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桥断》 第1章 第 1 章 春分刚过去不久,一件薄外套穿在身上才抵挡住凉意。如果打湿了,那也是几顿感冒药解决不了的事 魏怀拽好了妹妹被她自己扒下来的外套,往内拢了拢,见衣服好像是被穿上了就停下动作,指着魏述,装模作样的严肃。 “魏述,要是我回家发现你衣服又没穿上,你今天的棒棒糖就别想要了。” 魏述一僵,手立刻放在太阳穴边,给她哥敬了个礼。 魏怀也不端着了,摸摸这颗没毛脑袋,“我等会就回来,在家里好好带着啊。” 魏怀还没站起来就听见隔壁传来一声“吱呀——”接着是“哟,小怀啊,起来这么早,这是要上学去啦?” “对,赵婶,我马上要走了。” 被叫赵婶的人头一偏,发现他旁边还有个小豆丁,又打着哈哈“怎么述儿都起来了,她又不上学。” “快了,明年就要上小学了,让她适应一下早起。” “那好那好,不像我们家的,这个点还没起呢。” 魏怀再摸了下没毛脑袋,“行,那什么,婶,我去学校了啊。”然后把魏述摸得东倒西歪,魏述抗议不成却又被拍了一下。 “行,那述儿就快进门吧,记得锁好啊。”这女人一个“行”字有三个音符,悠扬婉转;“述儿”却快得很,两秒的时间可以说十来遍。 魏怀给人锁进屋,瞥了一眼旁边,没好气地“啧”了一句。 然后往破败的楼道走。 下楼下了一半突然想起来什么,又懒得折返,大着嗓门朝着婶说:“婶,你别让那个看门狗进我家啊!!!” “知道啦!但是你也别这么说人家啊!” “他就是!” 这兄妹很幸运,出生至上个月家庭幸福。 不幸的是,至上个月,这对兄妹失去了母亲。 魏远荣女士是一名不负姓名的记者,于上个月失踪在某个村庄。说失踪那是在哄魏述,不知名的村子、糟糕的泥巴路以及分不清东南西北的路况每一个都会要了一个孱弱女人的命。 可能是“看门狗”命好,魏远荣女士的命换来了他的苟活。 于情于理她都不应该救他,但是那天晚上她还是推着两个孩子带着她的包往树林里藏,然后义无反顾地回头面对一群人/贩子。 所以他们两个都知道魏远荣女士已经为人类奉献了自己,但是五六岁的娃娃不知道,也没人告诉她。 魏远荣女士在事业上有不尽意的地方,在为人母上也有所欠缺。 倒不是她做得不好,而是魏怀。 他搬家过后就再也不管她喊妈妈,而是称呼“魏远荣女士”,说的是什么男女授受不亲。 魏远荣女士当时还怀疑是不是自己没教好,不过也只是怀疑了没有验证。 魏怀用着包里的钱磕磕绊绊回家,路上无数次想着 “我要是不给钱,他会不会被丢下去?” “要不我把他丢了吧?” “但是他是魏远荣女士用命救回来的,真的要丢吗?” 魏怀还在和自己打架,那小孩钻上来竟然躲过了票,一而再再而三的,魏怀就没有丢他的勇气了。 但是骂他的勇气还有,今天早上刚说人家是“看门狗”。现在自己都要变成流浪犬了。 他不是来上学的,是来“短暂性退学”的。用自己母亲生病要照顾来糊弄老师,竟然也同意了两个月。 老师也是觉得这理由可信。 魏怀也这样觉得,他们一家刚搬过来两个月,反正不熟。就连赵婶都是住得近才有所了解。 乡镇学校的孩子们住在一起,久了各自都熟,但是魏怀不一样,他就是学校里最大的乐子。 同学又不知道原委,就只好往有趣了猜。 这就让魏怀来班上收拾东西还听见人说“不会是退学了吧?”这一类话。 他也只是在清完后往讲台前一站,拍拍桌子,把这一个月以来的怒火发泄出去一部分。 “退屁,老子就算是跳河都不退学!”然后让后槽牙亲密接触着回家了。 蹬着小单车的时候还觉得自己在梦里,好像今天只是刚刚期末考试完,回家魏远荣女士就会不分成绩好坏地多给魏怀加一个鸡蛋。 说着“学累了吧?放假了可以休息休息了。”然后就再也不问成绩。 梦着梦着就到了尽头,他又回到了筒子楼下面。 看见楼下的早餐店,思考着经济状况,还是买了两个肉包子。 他和魏述之前的早餐就是这个。 在学校那顿火好像逆风一样,又返回来燎着了自己。 连钱袋都和他逆着干,好一会没扯开。 魏怀又不好对着别人早餐店老板和钱袋发脾气,于是又在胸腔里窝了团火。 他现在看见筒子楼外面郁郁葱葱的树,它们散发的味道像是挑衅一样粘在鼻腔里。 促使着单车碾压过无数果实,味道就粘在了单车上,还得寸进尺地越来越浓郁。搞的魏怀看谁谁烦,谁允许树长得这么绿了? 好不容易转着到了家,又看见“看门狗”站在那里,偏偏魏怀每次骂他都没反应,又觉得骂他是给自己找罪受。 好巧不巧隔壁赵婶的儿子又出来了,头发乱蓬蓬,顶着两兜黑眼圈出来了,他还伸了个懒腰,本来就瘦的身板现在看得见肋骨。 他大冷天不穿好衣服,一件汗衫当睡衣又当常服的,可能是不拘小节吧。 赵婶嫁的丈夫是个复姓,孩子就姓“东方”,想着他有所成就,名取了个单字——成。 这受气包叫东方成,也确实是一语成谶。 魏怀看了一眼这黄鼠狼,只留下一句“伤风败俗。”然后转向自己家,看见那小孩不知道骂什么,呆站两秒就开门进去了,气得门都没关好。 他终于把火气散出去一点了。 东方成又看他亲妈,赵婶上下看了看,评价到:“确实。” “……” 他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被亲妈甩了一件外套,将就着穿上了。 “唉,妈,你是不是搞错重点了?” 赵婶也对她亲儿子又爱又恨,“还有什么重点?” “不对啊!今天周一啊他放什么学?我不上算了,他都快毕业了啊?” 赵婶也反应过来,“对啊,我怎么寻思着早上看见他去学校了,咋现在还在这啊?” 也许是姓氏给了他点子,“妈,我去问问?” “当然啊。不然等着……” 楼道里传来急切的脚步声,有什么东西上来了。魏怀听着,倒是希望有什么怪兽过来把世界毁灭了,好让他耳根清净清净。 筒子楼隔音不好,无论是里面还是外面什么声音都能听见。 魏述鼓着小脸,一口一口塞着包子,话都说不利索还要挑战高难度,“锅锅,辣是神抹…神、神音?(哥哥,那是什么声音?)” 魏怀本来就窝火,一只手恶毒地捏着她两边脸,往中间捏了捏:“你给我吞下去了再说话!” 魏述被他捏得从嘴里掉出来一点在桌子上,她要捡起来塞回嘴里,手还没碰到就被拿开。 “魏述,谁教你的?无论掉桌子上还是地上捡起来都不能吃!我是这样教你的吧。” “辣、辣我……” 魏怀眼刀一横,魏述把东西吞下去了。 “那我给哥哥道歉,对不起。” 魏怀没想起来是谁教的,又实在生气,弯曲手指敲敲桌面,“动不动就道歉又是谁教的?” 魏述不敢说话,没吃完的包子被挤出小孔。 “我再问一遍,谁告诉你的?” “我、我……是……” 魏怀再也忍不下去,这一个月他不知道在多少个地方踩了多少个坑,每个坑都给自己的怒火添油加醋。 但是他还没动作,一个瘦瘦的身影出门口冲过来把魏述抱走了。 “唉唉唉,魏怀啊,生气也不能打孩子啊。”是东方成,旁边站了那个小孩,还有另外一个瘦子。 魏怀看见他们就气不打一处来,竟然出来一声笑:“呵,我再你们眼里就是会打我亲生妹妹的人?” 他再生气也把包子的塑料袋封好,放在桌子上。 “来,魏述,说说你动不动道歉和不讲卫生的毛病谁教你的?”魏怀只等着她说出来,然后把那个人打一顿。 “……是、是妈妈。” “妈妈教我的,‘自己错了就给、给别人道歉’还有、还有‘节约粮食’。” 她在东方成的怀里哽咽着,仍然坚持着回答哥哥的问题。 “妈妈说,那是好品德。哥哥,你要是不喜欢,我不要了,好不好?” 最后一句话的语气,很熟悉。 像魏远荣女士看他们吵架时拉架,她会对魏述说‘自己错了就给别人道歉,知道了吗?’然后转过来对着魏怀‘不要和妹妹生气,好不好?’ 魏怀给自己强行去了火,说“我不对,黄鼠狼你把她放下来,我带她出去买点零食作道歉。”然后对着魏述邀请。 “唉,你妈妈教的‘道歉’呢,不给妹妹道歉啊?” “……我不是带她去买零食了吗?” 东方成惊了,“不行!不正式道歉她就是我家的了!刚好我妈想要个小棉袄。” 魏怀是忍了又忍,最终退一步“……你放她下来。” 东方成好言好语劝着她下来站在地上。魏怀蹲下来和她齐平视线。 后槽牙平均高度削了一毫米,“抖动磨平工程”还在继续,看到魏述通红的眼眶时他的眼睛模糊了一点,好像给周围的人抹掉了边角。 “……对不起。” 几乎没有时间差距,魏述就开口了。 “哥哥我原谅你啦!” 第2章 第 2 章 “你看看你看看,妹妹这么听话,你不准凶她了啊。” 魏怀把魏述挡在身后,她的小手紧紧抓住哥哥的裤子。 “……我们才认识两个月吧?你手是有多长?