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跳置换协议》 第1章 时序阁主 沈时序坐在时序阁高脚柜台的后面,指尖划过账本上最后一栏数字。 午后阳光透过雕花木窗,在青石地板上切割出斑驳的光影。空气里漂浮着陈旧纸张、木材和一丝若有若无的檀香味道。他的时序阁,与其说是古董店,不如说是一座精心布置的坟墓,埋葬着不同时代的遗物,也埋葬着他自己。 门外行人匆匆,色彩各异、明暗不同的数字在他们头顶悬浮,像一串串催命的符咒。`[45年128天07:32:11]`,`[62年015天12:45:01]`,`[03年000天00:01:33]`……沈时序漠然地扫过,眼神没有任何波动。 不看,不听,不动心。 这是他活着的信条。 一个穿着校服的小姑娘蹦跳着进来,头顶的数字是鲜亮的`[70年210天10:11:09]`。她看中了一支玳瑁发簪,怯生生地问价。 “三千八。”沈时序眼皮都没抬,声音懒散。 “啊……这么贵……”女孩吓了一跳,捏着发簪的手有些无措。 “明朝的物件,保存完好,这个价已经是看你年纪小。”沈时序终于抬眼,目光掠过女孩年轻的生命数字,心底毫无波澜。七十多年,很长了,足以经历许多悲欢,但也可能在某一天戛然而止——就像他掌心那些除了他自己无人能见的银色疤痕所记录的那些短暂交集。 女孩最终还是放下了发簪,依依不舍地离开。沈时序重新低下头,核对账目。钱是个好东西,实在,可靠,不会像生命一样无常,也不会像情感一样易变。 手机震动,是社区医院的林医生。 “时序啊,上次你说的那批民国医疗器械资料,我这边整理好了,你什么时候方便过来拿?” “放着吧,林医生,有空我去取。”沈时序敷衍着。林医生头顶的数字是`[08年045天06:22:18]`,不算长,但很稳定。沈时序从不试图去改变什么,代价太大,而且毫无意义。救了一个,还会有下一个,而他自己的生命,也在这一次次的“置换”中,被切割得支离破碎。 童年的那个雨夜,母亲苍白的面容和骤然归零的数字,是他永远无法摆脱的梦魇。那次无意识的、狂暴的能力爆发,几乎抽干了他自己,也让他第一次在掌心留下了那道最深的银痕。自那以后,他就明白,他的能力不是恩赐,是诅咒。 挂断电话,他起身准备关门。今天心情不算好,或者说,他很少有心情好的时候。 锁好店门,他沿着青石板路往家的方向走。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孤单得像旷野里的枯树。 路过一家常去的咖啡馆,他习惯性地想买杯美式提神,却在橱窗外顿住了脚步。 咖啡馆临窗的位置,坐着一个男人。 很特别的男人。 不是因为他过分英俊的相貌,也不是因为他周身那种与周遭格格不入的慵懒颓废气质,而是因为他头顶的数字—— `[00年000天00:00:10]` 鲜红得刺眼。 十秒。 只有十秒。 沈时序的心脏猛地一缩。他见过太多将死之人,数字或长或短,但如此迫近的,还是第一次。那跳动的红色秒数,像重锤敲击在他的神经上。 九秒。 男人似乎毫无所觉,慢条斯理地搅动着面前的咖啡,眼神空茫地望着窗外,嘴角甚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嘲讽般的笑意。他似乎……并不在意? 八秒。 沈时序下意识地握紧了拳。掌心的旧痕似乎在隐隐发烫。不看,不听,不动心。他在心里默念。转身离开,就当没看见。这世上每时每刻都有人死去,不多他一个。 七秒。 男人的侧脸在夕阳余晖下轮廓分明,带着一种近乎破碎的美感。那种对生命毫不在意的漠然,莫名地触动了沈时序内心深处某个被封闭的角落。 六秒。 橱窗玻璃反射出沈时序自己略显苍白的脸。他看到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挣扎。该死的本能。 五秒。 男人放下了咖啡勺,似乎准备起身。 四秒。 沈时序的脚步骤然向前迈去。理智在尖叫着阻止,但身体已经先一步行动。强烈的、不容置疑的意念汹涌而出——活下去! 三秒。 他猛地推开咖啡馆的玻璃门,风铃因这粗暴的动作发出刺耳的乱响。店内不多的客人都惊讶地望过来。 两秒。 男人似乎也被惊动,抬起眼。那是一双极其深邃的眼眸,像是蕴藏着无尽黑夜,此刻带着一丝被打扰的不悦和淡淡的疑惑,看向疾步冲来的沈时序。 一秒。 就在男人头顶数字即将归零的刹那,沈时序已经冲到他面前,什么也来不及想,几乎是凭借本能,伸出手,狠狠地将男人从座位上推开! “砰——!” 几乎在同一时间,咖啡馆上方巨大的装饰广告牌轰然坠落,重重砸在男人刚才坐着的位置上!玻璃碎裂,木屑飞溅,惊呼声四起。 被推倒在地的男人有些狼狈,但他迅速抬起头,目光锐利如鹰隼,第一时间锁定了站在残骸旁、微微喘息的沈时序。 沈时序没有去看那片狼藉,也没有理会周围的混乱。他的左手掌心,传来一阵灼烧般的剧痛。他不动声色地蜷起手指,不用看他也知道,那里又多了一道崭新的、无法磨灭的银色疤痕。 强制触发。损耗巨大。 他感受着生命被硬生生切割掉一块的虚弱感,心头涌起一股熟悉的烦躁和自我厌恶。 男人已经从地上站起,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动作不见丝毫慌乱。他走到沈时序面前,比他高了半个头,投下的阴影将沈时序笼罩。 “你……”男人开口,声音低沉,带着一丝砂砾般的质感,出乎意料地好听,也出乎意料地冷静,“刚才看到了?” 他问的是沈时序是否看到了坠落的广告牌。 沈时序压下掌心的刺痛和身体的细微颤抖,抬起眼,对上那双探究的黑眸,扯出一个近乎刻薄的冷笑:“不然呢?等着给你收尸?” 他的目光飞快地扫过男人的头顶。 那里的数字已经变了。 不再是刺目的鲜红和短暂的读秒,而是变成了……`[00年000天01:23:07]`? 一小时二十三分零七秒? 沈时序瞳孔微缩。强制触发能力,按照以往的经验,至少能续上几天甚至更久,怎么会只有这么一点时间?这男人的身体,或者说他身上的“问题”,竟然如此贪婪地吞噬着他的生命馈赠? 男人,陆止戈,没有错过沈时序那一瞬间的眼神变化。他微微眯起眼,视线落在沈时序下意识握紧的左手上。 “我看起来很像快死的人?”陆止戈语气慵懒,仿佛刚才在鬼门关走了一遭的不是他自己。 沈时序心头警铃大作。这人太敏锐了。 “像不像死人不重要,”沈时序松开拳头,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淡,“重要的是,你现在还活着。不用谢,再见。” 他转身就想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手腕却被人从后面抓住。 触感冰凉。 沈时序身体一僵,猛地甩开。回头怒视陆止戈:“干什么?” 陆止戈举起双手,做出一个无害的姿态,眼神却依旧带着审视:“只是觉得,救命恩人就这么走了,未免太失礼。至少,告诉我你的名字?” “没这个必要。”沈时序冷冷道,不再看他,快步走出了咖啡馆。 外面的空气带着晚霞的余温,却让他感觉一阵发冷。掌心的疤痕还在隐隐作痛,提醒着他刚才愚蠢的冲动。而更让他不安的是,那个男人头顶短暂续上的倒计时,以及他那双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眼睛。 