔烟拗不过他,只能随他了。
只要他不再折磨自己的身体,不再寻死,她都随他。
林太医给她开的伤药很好用,又过了些日子,她手上的伤就已经开始好得差不多了,害怕留下难看的疤痕,竹枝拿了祛疤的药日日给她涂。
这日,沈畔烟闻着祛疤药的味道有些不太一样,往日的祛疤药都是清香的,今日的去疤药怎么闻着是苦的,顿时疑惑道:“竹枝,林大人换了一种去疤药?”
她的去疤药都是林太医配的。
“是啊。”竹枝笑了笑,“今天的祛疤药是林太医亲自送来的,奴婢本来还说,公主您的祛疤药要没了,再去林太医家里走一趟呢。”
“听林太医说,这次的祛疤药是他改良过的,效果会比之前的祛疤药更好。”
沈畔烟点头,“林大人费心了,等他下次来,竹枝你记得多给他一些赏银。”
“是,公主。”
又过了几日,沈畔烟忽然发现,自己放在梳妆匣里的一枚玉镯不见了。
就是临霄送给她,然后被她摔裂了的那枚玉镯。
那日冲动过后,沈畔烟便后悔了,她将碎裂的玉镯小心捡起收好,想着让人去寻一个手巧的工匠将这枚玉镯给修好,眼下工匠找到了,但谁知道,玉镯却不见了。
沈畔烟让人把她的屋子翻了好几遍,就差掘地三尺,可还是没找到玉镯,一开始,她以为是下面的哪个小丫鬟拿走了,但很快,又反应过来,她的屋子向来只有竹枝和青黛能进,她那里有那么多玉镯,好好的,她两拿她那断裂的玉镯做什么。
可除了她两,就只剩下一个人会拿了。
临霄。
会是他拿的吗?
沈畔烟犹豫着唤了临霄出来,让他起身后,这才眸光紧张的看着他,“临霄,那玉镯,是你拿的吗?”
临霄垂着眼,低声回答,“是,殿下。”
果然是他。
沈畔烟松一口气时,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要把那玉镯要回来吗?
可那枚玉镯是他送给她的,被她自己主动给摔碎了,她没能珍惜他的心意,不管哪个方向说,她都好像已经没有理由再把那个玉镯再要过来了。
可是那毕竟是他送给她的,沈畔烟咬了咬唇,好半晌,才开口问:“临霄,你拿走它,做什么?”
临霄声音平静:“这玉镯品质太差,配不上殿下的身份。”
“殿下应该拥有更好的。”
他说的认真,沈畔烟闻言,却是差点没掉下泪来。
她本想对他说,这玉镯品质并不差,她并没有比它更好的,可看着他平静而又漆黑的眼时,话又被堵在喉咙,怎么都说不出来了。
覆水难收,是她亲手打破了他对她的感情,如今他与她之间,好像真的就只剩下了从属关系。
沈畔烟心口闷闷的,仿佛被堵了大石一般难受。
她是真的后悔了,后悔那日摔了玉镯。
见她不再说话,临霄躬身行礼,“若殿下再无吩咐,属下告退。”
沈畔烟看着他,张唇半天,都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点了点头,让他离开。
“好。”
见他的身影消失,沈畔烟转过身,到底还是没能忍住泪,眼泪顺着面颊如珠帘滚落。
“对不起,临霄”她的声音细如蚊呐,除了她自己,没有任何人听清。
接下来的日子,沈畔烟没再见过临霄,整个公主府都仿佛没有了他存在一般,而她也因为婚期将近,不得不忙碌起来。
宫里的绣娘将赶制好的嫁衣绣鞋送进公主府,让她上身试试,然后看着不合适的地方重新修改。
除此之外,她便是跟着当今太子生母,贤妃学习成婚后该如何与驸马相处,如何为人妻,为人妇的道理。
本来,这事本该是由生母亦或者皇后教导,可如今皇后被废,她的生母也已经早逝,教导她的任务,这才落在了便落在了贤妃身上。
贤妃以往在宫中向来低调,皇后被废后便是由她执掌了后宫大权。她为人做事向来一丝不苟,严苛认真,如今又得乾宁帝叮嘱,教导她起来更是打起精神,十分认真。
是以,沈畔烟不仅要日日进宫听从贤妃教导不说,回府后还要交课业上去,不可拖延,否则便要罚抄三遍。
沈畔烟每日早起晚睡,不出几日,整个人都萎靡了下来。
竹枝瞧她这样也是心疼,一边替她擦着祛疤的药,一边小声道:“公主,不如让奴婢来帮您写吧。”
“贤妃娘娘布置的课业越来越多了,再这样下去,您别还没成婚,人先熬不下去了。”
沈畔烟摇摇头,“贤妃娘娘也是对我负责,才会给我布下这么多的课业,你我字迹不一样,若是被贤妃娘娘发现,她定会很生气的。”
她是太子生母,不出意外,会是下一任太后,以后的日子还长着,没必要因为这一点小事与她闹矛盾。
可她布置的课业确实是多了一些,沈畔烟做完课业,再认真抄写一遍明日呈上去,往往要花费数个时辰,待一切都做完以后,已经是深夜了。
沈畔烟困得不行,脑袋一点一点的,烛火轻轻摇曳在她身上,仿佛披上了暖和的软被,更令人困乏,一不小心,她便写错了一字,又要重来。
可最近接连好些日子她都没睡好了,她实在是没有精力再重写一次了,不然还是明日给贤妃娘娘道歉吧。
沈畔烟犹豫踌躇一下,接着往下写了。
不知不觉间,夜色更深了。
她实在是困极了,写完了最后一字,也来不及起身回塌睡觉,便就这么搁下笔,趴在桌上睡着了,连鼻翼沾染了一点墨痕都还不知道。
临霄其实哪里都没去,他一直跟在她身边,只是一直隐藏在暗处,不曾主动现身过。
见殿下睡着,他将方才不知又从哪里钻出来的蝉捏死丢下,以防它吵闹到了殿下休息后,这才轻飘飘的自树上落下,进入了她的房间。
他弯腰将她轻轻抱起,放在了床榻上,小心翼翼的脱掉了她的绣花鞋。
见殿下鼻翼沾染了墨痕,临霄转身出去,没过多久,又重新出现在了房间内。
这次,他的手里多出了一方湿润的手帕,伸手轻轻将她鼻翼的那一点墨痕轻轻擦去。
许是鼻尖传来一点冰凉,令她觉得有些不适,身体动了动,眼睫颤颤,似乎即将从睡梦中醒过来临霄动作微僵,一个闪身便消失在了房间内。
沈畔烟最终还是没有醒过来,她只是翻了一个身。
临霄隐在暗处一动不动许久,见她重新安睡,这才再次出现,将她鼻翼上的那点墨痕彻底擦干净,放下帷帐,转身离开了。
他本是要走的,但目光却落在了她方才的课业上。
沈畔烟最后实在是太困了,写到最后自己也不知道再写些什么,不仅写错了好几个字,上面还有好几团浓重的墨痕,就这样的课业交上去,贤妃虽然面上不说,但心里肯定会对她生气,她明早起来,肯定又得重新抄写一遍。
临霄犹豫片刻,还是来到了她的书桌前。
他执笔沾墨,重新将她写错的那篇抄写了一遍,摆在上方,与她自己的笔迹瞧不出丝毫差别。
他本来就会模仿,在皇家别苑时又得她认真教导识字,对她的笔触极为熟悉,写出与她相同的字迹不算难事。
待做完这一切后,临霄这才将她写错的那篇课业收起,悄然无声的消失在了房间内。
夏夜的晚风无声,临霄躺在树丫上,一只手垫在后脑勺,墨发垂落,任由风轻轻吹动,树叶沙沙,安静平和。
他拿着方才沈畔烟写的课业,一字一句的看着。
这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殿下为什么要学这些顾瑾言他到底哪里值得殿下这样对待。
临霄指节寸寸收紧,低下眼睫。
今夜的月色极好,透过细密的树叶能看到明亮皎洁的月亮高悬天空。
月光能照亮每一寸土地,却唯独照亮不到他这里。
毕竟,他能透过树叶的间隙看见明月,但明月却不能透过树叶的间隙看见他。
好半晌,临霄才将她的写的课业重新折叠收好,放入怀中。
不管如何,除非殿下自愿,否则他是不会让任何人欺辱殿下的,包括顾瑾言,哪怕他是陛下亲赐的驸马。
若非殿下上次拦着,他绝不会让他活着。
顾瑾言还真是好命,只是因为有一个好身份临霄忽然笑了一下。
如今,他已经想明白了,也不在乎殿下是在意还是不在意自己了。
明月本就该高悬,是他没能认清自己的身份,妄图索取更多,若非如此,殿下也不会因此而受伤。
殿下仁慈,还愿意宽容他,把留他在身边,他除了他自己,也没什么能报答她的了。
只要殿下还愿意把他留下,他就会一直守着她,不离不弃,直到她老去,死去的那一日。
他会守着她一生。
晚风很凉,吹动了他的衣袍,临霄缓缓闭上双眼,陷入了浅眠当中。
第二日,沈畔烟从床榻上醒来时,还有些发愣。
她记得,自己昨夜好像是在书桌前睡着的,怎么醒来的时候,是在床榻上。
她揉了揉眉心,努力回想,却什么都没有想起来。
她昨夜实在太困,现在回想起来,好像除了写字的画面,并没有自己是趴在书桌上睡还是回塌睡的记忆,想了半天都没能想起来,便只能作罢。
等等
蓦地,沈畔烟想起一件十分严重的事情来。
她的课业!
一会儿就要进宫交给贤妃娘娘检查了,她昨夜困得不行,课业该不会写错了什么吧?
沈畔烟急匆匆下床,瞧见自己昨晚写的课业字迹工整,没有任何错字胡乱涂鸦之处,这才松一口气,赶紧唤了竹枝进来,将课业收好,换衣梳妆,她该进宫了。
只是,在去往皇宫的路上,沈畔烟忽然又想起,她昨夜写错了一个字,她还想着今日给贤妃娘娘道歉来着,现在那错字,怎么没有了?
沈畔烟翻来覆去检查好几遍都没有看到错字,但见笔迹是自己的,顿时又泛起茫然,难不成是她记错了?
“公主,你在看什么?”竹枝见她这样,疑惑道。
“没没什么。”沈畔烟摇头,把这个疑惑压在了心底。
又是一日忙碌,待回府后,天边已经泛起了红霞。
用过晚膳,沐浴结束后,除了香膏,竹枝还拿了祛疤药给她涂。
沈畔烟手上的伤早就已经好了,这祛疤药也快见底了。
不过,这祛疤药效果确实不错,原本那般骇人的伤口,如今也只剩下了一道浅浅的白痕。
竹枝惊奇:“没想到林太医也是祛疤高手,效果这般好的祛疤药,奴婢也就知道宣太医一人,若是让宫里的娘娘们知道林太医也有这本事,定是要争抢着要他。”
沈畔烟笑,“林大人向来不爱参与进后宫争斗,你可别把这话说出去,给他添了麻烦。”
竹枝做了一个封口的动作,“公主就算不叮嘱奴婢也不会说出去的,奴婢可不是那些大嘴巴的人,什么都往外说。”
“是,竹枝最厉害了。”沈畔烟莞尔。
竹枝比她年长两岁,为人做事也向来稳重,沈畔烟想了想,道:“竹枝,你有想成婚吗?”
竹枝微怔,“公主怎么说起这个。”
沈畔烟对她弯了弯眼眸,“我只是觉得,虽然你们跟在我身边没有多久,但我能感觉到你们的真心,所以我也并没有想一直把你们拘在身边,你与青黛若是遇上喜欢的人,可一定要记得告诉我,届时,我也好放你们出府,给你们添妆。”
竹枝被她说的脸红:“公主,奴婢还没有遇上喜欢的人,再者说了,公主您这么好,跟在您身边,是多少人求而不得的好事,奴婢怎么舍得离开公主。”
沈畔烟:“可你们也总要成婚的呀!”
