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雪》 第1章 奈何桥相送故人转世 “饮忘川水,过奈何桥,断前尘事。” “故人该转世了。” 悠长沉稳的声音贯穿脑海。一白衣男子伤痕累累,满身血迹,毫无生息地躺着奈何桥头。 奈何桥下幽冥海,怨魂飞舞,绿色光影笼罩其中,半空中飘浮着卷书,卷书铺展而来。 怨魂们好奇往上凑,那道悠长的声音,轻轻一笑,念道:“故人名为——阮晏深。” 晏深,延生,愿你长生。 地上躺着的人,就像触碰到了开关一般,猛然睁开双眼。 雷劫声、哭泣声回荡耳边,眼前一切被放慢,阮晏深视线模糊。 卷书收起,怨魂散去。桥上突然出现了一个高大的人影。身穿黑袍,带着面具,神秘不已。黑衣人缓缓走来,他所经之地,忘川花齐开。 那人踏花而来。 阮晏深眼前终于清明,他问道:“你是谁?” 那人走至他眼前,说:“渡者。” 许是刚醒来,阮晏深眼神呆滞的望着他。 渡者手中出现了一碗水,他道:“故人该转世了。” “我不是魂飞魄散了吗?”阮晏深呢喃道:“弃子也能转世吗?” 渡者知晓他所言之事,淡淡道:“有人为你改了命格。” 渡者向他伸出手,幽暗光景下他心跳慢拍,抓住手起了身。 阮晏深问道:“那人是谁?” 渡者说:“你不记得了?” 阮晏深摇头,道:“不记得了。那人是谁?” 渡者将手里的忘川水,递向他,说:“前尘往事皆浮云。不记得也无妨。” 阮晏深茫然接过,碗中水起了波澜。一滴泪从他眼角落下。 渡者看着眼前场景,心中撕疼,哑声道:“喝了便能投胎转世。” 阮晏深犹豫抿下一口。 一口足以,瞬息之间他脑海中凌乱的记忆如满天飞沙般随风而散。记忆全无,如同白纸。 “过桥吧。”渡者抬手为他指引方向。 阮晏深顺应而去,直到消失于桥尾。 他成功转世。 渡者手里拿着盛有忘川水的碗,他颤抖着手,将剩下的水一饮而尽。 * 问雪两百年,阮晏深转生,于仙门世家出生,那年雪止。 仙门为之骄傲,说:“此子必有大成!” 天之骄子,不负众望——阮晏深八岁结丹、十五岁天榜前十。 此时的少年,意气风发,轻狂不羁。十五岁就敢单挑百家,抢夺神器——衍天镜。(预知未来,大涨修为) 众人说,他狂妄自负。 他只觉不然,淡淡一笑道:“打过我再说。” 气的众人通通跑去清玄宗告状。 “阮掌门,你们家小辈好生无理,目中无人,顽固不灵!” “是啊,简直顽劣!!”众人附和 阮景看着前庭泱泱众人,顿感心累,抱歉道:“吾儿年纪尚小,还望各位多多包涵。” “阮掌门这是要护犊子?”有人不悦问道 阮景只是淡淡回笑,随便搪塞句:“过些时日,我便为晏深寻一位良师。到时定设席宴请各位,大家都请回吧。” 前庭众人只能愤愤离去。 阮晏深倚坐在屏风内,悠然自得品茶,出声问道:“都走了?” 阮景转身走入,说道:“以后行事,莫要张狂。” 阮晏深放下茶盏,说:“父亲当真要为我找师父?” 阮景坐下道:“谢之要出关了。” “谢之?那个见首不见尾的玄之长老?”阮晏深噗笑道:“父亲,要让我拜谢之为师?” 阮景瞥了眼他,严肃道:“衍天镜上映照出的事。谢之会是你的师父,未来之事已有定夺,你且放心。回房歇息吧。” “孩儿就先退下了。”阮晏深恭敬行礼退下,回房的路上,左右观察。 衍天镜虽已认他为主,但却不在他身边。清玄宗真是好大一滩浑水。 等谢之出关,他定要好好试探一番。若是善,那就可深学。要是敌,便和那些老顽固一样,离远些。 阮晏深回房后也没闲着,拿出从藏书阁偷拿的籍书,认真翻阅着。书上记载了衍天镜的使用方法,以及认主、一体解析。 “衍天镜认主后,需用主人心头血唤醒,契成则可与主合为一体。”阮晏深默念,心已有计策。 他要掩耳盗铃,偷梁换柱。阮晏深准备做一个“假”衍天镜,在拜师大会时偷偷用“假”衍天镜换取“真”衍天镜,再把“真”衍天镜与自己合为一体,这样就不会被人发现。 这计划天衣无缝。 阮晏深快速将书看完,再用火将其烧毁。火焰倒映,少年冷目思绪,他要把衍天镜做的以假乱真才行。 书烧完,阮晏深在案板上画出衍天镜结构图,熬更打夜将“假”衍天镜做了出来。 翌日,第一缕阳光打入房门内,阮晏深拿着“假”衍天镜看了良久。 衍天镜其实就是一面和手掌般大小的铜镜,镜子两边有镶金纹路,点缀着红色玛瑙。看着极为贵气。 没有被法力催动的衍天镜实在普通,所以只要没人用它,就不会被发现。 阮晏深收起衍天镜,出了房门。今日是月初,清玄宗每月初就会召集宗门上下权威长老开宗会。 走至一半,阮晏深停下脚步,换了一副纨绔的神情,就连步伐也变得懒散。他走的慢悠。 清玄宗,云阁里到场的人不多,只有十个人,长老、和阁主,阮景坐在首位无奈摇头。 坐在一旁的连衣长老黑着脸,气得梳了梳长胡子,哼声道:“阮晏深怎么还没有来!!