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年融雪》 第1章 第 1 章 周五早上八点二十五分，公司楼下隔了一条马路的麦当劳人满为患。 西装革履的白领精英挤在出餐口探头张望，每个人脸上的神情焦急又麻木，一边捧着手机刷短视频、一边看着取餐屏等叫号，活似一头头守在马槽前等着投喂饲料的牛马。 林沛雨刚下地铁，匆匆忙忙打开钉钉完成考勤打卡，刚要打开小程序找一下取餐码，顶头上司常律师的钉钉消息拍马赶到。 「晨会替我参加一下，我要去集团开会」 本来上班就烦，不属于自己的八小时提前开场，烦上加烦。 林沛雨看了眼乌泱泱的取餐口，只犹豫了半秒便决定放弃，认命地穿过马路小跑向对面的办公楼。 公司楼下吸烟区站了几个放风的牛马，打完考勤卡的牛马喜欢在这儿吹水、吃饭，算是晨起摸鱼。招采部的彤姐一眼看到跑来的林沛雨，招手示意，“林律师，这边。”顺势往侧边借了一步，给林沛雨让出一个位置。 公司晨会八点半准时开始，留给林沛雨的时间不多，“今天我开会。” 彤姐会意，又见她两手空空：“要不要替你拿早饭啊！” 林沛雨边跑边喊：“要的要的！对面麦记，取餐码一会儿发你！”又拱手感谢，江湖规矩：“下午请你喝奶茶！” 人已跑远，声音犹在绕梁。彤姐和边上的同事互看一眼，不约而同骂一句：“傻逼公司。” 声音小小的，怨气大大的。 听见的人不少，无人回应，各自看天看地。抽烟的抽烟，放风的放风。 赶到电梯厅，高层的电梯刚走了一架，老板秘书Amanda正端着星爸爸一脸郁闷。 漂亮如港姐的总助姐姐抬起手腕看了下时间，8点28分，晨会迟到板上钉钉。刚想给老板打声招呼，一扭头看到公司风控部的林律师一张臭脸、十分个性，冲着显示电梯所在层数的面板露出绝望的表情，心里顿时踏实了。 Amanda搭话：“今天你去开晨会啊？” 总助姐姐叫华晓曼，公司人称Amanda，从花名到长相都实打实的港风。林沛雨和她还挺熟，闻言丧丧点头，解释道：“常律去集团开会了。” “哟，早不开晚不开。”Amanda说话劲劲儿的，比阴阳怪气还高出一个段位，“也没见她提前请假啊。” 林沛雨叹口气，没有接话。交浅言深乃职场大忌，经济下行期，谨言慎行乃第一要务，她缓了缓因小跑乱了的呼吸，掏出手机看一眼，时间已经八点半。 “废了。迟到了。” 老板明煦，据传是集团某个股东的儿子，调来这个板块刚满半年，对迟到“零容忍”。林沛雨放下手机，眼睛盯着电梯面板，心里盘算着一会儿进了会议室该怎么解释。 边上的Amanda却老神在在，港风美女看着林律师宛如看到了救星，嘴上说着“没事儿的，今天明总肯定心情好”，手上还亲热地拽过林律师，两人勾肩搭背，好似异父异母的孪生姐妹。 八点三十三分，人到工位，刚下电梯。 反正已经迟到了，林沛雨索性先跑去茶水间涮了杯子，接了杯水，一手提着电脑、一手端着水杯，风萧萧兮易水寒地走向大会议室。 会议室门口站着Amanda，总助姐姐明艳动人，看到林律师后嘴角勾起一抹笑容，“走，一块进去。” 两人敲门、推开，满屋子的中层齐刷刷地扭头看向两人。 总裁明煦言辞犀利：“我每天都能抽出时间准时参会，你们就非要迟……” 话音未落，看到门口站着的是林沛雨，声音戛然而止。 职场牛马，要的就是一个能屈能伸，林沛雨点头哈腰，反应极快：“抱歉抱歉抱歉。”一边说一边一溜烟往空着的座位上跑。 明煦的视线一直粘在林沛雨身上，见她不慌不忙但动作极快地找到自己的座位，刚刚骂出口的话语便怎么也说不下去，也完全忽略了跟在林沛雨身后进来的Amanda。 今天总裁兴致不高，各部门汇报飞快，不到20分钟就宣布了散会。 众人鱼贯涌出会议室，林沛雨跟在大部队后面，离开会议室的时候恰好听到总裁正在和Amanda说话。 “今天怎么是林律……” 后半句没听清，但话题有些古怪，林沛雨面无表情，一边琢磨一边提着笔记本往风控部走。风控部位于走道的尽头，独占一个小办公室，门一关、百叶帘一拉，谁都看不到里面什么动静。 风控部办公室里坐着即将退休的郑律师和实习生小陆，实习生小陆殷勤搭话：“林老师，你的早饭，彤姐给你送来的。” 林沛雨点点头，脑仁疼，急需冰美式续命。她抬起手，刚想接过咖啡和早饭，谁知实习生手没拿稳，冰美式哐当一下掉在桌上，咖啡液和冰块撒在笔记本电脑上，林沛雨的脑海中瞬间冒出无数病毒弹窗—— 嚯，完了。 实习生傻眼了，即将退休的郑律师也冒了一头冷汗，两人都知道她今天下午有沟通会，着急忙慌地冲了过来，各自拿起手边的纸巾替她吸水擦桌。 衣服上溅了几点咖啡渍问题不大，关键在那台电脑无法开机了。林沛雨气若游丝，掏出手机打开钉钉找到运维，动作一气呵成。 “江湖救急，电脑进水了，帮我看看能不能修。” 运维小哥正在总裁办公室帮总裁弄电脑呢，接电话的时候客客气气：“好的好的，我弄完手上这事儿马上过来，劳烦您等一等。” 还搬出了总裁顶事儿：“我现在在明总办公室呢，不好意思哈。” 林沛雨：“……” 下午的谈判十万火急，林沛雨只得再争取一下：“或者你看一下有没有新的电脑，给我换一台，我文档资料都有备份。” “领新电脑要找综管办填单子呐。”运维小哥为难道，“你们部门不是有个实习生吗？她上周刚领了台电脑，你先用她的呗。” “她那台是台式机。” 林沛雨想骂人。 林沛雨忍了忍，忍住了。 人在职场、多说无益，她决定做个情绪稳定的职场牛马，“算了，我去找综管办填单子。” 运维小哥挂了电话，正准备回头继续装程序，却不知何时，总助姐姐已经站到了他的身边，漂亮的眼眸柔情似水地盯着他。 “是林律师的电话吗？”连声音都是柔柔的。 “诶……诶，是的。” “她电脑坏了呀？” “好像是进水了。” Amanda直起身，挑眉看了一眼坐在总裁办公桌前的明煦。 总裁俊眉秀目，因是混血，眼睛继承了外祖母的血统，即便是室内也能看出明显的蔚蓝。这一抹蔚蓝凉凉地直视着Amanda，Amanda就想起了家里养的哈士奇，看人的时候也是这样，瞧着十分严肃，实际呆得不行。 呆得不行的明总终于开口问话：“电脑好了吗？” 运维小哥对待总裁的态度自然不可同日而语：“差不多了，还有……” “没事儿，给我吧。”明煦一扬下巴，指挥道，“你去忙别的。” 运维小哥被打发出门，哈士奇拿起自己的新电脑，表情变幻莫测。 林沛雨的电脑坏了，自己却有一台新电脑。 这不巧了。 视线递给Amanda。 四目相对。 几秒后，Amanda翻了个白眼。 --- 午休的时候，Amanda晃到风控部办公室，林沛雨正在和运维小哥对账。 运维小哥：“主板烧了，修不了，只能换台新的了。” 林沛雨：“……” Amanda夹着总裁那台新电脑推门进来，看见林律师正和运维小哥面面相觑，刚做了美甲的纤纤玉手随意一扬，顺势解围。 “我这儿正好有台新电脑，林律先拿去用呗。” 林沛雨望过去，Amanda气定神闲地将电脑递过来。 漂亮的外壳、显眼的logo、毫无使用痕迹的全新款……这不是、这不是……运维小哥瞪大了眼睛，我是不是哪里见过？！ “明总的电脑，反正还没人用过，你先凑合用一下。” “啊？”林沛雨战术后仰，“不太好吧？” “没事啊，他知道的。” Amanda用充满期待的眼神看着林沛雨，快拿着快拿着，某人巴不得你用他电脑。 林沛雨：“……” 林沛雨：这眼神、这语气……总觉得哪里不对。 Amanda才不管那么多，她将笔记本电脑塞到林沛雨手上，不等她拒绝，一个闪身就推门离开：“我先走啦~” 林沛雨：“……”奇奇怪怪的。 