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胆侠义录》 第158章 暂离 江飞待四人走远后,才缓缓走出,曹适目光深邃,正在一口一口喝着闷酒。 “前辈,你不杀我没事吧?”江飞还是第一次这么称呼曹适。 “能有什么事?”曹适平静的答道。 “那四个人我认识!”江飞说道。 “嗯。”曹适神色不变,似乎早就知道。 “他们以前都是我的长辈,对我呵护备至!” 曹适无任何反应,依旧自顾自的饮酒。 “小时候父母常常忙于帮中之事,只有荆叔叔经常陪着我和哥哥,他用鬼头刀经常给我们打枣吃;温老每天总是笑眯眯的,在帮里里最是好人缘,对谁都很和气;血痕叔叔则最为勇敢,每次危险都是冲在最前,因此断了一条胳膊;萧伯伯面冷心热,那年我在码头掉进冰窟窿,是他二话不说跳下去把我捞上来,自己发了三天高烧却半句没提。后来我总缠着他学扎马步,他嘴上骂我“毛躁小子没定性”,手里却总在我快撑不住时,悄悄递来一块裹着糖霜的米糕。” 江飞说着说着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双眼含泪的望向曹适,眼底还带着少年人未褪的茫然:“可他们现在……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他们明明对我很好!” 曹适握着酒杯的手顿了顿,酒液晃出细小的涟漪,映着他眼底复杂的光。 他沉默半晌,才缓缓开口道:“人心善变,这世道黑白本就浑浊,何必耿耿于怀。” 江飞陷入回忆中无法自拔,一会儿哭,一会儿笑。 曹适看着江飞那副又哭又笑的模样,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这孩子眼底的纯粹太扎眼,与江湖的阴诡格格不入。 他搁下酒杯,喉结动了动,终究还是没说什么安慰的话,只默默将桌上的酱牛肉往江飞那边推了推。 其实从第一次遇见这少年起,他就没真打算下杀手,初见时江飞剑法虽精,却裹着一层化不开的戾气,招招都带着同归于尽的狠劲,分明是把自己往绝路上逼。 曹适将他擒入终南山,自己亲自看守,都是为了化解江飞身上的戾气,只是他当时有要事需几天处理,不曾想江飞竟杀了那黑衣人夺路而逃,这让他懊悔不已,当时为何不将他带在身边。 曹适本不想再管,但江飞未曾远离,因为江飞在寻找白悠悠她们,终于在山下再度撞见。 他便索性顺水推舟,故意以“追杀”为名缠着江飞,他用空谷剑法磨他的招式,逼他收敛起性格里的那份偏激。他想磨的从来不是江飞的剑,而是想把这颗被仇恨蒙了尘的心,从绝路上拉回来。 江飞哭够了,抬手抹了把脸,见曹适正盯着自己,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曹适戏道:“大侠也爱哭鼻子?” 江飞胀红着脸说道:“那如何?大丈夫生在天地间,自然该哭哭,该笑笑,何必藏着掖着?”话落,他伸手抓过碟中酱牛肉,塞进嘴里大嚼,腮帮子鼓鼓囊囊,倒有几分少年人的鲜活气,先前的茫然与悲戚似被这口肉压下去不少。 曹适这才收回目光,端起酒杯抿了一口,声音比刚才沉了几分:“别光顾着吃,记着,以后再碰到这四个人,你可得打起十二分精神。” 江飞一愣:“我现在能接你几十招,还打不过他们?” “老夫不想伤你,留了多少余地你心里没数?”曹适瞪了他一眼,语气却软了些:“他们四人是配合多年的老手,荆无赦的鬼头刀破防,温不语的毒针阴人,血痕的蛮力断后,萧千山的快剑补刀,单对单你或许能赢,可只要两人联手,你的内力根本撑不住他们的连环招。”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尤其温不语,他手里的毒无色无味,沾着一点就会麻了你的经脉,到时候别说还手,连跑都跑不掉。” 江飞听得心头一凛,默默把这话记在心里,再看向曹适时,眼底多了几分真切的感激,这老头嘴上虽不饶人,却比谁都惦记着他的安危,这让他想起已故的聂天奇,他忍不住又拿起筷子夹了一大块牛肉塞进嘴里,含糊道:“知道了,以后我见着他们就躲。对了老头,你怎么知道他们这么多底细?” “又想套老夫的话,老夫答应别人,自然不能做出背信之举。”曹适说道。 江飞撇撇嘴,却也没再追问,他早摸透了这老头的脾气,越是逼问,越是守口如瓶。他抓起酒壶给曹适续上酒,又道:“不说就不说,反正以后我总能知道。” “对了,我看那四人鬼鬼祟祟,定有不可告人之密,不如我们跟上去看看。”江飞再次说道。 “没时间,老夫要走了!”曹适道。 “你要去哪里?”江飞依依不舍的问道。 “自然去该去的地方。”曹适答道。 “你这老头总是神神叨叨。”江飞不满道。 二人之间一时无话,江飞已有三分醉意。曹适看着他少年的脸庞,似乎回忆起了自己年轻的样子,如果自己当初并未归隐终南山,而是像他一般快意恩仇,随着自己的性子而活,如今或许不用守着那座冷清古墓,不用对着青山古卷消磨半生…… 曹适想起与那人之间的约定,心中顿时涌出一股豪气,以他的绝世剑法,在暮年未必不能成就那件大事。 酒已喝干,曹适再不犹豫,转身便朝外走去,再无丝毫留恋。 江飞朦胧着双眼说道:“前辈,你我还有机会见面吗?” 曹适的脚步顿在酒馆门槛上,没回头,抬手理了理被风掀起的衣摆,说道:“或许很快吧!你自己保重!” 江飞默然,他听懂了曹适所说的意思——等他进阶道境后,或许才有资格知晓一切。 等曹适离开许久,江飞方才回神,既然做不到立刻追随曹适的脚步,倒不如先寻回白悠悠她们,毕竟她们还是因为自己才找不见的,况且还有他的好兄弟李潜,以他现在的武功,只要不是曹适那般身手,寻常人根本奈何不得。 他抹了把脸,将剩下的酱牛肉打包塞进怀里,又拎起桌上半壶没喝完的酒,脚步踉跄却眼神清明的朝着前方走去。 喜欢剑胆侠义录请大家收藏:()剑胆侠义录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59章 鎏金之体 江飞刚走出酒馆三里远,后颈突然窜起一阵刺骨的寒意,他猛的旋身,余光已瞥见四道黑影从林子里窜出,正是去而复返的荆无赦四人。 “想走?”荆无赦的鬼头刀带着破风的锐响劈来,刀光映得江飞瞳孔骤缩。 他足尖点地往后急掠,却没防到温不语藏在袖中的毒针,三道银芒悄无声息射向他肩头,江飞只觉右肩一阵刺痛,像被蚊虫叮咬,随即麻痹感顺着经脉往心口处蔓延。 “小子,中了我的青蛇毒,看你还怎么跑!”温不语笑得阴恻恻,手指又扣住了两枚毒针。 江飞咬着牙压下体内翻涌的气血,故意晃了晃身子,却在血痕挥拳砸来的瞬间,突然旋身避开,掌风直逼对方断臂处的旧伤。 血痕吃痛闷哼,荆无赦与萧千山的刀剑已同时攻到,江飞左臂硬接了萧千山一剑,衣料被划开长口,却借着这股力道往后飘出数尺,眼神依旧锐利:“四位叔叔就这点本事?曹前辈刚教我的剑法,还没来得及试手呢!” 他故意提起曹适,又装作抬手要运气的模样,肩颈处却纹丝不动,实则毒已入体,连抬臂都费力。 荆无赦四人果然迟疑了,他们虽不知曹适为何护着江飞,却不敢赌曹适是否还在附近。 “大哥,我就说那曹适不靠谱,不知道主上为何那般信任他?”荆无赦忿忿不平道。 “曹适是道境中的强者,你忘了我四人同时出手也没奈何的了他!”萧千山回应道。 “江飞侄儿,你自小是由我们几个人带大,我们也不想杀你,只不过主上的命令催的紧,你不会怪我们吧?”温不语对自己的蛇毒很有信心,他不信江飞中了毒什么事也没有。 “呵?!当初我爹对你们可不薄,不知道你说的主上是谁,是袁帮主吧?”江飞愣了一下,尽管他知道温不语的话有试探之意, 但此刻的他也无可奈何。 温不语盯着江飞稳如泰山的站姿,心中不由得暗暗惊疑,莫非这小子也修成了花神秀的鎏金之体?随即又否定的摇了摇头,这小子还这么年轻,怎么可能? 鎏金之体是太白剑法大成后,花神秀专为破尽阴诡伎俩所创的防身绝学,那时他身在日本,那些忍者无所不用其极,但他当时内外功已登当世之巅,举手投足间竟有天地气劲相随,这随手创出的武学,竟成了江湖中无人敢轻撼的“护体神盾”。 单说“防毒”一能,便已是逆天水准。当年有西域第一用毒高手“千面毒君”,携十种无解奇毒挑战花神秀,将毒粉混在清风里、藏在落叶中,甚至把剧毒喂进自己的指甲,贴身缠斗时欲趁隙刺入。 可花神秀周身似有一层无形金膜,毒粉沾身便化作白烟消散,毒血触肤竟被气劲逼回,千面毒君最后反被自己的毒素所伤,跪地叹道:“此体在,天下毒物皆为无用之物”。从此消失不见。 更遑论这武学还藏着“感知”与“僵化”两大杀招。 若有刺客藏于暗处,哪怕呼吸再轻、脚步再缓,鎏金之体也能凭气劲波动锁定其位置,比任何手段都管用;一旦遇袭,周身肌肉可在瞬间硬化如百炼精钢,当年有江湖好手用重达百斤的玄铁斧劈向花神秀后心,斧刃竟被震得崩出三寸缺口,而他肩头仅留一道浅痕,抬手间便夺下对方兵器。 自鎏金之体现世后,江湖中再无人敢用阴毒手段招惹花神秀,任你毒术再高、暗器再快,遇上这能硬抗剧毒、预判杀机、硬撼神兵的护体绝学,都如同以卵击石。 