就数他最慢,没人教导就是没教养!” 阮景移开视线,装作没听见。 “晏深还小,娇气很正常。”另外一长老开口道 连衣长老,白了他一眼,说:“就是你们惯的!” 言以将手中折扇合上,笑道:“晏深天姿绝佳,称的上骄子,这些小事上大家都让让不就好了吗?” 连衣长老和言以长老完全相反,连衣脾气大、性格古怪、爱黑脸,言以脾气好、为人谦和、温雅。这两个人是清玄宗的一道著名风景、标杆。 阮掌门打圆场道:“好了,都别吵了。” 阮晏深刚走到门口就听见里面在吵,不用想也知道是连衣长老说数落他。他笑着走进去,声音从门口响起:“昨日练术法忘了时间,不成想竟起得晚了,还望长老莫要责怪于我。” 话虽坦诚谦虚,可语气却挑衅。 明白人都听得出,他话中意,连衣抬眼看着阮晏深走到跟前。他撇过眼,懒得看。 阮晏深笑得坦然,无惧道:“给长辈们行个不是。”动作恭敬。 言以,折扇轻敲,率先开口道:“晏深过来坐吧。” 阮晏深视线回正,看向言以,微微一笑道:“好。” 他来晚的事就此揭过,在场除了连衣,没人敢去计较,也懒得计较。 阮掌门神情严肃,正声道:“想必昨日,各位已然知了,我要为晏深寻一位良师,大家可有人选?” 连衣本就不爽阮晏深,于是阴阳怪气道:“我们宗门里谁能教得了,阮少主。” 言以无视连衣的话,直接切入主题问道:“晏深功力早远高于我和连衣之上,为何还要去拜师?” 阮景装没听见,认真听着其余人的引荐。 “现天榜第一是天意宗的沈鸣已,让他来教晏深,可行?”苍鸿(天阁阁主)问道 “天榜还没开,他沈鸣已只是运气好罢了。”契阁说 “……”众说纷纭,争论不止。 言以强装笑意,拿折扇的力度加大,发出微弱声响。 阮晏深拿起茶盏,余光早已把言以看完,他无声一笑,低头抿茶。 所有人说的都是废话,只有阮景的才是重点。 见下面人说的差不多了,阮景轻咳一声,说道:“谢之,可否?” 众人:“……” “我听闻,谢之要出关了,他教晏深就很好,谢之是我们宗门功力最深厚的人,他一定会教导好晏深的。”阮景说的有理,脸上笑意不止。 众人面面相觑,神情各异,后附和道:“是,肯定能。” 言以找到时机,开口道:“玄之已闭关百年,天榜是每百年轮新一次,玄之为天榜前三。若他想,他便是天榜断层第一。只可惜玄之一直默默修炼,不喜争名誉。不然这天榜第一,早就被他收入囊中了。" 阮晏深转过身,看着言以,折扇挡住了他的半张脸,只漏出一双温柔的双眸。 阮晏深低头一笑,片刻后抬眸,眼中星光流转,说:“我仰慕谢之长老已久,我想拜他为师。” 折扇掩盖着强硬勾起的唇角,言以心知肚明。 这父子俩又唱黄腔,谁不知道阮晏深得了衍天镜,看来拜师应是衍天镜给出的答案。 言以没好心道:“玄之若出关天榜第一就落在我们清玄宗了,届时飞升仙位也是实至名归。” 阮景神情不变,脸上笑意不减。 阮晏深毫无察觉得观察着在场每个人,而他对面的连衣黑沉着脸表情凝重。 他觉得有趣及了,问道:“谢之为什么会突然闭关,百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谢之独来独往惯了,我们也不知道他因何闭关,只知那日是寒冬大雪,他在问雪崖上站了一夜。一夜后他便了上幻雾山,这一去就是整整一百年。”有人回道 传闻万年前问雪崖有神迹,有神降临于此,后问雪崖便成了天榜排榜单挑之地。 “问雪崖乃天榜夺名之地,上问雪崖者就是接受天榜单挑,竟然没人敢去找谢之单挑吗?”阮晏深问 言以放下折扇,笑着接道:“玄之是天榜第三,前者不愿,后者不敢,自然无人敢去,大家都在问雪崖下看热闹。” “.......” 阮晏深脑海已经有画面了,他只觉无语,一群鼠辈,窝囊愚蠢! 阮景轻咳一声,道:“好了,过往之事不必再提。晏深” 阮晏深回神望去。 “谢之出关之日,就是你拜师之时。” “轰隆”一声巨响,阮景的声音被淹没在雷声中,巨大的雷声响彻天际。 雷劫?谁要渡劫?清玄宗大能者全在一处,难道...... “是谢之,谢之要渡劫了!” 阮晏深第一个冲出门,天空乌云密布,雷劫蓄势待发,阵仗之吓人。 不怕把人劈死吗? 阮晏深问道:“是飞升劫吗?” 旁边的连衣,顾不上那么多,无心点头...又摇头,:“问掌门。” 阮景微眯眼,道:“是飞升劫....” 众人一听是飞升劫,一窝蜂的就往幻雾山上赶,争取找个好的观赏位置,好一眼目睹雷劫飞升。 阮景话还没说完,人都跑没了,无奈自顾自说道:“没证道如何飞升?雷劫只是唬人而已。” 凡人飞升需要证道,以天下苍生为主,自我身死证道。方可过雷劫飞升成仙。谢之引来的雷劫不过是天道对他实力的认可罢了。 他太强了,强到天道为他降下了一个假的飞升劫。 "......." 幻雾山常年大雾,树木繁茂,从山下一眼望去雾蒙蒙一片,加上今日雷劫以至,整个幻雾山看起来极其瘆人,如身处幽冥。