她叹一声,“我也快要成婚了。”
一想到顾瑾言,她眉头就皱得极紧。
贤妃教她的大多都是如何与驸马好好相处,她是公主,身份高贵,可夫妻两个人过日子是不能论身份高低的,所以在驸马面前,她必须得放下自己的身份,好好与驸马相处想起这些事情,沈畔烟就觉得心中烦躁。
若不是这婚约是父皇赐下,圣命不可违,她是真的不想与他成婚。
甚至,她都不打算让顾瑾言踏进公主府一步。
她这想法或许是被贤妃看了出来,所以贤妃这几日一直在与她说要如何与驸马相处,万不可自持公主身份,听得她更烦了,却又不得不听。
竹枝一直跟在她身边,见她面色不好,也猜出了一两分,温声道:“公主不妨再忍忍,再过几日就好了,贤妃娘娘也是得了陛下叮嘱,想要您与驸马日子过得好,才这样叮嘱您的。”
经过上次那么一事后,竹枝现在也不觉得顾瑾言好了,想起他就忧心忡忡。
现在他是被荣国公府的人管束着,没能再闹出事来,□□国公府不能束着他一辈子,万一以后成婚以后又闹出一些事来,只是想想,竹枝就替公主感到头大。
可这是圣上赐婚,哪怕是公主也不可能违抗。
沈畔烟叹声,“我知道的。”
她只是心里不太开心,但每日的课业还是认真完成了的。
眼看着天气越来越炎热,酷热难耐,乾宁帝要移驾去避暑山庄,贤妃也要跟他一起去,这才算放过了她。
她该教的也已经教的差不多了,没必须再一直说了。
不用再日日做课业,沈畔烟感觉压在身上的大山骤然消失,瞬间轻松下来。
这个天越来越热了,沈畔烟本来也打算去避暑山庄的,但不知怎么,身体总觉得乏力,每日睡得昏沉沉,仿佛怎么都醒不过来,便没打算去避暑山庄,只想着去京城外的庄子住一段时间就够了,只是,还没等她起身出发去庄子,便忽然晕了过去。
没有任何征兆,连呼吸都仿佛停滞了下来。
竹枝见方才还好好的人忽然就倒下,登时睁大眼睛,“公主!”
她慌张伸手想要扶住她,却有一人比她更快,几乎是刹那间,他便出现,揽住了她的腰身,将她打横抱起,放到了榻上。
竹枝赶紧跟了上去,快速道:“青黛,快去请林太”
“我去。”临霄打断了她的话。
他出现的快,消失的也快,竹枝还没来得及拦住他,就看他径直消失在了原地,顿时焦急。
临霄没带公主腰牌,林太医是不会来的。
她慌里慌张的让青黛追了上去,然后紧紧守着沈畔烟寸步不离。
临霄到的时候,林太医正准备出门的,冷不丁看见来人,登时心里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临霄,你又来做什么?”
“上次你给我的那祛疤药我已经给公主了,你还有什么事情?”
对于临霄,林太医真的是又敬又怕,上次,临霄来他家威胁他的时候,差点没把他吓了个半死,但他们好歹也算是有那么一点情分在的,临霄也不全是威胁他,还说出了他儿子正背着他进入赌坊的事情,这又差点没把林太医气个半死。
若非如此,林太医也不会轻易松口。
他每次来的时候,都总没好事情,果不其然。
临霄语速极快,扛起他便是要走,“殿下晕倒了,你现在就跟我去公主府一趟。”
“公主晕等等,你先别急,把我放下来,我的药箱还没拿走!药箱!”林太医大喊。
临霄眉头皱起,将他放下,“是哪个药箱,快一点。”
林太医赶紧回屋拿了自己的药箱,见他又是要将自己抗走,顿急,“等等,我可以自己走。”
临霄:“你自己走太慢了。”
他根本不给他拒绝的机会,直接将人扛在肩膀上就运起轻功急速往公主府而去。
林太医被放下来的时候,只感觉天旋地转,胃部翻涌。
“我们好歹也算认识这么久了,你能不能,尊重一下老人家”
“别废话,快看看殿下怎么了。”临霄根本不理会他。
竹枝见林太医被临霄扛回来的时候惊得好半天没回过神来,见临霄说起公主,这才慌张让开,“对对,林大人,您快看看公主怎么了,公主的呼吸时强时弱”
林太医神色一肃,赶紧上前把脉——
作者有话说:猜猜女主怎么了[狗头]
第90章
“怪了!”
林太医眉头皱得极, 总觉得这脉象不对,他从未见过这样时而虚弱,时而又剧烈跳动的脉象。
临霄上前一步询问,“殿下到底怎么了?”
方才他将殿下抱起的时候, 也把过她的脉, 她的脉很不对劲,但他医术不够, 没办法能分辨出殿下到底是怎么了, 所以, 他才那么着急, 直接将林太医给扛了过来。
“我再好好看看,你们别急。”
林太医打开药箱,取出一枚银针,在她的指尖扎了一下,刹那间,一滴泛着有些黑的血液自她的指尖渗出, 在她白皙的肌肤上十分显眼。
三人骤然变了脸色。
“殿下中毒了?!”临霄伸手便是拿起了她的那只手, 伸手轻轻点了一下她指尖的血放入唇间。
他摇头,“不是毒。”
林太医仔细看了看那滴血,也觉得棘手, “不是毒, 那又是什么?”
他还从未见过这样奇怪的病症。
可若是毒,公主状态不会像现在这样平稳,哪怕呼吸时而弱, 时而强,他还没见过这样的毒蓦地,他想到什么, 也顾不得男女之防,忙伸手掀开她的手臂,霎时间,一道如藤条般弯曲往上攀爬的印记青黑映入众人眼帘。
林太医顿了一下,又赶紧掀开她的另一条手臂查看,霎时间,声音慌得不成句子,“这这”
竹枝眼底也忍不住泛起惊骇,“这是什么?”
“我日日都跟在公主身边,没看见公主身上有这种奇怪的印记”
“这是中了蛊毒,毒发后才有的症状。”林太医努力压抑下内心的震惊,“只有蛊毒,才会这样,只是蛊毒向来是敌国之物,公主怎么会中蛊毒”
临霄也想不明白,殿下怎么会中了蛊毒,昭燕国又无擅长蛊毒的蛊师不对,他骤然想到什么,目光落在了竹枝身上,“殿下以前可有接触过废后,或者废太子?”
废后身边曾有一个敌国蛊师,虽说后来她逃走了,但是她在废后身边那么多年,难免废后那里不会还有什么蛊毒。
竹枝摇头,“公主没有接触过废太子,不过,倒是去冷宫见过废后一次,那次,废后对公主不知撒了什么东西,导致公主呛咳了好久”
临霄闻言,怔了怔,“殿下为什么要去见废后”
竹枝将之前沈畔烟的打算全部说了出来,临霄听完,身形趔趄后退一步,唇线绷得紧紧的,转身就走,竹枝忙唤住他,“等等,你去哪里!”
临霄不说话,但竹枝也猜得到他想做什么,他定是要去皇宫找废后要解药,她赶紧上前拦住他,“你不能去皇宫,皇宫暗卫众多,若是被其他人发现,你被抓回暗卫营,公主的苦心就白费了。”
“更何况,废后既然给公主下蛊毒,就一定不会留下解药,你的身份不易暴露,这件事情,还是交给林太医去说才好。”
临霄停下脚步,垂在身体两侧的手用力得泛起青筋,眼睫垂了下来,在眼下晕出一片深沉的云翳。
好半晌,他低沉压抑的声音才传出,“我知道了。”
竹枝见他是真的听进去了,紧张的面容这才松了下来,忙去问林太医,“林大人,公主现在怎么了,你看出来公主中了什么蛊毒了吗?”
林太医眉心紧锁,“还没有”
临霄缓缓转身,目光重新落在了沈畔烟苍白的唇色上,将她一遍又一遍的看过,似乎要将她死死印刻在心底,这才颤颤低下眼睫,唇线抿得极紧。
都是因为他,若不是因为他,殿下怎么会中了蛊毒他欠殿下的越来越多了
早知如此,他就应该早一些,快一些可如今,后悔也已经来不及了,他可以不在乎自己的性命,可他的这条命是殿下付出这么大的代价才留下来的,他不能这样对不起殿下。
林太医转身出去,让竹枝好好看公主身上是否还有其他像手臂那样的青黑印记,临霄也随他一起走了出去。
没过多久,竹枝就匆匆开门走了出来,语速极快,“林大人,那青黑印记一路从公主的手臂蔓延到了胸前,只差一点,便要到心脏了。”
“这这才刚毒发,怎么蛊毒就要入心了?”林太医慌道,“蛊毒一般毒发都是从四肢开始的,这怎么会”
临霄迈开腿,大步走了进去,竹枝也顾不得他的无理,反正他一向都这样,忙说起了之前的一件奇怪事,“林大人,之前您给公主配的那药公主喝了并没有起效,公主还以为是药不管用,又倒了三包药粉喝下,只是被临霄出现及时打断了,可公主还是喝了不少,会不会因为那药的原因?”
林太医恍然,拧眉,“不是没有可能,那药本就有毒,虽说毒量微弱,但那也是毒,以毒攻毒”
也就在此时,屋内忽然传来动静。
“噗——”
鲜血喷出的声音响起,两人赶紧止住声音,匆匆走了进去,见临霄揽着沈畔烟,不知对她做了什么,她吐出了好大一口黑色的,粘稠的血液,滴滴答答的顺着她的唇角往下流,竹枝瞪大眼,慌张拦住临霄。
“你对公主做了什么?”
见黑血吐出,临霄将沈畔烟轻轻放下,“殿下蛊毒快入心,可症状现在才显现,必须将蛊毒引发,才能知道殿下到底中了什么蛊。”
唯有知道了是什么蛊毒,才好对症下药。
竹枝转头看向林太医,见林太医点了点头,这才放下来心来。
林太医看着临霄,“你也懂蛊毒?”
临霄抿唇,“我对医术不精,对毒略懂一些。”
但蛊毒非昭燕国的东西,他只是略有涉及,谈不上精通。
林太医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此时,因为蛊毒被诱发,沈畔烟额头开始冒出密密麻麻的细汗,呼吸急促,眼睫颤颤,似乎是要醒过来,却又仿佛坠入无边黑暗,怎么都醒不过来,只能在黑暗中无助的挣扎。
疼!好疼!