他有一种预感,麻烦,才刚刚开始。 沈时序加快脚步,几乎是逃离般消失在渐浓的暮色里。 他没有回头,所以没有看到,咖啡馆门口,陆止戈倚着门框,望着他离开的方向,指尖摩挲着下巴,脸上那慵懒颓废的神情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猎手般的兴味和深思。 “时序阁……沈时序?”陆止戈低声自语,嘴角勾起一个极淡的、意味不明的弧度,“找到你了。” 第2章 银色疤痕与不速之客 时序阁二楼,沈时序的私人领域,像一座精心打造的堡垒,隔绝着外界的喧嚣与……那些他不想看到的数字。 这里比楼下更加极简,几乎到了苛刻的地步。冷灰色的墙壁,光洁的原木地板,除了一张床、一个书桌、一个嵌入式衣柜,便再无他物。空气里弥漫着与他身上如出一辙的冷冽气息,混合着古老木材和纸张特有的沉静味道,仿佛时间在这里也放缓了脚步。 沈时序背靠着紧闭的房门,缓缓摊开了左手。 灯光下,掌心那纵横交错的银色疤痕,如同某种诡秘的古老符文,记录着他一次次愚蠢的冲动和无法挽回的代价。而最新增添的那一道,横亘在生命线之上,比周围的旧痕更加刺眼,像一道刚刚淬火、尚未冷却的熔银,微微凸起,散发着持续的、灼烧般的痛感。 又一道。 他闭上眼,试图驱散脑海中那张苍白而英俊、带着慵懒死气的脸,以及那鲜红夺目的 `[00年000天00:00:10]`。但记忆如同跗骨之蛆,顽固地翻涌上来。 也是这样一个夜晚,只是窗外下着瓢泼大雨。母亲的脸庞苍白如纸,呼吸微弱,头顶的数字在 `[00年000天00:00:03]` 上疯狂闪烁。年幼的他不懂那是什么,只知道无边的恐惧攥住了心脏,他扑上去,紧紧抓住母亲冰凉的手,用尽全身力气哭喊:“妈妈不要死!活下去!求求你活下去——!” 然后,是掌心撕裂灵魂般的剧痛,仿佛有什么东西被硬生生从体内抽离。紧接着,是母亲身体最后一下轻微的抽搐,和那最终归于寂静、彻底归零的数字。而他,则在剧痛和巨大的虚脱中陷入长达数月的黑暗。 醒来后,世界依旧,只是母亲已经不在了。医生的诊断是突发性心脏衰竭。只有他知道,是他,是他那不受控制的、名为“生命置换”的诅咒,像一头贪婪的凶兽,在懵懂中抽干了母亲本就不多的生命,试图去填补一个根本无法填补的黑洞。那次无意识的、狂暴的强制触发,代价惨重到几乎将他自己也一同拖入地狱。 自那以后,他便学会了封闭。用冷漠铸成铠甲,用孤僻修建围墙。“不看,不听,不动心”——这六个字成了他活下去的信条。他开了这家时序阁,与这些沉默的、没有生命倒计时的古物为伴,试图将自己彻底隔绝在那个充满死亡预告的世界之外。 只有掌心这些无法消除的银痕,在无声地增加,冰冷地记录着那些他最终没能彻底硬下心肠的瞬间。每一次留下新的疤痕,他都对着空寂的阁楼发誓,这是最后一次。 可今天,他又破戒了。 为了一个彻头彻尾的陌生人。一个头顶只剩十秒、却仿佛对死亡报以嘲讽微笑的陌生人。 “蠢货。”沈时序低声咒骂,不知道是骂今天咖啡馆里那个失控的自己,还是骂过去所有没能坚守信条的时刻。 他走到书桌前,打开一个隐藏在暗格里的、需要指纹和密码双重验证的金属抽屉。里面没有金银珠宝,只有一本厚重、皮质陈旧的笔记本。笔记本的封面是空白的,泛着岁月的暗沉光泽。 他翻开笔记本。里面没有寻常的文字记录,只有一页页用特殊银粉精心勾勒出的、形态各异的线条图案——每一道,都对应着他掌心的一道疤痕。旁边用极其简练的文字标注着日期和关键词。 第一页,只有一道疤痕图案,深长而扭曲,几乎贯穿整个掌心。旁边写着:“雨夜。母亲。强制触发。濒死。” 第二页,一道较短的疤痕。“街角。车祸。小女孩。主动赠予。`[05年000天]`。” 第三页,又一道。“老城区。火灾。独居老人。被动触发。`[02年120天]`。” …… 每一道银粉勾勒的线条,都代表着他生命的一部分被永久地切割、赠予或剥夺。这本笔记,是他生命的秘密账本,记录着他的愚蠢、软弱和一次次失败的自我救赎。 他拿起那支特制的、笔尖蘸满了银色粉末的画笔,深吸一口气,在那道最新的疤痕图案上,极其缓慢而精准地描画。笔尖触碰到纸张,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带着一种奇异的、冰冷的质感。 “今日。十字街角咖啡馆。陌生男人(陆止戈)。被动/强制触发(存疑)。`[01:23:07]`。异常损耗。”他写下这几个字,笔尖在“异常损耗”和“陆止戈”三个字上顿了顿,力透纸背。 为什么只有这么短的时间?那男人身上到底有什么?那种仿佛生命被瞬间吞噬、被某种无形之物疯狂汲取的感觉,比他以往任何一次置换都要强烈和诡异。主动赠予的损耗比例大约是1:1.2,但刚才那一下,感觉远远不止! 烦躁感再次不受控制地涌上心头,像藤蔓般缠绕住他的心脏。他“啪”地一声合上笔记本,将其锁回那个冰冷的金属抽屉,仿佛这样就能将那个叫陆止戈的男人和他带来的麻烦一同封存。 他走到窗边,猛地推开窗户,试图让夜风吹散房间里的沉闷和心头那股莫名的焦躁。 夜色下的老街已然寂静,只有几盏年代久远的路灯散发着昏黄而孤独的光晕,勾勒出飞檐翘角的轮廓和青石板路模糊的纹理。 然后,他的目光,如同被无形的线牵引,骤然定格在街角。 一个颀长挺拔的身影,慵懒地倚靠在路灯柱旁。指尖夹着一点明灭的猩红,青白色的烟雾在昏黄光线下袅娜升起,模糊了他部分面容,却更凸显出那清晰利落的下颌线。正是那个阴魂不散的男人——陆止戈。 他头顶的数字,在沉沉的夜色中,依然如同鬼火般清晰可见:`[00年000天00:59:38]`。 不到一小时了。 他竟然跟到了这里! 沈时序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骤然下沉。一种被狩猎者盯上的、毛骨悚然的感觉沿着脊椎急速爬升,让他背脊发凉。 他似乎……根本甩不掉这个麻烦! 陆止戈仿佛拥有某种野兽般的直觉,精准地察觉到了来自上方的注视。他抬起头,隔着几十米的距离和沉沉的夜色,目光穿透昏暗的光线,毫无偏差地锁定了站在窗口的沈时序。 他没有惊讶,没有回避,反而抬起夹着烟的那只手,冲沈时序的方向,随意而慵懒地挥了挥。脸上,是那种仿佛什么都无所谓的、甚至带着点玩味探究的笑容。 仿佛在说:我知道你在看。我找到你了。 “砰——!” 沈时序几乎是条件反射地,用力关上了窗户,厚重的窗帘被他一把拉紧,严严实实地隔绝了那道令人极度不安的视线和窗外那个行走的灾难源。 他背靠着冰冷的墙壁,身体微微下滑,最终无力地滑坐在地板上。冰冷的木地板透过薄薄的衣料传来寒意,却远不及他心底泛起的冷。 掌心的新疤,在那一下用力的关窗动作后,又开始突突地、灼热地疼痛起来,像是在无声地嘲笑着他的徒劳。 阴魂不散。 这个男人,陆止戈,不仅自身被可怕的“诅咒”缠绕,濒临死亡,他本身就像是一个巨大的、散发着不祥引力的漩涡,正在将沈时序一点点地拖向他努力逃避的深渊。 沈时序将脸深深埋进屈起的膝盖里,试图将自己缩成一团,隔绝外界的一切。 不看,不听,不动心。 他像念诵咒语般,在心底一遍又一遍地默念着这六个字,试图重新筑起那摇摇欲坠的心理防线。 可是,窗外的存在感是如此强烈。那个不断减少的、刺眼的红色倒计时,像一根烧红的铁针,顽固地刺穿着他努力维持的平静和冷漠。 他知道,今晚,注定又是一个被噩梦与警醒交织的无眠之夜。 而窗外的陆止戈,慢条斯理地吸完了最后一口烟,将烟蒂精准地弹入几步外的垃圾桶。