也正因如此,温不语此刻越想越心惊,若江飞真修成此体,自己那引以为傲的青蛇毒,岂不是连对方的护体气劲都破不开? 事实上江飞作为花神秀的亲传弟子,自然学过鎏金之体,只不过小成而已,距离大成还有一段距离,此刻的他只能死死咬紧牙关死撑到底。 “贤侄勿恼,我们四人也非常敬佩你爹,不过江帮主遭奸人所害,后盐帮群龙无首,袁帮主独挑大梁,奈何花神秀容不下我们,要将我四人赶尽杀绝,我们无奈之下这才反出盐帮,当初若无袁帮主维护,恐怕我们四人早已是尸骨无存。”温不语刻意放缓语气,眼神却紧盯着江飞的脸色,想从他脸上找出慌乱或动摇的痕迹。 “果然是他!”江飞心底猛的一沉,面上却故意露出几分恍然大悟的神色,拳头却悄悄攥紧,方才那句试探,竟真的让四人漏了口风。他早怀疑所有一切与袁洪脱不了干系,如今这话算是彻底坐实了猜测,只是此刻毒劲已顺着经脉缠上心口,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麻痹的痛感,连站立都要靠着身后的树干勉强支撑。 他故意往前踉跄半步,装作被这话惊得心神不稳,实则是想借着动作掩饰手臂的僵硬:“袁叔叔?我爹待他如兄弟,他为何要……”话没说完,便剧烈地咳嗽起来,嘴角溢出一丝黑血,那是强行压下的毒血,此刻再也藏不住了。 温不语见此情景,悬着的心终于落地,阴笑道:“看来贤侄的身子撑不住了?我这青蛇毒,半个时辰内便能封了你的经脉,你再装也没用。” 他抬手扣住毒针说道:“识相的就把太白剑法交出来,或许我们还能求袁帮主给你留个全尸。” 江飞靠在树干上,眼前已开始发黑,却仍强撑着冷笑:“就凭你们……也配要太白剑法?” 血痕见状,提着拳头便冲了上来:“敬酒不吃吃罚酒!大哥,别跟他废话,先废了他的手脚,还怕他不招?” 萧千山却突然抬手拦住他,目光扫过江飞身后的林子,眉头皱起:“等等,有人要来。” 这话让荆无赦也停住了脚步,四人交换了个眼神,他们虽笃定江飞中毒必死,却实在忌惮曹适的实力,万一那老东西真没走远,此刻冒然动手,怕是会引火烧身。 江飞听着他们的犹豫,心中暗自庆幸,可体内的毒劲却越来越烈,意识渐渐模糊,最后只听见温不语阴恻恻的声音:“不管了,先把他绑了带走!只要做的神不知鬼不觉,谁能奈何我们!” 喜欢剑胆侠义录请大家收藏:()剑胆侠义录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60章 生死一线 话音未落,荆无赦的鬼头刀已带着呼啸的风声劈来,刀光直逼江飞面门。 江飞此刻意识本就模糊,只觉眼前寒光一闪,本能地偏头躲闪,耳朵却被刀锋扫过,火辣辣的疼。 血痕的铁拳裹挟着狂猛劲风砸来,拳未及体,江飞已觉胸口发闷,像是有块巨石压得他喘不过气。 他瞳孔骤缩,右臂因毒劲麻痹仍垂在身侧,左臂刚被萧千山划开的伤口还在淌血,根本来不及躲闪。 危急关头,《素问篇》中“逆脉导气”的字句突然在脑海中炸开,那是他此前只敢默记却不敢尝试的险招,寻常内力需顺“手太阴肺经”流转,此法却要强行逆走“足少阴肾经”,借经脉滞涩产生的对冲之力,暂时压制体内邪毒。 江飞没有时间犹豫,牙关咬得咯咯作响,舌尖抵住上颚,将丹田中仅剩的那缕微弱内力猛地调转方向。 内力刚一逆走,他便觉经脉像是被烧红的铁针穿刺,剧痛从腰间直窜头顶,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 但这股滞涩的气劲却真的顺着经脉往心口涌去,与青蛇毒的麻痹感在胸腔里撞在一起,竟让他僵硬的胸口微微动了动。 “嘭!” 血痕的拳头结结实实地砸在江飞胸口,沉闷的声响在林间回荡。 江飞只觉五脏六腑都像是被震得移位,喉头腥甜翻涌,一口黑血硬生生被他咽了回去。 他的身体如断线的风筝般往后倒飞,后背撞在一棵老树上,树皮裂开的纹路顺着他的背脊蔓延开。 可预想中的经脉尽断并未到来,逆走的内力竟真的挡下了拳头大半力道,胸口的麻痹感也被这股冲击暂时冲散,原本抬不起来的右臂,此刻试了一下,手指也能微微动了动。 还能动?”温不语眼中闪过诧异,手指轻轻一弹,两枚毒针再次射向江飞丹田。 江飞足尖点地,借着树干的反弹力往后掠开,毒针擦着他的衣角钉进泥土里,针尖瞬间泛出青黑。 萧千山的长剑却已缠上他的左臂,剑刃划破皮肉,深可见骨。 江飞忍着剧痛,右手死死扣住萧千山的剑脊,左手凝聚起最后一丝内力,一掌拍向对方心口,这一掌他用了《素问篇》中“以毒攻毒”的巧劲,将体内残存的毒劲混着内力一同拍出。 萧千山猝不及防,被掌风扫中,踉跄着后退两步,脸色瞬间发白。 江飞却因这一掌耗尽了力气,手臂一软,再也握不住对方的剑,身体顺着剑刃滑下,鲜血顺着剑身汩汩流淌。 “别让他跑了!”荆无赦怒喝一声,提刀再追。 江飞知道自己已无再战之力,目光扫过身旁的陡坡,心一横,转身便往坡下滚去。 陡坡上满是碎石与荆棘,他的衣袍被划得破烂不堪,肌肤也被划出无数血痕,却死死咬着牙不松手,他知道,只要滚下这陡坡,便能借着地形暂时甩开四人。 温不语的毒针、荆无赦的刀风在他身后呼啸,却都擦着他的身子落在坡上。 江飞滚到坡底时,已是浑身是伤,意识彻底陷入黑暗前,他只听见荆无赦气急败坏的吼声从坡上传来:“追!就算挖地三尺,也要把他找出来!” 再醒来时,江飞已躺在一处山洞中,潮湿的石壁沁着刺骨的凉意,顺着衣袍破洞钻进皮肉,与体内翻涌的毒劲交织成一片麻痒的痛感。 他试着动了动手指,刚触到地面,便觉经脉像是被生锈的铁线勒住,连带着心口都抽痛起来,青蛇毒已顺着血脉缠上四肢百骸,原本浅青色的指节此刻竟泛着淡淡的乌青,连呼吸都带着一股甜腥气。 他挣扎着想坐起身,后背刚离开石壁,便“哇”地吐出一口黑血,血珠落在身前的枯草上,瞬间将干草染成深褐。 江飞喘着粗气,视线落在自己的掌心,那抹乌青正随着脉搏微微跳动,像是有活物在经脉里钻动。 危急关头,《素问篇》中“引毒归墟”的字句突然在脑海中浮现,那是他此前只在书页夹缝中见过的残篇,需以自身内力为引,将散入经脉的毒素强行聚于丹田,再借由“逆脉导气”的法门逼出体外,只是此法需承受经脉逆行的剧痛,稍有不慎便会走火入魔。 江飞没有退路,他咬着牙蜷起身子,指尖掐住掌心的穴位,将丹田中仅存的那缕微弱内力缓缓提起。内力刚一流动,便被毒劲缠上,像是溪流遇上沼泽,每往前一寸都异常滞涩。 他强忍着经脉灼烧的痛感,按照《素问篇》的记载,将内力引向足少阴肾经,那处正是毒素蔓延最慢的经脉。 内力刚一逆走,他便觉腰间像是被烧红的烙铁烫过,冷汗瞬间浸透了破烂的衣袍,牙齿咬得下颌发颤,连耳边都响起嗡嗡的鸣响。 不知过了多久,他突然觉丹田处传来一阵温热,像是有团小火苗在缓缓燃烧,那是毒素被内力强行聚于一处的征兆。 江飞猛地睁眼,借着洞口透进来的微光,看见自己的丹田处竟泛着淡淡的青雾,雾气顺着衣襟的缝隙往上飘,落在枯草上,竟让干草瞬间蔫了下去。他知道时机已到,深吸一口气,将所有内力凝成一股,猛地朝着心口的膻中穴拍去。 “噗!”又是一口黑血喷出,这一次,血中竟带着数缕青色的毒丝,落在地上时还在微微扭动。 江飞瘫倒在枯草上,浑身的力气像是被抽干,连手指都抬不起来,但经脉中的麻痒感却减轻了大半,肩膀的乌青也淡了些。 他喘着气,望着洞口的微光,突然听见洞外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脚步很轻,却带着金属摩擦的脆响,像是有人提着剑,正朝着山洞走来。 江飞的心瞬间提了起来,他挣扎着想抓起身旁的石块,却发现手臂仍旧有些僵硬。 脚步声越来越近,洞口的光影中渐渐映出一道修长的身影,那人披着一件素白的披风,披风下摆扫过洞口的碎石,发出“沙沙”的声响。 待身影走近,江飞才看清对方的模样:那是个约莫二十岁的貌美女子,手中握着一柄银柄长剑,剑鞘上缀着细碎的珍珠,在微光中泛着柔和的光泽。 女子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时,眉头微微蹙起,声音带着几分轻软道:“你是谁?怎么会在这里?” 喜欢剑胆侠义录请大家收藏:()剑胆侠义录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61章 桃源村 江飞张了张嘴,刚想说话,却觉喉咙干涩得发疼。 那女子见状,从腰间解下一个水囊,递到他面前,柔声道:“先喝口水吧,看你的样子,像是中了蛇毒。” 江飞毫不迟疑地接过水囊,拔开塞子便往嘴里猛灌。 清冽的泉水刚触到舌尖,便带着一股极淡的甘润沁入喉咙,顺着食道滑入腹中时,竟化作一缕温热的气劲,缓缓散开至四肢百骸。 原本经脉中针扎似的刺痛,像是被这股暖意轻轻抚平,连心口那股甜腥的滞涩感,都淡了几分。 他忍不住多喝了几口,直到喉间的干涩彻底褪去,才恋恋不舍地停下,抬手抹了把嘴角的水渍,眼底藏着几分诧异:“这泉水……竟有疗伤之效?” 女子站在原地,素白的披风被洞外吹进的微风轻轻拂动,发梢沾着的几片落叶缓缓滑落,她看着江飞眼中的惊讶,眼底泛起一丝浅淡的笑意,语气依旧柔和:“这是后山的灵泉,常年浸着崖边的草药根,寻常跌打损伤或是轻微毒素,喝了确实能舒缓些。” 