还管上我们家的事了?” 魏怀的几句话吸引人鬼鬼祟祟地往里看,赵婶把一个年轻人推开,站在门口,活着的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去去去,都走开啊,不许看啊。” 她等着外面的人离开了,自己也进去看看。侧身滑进门内,落上了锁。 现在魏怀家里还有六个人——魏怀、魏述、东方成、赵婶、那小孩还有一个高高瘦瘦的人。 见他们还是剑拔弩张,赵婶跑过去打圆场。 “哎呀,一群年轻的小伙子,有什么事好好坐下来谈啊。” 东方成听他妈的话扯了个椅子坐下,然后招呼高高瘦瘦的那个也坐下,最后对着他妈说:“妈,你先把小述妹妹带出去,我们有话要和魏怀说。” 魏怀不好不给长辈面子,坐回原位。 “警告你啊,有话好好说,真动起手来我可是应该的都拉不住。” “怎么可能,拉不动我还拉不动他吗?”东方成往魏怀那扬下巴,“他和小述妹妹可是一个月没吃上好的了。” 赵婶好像还想说点什么,东方成坐不住,过去耳语几句劝住了她,让她拉着魏述先去他家。 赵婶把魏述抱在怀里,又看见这里还有一个人,开口问他:“唉,看你在他家门口好几天了,现在要在里面吗?” 那小孩不张嘴,眼神偷偷往魏怀处瞟。 魏怀见赵婶没出去也没动静,一看是因为这“看门狗”,顿时心情又不好了。 “滚出去。” 他跟着赵婶一起出去了,还给门关好了。 屋里人少了一半,那个高高瘦瘦的人还喘着气,东方成沉默地坐在椅子上,魏怀也没有解释的样子。 “行,都不说话是吧,我来说。” 东方成拍拍桌子,脑袋先转向魏怀,“尤子和我说你…你……”他没想好措辞,退学是万万不能说的,结结巴巴也说不出其他的来。 那哥们叫陈尤,他爹本来望子成龙,奈何登户口的笔没油,龙变成了尤,但不只少了一点。 孩子长得有点着急,明明说和魏怀同一年出生,长相倒是和大他三岁的东方成一样,有过之而无不及。 还和魏怀同一个班。 魏怀兄妹吃包子吵架就是因为他跑上来了,随便带来魏怀收拾东西走人的消息。 他现在终于能说话了,深呼吸一下,斟酌着开始进入正题。 “魏怀,你收拾东西干嘛?” 魏怀没觉得他会这么单刀直入,没准备答案,开始乱编。 “没什么,又要搬走而已。” “胡说!”这次是东方成忍不住了,“阿姨都没有出现过,你家座机更是没收到过电话!” 魏怀不喜欢别人插手自己的事,带了点脾气,“关你什么事啊?” “就算我们只认识了两个月,那就不是朋友了吗?”东方成站起来,开始打感情牌。 “我说不是朋友你能怎么办?”魏怀知道他什么性格,拒绝了他的感情牌。 魏怀和东方成又对上了。 陈尤拉架也不是,不拉也不是。 最后选择了拿着刀子捅魏怀,魏怀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说话怎么难听,确实让他败下阵来。 陈尤说:“魏怀,是不是,” “阿姨出事了?” 东方成显然没往这方面想,呆愣一瞬,在指责他别乱猜的路上看见魏怀坐在那里,吞咽口水却不说话。 他真的信魏怀说的“阿姨出门有事”了。 现在的场景动摇着他的意志,他是不是态度不好,是不是有点太意气了? 魏怀还是没说话,门外有人替他回答了。 “阿姨……出事了。” 那小孩听见了全程,还知道事情的经过。 魏怀直接略过他们两个,冲出来拉着他的衣领,眼眶通红。 “都是因为你!要不是你她根本不会去那里,也不会到现在都是‘失踪’!” 那小孩知道,魏怀失去母亲有他的原因,嘴里没有反驳,反而蹦出来一句“对不起。” 他的身板比魏怀矮了许多,如果没有记错,他在那个村子里过了十岁生日。 魏怀大他五岁。 他以后一定要感谢魏远荣女士教育有方,不然他小小年纪就会挨一巴掌然后右耳失聪。 也要谢谢东方成还有陈尤,他们两个一个人拉魏怀,一个人把他扯远点。 陈尤靠近他,先叹口气再问他:“你有名字吗?” 他又不说话了。 陈尤忍不住叹气,一声接一声。 在她们准备长叹的时候,那小孩张嘴了。 他说:“……我叫陆洵。” 陈尤还是把那口气叹了。远眺看见赵婶把魏述送回去,然后拉着儿子回自己家。 他不知道这小孩怎么办,但是他可以去东方成家里。 “唉。” 于是转身向东方成家走去。 没人管陆洵,他猜那个“尤子”都不知道陆是哪个陆,洵是哪个洵。 也没人说他不能继续当看门狗,所以他又回到魏怀家边上,找了个角落,贴着墙滑到地上了。 魏怀把魏述接回来,接人前明显整理了自己,至少让魏述看不出来他哭过。实则不整理魏述也不会盯着他看。 其实他们过得并不好,筒子楼只有一厅二室。魏远荣女士的房间魏怀再也没有进去过,他把自己的床换了套被子床单,让给魏述睡了,自己凑合着睡沙发。 沙发前摆着茶几,闹钟被转移到这里,魏怀盯着它几秒。他在这期间思考了取消闹钟还是不取消。 秒针咔嚓咔嚓路过一个个时间,魏述打了个哈欠,她平时九点起床,现在才七点钟过一会。 最后还是没动,他让魏述去睡会回笼觉,自己躺着沙发上沉思。 南方的天气总潮湿,屋顶的墙皮快和水泥脱落,要掉不掉。蜘蛛在上面悬了丝,窗户开着就有风灌进来,蜘蛛丝上缠绕着灰尘,风带着它们一起摇晃。 魏怀用胳膊当枕头睡下,双腿交叠,说是回笼觉其实眼睛都没闭上。 要去把那个房间收拾一下吗? 去吗? 不去吗? 好像两个月之前,他不用每天都做选择题,这个问题对于他来说不亚于哈姆雷特的问题—— 生存还是毁灭。 穿堂风吹到了头,屋里只剩下秒针跳转到嘀嗒,要不是眼睛还在睁闭,别人看见他都会觉得他睡了。 在下一阵风吹来前,魏怀决定收拾那间屋子,自己老睡沙发天天起床都腰酸背痛,一个月里还有几天不是从沙发上起来的,是从地上爬起来的。 刚刚躺一会都觉得不舒服,没有胳膊压着下面的枕头的话,枕头就完成屋内一日游了。 “我以后怎么办?” 他家里算不上有存款,不工作勉强可以支撑两个人生活三年。但那只是生活,自己退学可以,魏述不可能不上学。 如果上学,可能只够一年。 蜘蛛丝随着风飘向屋内,魏怀脑子里又调了主题。 “……我真的不上学了吗?” 他没来得及思考更多,这次的风比上次更凉,把他吹回现实。 不上就不上吧,旁边都没人上学呢。 他关了窗户,站在房间口,他没有勇气推动它。关节几次三番弯曲,没有一次落在把手上。 在原地罚站了几分钟,魏怀毅然决然地……捞起钥匙出去了,他觉得风能把他吹清醒一点。 骑上车了也不知道去哪,他平时学校家里两点一线,不是家里最大的那个当然不用管其他的。 料峭的风把他吹到了一家花店旁边,一般情况下花瓶里总是也不知名花草。店招牌旁边是一束白色的百合,他用力眨了眨眼,想要看清那个特别小的纸片。 他看见了,字真的很小,要微微眯眼才能看见。 兴许是他停留的时间过长,从里面走出来一个女人,她穿着花店的服饰,围裙上写着“折枝”。 她问:“小朋友,你要买花吗?很便宜的。” “……不用了,我就看看。”说完头也不回,落荒而逃。 花店再往前走一段距离就是墓园,但是普通人买不起,家人也多半选择落叶归根,这里很空。 魏怀路过,往里面看了一眼,墓碑前纯白的百合好像刺到了他的眼,视线就被立马收回。 思维却不像视线一样容易收回,墓园中心是几株柏枝,空余的位置比较多。 他想把魏远荣女士的衣冠冢安在那里的最角落,因为那里有一株梨花,白色的梨花脱落的时候就当她来过,自己也不要准备花了。 但那也是以后来祭奠的事了。 像是突然接手了大脑控制权,他自嘲地笑了。 都不知道有没有钱给她置办墓地呢。 但是他现在有一点勇气去那个房间了,墓园都看了,别说一个房间了。 墓园在过去就要进入郊区,市郊外有一条河,上面四通八达的架着桥。有点多,每一架距离都相隔较远,便不显得拥挤。 再顺着路走可能中午都回不了家,魏怀没打算再往下走,魏述说不定起床了还在找吃食呢。 料峭的风终于有了转暖的预兆,魏怀松开外套的拉链,在衣服口袋翻翻找找。 单车中途停了几次,终于到家,他脱了外套,接了点水。 他拿着笔在纸片上写下几个字,速度快得出奇,自己欣赏了一番,心里评价到:龙飞凤舞,还挺好看。 他把冰箱里冻了几天的白菜拿了出来,准备尝试“新菜品”。 魏述起床走到客厅,茶几上是之前被藏起来的花瓶,现在里面插了两只花,瓶底压着纸片,魏述认不出来那是什么字,她跑去查哥哥留下来的字典。 好像是这么读的——白百合:灵魂的纯洁. 第3章 第 3 章 魏怀又从冰箱里拿了点菜,站在厨房,筒子楼属于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的类型。