身体仿佛有无数小虫啃噬,心脏被密密麻麻的阵刺一般疼痛,疼得她大汗淋漓,大口呼吸,整个人控制不住的痉挛起来,苍白的唇色颤着,嘴里呜咽出不成句的哭腔,“疼”
竹枝无措的看向两人,“公主毒发了”
林太医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也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了,看向临霄,临霄直接将沈畔烟的手臂上衣衫撩开,见她身上青黑色的痕迹像是缓缓活过来了一般,缓慢的往前爬时,眉眼顿时沉了下来。
他忽然用匕首划开自己的掌心,凑近她的唇,在鲜血进入唇间划过她的喉咙时进入胃部,沈畔烟原本挣扎痛苦的面容瞬间安宁了下来,她下意识吞咽,原本该是苦涩难喝的鲜血,此刻却仿佛甘霖般抚平了她的痛苦。
蛊毒一般都是以血喂养的,想要蛊毒安定下来,用血是最快的方式。
她手臂上原本仿佛活过来的青黑痕迹也缓缓沉寂了下去,痕迹肉眼可见的往下退去,直到在她腕间变成了一条十分明显的红线。
林太医看见这一幕,忽然想到什么,骤然惊骇,“这,这是情人蛊的症状啊”
“情人蛊?”竹枝不解。
林太医快速将情人蛊是什么向竹枝解释了一遍,眉头皱得极紧,“这下麻烦大了,情人蛊没有解药,只能以有情人的鲜血喂养。”林太医微不可查的看了一眼临霄,见他敛着眉,毫不在意的模样,又道:“刚开始的时候,情人蛊会七日一毒发,但后面间隔的时间越来越短,纵然是一个人有再多的血,也不够喂养情人蛊的。”
“而一旦没了有情人的血,情人蛊就会毒发入心,蛊毒噬心而死。”
临霄见殿下的面容安宁下来,这才将手拿开,看向林太医,“既然是毒,那就一定会有解法。”
林太医:“我对蛊毒涉猎不多,得回家翻翻医书,看有没有什么解法。”
临霄:“我与你一起去。”
说罢,他看向竹枝,“麻烦竹枝姑娘好好照顾殿下。”
竹枝点头,“自然会。”
临霄犹豫一下,“殿下醒来以后,中蛊这事,还是不要告诉她了。”
竹枝:“这事怕是瞒不住。”她摇了摇头。
情人蛊的症状太明显了,公主不是傻子,瞒不了她的。
临霄:“那也不要让她知道需要饮血这件事情。”
中了这种奇怪的蛊毒,殿下会很害怕的。
竹枝踌躇一下:“好。”
见她答应,临霄这才随林太医一起离开。
路上,临霄询问:“林大人,你是否有什么办法将血制作成药丸让殿下服下。”
林太医:“有是有,不过这样的话,需要耗费的血会比较多。”
临霄没有在意这件事情,“那就麻烦你了。”
林太医看他一眼,欲言又止,叹气点头,“好。”
回去后,林太医便开始连夜翻医书,寻找情人蛊的解法,与临霄一起探讨。
可情人蛊本就不是本国之物,他就算翻遍了医书也没寻到蛊毒的解法,没有办法,只能把这件事情告诉了乾宁帝,让整个太医院都开始想办法。
得知沈畔烟中了情人蛊以后,乾宁帝又惊又怒,连夜宣了她身边的贴身丫鬟进宫询问。
竹枝让青黛留下好好照顾公主,自己一人跟着德元公公进宫了。
竹枝隐瞒了临霄的事情,只说了公主只是想去看看废后,毕竟废后养了她那么多年,如今落得这般境地,公主生性良善,再怎么也会去看她一眼,结果谁知道,废后竟然恨公主至此,哪怕落得如今境地,也要给她下蛊。
乾宁帝听完后勃然大怒,赶紧让人去冷宫把废后提出来,本是想审问她让她交出解药,谁知道,早在废太子死后的那一日,废后就已经在冷宫自尽了。
废后当年身边一直跟着一位南平朝的蛊师,当初,那蛊师逃出京城后,还未逃离昭燕国就被抓住了,但是,那蛊师在被抓到以后就自尽而亡了,如今,除了赶紧让人去南平朝一趟寻找蛊毒的解法,乾宁帝也无别的好办法。
现在,整个太医院的医书都快被各个太医们翻烂了,可昭燕国并未有多少记载蛊毒的医书,无奈,乾宁帝只得广昭天下名医。
只是,情人蛊现在已经毒发,若无有情人的血,不出一月,沈畔烟必死无疑,乾宁帝想了想,直接下令让顾瑾言住进公主府。
当初,是他自己跪在自己面前说爱慕公主,那如今公主中了蛊毒,自然也该由他缓解蛊毒。
顾瑾言被拘在荣国公府内许久,如今冷不丁知道这件事情,先喜后惊。
能够住进公主府他是高兴的,可公主每七日就需要他放一次血,这顾瑾言毕竟是被家里人宠着长大的公子哥,遇上这样的事情,难免会犹豫。
但这是乾宁帝的命令,他不可能违背,荣国公夫人知道这件事差点没晕过去,赶紧让荣国公去求陛下,这人哪能每七日就放一次血呢,会死的。
荣国公想也没想就拒绝了她的请求,陛下的决定,哪里是他们能拒绝的。
不过,他也不是完全不管,暗中找人打听了这个蛊毒的奇特之处后,叮嘱顾瑾言,进入公主府后,他必须要和公主保持距离,别再喜欢她,等他的血没效果以后,陛下就会放过他了,届时,他也能保住性命。
昭燕国从未有人中过这样奇怪的蛊毒,谁知道公主身上的蛊毒何时会解开,他若是一直这样给公主放血,恐怕还未与公主成婚,就要殒命了。
与性命相比,被陛下斥责,亦或者婚约被废,这都是小事。
毕竟,没有人能遇到这样的事情不害怕恐惧,这乃人之常情。
顾瑾言沉默,没说答应,但也没说不答应,就这样住进了公主府。
沈畔烟知道自己中了情人蛊以后,好半晌才回过神。
她在林太医家的时候,曾经在他的医书上看到过情人蛊描述的,如今,这阴狠毒辣的蛊毒落在了她自己身上沈畔烟脸色灰白到了极致,巨大的惶恐涌上心间
这蛊毒无解,喝有情人的血也不过是暂时缓解罢了,她不要这样比起喝人血,她更宁愿遭受蛊毒的折磨。
是以,七日后,蛊毒发作时,沈畔烟直接让竹枝将那碗血端走,扭开头,忍着身体的蚀骨之痛,“拿走,我不喝!”
她不要变成只会喝血的怪物。
比起那样,她宁愿去死。
竹枝赶紧上前一步劝,“公主,这蛊毒噬心绝非常人能忍受的,不过是一小碗血,驸马并没有放多少的,您一口喝下便是”
得知是顾瑾言的血,沈畔烟更加抗拒了,“我不要,拿走!!”
竹枝将那碗血再次往她身前递了递,苦口婆心,“公主,陛下已经在广招天下名医,您就忍一忍,待这段时间过去,您就无需这样了。”
“我不要。”沈畔烟咬紧了唇瓣,苍白着面颊直往床榻里缩,话语急促,“竹枝,你快拿走!”
“公主!”
沈畔烟死活不愿意饮血续命,竹枝也无法,只好将那一小碗血端走。
顾瑾言就在她的院子里,他捂着受伤的手,见竹枝出来,忙上前问,“竹枝,公主如何了?”
竹枝摇头,“公主不肯喝。”
他的血是怎么端进去的,就是怎么端出来的。
顾瑾言见那青色的玉碗中鲜血依旧满满当当,往沈畔烟所在的屋子看一眼。
公主不愿意饮他的血,他不用死了。
他的话带着他自己都不知道松一口气,“我知道了。”
之前,他做了那样的事情,公主大度,没能与他计较,但顾瑾言也明白,自己与公主是再难修复关系了。
感情的事情,是强求不来的,在荣国公府被罚禁闭的时间,他已经想明白了。
他不是一个人,他冲动做出的事情,不仅会害了自己,还会害了荣国公府,他没吵没闹的接受这件事情,也是想以血还债,与公主缓和关系。
他毕竟是荣国公府的人,要为自己的家族考虑,做事不能随心所欲。
顾瑾言看向竹枝,“劳烦竹枝姑娘再劝劝公主了,若有需要,随时叫我。”
“是。”
竹枝本以为,顾瑾言会进去看公主的,但是没想到,他竟然直接转身走了。
想当初顾瑾言为了见公主甚至不惜翻院墙如今,公主中了这样的蛊毒,他竟然连进去看一眼都不去。
也是,他是荣国公府的小公子,自幼肆意惯了,哪怕再喜欢公主,也不会舍了自己的性命去救公主,他现在与公主保持距离才是最好的。
等他哪日厌烦公主,害怕公主,不想再为公主付出了,他的血自然也就没用了。
什么喜欢公主,真在遇到自己性命相关的时候,还不是自己的命更重要。
竹枝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忽然呸了一口。
要她说,若不是临霄的身份不够,她觉得临霄才是公主最好的归宿,只是他的身份确实竹枝想到什么,沉沉叹一口气。
说起临霄,他去哪里了?!
他对公主一向在意,今日公主病发怎么不在?
就在竹枝疑惑之时,原本消失的临霄突然出现在了她眼前。
他脸色苍白如纸,将一枚暗色的药丸给竹枝,“竹枝姑娘,麻烦你把这个药丸分成几份喂给殿下。”
混合了血的药丸做了不能久放,所以他只能在殿下病发前去林太医家中,直到现在才匆匆赶回来。
“这是?”竹枝疑惑。
临霄:“我让林太医帮忙做的药丸。”
他顿了一下,“里面有我的血,能抑制住殿下的蛊毒。”
他叮嘱,“你不要告诉殿下。”
临霄怕殿下知道以后不肯服用。
比起直接喝人血,药丸显然更能让人接受,竹枝惊喜接过,“临霄,你有心了。”
说罢,她将顾瑾言方才放的那碗血递给他,“你把这个处理了,这是驸马的血。”
“我进去伺候公主了。”
竹枝拿着药丸便急匆匆走了进去。
临霄看着竹枝递给他的药碗,眼眸低了低,直接来到了花坛边,将那碗血给倒掉了。
屋内。
沈畔烟捂着胸口,额头冒出密密麻麻的冷汗,呼吸急促而又短促,身体仿佛被一寸寸啃噬般,疼得她全身控制不住剧烈颤抖,整个大脑一片混乱,时间仿佛变得极为缓慢,除了痛苦,她再也感受不到其他。
疼!好疼!
剧烈的疼痛几乎让她心生绝望,觉得自己不如就此死去忽然,她感觉自己被谁扶起,要将什么喂到唇边,沈畔烟混乱的思绪清晰一些,忙撇开头,咬紧唇瓣。
见她死死咬住唇不肯用药,竹枝急道:“公主!这是林太医送的药,不是血,能抑制您的蛊毒,您快服下!”
不是血?
沈畔烟费力的睁开眼睛,看到是半枚褐色的药丸时,原本紧绷的神经才松一些,肯颤颤张唇,竹枝赶紧将药丸喂入她唇中,然后又赶紧将茶水喂了进去。
竹枝速度很快,随着另外一半药丸被她同样吞下,沈畔烟连药丸是什么味道都没有尝出来,药丸就已经被她全部咽了下去。
药丸入腹不过片刻,原本密密麻麻的痛苦就如潮水般褪去。
沈畔烟混乱的思绪一点一点变得清晰,竹枝将她轻轻放下,“公主,您全身都汗湿了,奴婢给您重新换一身衣裳。”
沈畔烟对她露出一个极为虚弱的笑,“好。”
她颤颤阖上眼。
沈畔烟原本以为,自己能够坚持下去的,可只有当毒发的时候,她才知道有多痛苦。
太疼了,疼得她连话都说不出来,五感被封闭,除了痛苦,她感受不到任何其他所有的情绪,仿佛与整个世界断连,只剩下自己,有那么一刻,她甚至就想自己就那么死去算了。
“公主。”
竹枝替她换好衣裳,看着她依旧苍白尖瘦的面颊,忽然问:“公主,您后悔吗?”
“若不是因为临霄,您也不会中这蛊毒。”
沈畔烟怔了一下,轻轻摇头,“就算再来一次,我还是会这么做的。”
“这是不是临霄的错,废后恨我,是我自己没有做好准备,就贸然去见她,与临霄无关。”
说罢,她抿了下唇瓣,看向竹枝,“竹枝,临霄呢?”——
作者有话说:这个蛊毒很有意思诶
每一次放血都等于是说我爱你[三花猫头]【`xs.c`o`m 网】
第91章【VIP】
第91章
“他就在外面, 公主您要见他吗?”
沈畔烟想了想,轻轻摇头,“还是算了。”
她现在这般狼狈,不想让他看见。
她缓缓阖上眼, 声音虚弱至极, “竹枝,你出去吧, 让我一个人安静的待一会儿。”
竹枝见她这样, 也不敢再打扰她, 屈身一礼, “是,公主。”
竹枝离开了。
沈畔烟躺在塌上想了很多。
她身上的蛊毒整个太医院的太医都束手无策,就连父皇也只能广招天下名医来替她看病解蛊,若是招到了还好说,若是招不到呢?
那她岂不是每次毒发的时候都要经历这样的痛苦?
她到底要经历多少次这样的痛苦,才会结束?