撇开上下级之分，这不过是台电脑罢了。 总裁明煦有些龟毛、讨厌迟到、疑似强迫症晚期，但因为年轻，并不是那种喜欢摆谱的老派领导，不谈工作的时候和员工也能有说有笑。 行吧，反正也是为了工作，又不是封建社会，用个生产工具罢了，难道还要“为尊者讳”。 下午两点，项目沟通会。 林沛雨点开争议条款文档，逐条和对方律师过合同。 对方律师经验丰富，说起话来不急不躁，和林沛雨你来我往，两人刀光剑影切磋了三个多小时。完事儿后，双方都不算太满意，核心条款悬而未决，各自都还要回去向决策层请示。 对方律师突然冒了句：“林律，刚刚那几个争议点，你方的修改意见发我一下吧。” “行。”工作要留痕，能群里说清的就不要单独发邮件，林沛雨顺手点开电脑微信，“我发微信群吧。” 刚想拿出手机想扫二维码，孰料微信自动登录，林沛雨瞬间意识到什么，糟，这不是我的电脑。 一个小红点冒出来，某个卡通头像的对话框中冒出一行绿色的最新消息。 「天天和她朝夕相处，她却不理我，真不知道怎么撩她」 手僵在半空，林沛雨反应过来，总裁在和人聊天。 这电脑是明煦的，她不小心自动登陆了明煦的微信。 绿色聊天框是明煦发出去的消息，电脑端和手机端互相同步，她一个不小心偷窥到了老板的私情。 「朝夕相处」「撩她」…… 我去。 …… 好家伙。 总裁想泡Amanda！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第 1 章 第2章 第 2 章 明明只有匆匆一眼，刺眼的字句却从双眼长驱直入，林沛雨想忘都忘不掉。 这公司里能谈得上和明煦朝夕相处的异性只有Amanda一人，她足够漂亮，无怪乎会被人惦记。 合上电脑的刹那，林沛雨面无表情、一言不发。 公司总裁对女下属有意思，哪怕两情相悦都有些不清不楚，更何况看总裁的意思Amanda压根不理他，这不妥妥的职场☆骚扰？ 若是说出去，这无疑是一个惊天大瓜。 职场嘛，涉及到总裁的瓜总能从一堆瓜中脱颖而出，成为接下来好几个月的顶流，如果这瓜还有些道德层面的瑕疵，那公司的闲言碎语就更多了。 前前总裁就折在这点下三路的事情上，现在不知道被发配到哪个边缘项目上去了。可以说桃色新闻虽然是总裁标配，但决不能成为道德污点，否则影响仕途。 …… 林沛雨长吸一口气，感觉自己完了。 电脑微信自动登录的时候，总裁的手机必然是跳了windows登陆提示的。 她发现了总裁想泡妹子的秘密，总裁也知道了她知道他想泡妹子的秘密。 综上所述：完了。 林沛雨从会议室推门出来的时候有一种淡淡的死感。这瓜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总裁或许会找个机会将自己裁了，毕竟经济下行期，破公司本就在裁员，夹在其中顺手把自己干掉根本无人在意。 林沛雨去还电脑的时候Amanda不在工位上，总裁办公室的灯也暗着。 明煦另一个秘书郭征看到林沛雨探头张望便迎了过来，解释了一句：“明总中午就去苏市开会了。” 林沛雨点点头：“Amanda呢？我来还电脑。” “去厕所了吧，你放……”小郭刚想让林沛雨把电脑放工位上，一抬头就见到了迎面走来的Amanda，“唉来了来了。” Amanda看到林沛雨愣了一下，视线移动到她手上的笔记本电脑：“拿去用呗，明总周末也用不上。” 别了吧。牛马的命也是命。 林沛雨面不改色，坦然自若地将电脑递给Amanda：“没事，已经申请新电脑了，周一就能用上。” “行叭。”也不是什么非得较真的事儿，港风美女应下，语气微嗔，如一只毛茸茸的爪子在林沛雨的心上轻轻挠了一下。 要不然为啥大家都喜欢美女呢，这么漂亮细腻谁不喜欢，反正林沛雨就很喜欢。 