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一刹》 第1章 初遇 李齐航为攻,何子豪为受 同人双男文,不看请别伤害 本文禁一切ky 暮色一刹 第一章:初遇 九月的阳光,尚未褪尽夏日的酷烈,明晃晃地炙烤着青城一中的柏油路面。空气里弥漫着塑胶跑道被晒暖后的特有气味,混合着新生们嘈杂的喧嚷,以及家长们不放心的叮咛。 何子豪背着半旧的黑包,独自一人穿过人群。他穿着洗得有些发白的蓝色校服,身形清瘦,步伐很快,低垂着眼,试图将自己与这片过于蓬勃的热闹隔绝开来。他的目光扫过公告栏前挤得水泄不通的人群,微微蹙了蹙眉,决定先去找自己的教室。 高二(七)班。教室门敞开着,里面已经坐了不少人,嬉笑声、搬动桌椅的刺啦声不绝于耳。何子豪径直走向后排,找了个靠窗的、暂时无人的位置坐下,然后从包里拿出一本厚厚的、与高中课程无关的编程书籍,摊开,将自己埋了进去。书页的边缘有些卷曲,显然被翻阅过很多次。窗外的香樟树投下斑驳的树影,在他略显苍白的侧脸上轻轻晃动。 他不知道的是,此刻教室门口,正引起一阵小小的骚动。 一个身材高大的男生站在门口,简单的白色T恤和黑色运动长裤,勾勒出流畅而隐含力量的线条。他的五官轮廓深邃,眉骨很高,鼻梁挺直,嘴唇的线条显得有些冷硬,整个人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近乎锐利的气场。他只是随意地站在那里,目光平静地扫过教室,那些投向他好奇或打量的目光,似乎都无法让他产生丝毫波澜。他的眼神,最终落在了后排那个独自看书的少年身上。 那少年周身仿佛笼罩着一层透明的屏障,将所有的喧嚣都隔绝在外。阳光透过窗棂,勾勒出他专注的侧影,有种与年龄不符的沉静,像一株生长在阴影里的植物,安静,却莫名地吸引着光线。 李齐航几乎没有犹豫,迈开长腿,穿过大半个教室,在何子豪旁边的空位坐了下来。他的动作自然而笃定,带着一种天生的主导感。 椅子被拉开的声响,以及身边骤然笼罩下来的、带着淡淡皂角清香的阴影,让何子豪从书中的世界回过神来。他抬起头,撞进了一双深褐色的、如同浸在冰泉里的琉璃般的眼眸里。那双眼睛正看着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却没有太多温度。 “这里有人?”李齐航开口,声音是与他冷硬外表相符的低沉,带着点微哑。 何子豪看着他,灰色的瞳孔里闪过一丝意外,随即恢复平静,摇了摇头:“没有。” “嗯。”李齐航应了一声,便不再多言,将自己的单肩包随意地塞进桌肚,然后也拿出手机,手指快速地在屏幕上滑动着,似乎在看什么资料。他并没有刻意搭话,但存在感却强得让人无法忽视。 何子豪重新低下头,试图将注意力放回书本上,却发现自己很难再像之前那样完全沉浸进去。身旁这个人散发出的气息,像一块投入静湖的石子,扰乱了周围的空气。 班主任是一位戴着眼镜、神情严肃的中年女教师,姓王。她雷厉风行地安排了座位,何子豪与李齐航,正式成为了同桌。 开学第一天的课程总是相对轻松。何子豪大部分时间保持着安静,认真听着讲,偶尔记录笔记。而李齐航则显得有些心不在焉,他很少看黑板,更多时候是看着窗外,或者低头在笔记本上随意地画着什么,线条凌厉。但当数学老师提出一个颇有难度的问题,教室里一片寂静时,却是他,在短暂的思考后,用清晰冷静的语调,给出了简洁而准确的解答,引得老师投去赞许的目光。 何子豪忍不住侧目看了他一眼。李齐航的脸上并没有什么得意的表情,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很平常的事。这个人,似乎和他最初那种“不好接近”的直觉有些出入,又或者,更深不可测。 下午最后一节是自习课,教室里安静了许多。何子豪正在解一道复杂的物理题,思路似乎被困住了,笔尖在草稿纸上无意识地划着圈。 忽然,一只骨节分明、手指修长的手伸了过来,指尖轻轻点在了他草稿纸上某个被忽略的公式上。 何子豪猛地一惊,像受惊的小动物般微微缩了下肩膀,抬头看向手的主人。 李齐航不知何时已经放下了自己的笔,正侧头看着他。他的眼神依旧没什么波澜,但并没有不耐烦或者嘲弄的意思。“这里,”他低沉的声音在安静的自习课上显得格外清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你代错了一个参数。” 何子豪顺着他指尖看去,仔细一看,果然是自己粗心代错了数据。脸上瞬间有些发烫,他低声道:“……谢谢。” “嗯。”李齐航收回手,重新靠回自己的椅背,目光再次投向窗外,仿佛刚才只是顺手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何子豪看着他那线条冷硬的侧脸,心里却泛起一丝微澜。这个人,看起来冷漠,观察力却敏锐得惊人。 放学铃声响起,教室里瞬间热闹起来。何子豪默默地收拾好书包,正准备像往常一样独自离开,却听到身旁的人开口。 “何子豪。” 他停下动作,看向李齐航。这还是对方第一次叫他的名字。 李齐航也已经背好了包,他比何子豪高了将近半个头,此时微微垂眸看着他,语气平淡无波:“一起走?听说顺路。” 何子豪有些愕然。他并不知道李齐航住在哪里,对方又如何知道他们顺路?他下意识地想拒绝,他不习惯与人同行,尤其是像李齐航这样存在感过于强烈的人。 但看着对方那双深褐色的、平静却带着某种无形压力的眼睛,到嘴边的拒绝不知为何咽了回去。他沉默了几秒,最终还是几不可察地点了一下头。 “好。” 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何子豪略微落后半步,看着前方李齐航挺拔而带着一丝疏离感的背影,又看了看脚下几乎交叠在一起的影子,心中涌起一种奇异而陌生的感觉。 高中生活的第一天,似乎和他预想的,不太一样了。而这个名叫李齐航的同桌,像一颗突然闯入他平静世界的石子,激起的涟漪,才刚刚开始。 第2章 打架 本文禁一切ky 暮色一刹 第二章:打架 日子像被秋风吹动的书页,一页页平淡地翻过。转眼开学已是一周有余,青城一中的生活节奏逐渐步入正轨。