沈畔烟不知道, 她只感觉前路一片灰白, 若是再这样下去,她觉得自己还不如就此死去。
她已经很久没有想到秋霜了。
当初在皇家别苑,她被秋霜背叛推下悬崖的时候, 心中同样泛起了绝望。
她以为, 不会有人在乎自己,她会就此死去却没想到,临霄也跳下了山崖, 将她救了过来。
往日的一幕幕逐渐浮现在脑海,还有她一次又一次坚决拒绝临霄的时候沈畔烟忽然觉得自己有点好笑。
她以前其实不是这样的,她怯懦, 软弱,旁人多对她说两句话,她都不肯抬头,只是一味的躲避,到底是什么时候,她开始变得有勇气的呢?
或许是临霄对她一次又一次的说很好的时候,也或许是因为她一回头就看见他的时候,也或许是她见过他坚定维护她的时候是他让她变得有勇气,不再怯弱,他一直在坚定的选择她,哪怕付出极大的代价也要来到她身边。
可她呢,她做了什么?
她拒绝了他。
明明他只是想留在她身边,最大的想法,也不过是想要她身边的一个位置,然而,她不仅拒绝了他,还摔碎了他送自己的玉镯,让他心如死灰,再无活下去的念头哪怕她及时拦住了他,可他还是心脉受损严重
沈畔烟忽然将自己的整张脸都埋入了软枕中,隐藏了她怎么也止不住的泪。
她心中缓缓浮现了一个念头是,临霄的身份是很低,注定了没办法与自己在一起,那倘若她不做这个公主了呢?
她不是公主,是不是就能和他在一起了?
她想和他一起离开,离开京城,去江南,去塞北,去哪里都好,只要有他在身边她这一生,一直都在失去,从未有人真的在乎过她,在意过她的想法,所有人也都会离开她,唯有他,也只有他,会坚定的不离开自己,会永远在意她。
她亦是这样。
她本就不舍得他,否则,她也不会一次又一次的心软,只是,她怎么现在才想明白呢?
只要她不做这个公主,她就可以和他在一起了啊!
她不要做公主了,她要与他一起离开京城沈畔烟猛地从床榻上坐起。
可很快,沈畔烟又清醒过来,她如今中了情人蛊,就算与他离开,也不过是会将他拖累至死。
临霄不会看着自己去死,哪怕自己不肯喝他的血,他也会强硬的将血塞入她的唇中。
他一向都这么强势的。
不知道想到什么,沈畔烟忽然噗呲一声笑了起来。
临霄纵然是强势,也并未真的不将自己放在心里,相反,是将自己太放在心里,才那么会那么强势对她,除了不愿意离开,他做的所有事情,都是为了她好。
那日,他明明都那么想可还是生生忍了下来。
她的临霄,怎么能这么好呢。
沈畔烟忽然大喊:“竹枝!”
竹枝还以为出什么事了,匆忙推开房门走了进来,“公主,怎么了?”
“替我梳妆。”
公主不是要好好歇息吗,怎么突然要梳妆了?
竹枝疑惑,但还是依言照做。
不过,在她拿出一件鹅黄色的罗裙要给她穿上时,沈畔烟却是摇了摇头,“这件不好看,换一件。”
竹枝茫然看她:“公主,这件衣裙是前两日绣娘才做的,您不是说过很好看”
怎么忽然就不好看了呢?
沈畔烟:“我不要这个,你重新替我挑算了,我自己来挑。”
沈畔烟下床,自己在衣柜挑选了半天,最后挑出了一件月白色的罗裙在身上比划,“竹枝,你帮我看看,我穿这件好看吗?”
竹枝:“公主,好”
她话还未完,沈畔烟忽然将这件衣裙放了回去,摇头,“算了,这件裙子太素了,我再重新挑一件。”
竹枝:“”
不过一会儿,沈畔烟又挑出了一件水绿色的长裙,“竹枝,你看我穿这件好看吗?”
竹枝:“好”
哪知,沈畔烟还是觉得不太行,“不行,这件裙子的绿色太深了,我再挑挑。”
竹枝:“”
公主这是怎么了?
竹枝看着沈畔烟在衣柜前挑挑捡捡,不是觉得这个颜色不好看,就是觉得这个花纹不好看,要么就是颜色太淡直到她快将整个衣柜都翻出来,才终于挑中了一件勉强和心意的裙子。
是一件烟粉色曳地襦裙,裙身瞧着素淡,但实际上却处处精巧,就连裙边都是用金线勾勒,行走间,如春日枝头俏然绽放的花朵。
沈畔烟往日极少涂抹胭脂水粉,今日却特地让竹枝给她上了妆,然后用了前些日子新买的口脂涂在唇间。
看着铜镜中的自己,沈畔烟不安的绞紧了手帕。
铜镜里,少女面容精致,杏眸潋滟,原本苍白的面容因为上了脂粉而多了几分血色,不见憔悴,只是身体到底还是虚弱,瞧上去莫名有了弱柳扶风,楚楚动人的意味。
“竹枝,你说我这样,好看吗?”
“公主自是姿容无双。”竹枝夸赞,“奴婢还从未见过公主这样精心打扮过,公主,您是想要去见什么人吗?”
沈畔烟唇角抿出小小的梨涡,“秘密!”
竹枝捂唇笑,揶揄,“公主不用说奴婢也知道您要去见谁,是临霄吧!”
除了那个人,她就没见公主这样认真在意谁过。
沈畔烟窘迫低头,“你知道就好了,不要说出来。”
“好了,我要出去了,你帮我看看,我今日的装束有什么不对的吗?”沈畔烟站起身,在她面前转了一圈。
“没有,公主本就是天生丽质,就算不装扮也很好看。”
“那就好。”沈畔烟眼眸弯弯,快步往房门走去。
只是,在推开房门的那一刻,她又忽然犹豫了。
她缓缓低下眼睫,她前些日子那样对临霄,他还会喜欢她吗?
竹枝走了过来,“公主,怎么了?”
她有些担忧的看着她,“公主,您怎么忽然想着去见临霄了?”
“还,这般装扮”
沈畔烟唇瓣抿了抿,“竹枝,你说,我身上的蛊毒,是不是真的没办法解开了?”
竹枝忙不迭劝:“公主,您别多想,有陛下在,您不会死的。”
沈畔烟转过头看她,认真:“可是毒发的时候真的很痛苦,我怕我坚持不下去。”
她本就不是一个多能承受痛苦的人。
竹枝有些慌,“公主,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林太医那边有药丸可以压制您的蛊毒,您可不要千万想不开!”
沈畔烟对她莞尔,“没什么,瞧你吓得,竹枝,别想那么多,我不会这样做的。”
竹枝紧紧抓住她的手臂,“公主,您要相信陛下,相信整个太医院,您不会落得那个下场的”
沈畔烟伸手拍了拍她的手,安慰,“我真的不会那么做,竹枝,你别自己吓自己了,好了,你快放开我,我要去见临霄了。”
竹枝将她上下好一番打量,见她神色轻松,好像真的只是随口一说,这才缓缓松开了她的手臂。
此时,沈畔烟不再犹豫,推开房门,见满院花开,轻声唤,“临霄。”
下一刻,他便出现在了她身前,半跪下身,“属下见过殿下。”
沈畔烟赶紧弯腰扶起他,“你快起来。”
临霄依言起身,“殿下可有何吩咐?”
沈畔烟见他平静淡漠的面容,心底的喜悦逐渐淡了下去,胸口闷闷的,“我我没什么要吩咐你的。”
临霄躬身拱手,“殿下若无吩咐,那属下告退。”
见他要离开,沈畔烟忙不迭出声,“等等!”
临霄转回身,“殿下还有什么事吗?”
“我”沈畔烟指节绞着手帕,咬着唇瓣,犹豫许久,还是决定问出声,“你不觉得,我今天有什么不一样吗?”
临霄这才抬眼看她一眼,“殿下今日很好看。”
说完,他便低下了眼,不敢再看她。
沈畔烟:“”
就这么几个字,就没有了吗?
可看着他沉默的面容,她又不知该说些什么,嗫嚅着嘴唇,“嗯谢谢”
临霄离开了。
沈畔烟看着他消失的地方,站在原地停了很久,直到竹枝提醒,她才转身回了屋子。
“竹枝,你说临霄他现在,是不是讨厌我了?”沈畔烟颓丧的坐在铜镜前,声音低低的,“他连看都不看我,对我恭恭敬敬的”
“怎么会,公主,您别多想了,临霄怎么可能会讨厌您呢。”竹枝笑,“您是不知道,之前您晕倒的时候,他急得直接将林太医扛了过来,林太医数落他好长一段时间”
听竹枝说完,沈畔烟也忍不住笑,“他一向是这样的。”
“所以,公主,您也别多想了,临霄怎么可能会不在乎您,您现在,最重要的还是养好身体,等蛊毒解了,您再与他好好谈一谈也不迟。”
沈畔烟犹豫着点头,“嗯。”
她还是不想让自己成为临霄的拖累,还好林太医医术高明,做出了她不需要饮血就能抑制蛊毒的药丸。
想到什么,她吩咐道:“竹枝,你以后不要让顾瑾言靠近我的院子。”
顾瑾言住在公主府是父皇的命令,她没办法将他赶走,所以只能让他不要靠近自己的院子。
竹枝:“是,公主。”
沈畔烟卸下钗环妆容,重新躺下休息。
现在太医院的众太医对她身上的蛊毒全都束手无策,忙得焦头烂额,她除了等待,也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
沈畔烟低着眼,指节攥紧了被褥。
又过了七日,沈畔烟再次毒发。
不过,这次林太医的药丸送来得十分及时,沈畔烟没受什么苦,蛊毒便被压制住了。
后面,每一次毒发,林太医的药丸都送来得十分及时,几乎是她刚毒发,药丸便送到了她唇边。
只是,谁也没料到,一月后,蛊毒忽然提前发作。
沈畔烟因为在房间内待了许久,被竹枝劝着出来走走,哪怕到后花园透透气也好,人天天闷在屋子里是会闷坏的。
沈畔烟想了想,没拒绝,但谁知道,蛊毒忽然发作,几乎是刹那间,她整个人都软倒到地面上,额头冒出涔涔冷汗,她指节死死攥住了竹枝,“竹竹枝,药丸”
竹枝慌得语无伦次,吓出泪来,“公主,没有药丸”
“没有药丸,怎么会,没有”药丸?
她每次毒发,竹枝都会拿出药丸给她服用,她一直以为,是林太医给了她不少药丸,让她一直备在身边的,原来不是吗?
沈畔烟张唇,想要让竹枝去林太医家一趟,去拿药丸,谁知道,临霄却忽然出现在了她身前。
只见他毫不犹豫的划开自己的手,鲜血涌出,送到她唇边,沈畔烟怔了一下,扭开头,不肯喝。
临霄焦急,将手靠近她唇边,“殿下!”
因为说话太过费力,沈畔烟字句模糊,“临临霄,你你不用管我林林太医有药”
临霄无法再像以前那样强势的对待她,他说过,他会乖乖听她的,是以,只能将手放到她唇边,低声求她,“殿下,您喝一口吧,只需要喝一口,就不会疼了。”
沈畔烟扭开头,咬紧了唇瓣,死活不肯喝他的血,并让竹枝给临霄包扎,她不需要他这样做竹枝慌乱的看着她,看着她额头的冷汗打湿了她的鬓发,痛苦到五官扭曲,再也忍不住开口,“公主,您就喝一口吧!”
“林太医的药丸之所以有用是因为里面本就有临霄的血!!为了给您制作药丸,他需要放的血甚至更多,您就喝一口,不管还是为了您还是他,公主!!”她语速极快,几乎是哽咽喊出声的。
“什什么!”沈畔烟怔怔抬眼看他,这一刻,仿佛连身体都痛苦忘记。
临霄抿了抿唇,似乎是想说什么,可喉结动了动,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只是低下眼,将滴滴答答留着血的手往她唇边送了送。
其实临霄自从来她身边以后,就极少带面具了,基本都是以真容对她,可最近,他却是带上了面具。
想也没想,她伸手想要摘下他的面具,临霄身体微僵,偏开头似乎是想要躲,沈畔烟:“不许躲!”