他再次抬头,望向那扇已然紧闭、被厚重窗帘覆盖的窗户,眼中闪过一丝算计的锐光和势在必得的深沉。 “沈时序……”他低声念着这个名字,舌尖仿佛品味着某种复杂难言的味道,“我们之间,还没完。” 时间,不多了。 他的。 或许,也是沈时序的。 夜色,愈发深沉。时序阁寂静无声,仿佛一头蛰伏的兽,而风暴,已然在窗外聚集。 第3章 生命置换协议 第二天,沈时序故意睡到日上三竿才下楼。 他希望那个叫陆止戈的男人已经因为“时间到”而彻底消失在这个世界上。或者,至少离开他的门口。 然而,当他拉开时序阁的卷帘门,阳光涌进来的同时,也照亮了那个倚靠在对面墙壁上的身影。 陆止戈依旧穿着昨天那身衣服,看起来有些疲惫,但眼神却亮得惊人。他头顶的数字赫然显示着:`[00年000天00:00:47]`。 四十七秒。 他竟然还“活”着?超过了昨天沈时序被动续上的那个时间! 沈时序瞳孔骤缩,心头巨震。这不可能!除非……除非他身上的“问题”并非持续性地吞噬生命,而是间歇性的?或者,他本身拥有某种延缓吞噬的方法? “早啊,沈老板。”陆止戈站直身体,语气依旧懒洋洋的,仿佛只是偶遇邻居,“你这店门开得可真够晚的,我等得花儿都谢了。” 沈时序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有事?” “当然。”陆止戈踱步过来,很自然地就想往店里走,“不请我进去坐坐?关于昨天你救了我的事,我觉得我们需要好好谈谈……报酬问题。” “不必。”沈时序伸手拦住他,身体挡在门口,语气冷硬,“举手之劳,不必挂齿。请回吧。” 陆止戈停下脚步,低头看着他,距离近得沈时序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烟草味,还有一种……难以形容的、仿佛来自深渊的冰冷气息。这种气息让沈时序掌心的疤痕又开始隐隐发热。 “举手之劳?”陆止戈轻笑一声,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沈时序的左手,“恐怕没那么简单吧?沈老板,我这个人不喜欢欠人情,尤其是……救命之恩。” 沈时序心头一紧,强自镇定:“你想多了。” “是吗?”陆止戈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那我头顶这个不断变来变去的数字,也是我想多了?” 轰——! 如同一道惊雷在脑海中炸响。 沈时序猛地抬头,撞进陆止戈那双仿佛洞悉一切的黑眸中。他怎么会知道?!他能看到?不,不可能!除了他自己,没人能看到那些数字! 看到沈时序骤变的脸色,陆止戈满意地直起身,退后半步,给了他一点喘息的空间。 “别紧张,沈老板。”他语气轻松,仿佛在谈论天气,“我看不到那些奇怪的数字。但是,我能‘感觉’到。” 他指了指自己的胸口:“每次它快归零的时候,就像有什么东西在里面啃噬,冷得厉害。但昨天你推开我之后,那种感觉消失了很久,直到今天早上才又重新出现。而且……” 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地看向沈时序:“在我感觉到生命回归的同时,我看到了你握紧左手,脸色瞬间变得苍白。所以,我猜,我的‘时间’和你,或者说,和你的左手,有点关系?” 沈时序沉默着,后背却已经沁出冷汗。这个男人太可怕了。仅凭观察和感觉,就几乎猜到了真相。 “进来。”沈时序最终侧身让开,声音干涩。他知道,今天不把话说清楚,这个男人绝不会善罢甘休。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时序阁。沈时序没有去泡茶,只是站在柜台后,与陆止戈隔着一段距离对峙。 “说吧,你到底想怎么样?”沈时序直接问道。 陆止戈也不绕圈子,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黑色的卡片,推到沈时序面前的柜台上。卡片质地特殊,没有任何标识,只有一个凸起的指纹认证区。 “这里是一千万。预付款。”陆止戈语气平淡,仿佛说的只是一百块。 沈时序瞳孔微缩,但没有去看那张卡片。 “什么意思?” “买我的时间。”陆止戈看着他,眼神不再慵懒,而是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认真,“我知道你有某种……特殊的能力。我可以支付你无法想象的报酬,换取你定期为我‘续命’。” 沈时序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他果然知道了,至少知道了一部分。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沈时序垂下眼睑,避开他的视线,“我只是个开古董店的普通人。” “普通人不会在看到陌生人的第一眼就冲上去救人,尤其是……”陆止戈勾起唇角,“像我这种看起来就麻烦缠身的人。普通人也不会在救人之后,掌心多出一道奇怪的‘伤痕’。”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沈时序的左手上。 沈时序下意识地将手缩回袖子里。 “你认错人了。”他坚持道。 陆止戈也不着急,他慢条斯理地说:“沈时序,二十三岁,时序阁店主。幼年父母双亡,由祖母抚养长大,祖母于五年前去世。名下资产除了这时序阁,还有几处不明来源的巨额存款。性格孤僻,几乎没有社交。但有趣的是,近几年,在你身边曾发生过数起‘奇迹’——本该死于车祸的小女孩,本该葬身火海的老人……他们都活了下来,而巧合的是,事发时你都在附近。” 沈时序猛地抬头,眼中第一次出现了震惊和……一丝恐惧。他调查他!而且调查得如此深入! “你到底是谁?!”沈时序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意。 “陆止戈。一个不想死的普通人。”陆止戈重新挂上那副慵懒的表情,仿佛刚才那个气场逼人的人不是他,“怎么样,沈老板?这笔交易,你做不做?一千万,买你一次‘举手之劳’。” 沈时序紧紧攥着拳头,掌心的新旧疤痕都在发烫。诱惑是巨大的。钱,他确实需要,越多越好,那能给他安全感。但危险也是显而易见的。陆止戈身上的秘密,他那贪婪吞噬生命的“诅咒”,以及他背后可能牵扯的麻烦,都让沈时序本能地想要远离。 更重要的是,一旦开了这个头,他就彻底打破了“不看,不听,不动心”的原则,将自己暴露在不可控的风险之下。 “不。”沈时序听到自己干涩的声音,“你找错人了。请带着你的钱,离开。” 陆止戈盯着他看了几秒,似乎想从他脸上找出动摇的痕迹。但沈时序的脸上只有冰冷的拒绝。 “好吧。”陆止戈耸耸肩,出乎意料地没有纠缠。他收起那张黑卡,转身朝门口走去。 “看来是我冒昧了。不过沈老板,”他在门口停下,回头看了沈时序一眼,眼神深邃,“我的提议长期有效。等你改变主意,或者……等我的时间再次所剩无几的时候,我会再来的。” 说完,他推门而出,消失在明媚的阳光下。 沈时序僵立在柜台后,直到确认陆止戈真的走了,才缓缓松开已经握得发白的拳头。 掌心的新疤,在店内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冰冷的银光。 