雷劫伴着狂风,吹得人站不住脚跟,只能拔剑稳住身形,在用灵力开启传送阵到达山顶。 阮晏深还没有佩剑,只好折一树枝,汇集灵力,当成剑用,威力也是不凡。 看着他人争先恐后,他一笑道:“抱歉了各位,我先上去。”说完他快速咬破手指,滴血画阵。 “阮晏深,你在干什么?开血阵不让大家上山吗?!” "师父出关渡劫,我这个做徒弟的自然得为他护驾。" 人太多了,不知谁骂了句:"护你妈的架,你个傻逼!" 阮晏深手持树枝一副玩世不恭:“过奖了。”话毕,他手中剑一挥,强大的灵力波动将人弹出百米远。原地开传送阵,入阵上了山。 阵外的人不停叫着他的名字,距离有些远,模糊不清,不过,不用想也全是骂他的话。 当真狂妄! 阮晏深不一会就到了山顶,山顶天色幽暗,雷电在空中盘旋发出“滋滋”声响,前方不远处有一普通山洞,山洞外迷雾萦绕,如梦如幻。 阮晏深掐了个火决,火焰驱散迷雾,眼前明亮。 他心下一惊“还在聚?” 山洞上方乌云密集,云层中雷电还在不停地聚集。山洞里的人依然没有反应。 谢之就在这里闭关?这也太简陋了吧。 “算了保命要紧。”阮晏深闪到安全地带,准备看好戏。毕竟是他谢之的劫,他才不会去护法,两个字:不熟! 阮晏深刚起保护阵,空中的雷劫已经迫不及待得劈下,第一下是试探,第二下洞口的结界被强悍的雷劫摧毁,紧跟着山洞上方的雷劫也系数落下。 “砰”—— “炸了?”阮晏深一惊 山洞被炸开,漫天碎石,雷劫迅速锁定渡劫之人,直直打下,劈在谢之身上。雾中忽明忽暗,从模糊到清楚,谢之一身素衣完好无损,雷劫化为雷电悬挂在他衣襟上,尽显绚丽、贵气之采 阮晏深一愣,人走到跟前,他都未回神。 区区雷劫,谢之压根没放在眼里,他抬手一挥,乌云散去,金光普照而下,落在二人眼前,成了光影。 随即,那人开口问:“你是谁?” 阮晏深呆怔半晌,回道:“阮晏深。” 谢之垂眸仔细端详,一字一顿的念着他的名字“阮晏深——” 阮晏深抬眸回望,那人脸上竟戴了面具,面具很是普通,透过面具能看清那人的双眸,眸子深邃,却有一丝不易察觉得柔情。 "你是阮景的孩子?"谢之问 说到阮景的名字,阮晏深明媚一笑,道;"正是家父。" “你受伤了吗?”谢之抓起他的手,阮晏深这才发现手背上得小伤口,觉得没什么,准备扯下手。 谢之将手紧了紧,不让他扯下,只是看着他。 阮晏深,思索片刻,说:“没事,小伤,应该是上山太急不小心划到的。” 谢之默声,用灵力为他疗伤。 手上传来温热,阮晏深神色微变。“为什么要用灵力?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伤口。” 他以前受过比这个严重十倍的伤也没有用过灵力治疗,全用的丹药,因为在他看来,这些伤还不配他用灵力疗愈,所以他非常不解谢之的行为。 此时此刻他想问一句:我们熟吗? 谢之淡淡道:“习惯了。” “习惯什么?” "用灵力疗伤。" “.......” 不一会,阮晏深手背的伤口便愈合了,他凝视着谢之,妄图透过面具,看清此人。 “好了。”谢之松开手,背过身看向山下。 阮晏深一惊,还以为山下的人破阵赶上来了。他先一步上去,挡在谢之身前,眉眼弯弯,俏皮的歪头问道:“长老在看什么?” “........”谢之一顿,眉头紧皱,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阮晏深,回头往身后看了眼,见没人才放下心来。 他回过来看谢之.....???人呢??? 阮晏深整个人僵在了原地,只是一个回头,谢之竟不见了人。那人消失原地,他丝毫没感觉出来,要不是原地残留下的电流,他甚至怀疑这一切是假象,是别人设下的幻境——显然不是。 “还是人吗?这么强??” 阮晏深不信邪得,用灵力探寻谢之的气息,结果屁都没找到。 “.......” 突然,一道传音在阮晏深耳边响起,声音如冬夜雪霜,冷的人一颤,是谢之的传音。 他说:“有事下山,晚些归来,莫寻我。” "长老,宗门人问起我该如何答。" “长老...长老?长老!” “......” 无人回答,传音可以听见被传音的声音,且可以回应。 阮晏深炸了,怒声直呼其名讳:“谢之!!” 谢之终于有了回应:“如实道来便可。” “.......”道你妈,阮晏深生平最讨厌别人的忽视,怒火中烧,将谢之的传音直接掐断。 因此事,他对谢之看法极其不好,甚至有些厌恶。 第2章 归期剑,悲悯众生 下山众人刚破了阮晏深下的血阵,就见山上雷劫已消散,也没有飞升之势,大家兴致平平。 “我们还要上去吗?”苍鸿问 “我就不上去,刚想起阁里还有事,我得回去处理。”契阁说完,就想走。 其余,见有人出头,也想找借口回宗门。