何子豪依旧维持着他固有的模式,像一颗独自运转的小行星,沿着既定的轨道沉默前行。他总是最早到教室的那批人之一,放下那个半旧的黑包,拿出书本,然后便将自己沉浸进去,仿佛周遭的一切喧闹都与他隔着一层无形的玻璃罩。 他的同桌,李齐航,则像是另一个极端。他并非吵闹,相反,他大多数时候也很安静,但他的安静带着一种强烈的存在感,一种无形的磁场。他会漫不经心地转着笔,目光投向窗外不知名的远方,或者是在笔记本上随手勾勒一些凌厉的线条,偶尔,在老师提出极刁钻的问题,全班鸦雀无声时,他会用那种独特的、低沉微哑的嗓音,给出简洁到近乎冷酷的正确答案,引得众人侧目。 何子豪习惯了身边这座“冷山”,甚至开始习惯对方偶尔在他解题陷入泥潭时,那看似随意却总能切中要害的点拨。一个眼神,一个指尖的轻点,或者仅仅是一个简短的词。何子豪从不道谢,李齐航也从不期待,两人之间形成了一种古怪而默契的平衡。何子豪有时会下意识地留意李齐航画在笔记本边缘的那些抽象而有力的图案,心里模糊地想,这个看起来对什么都漫不经心的人,内里或许藏着他不曾示人的棱角。 然而,这种脆弱的平衡,在周五那个阳光过分明媚的课间,被彻底击碎了。 那天课间操,何子豪被物理老师叫去帮忙清点整理上一节实验课用的器材。他做事细致,等他核对完毕,操场上已经空无一人,广播里的音乐也早已停歇。教学楼里回荡着课间独有的嘈杂声浪。他不想挤在熙攘的人群里,便决定从教学楼后那条相对僻静、绕经一小片香樟树林的小路回教室。 午后的阳光透过浓密的枝叶,在地上投下斑驳晃动的光斑,空气里弥漫着泥土和草木的清新气息。何子豪享受着这片刻的独处与宁静,步伐不疾不徐。 然而,这份宁静很快被一阵不和谐的声音打破。是压抑的、带着哭腔的哀求,混杂着几声流里流气的哄笑和威胁。 “没钱?上周不是刚给你妈打过电话要了资料费吗?骗鬼呢!” “就是,李齐轩,看你穿得人模狗样的,零花钱肯定不少,赶紧的,别逼我们动手!” 何子豪的脚步猛地顿住,像是被无形的线拉住。李齐轩?这个名字像一颗小石子投入他平静的心湖,漾开圈圈涟漪。他记得这个名字,开学那天在座位表上瞥见过,就在隔壁班。更重要的是……这个姓氏,以及那天偶尔听到旁人的议论……他心头莫名一跳。 他悄无声息地向前挪了几步,借助一棵粗壮香樟树的遮掩,循声望去。只见林间一小块空地上,三个穿着花哨T恤、头发染得五颜六色、一看就不是本校学生的青年,正呈三角形围着一个穿着青城一中蓝白校服的男生。那男生身形瘦弱,背对着何子豪的方向,肩膀剧烈地颤抖着,怀里死死抱着自己的书包,像暴风雨中无依无靠的幼苗。 其中一个顶着黄毛的青年不耐烦地用力推了他一把。“说话啊!哑巴了?” 那瘦弱男生被推得一个趔趄,转过身来,试图后退,脸恰好暴露在光线之下。何子豪的呼吸几不可察地一滞。那张脸——白皙,五官清秀,眉眼间竟与李齐航有着五六分惊人的相似!只是,李齐航的轮廓是硬朗的、锐利的,带着拒人千里的冷峻;而眼前这张脸,线条要柔和得多,此刻更是写满了惊惧与无助,眼眶通红,嘴唇哆嗦着,像一只被猛兽包围、瑟瑟发抖的幼鹿。 真的是他。李齐航的弟弟。 一瞬间,何子豪的脑子里闪过无数念头。麻烦。巨大的麻烦。这些社会青年不好惹。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李齐航的事,跟他有什么关系?他们不过是刚认识几天的同桌,连话都没说过几句。那个冷漠的家伙,未必会感激他。快走,现在就转身离开,当作什么都没看见。 他的脚跟已经微微抬起,身体倾向于后退。这是他保护自己惯用的方式,缩回自己的壳里,隔绝一切潜在的危险和纷扰。 然而,就在他决心撤离的刹那,那个黄毛似乎被李齐轩的沉默彻底激怒了,猛地又是一把,这次力道更大,直接将他搡得向后跌坐在地上,怀里的书包也脱手飞出,“啪”地一声掉在地上,里面的课本、文具散落一地。 “妈的,敬酒不吃吃罚酒!”黄毛啐了一口。 李齐轩摔在地上,手肘蹭破了皮,火辣辣地疼。他看着散落一地的书本,尤其是那本被黄毛随意踩在脚下的数学练习册,屈辱和害怕交织,眼泪终于忍不住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发出压抑的、小动物般的呜咽。 “捡起来!”黄毛居高临下地命令道,带着戏谑的残忍。 李齐轩颤抖着,屈辱地伸出手,想去捡那些书本。 另一个戴着耳钉的青年却像是找到了乐子,故意用鞋底在那本练习册上碾了碾,留下肮脏的痕迹。 就在李齐轩的手指即将触碰到书本的瞬间,一个清冷的声音,不大,却像一块冰投入燥热的空气,清晰地穿透了呜咽和哄笑声,在树林间回荡: “住手。” 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一瞬间,所有的动作和声音都停止了。三个青年,连同地上哭泣的李齐轩,都愕然地循声望去。 何子豪从树影后走了出来,站在几步开外。阳光透过枝叶缝隙,在他略显苍白的脸上投下明暗交错的光影。他面色平静,仿佛刚才那声阻止只是随口一问,只有那双灰色的瞳孔里,凝聚着锐利的光,和他微微抿成一条直线的薄唇,泄露了他内心的紧绷与决绝。他终究,还是没能走开。那张与李齐航相似的脸上露出的绝望,像一根无形的针,刺穿了他习惯性的冷漠外壳。 “哟嗬?来了个多管闲事的?”黄毛最先反应过来,松开李齐轩,吊儿郎当地朝着何子豪走来,上下下用挑剔的目光扫视着他,嘴角撇着不屑的笑,“怎么?想充英雄,替他出头?”他刻意活动了一下手腕,骨节发出咔哒的轻响,带着明显的威胁意味。 何子豪没有理会他的挑衅,目光越过他,看向地上狼狈不堪的李齐轩,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重复了一遍刚才听到的关键:“他欠你们钱?” “关你屁事!”另一个剃着板寸的青年不耐烦地吼道,“小子,识相的就赶紧滚蛋!不然连你一块儿收拾!” 何子豪的心跳在胸腔里擂鼓,但他强迫自己维持着表面的镇定。他知道,事情到了这一步,已经不可能轻易脱身了。他缓缓地、刻意地将自己肩上的书包取下来,轻轻放在脚边的草地上,这个动作带着一种奇异的仪式感。然后,他抬起眼,看向那三个混混,清晰地说道:“他不欠你们的。