他在想今天中午吃什么。 他和魏述已经吃了一个月的水煮菜了,盐在袋子里受潮结晶却没怎么用过。 这下就连取经都不知道哪里是西天。 麻烦徒儿继续吃水煮菜了,善哉善哉。 如果这里是一家餐馆,环境一定会被投诉。魏述就算吃到高质量蛋白质也没有花果山给她回。 魏述吃水煮菜没说话,她的表情帮她说了。 ——师父,我其实是六耳猕猴,您收了神通吧。 魏怀把连汤带菜端到她面前,自己做到她对面。看见魏述生无可恋的表情,质疑她的舌头都不会质疑他的厨艺。 “有这么难吃吗?” 不信邪夹一筷子送进嘴里,青菜原有的一丝清甜不知道被驱逐出境去了哪个地方,苦涩绵延不绝,在口腔里唇齿留香。 他给自己吃笑了。 “呵呵,色香味弃权。” 与此同时,外面传来了一阵阵饭香,可以判断很好吃。毕竟无论是什么菜都会比清水煮青菜好吃。 魏述还叼着一根青菜,看起来已经放弃咀嚼了,瞳孔失去光芒,整体略显呆滞。 她肚子不争气响了,敲在两个人心上。 魏怀看她这样,砸吧一下嘴,苦味再次绕唇三日,他筷子一丢,把菜原封不动放回灶台。 倒了浪费,吃了难受。 魏怀拿它也没办法了,盖上锅盖让它自生自灭。 走出去又看见魏述端端正正坐在椅子上,明显充满了对午饭的期待:“哥哥,我们中午吃什么呀?” “……”魏怀很想回答她吃屁,饿死算了 。但是考虑到这是他世界上唯一一个近亲,又憋回去了。 “……出去吃吧。” 魏述做出一副我听哥哥的话 的样子,非常期待午饭。 魏怀深吸一口气,重新穿上外套。盘算着还有多少钱,能用多久,带小孩出去吃饭又是一笔开销。他是准备只解决温饱问题的,偏偏今天还买了两朵花。 他倚在门框边,等着小姑娘收拾好了出去改善伙食。 发愁之际,外面传来“咚咚咚”的敲门声。 “小怀?在家吗?我是赵明玉,把门儿开开行吗?” 赵明玉是东方成的妈妈,魏怀平常管她叫赵婶。 “啊,我在呢。” 他反手打开锁,还好奇着为什么赵婶声音听起来小心翼翼的,眼神往下之后就瞪大了眼睛。 “婶,你这是……” “那个,小怀啊,” 魏怀有预感接下来的话是忠言,但忠言总是逆耳的。 “你们家的情况呢,他俩都和我说了,你……” 魏怀听见了又没听见,自顾自问:“那您手上是……” 她手上是一盘菜,大概可以猜出是刚刚的香气,是真的色香味俱全。 “这个嘛,我儿子说你们两个很久没吃过好点的饭了,我就想着,给你们送点吧。”说完了又怕伤到小年轻,补了一句,“这是多的。” 魏怀沉默让开路,站到了外面。 他看见旁边有一个人,背对着墙睡着了,手边是一碗饭,上面覆盖了和刚刚赵明玉带进来的一样的菜。 魏怀看着那小孩胸膛起起伏伏,把破旧脏乱的衣服撑起又落下。 “哒”一下,赵明玉把餐盘放下了,她用端餐盘的抹布抹着手,迟疑地喊他:“……小怀?” 这一声没喊回魏怀的神,他恰巧看见小孩睡醒,准备站起来却发现手边有吃的,四处张望看见魏怀,五官错乱没有拼出表情。 魏怀也没有心思看他了,放过了他的脸。 魏述换穿了另外一件外套,踩着小皮鞋出来,看见的就是魏述坐在桌子边,背对着她,呆着不动。 双马尾抖动着往前,她在椅背拉住哥哥的衣服,脑袋向往外界,问:“哥哥我们去哪里?” “……” “哥哥?”她把脑袋转回来,跑到桌子边上,她看见一顿可以称作丰盛的午餐。 “哥哥你背着我偷偷出去了!” “……哈哈,怎么会?”魏怀机械地回应她。眼皮一闭换回人情模式,“吃饭吧,用不着出去了。” “……好吧。” 那一句“这是多的。”补了还不如补,这一番关心漏洞百出。 谁会做饭十几年会做多怎么多? 谁会把“多的”饭给邻居? 谁家多出来的饭刚刚好够两个人吃? 魏述吃得很开心,行动证明了什么叫做光盘行动。 “吃完了吗?” “嗯!”魏述声音都大了一点。 “吃完了…我把碗洗了送回去吧,你,想干嘛干嘛去,不准出门。” “听哥哥的!” 虽然换装白费了,但是她今天吃饱了,权当仪式吧。 魏怀在洗手池叮叮当当洗完,魏述在客厅到处拉拉扯扯。 魏怀袖子拉到胳膊肘,擦干净手把碗送回去了。到自己家了回头一看,那小孩站在东方家门口,不敢敲门进去。 魏怀看他不知道从何下手,觉得他一定是有点隐情——虽然不是褒义。他咳一声,然后喊了一句:“东方成你给我出来!” 隔了一会东方成从家里出来,全是对魏怀河东狮吼的不满,没看见陆洵。“你干啥我刚睡!” “睁开你的狗眼!” 东方成眼睛果然没睁全,他顶着太阳睁6眼,看见自己家门口有人,接着又看见他拿着碗。 要不是天天在魏怀家门口看见他,可能就要说你又干啥?讨饭啊? 其实说出来的也差不多:“你干什么?”省了后面的讨饭。 “我来还东西…你家的碗。” “哦。” 两个人好像不在一个频道,但是有人还有话要说。 “那个……” “什么?!没听清?” “……谢谢。” 东方成没想到他憋半天是这一句,又不好骂他,礼节性回他一句“不用谢。” 然后两边都把门关上了。 一会又打开一家,东方成被他妈赶出来,仔细听是“块钱,不然等一会他们睡了怎么办!” 东方成迷迷糊糊被赵明玉塞了张红色的人民币,还以为是零用钱,大喊一句:“妈妈我爱你!” 就被打了一巴掌,“你去,把这钱还给小怀。” “啊?” “啧。” “我去我去,母上别生气。”说完就屁滚尿流跑了。 他敲着隔壁的门,魏怀一打开就看见他半死不活的黄鼠狼兄弟。 给鸡拜年的话还没出口,黄鼠狼把什么东西往他身上一拍,自己往他家里走去。 魏怀看着一张红色的人民币从胸口掉下来,又赶忙去接。 转眼东方成就均匀涂在沙发上睡着了。 魏怀猜这是赵婶不收,让东方成过来还给他。但是吃人家饭不能白吃吧,魏怀决定把钱偷偷塞在黄鼠狼兄弟的衣服里。 他刚刚站起来,黄鼠狼兄弟打了个挺,衣服袋子完美露在外面。 他畏首畏尾挪过去,寻找放在哪里,黄鼠狼兄弟就那么几个能放东西的地方,外套还是起床了赵婶强迫他穿的。 帽子不保险,外套易发现,于是决定塞在不易被发现的裤子口袋里。 钱被折叠成原来的四分之一,一点一点往里面推着。 推到一半,魏怀的手被精明的黄鼠狼兄弟发现了。 “你是不是觉得我倒头就睡啊?” “看起来是这样的。” 魏怀把钱拿回来攥在手里。 东方成偶尔比他大三岁,就比如现在。他坐起来,皱着眉头问:“你打算怎么办?真的不上学了?” 魏怀看他在扯正题,又不想和朋友讨论这些物质的东西,顾左右而言其他:“尤子不是上完这一期就不上了嘛,我只是早三个月。” 说完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插兜站着。 “一个月都不行! 你知不知道读书有多重要?我就是……” 也许每个青少年都不喜欢听读书的话题,魏怀同样反驳:“你就知道读书,除了读书就没有活路了吗?” 逆反心理越来越猖狂,逐渐占领大脑,“我不读会怎样?总比饿死在这里强吧,没钱没实力读什么书?” “你有成绩啊,有成绩就有更大的出路啊!” “尤子没说吗?我在班上倒数!” “那是你家里事太忙,你没时间!”他说完这句开始唱红脸,“况且你根本不是倒数,班上五十多个人,你排27,这还只是有其他原因。” “那你说,我没钱怎么上学?我不管魏述谁管她,谁给她吃给她穿?” 好像是要彻底死掉这颗心,他又说:“你有本事管好魏述,管她吃穿住行管好了,我就上学。” “你说的,我们家不差这一个人,你明天上学。我来管她。” “……我不想上学。” “你刚才说的就不算数了?” “……” 他真的不想上学吗? 无数人靠读书走出出路,少部分人不读书也能赚钱,但那是少数,他不敢把唯一的赌注——十五岁的自己,压上赌桌。 “我妈一定会同意的,我爸更是愿意,她还是你妹妹,在我家住一会。你去上学,行吗?” 魏怀想答应,可是两个月的假已经请了,狠话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放了,要这么狂扇自己吗? “……可以,这期我还读最后一个月。等中考,中考成绩出来我就继续和尤子一起混吃等死。” 东方成直觉这是他的最大退步,同意他去上一个月课,然后……混吃等死。 他回去了脱掉衣服,顺手丢在沙发上,一屁股坐下来感叹这都什么事儿。 结果又被打了一下,赵明玉过来,看见他旁边是刚刚让他给魏怀的人民币,抬手就是一拍。 “要你送过去的呢?” 东方成头一转,说:妈,我和你商量个事。” “说。” “魏怀他同意上学了。” 第4章 第 4 章 赵明玉松一口气:“那就好,那就好。” 东方成停顿一下,试探着开口:“妈,有个条件……” “你先说。” “管小述妹妹几个月的伙食……”他应该是有点心虚的,一个字比一个字低。 