毕竟他们只是来看飞升的,既然谢之没飞升,那也没必要上山了。 “契呈,等我啊,我也要回去。” “我也,我也要回去。” 连衣不屑瞟了眼,他手里的天玄剑早已恭候多时,提剑拦路,道:“我看你们谁敢回去——” 契呈神情瞬冷,没好脸色道:“连衣,你想干嘛?杀人灭口?”说完狠狠盯着连衣。 “谢之,闭关前,各位好像很开心啊。既然百年后的今日,他出关,你们不去迎接迎接吗?”连衣挑起百年前的事,表情愤恨,咬字续道:“他当年因何事闭关,你们在清楚不过。” 折扇在手里敲了敲,言以笑着对连衣说:“一百年了,该变得也都改变了。连衣你不也是吗?” 你不也是吗? 最后一句话仿若重锤,将人锤拍在地,连衣无力反抗。手中剑也因此落在了地上。 言以走到他身旁,弯腰捡起天玄剑,递剑道:“观者,也当与行者一致,连衣你不必这般难以释怀。” 连衣瞳孔微缩,手心冷汗直冒,百年前的事他是恐惧的、自责的、矛盾的。 连衣颤颤巍巍,呢喃道:“他曾有恩于我,我要见他。” 言以离他最近自然听见低喃,言以觉得可笑,眼神一闪阴翳,刺人道:“见他?当年他陷于水深火热中,你怎么没去帮他?现在说这些还有用吗?谢之肯定恶心死你了,当年怎么就帮了你这个白眼狼?他肯定后悔的要命。” “你别说了!”连衣猛地推开他,因为害怕,他的手里显得无力,推人力道不大。 言以受力,踉跄一步,不可思议的看了眼连衣,他的眼睛如毒蛇,像蛇一样步步紧逼,缠绕猎物、一步、两步: “我偏要说,在场的各位都是同流,你有什么好怕的?你只是选了一条大道罢了。” 歪理说的振奋,却让不坚定者找到了正当的理由。紧逼、诱惑、再缠绕包裹其“心”,后一口吞下,融为一体: “我们都是一个船上的人。” 连衣点了点头,苦笑道:“对,对,对,你说的没错,我只是随波逐流,选了一条大道罢了,我不是另类,我不是...” 言以挑眉,欣慰,恢复柔情样,再次递剑示意:“是,你不是,只有谢之才是,是他非要逞强,非要去当那个圣人。不怪你,也不怪我,只能怪他自己。好了我们回家吧” 连衣双眼浑浊,呆滞的接下剑,跟着大家回了宗门。 待人走后,阮晏深从隐秘处,走了出来。正所谓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刚才那些人的对话,他一字不落的听了。 当真有趣及了。谢之和他们并非同类。 “看来拜谢之为师,也没什么嘛。”阮晏深一笑,刚才得气焰全烟消云散。 他本就不是个记仇的性子,只是在这仙门之中,唯有伪装成纨绔、自负的模样,才能护自身周全,旁人眼中所见的一切,不过是他精心打造的伪装罢了。 自记事起,他便不相信任何人,哪怕是自己的父亲阮景。天生的多疑,反倒成了他在这复杂仙门中安身立命的稻草。 所以他在这仙门中扮演的角色,只是一个纨绔自负,不堪一击的争榜工具罢了。 阮晏深忽然想起方才被自己掐碎的传音,或许可以试着连接,找找谢之的踪迹。 抱着试一试的心态,他上了山。在先前传音的地方,布下一个隔绝阵,以便修复谢之的传音术。 谁能想到,竟然成功了。看着恢复的传音,他不禁陷入沉思。 这不合理啊,谢之的修为远在他之上,哪怕只是一个小小的术法,按常理他也不可能修复成功,更何况这是独一无二的传音术。 就在他思索之时,传音连接的另一端传来声音:“你是谁?” 阮晏深抬头,盯着散发着亮光的传音,轻咳一声,说道:“是我。” 另一头的谢之沉默片刻,说道:“是你啊。” 阮晏深低声笑道:“谢之,意外吗?” 谢之又沉默了一会儿,问道:“找我何事?” 转移话题?算了,不去管那么多了。 阮晏深神色一正,问道:“你现在在什么地方?” 这次,谢之回答得很快:“宁庄。” 宁庄?那不就在天意宗山下吗?谢之怎么会去那里? “我去找你,你等我。”阮晏深说完,便开启传送阵,前往宁庄。 他刚踏入传送阵,传音那头传来回应:“好,我等你。” 幻雾山离宁庄也不算很远,也就隔了三座大山,用转送阵半刻时就到了,虽然快但也费灵气。没法,他现在还没有属于自己的佩剑。 清玄宗给阮晏深的剑都是上品剑,也是极其罕见的剑。可他就是看不上,阮晏深想要的是神剑,上古神剑,所以清玄宗为他寻的上品剑他一个没要。 给的理由是:“这些剑配不上我得身份,我只要神剑。” 话直白,也纨绔,骄纵,也是配得上他所扮演的角色。 阮晏深刚到宁庄,就遇见了老熟人——沈意宁(天意宗少宗主,沈鸣已爱徒,现天榜第七) “老七,你怎么在这里?”阮晏深大声叫着沈意宁的外号 沈意宁来宁庄是看见宁庄上方有乌云旋绕伴着零散的雷声,觉得不对劲他就下山来瞧瞧。 谁曾想,他刚到宁庄就看见有人用传送阵,这就更加验证了他的猜想。所以他就在传送阵外头,拿着剑等着不速之客。 结果等来了他最讨厌的人——阮晏深 沈意宁气坏了,叫嚷着:“你tm叫谁呢?我有名字!