你们现在的行为,是抢劫。” 这句话彻底点燃了火药桶。 “妈的,给脸不要脸!找死!”黄毛被何子豪这种平静的态度和直指本质的话语激怒了,在他看来,这是**裸的挑衅。他骂了一句,挥起拳头就朝着何子豪的面门狠狠砸来,带起一阵风声。 何子豪瞳孔微缩,一直紧绷的神经和身体在这一刻做出了反应。他身形看着清瘦单薄,动作却异常敏捷,猛地一侧头,拳头带着劲风擦着他的颧骨掠过。与此同时,他左手疾如闪电般探出,精准地抓住了黄毛的手腕,不等对方反应过来,身体顺势向前一靠,右腿巧妙地往对方支撑腿的脚踝处一绊——一个干净利落的绊摔! “砰!”黄毛完全没料到这个看起来文弱安静的学生竟然敢还手,而且动作如此干脆,猝不及防之下,重心失衡,结结实实地被摔在了地上,发出一声闷哼,尘土飞扬。 这一下变生肘腋,另外两个青年都愣住了。他们欺负学生惯了,通常对方要么忍气吞声,要么吓得逃跑,哪里见过直接动手还把同伙放倒的? “操!一起上!废了这小子!”板寸青年反应过来,怒吼一声,和那个戴耳钉的青年一起朝何子豪扑了过来。 何子豪的心沉了下去。他知道,真正的麻烦来了。双拳难敌四手,他刚才不过是凭借出其不意和一点巧劲放倒了一个。面对两个同时扑来的成年混混,他立刻落入了下风。 他勉强躲过板寸青年挥来的拳头,却被戴耳钉的青年从侧面一拳捣在脸颊上。颧骨处传来一阵剧痛,嘴里瞬间弥漫开一股铁锈般的腥甜味,嘴角肯定是破了。这一拳打得他眼前发黑,踉跄着后退了两步。 但疼痛也激起了他骨子里那股被长期压抑的狠劲。他眼神一冷,像是换了一个人,不再一味躲闪,反而迎着对方的攻击冲了上去。他不再讲究什么章法,完全是凭着本能和一股不要命的劲儿,拳头、手肘、膝盖,都成了武器,专挑人体柔软吃痛的地方下手——胃部、肋下、关节。 一时间,林间空地上拳脚相交,闷响不断,怒骂声和喘息声混杂在一起。何子豪以一敌二,脸上又挨了几下,校服被扯得凌乱,沾满了泥土和草屑,看起来狼狈不堪,但他眼神里的那股狠厉和倔强,却让那两个混混心里也有些发毛。这小子,看起来瘦弱,打起架来怎么像条疯狗? 李齐轩早已吓得缩到了一边,抱着膝盖,看着眼前这混乱而暴力的场面,脸色惨白,连哭都忘了。 “干什么呢!都给我住手!无法无天了!”一声中气十足、带着惊怒的暴吼如同惊雷般在树林边炸响。 教导主任王胖子,正带着两个巡值的体育老师,脸色铁青地站在那里。显然是有人听到动静报告了教务处。 这场突如其来的混战,终于被打破。 --- 第3章 哥哥 暮色一刹 第三章:叫家长 教导主任徐斌气得脸色铁青,额角的青筋都在跳动。在学校里,尤其是光天化日之下发生这种学生与社会青年斗殴的事件,性质极其恶劣。他指挥着两个体育老师,像拎小鸡一样把那三个还在骂骂咧咧的社会青年控制住,然后目光锐利地扫过脸上挂彩、校服凌乱的何子豪,以及旁边吓得魂不守舍、脸上还挂着泪痕的李齐轩。 “都给我到教务处来!一个都不准跑!”徐主任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何子豪默默地捡起自己放在地上的书包,拍了拍上面的尘土,动作缓慢而平静,仿佛刚才那场激烈的打斗与他无关。他嘴角的伤口已经凝结成暗红色的血痂,颧骨处的淤青也愈发明显,但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那双灰色的眼眸深处,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认命。该来的总会来。 李齐轩则依旧处于惊吓状态,抽抽噎噎地,被一个体育老师半扶着跟在后面。 一行人气氛凝重地来到了教务处。那三个社会青年被勒令蹲在墙角,嘴里还不干不净地小声嘀咕着,被体育老师一瞪,才暂时老实下来。 徐斌重重地坐在办公椅上,目光像探照灯一样在何子豪和李齐轩身上扫视。 “说!到底怎么回事?谁先动的手?”他的手指敲着桌面,发出沉闷的响声。 李齐轩被吓得一哆嗦,泪眼汪汪地,话都说不利索:“他、他们……抢我钱……何同学……何同学是帮我的……” “放屁!”蹲在墙角的黄毛立刻抬起头狡辩,“主任,我们就是找这小学弟借点钱花花,这小子,”他指向何子豪,“不由分说就动手打人!你看他把我们打的!”他试图展示自己身上并不明显的灰尘。 “树林东侧入口有监控,角度应该能拍到一部分。”何子豪抬起眼,平静地看着徐斌,只说了这么一句。他的声音不大,却瞬间让黄毛几人的气焰矮了半截。徐斌闻言,立刻让一个老师去调监控。 事情很快水落石出。监控画面虽然有些距离和遮挡,但足以清晰地显示那三个社会青年如何围堵、推搡李齐轩,以及何子豪是如何出现、阻止,并在对方先动手后才被迫还击的。 徐斌的脸色稍微缓和了一些,但眉头依旧紧锁。“何子豪同学,你见义勇为的精神值得肯定。但是!”他加重了语气,“遇到这种情况,第一时间应该是报告老师,或者报警!而不是自己冲上去跟人动手!万一对方有凶器呢?万一你受了更重的伤呢?你的安全意识在哪里?打架,无论什么原因,都是违反校规的!” 何子豪低着头,没有说话。他知道主任说得有道理,但他并不后悔。在当时那种情况下,报告老师根本来不及。 “还有你们!”徐斌转向那三个混混,声色俱厉,“公然闯入校园,骚扰、抢劫学生,等着派出所来处理吧!”他示意体育老师将三人先带到隔壁房间看管,并报警。 处理完社会青年,徐斌的注意力回到了两个学生身上。他看着何子豪脸上的伤和李齐轩惊魂未定的样子,揉了揉太阳穴。 “叫家长!你们两个,都必须把家长叫来!”徐斌下了定论,“在学校里发生这么严重的事情,必须让家长知情,并配合学校进行教育!” 李齐轩怯生生地拿出手机,手指颤抖地拨通了一个号码,带着哭腔对着话筒说:“哥……我、我在学校教务处……徐主任让你来一趟……” 听到那声“哥”,何子豪的心莫名地沉了一下。一种微妙的、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是尴尬还是别的什么的情绪悄然蔓延。 大约十几分钟后,教务处门外传来了沉稳的脚步声。门被推开,李齐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依旧是那副冷峻的模样,白色的校服衬衫一丝不苟,只是额角有细微的汗珠,显示他来得匆忙。