他走到门口,想确认陆止戈是否真的离开。街道上车水马龙,人头攒动,已经看不到那个身影。 然而,就在他准备收回目光的刹那,他的视线猛地定格在街对面一个不起眼的角落。 陆止戈并没有走远!他只是靠在巷口的阴影里,正低头看着手机。而就在沈时序看过去的瞬间,他头顶那原本还有几十分钟的数字,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拨动,疯狂地跳动减少! `[00年000天00:10:00]` → `[00年000天00:05:00]` → `[00年000天00:01:00]`! 沈时序的呼吸骤然停止。 `[00年000天00:00:30]`! `[00年000天00:00:10]`! 又回到了昨天那惊心动魄的十秒! 阴影中的陆止戈似乎也感觉到了什么,他抬起头,脸色在刹那间变得惨白如纸,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晃动,他伸手扶住了墙壁,才勉强没有倒下。他的目光穿透街道,直直地望向时序阁门口的沈时序。 那眼神里,没有惊恐,没有哀求,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疲惫,和一丝……认命般的平静。 仿佛在说:看,这就是我的结局。 十。 九。 八…… 沈时序的瞳孔紧缩,掌心的疤痕灼热得像是要燃烧起来。 该死的! 第4章 诅咒反噬 `[00年000天00:00:07]` 七秒。 陆止戈扶着墙壁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泛白,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但他依旧死死地盯着沈时序,嘴角甚至努力想扯出那个惯有的、慵懒的笑容,却只形成一个扭曲的弧度。 `[00年000天00:00:06]` 六秒。 街道上的喧嚣仿佛在这一刻远离。沈时序能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的声音。理智在尖叫着让他转身,关门,隔绝这一切。这不关他的事!这男人是个巨大的麻烦!靠近他只会被拖入深渊! `[00年000天00:00:05]` 五秒。 陆止戈的身体晃了一下,似乎连站立都变得困难。他那双深邃的黑眸中,那点强撑的平静也在迅速溃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生理性的、对消亡的恐惧,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看向沈时序时的微弱希冀。 `[00年000天00:000天00:00:04]` 四秒。 “不看!不听!不动心!”沈时序在心中疯狂地呐喊。 `[00年000天00:00:03]` 三秒。 可是,那道目光,那强撑的平静下隐藏的恐惧,那仿佛被整个世界抛弃的孤独……像一根根尖锐的刺,狠狠扎进沈时序封闭已久的心防。 他想起了祖母去世前,握着他的手,对他说:“时序,活着……要好好活着……” `[00年000天00:00:02]` 两秒。 去他妈的不管闲事!去他妈的代价! 就在数字即将跳向最后一秒的瞬间,沈时序猛地冲了出去!他甚至来不及走门,单手一撑柜台,矫健地翻越而出,以最快的速度冲向街对面! `[00年000天00:00:01]` 一秒! 在数字归零的前一刹,沈时序的手,紧紧地抓住了陆止戈冰冷的手腕! “活下去!”一个强烈无比的意念,如同决堤的洪水,从他脑海中奔涌而出。 主动触发! 嗡—— 沈时序感觉自己的大脑仿佛被一柄重锤击中,眼前瞬间一黑,剧烈的耳鸣声掩盖了周遭的一切。与此同时,左手掌心传来了比昨天更加猛烈、更加清晰的撕裂痛楚!仿佛有一把无形的刻刀,正在活生生地剜掉他的一块血肉,不,是直接切割他的生命本源!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那由金色数字代表的生命力,正疯狂地通过两人接触的皮肤,涌向陆止戈那如同无底洞般的身体。这种被掠夺、被吞噬的感觉,比强制触发时更加清晰,也更加令人恐惧。 `[00年000天00:00:01]` 的数字猛地停顿,然后,开始艰难地、极其缓慢地向后跳动。 `[00年000天00:00:02]`…… `[00年000天00:00:03]`…… 每一次跳动,都伴随着沈时序生命力的大量流失和掌心的剧痛。他感觉自己的身体正在迅速变得冰冷、虚弱,双腿发软,几乎要站立不住。 而陆止戈,在沈时序抓住他手腕的瞬间,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那股冰冷蚀骨的、仿佛要将他的灵魂都冻结的吞噬感,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一股温暖的、蓬勃的、充满生机的力量,顺着两人接触的地方,源源不断地注入他几乎已经干涸的身体。 他惨白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了一丝血色,涣散的眼神重新聚焦,冰冷的四肢也开始回暖。他难以置信地低下头,看着沈时序紧紧抓着他手腕的那只白皙修长、此刻却因为用力过度而指节发白、并且在微微颤抖的手。 他能“感觉”到,生命正在回归。 而代价是…… 陆止戈抬起头,看向沈时序。 眼前的青年脸色苍白得吓人,比他自己刚才的样子好不到哪里去。额前的碎发被冷汗浸湿,黏在光洁的额头上。那双总是带着冷漠和刻薄的眼睛此刻紧闭着,长长的睫毛不住地颤抖,显示出主人正在承受的巨大痛苦。他的嘴唇紧紧抿着,失去了所有血色。 他看起来……脆弱得仿佛一碰即碎。 陆止戈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一种陌生的、酸涩的情绪涌了上来。他下意识地反手握住了沈时序的手腕,想要给他一些支撑。 就在此时,沈时序身体一软,向前倒去。 陆止戈眼疾手快地伸出另一只手臂,揽住了他的腰,将他带进自己怀里,避免了他直接摔倒在地。 怀中的人轻得超乎想象,而且冰冷得不像活人。陆止戈紧紧抱着他,能清晰地感觉到他身体的细微颤栗。 “沈时序?”陆止戈低声唤道,声音带着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紧绷。 沈时序没有回应,他只是虚弱地靠在陆止戈胸前,急促地喘息着,仿佛刚从溺水的边缘被救回。他勉强抬起沉重的眼皮,看了一眼陆止戈头顶。 `[01年000天00:00:00]` 一年。 他用了一次主动触发,几乎耗尽了力气,竟然只换来了一年时间?而且这次掌心的痛楚,远比记录中主动触发1:1.2的损耗要剧烈得多! 这到底是什么见鬼的诅咒?! 沈时序想骂人,却连抬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就在这时,他放在店里的手机,突然响起了刺耳的、特定设置的提示音——大额资金到账。 一千万。那张黑卡里的预付款,到账了。 沈时序眼前一黑,这次不是虚弱,是纯粹肉痛的。 亏大了!这笔买卖,血亏! 他艰难地抬起颤抖的左手,摊开掌心。 