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鸟嘲凤》 第1章 无敌之人 “别跑！” “别让她跑了！” 一个小小的身影在街巷间匆匆地逃窜，在她的后面是两个有着野兽面孔的巨大身影，一个牛头，一个马面，每个都有九尺高，走起路来连地面都在震。 “小丫头，你逃不掉的。” 女孩拼命地跑，她不知道要跑到哪，也不知道要跑多久，她只知道，一旦停下来就会被吃掉。最终，她跌进了一双黑漆漆的大手中。 牛头像拎小鸡似的将女孩拎着脖子提了起来，女孩悬空的双脚胡乱地蹬着。 “知道吗？被百夫长吃掉，是你的荣幸！”牛头说道。 “我不要！我才不要！我不要被吃掉！”女孩在半空中拼命地挣扎。尽管她踢了半天，连牛头的身子都没够着。但她知道，反抗总比不反抗强。 “喂！住手！” 嘹亮的声音，循声望去，那是一个雪域打扮的少年。他有着因风吹日晒而有些枯黄的棕色头发，酱色的脸，宽大的毛皮袍子上绣着五色的图案。 牛头马面似乎是未能料到有人胆敢与他们唱反调，皆呆愣在原地。 话音未落，少年便迅速掏出腰间别着的八卦刀，朝着牛头粗壮的手臂猛地砍去。 然而这看似有力的一击，并未能伤及他们分毫。但牛头的手却因为突如其来的冲击而脱手，使得那女孩从他的手里摔落。 少年一把抓住掉落的女孩，朝着远处跑了去。 “喂！别想跑！” 少年一手抓着女孩奔跑，另一手则团成了个圈，放进嘴里狠狠一吹。一只黑马便从街疾奔而来。少年翻身上马，很快便消失在一众官兵的视野中。 “别追了，反正他们也跑不出这里的。”牛头对马面说道。 不知在山里跑了多久，少年确定了身后没有追兵，才让马缓缓地放慢了脚步。 “小女孩，你叫什么名字？”少年问道。 “我……我没有名字。我是潼关镇上的乞丐，他们都叫我小麻雀。” “小麻雀，你多大了？” 小麻雀低下了头，掰弄着自己的手，然后费劲地得出了一个数字: “八……或许是九岁吧，我不太清楚。我不会算数，也不知道自己的生辰。” 大概是因为长期营养不良，面前的女孩看起来瘦瘦小小的，顶多只有六七岁的样子。 “好吧，小麻雀。那群怪……不，地灵军，为什么要这么大费周章抓你一个那么小的小孩子？” “他们说，我身上有很少的，那什么……夏炎王族的血。这对他们来说，是最好的食物。所以他们要把我献给这儿的百夫长。”小麻雀无辜地陈述道。 听到这话，少年为之一震。他早知道这天羽帝国是食人恶灵统治的地方，素来有进献活人给统治阶级的恶灵食用的传统，可是没想到他们竟然对十岁不到的孩子都下得去手。 “可恶的恶灵，这么小的孩子都不放过。”少年愤愤不平道。 “大哥哥，你看起来不像是俺们这旮旯的人啊。” “没错，我是天疆的人。我来这里寻找我的姐姐。”少年说着，像是想起了什么，将手伸进自己的包裹里翻找了起来。 “哇，天疆！我听老乞丐爷爷说过那个地方，乞丐爷爷告诉我，你们那里一年四季都下雪！而且，你们有神树的庇佑，任何恶灵都进不去那里！就连无所不能的皇帝陛下至今都没能攻下那里！”小麻雀激动地说。 “没错，暂时是这样。” 说罢，少年从包裹里掏出了一张被卷得整整齐齐的羊皮画卷。展开画卷，上面是一个长发女人的肖像，浓眉凤眼，蒜头鼻，面部轮廓和眼前的少年有几分相似。 “你见过画像上的这个女人吗？她是我的姐姐，年龄在二十岁出头，跟我差不多高，穿着与我相似的衣服。” 小麻雀只是瞥了一眼，便笃定地摇了摇头。 “你们那儿的打扮太惹眼啦，我一旦见过就肯定忘不了！” “好吧……”少年无奈地收起了画卷，并将它小心翼翼地卷好，塞进了包裹里。 黑马不知载着二人跑了多久，最终在少年的驱使下停在了一栋破庙前——这是个可以歇脚的地儿。这庙看起来荒废了有一段年限了。枯枝败叶爬满了院落，就连庙前供奉的雕像上都爬满了裂痕。 “是李金鸾！”看到庙前的雕像，小麻雀两眼放光，忙不迭地跑下了马，来到那满是裂痕的雕像前扑通一声跪下了。 “盖世大侠！凤棠神女！天下无敌的李金鸾大人！请保佑我不被恶灵吃掉。”小麻雀一边说，一边不停地对着面前的雕像磕着响头。 “这雕像是谁？”少年不解地问。 “大哥哥，李金鸾你都不认识？”小麻雀惊疑道。 “不瞒你说，这是我第一次离开家乡。我以前都没来过天羽帝国统治的疆域。”少年说。 “她可是我们这儿家喻户晓的英雄人物啊！传说，在四百年前，那时夏炎国还未灭亡，李金鸾奉夏炎皇帝的命令消灭在此地盘踞的恶灵！据说她身披金光，上天入地，无所不能！再强大的恶灵都不是她的对手！”小麻雀眉飞色舞地描述道，好像是亲眼所见一般。 “唉，神话传说罢了！如果她真有那么厉害，那可恶的皇帝百鸟丸早该被她……” 少年的话说到一半，无数乌鸦从破庙里不约而同地起飞，似乎是被某人的名讳所惊吓到。远远看去，四散飞逃的乌鸦仿佛是一片蒸腾的黑云从庙宇中升起。 “嘘！嘘！在这里不能提皇帝的名字！”小麻雀把食指放在嘴前反复嘘道。 “怕什么，这里又没有其他人。”少年满不在乎道。 “不，你不明白！他们都说，皇帝陛下无所不能，无处不在。”小麻雀惊恐地四下张望道，“只要有鸟的地方，就有皇帝陛下的眼睛。” 在小麻雀的描述下，少年竟真的产生了一种胆寒的感觉。 皇帝……无所不能，无所不在吗…… 眼见天色已晚，少年便与小麻雀在破庙中休息。小麻雀在庙里找到了一块破烂的草席，而少年则是干脆直接躺在了庙后院的歪脖子树上。 “大哥哥，你说咱们要是找不到姐姐了该怎么办？”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就算她遭遇不测了，我也一定要找到她的下落。”少年用力地说，他将每一个字都咬得很重，有些不死不休的意味。 “不过不用担心，即便找不到我姐姐，我也会带你回天疆的。因为我无法坐视那群家伙就这样吃掉小孩。”少年迅速补充道。 “唉，大哥哥，你说要是有一天，天疆也被天羽帝国攻占了，该怎么办呢？” “……” 少年沉默了。因为这个问题他也想过很多次，可是只是想到这个可能，他便感到绝望。四百年间，天羽帝国已经吞并了这个世界九成的领土。在皇帝那无可比拟的霸道力量下，无数繁荣强盛的国家都失去了原有的名字，沦为了帝国的附属地。 而天羽帝国之所以还迟迟未对天疆国动手，也并非是出于对其实力的忌惮，而是天疆地处雪山区域，大费周章攻打此处实在是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不会有这一天的，至少我们活着的时候……暂时不会有这一天。”少年强作镇定，安慰道。 “好吧……”小麻雀，“对了大哥哥，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我叫格日乐图。”少年答道。 “格日乐图？好长的名字！俺们这里的人名字都是两三个字的！比如张三李四小王八啥的。这听上去有点拗口，我还是就叫你大哥哥吧。”小麻雀天真地说。 “好吧，那你就叫我大哥哥吧。”格日乐图无奈地说。 …… 次日一早，格日乐图便带着小麻雀离开了庙宇。在经过数个小时的赶路后，二人来到了山脚下的绮罗镇。 在确定镇上都是人类面孔，没有帝国的地灵军后，格日乐图带着小麻雀来到了一家不起眼的小面馆。 这家面馆地处偏僻。即便到了饭点，这家不大的面馆里也只有寥寥几位顾客。 “客官，吃点什么？” 面对两位来之不易的客人，胖老板搓着手，满脸堆笑地迎接道。 “我要吃馄饨！我从小到大都没吃过馄饨！我只见别人吃过！”小麻雀大声说道。 “好的，馄饨一份。这位先生呢？” 当格日乐图的目光扫到菜单时，他倏地震住了。 因为在那面馆的木制菜单牌旁边，张贴着几张用石炭笔绘制成的通缉令，虽然这通缉令画得很简易，但是他能清楚地看到，自己的脸正赫然位列其中。 “先生？” 