他的目光首先落在脸上犹有泪痕、不敢看他的李齐轩身上,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随即,他的视线便转向了站在一旁的何子豪。 当看到何子豪嘴角明显的淤青和破口,以及凌乱校服上沾着的尘土和草屑时,李齐航那双深褐色的、惯常平静无波的眼眸里,清晰地掠过了一丝惊讶。他的目光在何子豪的脸上停留了足足两秒,像是在确认,又像是在重新审视这个沉默寡言的同桌。那眼神复杂难辨,有关切吗?或许有一丝,但更多的是探究和一种深沉的思量。 “徐主任。”李齐航收回目光,转向徐斌,态度不卑不亢,“我是李齐轩的哥哥,李齐航。给您添麻烦了。”他的声音低沉稳定,瞬间将办公室里那种焦躁的气氛压下了一些。 徐斌对李齐航似乎有些印象(成绩优异、表现沉稳的学生干部通常会被老师记住),语气缓和了些:“李齐航同学,你弟弟在校内被社会青年勒索,幸亏这位何子豪同学帮忙。但何同学也因此受了伤,并且打架终究违反了校规。叫你来,一是了解一下情况,二是希望家长能配合学校,加强对李齐轩同学的安全教育,遇到事情要及时向老师求助。” 李齐航认真地听着,点了点头:“我明白了,主任。是我没有照顾好弟弟,回去我会和他好好沟通,也会加强对他的安全教育。谢谢何子豪同学。”他说着,目光再次转向何子豪,那声“谢谢”清晰而郑重。 何子豪依旧低着头,没有回应,只是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 “嗯,”徐斌对李齐航的态度比较满意,转而看向何子豪,“何子豪,给你家长打电话。” 该来的还是来了。何子豪沉默地掏出他那部老旧的手机,手指在屏幕上滑动了几下,找到了那个几乎从未主动拨打过的号码。他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凝聚某种勇气,然后按下了拨号键。 电话接通前的“嘟——嘟——”声在安静的办公室里显得格外漫长而刺耳。何子豪能感觉到李齐航的目光似乎落在自己身上,这让他感到一种难堪的灼热。 响了七八声,电话终于被接起,那边瞬间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麻将碰撞声和嘈杂的人声。 “喂?什么事?”一个不耐烦的男声吼道,背景音里还有人催促“快出牌啊老何!” 何子豪的喉咙有些发干,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爸,我在学校教务处,老师让你来一趟。” “学校?你又惹什么事了?”电话那头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显而易见的烦躁,“我正忙着呢!没空!一天到晚尽给我找麻烦!你自己搞出来的破事自己解决!别烦我!”紧接着,根本不给何子豪任何再说话的机会,电话就被粗暴地挂断,忙音“嘟嘟嘟”地响了起来,像是一种无声的嘲讽,在寂静的办公室里回荡。 何子豪面无表情地放下手机,屏幕暗了下去。他抬起头,看向脸色有些错愕的徐斌,用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语调说:“他忙,来不了。” 办公室里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徐斌张了张嘴,看着何子豪那清瘦的身影、脸上的伤痕,以及那双平静得让人心疼的灰色眼睛,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什么。责备?似乎不合时宜。安慰?又不知从何说起。他最终只是化作一声无奈的叹息:“你……” 一直站在旁边的李齐航,将这一切完完整整地看在了眼里。从电话接通时传来的麻将声,到那不耐烦的、甚至可以说是粗暴的吼叫,再到何子豪此刻这近乎僵硬的平静。他清晰地看到,在何子豪说出“他忙,来不了”时,那垂下的眼睫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那紧抿的唇角泄露出一丝极力压抑的什么。 李齐航深邃的目光停留在何子豪身上。之前那个在教室里安静看书、解题时微微蹙眉的同桌;那个在树林里眼神狠厉、出手果决的身影;与眼前这个被家人轻易抛弃、独自承受一切却依旧挺直脊梁的少年……几个影像在李齐航的脑海中重叠、碰撞。 一种前所未有的情绪,在他惯常冷静的心湖里搅动起来。那不仅仅是之前那声“谢谢”所带来的浅薄感激,而是一种更深层次的、混合着惊讶、探究,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尚未明晰的……触动。这个何子豪,远比他想象的要复杂,也……更坚韧。像石缝里挣扎生长出的草,无人照料,却自有其顽强的生命力。 他对何子豪的兴趣,在这一刻,不再是模糊的好奇,而是变得具体而深刻起来。 最终,鉴于何子豪情况特殊,且事出有因属于见义勇为,徐斌在批评教育之后,只让他写一份详细的检查,并要求他以后遇事必须首先寻求老师和学校的帮助。至于李齐轩,也被李齐航领回去进行家庭教育。 从教务处出来,天色已经暗淡下来,夕阳的余晖给教学楼镀上了一层残破的金红色。李齐航带着亦步亦趋、低着头不敢说话的弟弟走在前面。在楼梯的拐角处,李齐航的脚步微微一顿。 他侧过半张脸,轮廓在昏暗的光线中显得愈发深邃。他的目光再次掠过何子豪嘴角和颧骨的伤,停留了短暂的一瞬。 “脸上的伤,回去记得处理一下。”他的声音依旧低沉,但比起平时的冷硬,似乎多了一丝难以捕捉的、类似温度的东西。说完,他并没有等何子豪回应,便带着李齐轩径直下楼离开了。 何子豪独自一人站在原地,楼梯间里只剩下他孤零零的影子。脸上受伤的地方还在隐隐作痛,但更深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疲惫和空茫。那个忙音电话,像一根冰冷的针,扎在心底最柔软的角落。 然而,李齐航最后那句话,却又像是一点微弱的火星,落在了一片冰原上,虽然不足以融化什么,却清晰地留下了存在的痕迹。 