一道更深、更亮的银色疤痕,赫然出现在昨天那道新痕之上,交织在一起,像一个狰狞的符号。 “陆……止……戈……”沈时序从牙缝里挤出这三个字,声音虚弱却带着滔天的怒意,“你……这个……瘟神……” 说完,他脑袋一歪,彻底晕了过去,脱力地倒在陆止戈怀里。 陆止戈抱着怀里昏迷过去的青年,看着他苍白脸上那尚未散去的肉痛表情,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手腕上残留的、属于沈时序的冰冷触感,和他掌心那两道刺眼的银色疤痕(他记得昨天明明只有一道)。 一种复杂难言的情绪在他心中翻涌。 他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语气恢复了平日的冷静,却多了一丝不容置疑的坚决: “是我。帮我查两件事。第一,‘时序理事会’的详细资料,越详细越好。第二,我身上的‘诅咒’源头,有没有提到过……生命置换相关的记载。” 他低头,看着怀中沈时序安静(哪怕是气晕的)的睡颜,眼神深邃。 “另外,准备一下,我要在时序阁……常住。” 协议,已经以这种方式,单方面成立了。 而他,陆止戈,第一次如此强烈地,想要抓住这来之不易的、短暂的生命光阴。 为了他自己,也为了……这个嘴硬心软、嗜钱如命、却一次又一次将他从死亡边缘拉回来的,有趣的“计时员”。 第5章 共犯契约 沈时序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时序阁二楼的床上。 窗外天色已经暗沉,华灯初上。房间里只开了一盏昏暗的床头灯,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食物的香气? 他动了动,浑身像是被拆开重组过一样,酸软无力。左手掌心的灼痛感依然清晰,但比昏迷前好了很多。 记忆回笼,咖啡馆广告牌,十秒倒计时,银色疤痕,街角的再次归零,主动触发能力,巨额到账提示,还有……那个瘟神! 沈时序猛地坐起身,动作太快导致一阵头晕目眩。 “醒了?”一个低沉慵懒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沈时序警惕地望去,只见陆止戈正端着一个托盘靠在门框上。托盘里放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白粥,几碟清淡小菜。他换了一身干净的灰色家居服,头发微湿,看起来刚洗过澡。头顶的数字稳定地显示着:`[00年364天23:58:17]`。 一年,少了一天多。时间在正常流逝。 “你怎么还在这里?”沈时序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毫不掩饰的排斥。 陆止戈端着托盘走进来,将东西放在床头柜上,动作自然得仿佛他才是这里的主人。 “救命恩人晕倒了,我总不能丢下不管吧?”他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长腿交叠,姿态闲适,“吃点东西,你消耗很大。” 沈时序看都没看那碗粥,冷冷地盯着他:“陆先生,我们之间没有任何关系。请你立刻离开我家。” “怎么会没有关系呢?”陆止戈挑眉,拿出手机,点开银行到账短信,屏幕对着沈时序,“一千万,预付款。沈老板已经收了钱,难道想赖账?” 沈时序一看到那串零,心口就一阵抽痛。那哪里是钱,那是他的卖命钱! “那是你单方面转账!我并没有同意你的什么狗屁协议!”沈时序气得胸口起伏。 “哦?”陆止戈放下手机,身体微微前倾,目光落在沈时序下意识蜷起的左手上,“那沈老板为什么要冲过来抓住我的手?为什么要耗费那么大的代价,给我‘续’上这一年时间?难道不是因为……心动了?” 他的语气带着一丝戏谑,眼神却锐利如刀,仿佛要剖开沈时序层层包裹的内心。 沈时序语塞,苍白的脸上泛起一丝被戳穿的恼羞成怒。 “我那是……那是……”他“那是”了半天,也找不到一个合理的借口。难道说自己是圣母心泛滥?他自己都不信。 “那是因为钱。”陆止戈替他回答了,语气笃定,“一千万,买沈老板一次出手,很公平,不是吗?” 沈时序:“……” 他发现自己竟无言以对。嗜钱如命是他给自己立的人设,现在竟然被对方拿来堵自己的嘴。 “所以,”陆止戈摊摊手,一副“你看多合理”的表情,“协议成立。在未来这一年里,我是你的雇主,你是我的……嗯,‘私人健康顾问’?为了方便‘治疗’,我搬进来住,合情合理。” “谁允许你搬进来了?!”沈时序差点跳起来。 “我允许的。”陆止戈理所当然地说,“你的东西我都没动,只是把我的行李箱放在了客房。放心,我生活很自律,不会打扰到你。” 沈时序只觉得眼前发黑,一口气差点没上来。这人的脸皮是城墙做的吗?! “当然,住宿费和伙食费我会另外支付。”陆止戈补充道,仿佛丢下了最后一块筹码,“按月结算,价格你开。” 沈时序即将爆发的怒火,诡异地被这句话压下去了一点点。他狐疑地看着陆止戈:“……你很有钱?” 陆止戈谦虚地笑了笑:“还算有点家底,养活沈老板……的店,应该不成问题。” 沈时序沉默了。 他看了一眼床头柜上那碗散发着米香的白粥,又感受了一下自己空空如也、咕咕作响的胃,以及身体深处传来的虚弱感。最后,他的目光扫过陆止戈头顶那稳定的、用他巨大代价换来的的一年时间。 赶走他?且不说能不能赶得走,那一千万已经收了(虽然是被动的),而且这男人的“诅咒”显然是个定时炸弹,随时可能再次爆发,到时候难道自己能眼睁睁看着他死在自己门口?那之前付出的代价不就白费了? 留下他?意味着麻烦不断,意味着他必须持续关注这个男人的生命状态,意味着他平静的生活将被彻底打破。 但是……有钱赚。 很多很多钱。 沈时序内心天人交战。理智和情感在疯狂拉扯。 最终,对金钱的渴望(或者说,对安全感的需求),以及一种破罐子破摔的无奈,占据了上风。 “……月度住宿费,十万。伙食费另算,标准不低于一天五百。”沈时序垂下眼睑,声音依旧冰冷,但语气已经松动,“未经允许,不准上二楼我的私人区域。不准过问我的私事。在店里,要听从我的安排。” 陆止戈眼中闪过一丝得逞的笑意,很快又掩去。他点点头:“很合理。成交。” 沈时序拿起勺子,舀了一勺白粥送进嘴里。温热的粥滑入胃里,带来一丝暖意。他吃得很快,但动作并不粗鲁。 陆止戈就坐在旁边看着他,没有离开的意思。 吃完粥,沈时序感觉恢复了一些力气。他放下碗,看向陆止戈:“现在,履行你作为‘店员’的第一个义务。” “什么?” 沈时序指了指楼下:“店里有一尊唐代鎏金佛造像,手臂有残缺,需要修复。你去把工具和材料准备好,我看着你做。” 他要看看,这个前国家级秘密行动队员,除了等死和花钱之外,还能有什么用。同时,他也需要近距离观察,陆止戈身上那所谓的“诅咒”,在日常状态下,究竟是什么样子。 陆止戈挑了挑眉,似乎有些意外,但没有拒绝。“好啊,正好活动活动筋骨。” 两人一前一后下楼。 时序阁的后面连着一个专门用于修复和工作的小房间。里面摆放着各种工具、材料,以及一些待修复的古物。 那尊尺许高的唐代鎏金佛造像被放置在铺着软布的工作台上,佛像慈悲庄严,但左臂从肘部断裂,缺失了一截。 沈时序坐在一旁的监督位(一把太师椅),指挥着陆止戈:“先清理断口处的灰尘和氧化物,用那个鬃毛刷,动作要轻……” 陆止戈依言照做。