冷汗从格日乐图的脸上冒了出来，正当他犹豫是要直接跑还是强装镇定先吃饭时，一个声音打断了他。 “哇，老板，你这西红柿面是不是没有放盐啊！”隔壁桌上传来了一个年轻女子的抱怨声。 “你别瞎说！哪没有放盐了？” “就是没有放盐啊！连咸味儿都没有，不信你尝尝！”女子将一整碗西红柿面推到老板面前。 老板掏出腰间别着的铁勺，搯了一口汤汁，放在嘴里品了品。随后便唾沫横飞地说道: “咋不咸？够咸了！这酱油里就有盐，现在盐那么贵，你要是嫌不够咸就放点酱油！” “小气……难怪你家生意这么差……”女子嘟着嘴抱怨道。 趁着老板与女子交谈的间隙，格日乐图准备逃跑。 “大哥哥，我们不吃饭了吗？” “快走，这里不安全。”格日乐图压低声音道，然而下一秒，两道巨大的身影便挡住了二人的去路。 只见马面人喘着粗气，宽大的手掌按在店门口的柱子上，那庞大的身躯将来时路挡得严严实实的。 “你们俩以为，跑的出去吗？”马面人戏谑地问。 见一场恶战在所难免，格日乐图只得掏出八卦刀应战，然而双拳难敌四手，更别说对方是有着怪力的恶灵，很快，格日乐图的身上便挂了彩，被一棒子打飞至吧台，还撞烂了沿途的桌子。 “我的店呀！”胖老板抱着头喊道。 “敢和我们地灵军做对，你这小子真是活腻了，正好，就把你腌成卤肉，当成这小丫头的配菜！” “不要！我跟你们走！不要把格日乐图哥哥是无辜的，不要把他做成卤肉啊！”小麻雀哭着冲了出来，挡在了格日乐图身前。 “喂！” 一个突如其来的喊声打断了这剑拔弩张的时刻。格日乐图抬头一看，是那个吃面的女客人。 “你们要打可以出去打吗？这里还有人要吃饭呢。”女客人一边吸着面条，一遍吐槽道。 “不可以。你滚吧。” “不可以就不可以，有话好好说干嘛这么凶啊！” 女客人愤愤不平地抱怨道，同时又扒拉了几口碗里的面条。 正当牛头准备举起狼牙棒，给无力抵抗的格日乐图最后一击时，又冒出一个声音将他制止。 “但我还是要说一句。你们两个二打一是不是有点欺负人了？” 又是刚刚那个客人。 “就你多管闲事是吧！小心我们两个连你一起打！”牛头和马面被彻底激怒，双双提着武器走到了女子跟前。女子看着朝着自己一步步逼来的两头庞然大物，脸上却是毫无惧色，相反还有点兴奋。 “说吧，你是谁？想怎么死？”牛头挥舞着狼牙棒，恶狠狠地问。 “二位牛马师傅，不要寻死觅活的好吗？”女子摆了摆手道，“我只是觉得，光天化日下，你们两个合起伙来欺负老弱病残实在是有伤风化啊……” “欺负？我们这是在例行地灵军的公务，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马面扭着脖子，耀武扬威地说道。 “可……例行公务就能欺负人了吗。”女子争辩道。 那马首人刚要继续说什么，就被一旁的牛头拦住了：“马面，别跟她解释了。我发现这姑娘脑子不正常，讲道理没用，直接一棒子打死算了。” 说罢，牛头人朝着女子提起了狼牙棒。 “你……你们确定要这么做吗？”女子惊恐地问道。 可是回应她的只有轰隆一声巨响，下一瞬间，女子的身影从众人的视线中消失了。当屋内的众人看清楚发生了什么时，一切已经结束了。 两颗动物的脑袋，骨碌碌地滚落在了桌子上。 而先前吃饭的女子，已将沾血的利剑收回鞘中。 “在下凤棠城李金鸾，师承无极剑宗风天养，两位师傅，承让了。” 感谢各位的观看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无敌之人 第2章 葫芦娃救爷爷 “啊？” “咦？” 电光火石间，刚刚还耀武扬威的两位恶灵已被斩下了首级。 首先被这冲击性的景象击溃的是面馆老板，他大叫一声“杀人啦！”便冲出了面馆。紧接着，格日乐图和小麻雀这两个观众也发出了惊呼。最后，刚刚被砍下了两颗头面面相觑，随即爆发了激烈的争吵： “都怪你！你非要多事！现在好了栽跟头了吧！”马面一头顶向旁边的牛头。 “我怎么知道这女疯子竟能有这种身手？”牛头抽着鼻子说道。 “都怪你都怪你！” “明明怪你！最开始就是你没抓到那小孩害得我们俩加班……” “哇塞，两位师傅可真是骨骼清奇啊，只剩个头了还能活，在下实在佩服。”自称李金鸾的女子对着桌子上激烈争吵的一牛一马两颗头颅啧啧称奇道。 “他们这种级别的恶灵，若只是被砍了头是不会死的。”捂着伤口瘫坐在一旁的格日乐图小声提醒道。 “哇，好厉害的特异功能，要是我也有就好了！”李金鸾满脸艳羡。 “李金鸾，你叫李金鸾是吧！”只剩下个头的官兵牛头大声质问道。 “正是在下！” “李金鸾你全家都摊上大事了我跟你说！”牛头喊道。 “敢和我们天羽帝国的地灵军作对！你完了！” 只剩个头的马面一边用脸蹭着桌面把头立起来，一边恶狠狠地说。 “你在这等着，我们这就去叫我们的首领！让我们的首领来教训你！” “你完了！等我们首领来了，他会把你做成糖醋排骨！鱼香肉丝！扬州炒饭！茄子烧肉！到时候你哭都来不及了”！ 两颗头一边说，一边弹跳着蹦出了面馆。 听着他们威胁的话，李金鸾没有感到丝毫畏惧，而是发出了由衷的感叹: “你们说得我都饿了……” 格日乐图扶着木头柱子，捂着手臂上的伤口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 “多谢女侠出手相助。不过还请女侠赶紧逃吧，地灵军的首领有着以一敌百的力量。你虽然身手不凡，但未必是他的对手。”他劝道。 李金鸾听后，反倒是在木凳子上盘腿坐下了。 “以一敌百？那可太好了，我就在这等着。我倒要看看这首领是怎样的强者？” 躲起来的小麻雀从柜台后爬了出来，对着面前的少女小心翼翼地询问道： “大姐姐，你的名字，是真的吗？” “当然是了。我的名字是我爸妈给起的，我很喜欢这个名字呢。”李金鸾说。 “哇，姐姐你跟四百年前的那个神女同一个名字呢！” 听到小麻雀的话，李金鸾的表情一怔，随即疑惑地说道: “昨天有个卖包子的也是这么跟我说的。为啥每个听了我名字的人都这么说？” “哈，看来也不是每个人都知道你所谓的家喻户晓的传说啊。”格日乐图对小麻雀挖苦道。 “不可能！姐姐你是从哪来的？” “说来也奇怪得很，”李金鸾摸着自己的脑袋说，“我本来应该已经死了，但是我竟然醒了。醒来以后，我发现自己在一个鸟不拉屎的山沟沟里，身边一个人也没有，只有一张地图，几件有点不合身的衣服和一袋子钱……” 不等李金鸾把话说完，一个粗犷的声音便打断了对话。 “谁是李金鸾？”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身形八尺有余的巨大鬣狗人，提着一把血迹斑斑的乌金大砍刀出现在了面馆门口。那把巨大的乌金大砍刀足有一个成年人长，看上去恐怖异常。 在她的身后还跟着数十个奇形怪状，身披甲胄的小卒。似乎也是她的手下，李金鸾想。 鬣狗人缓缓踏入面馆。她在走路的时候，手里拎着的大砍刀会摩擦地面，发出令人胆寒的鉔鉔声。 “就是你砍了我的手下的脑袋？” “没错，正是在下。” “勇气可嘉。但是也只有勇气了。”鬣狗人将那布满绒毛的兽脸凑近李金鸾，她嘴里呼出的血腥味呛得李金鸾想打喷嚏，不过出于基本的礼貌，她还是忍住了。 “他们说，你要把我做成糖醋排骨，鱼香肉丝，是真的吗？”李金鸾屏住呼吸，问道。 “假的，因为我要把你剁碎了喂猪！” 话音未落，鬣狗人猛地举起手中的大砍刀，大力朝着李金鸾劈去。 “李小姐！” “姐姐——” 当刀锋落下，李金鸾却已没了身影。 “那该死的家伙去哪了！”鬣狗人四下张望，也不见李金鸾的影子。恼怒的她气得将大砍刀挥得猎猎作响，面馆内的桌子被大刀尽数劈成两段。 “去哪了？给我滚出来！滚出来！” “老……老大。”在面馆门口的一名小卒缓缓地举起了手。 “什么事？说！” “……她，她在你的刀上！” 