赵明玉也没有做声,她就连自己家都困难,今天还是因为一时的想法给他们做一顿饭。 她是一位母亲,管理着一个家,不可能开口就是:多一副碗筷而已。 那不是多一张嘴,不是多添一副碗筷,是一个人几个月的开支。丈夫工作也累吧,自己管家那些年,饭煮多少心里都有数了。 “这……” “妈,您不同意就算了。我再想想。” 想了半天,抓耳挠腮都没有思路。 赵明玉看儿子这样,也不太好一刀切,“不是我不想,儿啊,他们家没钱我们就有吗?” 东方成也知道,可是他不想别人和自己一样上不了学,以后出去要被人笑话的。 生活没有多选题。 二人一个站着一个坐着僵持了半天,还是没有结果。 东方成抓着为数不多的头发,龇牙咧嘴“怎么办啊……” 现在中午已过,这还是魏怀第一天“退学”。 他没指望黄鼠狼兄弟真的能供魏述的温饱,到时候他多找点事做也行,让她自学成才做饭。 说是“退学”,实际上他现在还抱着书,虽然一点都没有看进去吧。 茶几左侧角是那个房间,上次进去还是不可避免看见了里面的设置,好像还有一盏台灯亮着。魏怀的眼神从书飘到门上,意识又开始白日做梦。 那是个人/贩子村,魏远荣看见街边的小孩可怜,给了几块钱,那小孩乖乖说了一句:“谢谢阿姨。” 魏怀被晾在旁边,他看见小男孩眼睛红红的,不像是穷,像是被打过。冷天不穿厚衣服,一件衣服破破烂烂,到处是洞,胳膊上一个洞里可以看见皮肤,上面皮开肉绽。 魏远荣立即觉得不对,环顾四周果然看见一个男人鬼鬼祟祟躲进小巷里。 她不动声色对着魏怀说:“小怀,想不想去旅游啊?那种农家乐。” “不想。” “想是吧,那我们找个旅游团吧,地点最好是在人少一点的地方。” 魏怀直觉她要干什么大事,但是没说话,因为她拉住了自己的手,微微攥紧。 “……好吧。” 两个人慢慢悠悠走在回家的路上,魏怀很想问她到底看见了什么,又为什么不听自己的意见。 魏远荣又观察了一圈,食指放在唇边:“嘘,秘密,不要告诉妹妹。” 这个时候门口还没有“看门狗”,魏怀宁愿没有。 魏远荣女士是二婚,第一个丈夫和她产生了爱情的结晶——魏怀。 第二任和她结识在魏怀八岁,产生了第二个结晶——魏述。结局还是bad ending,不过都是圆满离婚,并且决定和对方老死不相往来。 她带着一儿一女,住进了筒子楼。 第二天家门口就被贴了小广告——玫瑰红旅游团,农家乐不二之选。还附赠电话号码。 魏怀抬手想撕掉,魏远荣拦住了他。她把电话记录下来,走近家里然后用座机拨了出去。 “喂,您好,我们是玫瑰红旅游团,请问为什么要问的?” “我想问,推荐一个人去吗?”她一边说一边把话全部写下来。 “不太推荐呢,亲子体验更佳哦。”电话筒那边传来窃窃私语,“接下来说什么?” “最好是十五十六岁青少年,叛逆期根治!” “哦哦哦!” 然后原封不动说了一遍。 “真的吗?那太好了,我会带着孩子去的,他叛逆期比较严重。”魏远荣表现出对叛逆期根治的兴奋,仿佛深受其扰。 “好的好的,三天后公交车站见。”对方觉得钓上大鱼,急忙约定好去策划了 。 魏远荣写下最后一个字,把本子放在了包里,刚刚装出来的欢声笑语一扫而空。 “小怀,我有一个重大而又私心的事,妈妈想,又不想让你帮忙。” “……你不会真的想去那什么夕阳红旅游团吧?那个看起来就不对劲吧?” “所以,所以我想也不想。” 她关掉照明用的大灯,打开了桌子上的台灯。柔和的光线圆润了她的边境线,她眉头蹙起来,揉了揉眼睛。不管魏怀有没有在听,她还是在说:“妈妈不可能去让别人冒这个险,也不想你去。那很有可能是一个集体,甚至扩展到了一个地域。” “他们可以在警察来的时候装和睦,那样他们就不会被发现。警察不会管的。他们最多批评教育,那是没有用的。” “但是照片不会说谎。” 她起码说服了自己。 “我是没有办法了,小述才五岁,她不能出去的。不能的。” 她低下头,靠在桌子上,死死拉着魏怀的衣角,呢喃着:“……对不起,我不应该这样的,但是……但是……” 她接不上话,所有的理由在此全部失效。 魏怀的白T被攥紧,乡镇中学甚至连校服都没有。他沉默着,在“对不起”面前失去主张。 “别说了,我陪你去。” “不行!太危险了,你完全不知道他们为了几个人还有一点钱会有多疯狂,他们会拿刀的。”她似乎有点生气,用指节敲了敲桌面。 “那不去了?” “……我不能看着有生命消逝在那种地方。”她又觉得对不起自己,也对不起别人。一位母亲,是应该选择一个人的孩子,还是更多人的孩子? 她深刻体会一位母亲将孩子扶养长大花了多少心血,她不想失去自己即将有所成功的孩子 她迈不过这道坎,但是魏怀可以。 魏怀见缝插针,这里劝一句,那里补两下,可能是说教有用,魏远荣女士答应了 他们最终还是在三天内整理好东西、让孤儿院准备收人,如果回不来的话。 还零零散散学了点怎么从各种地方逃生,特别是山村。 说准备,其实他们在一众人当中是最突兀的那个。 魏远荣就带了一个手提包,里面是相机,手电筒还有纸笔,外加一沓相纸和一点钱。 这个时代座机都只能是有线的。 她打扮成了一个“人傻钱多”的城里人,天蓝色的丝巾系在脖子上,同色系的裙子一尘不染,珍珠耳环在太阳光的照射下泛起一圈圈光环。 魏怀更是鹤立鸡群,他什么都没带,除了衣服就是人。 因为魏远荣女士说:“人傻钱多的人会觉得什么都有买的,不会带东西的。”或者说是:“给了钱,我们就可以住在他们安排的地方,更容易收集。” 车子颠簸,魏怀忍不住发呆,前几天的作业还没写完,还没和别人说我请假怎么办。 魏远荣沉默望着窗外,时不时让魏怀也往外看。 魏怀却又走神,魏远荣拉了拉他的衣袖,让他偏过来听她说话:“要出去的,不能不看啊。” 在命运和母亲的双重压力下,他清楚记住了有什么路,往哪边走。 这里应该是一个山村,进去了再也出不来的地狱。电比消息更来到这里,电网覆盖了这个村子。 但是座机,他们是绝对接触不到的。不只是经济问题,更是他们拐卖的重要工具。如果让这些人接触到,说不定哪一天就被端了。 当天晚上,他们果然住进了村民的家里,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他们竟然和别人住在一起。那个人并不说话,只有时候用悲悯的眼神看他们。 魏怀是这么想的:他肯定觉得我们是被骗进来的。呵,坏了,还真是。 他们住了三天,期间魏怀看见他打碎一个碗,那户人家骂他:“你是灾星吗?” 他畏畏缩缩,无论屋主人怎么打骂都哑口无言。魏怀竟然看得有点心疼,为天下所有被拐走、被折磨的孩子。 魏远荣拍了不少照片,其中还有几次被抓到了。不出意外的话他们要给自己一点下马威了。 她本来就不太想让魏怀来这里,察觉到危险的气息便想着让他离开。但一个也是走,两个也是走,互相还有个照应,魏远荣在一个晚上借孩子不敢一个人上厕所的理由,推着他们两个出去,让他们顺着路走。 “唉,你们注意点啊,外面有野兽的!” 他们刚起来的时候屋主人也爬起来,问他们去干嘛,想必是好久没有来过人了。说不定屋主人也是被拐来作媳妇的。 在这里生活久了,近朱者赤式的不再思考什么是道德,什么是法律。她们会想:我有了儿子,他要一个媳妇。 直到儿子成家立业,她们有限的生命也快画上休止符。 “……知道了,你们快点啊。” 魏远荣把自己贴身保管的包挂在魏怀脖子上,附在他耳边,“我让你记过路的,包里有钱,带着他出去,然后报警,证据够了他们不可能不管了。” 说完理智的,还有感性的话没说。 她早没有魏怀高了,只好扬着头看他。 “小怀,妈妈可能……” 她应该是想开心的告别,可是心又不允许,脸上只微微折眉,嘴角挂着苦涩的笑。 她没说什么了,毕竟这个年龄段清楚生老病死,这是必修课。 “带着他走,往外面走,说不定我会跟着你们回去呢?” “快点吧,去吧。” “……” 魏怀不是天生冷血,他很想拉着她一起出去,想让时间倒流,回到还没有同情心泛滥的时候。 如果那时候态度强硬一点呢?会不会没有这件事发生? 他又觉得是和魏远荣女士待久了,看什么都觉得可怜,他也不想再有生命消逝在这个地方。 回过神来,背后已经火光冲天。自己和那个小孩已经跑开一段距离了。 双腿在循着本能甩动,脑子还陪着魏远荣女士在抒情。他机械地转过头,盯着火光,忍不住想: 为什么会这样呢? 是谁点燃了这里,是她吗? 那又是为了什么呢,加大警察管制的几率吗? 兜兜转转好多天,等再见到筒子楼时,他应该只有一个妹妹了。 哦,还有一个跟屁虫,她要我带去警察局的。 