谁允许你给我起外号的!阮晏深你可耻,仗着自己天榜首居于我前一位,你就这么嚣张。我呸!” “臭不要脸。”呸完又再补了句 阮晏深撇过头,理了理碎发,故意不给正眼,说道:“继续说。” 一句话把沈意宁噎住,他吞吞吐吐,才憋出一句:“你有病吧!” “哦。” “.......”沈意宁气的转身准备回宗,刚迈一步,他就停下。 不行,不能回去还有事要做。 沈意宁背对着阮晏深,骑虎难下。 阮晏深一眼看出,给了个台阶。他问:“看见谢之了吗?” 谢之?谁啊? 沈意宁脑子快速运转,回想良久,他答了两个字:“谁啊?” 阮晏深看他这副呆傻模样,又补充道:“就是一个穿素衣,戴面具的人。” “没见过,我刚到。”沈意宁说 “哦。” “我最讨厌你这样和我说话!” “哦。” “你.....” “哦。” ....... 沈意宁和阮晏深年纪一样,也是十五,两个小朋友都是一副德行,都不爱记仇。 两人对立而站,一阵沉默后,阮晏深先开口道:“一起吧。” “一起什么?”沈意宁疑惑 “你查看,我找人,正好顺路。” “你怎么知道,我要干嘛?” 阮晏深无语的指了指天空异象道:“天榜第三,出关了,所以有雷劫至此。” 沈意宁被一点,他才想起谢之是谁,那不是闭关百年依旧是天榜第三的清玄宗长老吗?于是他问道:“你的意思是这些异响是因为谢长老?他来我天意宗管辖地干嘛?” 阮晏深摆头道:“你问题真多。我要是知道,我来这里干嘛?” 沈意宁有些尴尬,轻咳一声后,跑了,边跑边说:“谁要和你一路,我自己去探探。” 阮晏深站在原地,无语至极 “幼稚。” 后迈步朝着不同的方向走去。 宁庄居所不多,隔百米才会有一户人家。阮晏深走了良久也没有探到谢之的气息,只能顺着乌云的移动方向走。 “没了传音就是麻烦。”(阮晏深连接得传音术只能在谢之先前传音的地方能用,离开了那个地方便不能用了。) 又走了一阵,到了一个是山林中,这里没有一户人家,树木茂密的生长,每棵树紧挨着,不留一丝缝隙,就像防御阵一样。 防御阵? 阮晏深灵光一闪,喊了一声:“谢之!” 声音不大,但却穿透了整个山林,回震及大。连本人都有些站不住脚。 果然是防御阵。 阮晏深紧盯思索:这里为什么会有防御阵?谢之在这里面?(防御阵,可以隐藏阵中人的气息) “我在。”谢之的声音从山林中,传来。声音响亮。 阮晏深一愣 他怎么从谢之声音,听出了温柔之意。 毛骨悚然! 阮晏深狂摇头,让自己清醒,后问:“你在里面吗?” “是。”谢之答到 阮晏深刚想问他,怎么进去。 下一秒,他眼前茂密的树木中,穿透出一只大手,手白而有劲,恰到好处,很是吸入眼球。 阮晏深疑惑伸出手,他的手试探性的碰了碰,又快速收回。 谢之很有耐心,他手指动了动,道:“不要怕,没事的。” 阮晏深听后,乖乖的伸出手,他的手快要碰到谢之的手时,谢之灵敏的抓住了他的手,不带一丝犹豫。 说抓不贴切,应该是牵,谢之牵着阮晏深的手,带他入了阵。 一片光影浮过,眼前忽变,阮晏深旁边的谢之,手里拿着一把剑。 谢之侧过头,轻声问:“回神了吗?” 阮晏深,眼神片刻纯真,呆呆点头,"嗯"声道 谢之微微一笑,松开手,侧身面对着他,伸出左手,手中是一把剑,他说:“这是我百年前,寻得的一把上古神剑,此剑还未曾认主,你看看喜欢吗?” 阮晏深一惊,“为什么给我?” 谢之解释道:“我曾答应过你母亲,要护着你。这把剑是我的承诺,只是有些晚了。” “抱歉。”谢之深感歉意 阮晏深,见他如此,心下一震,半晌才疑惑、呆愣接下剑。 十五年,这是他第一次听有人说要护他。 感动是有的,可更多的是不用。 不用护他,他早就习惯了一个人承受一切。 阮晏深接剑的手微微颤抖,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 谢之看在眼里,心疼的下意识伸手想要抚摸他的头,可他不知用什么身份这样做,最终手停在半空后收回。 “你喜欢吗?喜欢这剑吗?” 阮晏深垂下眼眸,手附剑鞘上。神剑主色淡雅,剑鞘上没有多余的纹路,只是剑柄上有一块玉佩,那玉佩却精致,玉佩繁杂,淡青、血红缠绕而生,淡雅脱俗又鲜艳惑人,真是冰火两重天。 阮晏深看的入迷,谢之解道:“这剑是天界陨神遗物,玉佩也是那陨神的,此剑原名为悲悯。”说到这谢之莫名一顿,但很快接道:“剑的主人曾有一颗怜悯之心,他悲悯众生,为苍生而死,后陨落不知其踪。” “悲悯?他所修之道是苍生道?”阮晏深抬头,眼眸流光,一双桃花眼若有浮光闪烁 谢之一震,心似慢,呼吸急促,缓缓哑声道:“嗯,他修的苍生道。” “他叫什么名字?” “......我不知道。” “好吧。” 阮晏深不再追问,低头继续。看完剑身该看看剑刃了, “唰”的一声。 神剑出鞘,声音清脆,剑光肆虐,剑气纵横。 