说完她目光扫过江飞满身的伤口与破烂衣袍,眉头又轻蹙了几分,说道:“看你的样子,像是刚经历过缠斗,但怎么会跌跌撞撞跑到这山洞里来?” 江飞握着水囊的手紧了紧,这才想起追问处境,声音仍带着几分虚弱,却已清晰不少:“姑娘,不知此处是何地?我昏迷前滚下一处陡坡,醒来便在这山洞里了。” “这里是桃源村的后山。”女子轻声答道。 “我叫苏青辞,家就住在山下的村子里。这后山平日没有人来,就连村子里的人都不知道,我也是今日上山采草药,才寻着动静找到这里的,你呢?你叫什么名字?为何会在此处遇险?” “桃源村?”江飞在心里默念着这个名字,只觉陌生得很,他虽自幼在盐帮长大,但从小就闯荡江湖,几乎跑遍了所有城镇,却从未听过这个村子。 “很久没见过外人,难道说这村子与世隔绝?”江飞暗暗想道。 苏青辞充满好奇的看着江飞,没有半分警惕,只有纯粹的关切,这让江飞想起小时候母亲为他处理伤口时的眼神,苏青辞手指轻轻拂过披风上沾着的草屑,动作轻柔得像是在拂去花瓣上的晨露。 他紧绷的神经渐渐放松,抿了抿唇如实答道:“我叫江飞,先前被几个歹人追杀,不慎中了毒,滚下陡坡后便昏了过去。多谢苏姑娘的泉水,不然我现在恐怕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苏青辞闻言,轻轻“啊”了一声,语气里多了几分担忧,却依旧保持着温和的分寸,没有追问歹人的身份,只道:“原来如此。你身上的毒虽被泉水压下些,但脸色还是难看得很,山洞里又潮又冷,久待对伤势不好。若是你信得过我,不如随我回村里,我再找些草药给你敷上伤口如何?” 风又吹进洞来,将她鬓边的发丝吹到颊边,她抬手轻轻将发丝别到耳后,指尖纤细白皙,动作间满是江南女子的温婉。 江飞望着她眼底坦荡的善意,又想起方才泉水的奇效,心中再无迟疑,撑着石壁想站起身,却还是因脱力晃了晃。 苏青辞见状,连忙上前一步,伸手轻轻扶了他胳膊肘一下,没有半分逾矩。 “慢点,别急。”苏青辞轻声叮嘱,语气像是在哄劝受惊的小兽。 江飞从未经历如此温软的关切,脸色竟如同一块红布一样,连带着耳根都热了几分。 “慢点,你的毒又深了!” ……… 江飞被苏青辞轻轻扶着,脚步虽虚浮,却也渐渐跟上了她的节奏。 顺着后山小径往下走,林叶的缝隙间渐渐漏进更多天光,空气中的潮湿气息淡了,取而代之的是清甜的草木香,混着几分田垄间泥土的温润。 转过一道弯,眼前的景象突然开阔,成片的桃树沿着缓坡铺开,粉白的花瓣被风卷着,像雪似的落在青石板路上。 路的尽头是一方小小的村落,青瓦白墙错落着,烟囱里飘出的炊烟在低空散开,裹着隐约的饭菜香,几只鸡在田埂上踱步,见了人也不慌,只歪着头啄食草籽,远处传来几声犬吠,却温和得没有半分戾气,倒像是在打招呼。 “这就是桃源村了。”苏青辞的声音依旧轻软,带着几分笑意:“现在正是桃花开的时候,村里到处都是这个样子。” 江飞望着眼前的景象,一时有些发怔。他自小在盐帮的刀光剑影里长大,见惯了城镇的喧嚣、江湖的厮杀,从未想过世上竟有这样的地方,没有高墙,没有戒备,连风吹过的声音都带着安稳。 几个穿着粗布衣裳的孩童举着柳枝跑过,看见苏青辞,便停下脚步脆生生喊:“青辞姐姐!” 苏青辞笑着挥手,语气柔得像化了的糖:“慢点跑,别摔着。” 孩童们应着,又好奇地打量了江飞几眼,才蹦蹦跳跳地跑远,鞋底沾着的桃花瓣落在地上,留下浅浅的粉痕。 沿着青石板路往村里走,两旁的屋前都种着桃树,有的人家门口挂着晒干的草药,有的窗台上摆着陶制的小花盆,里面插着几枝刚摘的桃花。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一位坐在门槛上纳鞋底的老妇人见了苏青辞,笑着开口:“青辞丫头,今天采药回来得早啊?这小伙子是……” “张婆婆,他是我在山上遇到的,受了些伤,我带他回来歇几天。”苏青辞语气自然,没有半分隐瞒,眼神里的坦荡让江飞心里更暖。 老妇人点点头,目光落在江飞的伤口上,眼神里满是关切说道:“可怜见的,快进屋歇着吧,我去给你们端碗热粥来。” 苏青辞道谢后,扶着江飞往自家方向走,她的家在村子最里头,是一间带小院的瓦房,院里也种着一棵老桃树,花瓣落在院中的石桌上,铺了薄薄一层。 推开木门时,一只花猫从屋檐上跳下来,蹭了蹭苏青辞的裤脚,喉咙里发出“呼噜”的声音。 “这是阿橘,从小就在我家待着。”苏青辞弯腰摸了摸猫的脑袋,然后扶着江飞在石凳上坐下:“你先歇会儿,我去拿草药和干净的布巾,再给你热碗粥。” 江飞坐在石凳上,望着院中的桃花,鼻尖始终萦绕着草木香与饭菜香。 苏青辞将捣碎的草药敷在江飞的伤口上,翠绿的药汁混着淡淡的苦涩香,触到皮肤时带着一丝清凉。 可没过多久,江飞便觉伤口处的麻痒感又悄悄泛起,连带着丹田处也隐隐发沉,那青蛇毒的余劲未散,寻常草药竟只能勉强压制,无法彻底根除。 苏青辞见他眉头皱起,于是轻轻按了按药布边缘,语气里带着几分歉意道:“这草药只能暂时缓解疼痛,你的毒比我想的要重些。” 江飞摇摇头,刚想开口安慰,却被一阵突如其来的眩晕晃了晃神。 苏青辞连忙扶住他的胳膊,将他扶到里屋的木板床上道:“你先躺着歇着,我去把粥热一热,多少吃点东西才有力气抗毒。” 喜欢剑胆侠义录请大家收藏:()剑胆侠义录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62章 刘子骥 夜色渐深,桃源村彻底静了下来,只有院中的桃树被风拂动,花瓣落在窗纸上,发出细碎的声响,江飞躺在床上,听着外屋苏青辞收拾碗筷的轻响,鼻尖萦绕着药香与米粥的暖意,竟渐渐睡了过去。 次日清晨,江飞是被院中的鸡叫声唤醒的,他刚坐起身,便听见院外传来一阵温和的脚步声,伴随着苏青辞的问候:“刘村长,您怎么来了?” “听说你带了位受伤的小伙子回来,我来看看。”一个苍老却有力的声音响起,随后脚步声便到了屋门口。 江飞抬头望去,只见一位穿着青色长衫的老人走了进来,他须发皆白,却精神矍铄,手里还提着一个竹篮,里面装着几株带着露水的草药。 老人目光落在江飞身上,先是扫过他的伤口,又轻轻搭了搭他的手腕,眉头微微皱起,说道:“公子,你中的是蛇毒吧?这毒霸道得很,寻常草药可解不了。” “刘村长,您也懂医术?”苏青辞惊喜的问道。 老人笑了笑,将竹篮递给苏青辞:“这毒还没过心脉,想是这位公子内力深厚,你把这几株药草熬成药汤给公子喝,或许可以暂时压制体内蛇毒。” 他顿了顿,目光转向江飞,语气带着几分郑重说道:“公子,你可知这桃源村的来历?” 江飞一愣,下意识地摇头,他虽听过《桃花源记》,却以为只是文人虚构的故事,从未想过真有这样的地方。 老人在床边的凳子上坐下,缓缓开口道:“世人都以为《桃花源记》是陶公虚构的故事,可这村子,正是当年陶公笔下的桃源村,老朽姓刘,名仲宁,是南阳刘子骥的后人。” “刘子骥?”江飞猛地坐直身子,眼底满是震惊,《桃花源记》里那位寻桃源而不得的渔人,竟真有其人,而眼前的老人,竟是他的后代! “没错。”刘仲宁点点头,语气里带着几分悠远:“当年先祖寻到桃源后,便带着族人在此定居。世人只知陶公着《桃花源记》,却不知这村子的缔造者,是东晋名士郭璞。” 刘仲宁轻轻摩挲着竹篮边缘,目光里满是敬重讲道:“郭公精通天文地理、奇门遁甲,当年见中原战火纷飞,便寻了这处山环水绕之地,以‘封山阵’将村落与外界隔绝,还引后山灵泉滋养土地,让流离百姓得以在此地安居。” 江飞虽不爱读书,但也因学习太白剑法时听花神秀讲过,因为花神秀曾提及:郭璞乃千古奇人!却没想到竟与桃源村有关。 他刚想追问,便见刘仲宁继续说道:“郭公临走前留下规矩,桃源村村长需由村里德高望重的长者担任,代代守护封山阵的秘密,也守护这方净土。千年来,除了我们这些守村人,此间只来过寥寥数人。” “公子能细说自己是从何处而来的吗?”刘仲宁突然开口问道。 江飞将被荆无赦四人追杀、中了青蛇毒后滚下陡坡的经过细细道来,连坡上碎石划破衣袍的刺痛、毒发时经脉麻痹的僵沉都未遗漏,末了还补充道:“若不是滚到坡底时昏了过去,恐怕早已成了他们的刀下亡魂,更没想到会误打误撞进了这桃源村。” 刘仲宁目光飘向窗外漫天飞舞的桃花瓣,语气里添了几分凝重道:“不仅没有真正的入口,这封山阵的玄妙,还藏在星象与方位的勾连里。郭公当年观天测地,算出西北为乾位,主先天之气,却也藏着破局之隙,便特意将阵法的核心枢纽设在此处,你滚落的那处陡坡,正是西北乾位的伤门所在,也是每月初一、十五阵法随星象流转时,唯一会泄出一丝生气的地方。” 江飞心头一震:“您是说,这桃源村根本没有真正的入口,全靠阵法运转才能够进来?” 刘仲宁顿了顿,伸手在江飞面前虚画了个阵法轮廓解释道:“这阵法分‘休、生、伤、杜、景、死、惊、开’八门,八门随北斗七星的位置转动,唯有西北乾位的伤门,因地势多碎石荆棘,气场最是滞涩,每次运转到此处,都会出现一道转瞬即逝的缝隙。