她状似不经意地看了Amanda一眼，脑海里瞬间飘过刚看到的那句聊天记录。 林沛雨记得Amanda是有男朋友的。江湖传闻漂亮总助的男朋友一表人才，两人交往多年，已经见了父母，是奔着结婚去的。这种情况下被自己的顶头上司觊觎，之后会发生什么用脚趾头都能猜到，想想都有些绝望。 按理说大家都是成熟的职场牛马，自己门前雪都扫不完，谁会去管他人瓦上霜，可是……可是…… 到底是学法律出身的，骨子里那些过剩的正义感构成了林沛雨的性格底色。事已至此，大不了被优化喽，该提醒还是得提醒，这是人道主义关怀！ 她将Amanda拉到一边，眼神瞟了一眼暗着灯的总裁办公室，暗示意味明显：“那个……大概想泡你。” Amanda：“？？？” Amanda想说不可能，他喜欢的另有其人。可她看林沛雨表情严肃，不像是在开玩笑，脱口而出的质疑便被咽了下去。 林沛雨拍肩，语重心长：“总之，小心职场☆骚扰，该留证留证，万一……证据才是关键。” 完美的停顿、合适的气口，林沛雨觉得自己发挥不错，既没指名道姓、不会留下话柄，也足够暗示，只要是个聪明人都能听得懂。 Amanda不仅听懂了，还听傻了，她看着林沛雨离去的背影，面色平静、内心惊涛骇浪。 等会儿等会儿，让我捋捋，明煦做啥了？ 不就借个电脑吗，这演的哪出？ -- 林沛雨还了电脑后回了风控部办公室，已是下班的点，实习生和郑律师正在收拾东西。 郑律师看她面无表情，以为她下午的合同谈判不顺利，还安慰了一句：“过周末啦，下周的事情下周再想，为资本家的事情烦恼不值得。” 这句话处处透露着资深牛马的生存智慧，林沛雨瘫倒在座位上大圣附体，念叨一句：“哎，烦死了。” 郑律师：“别烦别烦，周末了呢，先热爱生活吧。” 林沛雨：“艰难谋生的路上，活着都不容易了，还要让我热爱生活，你要求好高。” 郑律师“啧”了一声：“和你们小年轻说不明白，你活到我这把岁数就知道了。喏——”他抬起手腕装模作样地看了眼手表，“现在，下班了。” 林沛雨有气无力地看他：“所以？” 郑律师：“今天的苦就先吃到这里了，下周的苦下周再吃。” 林沛雨疑惑：“啊？” 郑律师颔首：“有没有道理？” 林沛雨有些心痛，但凡事又不能说得太明白，一方面敌不动我不动，还没怎么着呢万不可自乱阵脚；另一方面这种涉及到老板的花边新闻，越少人知道越好，免得一传十十传百闹得人尽皆知。 “算了算了。”林沛雨挥挥手，一副不想多说的样子。 郑律师拿她也没办法，见劝不动，也不再多说，抬脚就准备推门出去。人刚出门口，就听一个声音突然叫住他。 “唉郑律，本市最新的平均工资是多少来着？” 风控部的几位律师分工明确，林沛雨不愿意做劳动仲裁相关的案子，自称“无法面对复杂的同事关系”，所以这一块工作都是郑律师负责的。郑律师郎心如铁，且快退休，不会因为一些人情世故觉得难做，是干劳动仲裁的好料。 这种涉及到平均工资的问题他信手拈来，“12434元。” 报完后他隐隐觉得有些古怪，便扭头去看林沛雨：“问这个干啥？” 林沛雨还要死不死地瘫在工位上的，闻言毫无征兆地跟了句：“哦，那三倍就是三万七千多。” 郑律问：“咋了？” 林沛雨答：“我司龄5年多了，按5.5算，2n得有……” 她略一估算，点点头，补充道：“41万。” 郑律：“……” 郑律：“年纪轻轻话可不能乱说，好好的算什么离职赔偿。 林沛雨摇头晃脑：“你不懂。” 许是41万这个数字给了林沛雨莫名的勇气，她突然觉得自己又可以了，腾的一下站起来，随意摞了摞桌上的文件，“算了算了，我觉得您说的对，不能‘没苦硬吃’，该提倡‘下周的苦下周再吃’，下班下班。” 说罢，提起包越过郑律就往电梯厅走去了。 下了楼，一眼看见了不远处站着的Amanda，港风美女正在等车。