他原以为,这剑不会认他为主,他也不会将剑拔出,结果,他却轻而易举拔了出来。 剑出鞘就是认主,可这剑却没反应。 阮晏深也没管那么多,兴奋的挑了一块空地,准备试试这把神剑。 他随手一挥,剑气就斩断了防御阵的一角,威力非凡。阮晏深又试了一次,这次他故意放轻动作,一挥。威力也是一样。 他夸赞道:“他的原主人不亏是悲悯的神,连剑气也带着暖意,没有一丝寒意在其中。” “你喜欢就好。剑被拔出鞘便是认主了,给它取个名字吧。”谢之道 阮晏深思索片刻,认真道:“归期,我给它取名归期,希望那位殒神,来日有归期。” 来日有归期? 可天不许归期。 谢之一笑,神情复杂,柔声道:“但愿如此。” 阮晏深回望,将剑收入储物囊中,后朝谢之身旁走去。 一步、两步、三步至谢之眼前,因两人身高有些差距,阮晏深踮起脚尖,嘴唇贴在谢之耳畔不远处,轻声说道:“谢之,谢谢你,谢你赠剑于我。” 谢之不语,侧目凝望着眼前人。因距离有些近,两人的呼吸一瞬纠缠于此。 阮晏深说完,放下脚尖,满脸笑意,望着带着面具的人。他的笑容狡黠。 我该相信你吗?谢之。 我可以相信你吗?谢之 内心反复挣扎,失落的垂下眼眸,下一瞬,谢之有力的手,抓住了他的手腕,一字一句,极其认真,他道:“无论你做什么,我都会为你兜底,你可以信我,也可以不信我,时间总会证明一切。” “这些年,你受苦了,我不该将你交付于他们,也不该相信阮景,是我的错,对不起。”谢之几度哽咽,声音哑的不成样。 阮晏深怔于原地,双眼紧紧盯着谢之,听他如此说,难道..... “你才是我亲爹吗?”阮晏深弱弱一问 谢之整个人僵住了,不可置信的问:“你说什么?阮景就对你这般不好?” 阮晏深摇摇头,道:“不是,我只是觉得无亲无故之人,为何要对我好?是因为我的母亲吗?” 谢之了然,以柔解之,:“是。你的母亲曾救过我的命,若无她,我早已死在了冰天雪地中,是她救了我,也是她带我回了宗门。” “她是个什么样的人?”阮晏深问 “她善良宽容;她聪明果敢;她温柔慈爱;她坚韧刚强。世间一切美好的词,她都配得上。” 阮晏深心下一酸,眼眶微红,哑声问道:“她叫什么名字?” “谢芷。”谢之答道 谢芷这个名字与这个人在清玄宗是个禁词。 所以阮晏深也不知道他母亲到底叫何名,也不知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今日他终于得知,也终于得愿。 一滴热泪,从眼角滑落,阮晏深迷茫的看着谢之。 谢之弯腰抬手,为他抚去泪水,温柔至极,轻轻道:“我的名字也是她取的,她是我的阿姐。她所遗憾之事,我会替她完成,我会照顾好你,你想要的我都会倾尽所有给你最好的。” “别怕,我回来了。” 阮晏深挣扎片刻,回神,点头道:“好。” 谢之说的真切,可阮晏深也并没有完全相信他,因为在他看来仙门中的人最会伪装了,谢之真心与否,还待试探。 现下姑且假意信任。 毕竟他谢之也说了,相不相信他都可以。 “出去吧,我们回宗。”谢之说 “好。” 谢之带着阮晏深出了防御阵,他没有用灵力也可以在这阵法中自由行走。看来这阵法是谢之百年前下的,在他闭关之前。 阮晏深,正深思。走在前面的谢之,停下脚步,转身对他说:“你先回去吧。” "为何?"阮晏深问 “我们一起回去,他们会起疑心。我在阵中与你说的一切,你就当没听见。之前该对我如何便如何。”谢之说道 阮晏深闻言,看了眼谢之,后点头。先一步回了清玄宗。 谢之带着面具,只能看见那双墨色的眼睛,眼眸没有半点神色。 阮晏深实在看不透此人。 第3章 衍天镜预言,拜师 清玄宗以清静为主,宗门建在问雪崖对面的灵山巅上,山上灵气萦绕,是百家中最好的地段,也因此清玄宗首居百家第一。 阮晏深传送到清玄宗门外,门外两边各自有一只石兽镇守,石兽周身被金色符文笼罩,而这符文便是清玄宗的大门了。符文从两端汇聚于中,成了无形漂浮重叠的金文门。 阮晏深站在金文门前,轻轻抬手,门便开了。 宗门里的弟子还在忙碌地筹备拜师大会,见门开,离地最近的人,回过头,满脸期待。 阮晏深刚一进门,映入眼帘的是一身白青素衣,衣服主人,眨巴着眼睛,望着他。阮晏深眉头一皱,黑着脸,“莫、白、玉、”字从牙缝里挤出。 莫白玉是连衣最小的徒弟,今年刚满13,正是藏不住事情的年纪,莫白玉僵在原地,他以为进门来的会是谢之,结果显然不是,神情从期待到失望,表情渐渐凝固。 怎么是少宗主,谢师叔呢? 阮晏深见他这样,呵笑一身,冷凶道:“挡道了,让开。” 莫白玉呆呆的看着阮晏深,片刻乖乖的点头,转身往旁边走了几步,边走边喃喃:“我好像没挡道吧?” 阮晏深从他身边飞快走过,听见莫白玉说的sb话,冷哼一声。(懒得喷) 莫白玉听见声响,愕然回头。不对啊,他确实没挡道啊。 