临霄滞住。
他最终还是没有躲开,只是低了眼,低声,“殿下,属下没事的,您不用在意。”
随着面具被摘下,底下是他苍白到了极致的面容,肌肤薄脆的得恍若透光的纸张,甚至比她还要虚弱。
沈畔烟眼眸怔怔的看着他,骤然落下泪来。
“你你怎么就傻”
人失血过多是会死的。
她一直以为,一直以为她吃的药丸是谁知道,竟然是他的血
看着眼前艳红的血液顺着他的手臂直往下流,沈畔烟喉咙滚动,颤颤张开了唇。
她不能浪费他的心意。
随着蛊毒被平复下,临霄将伤口包扎好,收回手,然而,沈畔烟却忽然伸出手,紧紧抓住了他的手臂。
她动作极快,指尖却是颤抖的解开了他的护腕,将他的衣裳往上拢去,几乎是刹那间,新旧不一的伤口出现在她眼前。
有结痂了的刀伤,也有刚好没多久的,纵横交错,有数道之多沈畔烟看着这一幕,刹那间,泪如雨下,“临霄”
临霄有些无措,他想要将自己的手臂从她手中抽回,却又怕她生气。
他将自己的衣裳放下,遮住伤口,“对不起,殿下,吓到您了”
“你”沈畔烟再也忍不住,主动伸手揽住了他的脖颈,紧紧拥住了他,泣不成声,“临霄,你真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傻子。”
她都那么凶他了,他为什么还要付出自己的性命来救她。
若不是她发现得及时,是不是等到他失血过多而亡,她都不知道真相。
怎么会有人像他一样傻呢?
泪水打湿了他的衣衫,临霄身形滞在原地,手臂动了动,似乎想要将她揽入怀,却又想到什么,还是垂了下来,低声安慰:“殿下,属下真的没有事,您不必担忧。”
她怎么可能不担忧,怎么可能不在意,她明明最在意的人,就是他了。
沈畔烟彻底忍不住泪,哭出声来。
“临霄,你带我走吧!”
临霄怔住,以为自己听错了,“殿下,您说什么?”
沈畔烟放开他,杏眼朦胧看他,对他弯下眼,笑着。
“临霄,你带我走吧!”
“我不要做公主了,我们离开京城,去哪里都好。”
“我喜欢你,我想和你在一起,我想和你永远在一起!”
如果她的蛊毒无解,他会因为失血而亡,而她亦会因为毒发噬心而死。
这样也挺好的。
生不同时,死却可以。
临霄缓缓睁大眼看她,不敢置信,而又小心翼翼,“殿下”
沈畔烟对他笑,“怎么,你不愿意吗?”
“你不想和我在一起吗?”
临霄摇头,“不是,但是您是公主,是明月,属下不值得您放弃公主的身份,与属下在一起。”
他不能因为自私的想要和殿下在一起,就让殿下失去她的身份。
临霄缓缓低下眼。
“您是公主,就该永远是公主。”
“属下配不上您的身份。”
他拒绝了。
沈畔烟泪眼朦胧看他,怔怔不语。
竹枝已经因为公主方才说的话已经惊在了原地,好半晌才回过神来,慌张看向沈畔烟,“公主,您怎么能放弃自己的公主身份,您想和临霄在一起,现在也是可以的,何必放弃”
“不!”沈畔烟摇头,认真看向临霄,“没有什么配不上配不上的,我觉得你配得上就配得上,除了这个公主身份,我什么都不会,而你呢,你除了没有一个身份,你会武,会医,会毒,你什么都会,怎么可能会配不上我。”
她看着他受伤的那只手,又落下泪来,“你看,你这么好,我错过了你才是后悔,临霄,我不想让你藏在黑暗里,我想和你光明正大的在一起,所以,你带我走吧,离开京城,去哪里都好!”
只要有他在。
临霄目光注视着她,似乎想要找出她的不情愿,殿下或许只是因为蛊毒而绝望,所以才想离开京城可是,他看她许久,都没能看出她的一丝一毫不情愿,全是认真,好半晌,才低哑出声,“殿下您是认真的吗?”
沈畔烟对他弯眸,“当然是认真的。”
“我爱你,临霄,我真的很爱很爱你!”这一句话她说的格外认真。
“上次,我很后悔将你送我的镯子摔碎,我说错了,那是我最珍贵的东西,是任何的东西都弥补不了的珍贵。”
“就算我是公主,也没有比它更珍贵的首饰了。”
“殿下”临霄这次是彻底怔愣在了原地,目光一眨不眨看着她。
“公主!!”竹枝看着两人,焦急得团团转。
可沈畔烟主意已定,她回转不了她的心意。
三人没有注意到,不远处的一个人正躲在假山内,眼眸阴沉的看完了这一幕。
因为离的太远,他并没有听清楚他们之间说了什么,但他略懂一点唇语,看懂了。
公主要和一个不知名的小卒私奔。
而那个小卒,顾瑾言发现,那人的身形和当初绑架自己人有些相像。
一想到公主不要他,屡次拒绝他这个堂堂正正出身贵族的世家公子,反而要和一个无名小卒私奔,顾瑾言就忍不住攥紧了拳头。
他看着不远处的三人,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冷笑一声,转身匆匆走了。【`xs.c`o`m 网】
第92章【VIP】
临霄最后还是没有选择把沈畔烟带走。
他说过, 公主就是公主,明月就是明月,既然是明月,他就不可能会把明月带走。
她本就该高悬于天空。
*
京城皇宫。
暗影结束了今日的轮值, 自御书房退下, 回到自己房间,推开房门, 刹那间, 一个熟悉而又陌生的身影出现在了眼帘。
“你”暗影先是怔了一下, 随后猛地关上房门, 将他上上下下打量许久,“暗九?”
临霄躬身行礼,“属下见过首领。”
礼毕,他直起身,“暗九已经死了,我叫临霄, 首领可以叫我临霄。”
不过片刻, 暗影就想明白了什么,气笑,“既然你不是暗九, 那你来做什么?”
他神色冷漠的看着他, “你背叛陛下,还敢来我面前,暗九”
“我不叫暗九, 叫临霄,首领不要叫错名字了。”临霄再次打断了他的话,直入主题, “我想要见陛下,求首领帮忙。”
“你想要见陛下?!”暗影眼底满是不可置信,他打量他,“你一个叛主的暗卫,你想要见陛下,你是觉得自己死的太轻松了吗?”
“暗卫营的规矩是什么,你忘记了吗?”
临霄自然是没忘记,可他必须这样做,也只能这样做,“我知道。”
暗影坐下,为自己倒了一杯茶,淡声:“既然知道,那你也清楚,我不会帮你去见陛下,临霄,你背叛陛下离开暗卫营,就是我的敌人。”
“看在往日同僚的份上,你自戕吧,我也好给你留一具全尸。”
临霄早就知道首领不会这么快同意,“那得罪了,首领。”
临霄出招迅猛,暗影也不遑多让,两人手持匕首,招招凌厉,处处置人于死地。
临霄轻功极好,身影如鬼魅般消失又忽然出现,每次出现都直指命门,下手极狠,暗影不敌,节节败退。
屋内桌椅破碎,暗影抓不住临霄,只能被动防御。临霄虽然看似处于上风,但他失血过多,身体虚弱,不可能一直处在上风,一旦被暗影抓住破绽,他必死无疑。
所以,他必须速战速决。
不过,暗影的实力可不差,绝不是他轻轻松松就能拿下的存在,两人一时僵持在了原地,谁也奈何不了谁。
临霄强忍着,不让暗影看出自己的虚弱。
忽然,暗影露出一个十分明显的破绽,临霄眼眸动了动。
明知这是陷阱,他还是义无反顾的踏了进去。
几乎是刹那间,他闷哼一声,饶是他避开了自己的致命处,但还是伤得不轻。
肩膀处有鲜血滴滴答答落下,只差一点,暗影就会划破他的脖颈,一命呜呼。
不过,他也没输。
想要骗到他这样的高手,暗影露出的破绽只能是真实有效的,不过一息,暗影就被临霄制住,匕首落下,被临霄一脚踢远,眼看着临霄手中匕首向他心脏而去,暗影瞳孔微缩。
暗影本以为,临霄会杀了他,但他没有想到,临霄停了下来,只是将他制住,给他下了软筋散,让他的内力无法再用。
没了内力,暗影就算身手再好,也不是临霄的对手。
看着临霄拿起他房里的绷带伤药开始慢条斯理的处理自己身上的伤,暗影百思不得其解,“你废这么大劲就是为了抓住我?”
说罢,他又有些感慨,“不愧是暗卫营实力最好的暗卫,哪怕是我教的你,可你的实力也早在了我之上。”
人在面对自己性命威胁的时候,哪怕心里不想,可身体总会下意识退缩,可临霄不会,他在面对自己的生死的时候,毫不犹豫,直指目标,这样的暗卫,是最好用的刀。
就是可惜,他背叛了陛下。
暗影惋惜,“你说你,暗”
“都说了多少次了,首领,我叫临霄,别叫我暗九。”
他不喜欢这个名字。
暗影摸了摸鼻子,“好吧。”
“临霄,你既然已经假死摆脱暗卫营了,为什么还要回来?”
这是他想不通的事情。
临霄处理好自己的伤口。
“因为我想要光明正大的出现在一个人身边,成为她的驸马,她的夫君。”
用光明正大的身份去拥抱她,成为与她携手之人。
殿下给了他勇气,让他可以无畏的面对这件事情。
暗影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你想要成为谁的驸马,谁的夫君?”
暗卫营的暗卫都是不会成亲的,除非身体受伤从暗卫营退下,由暗转明,才有机会娶妻生子。
不过,大部分暗卫都活不到那个时候,就算成功身退,也不一定会成亲。
他们常年习惯了黑暗,习惯了刀山血海,习惯了接受命令,已经不知道该如何与女子相处了,除非是陛下命令,为了顺利潜入敌国,他们才会选择与人成亲,完成任务。
是以,大多数暗卫都是孤独终老的。
眼下,冷不丁听到临霄说他想要成亲,暗影惊得脑袋都转不过来了。
临霄淡淡回答他的话,“是明月公主。”
暗影:“???”
暗影:“!!!”
“明月公主?!”
暗影吃惊,将他好一番打量,瞧他面容冷淡漠然的模样,不知想到了什么,“所以,你假死离开暗卫营,是去见明月公主了?”
“你喜欢明月公主?”
临霄毫不掩饰自己对殿下的感情,“是,我喜欢殿下。”
“我想成为她的驸马,她的夫君。”
而想要做到这件事,就无可避免的要去见陛下。
“你”暗影此时已经震惊到不行了,他看惯了临霄杀伐果断,狠戾冷漠的模样,是看真不出来他是会为情而不顾一切的人。
暗影沉默一下,“我就问你一句,你背叛陛下了吗?”
临霄:“没有。”
“我会永远忠于皇家。”
他自小被培养成忠于皇家的刀,忠诚是他的本能,他会永远忠诚于皇家,更别提,他的殿下,还是皇家公主。
他绝无可能背叛皇家。
暗影沉思片刻,“行,我带你去见陛下。”
“不过,你可要想清楚,你一旦去见陛下,你假死脱离暗卫营的事情就瞒不住了,陛下必定会震怒。”
“我知道。”临霄拱手,“多谢首领。”
*
乾宁帝见暗影突然出现,还以为他有什么事禀告,结果他说,暗九求见陛下,还楞了一下。
“让他出来就是。”
对于自己的手下,乾宁帝还是很宽容的。
哪知,暗影摇头,“陛下,属下说的暗九不是现在的暗九,而是以前的那个暗九。”
“以前的那个暗九?”乾宁帝眉头拧起,“他不是死了吗?”
想到什么,乾宁帝的脸色一点一点沉了下来,“他假死背叛朕?”