警察…… 不想去…… 他们会查吗?会把她带回来吗?会吧,会吧。 不管会不会,他是这么教魏述的:妈出去了,一时半会回不来。 不想去就能不去吗?包放在玄关的抽屉里。他第一天回家洗了个澡倒头就睡,导致第二天看见包了神志不清,好像只是做了个梦。 但是事情已经发生了。 他看见魏述安稳睡在魏远荣的床上——之前她们还睡在一起,这可能是第一次一个人睡,魏述紧紧抓住被子,只盖上一小部分自己。 魏怀看见自己把她摇起来,问:她去哪了? 然后魏述一歪头,说:哥哥,妈妈不是出去了吗,你和我说的。 然后呆呆的问:妈妈难道不是出去了?那是去干什么了?妈妈…妈妈…… 哥哥,妈妈在哪? 用力闭眼在睁开,发现也是自己的幻想,他站在房间口,没有一只脚踏入门槛。 但是看见魏述吸吸鼻子,还是进去给她盖好了被子,拉了板凳,坐在旁边毫无意义的发呆。 被魏述盯回来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完全不知道可以干什么的一天开始了。 实际上他现在都无所事事,每一天的状态都像蒙蒙亮的天,灰败而朦胧。他完全不知道一个十五岁的青少年除了被剖开还能靠什么赚钱。 书页被翻动,他决定翻到哪页写哪页,反正课已经上完了,复习也是无休止重复。 决定翻到一页,不巧看见拓展阅读——110的多重意义。 仔细一看页数——110。 “……” 他无声把书盖上了。 他觉得一个人应该意志坚强,但是一想到真的去了警察局要口述这事,简直就是要多委屈有多委屈。 不知不觉间太阳竟然也要下班了,他保持着头不懂,视线移动到窗外。血红的太阳被河面吞噬,如血液的光线自四处散开,没有欧鸟,没有夕阳下的奔跑,有的只是无限的生活与决择。 他想,房间如果要睡人,是不是应该把东西清出来? 笔和书都被丢到一边,魏怀迎着夕阳,思考着: 那她的东西,也算是遗物了吧。 第5章 第 5 章 遗物,应该怎么处理? 当然是全部清出来再集体焚烧,人就像枯枝败叶一样,留下的只是烂掉的灰,再也没有意义在世上了。 魏怀如果不把魏述的床铺换到自己的房间,他根本不会进去。就算有不明物体无限滋生,大概是被不知道多少天后嫌弃的魏怀扫走。 眼下最重要的还是温饱问题,但是那个包实在刺痛他的眼睛。 他没有靠在窗边,犹豫着伸手,做足了思想工作才打开。 里面还是相机,纸笔,相纸。 不同于去时的是相机有一角磕坏,纸上写满了对话,相纸有一沓空白,有一沓有画面。 他还是遏制不住观看相纸,画面像潮水又涌回到大脑。 挂满烟尘的屋顶被渲染成黑色,桌椅板凳在长期的抚摸下渡了一层油光,塑料的窗纸开始破裂,划出一道道痕迹。 他回到了那一天,那个小孩刚刚打碎碗。 “你是灾星吗?!” 他又觉得好像不止在骂那个小孩。 一张张照片重构着记忆,将来午夜梦回的素材已经齐全,想忘都忘不了了。 太阳越过地平线,宣告这里进入夜晚。 魏怀决定好了,找个时间去警察局,带上包还有一点钱。 不能让她白为人类付出了吧。 这里根本没有很正规的公安,要跑上一点距离才到,甚至在高中学校旁边。 魏怀走进厨房,看见那口自生自灭的锅,折磨自己一样的打开了。他拿着筷子迷惑地搅拌几个来回,发现锅里根本没有白菜,他忘了。 也许是直觉天赋完全不在做饭上,他又让它自己闷着了。 可惜孽徒今天晚上吃点动植物的尸体了。 魏述趴在茶几边上看书,应该是随手掏的一本,毕竟她看不懂英语。 “……” 魏述还在假装认真看书,貌似津津有味,魏怀没办法,绕到她身后把书抽离了。 “哥?晚饭准备好了吗?我学得有点累了。” “你刚刚不是在看书吗,怎么知道我进去了?” “嘿嘿。” 她对着手指,企图蒙混过关,然后直奔主题,“我觉得赵阿姨做的饭挺好吃的。” 魏怀都忘了东方成说的了,顿时对傻孩子的包容度放高了。他都不知道自己听见这些话时到底有没有动摇。 魏怀轻轻一笑,夹杂了无奈的情绪敲了她的脑门,“想什么呢,不能让人家给你当厨师,免费给你吃的吧。” “不可以吗?” “不行。” “那好吧,”她也不在意地上有没有毯子,倒了上去,“我想妈妈做的饭了。” “我不会。”魏怀大胆承认。 “哥哥要是会就好了。”她的辫子已经在玩闹中散掉,索性把橡皮筋拉了下来,让头发自由自在。 她把橡皮筋递给魏怀,自己抓着铅笔,翻出了字帖,歪歪扭扭写着字,好像忘了吃饭这件事。 魏怀可以让自己不吃饭,不是魏述不能不吃。 要是可以学会做饭就好了。 魏怀听见了魏述肚子咕咕响的声音。他看了一眼,最上面写着日期,好像还是字帖的内容,魏述照样写上了。 今天唯二的好事就是:他找到西天了。 赵婶不就是要找的西天嘛。 他带着炽热的心披星戴月地出去了。一到赵婶家门口,星星月亮什么的都掉完了。 魏怀在别人家门口踱步,想把星星月亮捡起来,无心插柳柳成荫的就想到了办法。 “咚咚咚。” “谁啊?” 开门的是东方成,他头发乱蓬蓬,还有被扯过的痕迹。 魏怀和东方成都没想到是对方,楞了两秒。东方成先招呼他进来坐下。 “吃了没?” “废话。” “……” “……” 魏怀在想怎么把这办法说出来,摆着一脸苦相,东方成还觉得他是怪自己说到不做到,愧疚着说话。 “那个吧,哥们,不是我不想,只是、只是我家里也看不了锅。我爸上班也辛苦,我妈、我没有收入,我就算会做饭也……” 魏怀听见 我就算会做饭眼睛就亮起来了,但是为了免费请厨师,他装作深表遗憾。 “其实上午我根本没信你,我也知道,住在这里的没什么有钱人支援不了其他人,但是,” 他站起来,两只手搭在东方成肩上,像交代遗言一样沉重:“朋友,你会做饭就是最幸运的事。” “怎么说?”东方成觉得他是没吃饭饿疯了,反过来把手搭在他肩膀上。 “可以来我家做饭,我有食材,你有厨艺,这样就可以完美做出一顿饭!”魏怀不让东方成倒反天罡,又搭了回去。 “你没饿疯啊?” “你觉得我饿疯了?” “没有没有。” 魏怀不再和他拌嘴,把去跳远的800m运动员一样的话题拉回来:“你就说行不行吧?” “哥们真是天才,我一下午什么都没想到的办法被你想到了!” 他把这办法简洁的告诉了赵婶,然后收到了赵婶的警告:小兔崽子不准收钱啊。 东方成表示:必须的,哥们有忙我就帮。 然后推着魏怀到了他家。 让魏怀指厨房然后进去了,一眼就看见砧板上的白菜。 魏怀进去看见的就是东方成大吃一惊的看着白菜,再听见他的质问:“你冻多久了?” 这可能是魏怀人生第一次心虚,他摸摸脑袋,随手往旁边摸,又看见那口锅,转而摸上了冰箱,“啊哈哈,你看这冰箱……” “说,多久了?” 东方成拿着烂掉的白菜,叶片已经脱水,蔫巴着从茎上耷拉下来,掉在了地上。 “……一周?” “说实话。” 东方成扒开外面一层,里面一张叶子已经变成棕色,紧身衣一样贴在更里面一层。 “……两周?” “真的吗?” 他已经把白菜大卸八块,白菜心里还有一只蜷缩起来的虫子,幼嫩的叶片早被啃食干净。 “……” “好吧,大概二十来天吧。” 东方成双手空空,沾了一点白菜根上的泥土。白菜惨烈的散落在地上,仿佛死不瞑目。 他指着因心虚而尬笑的魏怀,说:“你以后不允许进厨房。” 可能是第二次收到这种命令,他“哈?”一声,问:“为什么?” “我说不行就是不行,出去。” “为什么啊?” 东方成二话不说把厨房杀手推出去了。推出去的时候还看见了那一坨“菜”,他不知道该用什么词来形容。 说是菜又有汤,说是汤又像粥,说是粥都有点侮辱粥了。 他把魏怀推到厨房边,脑袋微偏,再次指向魏怀:“我警告你,你以后要是再进厨房你妹妹就会饿死。” “不会啊,她吃我做的饭一个月了。” 东方成很震惊,又看见魏述头发有点炸,还在歪歪扭扭练字。不忍之心前所未有的膨胀,越过魏怀抱起了魏述。 他轻抚魏述的头,然后悲悯:“妹妹啊,你哥哥要是虐待你就报警啊,警察叔叔会把你哥哥抓起来的。” 魏述莫名其妙被人抱起来,听了莫名其妙的发言,没理解是什么意思,但是她看见有什么东西从自己头上掉下来了,一摸头发,发现头发黄黄的还掉渣。 好奇转头,觉得东方哥哥手也黄黄的,仔细一扒,好像有点眼熟。 她突然反应过来,然后大叫一声:“啊啊啊啊啊啊,你手上有泥巴!抹我头上了!” 然后魏述写下了第一页日记: 1996年4月22日 虽然今天吃了好吃的饭, 赵阿姨,好人。 但是东方哥哥把泥巴抹在我头发上了, 东方哥哥,坏人。 多年后,魏述翻着日记本,凝视着奇丑无比的字迹,想擦掉又想留念。 她早已把齐肩的长发剪掉,连带着天真的心绪一起。 