思索片刻,疑惑地人转过身,对着阮晏深的背影大声问道“少...不,师兄我刚才是不是没挡道?” 声音有些大,幸好大家都在忙碌,没仔细听。阮晏深不想理他,谁知那人又自问了句: “少宗主拜谢师叔为师父,我叫师兄也没问题呀。” 阮晏深停下脚步,声音刚好,回道:“是没问题,但我不想有个傻师弟。” “......”莫白玉在原地欲言又止,只能呆呆的望着阮晏深消失在自己视线中 阮晏深踏上了千阶,千阶上面是历代掌门放置稀世法宝的地方,一千台阶,他走了一盏茶的时间,才到。阮晏深站在千宝阁前,宝阁大门有结界保护,除了本派掌门没人能将宝阁打开。 阮晏深拍了拍衣襟上皱起的一角,整理好仪容,恭敬开口:“父亲,孩儿回来了。” 声音传进,阮景站在衍天镜面前背着手,神情严峻地盯着衍天镜上的预言:阮晏深拜谢之为师,两年后谢之身陨。 阮晏深在门外站了半晌,没人回应,他只能继续道:"幻雾山上的雷劫,是假的,谢之出关毫发无损,我们打了照面,但他好像很厌恶我,我还没未行礼,他便不见了,我用灵力也没有查探到他的踪迹。" 衍天镜预言消失,阮晏看完才回应门外的人:“进来吧。”宝阁门被打开。 阮晏深走了进去,站在阮景身后,小心翼翼的偷看衍天镜,又试探叫道:“父亲?” 阮景换了副神情转过身,面带微笑,笑里藏刀问道:“谢之当真厌恶你?” 阮晏深迟疑的点了点头,道:“是,谢之虽带着面具,但眼神总是骗不过人的,他对我满眼厌恶。” 听完,阮景淡淡扫了眼阮晏深"嗯。此人高深莫测,伪善欺世,不可交也。" 阮晏深表面听话,实际叛逆,乖乖道:“孩儿知道了,只是拜师后该如何?” “现在对他如何,以后也是如此。”阮景看穿一切 阮晏深轻笑,问道:“父亲怎么知道我讨厌谢之?” “我儿生平最讨厌的,就是高傲轻狂之人。” 老狐狸骗人真有一套,不过他只看穿了一层,还有九层呢。青出于蓝胜于蓝呐。 阮晏深点头,神情愤恨,咬字说:“是,我讨厌谢之!” 两人互相试探,老的干不过小的,阮晏深回答地毫无破绽,阮景信以为真。 阮晏深出了宝阁,下千阶时,也不忘思考最重要的事——偷梁换柱。明日就是他与谢之的拜师会了,谨慎起见,他得提前踩点。拜师地点在云阁,云阁有结缘石,师徒缘分以血为契在结缘石上留下印记,天为证,血为介,即礼成。 礼成后脱身对他来说小菜一碟,只要阮景不启动衍天镜就不会被发现,等阮景那老狐狸发现已经晚了,他也拿阮晏深没有办法。 本来衍天镜就是他的,是他阮晏深从百家手里抢回来的,那时衍天镜已经认他为主,只还没有以血开启,一但滴血那么衍天镜就会与主人合二为一,融为一体,无法分离。(没被主人开启,衍天镜就像没认主一样。) 只要滴血,就没人能拿他如何。 清玄大殿 今夜有接风宴,宴席在大殿举行,阮景会趁机告诉谢之明日的拜师大会,全宗门人都在就算谢之不愿,也推脱了不了。阮景这算盘高啊。 谢之回来时,已是深夜,他在宁庄停滞了三刻时,直到天微暗,才起身回宗门。百年未见,宗门变化颇大,踏入大门的那一刻,记忆中模糊的东西渐渐随着时间消散了。 在如墨般夜色中,他看见了一抹动人心魄的红,红衣在黑夜里划开了一道惊鸿,那人倚在门墙上,声音悠转,他说: “等你很久了,谢、之、长老——” 谢之不觉得停下,寂静深夜里,他似乎听见了,震耳欲聋的心跳声,半晌哑声道:“嗯” 嗯完谢之像没事人一样,迈步走了,他不敢停下来,也不敢再看那人。微颤的手骗不了人。 谢之从他眼前快步走过,阮晏深冷笑一声,吊儿郎当回头,对着谢之背影说道:“父亲为你举办了接风宴,所有人都在大殿上等 你。” 谢之停下了脚步,不敢回头看,只能背着阮晏深道:"好。" 阮晏深从他身旁走过,无意低声留下一句:“你先走,他起疑心了。” 你先走,他起了疑心。这句话在谢之脑海重复放慢,面具下呼吸急促,他的眼眸被一层水雾覆上,心中刺痛,如万蚁叮食。 悔恨交加。 他后悔了,后悔没有陪在阮晏深身旁,伴着他、护着他、爱着他。后悔让他一个人待在复杂的宗门里。 可那时他也无力伴他,引魂耗尽了他的修为和寿命,若不是有执念加身,他早就死了。 百年前谢之闭关真正原因是:他要死了。 但他不能死,他还要等他,等他回到自己身边。所以谢之开始闭关,这一去就是一百年。 “怎么不走?”阮晏深步伐放的极慢,只为等谢之先走,谁知道谢之竟然在原地不动,他百思不得其解。 谢之竭力克制,可声音还是沙哑不堪,回道:“嗯,没事,走吧。” 许是天色太暗,连那人踉跄地迈步,阮晏深也毫无察觉。 两人相隔十米之远,阮晏深在身后,黑沉着脸,极其不爽的盯着谢之的背影。好一会在阮景面前表演。 大殿上安静的可怕,众人目光紧盯大门,虽然每个人脸上都带有笑意,但只有他们自己心里清楚,谢之出关就意味着:清玄宗又要开始内乱了。 清风霁月的谢之,和他们并非同类,他不肯与之同污。