下班高峰道路拥堵，手机上显示司机距离自己才几十米，可Amanda等了5分钟了，车影子都没看见。 抬头看见林沛雨，招呼了一下，“林律。” 林沛雨点点头，微笑寒暄：“等车呢？” “是啊，你也等车吗？” “啊我等人。”林沛雨看了一眼手机，随口解释道，“和人约了一起走。” Amanda眨眨眼睛，想替明煦打探一下情报，却见林沛雨放下手机朝街对面张望。 八月夏末，天暗的比较晚，这个点正是日与夜的交界，晚霞漫天，映在路人身上红彤彤的一片。Amanda就在这样的晚霞当中看到了街对面的一个年轻小伙，他穿着白t恤和牛仔裤，模样清秀，是青春男大的模样，正冲林沛雨招手。 “我先走了，下周见。” 林沛雨闪身往前走，她甚至都没来得及等Amanda的回复，便如一阵风一样穿过人群、穿过马路，走到了街的对面、走到了那个男生面前。 她抬起手亲昵地拍了一下那个男生的肩膀，那个男生被拍的打了个趔趄，回头似是埋怨了一句。两人有说有笑，并肩向地铁站的方向走去。 Amanda：“……” 嚯，好家伙。 这是男朋友接下班？ Amanda瞪大了眼睛望着离去的林沛雨，鬼使神差地掏出手机冲着两人的背影拍了张照片，顺手便发给了明煦。 这附近是个商业体，周五晚上人非常多，林沛雨与那个男生一下子便没入了人潮人海之中，远远的看不太清，照片拍出来也十分模糊。 可明煦收到照片后一眼就从摩肩接踵的人群中看见了自己的心上人。 心上人留着一头黑长直，在街区霓虹灯的映射中呈现出一种深褐色，整个轮廓似是被勾勒出一道金边。 她的身边站着一个陌生的男生，比她高出一个头，看上去举止亲密。 下午疑似被心上人看到聊天记录的事情还没缓过来，这会儿疑似情敌的出现，明煦顿时阵脚大乱。 明煦：「那是谁？」 花花：「我母鸡啊.jpg」 明煦：「来接她下班的？」 花花：「好像是」 明煦的心沉了下去，他不说话，抿着嘴在键盘上打了删、删了打。最后发现无话可说，只好又点开那张照片，双指拉伸放大，就这么愣愣的看着那个背影。 Amanda看着微信上面显示的「对方正在输入中……」，等了半天，没有收到消息，正满腹狐疑，突然电话响了。 滴滴司机高高声嚷嚷：“我到了你人呢？街对面那个是不是你？我招手半天了你还坐不坐车……” “哦哦，不好意思师傅，我这就过来。” 第3章 第 3 章 去地铁站的路上，顾长风冲边上的商业街区探头张望了一下。 “姐，这就是你说的夏日游园灯会吗？” 那个商业街区是林沛雨他们公司的项目，仿古商业，带点文化和旅游属性。每年夏天这里会做一个游园灯会，放点灯彩做一些主题活动。 因为顾长风在附近的医院实习，林沛雨前阵子就和他提了一嘴，让他有空过来玩玩，正好她有员工折扣。 “对，就这儿，弄得还不错吧。” “昂，好看，现在的灯彩做得真漂亮。” 林沛雨的妈妈是二嫁，顾长风则是二婚丈夫带过来的孩子，比林沛雨小五岁。小时候的顾长风瘦瘦小小、不大健康，重组家庭刚组建完成后不久，他便查出了先心病。那会儿家里没什么钱，治病占了主要开销，日子过得抠抠搜搜的，基本不怎么出去玩儿。 顾长风幼时没逛过什么像样的灯会，最多就是附近公园在元宵节挂点灯笼，黄的、红的、绿的……粗制滥造、荒腔走板，不怎么好看，只胜在一个热闹。 他对灯彩的印象就停留在那个层面。 “好看吧，下周有空来玩呗，我现在还有员工折扣，不用浪费了。”林沛雨说，“周一正好有个节气活动，要不然就周一？” 林沛雨语气古怪，顾长风眨眨眼，露出困惑的神情。他是临床医学本博八在读，还没毕业，职场那些糟心的事不便和他多说，林沛雨便迅速转移话题，拉着他往地铁站赶去。 周末两天风平浪静。 林沛雨在家躺了两天，没人找她，那句聊天记录仿佛过眼云烟。有时连她自己都对自己产生了怀疑，会不会是看花眼了？还是工作太累产生了错觉？