他冷声,“让他进来。”
“是,陛下。”
暗影消失,不过一息,临霄便推开御书房的房门走了进去,跪下叩首,“属下见过陛下,属下未经陛下允许便私自脱离暗卫营,还请陛下责罚。”
暗九以前时常跟在他身边,所以乾宁帝对他也算有几分熟悉,乾宁帝目光落在他身上,眼神不轻不重,声音平静,“既然知道错了,那就自戕吧,看在你往日还算忠心的份上,朕愿意给你一个全尸。”
不过是一个叛主的暗卫,不管他是因为何原因,在他进来的那一刻,他就已经是个死人了。
临霄冷静答:“回陛下,恕属下难以从命。”
乾宁帝终于认真看他:“哦?给朕一个理由。”
他声音不辨喜怒,“自昭燕国开国以来,除了被抓住遭受不得不吐出真相的暗卫,你是第一个主动叛逃暗卫营的暗卫。”
“朕愿意给你一个全尸,已是开恩,暗九,你的野心太大了。”
对于帝王平静而压抑的怒火,临霄心中并无畏惧。
乾宁帝不会杀了他的,不管是因为他要说的那件事,还是因为殿下。
只要殿下身上的蛊毒一日未解,还需要他的血,乾宁帝就不会让他死。
“回陛下,属下并没有背叛皇家,属下假死离开暗卫营后,一直都在京城,一直跟在明月公主身边。”
“属下这次来,是想用一件事,向陛下求一个恩典。”
乾宁帝被他这话气笑,“你假死脱离暗卫营还想向朕求恩典?”
他抓起奏折就是狠狠砸在他身上,“你是吃了狼心还是豹子胆了,竟然还敢向朕求恩典!”
人才难得,更何况是暗九这样实力强劲的高手,他是珍惜的。
可是他没有想到,暗九竟然会背叛他。
假死背叛也就罢了,如今竟然还敢回来向他求恩典。
乾宁帝忍下心中怒气,“什么事,还有,这事与明月又有什么关系?”
临霄:“回陛下”
听着临霄的话,乾宁帝的脸越来越黑,越来越黑直到他声音停下,整个房间都陷入一片寂静。
刹那间,一声暴喝响彻整个皇宫,“你放肆!!”
“来人,给朕拿下他!”
公主府。
沈畔烟被临霄拒绝了以后,并没有失落多久,她相信,只要她坚持,临霄就会答应的。
就像当初他对自己执着那样,只是,她没有想到,临霄第二日就不见了。
与此同时,德元公公也匆匆而来,宣她进宫。
沈畔烟心里咯噔一下,忙问:"德元公公,父皇找我什么事?"
德元公公目光复杂的看着她,怎么往日胆子最小的公主,如今竟然敢做这样胆子大的事情呢。
“公主,顾家小公子进宫,说你要与一个无名小卒私奔。”
“陛下正生气呢。”
沈畔烟听到这话,差点两眼一黑,“顾瑾言他胡说,父皇不能相信他说的话”
德元公公叹气,“公主,不管陛下相信还是不相信,那个暗卫都已经被抓起来了。”
“您现在还是好好想想,该怎么给陛下解释吧!”
得知临霄被抓走,沈畔烟身形趔趄,差点晕倒,竹枝忙搀扶住她,担忧:“公主!”
沈畔烟忍下心中恐惧,语速极快,“我没事,快进宫,我要去见父皇!!”
她要去救临霄。
德元公公说他是被抓起来的,那也就是说他现在并无性命之忧。
但没有性命之忧不代表他不会受罚。
她必须要尽快把他从父皇那里救出来。
沈畔烟匆匆上马,一路催促,到了皇宫以后,更是提着裙角往御书房奔去。
来不及让下面的人通报沈畔烟便是闯了进去,跪下俯身,“父皇,这一切都是明月的错,与暗九无关,求您放了他!”
她声音哽咽,“父皇,这一切都是明月的主意,明月知错,是明月一厢情愿想要他带自己离开,他并没有答应明月,这一切都与他无关,父皇!求您开恩放了他!”
乾宁帝停下手中朱批,抬眼看她,声音沉沉,“明月,你真的是好大的胆子!”
沈畔烟身体瑟缩一下,但还是忍住内心的恐惧,倔强道:“求父皇开恩,这一切都是明月的错,与他无关!”
乾宁帝气笑,“与他无关?”
都跑到他面前来求驸马的位置了,还无关?
不过,乾宁帝并没有把暗九已经来过这件事情说出来,只是冷声,“他背叛朕,朕不可能会放过他。”
沈畔烟跪着抬头看他,“父皇,这一切都是明月让他做的,他并不是有意要这样做的,他对父皇您一向很忠诚,您交代的事情也完成得极好,除了这件事情,他从未违背过您的命令,父皇,求您放过他!!”
“不可能。”乾宁帝果断拒绝,“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暗九做出这样的事情,朕若是轻描淡写的放过他,那以后底下的人岂不是人人都可以这样?”
沈畔烟哀求,“父皇,求您了,明月这一生求您的事情极少,唯有这一件事情,求您放过他!”
乾宁帝想不明白,为什么她一个公主,会看上一个暗卫,甚至,不惜与他私奔。
“明月,你知道在做什么吗?”
“你是昭燕国的公主,是朕的公主,是尊贵的金枝玉叶,可他呢,他只是一个暗卫,身份卑贱,他到底哪里值得你喜欢的,甚至为了和他在一起,还不惜与他私奔!”
“娶为妻,奔为妾,你放着好好公主不当,与他私奔,你知不知道!!你这是给人当妾!而且,还是一个身份那么低贱的人的妾!”
对于这件事情,乾宁帝真的是愤怒到了极致。
沈畔烟被他斥责得身形接连瑟缩,可是,她不能退缩,一旦退缩,临霄就会没命。
她咬紧唇瓣,“可是父皇,当初母妃不也是抛弃了自己的一切,与您回宫吗?”
“临霄他很好,他并不是您说的那样,父皇,临霄他除了身份低一点,并没有哪里不好,求您放”
乾宁帝怒极反笑,直接打断了她的话,“朕是什么身份,你母妃当初是什么身份,这两者如何混为一谈,你可是公主!!”
“朕不可能会放过他,朕今日叫你来,是告诉你,朕绝不会答应这一件事情,你以后就给我安安生生待在公主府,在成婚之前,没朕的允许,不允许离府半步。”
“德元,将明月公主送回府!”
“是,陛下。”
德元躬身来到了沈畔烟面前,“公主,请吧!”
沈畔烟摇头,“我不走,父皇,求您放过他!”
乾宁帝连看都不看她一眼,“来人,把公主搀扶下去。”
“是,陛下。”
有两个宫女走了出来,“公主,奴婢得罪了!”
“父皇,求您放了临霄,求您放了他,这件事真的与他无关,求您了!!”
沈畔烟挣扎,然而,她本就虚弱,哪里能挣脱两个宫女的钳制。
沈畔烟被两位宫女强行从地上搀扶起,扶出御书房。
沈畔烟想要再进去,然而,房门却被人砰的一声关上,沈畔烟着急,赶紧拍门,用力得掌心通红,“父皇,父皇,明月求您了,求您放过他,父皇!!”
没有任何人理会她。
房门被拍得砰砰作响!
“父皇,明月求您了,求您!!这一切都是明月的错,您放过他,放过他好不好!!父皇!!”
“父皇!!”
任由沈畔烟在门外如何哀求,乾宁帝都不为所动。
他抿着茶,眉眼沉沉。
他会放暗九一命,不是因为明月的哀求,而是暗九给出的那个条件他无法拒绝。
最近昭燕国接连动荡,敌国以为有利可图,屡屡骚扰边境,妄图挑起两国战火,昭燕国近两年天灾连连,粮草不够,就算是起了战火,赢面也不大,乾宁帝本就为这事忙得焦头烂额,但暗九说,他会潜入敌国,取了敌国主战派的首级以及敌国最擅长作战将军的首级带回昭燕国,届时,这场战争的主动权就会落入昭燕国手中。
对于这件事情,乾宁帝没什么不同意的。
若是暗九任务失败,他不会有任何损失,边境的局势不会比现在更差,无非就是暗九死了。
背叛主人的暗卫本就该死。
至于他成功了,将功抵过,乾宁帝也不是那般苛待功臣的人,他可以允诺留他一命,将他赐给明月,成为她的暗卫,但是,他想要成为驸马。
想都别想!
只不过,这件事情不能让明月知道。
她身为公主,却喜欢上一个身份卑贱的暗卫,甚至为了和他在一起,不惜与他私奔只是想想,乾宁帝就忍不住将手中的茶盏狠狠摔在地上。
若不是他已经应诺暗九让他继续留在明月身边,此时他定会把他打发的远远的,直接驱逐出昭燕国,永远不允许他再回国。
乾宁帝忍下心头怒火,“暗影。”
一道身影快速出现,恭敬,“属下在。”
“你现在告诉暗九,让他出京,朕给他两个月的时间,两个月内,若是没能完成任务,就别回来了。”
暗影:“是,陛下。”
暗影消失了。
乾宁帝看向德元,“德元,你去告诉明月,她就算再吵再闹朕也不可能会答应的。”
他决不会允许明月喜欢上一个暗卫,他必须要将她的念头斩断。
“你告诉明月,她若是再闹,朕立马就让人要了他的命。”
“她若乖乖的,朕还能考虑要不要留他一命。”
“是,陛下。”
沈畔烟在门外,拍得双手红肿,声音沙哑,乾宁帝还没有开门的意思,心中顿时泛起绝望。
她不过是喜欢上了一个人,只是因为他的身份低,就不能与他在一起,甚至,还一定要杀了他,为什么,这到底是为什么?
沈畔烟身体渐渐软倒在房门前,止不住哽咽。
父皇若要杀他,为什么不一起杀了她?
她本就靠他的血才能活在世上,若是要杀了她,那与杀了她有何异?
忽然,吱呀声传来。
德元公公走了出来,看着瘫软在地上的沈畔烟劝道:“公主,陛下方才说,您若是再这样吵下去,陛下会立刻下令要了他的命。”
“您若是安分一些,陛下可能还会考虑留他一命。”
“您还是放弃吧!”
放弃?
沈畔烟唇边苦涩。
她如何放弃,她这一生,身边没有任何人,只有他,也唯有他,为了他,她连公主的身份都可以不要了,她为什么要放弃?
临霄可以为她付出一切,哪怕是自己的性命,那她为何又不能呢心中渐渐下定了决心
沈畔烟从地上起身,看向德元公公,向他屈身一礼,“劳烦德元公公转告父皇,若父皇还怜惜明月,还记得明月的母妃临走前的诺言,希望明月安好幸福,就请父皇放过临霄。”
“如果,父皇不同意,非要了他的性命,那明月也不会独自一人苟活在这个世上。”
“明月本就中了蛊毒,若非是他,明月早就死了。”
“我喜欢他,也只会喜欢他。”沈畔烟一字一句坚定,“我不要和顾瑾言成婚,我想要的人只有他,我也只会和他在一起。”
“生不同时,死却可以。”
德元公公:“这”
正当德元公公为难的时候,乾宁帝压抑着怒火的声音就已经响起,“你在威胁朕?”
沈畔烟跪下,垂首,“明月不敢。”
“明月只是想告诉父皇,这世间感情本就难求,父皇您失去过母妃,应该也明白那样噬心的痛苦,于明月而言,他就是明月的全部。”
“没了他,明月自然也就没了活下起的勇气。”
“你”乾宁帝气得胡子颤抖,“朕真是后悔,你当初在皇家别苑的时候,让一个暗卫去守着你,早知如此,朕就不该”
“可是父皇,这世上没有早知如此。”
沈畔烟依旧垂着脑袋,恭敬柔顺,态度坚定,“父皇,事情已经发生了,要么您放过他,答应他与明月在一起,要么您就看着明月下到黄泉路上再与他重聚。”
乾宁帝额头青筋跳,“他到底哪里值得你执着,放着好好的世家公子驸马不要,非要和一个暗卫在一起?”
“世家公子驸马?”
沈畔烟笑了一下,摇头,“父皇,您只是觉得顾瑾言的身份好,可您知道他对明月做了什么吗?”
“他给明月下药,还未成婚便有了侍妾,父皇,您觉得这样的人,值得明月托付终身吗?”