鬣狗人难以置信地转头看向砍刀，只见少女背着双手，一脸闲适地踮着脚站在那大砍刀的刀背上。 “我还没来得及自我介绍呢，你怎么就动手了？你有点太不讲武德了吧，狗师傅。”李金鸾嗔怪道。 “在下无极剑宗李金鸾，师承……” 不等李金鸾做完自我介绍，一股温度极高的蓝色火焰便从鬣狗人的口中喷涌而出。然而李金鸾躲得及时，那蓝焰并没有烧到她分毫。紧接着，她拔出腰间佩剑，只一个抽身拔刀，便如切菜般利落地砍下了这鬣狗人的头。 鬣狗人还未将那吐着火星的血盆大口闭上便人头落地。 “首领！首领您怎么也被砍头了？”牛头的脑袋在桌子上高高地跃起。 “呵，什么狗屁首领，我看不也跟我们俩差不多！”马面用上下嘴唇打着节拍，对面前的鬣狗脑袋无情地嘲讽道。 被砍下头的鬣狗人保持着嘴巴大张的惊骇表情有将近一分钟。当接受了面前的现状后，她闭上了嘴，对着旁边的两颗头咆哮道： “你们两个！给我住嘴！” 虽然这位首领也只剩下了一个脑袋，但听到她的怒喝，牛头马面也还是乖乖闭上了嘴。 鬣狗人伸出舌头，让自己倒下的头从地上立起来，转而瞪向李金鸾。 “你！你给我等着！我要让百夫长大人杀了你！” “好啊！我就在这等着，你赶紧回去找你的百夫长吧！”李对着面前鬣狗脑袋做鬼脸道。 “小丫头，等见到了百夫长大人，你想求饶也来不及了！” 鬣狗人放完狠话后，她的脑袋便一蹦一跳地跃过面馆的门槛。门外的小卒们见状，赶忙接住了那颗鬣狗脑袋并一溜烟跑了。 “好啊，我倒要看看你口中的百夫长是何方神圣。” 李金鸾望着鬣狗人消失的方向，期待着下一位挑战者的出现。 …… “喂？老张，你跑什么啊？“” “赶紧都收拾东西打烊回家吧！百夫长大人要来了！” “什么？百夫长……百夫长要来了！” “大伙！快跑啊！” 百夫长到来的消息迅速传遍了整个市镇，原本热闹的集市登时人走茶凉，连四处溜达的家畜都躲了起来。 “哇，这百师傅的风评看起来有些堪忧啊，一听到他要来，居民们全跑了！”李金鸾倚在面馆门口的石墩子上， “嗯……其实他不叫百夫长，百夫长是个职位。”格日乐图在一旁解释道。 “哦，这百夫长是干嘛的？大家伙都那么怕他？”李金鸾好奇地问。 “百夫长……会吃人……”小麻雀颤抖着说道。 半个时辰后，一只通体洁白的巨大蛾子从云雾中滑翔而出，徐徐地落在了面馆门口。 巨蛾落在面，身体一缩便化作人形。变成了一位身穿牙色扣盘式唐装，留着一头雪白长发的男人。值得注意的是，这个男人竟长着四个手臂——他的一对手臂双臂交叠地搭在胸前转着一串念珠，另一对手臂则插在两侧的衣兜内。 如果他去做厨师，那一定能当上厨师长，李金鸾想。 “我是百目蛾王，乃是桑树山一带的百夫长。就是你，砍了我管辖区域内的地灵军首领的脑袋吗？” 百目蛾王用着一种充满着刻意感的语气自我介绍道。奇怪的是，这声音明明是男人的，却比寻常女人的声音还要尖细，这让李金鸾联想起了自己曾在皇宫里遇到的太监。 不等李金鸾作答，一旁便传来了熟悉的粗犷声音。 “百夫长大人，就是她！”鬣狗人的脑袋大叫道。 下一秒，百目蛾王却扬起巴掌扇在了那颗鬣狗脑袋的脸上。 “混账，我问你了吗？我问的是这位小姑娘！” 鬣狗人的手下小卒赶忙把鬣狗的头收了起来，以免再遭到二次伤害。 “回百夫长，正是在下干的。”李金鸾说。 “呵，胆子倒不小，你知道袭击帝国的地灵军是什么罪吗？”百目蛾王用他那钎杆似的，有着尖尖的黑色指甲的手，指着李金鸾道。 “回百夫长，小女子才学浅疏，真的不知道呢。”李金鸾老实地答道。 “呵呵，那我今天就告诉你吧，这可是掉脑袋的死罪！”百目蛾王一字一顿地警告道。 “是吗，那很好了。”李金鸾说。 “好在哪？”百目蛾王不解道。 “这样我就可以跟你的手下们作伴了，不是吗？毕竟他们也只剩下脑袋了。”李金鸾笑着说道。 “噗嗤。”躲在柜台后的小麻雀不由得笑出了声。 “你……你真是我遇到过的，最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 百目蛾王说话的同时，一股巨大的气流从他的周身蔓延开来，身后的小卒们都被这突如其来的风压吹得喘不过气来。 百目蛾王张开四臂，那裸露的四只手臂上顿时生出了无数眼睛。只听一阵有如车轮碾过枯叶般的脆响，密密麻麻的眼睛同时睁开，夺目的光芒从眼睛里射出。 “百，目，连，环爆！” 下一秒，刺眼的白光吞没了整个面馆。上千度的大爆炸把房屋的内部摧毁殆尽，浓浓的黑烟从面馆的门窗里冒了出来。 黑烟散去，只见李金鸾左手拎着面馆老板，右手拎着格日乐图，背上背着小麻雀，闪现在了面馆对面的街道上。 “真是的，用这样大范围的杀招，伤到路过的人怎么办！”李金鸾对着百目蛾王责怪道。 见此情形，百目蛾王感到了不小的吃惊。但他还是故作镇定，继续保持着他原有的轻松神情，从容不迫地说道： “小姑娘，你还有空担心别人？真是太不给我百目蛾王面子了。” “你们几个，赶紧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说完，李金鸾拔出佩剑，而百目蛾王也变出武器，四只手臂中生出了四把银质匕首，朝着李金鸾扑去。 一时间，空旷的街道上飞沙走石，短兵相接声不绝于耳。大约过了有三四分钟左右，这种的刺耳的碰撞声消失了，整个街市安静得出奇。 当小麻雀耐不住好奇地从镇口的磨盘底下爬出来时，她只能看见一阵滚滚的白尘。不多时，山风吹散了弥漫的白烟，让街市的面貌重新变得清晰。而目力所及之处——街道两旁的土墙、店门上满是被利刃砍过，和被暴力破坏过的痕迹，瓦片和砖块像是刚刚被人用投石车从天上投下来一般，落得到处都是。 在市镇的尽头，百目蛾王的身体直直地杵在原地。当白烟彻底散去，小麻雀震惊地发现，那具身体并没有头。 而李金鸾正提着他的头，和蔼地作揖道： “这位师傅，承让了。” 第3章 谒见皇帝 “什……什么？” “百夫长大人被干掉了！” “百夫长大人！” 乌泱泱的恶灵军们眼见自己那战神般的主子被当街砍下了脑袋，纷纷落荒而逃。一时间，近百人的地灵军如同老鼠见了猫一般作鸟兽散。 同样看到这一幕的格日乐图也是被震惊得话都说不出来。尽管他对百夫长具体有多强大知之甚少。但从小到大，他就听说过不计其数的有关天羽帝国的百夫长的惊人故事——某地的百夫长又吃了多少人哇，亦或是某地的百夫长因为心情不好就让一个城镇连下了一个月雨呀，某地的百夫长又把看不顺眼的哪座山给夷平了呀…… 然而现如今，那宛如神明般的百夫长，被面馆里路过的，连恶灵都不是的少女打得毫无还手之力，最后还被取下了脑袋，连个全尸都没有。 “我这是在做梦吗……”格日乐图跌跌撞撞地从砖墙后面走了出来。 李没有说话，只是提着百目蛾王的脑袋，径直走进了已成废墟的面馆。把那颗脑袋端端正正地摆在了桌子上，牛头马面的前边。 “第四颗。”李拍了拍手，平静地数道。 见百夫长的头也被砍掉了，牛头马面没有震惊也没有害怕，反倒是笑得更开心了。 “哈哈，又一个！这次是谁？”牛头乐呵道。 “哎呦喂，这不是百夫长百目蛾王大人吗？怎么也跟我们一样被女路人砍了脑袋掉了脑袋啊？看来百夫长也不过如此嘛！”马面的头笑得前仰后合。 “你们可别幸灾乐祸了，他可比你们强了不止一星半点。”李双手叉腰道。 “杀，杀得好！” 面馆老板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里钻了出来，对着眼前的景象拍手称快道。 “女侠！你为民除害啊！我早看这死扑街不顺眼了！” 紧接着，他撸起袖子，冲进已是废墟的面馆，对着桌上摆着的百目蛾王的头拳打脚踢道: “什么狗屁百夫长！天天乱收税！乱收税！老子就是开个小面馆！他连盐都要收税！被打死了吧！哈哈哈哈！活该！真活该！” 半晌，百目蛾王那颗被打得鼻青脸肿的头才缓缓地发出了啥沙哑的声音: “大胆刁民……我还没死呢。” 