她内心极度拉扯，一边骂总裁为什么要啃窝边草，一边又想这糟心的工作或许终于干到头了。 她抽空认真琢磨了一下离职赔偿的事情，算的时候还特别带劲。 她的上一年度月平均收入超过了市平均工资的三倍，那么赔偿系数就按市平均工资的三倍封顶。她在幸福集团的司龄是5年1个月，不满半年按0.5计算，系数就是5.5。 违法解除劳动合同要赔2n，37302×5.5×2，差不多得有41万 。这还只是经济赔偿部分，其他还有年末压的薪水和加班费，粗略一算直逼50万。 哪怕这只是理论值，林沛雨算完都露出了姨母笑。 如果钱到位的话，裁员也没那么糟了。 于是她读了几页王尔德的恨海情天，又翻出了余华的《活着》，把自己从头到脚虐了一遍，酸爽透彻，顿悟人生在世也不过如此的时候，周末结束了。 周一上班，顶头上司常律又借故去了集团，让林沛雨代为参加晨会。 晨会上明煦肉眼可见不大高兴。他一路从市场部、运营部这些前台部门骂到了财务部、综管办等后台条线，林沛雨心知要糟，正准备汇报风控部的一周事项时，明煦居然跳过了她，点了别的部门。 啊？ 公司开晨会的汇报流程都是固定的，一般先是前台业务部门、再是后台条线，无缘无故跳过某个部门的事情从没发生过，林沛雨眨眨眼，心却沉了下去。 公司开会老板无视你，这代表什么？ 这代表你已经不在他眼中。 事后清算虽迟但到。 散会后各回各家，林沛雨还没回到风控部的办公室呢，HR的消息拍马赶到，没说具体什么事儿，约她小会议室一叙。 这个会议室在公司最东侧的角落里，坊间称他为“广进室”，用了个网络热梗，意为“裁员广进”。因为HR找员工聊裁员的时候最喜欢用它，特此冠名。 该来的躲不掉，林沛雨喝了口冰美式续命，晃到广进室，和HR面对面。 什么公司业务调整啦、各部门条线优化啦、林律师工作能力出色啦……诸如此类说了一通，最后落脚点在员工的职业发展上，HR说林律师这么优秀窝在这里可惜了。 林沛雨知道这是他的客套，这年头谁不会说两句漂亮话。HR嘛，裁员讲究软着陆，双方不要闹得太僵，各自留一线。 HR笑了笑了：“苏市那个街前广场的项目，集团势在必得，明总看重你，向集团推荐了你。待遇不变还有异地津贴，要是最终项目落地你就留项目当风控总，你看，这是多么好的一个机会啊。” 林沛雨坐在HR的侧手边，手上捏着冰美式的塑料杯，冰块融化渗出的水渍沾了她一手，湿哒哒的，不太舒服。 苏市街前广场的项目林沛雨去年看过，从她的专业角度讲，那是个必死的项目。 她板起脸，看上去很平静，却又十分严肃，很有种法律人面对犯罪嫌疑人的威严感。HR不自觉地咽了口口水，用疑惑的语气喊了声：“林律师？” 林沛雨被气笑了：“我不同意。” “啊？”HR没想到是这个发展走向，惊讶道，“这是个很好的机会啊，你也知道现在集团大幅度裁员，能有个好的坑不容易，这个……” “好不好我能不知道吗。”林沛雨出声打断，她觉得有些烦躁。那项目结构烂得不行，专项会都没通过就被搁置，谁去谁傻逼，“我劳动合同的工作地点是本市，你要改我工作地点我不同意。” 林沛雨完成表态，原本稍微有点忐忑的心情突然尘埃落定。她突然意识到自己似乎没那么烦躁了，周末计算的离职赔偿给了她一些底气，她随意抽了两张纸巾擦了擦手上的冰水，看着HR露出一副“我都懂”的表情。 “还有什么事吗？”她问。 “倒是没有……但是我建议你再考虑一下。” “不考虑啦。”敌不动我不动，林沛雨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心理准备，“那我先走了，有其他进展再找我吧。” 她施施然出了广进室。 幸福集团的HR裁员都有基本套路，为了避免裁到背景深厚的关系户，通常会分两步走，那便是先试探、再下手。 