“反而是您觉得身份低微的临霄,他屡次救明月于危难当中,为了明月甚至不惜付出自己的性命。”
“明月这一生极少有开心的时候,可父皇,在他来了以后,明月变得勇敢了,与他在一起的日子,就是明月过得最开心的日子。”
“父皇,明月不是傻子,谁对我好,谁对我不好,我很清楚。”
“明月所求的,不过是和喜欢的人在一起罢了,无关身份。”
乾宁帝没说话,转身离开了。【`xs.c`o`m 网】
第93章【完结】
沈畔烟跪在御书房前不起, 她身体本就虚弱,不过半日,便坚持不下去,晕倒在了御书房前。
乾宁帝宣了竹枝进来, 神色平静, 声音不辨喜怒的询问了她所有关于两人的事。
如今事情暴露,公主和临霄的事情再隐瞒也没有任何意义, 竹枝老老实实的将一切事情交代出来。
乾宁帝听完后, 沉默了许久, 让她出去了。
半晌, 他又叫了暗影出来。
“暗影,让暗九晚一些时日再出发。”
“明月身上的蛊毒还未解,最近这段时间,就让他回到明月身边吧。”
暗影楞了一下,不太明白陛下为什么突然改变主意了,恭敬道:“是, 陛下。”
又过了半日, 沈畔烟和临霄的过往便摆在了乾宁帝的桌案前,包括在皇家别苑时的经历。
以往皇家别苑那边的事情他虽然也知道,但也只知大概, 并不知详细, 如今看完两人以往经历的种种,乾宁帝久久不曾言语。
整个御书房内一片寂静,落针可闻。
忽然, 一道低沉的打破了这份寂静,“德元,你觉得, 暗九的身份,配得上明月吗?”
他自然是希望明月幸福的,若非如此,他也不会让她自己挑选中意的驸马,看中顾瑾言,选他为驸马,也不过是觉得他喜欢明月,会对明月好,可是,顾瑾言竟然敢做出那样的事来想起之前婢女的回答,乾宁帝的眉眼骤然冷了下来。
当初,这门婚事是顾瑾言跪在他面前求来的,他以为,顾瑾言是个良配,却不曾想,他竟然敢这样对待明月。
如今,他竟然还敢来自己面前告状,说明月要与人私奔乾宁帝脸色越来越沉,低头执笔便开始写圣旨。
德元公公一边磨墨,一边笑着答,“身份这一事,不是陛下愿意给他什么身份,他就是什么都身份吗?”
乾宁帝写完圣旨,轻搁下笔,“是朕着相了。”
他将圣旨递给德元公公,“德元,你一会儿出宫去荣国公府一趟,既然荣国公不会教孩子,那朕就让他重新好好教一教。”
“朕的明月,可不是什么人都能欺辱的。”
德元公公双手接过,“是,陛下。”
荣国公在得知自己被削爵的时候,差点没晕过去,可下一刻,更让他绝望的来了,原本他还算升迁有望,如今却是被调离原来的位置,明升暗降,去了一个无人问津的位置,连带着顾大公子曾经犯的小错也被乾宁帝揪出来,官位连降两阶,直接被发配到了京城外当知县,再想往上爬回京还不知要废多少的力气。
最重要的是,如今顾家所有人都被陛下厌弃,别说往上爬,旁人不落井下石都是好的了。
至于顾瑾言,乾宁帝给出没有任何处罚,只是解除了他和沈畔烟的婚约,可没有惩罚远比有惩罚更严重。
就因为他做的那些事,整个顾家都被连累,无需乾宁帝出手,顾家就闹成了一团,连夜请了老祖宗出来要将顾瑾言赶出顾家,彻底与顾瑾言断绝关系,以求陛下仁慈。
公主一向善良,上次他做了那么严重的事情都放过了他,顾瑾言本以为,公主已经将这件事放下,不会再追究他的过错,谁知道,公主竟然会将他做的那些事告知陛下。
直到顾府所有人都指责他,怒气冲冲的要与他断绝关系时,顾瑾言才知道自己错得有多离谱。
*
皇宫。
面对沈畔烟的倔强,乾宁帝最终还是妥协了。
他也不得不妥协,除非他愿意看着明月去死,如今知晓了两人的过往,乾宁帝觉得,暗九勉勉强强也能算配得上明月。
不过,要他这么轻松的松口也是不可能的。
是以,乾宁帝又加了一个条件,那就是取了南平朝的太子性命。
南平朝的人在他皇后身边潜伏多年,怂恿皇后对他的众多子嗣下手,导致他子嗣凋零,除了太子以外,就只剩下两位皇子,若非三皇子以往藏拙,能力并不算差,昭燕国要么后继无人,要么落入前朝之手,此等仇恨,不可不报。
断他昭燕国根基,乾宁帝自然也要礼尚往来。
不过,想要取南平朝的太子性命并不容易,所以,乾宁帝也应允了让他带十名暗卫前去刺杀。
若是事成,他可封他为忠勇将军,赐婚于明月,为驸马都尉。
“临霄,你可愿领这个任务?”乾宁帝神色淡淡看他。
临霄早知,以他的身份,陛下顶多会应允他留在殿下身边,纵然他做太多的事情,想要成为驸马也是极难的,但只要他有了一个身份,他就可以光明正大的留在殿下身边,这已经足够了。
如今,峰回路转,他怎么可能有不应允的理由。
“属下多谢陛下恩典!”
临霄叩首,平静的声音下是怎么也掩饰不住惊喜。
“行了,你起来吧!”
“多谢陛下。”
随着临霄起身,乾宁帝看着下方身形高挑的少年,仔仔细细的打量着他,好半晌,才开口,“临霄,朕将朕的明月托付给你,你如果敢对不起她,朕一定会要了你的脑袋。”
临霄跪下,认真而又郑重,“陛下,殿下就是属下的性命,属下会永远忠诚于殿下,永生永世的保护她,爱护她,绝不会让殿下受半分委屈。”
听完他说的话,乾宁帝这才露出一点笑容来,摆手,“朕知道了,你下去吧,从宫门出去,去见明月,她现在应该也已经醒来了。”
“是,多谢陛下。”
临霄躬身而退,离开了御书房。
以往在皇宫行走的时候,他向来都是隐着自己的身影,从未如此像这样光明正大的走出宫门过。
而这一切,都是殿下赋予他的。
若不是殿下相求,陛下绝不会轻易松口。
临霄有些迫不及待的想要见到殿下。
他的脚步越来越快,越来越快,人群与他擦肩而过,直到他站在公主府前,下意识想要运起轻功翻越院墙进去时,却又猛地意识到,他现在已经不用再躲躲藏藏,可以敲开公主府的大门,堂堂正正的从公主府的房门进去时,顿时滞住了自己的身形。
他往公主府的大门而去。
临霄站在朱红色的大门前,伸出手,不轻不重的敲了房门三下。
咚!咚!咚!
房门发出沉重的吱呀声,门房的声音响起,“谁啊!”
“我是临霄。”临霄看着门房,笑:“劳烦通报,我要见公主殿下。”
门房向来只待在外院,所以没见过临霄,并不认识他,摇头,“公主现在不见客。”
临霄:“那麻烦你去叫一下竹枝姑娘,你告诉她,临霄要见公主殿下。”
“您请稍等。”门房见他说出公主身边侍女的名字,客气将他请了起来。
“多谢。”
临霄迈步走进了公主府的大门,被下面的人带入了公主府的正厅等候。
临霄站在正厅内,慢慢等候。
沈畔烟此时刚醒来,想起临霄,她便慌里慌张下床,要再进宫去求父皇放过他,却不曾想下面的人来报,说有一个叫临霄的男子要见竹枝姑娘。
沈畔烟怔住,赶紧问:“临霄,你说他叫临霄?”
下面的人不知道公主为什么忽然变得激动,赶紧点头,“回公主,他说他叫临霄,他本来是要见公主您的,但门房并未见过他,再加上您之前昏迷不醒,所以并未同意”
沈畔烟打断他的话,“他现在在哪里?”
“回公主,在前厅等候。”
沈畔烟想也没想就往前厅走去,往日她的院子到前厅也不算远,可现在,她从没觉得自己的院子到前厅的路这么远过,走得太慢,她提起裙角便是往前厅奔去,完全顾不上还跟在自己身后的竹枝。
当她来到前厅,看到那个熟悉沉静的身影时,倏然落下泪来。
她喊:“临霄!”
她向他奔去,只是才走出两步,她便已经被人用力拥入怀。
“殿下!”
他急促的声音落在耳畔。
沈畔烟伸手抱住他,将脑袋埋入他的怀中,忍不住泪,哽咽,“你没事,你没事真的太好了!”
临霄轻声安抚她,“属下没事,多亏了殿下,属下才能光明正大的站在您身边。”
沈畔烟有些不好意思,其实她也没有做什么,不过就是用自己威胁了父皇一下。
早知这一招这么有用,她早就该去威胁父皇了。
不过,她又想到什么,慌忙放开他,目光紧张的看着他,“临霄,父皇有没有对你做什么?”
她伸手摸着他的身体,上下检查,“你有没有受伤,我去让人请林太医来”
临霄捉住她胡乱摸索的手,笑得无奈,“属下没事,殿下不用担心。”
“不过,殿下,你再这么摸下去,可就有事了。”
最后这一句,他是压低了声音,凑在她耳边说的,温热的呼吸落在她耳畔,沈畔烟面颊顿时染上粉色,羞赧,“你你不许胡说”
临霄看着她,弯眸,眼眸仿佛盛满星光,“殿下,属下可没有胡说,属下这次是经过允许的。”
沈畔烟还没反应过来:“什什么?”
什么经过允许?
临霄笑着,一字一句,“殿下,陛下答应属下了,属下可以成为您的驸马了!”
“待属下从南平朝回来,陛下就会为你我赐婚。”
沈畔烟脑袋轰然空白,整个世界都寂静下来,静得只能听到自己的声音,“你,你说是真的吗?”
父皇要为她和临霄赐婚了?
不过,为什么是从南平朝回来?
沈畔烟紧张询问,“是父皇要求你做什么了吗,临霄?”
她忍不住担心,“父皇要你做的事情是不是很危险?”
“殿下不用担心,属下心中有数。”临霄握住她的手,与她十指相扣,“殿下,等你身上的蛊毒解了以后,属下就会出发去南平朝了。”
他目光注视着她,温声,“殿下,您可以等着属下回来娶您吗?”
沈畔烟脸颊通红,小声,“好!”
“我等着你,等你回来娶我!”
“殿下”
他低声温柔的声音响起,下一刻,她再次被人用力拥入怀。
耳畔是他跳得急快的心跳声,沈畔烟忍不住弯起眼,眼眸潋滟如水,伸手轻轻拥住了他。
真好,她的驸马会是他。
是她最爱的人。
她以后再也不会觉得父皇不喜欢她了。
*
沈畔烟身上的蛊毒虽然奇特,但也并不是没有解药。
乾宁帝之前派人去南平朝一趟的暗卫已经回来,并带回了解毒的办法。
情人蛊的解毒办法其实并不难,只需要用对蛊毒主人十分爱慕,爱慕到甚至愿意放弃自己性命之人的心头血,再配合数种珍贵药材便可解蛊。
药材可以找到,但爱慕到可以放弃自己性命的人却是难找。
而恰好,沈畔烟两样都有。
只是,心头血,这种东西,一听就很可怕,该不会要剖心取血吧?
人被剖心,那还能活吗?
沈畔烟并不愿意让临霄取心头血,一直围着林太医问还有没有什么别的办法,林太医不解,“公主,心头血指的是五脏六腑的精华归处,并不是要剖心取血,取中指指尖血亦可,为什么还要换别的办法?”
“”
啊?
原来不用剖心取血吗?
沈畔烟尴尬,“是这样吗”
“是这样的。”林太医无奈,“公主,微臣还要给你配药,你可以先到一旁歇着吗?”