自己写的日记不好再改,她只好拿着蓝色的中性笔,工工整整写下: 写得真丑。 又往上看见“东方哥哥,坏人”,无奈一笑,想起来他在自己一点点大的时候,求着自己写一句:“东方哥哥也是好人”。 在“写的真丑”下补了一句: 你也是好人,洵哥,龙哥都是。 第6章 第 6 章 旭日东升,魏怀一睁眼就凝视着空气。 今天是他准备去警察局报案的日子,不过他并不知道该怎么去,该做什么。 他没有从沙发上起来,舌头挨着后槽牙的地方被牙齿硌得疼。他的牙没长齐,单看门牙还算得上能看,别人也就认为他牙整齐。 可是他后槽牙最后一颗向内偏了方向,尖利的边缘一左一右霸凌着舌头,有些时候都是没有知觉的。 他从沙发上爬起来,发现不止嘴疼,腰也疼。 魏怀伸了个懒腰,肌肉还是酸痛,没办法,他只能按部就班洗漱。 洗完脸走出来看时间,不过7:00,现在魏述一定还睡在自己房间里,没有起来的预兆。 在这附近是没有公安局的,他需要带着包骑自行车跨越数公里。 给魏述在早餐店买了俩包子,放在桌子上,写了张小纸条:起床把包子吃了,不用给我留。 虽然他买包子的过程不太顺利。 自行车停在车棚,他想着等会出门要用,就想把车骑过来省事,不幸遇见了不想看见的人。 领头一个寸头,旁边站着三小弟。 三个里竟然有两个是黄毛,还有一个与众不同整了红色。要是有一个叛变,把黄毛染绿,就可以充当红绿灯了。 “春哥,看后面。”其中一个黄毛道。 春哥应该就是那个领头的寸头,他叼着烟,不屑一顾转过来,顿时笑出声。 “我当是谁,原来是你啊。魏怀。” 本来十来米的距离被他几步拉近,只剩下五米的距离。 “……干什么。” “你挺嚣张啊,”春哥又走近了一点,魏怀不想看见这群人,后退了一步。 一群人是一个叫陶林的赌场老板手下做事,收保护费、聚众斗殴、恐吓勒索无恶不作。当然主业是给赌场当喽啰,欺负一些赌完不给钱的胆小鬼。 陶林当然不止这一些企业,其他的魏怀没听说过,地下赌场他倒是知道,甚至去过。 至于为什么去过,那也是个悲惨的故事了。 刚搬家不久,入学手续办完才几天,他一个人去学校的路上被堵,也是这个春哥。他说:“哟,新来的,保护费交了没?” 他长相丑陋,一粒黑痣点在嘴边,媒婆痣没有媒婆相,倒是像催债的恶鬼,现在形容春哥就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至于称呼什么的,不重要,魏怀至今都不清楚春哥到底叫什么春。对于他们来说,名字只是能叫得应的编码 “什么保护费?” “春哥,他连保护费都不知道!” “那多收一点吧。” “把以前的补回来!” “闭嘴!”春哥看自己的西红柿鸡蛋小弟不顺眼,吼了一句,让他们都安静下来了再处理魏怀,“就你,交二百。” “……我没钱。” “听见没有,他说他没钱!” “第一次见到说没钱的。” 没钱的不知道他们是不是第一次见到,反正魏怀是第一次见到收保护费的。 突然有一个小弟说: “你看,这小孩细皮嫩肉的……” 四个人如同色中饿鬼,看见是个标致的人就有一些不好的想法,更是有一个憋不住,将见不得人的东西抬上台面。 魏怀直觉不对,法治社会没有普及,现在他们还以为是国民政府当道呢。 春哥凑近看看他的脸,还真的细皮嫩肉,没有一点痕迹,脖子和锁骨中央的黑痣显得皮肤更白。 “……确实啊。” “……”魏怀还是没有说话,他手里紧紧拉着书包带子,希望等会可以把书包甩出去用来方便自己。 春哥把烟掐灭了,他粗糙的手拉住了魏怀的胳膊,刮得生疼。 “你,考不考虑来我们这里做一点生意。”他把另外一只手慢慢伸向魏怀腰间,难闻的口臭混合着劣质香烟,他说:“来,叫一声哥哥,哥哥不要你交保护费。” 魏怀除了出生三年和妈妈睡在一起,从来没有和人这么亲密接触过,他的脑子根本来不及反应,手更是把宽大的书包带子捏成一条,指甲嵌进肉里,渗出血丝。 过度的愤怒让他身体颤抖,但是却加重了春哥的兴奋。 他从魏怀外衣衣角把手探进去,触摸到了魏怀细腻的皮肤。 魏怀除了愤怒就是恶心,千千万万积攒的情绪爆发,可是身体不允许他动弹,唯有瞳孔缩得越来越小。脑子里理智的弦越拉越紧,几近崩断。 春哥生满胡茬的脸快要靠近他时,那根弦断了,他终于把书包一甩,试卷翻飞在空气中,他看见了春哥惊厄的脸,和他不整的衣衫。 “你还敢反抗是吧?!崽/种!” 春哥体量大未成年魏怀一圈,别说一拳打过来魏怀是不是会当场昏迷了。 也许是今天的不幸在刚刚挥发完了,春哥打偏了,本来直奔太阳穴的拳头偏向脸颊,还没有瘦削的脸颊肉抵挡了一部分冲击。 接下来是魏怀1v4,虽然是单方面殴打,但是他在手臂的保护下觉得疼痛比恶心更好。 “贱/人,”春哥就算不解气也不能直接打死人,啐了一口,“我们走,让他自生自灭吧。” 四个人就离开了学校边,他已经在无意识中被拉入一个小巷。 他看见四个人离开,躺在了箱子边,抬头望着天,嘴边青紫一块,瞳孔接近涣散。 魏怀站起来都觉得腿在发抖,步履蹒跚去了学校,任谁问都不说话,过了半个月,他好像又和之前没什么不同,只是在也没听见他喊妈妈和妹妹了。 “呵。” 春哥一声笑把他拉回现实,“魏怀,两个月啊,一分钱没交,值钱的东西也没给过,你要造反吗?!” “……” “现在我给你一条活路,林哥看上你了,去给咱赌场当那什么……哦对,荷官。” 魏怀应该是被生活逼疯了,或者说上次的伤疤看起来好了,他貌似不知死活的说:“……有工资吗?” 这下春哥也觉得他是疯了,说:“你想屁呢!赌场的工资没让你上交就算林哥仁义,你还想工资?” “没有吗,没有算了。“魏怀想平静的越过他们带回自行车,但是脑子不允许,它控制不住回忆噩梦,粗重的呼吸被发现,春哥又拉住了他。 “放心,这次我不搞你,林哥的要求我还是要办的。” 西红柿小弟说:“又不是没有工资,要是真的没有谁干这行。” “……那有多少?”魏怀想让脑子冷静处理这些经济问题,尽量忽略胳膊上的手。 “小场100,大场500,我们是正经赌场,有自己的格局,别和其他的比较啊……”他停顿一下,补充道:“至于特殊场嘛……一场2000。” “……我不干。”就算在这个年代这笔钱是巨款,魏怀也不愿意为了钱失去干净的自我。 春哥可能真的不耐烦了,吼西红柿小弟:“闭嘴,”然后思考一瞬,应该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但他并非君子。春哥松开手,对着小弟说:“林哥只是说要活的,没说不能打啊……” 魏怀就在同一个地方(1)挨了两拳,胳膊上也挂了彩。 青青绿绿的人体彩绘实践者骑着自行车给魏述买早餐去了。 一到家他就放下了包子,找了半天跌打损伤膏,未果。 然后带着一点计谋得逞但是中道崩殂概率为百分之八十的心情出去为人类奉献了。 门口还是那条看门狗,他想了想,决定一脚把他踹起来,让他一起去公安局,不然口供不完整或者找不到村子在什么地方怎么办? 说到做到,他一脚把小孩踹起来,不管三七二十一说:“你,跟着我去公安局。” 魏怀留下一头雾水的陆洵独自走出筒子楼,见他还没出来,对筒子楼着喊了一句:“滚下来!” 于是看见了一个跌跌撞撞下楼的人。 魏怀撑着站脚,等着他下来。思考了让一个小屁孩追着自行车跑几公里的可能性,然后放弃了。 他认命一般,把站脚打起来,对着那小孩说:“怎么?还要我请你上来?” “不用不用,”小孩看了看自行车,狐疑的问:“我坐后面吗?” 魏怀本来就不耐心,看他这傻样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不然呢?前面篮子坐不下你这尊大佛!” 感受到后座一重,魏怀就吭哧吭哧蹬了起来,自行车风驰电掣,引得陆洵害怕掉下去,于是抱住了魏怀的腰。 “松手!” “对不起!” 再老老实实抓住自行车框架,电闪雷鸣到了公安局。 魏怀把一丝丝凉气拍下来,头也不抬问:“什么名字?” “啊?”可能陆洵脑子还落在路上了,他没反应过来。 “……我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陆洵。陆是……” “不用介绍了,等会说的出来就行。”魏怀就像母鸡带小鸡一样把陆洵带进了公安局。 公安局也没多大,堪堪几间办公室加上一个小花园,前台没坐人,但是能听见有人在打电话。 魏怀拎着陆洵进去发现根本没人,又能听见人在一边说话的声音,两个人对视一眼下定决心打开旁边办公室的门,希望可以看见有一个心地善良的警察来问他们:发生什么事了? 