所以谢之在宗门成了另类。 说好听些是接风宴,说直白些那便是各怀鬼心的鸿门宴。 目光聚焦,前方夜幕中出现了一个高大的身影,白衣如雪,待人走进,才发现他的衣决随风飘起。 面具遮住全脸,只露出一双桃花眼,谢之双眸冷若冰霜,没半点柔情,就算如此众人也连连感叹: 谢之不亏是清风霁月的君子啊,就算戴着面具也挡不住他强大的气场。 清冷出尘,淡漠疏离,不禁让人打了一个寒颤。 谢之面无表情走到大殿上。 所有人目光随他而去,一百年未见,他依旧是人们心中的焦点。 阮景嘴角上挑,衍天镜的预言只有他知道。阮景心中有一瞬的感慨:有飞升之望又如何?他还是逃不过一死。 谢之目光淡淡,语调平静道:“掌门师兄,好久不见。” “各位好久,好久不见。”他目光扫过在场众人。 主座的阮景轻轻一笑,起唇道:“一百年了师弟,你变强了,可喜可贺。你姐姐在天之灵肯定为你骄傲。快落座吧。” 提到谢芷,谢之垂下的手紧握成拳。 阮晏深是在谢之后进入大殿落座的,阮景此话一出,大殿气氛静的怪异 阮晏深倒是不惧,装作不知问道:“谢长老的姐姐是何人?我怎么从曾见过?” ...... 一句话,将的人不知该如何回答,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众人面面相窥,最后一致闭嘴,把难题抛给阮景。 谢之不语,转身走向席位,落座。 阮景无奈揉着太阳穴,缓缓道:“是你的母亲。” “母亲?竟是我的母亲,为何我从未见过她?她在哪里?” "她死了,生你时难产而死。" “她葬在何处?” 阮景一顿,神情痛苦,半晌道:“她喜自由,不愿居于小方之地...她没有棺椁。" 到底是她不愿,还是你们不肯? 真恶心。 若谢芷当真因难产而死,他们又怎么会百年闭口不谈谢芷这个人。 阮晏深心下窝火,百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她的母亲又是因何而死?他极其迫切的想知道一切。 可没人会告诉他,也没人会与他说实情,一切只能靠自己去揭开。 阮晏深不再追问,只是低头愤恨的吃着菜。 不装了,他现在就是不爽!! 谢之抬眸,在旁人不易察觉中,看着阮晏深神情恍惚,手在拿起杯水,不小心洒落,沾湿衣袖却毫不在意。 主座上的人,轻咳一声,将人思绪拉回,只听阮景说道:“吾儿晏深,天姿卓越,乃是为数不多少年奇才,只可惜我因公务在身,无法教导他一二,今日我想为我儿寻得位良师,教他修仙之道,各位可有人选?” 在坐的人都心知肚明,这里除了谢之,谁有能力收阮晏深为徒!大家都暗自将目光移向谢之。 谢之却不语,只是将湿掉的衣袖挽起。 众人又看向低头干饭的阮晏深,他也未曾抬头。 看来,猜测是真的谢之和阮晏深两个人确实互相厌烦对方。 阮景见状,笑问道:“师弟不如就将晏深收至你门下吧,有你护他,你姐姐在天之灵定会欣慰。” 谢之回头,只是冷冷的看着阮景,随后道:“好。明日便举行拜师仪式吧” “好,我已派人着手操办了。” 拜师之事敲定,接风宴便草草结束了。大家都各自回了家。 只有心情低落的阮晏深没回屋,他去到一处为自己搭建的秘密基地中,静静坐着,一言不发喝着酒 皎皎月色洒下,显得他是那么的孤寂。 少年心事繁重,酒劲上头时也只能将自己环抱,或许这样才能暖一些吧。 微红发热的脸颊,他将脸紧贴在双腿上,意识模糊之际,他听见轻声而来的脚步。 来人停在他的身前。 阮晏深一抬头,便见谢之一身白衣与月色相容,是错觉吗?他不知,只是喃喃问道:“你怎么来了?谁让你来的?” 谢之轻声道:“你喝醉了。” “我才没醉,你骗人,我讨厌你们。”他对谢吼道:“你走!我不要你在这。” “你是在为拜师之事烦闷吗?你放心,我会把毕生所学教于你,我也会护着你。” 借着酒劲上头,他有些哽咽道:“其实我都知道,我什么都知道。我只是不明白......” 为什么至亲至爱之人,对我不掺杂半分真心,只有无尽的利用。 想说的话,却未说出口,只是停在不明白,于是他痴痴问道:“那她呢,我那从未见过的母亲爱我吗?” “你是她明知结局,却依旧甘愿赴死而生的人,她怎会不爱你?” 谢芷天生便能预知未来之事,从一开始她便知道她与阮景有一子,而此子便是她的死劫。她有无数次机会改变自己的结局,可她却不愿。 顺应天命,乃是她的结局。 阮晏深看着他,眼泪不自觉流下。 谢之蹲下,轻轻抹去他眼角泪珠,轻声道:“对不起。” 对不起,将你一人留下承受一切。 到底对不起什么呢?阮晏深不知道,只是这样看着他,慢慢的睡着去。 谢之将人轻轻抱起,并隐藏气息,无声的月夜里无人发现,将人抱回屋里,轻放在床榻之上,为其掩好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