寻常人就算站在坡顶,也只会被阵法的迷障困住,绕来绕去仍在原地;可你不一样,你从西北方向而来,身上还带着一股子浩然剑气,这剑气与郭公当年布阵时注入的先天乾气隐隐相合,才恰好撞开了那道缝隙,顺着陡坡滚进了阵中,这才跌落在后山的石洞中。” 江飞充满疑惑的挠了挠头,刘仲宁所说太过深奥,他现在根本理解不了。 刘仲宁见他的模样,便知他没听懂阵法的玄妙,当下放缓了语气,抬手拍了拍被褥边缘道:“这些门道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公子先放宽心在此处静养。你身上的蛇毒老朽虽解不了,但村里的祠堂里,藏着前人留下的书籍,或许能找到解毒的法子。” 江飞眼神一亮,刚想追问,便见刘仲宁继续说道:“那些书是历代守村人整理的,平常村子里的人也可随意翻看,明日带公子过去,这段时间你好好歇着,让青辞丫头给你熬些补气血的粥,先把身子底子养起来,才有力气琢磨解毒的法子。”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江飞心中一暖,连忙点头:“多谢前辈!” “不用谢我!”刘仲宁笑了笑,又道:“这封山阵择人而入,你能来此,本就是天意。你且安心住着,村里的人都和善,不会让你受委屈。” 说罢,刘仲宁便起身往外走,路过外屋时,又特意叮嘱苏青辞道:“青辞丫头,你多照看些江公子,明日我带他去祠堂看书,你也一并跟着,帮着找找关于蛇毒的记载。” 苏青辞正端着刚热好的粥进来,闻言连忙应道:“好的,刘村长。” 待刘仲宁走后,苏青辞将粥碗递到江飞面前,瓷碗边缘还冒着热气,粥里撒了些切碎的青菜,闻着便有淡淡的清香。 “快趁热喝吧!”她轻声道,“这粥里加了些后山的山药,能补补身子,对你抗毒也有好处。” 江飞接过粥碗,暖意顺着指尖传到掌心,他低头喝了一口,软糯的米粥混着山药的绵密,喝的胃里暖暖的,连经脉里残存的麻痒感都淡了些。 他抬眼看向苏青辞,见她正站在窗边整理晒干的草药,阳光透过窗棂落在她的发梢,她并不算太美,只是此刻身上泛着淡淡的金光,江飞一时竟看得有些出神。 苏青辞似是察觉到江飞的目光,回头看了他一眼,见他捧着粥碗发呆,便笑着问道:“怎么了?粥不合口味吗?” 江飞连忙收回目光,有些不好意思的摇摇头,埋头加快了喝粥的速度,嘴里含糊道:“好吃,比酒馆里的酱牛肉还好吃。 喜欢剑胆侠义录请大家收藏:()剑胆侠义录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63章 前人遗迹 次日凌晨,江飞早早起床,此时的他身体虽还有余毒,但因常年习武,身体早与常人无异,木桌上还放有一碗清粥及一碟咸菜,苏青辞却不见踪影,想必是为了治好他的蛇毒,又去后山采药了,想到此处江飞心里暖暖,一口气喝完清粥便走了出去。 刚走到门口,便发现刘仲宁在此等候。 一见面,刘仲宁就热情道:“公子起的早啊,老朽无事,这便带你去祠堂!” 江飞点了点头,跟着刘仲宁穿过桃林小径,祠堂的青瓦飞檐渐渐在晨雾中显露出轮廓。 祠堂门口立着一道素白身影,苏青辞手里提着竹篮,里面装着刚采的草药,见了他们,眼底立刻漾开笑意:“我想着你们今早会来,便提前收拾了藏书阁的灰尘。” 推开祠堂厚重的木门,樟木与旧纸的气息扑面而来,祠堂正中央供着几排位牌,最上方的木牌刻着“郭璞公之位”,字体苍劲,虽历经千年,木纹间仍透着几分凛然正气。 刘仲宁引着二人往后屋走,推开雕花木门时,满架古籍豁然展开,从地面顶到房梁,书脊上的字迹或朱或墨,有些已在岁月里淡成浅痕,却仍透着沉甸甸的厚重。 “这些书多是历代守村人收集的孤本,好些都有古贤批注,你们慢慢寻找,我去前院上柱香火。”刘仲宁说完拍了拍江飞的肩膀,示意他不必拘谨,然后便轻手轻脚带上门。 江飞走到最近的书架前,指尖拂过泛黄的书页,突然顿住,最上层那本封面残破的书,书脊上竟写着“归藏”二字,旁边还贴着一张褪色的纸条,字迹娟秀:“咸和三年,郭公手录孤本,藏此以候有缘。” 他心头一震,连忙搬来木梯取下书,翻开扉页时,墨色的批注映入眼帘,落款是“刘子骥”,正是刘仲宁的先祖,书页间还夹着几片干枯的桃花瓣,想来是当年藏书者留下的痕迹。 “这是……《连山》?”江飞看着手中另一本蓝布封皮的书轻声惊叹,花神秀当年传他太白剑法时,,曾在月下抚剑轻叹,《归藏》《连山》两本古籍若能存世,再以太白剑法辅之,足可当世无敌!因前者藏先天八卦之理,能补剑法“意”之不足;后者载上古行气之术,可助内力“势”之大成。 江飞暗想:“师父当年遍寻江湖,连两本书的残页都未曾得见,只道是早已随战火湮灭,没想到竟都藏在此处。” 江飞低头看去,书脊下方果然有“连山”二字,扉页上的署名是“陶潜”,旁边还写着一行小字:“寻桃源归后,得郭公旧藏,补录三卷,以证真迹。” 他翻开内页,里面不仅有晦涩的卦辞,还有几幅手绘的阵法图,标注着“封山阵补遗”,图旁的批注密密麻麻,细看竟有不同的字迹,想来是历代守村人不断补充的心得。 江飞的手指在书页上微微发颤,目光顺着《连山》的卦辞往下扫,忽然被几幅朱笔绘制的阵图攫住了视线,图中以黑白圆点标注星辰方位,纵横线条勾勒出“天、地、风、云、龙、虎、鸟、蛇”八象,旁边的批注赫然写着“八阵图补注”,字迹苍劲如松,落款竟是“诸葛亮”三字。他猛的屏住呼吸,这可是江湖中只闻其名,而从未有人得见全貌的武侯八阵图,传闻此阵能以少数兵力困敌万千,失传千年竟藏在此处! 他随手抽出旁边一函白布装裱的典籍,翻开扉页,“千金方”三个篆字映入眼帘,泛黄的纸页上还留着淡淡的药草香,末页的落款清晰写着“孙思邈”,下方还有一行小字:“贞观十七年,误入桃源,感此间安宁,录医典三卷以赠。” 江飞只觉心跳都慢了半拍,《千金方》传世本多有残缺,这竟还是孙思邈亲笔手录的全本! “这些孤本,都是历代先贤误入桃源后留下的。”刘仲宁上完香走进来,手里还拿着一盏刚沏好的清茶。 他将茶盏递到江飞面前,目光落在他手中的《千金方》上:“这本书或许对你有用,听我祖父说,孙先生的医术已达天人之境,当年他采药时为避暴雨从“休”门入阵,在村里住了半载,不仅留下医典,还教村民辨识草药、调理身体,但后来不见了踪迹。” 江飞握着《千金方》的手紧了紧,双眼亮得像燃着星火,头点得如同捣蒜,连声音都带着几分发颤的激动道:“有用!太有用了!孙先生的手录全本,竟真能在此处见到……” 刘仲宁见他这副模样,眼底泛起温和的笑意,继续说道:“除了孙先生,这些年误入桃源的先贤可不少,千年内还来过三位奇人,住在此地直至死亡,却留下了不少字画,就挂在东侧的墙上,你若有兴趣可去瞧瞧。” 江飞立刻抬眼道:“哦?还有其他先贤的痕迹?” “是啊。”刘仲宁走到东侧墙下,指着挂在最中间的一幅《桃源春晓图》。 “你看这幅画,笔触洒脱得很,远山近桃都透着股自在劲儿,落款是卧游居士,这居士没留下真实姓名,他说自己一生好游山水,却唯独觉得桃源最合心意,画这幅图时,连墨都没蘸满三次,全凭心意挥毫。” 江飞凑过去细看,只见画中桃花似在随风飘动,溪水像在纸上流淌,连田埂上的孩童都透着活气,果然如刘仲宁所说,满纸都是无拘无束的洒脱。 他目光又移到旁边一幅书法作品上,字迹飘逸如流云,写的是陶渊明的《桃花源记》,落款“梅鹤真人”,笔画间既有仙风道骨的清瘦,又藏着几分烟火气的温润。 “这位梅鹤真人,据说擅长养鹤,在村里住的时候,每天都带着两只白鹤去后山灵泉边打坐。” 刘仲宁指着书法末尾的小字,“你看这行批注,‘泉甘鹤闲,此乃人间真桃源’,便是他去世时添的。” 江飞正看得入神,又被角落一幅题着《醉卧桃林》的画吸引——画中一位老者斜倚在桃树下,酒壶倒在一旁,花瓣落了满身,落款东山酒仙,那老者的神态竟像是在笑,连飘落的桃花都透着几分醉意。 “这位酒仙更有意思,每天抱着酒坛在桃林里醉卧,却能随口吟出绝妙的诗句。”刘仲宁笑着回忆:“他留下这幅画时,还在画旁题了句“醉里不知身是客,醒来还在此桃源”此人也是笑着离世的!” 喜欢剑胆侠义录请大家收藏:()剑胆侠义录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64章 天下为公 “东山酒仙?那我便是西山酒仙!”江飞眼珠一转暗暗想道。 虽经历了许多,可他毕竟年纪尚小,骨子里的少年意气半点未磨。 江飞望着满墙的字画,又低头看了看手中的《千金方》,只觉胸口被一股热流填满,这桃源村哪里是避世之地,分明是藏着千年文脉与机缘的宝库。 “前辈,这些书我能带出去吗?”江飞一边翻看,一边问道。 “公子还是要离去!”刘仲宁脸上的笑意瞬间敛去,他盯着江飞,眼神凝重得像是压了千钧山石,沉默半晌才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艰涩:“带出去?公子,这些书,还有这桃源村的一切,从来都没有带出去的可能。” 江飞一愣,握着《千金方》的手微微发紧,问道:“为何?前辈不是说,这封山阵择人而入,我能来此是天意吗?既是天意,为何不能将这些先贤遗珍带出,让它们重现江湖,造福更多人?” “造福?”刘仲宁轻轻叹了口气,转身走到窗边,望着院外漫天飞舞的桃花瓣,怅然道:“请问公子,你有守护它们的能力吗?