他慢慢地、一步一步地走下楼梯。他知道,有些东西,从今天起,开始变得不一样了。而他并不知道,走在前方的李齐航,脑海里反复回放的,是他挡在李齐轩身前的身影,是他与人扭打时的狠厉,更是他放下电话后,那强装镇定却掩不住孤寂的侧影。 一种名为“在意”的种子,已经悄然破土,在谁也未察觉的心田上,投下了第一道阴影。 第4章 分寝 本文禁一切ky 暮色一刹 第三章:分寝 教务处风波后的周一,校园生活似乎恢复了表面的平静。但何子豪知道,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他嘴角和颧骨的淤青虽然淡了些,依旧引人注目,偶尔会引来同学探究的目光,他都低头避过。而他和李齐航之间,那种微妙的平衡被打破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复杂、难以言喻的氛围。李齐航依旧沉默,但偶尔投来的目光,不再仅仅是之前的平静审视,似乎多了些别的什么。 下午最后一节课结束,班主任王老师宣布了因文理分科微调而重新安排的宿舍名单。何子豪心里咯噔一下,他上周刚提交的住宿申请,不知道会被分到哪里。 “念到名字的同学,今晚就可以搬入新宿舍。301室,肖建平,肖喆俊…” 何子豪垂着眼,听着一个个名字。 “何子豪。” 他抬起头。 “还有…李齐航。” 班主任的声音落下,“301室,就你们四个。” 教室里似乎有瞬间的安静,随即又被挪动桌椅的声音掩盖。何子豪感觉自己的心跳漏了一拍,紧接着又急促地跳动起来。他几乎是下意识地,侧头看向旁边的座位。 李齐航也正看着他,那双深褐色的眼眸里没有任何意外的神色,平静得像一潭深水,仿佛早已知道这个结果。他的目光在何子豪未完全消退的淤青上短暂停留,然后几不可察地对他点了点头,算是确认了这个安排。 怎么会这么巧?何子豪脑子里有些乱。和他成为同桌已经够意外了,现在竟然还要成为室友?想到接下来要在一个狭窄的空间里朝夕相对,想到对方见过自己最狼狈的样子,何子豪就感到一阵莫名的压力和…一丝难以言喻的窘迫。 放学后,他磨蹭了很久,等教室里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才提起那个简单的行李袋走向宿舍区。他的东西很少,几件衣服,一些洗漱用品,还有几本最重要的书,这就是他的全部家当。 301室的门开着。里面传来一些响动和说话声。何子豪在门口停顿了一下,深吸了一口气,才走了进去。 四人间,上床下桌,布局紧凑。靠窗的两个位置已经有人了。一个身材高壮、皮肤黝黑的男生正大大咧咧地把一个篮球塞到床底下,看到他,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嘿,新室友?我是肖建平,体育特长生。”另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看起来有些内向的男生从书桌前抬起头,推了推眼镜,小声说:“我叫肖喆俊。” 何子豪对他们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声音不大:“何子豪。”他的目光,却不由自主地投向了右边靠门的下铺。 李齐航已经在那里了。他背对着门口,正在铺床单。他换下了校服,穿着一件简单的深灰色短袖T恤,动作间,肩胛骨的轮廓清晰可见,带着一种内敛的力量感。他似乎刚洗过脸,黑色的短发有些湿润,比平时少了几分冷硬。 听到何子豪的声音,他铺床的动作顿了顿,转过身来。他的目光先是扫过何子豪,然后落在他手里那个看起来有些空瘪的行李袋上,眼神里似乎掠过一丝极快的东西,快得让何子豪无法捕捉。 “你的床在那边。”李齐航的声音依旧是那股独特的低沉,他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左边靠窗的下铺,与肖建平的床位相邻。 “嗯。”何子豪低应了一声,垂下眼睫,避开他的视线,走到自己的床位前,默默开始整理。他能感觉到,李齐航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几秒,才转回去继续整理自己的床铺。 肖建平是个话痨,很快就开始跟肖喆俊聊起天来,话题从NBA最新赛况跳到周末去哪家新开的网吧,寝室里因为他的存在,气氛不算太冷清。但何子豪却觉得格外不自在。李齐航的存在感太强了,即使他不说话,只是在那里安静地整理书桌,或者拿着水杯喝水,都让何子豪感到一种无形的压力。他不由自主地会想起教务处里那通被挂断的电话,想起李齐航最后那句“脸上的伤,回去记得处理一下”。 他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感,动作迅速地铺好床,将寥寥几件衣服挂进衣柜,把书整齐地码放在书桌上。做完这一切,他拿出洗漱用品,准备去公共水房洗脸,让自己冷静一下。 当他拿着脸盆经过李齐航的书桌时,目光不经意地扫过对方摊开在桌面的笔记本。不是课堂笔记,而是一幅未完成的素描,画的像是某种机械结构,齿轮和连杆组合在一起,线条精准而干净,透着一种冷静的逻辑感。旁边还散落着几张画着建筑速写和奇怪抽象图案的草稿纸。 何子豪的脚步微微一顿。他想起李齐航上课时在笔记本上随手勾勒的那些凌厉线条。原来他喜欢画画,而且画风如此……特别。 “有事?” 李齐航的声音突然在身侧响起,打破了何子豪的怔忡。 何子豪猛地回神,意识到自己正盯着别人的私人物品,脸上顿时有些发热。他慌乱地移开视线,摇了摇头,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没。” 说完,他几乎是逃也似的快步走出了寝室,仿佛身后有什么在追赶。 公共水房里冰凉的水扑在脸上,稍稍缓解了何子豪脸颊的燥热和内心的纷乱。他看着镜子里自己依旧带着淡痕的脸,和那双总是显得有些疏离的灰色眼睛,心里五味杂陈。