他手指修长,动作看似随意,却意外的稳定和精准。清理、调配粘合剂、尝试拼接……每一步都做得有模有样。 沈时序有些意外地看着他。这家伙,似乎并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么废柴。 然而,就在陆止戈全神贯注地处理断口时,沈时序的瞳孔猛地一缩。 他清晰地看到,在工作台旁边放着的一盆用于调节空气湿度的绿萝,靠近陆止戈方向的几片叶子,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微微蜷曲、发黄! 不是他的错觉! 沈时序立刻将目光投向陆止戈头顶的数字——`[00年364天23:45:11]`。时间在正常流逝,没有异常加速。 但是,那盆绿萝的生机,确实在流逝! 这不是直接吞噬寿命,而是在无意识地汲取周围的……生命力? 沈时序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 这个陆止戈,他不仅自身被诅咒,他本身,就是一个行走的、小范围的“生命汲取器”! 那自己和他朝夕相处…… 沈时序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掌心的疤痕。 他似乎,真的惹上了一个天大的麻烦。 而正在专心修复佛像的陆止戈,似乎对身后绿萝的变化和自己身上散发出的无形力场毫无所觉。 他拿起一块准备好的、需要打磨的补配材料,侧头问沈时序,语气自然:“沈老板,这个角度可以吗?” 灯光下,他的面容英俊依旧,慵懒中透着一丝认真。 沈时序看着他那双深邃的、似乎蕴藏着无尽秘密的眼睛,又瞥了一眼那盆悄然枯萎的绿萝,心中五味杂陈。 共犯契约,已然签订。 而这场以生命为赌注的致命游戏,才刚刚拉开序幕。 时序阁地下室里,那座被厚重绒布覆盖、终日寂静无声的古老座钟,其内部某一根锈蚀的齿轮,在这一刻,极其轻微地,“咔哒”一声,向前挪动了一格。 第6章 明码标价的生命 时序阁在陆止戈入住后,似乎并未改变太多日常的节奏,却又在无形中浸润了一种微妙的气氛。沈时序依旧坐在他那高脚柜台后,核对账本,擦拭古物,只是眼角余光总会不经意地扫过那个或瘫在客座太师椅上翻看晦涩哲学书籍,或是在后院慢悠悠打着一套不知名拳法的身影。 陆止戈头顶的数字稳定在 `[00年364天]` 附近徘徊,像一颗暂时被束缚的不定时炸弹。沈时序强迫自己忽略那盆因他靠近而蔫黄的绿萝,以及偶尔飞入店内、在他身边扑腾几下便栽落在地的小飞虫。他反复告诉自己,这只是一场交易,他付出生命,换取金钱和……暂时的清静(但愿)。 这天上午,店门被轻轻推开,风铃发出细碎的声响。 进来的是一个看起来四十多岁、面容憔悴的女人,她搀扶着一个约莫十四五岁的少女。少女脸色苍白,身形瘦弱,戴着一顶毛线帽,帽檐下露出几缕稀疏的头发。她们头顶的数字分别是 `[32年085天11:23:44]` 和 `[00年000天15:12:08]`。 十五天。沈时序的目光在少女头顶那短暂的数字上停留了一瞬,随即垂下,继续擦拭手中一枚清代玉佩。典型的绝症晚期,生机已如风中残烛。 “请问……是沈老板吗?”女人声音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绝望。 “嗯。”沈时序头也没抬,“看物件自己看,明码标价。” “不,不是……”女人连忙摆手,往前走了几步,却又不敢靠得太近,仿佛怕惊扰了什么,“我们……我们是经林医生介绍来的。他说……说您或许有办法……” 沈时序擦拭玉佩的动作顿了顿。林医生……那个头顶 `[08年045天]` 的社区医生。他倒是会给自己找麻烦。 “林医生搞错了。”沈时序声音冷淡,“我只会修古董,不会治病。” “我们知道!我们知道的!”女人急切地说,眼圈瞬间红了,“我们不是来求医的,悠悠她……是髓系白血病,晚期了,医院已经……已经没办法了……” 叫悠悠的少女轻轻拉了拉母亲的衣袖,声音微弱:“妈,算了,我们走吧……” 女人却固执地看着沈时序,像是抓住最后一根稻草:“林医生说,您有……有特别的本事。我们不求多,只求能让悠悠……多撑一段时间,她爸爸在国外赶回来,最快也要二十天……求求您,让孩子再见她爸爸一面……” 女人说着,从随身携带的布包里掏出一个厚厚的信封,推到柜台边缘:“这是我们所有的积蓄,五万块……我知道可能不够,但……” 沈时序看着那皱巴巴的信封,又瞥了一眼少女悠悠头顶那刺眼的 `[00年000天15:12:08]`。十五天,不够她等到父亲。 他放下玉佩,抬起眼,第一次正眼打量这对母女。女人眼中是卑微的乞求和无尽的疲惫,少女眼中则是一片死寂的平静,仿佛早已接受了命运。 “林医生还说了什么?”沈时序问,语气听不出情绪。 “他说……说您的‘帮助’,需要付出很大的代价……”女人声音更低了,“我们明白,我们愿意付钱!只要您开口!” 代价?沈时序心中冷笑。代价是他的命,是掌心又多一道无法磨灭的银痕。五万块?买他几天寿命?真是……廉价。 他下意识用拇指摩挲了一下掌心那些凹凸不平的疤痕。 “不够。”沈时序吐出两个字。 女人脸色一白,身体晃了一下。悠悠赶紧扶住母亲,看向沈时序的眼神里带上了些许不满:“妈,我们走吧,别求他了。” 就在这时,一直瘫在太师椅上看书的陆止戈,不知何时合上了书,懒洋洋地开口:“沈老板,生意上门了,怎么还往外推?五万块买几天命,这买卖,听起来你也不亏啊。” 他的语气带着惯有的嘲讽,眼神却落在悠悠苍白的脸上,闪过一丝极快、几乎无法捕捉的复杂情绪。 沈时序冷冷地扫了陆止戈一眼:“闭嘴。没人问你意见。” 陆止戈耸耸肩,重新翻开书,仿佛刚才只是随口一提。 沈时序重新看向那对母女,心中快速盘算。十五天,等到她父亲回来至少需要二十天,差额五天。主动赠予损耗比大约是1:1.2,他需要付出六天左右的生命。六天,换五万块……似乎,比给身边那个瘟神续命划算那么一点点。 而且,这次是主动触发,可控,代价相对较小。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把手伸过来。”他对悠悠说。 悠悠愣了一下,疑惑地看着他。她母亲却像是明白了什么,激动地催促:“悠悠,快,听沈老板的!” 悠悠迟疑地伸出瘦削、布满针眼的手。 沈时序没有直接触碰她,而是不知从哪儿拿出一张泛黄的、印着复杂纹路的皮纸(这是他为了掩人耳目特意准备的),垫在柜台上,示意悠悠将手放在皮纸上。 然后,他才伸出自己的左手,隔着那层薄薄的皮纸,轻轻覆盖在悠悠的手背上。 掌心接触的瞬间,能力发动。 这一次,是清醒的、主动的“赠予”。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一股温热的、代表着他自身生命力的能量,顺着两人接触的点,缓慢而稳定地流入悠悠体内。这种流逝感不像强制触发那样狂暴,更像是一种可控的放血。掌心的旧痕微微发热,但没有新增剧痛。 他紧紧盯着悠悠头顶的数字。 `[00年000天15:12:08]` → `[00年000天16:00:00]` → `[00年000天20:00:00]` …… 最终,数字定格在 `[00年000天20天00:00:00]`。 二十天整。他付出了六天生命,为她续了不到五天。损耗比似乎比预想的1:1.2还要大一点点,可能是因为对方身体太过虚弱,吸收效率低? 