现今这世道是否安稳?” 这两个问题似乎难到了江飞,他想了许久似乎都是否定:这里每一件东西都是人间至宝,自己若说有能力守护于心不安;这世道真的安稳吗?江飞茫然的摇了摇头! “公子有所不知,郭公当年携这些典籍来此处时曾言:若天下太平,四海无兵戈,百姓安家乐业,掌权者能以天下为公,那么这些古籍便可出世!否则徒惹灾祸罢了!” “天下为公?!”江飞深深的被这四个字震慑住了,世间真有这样的人吗? “另外这封山阵并非郭公当年完美无缺的杰作,它自诞生之日起,便藏着一处致命缺陷。”刘仲宁顿了顿,像是在回忆一段尘封千年的秘辛,缓缓道:“郭公当年布下此阵,本意是为流离百姓打造一处与世隔绝的净土,可他精通天文地理,却算不透人心与岁月。这阵法以先天乾气为引,借北斗七星之力运转,分‘休、生、伤、杜、景、死、惊、开’八门,八门轮转,生生不息,看似无懈可击,却在伤门与死门之间,藏着一道无法弥补的裂隙。” 江飞心头一沉,隐约察觉到事情并不简单,屏息听着。 “这裂隙,是阵法运转的气口,也是它的命门。”刘仲宁转过身,目光落在江飞身上,一字一句道:“郭公当年曾留下祖训,此阵能容外人误入,却有定数——只能有八人从各门而入,现在只有死门还未有人踏足!但死门却不可入,否则会直接引发阵法崩塌,到那时,不仅这封山阵会彻底停止运转,整个桃源村,都将不复存在。” 江飞瞳孔骤缩,手里的《千金方》差点滑落:“我是第几个?” “公子是第七个,这千年来,误入桃源的先贤,恰好是六人——陶公陶潜、药王孙思邈、武侯诸葛、卧游居士、梅鹤真人,还有那位东山酒仙。他们或是避世,或是寻缘,在村里留下了这些典籍字画,而后或悄然离去,或在此终老,却都未曾破了郭公的定数。”刘仲宁缓缓说道。 江飞只觉头皮发麻,原来自己的到来,竟然触及了阵法的底线。 “那死门……又是什么情况?”江飞艰难的问道。 “死门在桃源村西南的黑风口,那里终年阴风大作,草木不生,是阵法阴寒之气最盛的地方。”刘仲宁的声音低沉下来。 “死门是绝路,入者非恶即凶,若有第八人从死门闯入,便是天意要毁了这桃源村。这些年,我们历代守村人,都在暗中守护着死门,不让任何人靠近,可随着岁月流转,阵法的威力渐渐减弱,那道裂隙也越来越大,如今,只要再有一人从死门踏入,这阵,便再也撑不住了。” “有办法解吗?”江飞凝了凝神问道。 刘仲宁这时才露出一丝微笑,像是早已等他的追问:“自然有法,却需应了郭公当年的谶语:除尽天下至奸至恶,再引一位心怀天下之人入村。” 他抬手指向窗外漫天桃花,语气沉而有力:“至奸至恶者,是搅得天下不宁、陷百姓于水火之辈,唯有除了他,方能消弭半数戾气,让阵法裂隙暂缓扩大;而那心怀天下之人,需是真心为苍生谋福祉,不以私念动刀兵,不以权欲乱法度,引他入村,其浩然正气能补阵法先天之缺,让八门轮转重归平衡。” 江飞握着《千金方》的手猛的收紧,心头似有惊雷炸开,惊道:“你的意思是,要我找到那奸恶之人,然后杀了他,再寻一位贤者来此?” “是的,也非公子不可。”刘仲宁目光灼灼的看着他。 ““可是我怎么知道那人是谁,况且以我现在的武功即便找到了又能如何?”江飞颓然道。 “武功乃小道尔,公子是天定之人,虽身遭大难,眼底却未失纯粹,心中仍存善念;这千年来,唯有公子既承了机缘,又藏着护世之心,所以一切随缘即可,若老天真不容桃源村存世,那便顺其自然!”刘仲宁对此事倒无纠葛,回答的干干脆脆。 “我怎么感觉落入了你的圈套?”江飞盯着刘仲宁眼底那抹了然的笑意,挑了挑眉,眉语气里带着几分少年人的狡黠,却没多少真的愠怒。 刘仲宁抚了抚花白的胡须,目光扫过满架古籍与墙上字画,声音温和却笃定道:“公子是自愿落入的。” 他顿了顿,然后指向江飞心口道:“若你心无善念,怎会耐着性子听老朽说这些千年旧事?” 江飞沉默良久,忽然抬眼,眼底的迷茫散去,只剩几分少年人特有的坦荡,说道:“罢了,这趟浑水,我江飞接了!” 刘仲宁眼中笑意深了几分,抚须颔首:“公子既有此心,便是桃源之幸。” 他转头看向立在一旁的苏青辞,添了几分郑重道:“青辞丫头,江公子需先调理身子,这半月你多照看他的起居,待他蛇毒清除后,便随他一同出发,也好护他一程。” 苏青辞点头称是,显然是早就知道了此事。 喜欢剑胆侠义录请大家收藏:()剑胆侠义录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65章 隐士?高手? 江飞闻言,立刻摆手道:“前辈不必麻烦,我自己能照顾自己!” 苏青辞浅笑着看他,眼底藏着点促狭。 “公子莫要推辞,青辞丫头虽说本领低微,但绝对是个不错的帮手。”刘仲宁坚持道。 江飞眉梢一挑,说道:“苏姑娘温婉文静,江湖险恶,刀剑无眼,跟着我只会受累,何必冒这个险?” 他这话并非恶意,实在是见过太多江湖厮杀,苏青辞这副不染尘俗的模样,在他眼里与桃花没两样,哪里经得起风雨?自己的安危都顾不住,如何再顾得上别人。 刘仲宁看出了江飞的疑虑,却也不恼,只对苏青辞温声道:“青辞丫头,让江公子见识见识你的本事。” 苏青辞浅浅应了声,提着银柄长剑走到院中桃树下,素白披风在晨光中轻轻晃动。她并未拔剑,只是足尖轻点地面,身形突然化作一道残影,围着桃树辗转腾挪。 江飞起初还带着几分戏谑,可下一秒便瞳孔骤缩,苏青辞的步法看似轻盈,却暗合九宫方位,每一步都踩在桃枝缝隙间,花瓣落满肩头竟丝毫不乱。更惊人的是,她手中长剑虽未出鞘,却随着步法挥出三道虚影,剑势划过时带着“嗤嗤”锐响,竟在桃树干上留下三个工整的“之”字浅痕,深浅一致,分毫不差。 “这步法……”江飞猛地站起身,后背惊出一层冷汗。 这步法灵动飘逸,比他的北斗步法更显精妙,而那“之”字剑势,看似简单,却藏着以柔克刚的至理,与太白剑法的剑意隐隐相通。 不等他反应,苏青辞手腕翻转,长剑“嗡”地出鞘,银芒闪过,竟将空中飘落的五片桃花齐齐斩成两半,花瓣落地时,两半花瓣仍保持着飘落的轨迹,分毫不乱。 “这剑法……”江飞喉咙发紧,他此刻才算明白,眼前这看似温婉的女子,竟是位深藏不露的高手。 这“之”字剑法看似平淡,却招招直指要害,步法与剑势配合得天衣无缝,若真动起手来,恐怕自己都未必能讨到好处。 苏青辞收剑归鞘,气息依旧平稳,脸上不见丝毫波澜,只对江飞浅浅一笑:“江公子见笑了,我这点微末伎俩,不过是桃源村传下的防身术罢了。” 江飞张了张嘴,半天说不出话来,先前的轻视早已烟消云散,只剩下满心的震惊与羞愧,他万万没想到,这与世隔绝的桃源村里,竟藏着这样的高手。 刘仲宁抚须而笑,说道:“江公子现在信了吧?青辞丫头的流风之剑,虽不及公子,但自保绰绰有余,况且她自幼在桃源长大,精通的是地形与草药辨识,对你此行大有裨益。” 江飞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挠了挠头说道:“苏姑娘,是我有眼不识泰山,先前多有冒犯,还请莫怪。” 苏青辞眼底的笑意更浓,摇头道:“公子说笑了,出门在外,互相照应本就是应该的。” 刘仲宁见状,缓缓开口:“既然公子无异议,那便劳烦青辞丫头了。” 苏青辞不语,望着祠堂的老桃树,手指轻轻摩挲着剑鞘上的珍珠,眼底终于泄出几分真切的不舍。 这里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刻着她的童年,晨雾中的灵泉、暮时的炊烟、孩童们的嬉闹,还有张婆婆温热的粥、阿橘蹭裤脚的软毛,都是刻进骨血的安稳。 “丫头,莫要不舍。”刘仲宁的声音温和却笃定道:“江公子是你救回来的,这种缘分本就是定数。他身上担着桃源的存续,你护他一程,亦是护这方水土一程,谁也改不了。” 苏青辞咬了咬唇,最终还是点了点头,转身看向江飞时,眼底的怅然已化作坚定道:“江公子,往后便请多指教了。” 江飞看着她故作镇定却微微泛红的眼眶,心里竟生出几分莫名的责任感,挠了挠头道:“该我多仰仗苏姑娘才是。” 半月时光,江飞本想趁此机会调理身体、琢磨解毒之法,却硬生生成了处处碰壁的煎熬,让他的精神一度达到了崩溃的边缘…… 他闲得无聊,拉着村里一个梳着羊角辫的七岁孩童下围棋,原以为能轻松取胜,没曾想那孩童落子如飞,步步紧逼,不过三炷香便让他满盘皆输。 孩童歪着脑袋,奶声奶气的问道:“江哥哥,你棋艺怎么这么差呀?我阿爹说,下棋要懂取舍,你总想着面面俱到,反而顾此失彼。” 江飞愣在原地,竟被一个孩童点破了剑法中藏着的执念。 想着帮张婆婆打水弥补几分,他扛起水桶便往河边走,刚要迈步,张婆婆已提着两只装满水的木桶从河边回来,脚步稳健,脸不红气不喘,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小伙子,你身子还虚,这点活计老婆子来就行。” 江飞看着那比自己还沉的水桶,再瞧瞧张婆婆布满老茧却结实有力的手,只觉颜面无光。 更让他挫败的是村头卖杂货的李伯,李伯常年守着小摊,闲暇时便摆开双陆棋自娱自乐,江飞见着便凑上去挑战,心想这博弈之术自己在江湖上也没少玩,总不至于输得太难看。 