和李齐航成为室友……这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他原本以为住宿可以让他更彻底地将自己封闭起来,获得喘息的空间,现在却似乎陷入了更令人无所适从的境地。 那个看起来冷漠疏离、难以接近的人,会画画,会在弟弟被欺负时第一时间赶来,也会注意到他脸上的伤。而自己,却在他面前暴露了最不堪的一面——有一个连儿子在学校打架受伤都不愿露面的父亲。 一种难以言喻的羞耻感和距离感,沉甸甸地压在他心上。 磨蹭了比平时更长的时间,何子豪才端着盆回到301室。寝室里,肖建平还在和肖喆俊争论哪个游戏角色更强,李齐航已经坐在了他自己的书桌前,戴着耳机,似乎在听什么,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轻轻敲打着节奏,目光落在窗外渐沉的暮色里。 何子豪悄无声息地走到自己的书桌前坐下,拿出本物理习题,准备像往常一样,用学习来填满所有空余时间,隔绝外界,也隔绝旁边那个让他心绪不宁的同桌兼室友。 然而,他刚翻开书页,旁边就伸过来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放了一瓶崭新的碘伏棉签和一小盒消炎软膏在他摊开的书页旁。 何子豪愕然抬头。 李齐航不知何时摘下了耳机,正侧身看着他,目光落在他已经结痂但依旧明显的嘴角。“拿着。”他的语气很平淡,听不出太多关心的意味,更像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或者完成一项未竟的任务。“快好了,别感染。” 何子豪看着那瓶碘伏和药膏,手指蜷缩了一下,没有立刻去拿。他不习惯接受别人的好意,尤其是来自李齐航的。这让他感到不安,甚至有些抗拒。 “……谢谢。”他迟疑了一下,还是低声道谢,声音有些干涩。他没有动那瓶药,只是重新低下头,盯着书本上的公式,仿佛那些符号能给他提供某种保护。 李齐航看着他这副明显抗拒又强装镇定的样子,深褐色的眼眸里似乎闪过一丝极淡的了然,但他没再说什么,收回手,重新戴上了耳机,也将自己隔绝回那个安静的世界。 寝室里,肖建平的大嗓门和肖喆俊偶尔的插话构成了背景音。何子豪和李齐航,各自占据书桌的一角,一个埋头于书本,一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中间隔着不到一米的距离,却仿佛横亘着无形的壁垒。 何子豪的心却久久无法平静。书本上的字迹仿佛都在晃动。他用眼角的余光,能瞥见李齐航放在手边的药瓶,以及那人专注看向窗外的侧影。 这个夜晚,对于何子豪而言,注定难以像他期望的那样,在孤独中获得安宁。李齐航的闯入,不仅仅是物理空间上的靠近,更像是一道他无法忽略的光,强硬地照进了他封闭的世界,让他无所遁形,也让他心底某个冰封的角落,似乎有了极其微弱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松动。 第5章 饭局 本文禁一切ky 暮色一刹 第五章:饭局 接下来的几天,何子豪都有些心神不宁。那个酷似林晞的身影如同鬼魅,在他看书、走路、甚至听课时,都会毫无预兆地闯入脑海,搅乱他好不容易维持的平静。他变得更加沉默,在宿舍里,除了必要的应答,几乎不发出任何声音。他下意识地回避着李齐航的目光,那种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神让他感到无所适从,尤其是在他内心如此混乱的时刻。 李齐航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但他什么也没问。他依旧保持着那种近乎刻板的规律作息,安静地做着自己的事,只是偶尔,在何子豪对着窗外发呆时间过长时,他会停下转笔的动作,若有所思地看他一眼。 周三晚上,何子豪放在枕边的旧手机震动了一下,屏幕亮起。是一个备注为“星海-周编辑”的人发来的信息。 “子禾老师,明晚有空吗?《星域图鉴》广播剧项目启动很顺利,甲方爸爸很满意,想组个局,主要是咱们核心团队和甲方代表见个面,沟通一下后续细节。地点在‘清晏居’,晚上七点。” 何子豪看着信息,眉头微蹙。“子禾”是他从事网络配音和接一些广播剧外包工作时用的化名。他从小声音条件就不错,加上情感代入精准,偶然机会下接触了这个圈子,靠着不错的业务能力和极低的存在感,慢慢也积累了一些口碑,接一些活儿赚取生活费。《星域图鉴》是一部科幻小说,他刚刚为其主角之一录完了干音。他并不喜欢这种应酬场合,但周编辑对他一直颇为照顾,而且甲方点名想见见主役配音,他不好推辞。 他犹豫了一下,回复了两个字:“好的。” 第二天一整天,何子豪都显得有些心不在焉。傍晚放学,他破天荒地没有直接回宿舍,而是先去公共浴室仔细洗了澡,换上了自己唯一一件看起来还算体面的、洗得有些发白的浅蓝色衬衫和一条干净的深色牛仔裤。他对着水房模糊的镜子整理了一下微湿的头发,看着镜中依旧难掩清瘦和一丝疲惫的少年,深吸了一口气,试图驱散那份不属于这种场合的拘谨。 “咦?何子豪,晚上有活动?”肖建平抱着篮球进来,看到他这身打扮,惊讶地挑眉。连旁边正在看书的肖喆俊也投来好奇的目光。 李齐航正坐在书桌前收拾东西,闻声也抬头看了过来。他的目光在何子豪那件明显不合身、袖口有些磨损的衬衫上停留了一瞬,又落在他似乎因为紧张而微微绷紧的侧脸上,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 “……嗯,有点事。”何子豪含糊地应了一声,低下头,快步离开了宿舍。他能感觉到,背后那道目光一直跟随着他,直到他消失在楼梯拐角。 “清晏居”是青城一家颇有名气的私房菜馆,环境清雅,消费不菲。何子豪按照地址找到包厢门口时,手心已经有些冒汗。他再次深吸一口气,推开了厚重的雕花木门。 包厢内是古色古香的中式装修,暖黄的灯光下,圆桌旁已经坐了几个人。责编周姐是个干练的年轻女性,见到他立刻笑着招手:“子禾来啦!快过来坐。”旁边是项目的导演和另一位配音老师,大家都友善地对他点头示意。 “周姐,王导,刘老师。”何子豪礼貌地一一打过招呼,在周姐旁边的空位坐下,姿态有些拘束。 “就等甲方爸爸了,”周姐看了看时间,压低声音对何子豪说,“听说这位年轻的负责人不太好应付,眼光毒得很,不过对我们前期成果还挺认可的,尤其提到了你的声音贴合角色。” 何子豪点了点头,心里并没有多少被认可的喜悦,反而更添了几分紧张。他安静地坐着,听着周姐他们闲聊,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凉的茶杯边缘。 大约过了七八分钟,包厢门外传来了沉稳的脚步声,伴随着服务生恭敬的“这边请”。桌边的谈笑声渐渐低了下去,所有人都下意识地整理了一下姿态,目光投向门口。 门被推开,一个穿着深色定制西装的身影走了进来。来人身材高大挺拔,肩线流畅,合体的剪裁勾勒出宽肩窄腰的优越比例。他看起来非常年轻,可能刚成年不久,但周身散发出的沉稳气场却与年龄不符。他的五官轮廓深邃冷硬,鼻梁高挺,唇线抿着,带着一种天生的疏离感和不容置疑的权威。那双深褐色的眼眸,如同浸在寒潭中的琉璃,平静地扫过在场众人。 何子豪在看清来人的瞬间,整个人如遭雷击,僵在了座位上。他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握着茶杯的手指猛地收紧,指节泛白,大脑一片空白,耳边嗡嗡作响。 怎么会……是他? 李齐航?! 那个穿着校服、沉默寡言、和他挤在四人宿舍、睡在他旁边床铺的同桌李齐航?! 此刻的他,褪去了学校的青涩,一身剪裁得体的深色西装将他身上那股内敛的锐利和贵气衬托得淋漓尽致。他不再是那个在课堂上随手画着草图的学生,而是掌控着这个项目生杀大权的“甲方爸爸”。巨大的身份反差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何子豪的认知上,让他瞬间失去了所有思考能力。 李齐航的目光也落在了何子豪身上。当看到那个穿着不合身旧衬衫、脸色苍白、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和惊惶的少年时,他深邃的眼底似乎也极快地掠过了一丝什么,像是意外,又像是一种……早有预料的了然?但那情绪消失得太快,快得让何子豪怀疑是不是自己惊吓过度产生的幻觉。 他的目光在何子豪脸上停顿了不到一秒,便自然地移开,仿佛他们只是初次见面的陌生人。他对着站起身迎接的周姐等人微微颔首,声音是那种何子豪熟悉的低沉,却比在学校里多了几分公式化的沉稳和距离感:“抱歉,路上有点堵车。我是星寰资本的负责人,李齐航。” 星寰资本……何子豪听说过这个名字,一个在科技和文化领域都有涉猎的投资机构,没想到背后的项目负责人,竟然是自己的同龄同桌?这荒谬的现实让他感到一阵眩晕。 “李总太客气了,我们也刚到。”周姐热情地招呼他入座,位置正好在何子豪的对面。 饭局在一种看似和谐实则微妙的气氛中开始了。周姐和王导主要负责与李齐航沟通项目细节,李齐航话不多,但每次开口都言简意赅,直指核心,提出的问题专业且犀利,显示出与他年龄不符的老练和对项目的深入了解。 何子豪全程低着头,食不知味地吃着碗里的菜,恨不得把自己缩成一团,消失在李齐航的视线里。他感觉对方的目光偶尔会状似无意地扫过自己,每一次都让他脊背发凉,如坐针毡。他想起宿舍里那瓶碘伏,想起李齐航那句“拿着”,想起自己那个被挂断的电话……所有曾经让他感到微妙难堪的瞬间,在此刻都被放大了无数倍,带着一种**裸的讽刺。 他一直以为自己和李齐航只是两个偶然被分到同班同寝的陌生人,生活在截然不同的世界。可现在他才可悲地发现,他们确实生活在不同的世界,只是他自己一直待在井底,而李齐航,早已站在了他无法企及的高度,甚至……轻易地掌控着他赖以生存的兼职工作的命脉。 “子禾老师?”周姐的声音把他从混乱的思绪中拉回现实。 何子豪猛地抬头,发现全桌人的目光,包括李齐航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都正看着自己。 “李总刚才问,你对‘凌’这个角色后期的心理转变,有什么自己的理解?”周姐笑着提醒他,眼神里带着鼓励。 何子豪的心脏狂跳起来,他对上李齐航平静无波的目光,那目光里没有同学之间的随意,也没有宿舍里的那种微妙关注,只有纯粹的、属于甲方的审视。他喉咙发干,大脑因为紧张而有些空白,他努力组织着语言,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将自己对角色的一些分析断断续续地说了出来。 他说完后,包厢里安静了几秒。李齐航静静地看着他,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那节奏让何子豪的心跳也跟着紊乱。 “理解方向是对的,”李齐航终于开口,声音平稳,“但细节和层次感还不够。凌的挣扎源于失去,这种痛苦不是浮于表面的呐喊,而是更深沉的、渗透在每一个呼吸里的绝望和之后重建的坚韧。你的声音条件很好,但需要更内敛,更有‘重量’。” 他的点评专业而冷静,没有任何个人情绪,却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剖开了何子豪表演中自己都未曾明晰的薄弱之处。何子豪的脸颊微微发烫,不是愤怒,而是一种被完全看穿、无所遁形的窘迫。他低声道:“……谢谢李总指点,我会再琢磨。” 李齐航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不再看他,转而与周姐讨论起其他技术问题。 接下来的时间,对何子豪来说是一种漫长的煎熬。他机械地吃着东西,听着周围的谈笑风生,却感觉自己像个局外人,一个误入不属于自己世界的可怜虫。他偷偷抬眼看向对面的李齐航,那人从容地应对着所有人的敬酒和话题,举止得体,游刃有余,与在学校里那个沉默疏离的同桌判若两人。 饭局终于接近尾声。李齐航以茶代酒,敬了大家一杯,感谢团队的付出。众人纷纷起身,准备散场。 何子豪只想快点逃离这个地方。他跟在周姐身后,低着头,恨不得化身隐形人。 走到餐馆门口,晚风吹来,带着一丝凉意。周姐等人还在与李齐航寒暄道别。