听到这话的面馆老板原地跳起，随后便脚底抹油似地逃走了。 百目蛾王转了转他那墨色的眼白，随后，那颗灰色的眼仁微微一翻，从瞳孔里钻出了一只拇指大小的蛾子。 “你给我等着，我这就找我的上司来治你。我还就不信了，这天底下没有能治你这小丫头的人！” 小蛾子恶狠狠地撂下话，便一溜烟地飞走了。 “你倒是去吧，我倒要看看下一个来挨揍的是谁。是千夫长还是万夫长？” 李金鸾得意地说。如果她想，她可以轻易地捏死那只小蛾子，来阻止他去搬救兵。但是她没有这么做，因为她真的很好奇。 “放心吧，一时半会不会有人来了。”格日乐图从一旁走出来。 “何出此言？”李疑惑道。 “作为百夫长，百目蛾王已是这方圆百里内最强大的恶灵了。隔壁地界的百夫长也不见得比他强，来了也是一样挨打。他说这话八成只是吓吓你，其实就是自己逃跑去了。” “什么！他就是最强的了？真让我失望啊。”李嘟囔道，“我还期待他能带来更值得一战的强者呢。！” “姐姐，你也太厉害了！简直就是李金鸾再世嘛！”小麻雀称赞道。 李金鸾蹲下来，揪着小麻雀的脸微笑着说: “小妹妹，有没有一种可能？我就是李金鸾本人呢。” “你真的是李金鸾吗？”不等女孩回答，格日乐图反倒先说话了。 “真的啊！” “不可能，你是怎么能以人类的身份活这么多年的？” “什么人类？你们到底在说什么？现在是几几年啊？”李金鸾一头雾水道。 “万历1230年” “什么！万历1230年，真的四百年过去了！”李抱着头蹲在地上，如同受了极大打击。在经历了复杂的内心斗争后，她缓缓抬起头，问道: “那……现在夏炎的皇帝是哪位啊？” “夏炎国早在三百多年前就在四境之乱中灭亡了，现如今天羽帝国统治了全世界。”格日乐图摇了摇头。 “哦不！” 听到这个消息，李金鸾长叹一声，随后倒在地上顺势打起了滚。 “都怪我！荔枝！都怪我！” 李金鸾一边像擀面杖一样在地上不停翻滚，一边伸手锤打着地面。 “如果我没死掉的话，我肯定不会让你遇到这种事！” “作为片大陆最强……哦不，至少前十强的武者，在下誓与夏炎共存亡！共生死！生是夏炎人，死是夏炎的鬼！” 李金鸾一边大叫，一边翻滚扑腾。足足在地上扑腾五分钟才逐渐消停下来，她无力地瘫倒在地上，这期间谁也不敢上前劝她。 “敢问李阁下，您愿意跟我回天疆吗？”格日乐图尝试地问道。 “天……疆？”李抬起了蹭得满是石灰的脑袋， “天疆，夏炎都没了，天疆竟然还在吗？” “是的，那里还没有恶灵哦！我打算和大哥哥一起回那里去。”小麻雀兴高采烈地说。 “那……” 就在这时，一阵阴风吹过，李腾地从地上站了起来，看向屋外。 “怎么了？”格日乐图见状也警觉了起来。 “有什么东西要来了。” 说话间，李的右手已经握在了剑柄上。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她快步走到面馆门口，仰头望向天空。 “什么都没有啊，姐姐。”小麻雀说。 屋外的天空依旧是一片死寂的发白的烟灰，阴得那么平静，看不到一点蓝，也没有一只鸟。 “有什么东西要来了。”李重复道，“某些不同以往的东西……” 大约过了半分钟，几个黑色的小点出现在天边，当黑点逐渐靠近，格日乐图才看清，那是一大群巨大的狮鹫，狮鹫群身披金色盔甲，背上的人们举着写着“天”字的白绸旗帜。 “是……天灵军！那家伙竟然真的找救兵来了。” 为首的狮鹫背上走下了一个用两片棕色羽毛蒙着双眼，身穿金色长袖马甲的人。那人扎着一条马尾，有着少年的体格，但气质和步态却很像女人，乍一看有些难分性别。 “谁是李金鸾？” 白衣人的声音冷冷的，听起来还有重音。从这古怪的声音里，李金鸾依旧无法分辨出来这人的性别。于是姑且只能在心里将其称作“羽眼人”。 “正是在下。”李爽快答道。 本以为这羽眼人也会和之前的恶灵们一样，用一段剑拔弩张的自我介绍来拉开局面。