这只是痴心妄想,办公室里就只有一个挺着啤酒肚的大叔,穿着警服,吹着大红袍。嘬了一口,细品完发出满足的声音。 “啊……” 这种警察魏怀给他们一个笼统的名字——民警。 民警大哥“啊”完了睁开眼睛,感觉办公室凉了一点,找冷的源头,这样,他完美看见了可怜的俩小孩扒在门口。 但是他没有想象中的“发生什么事了?”,他朝窗户叫了一声:“小菊!有人来自首啦!” (1):这里说脸颊,不是小巷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章 第 6 章 第7章 第 7 章 “知道了!先等等!”柔和的女声从另一边传来,她听完最后一句,回了对面:“应该是有什么原因吧,人家也许是没办法了,家长都没来呢。我局里有事,先挂了,媛媛拜拜。” 魏怀隐约听见对面说“莫名其妙”“没来”,在这个小菊回复后吐槽:“……好吧,……拜。” 接着是一口小小的呼气,一位留着长发的女性出现了。 “喏,有事一般找她。” “你好歹也管管啊。”她双手抱胸无可奈何,语气里带着玩笑意味。 “去去去,别让人等久了,事去一边谈,等会再告诉我。”民警大叔喝一口茶叹一口气,可能茶实在很香。 “好吧好吧,你们两个先出去吧,我马上来。”她在自己的办公桌上挑挑拣拣,拿了几张纸。 陆洵给魏怀让路,魏怀没有会意,眼都不斜的往前台走。 没过多久,民警姐姐出来了,她拉着两个人换了地方坐,前台说事还是不太好。 “咳,你们两个什么事?” 她一边写一边说,写完了就温柔地看着魏怀。她不看陆洵,因为他一来什么话都不说,头都不抬。 她看见这个年纪大一点的孩子脸上有淤青,胳膊上的衣服随着动作起起伏伏,没有遮住成片的淤青。 魏怀想起来那悲伤的历史,在沉没它和揭露它中迫不得已选择了第二选项。 “……你们,管人/贩/子吗?” 民警姐姐微微一顿,严肃地说:“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魏怀当然知道,他比所有人都清楚这件事,伤疤上药时总要撕掉结痂:“知道,我的……母亲,在那个地方失踪了……” “我知道了。你这算是报案,一定要想清楚了再说。” 她又回办公室拿了纸,进办公室时表情不知道比出来的时候郑重多少。 “……” 伤疤已经撕开,但是也不至于往上面撒盐吧?他的真实经历受到质疑,早知道撕开伤疤这么疼,他就不来了。 魏怀在民警离开时轻轻“啧”了一下,嘴边的伤口又被扯到,疼得他开始模拟蛇类动物发声。 “疼吗?” “我下次打你,你自己看看疼不疼。” “要我给你吹吹吗?我妈妈说吹吹就不疼了。” “随便你。”这本来是一句客套话,是魏怀不想理他乱飙,陆洵竟然真的凑上来给他吹了吹。 “呼——” 柔和的风夹杂着一丝水汽拂过脸颊,心理作用真的让伤口没那么疼了。 “好点了吗?”陆洵把毛茸茸的脑袋偏过来,水灵灵的眼睛看着魏怀,真切地问。 “……没有。” “竟然没有作用,明明对我有用的。” 魏怀看着小孩自我怀疑,还是补了一句:“有一点点作用,就一点点。” “我就知道有用!”陆洵的小脸短暂出现胜利的神色,又马上转为失落。 他对这个大哥哥是第一印象是:可怜。 但是这里的谁不可怜,年少丧母只是可怜的一种。 第二印象是:我欠他一辈子。 他小时候看的电视都说什么杀父之仇,间接让人失去母亲应该也是个千刀万剐的结局,可是他们一家不仅没有把他千刀万剐,甚至还救他于深渊。 也许在小孩子眼里,债只有还得清和不清两种情况。 这个债,他一辈子都还不清。 民警拿了资料过来坐下,她拿了一个很厚的纸质材料,魏怀看见上面写着名字——云菊。 “你是来报案的对吧,姓名。” “魏怀。” 云菊微微顿了一下,出于职业素养又问了陆洵。 纸张被唰唰写满,一张写完换下一张。圆珠笔的墨水一点点流逝,写下一个人的结局。 魏怀搭配着陆洵的缝缝补补把来龙去脉都说清楚以后,看着满满当当的纸,觉得刚刚就像是讲故事一样,而云菊是一个忠实的聆听者,时不时针对某个细节提出疑问。 现如今的社会根本没有一套完整简洁的询问体系,云菊只好逮到什么点就记点什么,有问题就再细问,这样还是写出了一大堆。 “家庭住址和电话号码,后面会再联系你们的。”云菊结束了案情的询问,把笔帽盖上了。 魏怀老老实实回答,家庭住址是两个月前背下来的,电话号码也是。换个地方住就意味着什么都换新,除了人。 “我现在看看你们两个的身份信息,你们最好记得身份证号码。”她可能是怕接到假报案,带他们进办公室查身份了。 魏怀倒是什么都记得,重要的号码、地址、信息什么的都会记下来。可惜的是陆洵不记得。 云菊一顿操作查出了魏怀,确定属实后删掉界面问陆洵:“你呢?” “……我、我……要不不查我的了吧,我不记得。”陆洵支支吾吾。 “不行,如果你不记得我就只能一个一个慢慢翻了,时间会很长,你们也不能走。所以,”她终于回头望,“现在有两个选择,一是回家把身份证拿过来,二是我一个一个慢慢翻。” “……”陆洵还是不说,也不选,魏怀觉得让他做个选择题 A or B,他会选or。 “你们应该是一家人吧,哥哥能回去拿吗?” “……我们不是,我家没有他身份证。” 云菊看着两个小屁孩,一个十五岁的带着一个十来岁的来警察局报案,要不是魏怀说的有理有据她还真的不信。 “那我只能花大半天给你们翻了。”云菊看起来秉公执法,又确实不想一个一个看,她加重语气:“我最后问一次,真的不记得吗?” “……不记得了,不好意思。” 得,那翻吧。 云菊枯燥地查看着,几秒一个界面。魏怀在一边看着陆洵,他低着头,但表情很平静。魏怀大概知道了他不是不记得,而是根本没记过。 只能可怜她慢慢看了。 太阳早离开地平线,算算时间,现在已经十点钟了,天气还是有点凉,皮肤在空气里失去水分变得干裂。 云菊在觉得自己指纹都要被磨没的前夕看见了一张半熟悉的脸。 “陆洵,过来看看这是不是你。”她招招手叫人,从板凳上站起来活动筋骨。 陆洵慢吞吞挪过去,瞥了一眼电脑,上面的信息确实是他,即使再不想承认也要承认。 “是我。” 云菊又坐回来,仔细观察籍贯。 她把手指放在籍贯旁边,问:“你籍贯不在这里,”另一只手划着鼠标,把家庭住址拉了出来,“你应该不是住在这个县的,对吗?” “嗯。”陆洵的脸越来越扁平,魏怀没有在他脸上看见一点情绪。 再深的伤口药也会来到最深的地方。 “所以,你是被拐卖的儿童?” “……对。” 魏怀猜对了,但是还有一半没有验证。他应该受过教育。 云菊好似知道魏怀的心事一样,她问!“受过教育吗?几年级了?” “小学上完了。” “跳过级?” “……算是,” “什么叫算是?” “……自学的,家里没钱让我读书。” “……我知道了。” 云菊把最后的工作做完,把所有资料摞在一起,结束了报案,暂时摘下了警察的身份。 “唉,你叫魏怀是吧,脸上的淤青怎么搞的?怎么不抹点药?” 魏怀笑了一声,分不清是开心还是苦的。“家里没找到药。” 他逃避了第一个问题。 云菊把办公桌的抽屉拉开,丢了一个小铁盒给陆洵,对着魏怀抬下巴,示意他给魏怀上药。 魏怀一看是跌打损伤膏,道了谢把药拿过来自己抹上了。 云菊看他拿了自己的药,想着吃人嘴短,拿人手软,她乘胜追击:“怎么搞的,这么严重?” “……没事,街坊间的打闹而已。”魏怀抹完把盖子盖上,推了回去。 “这看起来不像啊,你胳膊上也有,涂上好得快。”云菊指着他的胳膊,把药丢了回去。 “……就是和旁边楼里的有一点矛盾,没商量好。” “这药怎么样?涂完还疼不疼?”云菊把话题带到跌打损伤膏上。 “嗯?好像不疼。” “那就拿回家去吧,磕磕碰碰能用上。” “……谢谢。” 这下真的拿人手软了,云菊不信话还套不到了,她势在必得:“什么矛盾啊打这么惨烈?” “我说了他们应该不会来找我的。是他们要收保护费,我没钱,他们四个……” “好我知道了不用说了。”云菊用膝盖都可以想到发生什么了,换了方向:“什么人啊,手挺狠。” 她看了看魏怀的嘴边,淤青不大不小,她觉得那几个人技术还是不到家,换自己淤青就不止这么一点了。 “寸头带着西红柿炒鸡蛋,一带三。” “收多久了你知道吗?” “两个月前我来就在收。” “谢谢你的配合,我们局里会安排人去处理民风不纯朴的问题。” “没有吧,我刚刚什么都没说啊。” “对,您刚刚什么都没说。” 魏怀松了一口气,自己的计划成功了一小部分。九层之台,起于累土,总有一天会完成的。 计划在岁月的长河里完善,终于在今年后的第三个春分日圆满结束。 