沈时序皱了皱眉,迅速收回了手。掌心的灼热感渐渐消退,没有新的疤痕产生。这次损耗在他的精确控制下,尚未达到形成新痕的阈值,但那种生命被切割的空虚感依然存在。 “可以了。”沈时序声音有些微的沙哑,他拿起那个厚厚的信封,掂量了一下,随手塞进抽屉,“二十天。够了吗?” 女人难以置信地看着女儿,虽然外表看不出明显变化,但悠悠原本死寂的眼神里,似乎多了一丝微弱的光彩,呼吸也仿佛顺畅了一些。 “够了!够了!谢谢沈老板!谢谢您!”女人喜极而泣,拉着悠悠就要跪下。 “不必。”沈时序冷漠地阻止,“钱货两讫,互不相欠。记住,林医生介绍来的这件事,不要对外人提起。” 母女俩千恩万谢地离开了。 店里恢复了安静。 陆止戈放下书,踱步到柜台前,看着沈时序略显苍白的脸色,嗤笑一声:“啧,六天寿命,换五万块。沈老板,你这生命……还真是明码标价,斤斤计较。” 沈时序抬眸,眼神冰冷:“总比某些人,一边花着一千万续命,一边在旁边说风凉话要强。” 陆止戈被噎了一下,随即又笑了,凑近了些,压低声音:“我只是好奇,沈老板。你一边捂着你的宝贝寿命,一边又忍不住做这种‘亏本买卖’。你说你到底是吝啬呢,还是……心软?” 沈时序的心猛地一跳,像是被戳中了最隐秘的角落。他猛地推开陆止戈:“滚远点。你的住宿费,记得按时打过来。” 他转身走向后院,不想再理会这个总能轻易搅乱他心绪的男人。 陆止戈看着他的背影,摸了摸下巴,眼中兴味更浓。 斤斤计较的守财奴,和无法彻底硬下心肠的滥好人。这个沈时序,真是越来越有趣了。 而沈时序走到后院,看着那盆因为陆止戈偶尔靠近而已经彻底枯萎的绿萝,心情复杂。 他摊开自己的左手掌心,那些银色的疤痕在阳光下泛着冷硬的光。 值吗?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有些生意,一旦开了头,就再也停不下来了。 第7章 失控的车轮 给悠悠续命后的日子,时序阁仿佛被投入一颗石子的古井,表面涟漪散去,深处却暗流潜涌。 沈时序依旧每天坐在他那高脚柜台后,核对仿佛永远对不完的账本,或是拿起那些承载着时光的古董,细致地擦拭。只是他的动作间,偶尔会泄露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凝滞。指尖拂过冰凉的瓷釉或是温润的玉质时,左手掌心那虽未增添新痕、却依旧残留着“割裂”感的位置,总会隐隐泛起微妙的知觉。 他精确地付出了六天生命,换回五万块钱和那个叫悠悠的少女头顶堪堪延长到二十天的数字。一笔看似公平的交易。可每当夜深人静,那生命力被精确“秤量”出去的空虚感,便会如潮水般漫上心头,让他辗转反侧。他反复告诉自己,这是生意,冷冰冰的、银货两讫的生意,与同情、怜悯那些无用的情绪无关。 陆止戈依旧过着看似颓废的米虫生活。大部分时间,他不是瘫在客座那张黄花梨太师椅上,翻看着封面晦涩、内容堪比天书的哲学典籍,就是溜达到后院,对着那几盆顽强存活(在他刻意保持距离下)的花草,慢悠悠地打着一套看似绵软无力、实则暗合某种韵律的拳法。他头顶的数字稳定地消耗着,`[00年364天]` 缓慢递减,像一颗暂时沉眠的炸弹,提醒着沈时序这短暂的平静不过是假象。 沈时序刻意忽略着那些细微的变化——比如那盆因陆止戈偶然靠近而彻底枯萎、已被替换掉的绿萝;比如偶尔误入店内、在陆止戈周身盘旋片刻便莫名坠地的小飞虫。他强迫自己将注意力集中在账本的数字和古董的纹理上,试图将那个存在感极强的房客当作一件会移动、会说话、且支付昂贵租金的特殊“摆设”。 然而,这“摆设”并非全然安分。沈时序敏锐地察觉到,陆止戈似乎在暗中进行着什么。他有时会对着手机屏幕蹙眉沉思,指尖快速划过,屏幕上偶尔闪过类似建筑结构图或数据流的东西;有时则会借口“透气”外出大半天,回来时,身上虽经处理,却依旧残留着一丝极淡的、混合着硝烟与铁锈般的血腥气。沈时序懒得过问,也告诫自己不要好奇。只要租金按时到账,不给他惹来肉眼可见的麻烦,他乐得清静。他们之间,本就是你情我愿的买卖关系,无需也不应有更多交集。 这天下午,阳光透过雕花木窗,在青石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沈时序难得有几分闲心,正在后院的工作间里,指导小董处理一批新收的、带有铭文的残破青铜器碎片。小董是他前些日子招的学徒,一个刚满二十、眼神清澈、对古物修复有着近乎痴迷热情的Beta男孩。他头顶的数字是蓬勃的 `[65年200天08:11:02]`,充满了无限可能和遥远的未来,让沈时序在偶尔瞥见时,会生出几分难以言喻的恍惚。 “老板,你看这个锈蚀的剥离程度……”小董戴着放大镜,手持细小的工具,小心翼翼地在碎片上操作,声音里带着专注的兴奋。 沈时序站在他身侧,微微俯身,虚点着碎片上一处不易察觉的接缝:“这里,注意力度。青铜器脆弱,逆着纹理用力,只会让它彻底解体。要像对待情人一样,顺着它的脾气来。”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沉淀下来的耐心。与小董相处,让他偶尔会想起自己刚接触这一行时的光景,虽然那段记忆早已蒙尘。 小董受教地点头,正要继续下笔,一阵急促刺耳的手机铃声,如同不详的鸦鸣,骤然划破了工作间里宁静专注的氛围。 是林医生。 沈时序心头莫名一跳,一种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蛇,瞬间缠上了他的脊椎。他按下接听键。 “时序!不好了!出事了!”林医生的声音失去了往日的沉稳,带着显而易见的惊慌和喘息,背景音是嘈杂的人声和刺耳的鸣笛,“悠悠……悠悠她出车祸了!就在市医院门口那条主干道上!情况……情况非常危急,可能……可能撑不了多久了!” 嗡—— 沈时序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 车祸?`[00年000天20天]` ?这才过去了不到四天!怎么会?! 悠悠母亲那张饱含绝望与卑微乞求的脸,少女那双最后时刻泛起一丝微弱光亮的、死寂的眼睛,如同破碎的镜片,在他脑海中疯狂闪现。 “地址发我。”他的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挂了电话,甚至来不及交代一句,抓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就往外冲。动作间带倒了旁边架子上的一个工具盒,小巧的镊子、刻刀叮叮当当散落一地,他也浑然不顾。 “老板?发生什么事了?”小董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站起身,一脸错愕。 原本瘫在太师椅上、书本盖着脸似乎在小憩的陆止戈,几乎在沈时序冲出去的瞬间就弹了起来,书本滑落在地。他眼神锐利如发现猎物的鹰隼,没有任何犹豫,抓起自己那件常穿的黑色外套,大步流星地跟了上去。 “喂!你……”小董看着两人一前一后、如同被无形鞭子驱赶般消失在后门的身影,张了张嘴,最终只化作一脸茫然和担忧。 沈时序冲到巷口,恰好一辆出租车下客,他不由分说地拉开车门钻了进去,报出林医生发来的地址,声音因为急切而有些变调。 