不想羽眼人听到这话，竟对李金鸾行了个端端正正的抱拳礼。 “久闻阁下盛名。今日得见果然不同凡响，吾能从阁下的身上感受到精纯的斗气，实有武学大家之姿。” 突如其来的奉承让李一下子变得有些不知所措。她有些害羞地摆了摆手。 “谢谢你的夸奖，不过也没你说得那么厉害啦。敢问这位朋友……怎么称呼？” “吾乃天羽帝国皇帝陛下的四大护法之一，鸮护法阿律耶识。” “什么！” 听到这个名字，格日乐图震住了。四大护法，那是仅次于皇帝的存在。和百目蛾王这种小地方的百夫长不同，四大护法是真正的有着通天本领的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之人，并且每人都掌握着帝国内的一方疆域。倘若说皇帝是这世间最接近神的存在，那四大护法就是实打实的半神。 尽管很想知道这百目蛾王是从哪来的这样通天的人脉，但好在这鸮护法阿律耶识看起来并无恶意，这让格日乐图稍庆幸了些。 “不知李小姐可否愿意与我一同前往地宫谒见皇帝？”阿律耶识认真地问道。 皇帝，听到这个词，格日乐图的猛地失神了。接下来的事，更是让他的心脏几乎停跳。 “皇帝？好啊！当然可以！”李金鸾几乎没怎么想便答应了。 “但是有一个要求。” “你说。”阿律耶识像个等候差遣的仆人那样，等待着李的吩咐。 “你要把他们两个带上。而且这中间不能让他们受到伤害。”李金鸾说。 阿律耶识稍稍歪了下头，用那被羽毛盖住的双眼瞥了一下李身后的二人，随即便点点头道: “行，我答应你。你们两个也一起过来吧。” “哇！好刺激啊！这太凉快了！太有派了！”坐在狮鹫的背上，看着连绵不绝的山川河流在脚下飞速轮转，李金鸾不由得发出了由衷的感叹。 “你没见过狮鹫吗？”阿律耶识问。 “哎！我们那时哪有这么好的条件。在我小时候，整个夏炎国境内都没有这种狮鹫的，我听说只有摩诃那一带才会有这种奇珍异兽。” “摩诃早没了。”阿律耶识说，“夏炎也没了。现在只有帝国。”祂又补充了一句。 “格日乐图，你呢？你坐过这种狮鹫吗？”李金鸾转而问向格日乐图。 “啊？我，我也没有。”格日乐图吞吞吐吐地答道。 事实上，格日乐图此时压根没有心情体验坐狮鹫飞天的快感，他的心正在怦怦狂跳。虽说他是个意气风发的年轻人，愿意为了寻找家人而上刀山下火海，但他也是个正常人，有着求生欲的正常人。换做平时，就是给格日乐图一万个胆子，他也不敢去面对皇帝，甚至别说四大护法，在平日里，光是想到会遇到那些可怖的百夫长，就要了他半条命…… 可现在他已没有了其他选择，此时此刻，他只有待在李金鸾身边，这才是最稳妥的。 “对了，鸮护法……请问我能冒昧地问你个问题吗？”李突然发问道。 鸮护法转头看向她。 “只要不是关于皇帝陛下的问题，我都能解答。”祂滴水不漏地答道。 “是关于你的。我想问下……你到底是男的还是女的啊？” “我没有别的意思！”李慌忙地解释道，“只是我第一次见到你这样的人，你给我的感觉很奇特，你既不像男人也不像女人，但又好像是把两者融合了，二者皆有，就像太极图一样。” 对这个问题，阿律耶识似乎并不感到意外，祂利落地回答道: “我的躯干是男人，但是脊椎，上半边脸和大脑是女人。” “哇，那还蛮酷的……嗯，我以前没见过你这样的……在我那个年代，这还挺少见的……嗯，有意思。”李啧啧称奇道。 过了半分钟，李又继续问道: “那你是喜欢男的还是女的？” 阿律耶识没有理会这个无聊的问题，祂像小麻雀一样，静静地看着天空两边的流云。 听到这样的对话，一旁的格日乐图也感到有些无语。不过李金鸾活跃的表现也让他原先的紧张与恐惧感竟减少了不少。他逐渐释然了，现在他能做的也只有随之任之。 不知飞了多久，众人终于看见了一处雄伟的建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