「先试探」就是说先和你提一嘴，要你调岗啦、降薪啦、去外地啦诸如此类，你要有关系有背景就赶紧去找，免得伤了体面与和气。「再下手」就是说一周之内如果没有大领导出面保你，那他就不客气了，话题直接进入到“你要不同意调岗/降薪/去外地，那我们只能协商解约了”。 这是林沛雨第一次被HR约谈，虽然因为这个破公司一直在裁员，她或多或少有些预感，但这毕竟是她第一次遇到，心情低落总是难免。 一会儿想，自己兢兢业业、专业度又那么高，居然为了这么点破事儿就要被裁员。一会儿又想，算了算了，年年都在裁员，反正总有一天轮到自己，早走晚走都是要走的，人生就是这样，不是你的何必留恋。 回风控部的路上，林沛雨把自己调理好了，成熟的牛马看似情绪稳定，实则是没招了。她推开办公室的门，环顾四周，常律师没到，实习生没来，房间内只有郑律在整理诉讼档案。 林沛雨凑了过去，看了一眼他的档案，是招采部小陈的劳动仲裁案。 这是去年的案子，明煦调到这个公司前刚刚结案，当时处理这案件的时候郑律还被HR挤兑，黑锅甩了他一脸，相当糟心的经历。 林沛雨站在郑律师的工位前，冰美式化的只剩水了，她将空杯子扔进郑律师边上的垃圾桶。 “我可能要被裁了。”林沛雨直截了当地说。 “啥？”郑律师从档案堆里抬起头，鼻梁上的眼镜滑落了一截，大惊失色。 郑律师还有两年退休，职业生涯走到末期，头发已秃，只想躺平不想奋斗。平日里风控部分工明确，复杂的投资项目、清退项目都是林沛雨负责，日常的运营管理和劳动仲裁等案件则交给郑律师，两人搭档多年、算是配合默契，彼此都很满意现状。 这个时候如果林沛雨被裁，短时间内工作分工和强度一定会有调整，这是习惯了现有节奏的郑律师最不愿意看到的。 郑律师推了推眼镜，“这就是你上周五问我市平均工资的原因？发生啥了？我们这儿就两个干活的还要裁呀？” 林沛雨随意道：“集团到处在裁员，多的是找不到下家的牛马，你还怕没人干活？之前常律师不就想把她的老下属调过来吗？” “所以是她的人要过来，要你腾位置？” “呃……也不是吧。”林沛雨挠挠脸，想到总裁的那条微信，眼神飘忽，“还有些别的原因。” “啥原因？”郑律师见林沛雨这个表情，立马知道另有隐情。 事到如今林沛雨破罐子破摔，好像也没有隐瞒的必要，她拖过一张凳子坐下，绘声绘色地将她不小心看到明煦微信记录的事给说了。 郑律师瞳孔地震。 林沛雨：“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以为那是我电脑呢，顺手就点了登录。哎，我这手啊！” “那……然后呢？还看到别的没？你就没往上翻翻？” “没啊，我吓得直接点了退出了。”林沛雨回过味来，“我连前因后果都没看见！” “所以你连老板想撩的对象是谁都没看到？” “还能是谁？「朝夕相处」可不就是Amanda吗？” “……emmm。”郑律师抱胸摇头晃脑一阵琢磨，半晌吐出三个字，“不太像。” 林沛雨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不可能，明煦在公司里说得上话的异性就只有Amanda！” 此时会被裁员这件事情已经被林沛雨抛诸脑后，她坚决捍卫自己的论点。 “你说是Amanda我说还是你呢！”郑律师不甘示弱，“你忘啦，去九华山团建的时候他还非得坐你边上呢！” 林沛雨：“……” 郑律师：“你这啥表情，你别不信啊。” 林沛雨：“……” 我同事怕不是疯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第 3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