几乎在他关上车门的瞬间,另一侧车门被拉开,陆止戈高大的身影挤了进来,带着一股微凉的、属于夜晚街道的风。 “你跟来干什么?”沈时序语气恶劣,带着压抑不住的焦躁和迁怒。他现在不想看到这个瘟神,不想被任何事、任何人打扰他处理这突如其来的、该死的意外! 陆止戈利落地系好安全带,身体放松地靠进座椅,仿佛只是出门兜风。他侧过头,目光掠过沈时序紧绷的侧脸和微微颤抖的指尖,嘴角勾起那抹惯有的、让人牙痒的慵懒弧度:“看热闹。顺便看看,这次沈老板是打算继续‘精打细算’,还是准备……慷慨解囊,大出血一次?” 他的话语像淬了毒的针,精准地扎在沈时序最敏感脆弱的神经上。 沈时序狠狠剜了他一眼,扭过头,死死盯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不再说话。他紧握成拳的左手,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的旧疤痕里,带来一阵阵尖锐的刺痛。那股不好的预感,如同不断上涨的潮水,几乎要将他淹没。 车流缓慢,红灯像是永无止境。每一秒的拖延,都像是在凌迟沈时序的神经。 终于赶到车祸现场。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混乱。急救车顶灯旋转着,将周围的一切染上红蓝交织的、令人心慌的颜色。警察拉起了警戒线,大声疏导着拥堵的车辆和围观的人群。空气中弥漫着汽油、橡胶烧灼和淡淡的血腥味。 悠悠躺在担架上,小小的身体被固定在中间,浑身是血,脸上扣着氧气面罩,气息微弱得几乎看不见胸口的起伏。她头顶的数字,正以一种令人绝望的速度,疯狂地跳动减少:`[00年000天00:00:58]` → `[00年000天00:00:57]` …… 不到一分钟了! 悠悠的母亲瘫坐在旁边的地上,头发散乱,脸上毫无血色,像是被抽走了灵魂,只有不断涌出的眼泪和无声翕动的嘴唇,证明她还活着。 林医生正焦急地和急救人员沟通着什么,看到沈时序如同看到救星,立刻冲破人群挤了过来,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压低的声音带着颤抖和恳求:“时序!你来了!快!想想办法!她快不行了!” 办法?他能有什么办法?在这众目睽睽之下,在警察、医生、无数双眼睛的注视下,他怎么可能去触碰悠悠?而且,这种极度濒危的状态,像是一个巨大的漩涡,极有可能不受控制地引发——强制触发!那恐怖的、不成比例的损耗…… `[00年000天00:00:30]`! 强烈的、想要阻止生命消逝的本能,如同狂暴的野兽,疯狂地冲击着他用理智筑起的堤坝。掌心的旧疤痕开始剧烈地灼热、发烫,像是被放在火上炙烤!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股沉睡的能力正在苏醒,正在他体内咆哮、冲撞,迫不及待地想要破体而出! 不行!绝对不能在这里!代价太大了!他承受不起第二次像母亲那样的…… 可是,看着那鲜红的、无情跳动的数字,看着悠悠母亲那双空洞绝望的眼睛,看着林医生眼中近乎卑微的乞求…… `[00年000天00:00:15]`! 理智的堤坝在摇摇欲坠。掌心的灼痛几乎要让他尖叫出声!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快要被那股失控的力量撕裂! `[00年000天00:00:05]`! 就在沈时序瞳孔紧缩,几乎要压制不住那汹涌的本能,即将被强制触发能力拖入深渊的千钧一发之际—— “砰!!!” 一声震耳欲聋的、金属剧烈碰撞的巨响,如同平地惊雷,猛地从街口方向炸开! 所有人的注意力,包括沈时序那濒临崩溃的神经,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响狠狠拽了过去! 只见一辆原本行驶在对面车道、型号普通的黑色轿车,不知为何突然失控,如同脱缰的野马,高速冲破中间隔离带,带着四溅的火星和刺耳的摩擦声,朝着担架和人群聚集的方向猛冲过来! 速度快得惊人!眼看就要酿成二次惨剧! 就在这电光石火之间,一道黑色的身影,如同蛰伏已久的猎豹,从人群侧后方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猛地窜出!是陆止戈! 他的动作快得超出了常人理解的范畴,几乎化作一道模糊的残影。没有多余的助跑,没有花哨的动作,只是在轿车即将撞上人群的前一瞬,他侧身、沉肩,以一种蕴含着爆炸性力量的、近乎野蛮的姿态,狠狠地、精准地撞在了轿车的侧前轮位置! “哐——!!” 一声更加沉闷、令人牙酸的巨响! 那辆高速冲撞的轿车,竟被他这看似螳臂当车的一撞,硬生生地改变了方向!车头猛地一偏,擦着担架和惊呆的人群,带着刺耳的刮擦声,狠狠撞在了路边坚固的隔离墩上! 车头瞬间变形、凹陷,引擎盖扭曲翘起,白茫茫的水蒸气和淡淡的黑烟从缝隙中冒了出来。 整个世界仿佛安静了一瞬。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逆转生死的一幕惊呆了。 陆止戈站在原地,身体因为巨大的反作用力微微晃动了一下,他甩了甩似乎有些发麻的右臂,动作自然得像只是拂去衣袖上的灰尘。他眼神冰冷地扫了一眼那辆冒着白烟的报废轿车,然后,目光越过混乱的人群,精准地落在了脸色煞白、惊魂未定的沈时序身上。 他挑了挑眉,嘴角勾起一个极淡、几乎看不见的弧度,仿佛在说:麻烦解决了。 就是这短暂到极致、却又至关重要的打断! 沈时序脑中那根紧绷到极致、即将崩断的弦,骤然一松!那几乎要破体而出的强制触发力量,如同被掐住了七寸的蛇,硬生生地被遏制、压回了体内! `[00年000天00:00:03]` 的数字,险之又险地定格了! “快!抬上车!”急救人员最先反应过来,趁着这宝贵的空隙,迅速将悠悠抬上了等候在一旁的救护车。 “时序!快跟上!”林医生反应极快,一把拉住还有些恍惚的沈时序,不由分说地将他一起推上了救护车。 车门关闭,刺耳的鸣笛声再次响起,救护车朝着医院方向疾驰而去。 陆止戈站在原地,看着救护车消失在街角,这才慢悠悠地踱步到那辆失控的黑色轿车旁。司机似乎被安全气囊拍晕了,暂时没有动静。 他目光锐利如刀,扫过变形的驾驶舱,眼神微凝。弯腰,伸手探入变形的车门缝隙,摸索片刻,再拿出来时,指尖夹着一个不起眼的、只有指甲盖大小的黑色方形装置。装置表面光滑,没有任何标识,但以陆止戈的经验和感知,能清晰地捕捉到上面残留的、一丝极其细微却异常熟悉的能量波动——那是某种高强度信号干扰器工作时特有的残余频率,绝非普通车辆故障所能解释。 他不动声色地将装置揣进兜里,仿佛只是捡起一块无关紧要的碎玻璃。目光再次投向救护车消失的方向,深邃的眼底掠过一丝冰冷的寒芒和了然。 看来,有些潜藏的麻烦,并不只是冲着他这把“腐朽的兵器”来的。 时序阁那位看似只会做生意的、惜命又矛盾的沈老板,似乎也在不知不觉中,被某些藏在阴影里的、不干净的东西盯上了。 这场围绕生命与诅咒的游戏,参演者,似乎比他预想的还要多。 陆止戈轻轻活动了一下刚才撞击时有些不适的肩膀,嘴角那抹惯有的慵懒弧度里,掺入了一丝嗜血的兴味。 这样,才不至于太无聊,不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