没曾想李伯拈着骰子一掷,落点精准得像是算好的,行棋时攻守兼备,虚实难测,江飞连输五局,连扳回一局的机会都没有。 “小伙子,双陆如世事,既要懂顺势而为,也要会逆势破局。”李伯收起棋子,慢悠悠道:“你太急着求胜,反而会露了破绽。” 江飞这时才恍然,这桃源村哪里是普通村落,分明是卧虎藏龙之地,下棋的七岁孩童懂得取舍,挑水的张婆婆有蛮力,摆摊的李伯通博弈,似乎每个人都在不经意间点化着他。 半月时期很快便过,江飞体内的青蛇毒已借着《千金方》中的记载与灵泉草药彻底清除,内力也因这段时日的沉淀愈发圆融,剑心通明的境界又稳固了几分。 苏青辞早已收拾好行囊,素白披风打包整齐,银柄长剑斜挎腰间,多了几分江湖儿女的利落,只是眉宇间有种散不开的忧愁,那是对故土深入骨髓的眷恋与不舍。 喜欢剑胆侠义录请大家收藏:()剑胆侠义录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66章 出村 刘仲宁带着村民们送到村口桃林,张婆婆塞给江飞一包裹着糖霜的米糕,李伯递来一副用来打双陆的骰子,那七岁孩童还特意送了他一枚亲手雕刻的桃木棋子。 “公子,青辞丫头,此去前路艰险,万事小心。”接着刘仲宁从袖中取出两物,先将一本线装小册子递到苏青辞手中,又把那本《千金方》郑重地交到江飞掌心:“这本《千金方》是孙神医手录全本,所载医理冠绝天下,你需寻一位心怀仁善、以救死扶伤为念的有缘人赠予,切不可落入奸佞之手。” 江飞握紧《千金方》,郑重点头:“前辈放心,我定守此诺。” 江飞还要开口,便听刘仲宁补充道:“至于《归藏》与《连山》,绝不可带出桃源半步!这两本古籍藏尽了上古玄学精髓、风水秘要、地势玄机,甚至连改名换运、逆天改命的法门都有记载,可谓无物不涉,无所不容。若被野心勃勃之辈夺去,便能借着书中玄机搅动风云,挑起战乱,届时天下大乱,生灵涂炭,谁也阻挡不了。” 苏青辞将小册子贴身藏好,望着村口熟悉的桃树,眼眶早已泛红。 她从小在桃源村长大,晨露里的灵泉、暮色中的炊烟、孩童们的嬉闹、阿橘温热的皮毛,早已刻进骨血。此刻要离别,鼻尖的草木香都化作了不舍的酸涩,她强忍着泪水,一一拥抱了张婆婆与李伯。 二人转身踏入桃林小径,花瓣落在肩头,随着脚步轻轻颤动。江飞回头望了一眼炊烟袅袅的村落,又看了看身旁神色坚定的苏青辞,握紧了手中的长剑,心中豪气顿生。 桃林尽头,阳光穿透枝叶洒下,照亮了前方未知的路,江飞与苏青辞并肩而行,一人剑指前方,一人温婉相伴,身影渐渐消失在山林深处。 二人身影彻底消失在山道尽头后,刘仲宁、张婆婆与李伯三人缓缓收回目光,然后径直来到江飞出现的那个山洞中。 李伯最先开口问道:“这小子真能救我们桃源村?” 张婆婆叹了口气,眼神里满是担忧:“青辞丫头跟着他,也不知要吃多少苦……” 刘仲宁抬头望着漫天飞舞的桃花,目光悠远道:“郭公当年的谶语不会错,这孩子承了先贤机缘,是天定的人选!” “那为何让青辞陪他一起走?那丫头离开桃源村还能活吗?”张婆婆与青辞感情最深,忍不住开口问道。 “桃花四月,异客临门,伤及自汇,向死而生。”刘仲宁望着伤门处簌簌往下掉的碎石,声音沉重道:“青辞丫头便是应了向死而生的劫数。” “十年前,这伤门的裂缝不过指节宽窄,我们三人合力,每月只需修补一次。”刘仲宁撤回内力,喘息着说道,脸色苍白了几分:“可近三年来,裂缝竟扩到了手掌宽,连死门那边的阴寒之气都开始外泄,我等内力损耗日益加剧,最多三年,这封山阵便会彻底崩塌,到那时桃源村……再无屏障。” “若阵法破了……”张婆婆声音发颤。 “桃源村便不复存在。”刘仲宁语气平静,似乎一切理所当然。 “先祖早料到阵法终有耗尽之日,千年前便传下祖训:守村人需以自身为薪,燃内力护阵法最后一线生机,或待天定之人完成使命,或坦然随阵消亡。”刘仲宁抬手抹去嘴角溢出的血迹,枯槁的手指抚过老桃树粗糙的树干。 桃树的花瓣落在他们肩头,像是为这三位无名守护者披上了最后的战甲,而他们眼中,没有丝毫惧色,只有守护千年净土的决绝与坦然。 江飞与苏青辞自生门出了桃源村,转身再望时,方才漫山的桃林、炊烟袅袅的村落竟已消失无踪,只剩一片寻常山林,仿佛方才的世外桃源不过是黄粱一梦。 江飞使劲揉了揉眼,指尖还残留着花瓣的触感,实在难以置信。 苏青辞轻轻拍了拍他的胳膊,语气平淡却藏着怅然:“这便是封山阵的玄妙,生门一出,便与外界彻底隔绝,除非阵法再次运转,否则再难寻到踪迹。” 二人顺着山道往下走,江飞借着林间光影辨认方向,越走越觉熟悉,脚下的泥土带着西海特有的咸湿气息,远处隐约能望见波光粼粼的海面。 “我们没走远,还在西海地界。”江飞松了口气,转头对苏青辞道:“前方有个小镇,是往来商船歇脚的地方,我们先去镇上打尖,顺便打探些消息。” 小镇热闹非凡,青石板路上满是挑着货担的商贩、牵着马的旅人,空气中混杂着海腥气与酒楼飘出的酒香。 江飞寻了家临街的“迎客楼”,刚要推门而入,苏青辞突然按住他的手腕,眼神警惕地扫过斜对面的杂货铺说道:“小心,你看那几人!” 江飞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心头瞬间一沉。 杂货铺门口,荆无赦正将鬼头刀靠在门框上,温不语手里把玩着一枚毒针,血痕与萧千山并肩而立,四人正低声交谈,目光时不时扫过往来行人,显然在搜寻什么。 “这群阴魂不散的东西!”江飞咬牙低语,下意识握紧了剑柄。 他体内毒劲刚清,内力虽稳,却不想在此地与四人硬拼,更何况身边还多了苏青辞。 苏青辞声音压得极低说道:“他们似乎在等什么人,并非专门找你。我们先进酒楼避一避,看看动静。” 二人刚踏进酒楼,便听见荆无赦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温老二,你确定那几人会经过黑石镇?” 温不语阴笑一声道:“盐帮的消息绝不会错,主上命我们杀了那几人,肯定是发现了他们的踪迹!” 血痕抚摸着断臂处的旧疤,粗声粗气地叹道:“说起来也可惜,那江飞小子滚下陡坡连尸体都没找着,怕是早被豺狼啃成白骨了!那太白剑法可是花神秀的绝学,就这么跟着他埋了土,真是可惜了这等好东西!” 江飞刚要迈上楼梯的脚步一顿,他悄悄侧身躲在立柱后,屏住呼吸竖起耳朵,连酒楼里的喧闹都仿佛隔绝在外。 喜欢剑胆侠义录请大家收藏:()剑胆侠义录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45章 朱高煦身形高大异于常人,骨架硕大。他这一站起,顿将瘦小的黄子澄吓了一大跳。只见黄子澄脸上瞬间浮现出惧怕之意,脚下虚浮,忙不迭往后退去,结巴道:“你……你要干什么?” 朱高煦的脸上泛起一抹狞笑,道:“你是先生,莫不是还要老子教你不成?”言罢,便一把揪住黄子澄的衣领。他自幼顽劣不堪,除了朱棣与朱元璋,谁也不服。如今更是如同质子一般被囚禁在京城,心中自是愤懑不平。 “二弟,不得无礼!”朱高炽面色一惊,赶忙站起身来欲加制止。怎奈他身躯过于肥胖,动作显得迟缓而笨拙。慌乱之中,他一不小心绊在了李潜的凳子腿上,整个身体瞬间失去平衡,如同一座摇摇欲坠的肉山般向前倾倒而去。 眼见朱高炽就要重重摔落在地,脑袋即将与地面来个“亲密接触”,朱高煦面色大变。他与朱高炽虽平日里性格迥异,时常争吵,但毕竟是亲生兄弟,如今更是在这紫禁城中相依为命。故而他不及多想,身形一闪,朝着朱高炽急速掠去。正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李潜缓缓伸手将朱高炽往上一提,轻轻一推,朱高炽那硕大的身躯便被扶正。 这时,学堂里的所有人不禁同时松了口气。朱高炽毕竟是朱元璋的孙子,且因性格沉稳,平素颇受朱元璋喜爱。若是在此地发生意外,恐怕所有人皆脱不了干系。 朱高炽只觉身子一轻,随后脚又重新稳稳落在地面,他茫然地挠了挠头,根本不知刚刚究竟发生了何事。在场众人之中,唯有朱高煦看清是李潜出手相助。只见他难以置信地张大嘴巴,满脸不可思议地紧紧盯着眼前之人,口中呢喃道:“你这秀才倒也有些本事。” 黄子澄一脸怨愤地死死盯着朱高煦,朱高煦却看也不看他,只顾着全神贯注地盯着李潜。但任他如何仔细观察,李潜实在是普通至极,无论容貌还是其他方面,皆无任何出众之处。 黄子澄愤怒至极地摔门而去,朱高炽则一脸担忧地道:“完了,二弟,你怕是又要受责罚了!” “哼!大不了绕紫禁城再跑三圈,有何了不起的。”朱高煦毫不在意地说道,似乎这种事于他而言,不过是如同家常便饭般稀松平常。 李潜闻言,不自觉地嘴角抽了抽。其实事实也确是如此,这位仁兄没有一日不在惹事,即便被朱元璋打板子或是体罚,亦不知悔改。当世大儒几乎全被他打了个遍,就连祭酒大人也不敢轻易招惹。李潜来此地学习三日,总共换了五个博士,而且数量还在不断增加中…… 奉天殿内,朱元璋困意袭来,正欲昏睡之际,只见朱允炆扶着鼻青脸肿的黄子澄蹒跚而来。