第8章 第 8 章 魏怀半天下来只觉得风不平浪不静,唯一完成的事只有报案。 案也报完了,仇有有可能报,继续麻烦警察也不是个事,他径直走出公安局,反正陆洵会自己跟上来。 再次坐上自行车,他感觉后座一重,是陆洵坐上来了。 魏怀目的达到了,慢慢蹬着自行车,好奇他在公安局的事,没有回头开口问陆洵:“唉,你户口在哪?” 陆洵扣住自行车的铁杆,他抬起头看魏怀,却只看见了他的侧脸。眼睛凝望着前方,虽然速度很慢,但是有一种“这个人有目的地。”的感觉。 “我是被拐来的,你不是知道吗。” 他把头低了回去,说不上伤心,他打算平静面对一切了。 “我知道,但是你原生家庭在哪里?我总要物归原主吧。” “不用了,原生家庭和你一样。” 魏怀感觉背后有一小片地方湿了,由于太小,他怀疑是下雨,伸手挡了下阳光,自行车自由摆了几下。 奇了怪了,没有下雨啊。 魏怀是这么想的,直到自行车不受控制大幅度摆了一下,陆洵环住了他的腰,呜咽的声音从一个十来孩子的嗓子里传来。 “……想抛弃我。” 无论怎样,魏怀不喜欢,甚至讨厌别人主动碰他,他冷声命令:“松手!” 直到自行车彻底恢复正常,听魏怀的了陆洵才松手。这下两个人都不说话了。 他们本来就没什么要说的。 距离魏怀回去上学还有一个月二十多天,虽然他读一个月书不需要太多钱,但是魏述还要上小学。 魏怀面无表情蹬着自行车,脑子只留下一个念头:钱,赚钱,赚好多钱。 把背后有人这件事忘记得清清白白。 魏述还要上学,不能出去给自己零售了。也许是穷疯了,他竟然想到了陶林的地下赌场。 不干净,但是钱多。 还收未成年。 公安局回家要跨桥,魏怀在一路上走走停停,看会花看会草,到桥上了又开始看风景。 陆洵再委屈也要跟着他一起看,他觉得夕阳和魏怀一样坏,让他无家可归。一气之下他想到了“魏坏”这个外号,瘪着的的嘴一点点扭曲,时不时瞄眼魏坏,他终于开始偷偷地笑。 夕阳西下,魏怀不想回家。 之前初中晚自习上到傍晚,再待一会就是回家的最好时间。他站在桥靠夕阳的一边,看着落日浸没在地平线。 指尖扒在水泥上,有点泛白,因为指尖的颜色最接近夕阳。 桥两边都是树林,可以说是荒无人烟。 陆洵不偷偷看了,他光明正大地看。 余晖打在人身上,整个人都像是侧面放了台柔光灯,偏偏魏坏还忧郁地看着江面。粼粼波光让他的眼神都映出金光。 陆洵寻着他的眼神看江面,傍晚的风席卷着一丝水汽吹他的头发,水面浮光跃金,看久了便体会不到时光流逝。 “喂,你回不回去,不回去我回去了。” 不知何时魏怀已经踏上了自行车,留下暗金的背影。陆洵无数次坐上后座,扣住铁杆,闷闷的说:“可以走了。” 魏怀恢复正常速度回家,一到筒子楼下就赶人下来,自己去停单车。他停完回来,看见陆洵还站在楼下,好像是在等他。 他看了一眼,默不作声上楼。 在陆洵看见魏怀家门没关时,他还以为自己可以进去。结果魏怀啪一下关上了门,徒留他一个人风中凌乱。 魏怀看见魏述睡在茶几上,想着已经晚上,不能让她感冒了,于是脱了外套想包着魏述回卧室,她却醒了。 “……哥哥,你去哪了?”魏述睡眼惺忪,揉着眼睛,“午饭都是隔壁那个哥哥给我吃的。” “没事,我出去上学而已。你平时不是这么过来的吗?” “平时哥哥不会让隔壁哥哥送吃的来的,我一般吃早上的。” “……” 让东方成听见又要骂了,魏怀赶忙让他住嘴:“那个叫东方成,你管他叫东方就够了。” “我知道东方怎么写!”魏述抽出沾了口水的字帖,找一个空白的地方写了一个符。 魏怀拿起来仔细看,深刻的这么认为。 他把字帖卷起来,敲了倒霉孩子的头,说:“你还是先练字吧,丑成这样人家都说你没有第二张脸。” “哦!”这是魏述被打了,“哦。”这是魏述答应哥哥练字。 她小脸一扬,真诚问:“哥哥,什么意思?” “练字的意思!” “哦。” 魏述对了对手指,嘟着嘴,肚子争气地饿了。“哥哥我们晚上吃什么呀?” “等你写好了字!” 魏怀口嫌体正直,还是走进了厨房,烂掉的白菜已经被丢了,打开冰箱里面是新的菜。 他准备做“孽徒现原形”的料理——清水煮白菜,马上要拿到白菜的时候门口传来一声:“魏怀!你给我从厨房里出来!” 魏怀的厨房禁令没有解除。 “……知道了。你来行了吧。” 东方成气势汹汹冲进来,点了点魏怀,指责他:“真想让小述妹妹栽你手上啊?” 他带上门,最后警告了一句:“你要是再进来,我给你放三倍的盐!” 等到吃饭,东方成端着一个满是菜的碗走出去,魏怀看着奇怪,边扒饭边问他:“干嘛去啊?” “你这个冷血动物是不会懂我的。” “出去吃别说得那么高级有理由。” 东方成系着围裙,端着碗吼他:“冷血动物!”在一阵小交谈后他又进来了,他给自己盛了一碗饭,坐下来开吃。 魏怀有意逗他,装作不小心碰他一下:“唉,谁让你吃了?” “你还不让我吃?我忙活半天什么都得不到?”东方成真是觉得世上再也没有魏怀这样冷血的人了。 “我不是月末给你钱吗?你吃什么?” “嘿?!” 东方成撸着袖子就要打魏怀这张丑恶的嘴脸一下,魏怀是识趣的人,知道适可而止,“吃吧吃吧,谁不让你吃了。” “小心我抽你啊!” 晚饭就这样平平淡淡度过,魏怀吃完时其他的人也吃完了,东方成又出门去,把空碗拿了回来。 “你把我家米给谁吃了?你外面老婆啊?还背着我。”魏怀站在距离门不远的地方,刚好看见门外。 是陆洵把碗递过来的。 他看见魏怀的第一件事是低头,又觉得有点不对,抬起来说了句:“谢谢。”又缩回去。 魏怀把空碗拿过来,先说外面陆洵是缩头乌龟,又一脚把门口的东方成踹出去,脸都在用力,这样了还要挑衅人:“都别想进来。” 然后一个人勤勤恳恳刷完了所有碗。 魏述闲得慌,她趴在门上,听着外面的交谈: “你…不要太在意他的态度,他只是、只是还没有接受。” “我本来就不应该让他接受,换我遇到这种事我也不接受,哥你不用劝我,如果还要说的话,我问你, 如果是你,你接受吗?” “……我也不会。” “没事,我户口不在这里,他也打算把我送回去的。” “……行吧。” 几句之后就没声了,魏述再贴了一会,发现真的没声了,离开了门板。 魏怀在一边看见了,说她两句“不要贴在门边上听人说话。” 魏述应了,脑子里想的却是:我是不是可以管年纪比我大的男生就叫哥啊。 得出来结论:那个人叫东方哥哥! “小丫头片子又想什么呢,再过会要睡觉了。” 魏怀每天不知道干些什么,但是看着自己的床就分外头疼,招招手让魏述过来,说:“还想不想睡那个房间?” 魏述的榆木脑袋当然想不出来为什么哥哥这么问,但是她如实回答:“可以睡!” “好,我知道你不想睡了,明天给你换回去。” “好!” 魏述不仅字写不好,人情世故也差啊。但是她听哥哥的话。 “好了,你可以睡了。” “唉?刚刚不是说还有一点时间吗?” “刚刚的时间刚刚聊完了。” “坏哥哥!” “随便你。” 魏述不愿意也要服从命令,老实但不安分地窝囊睡下了。 魏怀躺着沙发上,看见门缝的光消失,他知道魏述已经睡了。尽管知道,他还是躺了一会才爬起来。 他只脱了外套,剩下的衣服一件没少,起床就是穿件衣服的事。 春冬交界的时间段不算暖和,外套不穿有感冒的风险,但魏怀还是没穿。他把半只脚掌塞进拖鞋,他要面对一屋子的遗物了。 门被打开发出轻轻的吱呀,那台灯竟然一直没有关。 偏黄色的灯照在桌面,一摞书堆得比台灯还高,书页里零零散散夹了纸张。由于这一摞书堆在台灯右上角,灯照下来,一张信封竟然是最显眼的。 魏怀还站在门口,往里面看的视线就聚焦在信封上。他盯着信封,脑子一片空白,他不知道该想些什么。 眨眼是人类思维重启的绝佳方式。他虚浮走过去,轻轻关掉了台灯,房间里瞬间黑了下来,与夜色融为一体。 魏怀把主灯打开,房间里没有焦点了。 他的手还停在开关上,思维却先一步开始清点废弃物:床上用品、洗漱工具、衣服…… 头随之转动,定格在那一摞书上。 哦,还有这一堆书。 信封烙印在心底挥之不去,那是不是她要给谁的? 魏怀想的是清点一下方便明天丢了,人应该是要进去动一下的。脚却停在开关没有移动。 我要帮她寄出去吗? 他的眼睛有点干,自己都没有意识到。 我没有这个义务帮她。 他眨了眨干涩的眼睛,发现自己有很长时间没有眨眼,当个记性差过去了。 明天,明天就把这些东西物归原主,该陪谁陪谁去吧。 魏怀关灯拉门一条龙,又回到并不温暖的床的拥抱,希望明早起床不会腰酸背痛,然后沉入噩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