沈畔烟讪讪坐在一旁,“好”
解蛊的过程很顺利,并无太大波折发生。
情人蛊解除后,临霄便要出发去南平朝了。
沈畔烟本想让他留下,养好身体再走的,可边境敌国骚扰加剧,再者,临霄想早日完成任务回京,是以,他还是趁早出发离开了京城。
他离开的那日,悄无声息。
或许是不忍别离,他走的时候就和他来时一样,没有任何动静。
不过,临霄离开前已经与她说过,沈畔烟除了心中不舍以外,更多的是安定。
她相信他能完成父皇的任务。
她会等他回来娶她。
害怕自己离开后他会突然回来,所以沈畔烟一直未曾离开京城去往别苑避暑,在热浪滚滚的京城过了整整一个夏季。
在她等临霄回来的时间里,沈畔烟还见到了许久没曾记起过的顾瑾言。
那日她正好出门去买胭脂,结果正好遇上了顾瑾言被一群人围着殴打,整个人狼狈至极。
他如今被赶出荣国公府,虽说犯了大错,可到底是自己的孩子,荣国公府也并未那么狠心,将他赶出去的时候,还是给了他一间院子和一间铺子,以及不少银子给他维持生计的。
若是对寻常人来说,这些已经足够他在京城好好生活了。
可顾瑾言以往肆意挥霍惯了,这点钱于他来说,根本不够,再加上被赶出荣国公府,顾瑾言根本无心经营铺子,整日在酒楼买醉,不过短短半月,铺子便被他折腾的半死不活,再无任何客人进店,离府时,唯一跟在他身边的侍妾也卷了他的所有钱财逃走了。
没了银子生活,顾瑾言只好变卖了铺子,不得不开始在京城找活计做。
可他什么都不会,银钱高的活计不会要他,银钱低的顾瑾言看不上,他骨子里到底还是傲气的,觉得自己是荣国公府的公子,就算被赶了出来,也依旧是当初那个顾瑾言。
可惜,他得罪了陛下,消息稍微灵通一些的人家都不会用他,再加上自己心高气傲,直到最后,只能在京城做一些给人跑跑腿的活计。
曾经与他有过过节的人直接落井下石嘲笑,更有甚者,命手底下的人殴打更是常事。
瞧见他躲得狼狈,满身污秽,沈畔烟轻轻放下车帘,“竹枝,我们回去吧。”
“公主,您不在意?”竹枝还以为公主会下去帮他的。
毕竟公主向来善良,而顾瑾言又是相识之人。
沈畔烟神色淡淡:“一个不相干的人罢了,我为什么要在意?”
如今的这一切,不过是他自找的罢了。
她从一开始就对他说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未曾有过欺骗。
可他呢,他做了什么,他对她下了催情香,若不是担心临霄身份暴露,这件事情她早就告诉父皇了,怎么可能会继续容忍他成为自己的驸马。
想起曾经他做的那些事情,沈畔烟就心里止不住反感,“我们走吧,赶紧回府。”
“是,公主。”
谁知,顾瑾言此时却是瞧见了她的马车,冲了过来,跪下求饶,“公主,谨言知道错了,谨言真的知道错了,求您帮帮谨言,谨言”
沈畔烟根本不想听他的话,“竹枝,让人将他赶走。”
“是,公主。”
竹枝出了马车,直接让后面的人将他赶走,顾瑾言不肯走,最后是被拖着离开的。
沈畔烟连看都没看一眼,径直离开了。
只是,她没想到,顾瑾言不过见了她一面,便又像从前一样日日来公主府面前求见,沈畔烟不肯见他,更不想与他纠缠,便让竹枝去处理这件事情。
没过几日,沈畔烟便听下面的人说,顾瑾言投河自尽了。
听到这件事情的时候,沈畔烟有些惊讶,“他死了?”
竹枝忐忑跪下,“都是奴婢的错,若不是奴婢那日说话过分了些,顾瑾言也不会投河自尽现在外面的人都在传,是公主您逼死了他,说您心狠手辣”
“无妨,起来吧!”沈畔烟摇头,“不过是一些风言风语罢了,我以前受的还少吗,随他们去吧。”
竹枝起身,小心翼翼看她,“公主,您真的不在意吗?”
沈畔烟执笔绘画,声音平静,“以前的我会,但现在的我,是真的不在意了。”
她问心无愧,从未害过顾瑾言,他自己想不开寻死,与她有什么关系?
她现在只想等临霄回来,也不知道他如今是否安好。
随着沈畔烟笔落,一副栩栩如生的画像便映入眼帘。
竹枝看了一眼,夸赞,“公主,您画得可真好,奴婢瞧着,与临哦不对,应该是驸马,与驸马完全没什么差别,连他鼻尖的痣都无差呢!”
沈畔烟被她说的脸红。“也没有很好,与他本人还是差了许多”
竹枝笑:“可奴婢觉得,没什么区别呢,或许是公主太想他了,所以才觉得哪哪都不像。”说着,她叹了一声,“公主现在眼里,除了驸马,可是连奴婢也瞧不见了呢!”
沈畔烟脸更红了,嗔她,“你胡说什么呢,你现在就在我眼前,我哪能看不见你?”
竹枝揶揄,“是吗,可奴婢瞧见,公主您的目光一直都没离开驸马的画像呢!”
沈畔烟被她打趣得面颊粉红,故作生气转身离开,“我不与你说了。”
竹枝赶紧追了上去,讨饶,“公主,奴婢知错,您大人有大量,就饶了奴婢一回吧!”
沈畔烟被她闹得咯吱直笑,“好了好了,我原谅你便是了。”
竹枝见她是真的不在意顾瑾言的死,心底的大石彻底落下,也不再故意打趣她,转移她的注意力。
“公主,方才门房送来一封信,是从边境来的,不过没有署名,奴婢觉得,可能是驸马寄来的,您可要看看?”
沈畔烟怔愣,随后惊喜,“快拿我看看!”
竹枝赶紧将那封信拿了过来。
随着信纸展开,临霄的字迹映入眼帘。
他的字瞧着比以前好看了很多。
他向她问安,他说,他已经完成了任务,在回京路上了。
除了这一句,剩下的就是他这一路的所见所闻,他去了什么地方,经历了什么,遇到过什么有趣的事情满满当当,写了整整好几夜。
他写的信就和他这个人一样,如同是在汇报任务一样,十分正经,沈畔烟虽然觉得有趣,可更想知道的是他是否安好。
只是,她将所有信纸都看完,也没有看见他说自己的情况如何,全是他一路的见闻。
他为什么要与她说这些事情?
沈畔烟不解。
比起这些,她更焦心他是否受了伤。
等他回京以后,她定要好好告诉他,信不是这样写的。
等沈畔烟将信纸好好收起的那一刹那,蓦地想起一件事情来。
在皇家别苑时,她曾经追着他问过京城外有什么,他经历了什么该不会因为这个原因,所以他才写了这么多无关紧要的事情吧?
沈畔烟觉得好笑的同时,胸口涨涨的,闷闷的酸涩。
不是难过的,而是开心的。
她已经迫不及待想要见到他了。
沈畔烟待在公主府内,日日都盼着他会忽然出现在自己眼前,就和以前一样。
他写信的时候已经是完成任务了,虽说这信走的是官驿,会快一些,但临霄也不会很慢,也许过几日她就能看见他了。
但哪知,这一等,沈畔烟便是直接等到入秋,等到了京城下雪的那日。
鹅毛般的大雪飘飘扬扬的洒满京城,街道铺满了厚厚的积雪,每个人都穿了厚厚的冬衣。
沈畔烟坐在窗前,看着窗外下着的大雪压弯了枝头,噗呲一声自树丫落下,落在地上成为厚厚的雪堆。
竹枝拿了披风给她裹上,“公主,小心着凉。”
沈畔烟摇头,“我没事,竹枝,城门那边有消息传来吗?”
自从知晓临霄会回来以后,她便让人日日在城门守候,就是想快一些知道他的消息。
竹枝摇头,“还没呢!”
沈畔烟失落低下眼,“我知道了。”
这都过去三个多月了,临霄怎么还没回京,该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
如今,她与乾宁帝的关系也不像从前那般僵硬,沈畔烟闲来无事时,便会经常进宫与他说说话。
她也曾试图从父皇那里知道临霄的消息,可父皇说这是机密,事情未完成前,不可以告诉她,任由她怎么撒娇祈求都没用。
无奈,沈畔烟只好数着日子等待。
一晃数日,夜幕降临,城门那边又没有消息传来,沈畔烟失落的回了自己的屋子,躺在榻上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
这都过去这么久了,临霄还没消息传回来,他该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
想到这,沈畔烟心脏便忍不住揪成一团,内心充满惶恐与不安。
临霄肯定是出事了!
否则,就算他是慢慢赶路,此时也该回京城了,这都过去多久了,他还没消息,肯定是出事了!
沈畔烟心中暗暗下定决心,明日,不管用什么办法,她都一定要从父皇那里得到临霄的消息。
父皇肯定知道临霄的消息。
心中做下了决定以后,沈畔烟这才堪堪入睡。
屋内烛火摇曳,一片寂静。
半梦半醒间,沈畔烟好像听到了自己房间的珠帘在响。
是临霄吗?
沈畔烟骤然惊醒,睁开眼。
刹那间,一个熟悉的身影就映入了眼帘。
他正站在不远处,见她醒来,有些惊讶,有些犹豫,有些愧疚,“殿下,是不是属下吵醒您了”
沈畔烟几乎是从床上弹跳起,慌张下床要向他奔去,哪知,因为太过着急没能注意脚下,猛地往下摔去
下一刻,她跌进了一个带着寒意的怀抱,临霄将她扶好,无奈的声音落在耳畔,“殿下,注意脚下!”
沈畔烟围着他,将他看了又看,见他没有一点虚弱受伤的迹象时,这才忍不住泪水,“你怎么才回来”
她等了他好久。
临霄愧疚,“对不起,殿下,属下”
沈畔烟忙捂住了他的唇,“你都回来了,要成为我的驸马了,为什么还要叫我殿下,自称属下?”
她故作生气,“难不成你不想当我的驸马?”
临霄赶紧解释,“不是,属”
“嗯?”
临霄只好改了自己的自称,“对不起,殿下,我回来晚了,对不起”
对于殿下两个字,他却是怎么都不愿意改的。
因为这是独属于他的称呼。
除了他,没有第二人会这么叫她。
沈畔烟拗不过他,只能接受了。
她扑进了他怀里,感受他带着寒意和风雪的怀抱,明明是笑,泪却怎么都止不住,“没关系,你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我一直等你回来娶我呢”
她虽然不知道父皇让他做什么任务,但她知道,那肯定不是什么轻松的任务。
从一个暗卫,由暗转明,得帝王赐婚,莫大殊荣的同时,也代表了他要付出极大的代价。
他付出了那么大的努力站到她身边,她怎么会觉得晚呢。
只要他活着回来了,就不晚。
临霄搂紧了她的腰肢,“殿下,我不会食言。”
他说过他会回来娶她,就一定会做到。
“嗯,我相信你。”
沈畔烟抬头看他,杏眸弯弯,主动吻上了他的唇。
下一刻,她便感觉自己被人放到了塌上。
他欺身而下,与她十指相扣窗外寒冷彻骨,屋内却是一室温香。
他终于可以光明正大的拥有她了——
作者有话说:完结撒花撒花。
没DO没DO
说点完结感言,这本开文的时候是激情开文的,虽然有大纲,但还是写得很累,中途甚至差点写偏,我一直以为我是跟着大纲走的,但实际上根本不是,根本不是,回过头发现的时候痛苦的想要断更,节奏完全被打乱,但我还是把坚持下来了,没有断更。
前期节奏很慢是因为也不知道我要写什么,从这一本我学到了很多,也学会了更如何细腻的处理感情和节奏,下一本继续加油。
感谢追到最后的宝宝们,爱你们,笔芯芯[红心]!!
感谢一路追一路砸雷的一个啾啾宝宝,你真的给了我莫大的信心,让我觉得我写得没有那么差,爱你,笔芯[红心]!!
最后,因为连载太累,所以我会躺平几天,番外我会很缓慢很缓慢的更新,包括大婚也是在番外,还有一些日常,大家有什么想看的也可以告诉我哦!
下一本开我夫君是杀手,同样的忠犬文,这次我一定不写废话!!【`xs.c`o`m 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