还未入殿,黄子澄急走两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口中大声叫屈道:“老臣无能,实在无法教导皇子皇孙,还望陛下批准老臣辞去国子监博士一职。” 朱元璋听后,无动于衷。一旁的朱允炆愤慨道:“皇爷爷,高煦弟实在太过分了,国子监已然被他打跑了四位大贤,如今就连孙儿的恩师也被其殴打,不如将他逐出京城,放回北平,任其自生自灭吧!” 朱元璋听闻此话,心中的失望又添一分。他本欲开口斥责朱允炆,却听黄子澄抢先一步说道:“此事万万不可!” “老臣妄自揣摩圣意,陛下把燕王置于北平,其一是因燕王勇武,天下皆知,有他在,蒙元残存势力便不敢轻易来犯;其二则是为了巩固太孙继承皇位的正统性,若放其世子轻易反境,时日一久,燕王无所顾忌,史书上曾告诫过我们,如宋朝时期的宋太宗,有时虽非本意,但其手下骄兵悍将也会蠢蠢欲动,然则二位世子留在京城,燕王便会有所顾忌。陛下深谋远虑,所做一切皆是为了给太孙扫清障碍,所以万万不可放两位世子反境。”黄子澄一口气说完,背后早已冷汗淋漓。他本质上仍是愤恨朱高煦,却一不小心把燕王也捎带上了,心中想起朱元璋对付官吏的手段,自己竟还在挑拨他们父子的关系,暗暗责备自己今日的失言之举,早已骇得面无人色,只等领旨自裁。 但观朱元璋的面色平静,并无责备黄子澄之意,只是深深看其一眼,似乎是刚认识他一般,心中暗道:“莫非此人是个大才?我一直看错他了?” “那依你说,该如何责罚高煦呢?”朱元璋突然冲他问道。 “老臣早已听闻,打、骂皆是无用,他不喜识文断字,那便让他抄写三百遍礼记,直至他熟记于心。”黄子澄再也无心报复,只想此事赶紧收场,于是紧忙答道。 朱允炆附和道:“如此甚好,知错能改,善莫大焉!高煦弟倘若以后知礼懂礼,先生实乃大功一件。” “懂礼?”听到这个词从朱元璋口中说出,他脸上的表情变得十分古怪。此时,这位大明王朝的开国皇帝心中暗自思忖着:这些个读书人表面上文质彬彬、满口仁义道德,实际上却一个比一个阴狠!这个法子对于朱高煦那个混小子来说,无疑是极其毒辣的一招。让他静下心来好好读书,恐怕比直接拿刀抹了他的脖子还要令其痛苦万分。 尽管心里这般想着,朱元璋依然板着一张脸,用不容置疑的口吻说道:“既如此,那就按照你的计策行事吧。你立刻去草拟一道圣旨,记住,这件事由你而起,自然也要由你来全权负责到底。朕限朱高煦抄写《礼记》三百遍,少一遍都绝对不行!” 话一说完,一直站在一旁、身体紧绷得如同拉满弓弦的黄子澄,瞬间感觉自己身上背负的巨大压力骤然减轻。他如蒙大赦般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然后忙不迭地跪地叩头,口中高呼:“微臣遵旨,谢陛下隆恩!”紧接着,便像是屁股后面有恶狼追赶一般,急匆匆地转身离去。看他那副模样,似乎多在这里停留片刻,都会面临灭顶之灾,仿佛面前的朱元璋乃是一头凶猛无比、令人望而生畏的洪水猛兽。 喜欢剑胆侠义录请大家收藏:()剑胆侠义录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章 风波阻中途 “好一招太白剑法,你师父莫非是盐帮太上长老花神秀?”林光远刚占据上风,竟蓦地停手,声若闷雷,沉沉喝问。 “你怎会知晓?”江飞以剑撑地,方才那番拼斗令他受了些内伤,此刻见对方停手,自是不愿拼死相搏。 江飞所习的确为太白剑法,然而他师父的名号以及盐帮长老的身份,可谓知者寥寥,即便在盐帮内部,清楚的人亦是屈指可数。 “你无需追问老夫如何知晓,只要你将太白剑法的心法告知老夫,老夫今日便饶你不死,怎样?”林光远面若寒霜,冷冷说道。 江飞沉吟片刻,回道:“师父曾言,太白剑法有三不传。其一,年岁过大者不传,因这般年纪再练此剑法,难以臻至巅峰之境,纯属枉费这绝妙技法。其二,背信弃义者不传,若此等恶徒得传,必当祸乱苍生,后患无穷。其三,朱元璋的走狗不传,那朱元璋本就无情无义、背信弃义,其走狗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你三样皆占,江某断无可能告知于你。” 林光远听闻,顿时暴跳如雷,怒喝道:“牙尖嘴利的小子,稍后老夫定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鹿死谁手犹未可知,看剑!”江飞话音刚落,持剑猛跨一步,竟悍然主动出击。要晓得,此前他一直处于守势,根本毫无出手之机。 果然,林光远见此状,还当对方要拼死一搏,赶忙严阵以待,以防不测。 岂料江飞虚晃一招,一把抄起尚在发愣的李潜,如闪电般朝山上狂奔而去。李潜大惊失色,嘶声喊道:“我的书、我的书。” 江飞充耳不闻,施展出神影步,如疾风般疾驰。 林光远先是一愣,只见雪地中一道残影忽上忽下,二人原本相隔不过数米,眨眼间已拉开颇远距离。 林光远刹那间怒发冲冠,心中暗骂:“这小子好生奸诈!” 旋即下定决心,定要将其斩草除根,否则必成心腹大患。当即施展出轻功,紧追不舍,两人一前一后,速度虽有差距,但林光远凭借深厚功力,倒也没被落下太远。 神影步法乃是太白剑法之基石,共有三大境界,分别是身法步、心法步、神法步。以身运步,相对容易,只需数年苦功修习,便能熟稔于心。而后的心法步,可预判敌手动向,来无影去无踪,于百米之内,让人难以捉摸。江飞不过刚踏入此境,便能在江湖中纵横,至于那神法步,就连花神秀都未曾达到。 江飞步法虽奇异,但功力尚浅,又携带着一人,且内伤未愈,故而林光远逐渐拉近了与他的距离。 山中的石头、枯枝、败叶仿若雨点般被江飞当作暗器掷下,林光远躲闪不及,只得运足掌力狠狠轰去。只见满山雪花纷飞,恰似银蝶乱舞,美则美矣。 接连劈出数掌后,林光远猛地察觉有异,那枯枝残叶竟如棉花般绵软无力,石头也仅是凭借自身力道。再瞧江飞二人,只见江飞正冲着自己冷笑! 林光远怒不可遏,加速向前,又一片残叶袭来,林光远不再躲避,只听“哎哟”一声,手臂处竟被削去一块血肉。 “可惜!”江飞在心底暗叹。 原来方才江飞所掷“暗器”,乃是十假一真,旨在令林光远放松戒备,而后给予致命一击。怎料这老贼内功竟如此深厚,竟在关键时刻回过神来,致使自己功败垂成。 “老狗,滋味可好?继续吃你爷爷的屁吧。”江飞仰天大笑道。 林光远心中暗恨,却闭口不言,简单包扎一番后再度追去。 江飞再次捡起一块石头砸去,林光远这次有了防备,侧身躲过,石头砸在一旁的树上,只闻“砰”的一声,树干断裂。 “护体罡气!”江飞大吃一惊,见林光远动了真火,江飞深吸一口真气,抓着李潜飞速奔逃。 二人一追一逃,未过多久便来到了“鹞子翻身”处。“鹞子翻身”向来是华山的第一险峰,此时大雪漫天,更是险峻万分。陡峭的山路加上湿滑的积雪,江飞却未有片刻停歇,拽起李潜就往上攀爬。 李潜早已吓得面无人色,哭嚎道:“江兄,放开我、快放开我!” “兄弟放心,江某决不会让你这良善之人落入朝廷之手。”江飞斩钉截铁地说道。 “不是啊!江兄,快放我下来。”李潜欲哭无泪,直接昏厥过去。江飞背着他,脸上泛起一抹戏谑的神情。 面对这华山第一险峰,即便江飞身怀绝技,也不得不全神贯注,聚精会神。俯身便是万丈深渊,江飞只能紧贴崖壁,艰难前行。 江飞费力地爬行过一段距离后,林光远也追到了此处。 凝视着漫天的鹅毛大雪,又看向“鹞子翻身”那处险壁,林光远心中暗自盘算。于他而言,性命自是重中之重,其次是权势,再者才是武功秘籍。这处险壁,即便平日未下雪时攀爬,也需小心翼翼,如今大雪纷飞,危险倍增,稍有差池,便会坠崖身亡,粉身碎骨。 于是林光远站在原地,高声喊道:“小辈,你我无需以命相搏,凡事皆有商量余地。你将太白剑法告知于我,老夫自认还有些积蓄,若不想要钱财,给你个官位也行。”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林光远的话音传入江飞的耳中,江飞虽知晓这是他的扰敌之策,但身处险壁之上,心中难免有所波动。不过江飞很快定了定神,不予理会,继续奋力攀爬。 林光远见此计不成,只得跺脚转身,匆匆下山调遣官兵封锁此山。届时,不论二人从何路下山,都将插翅难飞。 当李潜悠悠转醒,只觉自己仿佛置身于梦幻仙境之中,整个人都晕晕乎乎,仿佛失去了重量。他低头一瞧,不禁骇然失色,自己竟好似身处万米高空之上!这一惊,令他浑身战栗,双眼一黑,再度昏厥过去。 江飞紧咬钢牙,提气奋力向上攀爬。尽管身处寒冬腊月,头顶上方却白雾弥漫,难以分辨是汗水还是雪水。此时,江飞放声大喝,将昏厥中的李潜用力扔了上去,随后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双手一撑,艰难地翻了上去,紧接着便瘫倒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这是天上吗?”李潜被这一摔弄醒了过来,摸了摸脑袋上的肿包,茫然问道。 “想得美,就你这胆小如鼠之人还想上天?下地还差不多!”江飞虽体力耗尽,但嘴上依旧毫不留情。 “江兄所言,在下实难认同,在下并非胆小,只是觉得莫名其妙。”李潜此时身子落地,倒不像刚才那般惊恐。 李潜沉吟片刻,接着说道:“在下本是进京赶考的穷秀才,不知为何江兄定要将我卷入这场风波?” “你是好人,好人做官会变坏的。”江飞盯着他,认真说道。 “这是何道理?”李潜气急败坏道。 “朱元璋就不是好人,他的手下能有好人?”江飞又道。 “朱皇帝本是一介平民,却能驱除鞑虏,重振华夏,怎会不是良善之人?”李潜始终不明白眼前这黑脸汉子为何对朱元璋怀有如此深的仇恨,故而困惑地问道。 “你瞧瞧我今年多大?”江飞说着,手抚向下颚轻轻一扯,满脸胡须顿时掉落,露出一张俊逸非凡的面庞,只是下颚有一道浅浅的伤疤,所幸肤色黝黑,看起来不是特别明显。 仔细端详一阵,李潜颇为吃惊,这人看起来竟比自己还要年轻。 不等李潜发问,江飞眼中满是痛苦与仇恨,声音颤抖地说道:“我今年虚岁十九,本名江玉峰。朝廷刚安定那会,我爹是盐帮之主,被朝廷封了个盐司的官儿。朱元璋曾对我父亲许诺,天下之盐,三分之一归盐帮经营。我父亲为了盐帮不再过刀头舔血的日子,应下了他的要求。也是为了这个承诺,朱元璋统一天下时,盐帮众人没有拼死抵抗,这才导致张士诚兵败身亡。事后我父亲时常进京找朱元璋兑现承诺,可每次都失望而归。直到洪武十年七月初七那天,我父亲从京城回来后甚是欢喜,那晚他喝了好多好多酒,也是那晚,我家惨遭灭门。当时我年纪尚小,眼睁睁看着父亲、母亲、哥哥,还有家仆一个个被黑衣人斩断脖颈,我是最后一个活着的人,那匕首划过我脖子的冰冷触感我至今刻骨铭心。” 江飞指了指自己下颚的那道伤疤,继续道:“或许是我命不该绝,就在黑衣人准备再补一刀时,我师父花神秀来与我父亲告别,他与我父亲乃是八拜之交,见此惨状怒发冲冠。他当即出手救下了我,并与那些黑衣人展开殊死搏斗,那些黑衣人共有十八个,皆是一流高手,但都不是我师父的敌手,师父的剑法已然登峰造极,但最终也没能留下一个活口,那些人败了之后纷纷举起匕首自刎。天下间能有如此手段的,仅有一人,我师父当时就知晓是谁所为,嘴上说着冤孽冤孽,厚葬了我的父母哥哥就离开了家。后来我跟随他习武只为报仇,待我十六岁时略有小成,前后共三次刺杀朱元璋,但他身边有武林高手护卫,前两次都被他身边那人打成重伤,最后一次我蹲守了数月之久,趁那人不在时再度出手,我师父却出面阻拦,要我放下仇恨,他告诉我死了一个朱元璋并不可怕,可若是因此引发天下大乱,百姓又如何能安身,但这杀父之仇我怎能忘却?索性我便浪迹江湖,直至今日。”江飞说完,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声音充满了悲愤与无奈。 李潜静静地听着,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深深的同情。他望着眼前的少年,年纪轻轻,却背负着这般沉重的血海深仇,心中不禁慨叹命运的无常。通读史经的他知晓每位伟大的帝王自古都是无情且多变的,此刻他也不知该如何劝解。有仇不能报,有冤不能申,这种苦楚唯有亲身经历者才能体会,真可谓是“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 李潜站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江飞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恍惚,说道:“你很像我的哥哥,他也是像你这般善良。” 喜欢剑胆侠义录请大家收藏:()剑胆侠义录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07章 阳谋一 “杨家儿郎们!随我冲!要让这些蛮子瞧瞧,我杨氏一族,绝非任人欺辱之辈!” 杨文涛抱着必死之心,厉声下令开城门。他翻身上马,金背大环刀在阳光下闪着凛冽寒光,一马当先冲向敌阵。剩余的千名将士本已士气低迷,见主公如此悍不畏死,顿时热血上涌,纷纷紧随其后,嘶吼着扑向敌军。 一时间,战场局势骤变。这千余名杨家军如同一柄锋利的尖刀,竟将数万人的大军冲得七零八落,敌军死伤无数。杨文涛竟在这九死一生的绝境中,硬生生撕开了一道口子。 此次围城,畏兀儿、钦察、格鲁派、噶举派四方各出一万兵马,本想合力拿下杨文涛,一雪前耻。怎奈四方各有统帅,平日便互相猜忌、谁也不服谁,指挥散乱,这才给了杨文涛可乘之机。此刻,四位统帅正跪在自家领主面前,互相推诿罪责,吵得面红耳赤,唾沫横飞。 “够了!”格鲁派领主塔木黎猛地拍案,他眼中怒火熊熊,上次胆巴指挥围剿时,杨文涛正是冲破了他的阵地,此人对杨文涛的恨意最烈。 “他如今仍困在兰县,虽不知为何不逃,但正是我们的机会,咱们围而不攻,耗也要把他耗死!” 其余几人闻言不再争执,心中却暗自后怕:若非金刚上师及时阻止了他们的内斗,恐怕西海早已落入这个外人之手。 杨文涛这边的境况却并未好转。经此一战,他又折损了百余人,这些人皆是自幼跟随他的亲信,历经数战不死,堪称精锐中的精锐。如今敌军不再攻城,摆明了要将他们困死在城中。 杨文涛沉默良久,缓缓起身,对着众人深鞠一躬,声音沙哑道:“杨某无能,连累诸位兄弟了!” 他直起身,眼中闪过一丝决绝:“敌军围而不攻,是想困死咱们。我打算领杨姓族人从西门死战,诸位兄弟可从东门突围,各自寻条生路去吧。” “杨大卫!” “属下在!”一名锦袍大汉应声出列。 “去打开杨家库府,兄弟们能拿多少拿多少。”杨文涛大声道。 “我等不走!誓死守护杨家!”数百人眼含热泪,齐声嘶吼,声震屋瓦。 “何苦如此?”杨文涛眉头紧锁。 他目光扫过众人,缓缓开口:“罗永斌,你还记得吗?小时候咱们一起掏过鸟蛋,你差点从树上摔下来……” 被点名的男子泪水夺眶而出,用力点头。 杨文涛一个个念出众人的名字,剩余的人竟无一人被遗漏。这份记挂,足见他平日威望之高、深得人心。无论此刻是真心还是假意,这些人已然成了他日后最坚实的班底。 经此插曲,众人的心愈发凝聚,连死亡也不再那么可怖。 不知不觉又过了三日,战场局势再度反转,朱元璋派来两万援军,领兵大将是长兴侯耿炳文。无论朱元璋出于何种考量,这支援兵终究让杨文涛看到了生机。两军里应外合,西海兵马本就不堪一击,很快便溃散而逃。 耿炳文出身行伍,深得朱元璋信赖,对士族向来保持距离。于是他宣读完圣旨,留下兵马,便带着亲随扬长而去。杨文涛手里捏着圣旨,沉思良久,终究一声长叹。 萨迦寺门口,四位领主长跪不起。金石、龙岩二人对视一眼,走进寺内,轻轻合上了门。 又过一日,胆巴才缓缓走出寺门。他看着跪在地上的四人,无奈道:“四位施主请起吧,和尚乃方外之人,实不宜插手俗务,还是请回吧。” “上师且慢!”四人异口同声道。 “若非到了亡族灭种的关头,我等绝不敢打扰上师清修!” “哦?”胆巴眼中闪过一丝讶异。 “四位施主随和尚入寺详谈吧。”他虽不知究竟发生了何事,但见四人面色惨白,终是动了恻隐之心。 听完几人说出的消息,胆巴沉声道:“当初和尚便说,得饶人处且饶人。那人既已退至兰县,兰县本非我西海之地,为何还要穷追猛打?” “可上师……”塔木黎刚想辩解,便被噶举派领主打断。 “上师教训的是!”后者连忙道,“但上师武功盖世,堪称天下第一。事已至此,还请上师念及西海苍生,救救我等!” “天下第一?”胆巴眉头紧锁。 “和尚的武功虽在西海修成,但若到了中土,却需处处小心。就连吾师八思巴,当年在中土也曾败过,和尚怎敢称第一?” “令师也曾败过?”四人惊得张大了嘴,满脸难以置信,在他们心中,八思巴犹如神明,无所不能。 “这有何稀奇?” 胆巴淡淡道:“中土自古英雄辈出,顶尖武学更是层出不穷。我师父当年也是参照的其中一种,才创出密宗绝学。” “好了,此事容和尚想想,明日再给你们答复。” 胆巴无视四人的震惊,对金石、龙岩道:“送客。” 四人得到承诺,顿时神色大喜,急匆匆告辞离去。只因杨文涛此刻正率领两万兵马攻城掠地。这次朱元璋派给他的,全是久经沙场的精锐。西海兵力虽众,却绝难抗衡这般配备完整、战力强悍的劲旅。 帐内,李木鱼与李潜静静听着杨文涛娓娓道来。讲到此处,杨文涛似是口渴,端起桌上茶碗一饮而尽。 李木鱼趁机开口道:“老道有一事不明。” “道兄请讲。”杨文涛抬手示意。 “文涛兄当初明明已经突围,为何不率部下远走他乡,逃离此地?”李木鱼满脸疑惑,一旁的李潜也跟着挠了挠头,显然同样不解。 杨文涛闻言,苦笑一声,缓缓道:“道兄有所不知,我杨氏一族自唐朝起便是名门望族,绵延至今,早已枝叶繁茂。我这一脉的先祖,出身于赫赫有名的弘农杨氏。若我当日弃城而逃,不仅会让列祖列宗因此蒙羞,而且留在中原的杨氏族人,更会被朱元璋借机清算。到那时,我杨姓一族能否存续,都尚未可知啊。” 李木鱼听罢,郑重拱手:“受教了。” “那皇上为何会派下大军前来拯救大帅?大帅那时已经抱有必死之志了吧?”李潜突然开口问道。 喜欢剑胆侠义录请大家收藏:()剑胆侠义录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