何子豪站在稍远的地方,看着李齐航被簇拥着的背影,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涩和茫然涌上心头。 就在这时,李齐航似乎结束了与周姐的对话,他转过身,目光越过众人,精准地落在了孤立在一旁的何子豪身上。 他迈开长腿,朝何子豪走了过来。 何子豪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戒备地看着他。 李齐航在他面前站定,夜色的阴影勾勒着他冷硬的轮廓。他垂眸看着何子豪,那双在饭局上始终保持着商业距离的褐色眼眸,此刻似乎沉淀了一些别的东西,更深,更复杂。 他沉默了几秒,就在何子豪几乎要承受不住这无声的压力时,他开口了,声音低沉,只有他们两人能听清: “回学校吗?”他顿了顿,补充了三个字, “一起。” 不是李总对配音演员的命令,也不是甲方对乙方的询问。那语气,依稀带着一丝……属于“同桌李齐航”的、生硬却不容拒绝的熟稔。 何子豪彻底怔在原地,晚风吹乱了他额前的碎发,也吹乱了他本就一团乱麻的心。 没有抄袭[合十][合十][合十]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饭局 第6章 马甲 本文禁一切ky 暮色一刹 第七章:马甲 晚风似乎在这一刻凝滞。何子豪怔怔地看着李子航,大脑因这过于突兀的转折而彻底宕机。回学校?一起?在刚刚经历了那样一个将他所有自尊和认知都碾碎在地上的饭局之后?李齐航是以什么身份在问他?是那个高不可攀的甲方李总,还是那个沉默寡言的同桌? 他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发不出任何声音。拒绝的话在舌尖打转,却被李齐航那双深不见底、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眼眸牢牢锁住,无法吐出。 李齐航并没有给他太多犹豫的时间,见他僵立不动,便径自转身,对还在门口的周姐等人微一颔首:“周编辑,各位,我们先走一步。”语气自然得仿佛他和何子豪本就是一同前来。 周姐显然也有些意外,但很快便笑着应道:“好的好的,李总慢走,子禾,路上小心啊。” 何子豪在周姐和其他人探究的目光中,硬着头皮,像个提线木偶般,脚步虚浮地跟上了李齐航的步伐。他低着头,盯着自己洗得发白的球鞋和前方那人锃亮的黑色皮鞋,感觉每一步都踩在棉花上,又像是踩在刀尖上。 李齐航没有走向路边停着的出租车,而是径直走向餐馆旁停车场里一辆线条流畅、颜色低调却难掩奢华的黑灰色轿车。他拿出车钥匙,车门锁应声而开。 “上车。”他拉开副驾驶的车门,语气是不容置疑的平淡。 何子豪看着车内精致的内饰,脚步再次钉在原地。这辆车,与李齐航学生的身份,与他平时那低调的样子,形成了巨大的割裂感。他忽然想起,偶尔听肖建平八卦过,说李齐航家境极好,似乎是什么大集团的少爷,他当时只当是传闻,并未在意。现在看来…… “需要我请你?”李齐航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压迫。 何子豪咬了咬下唇,最终还是弯下腰,坐进了副驾驶。车内空间宽敞,真皮座椅舒适,却让他感到无比的拘谨和窒息。一股清冽的、类似于雪松的淡淡香气萦绕在鼻尖,与李齐航身上那惯有的皂角清香不同,更添了几分冷冽和疏离。 李齐航关上车门,绕到驾驶座坐好,系上安全带,动作流畅而优雅。引擎启动,发出低沉悦耳的轰鸣,车辆平稳地滑入夜色中的车流。 车厢内一片死寂。只有空调系统细微的风声和窗外模糊的城市噪音。何子豪紧紧靠着车门,尽可能拉开与李齐航的距离,目光死死地盯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流光溢彩,心脏却在胸腔里失序地狂跳。 他感觉身边的这个人,像一个巨大的、充满未知的谜团。同桌,室友,甲方,以及现在这辆价值不菲的座驾……一层层身份剥开,每一层都让他感到更加陌生和遥远。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只有几分钟,却漫长得像一个世纪。李齐航低沉的声音突然在寂静的车厢内响起,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不用那么紧张。”他的目光依旧注视着前方路况,语气听不出情绪,“我只是不喜欢把事情复杂化。” 何子豪没有回应,依旧固执地看着窗外。 李齐航似乎并不在意他的沉默,继续用他那特有的、平稳的语调说道:“星寰资本是我父亲创立的,我目前挂职副总裁,主要负责一些新兴文化科技项目的筛选和投资。”他顿了顿,像是随口解释,“《星域图鉴》的理念不错。” 何子豪的心猛地一缩。星寰资本……副总裁……这几个字像重锤一样砸在他心上。原来差距比他想想象的还要巨大。他紧紧攥住了自己的衣角。 “至于你,‘子禾’……”李齐航的声音里似乎含了一丝极淡的、难以捕捉的意味,像是探究,又像是确认,“你的声音很有辨识度。” 何子豪猛地转过头,看向李齐航的侧脸。他知道了?他早就知道“子禾”就是自己?所以饭局上那看似偶然的提问,其实是早有预谋的审视?一股被戏弄、被窥探的怒火混杂着巨大的难堪,瞬间涌了上来,让他苍白的脸颊泛起一丝不正常的红晕。 “你……”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颤抖,“你早就知道?” 李齐航终于侧过头,看了他一眼。车内昏暗的光线下,他的眼眸显得愈发深邃,像蕴藏着星辰与寒潭。“提交主要配音人员资料时,有简历和试音片段。”他的回答依旧简洁,仿佛在陈述一个再正常不过的工作流程。 何子豪哑口无言。是了,是他自己提交的资料,虽然用了化名,但如果有心查证……以李齐航的身份,想知道他一个普通学生的真实信息,易如反掌。所以,从一开始,在李齐航选择坐在他旁边的那一刻起,或许就已经知道了他的不少事情?包括他那不堪的家庭?这个念头让他感到一阵冰冷的寒意。 他重新扭过头,将视线死死钉在窗外,不再说话。内心却已是一片惊涛骇浪。 车辆驶入一条相对安静的街道,等红灯的间隙,李齐航放在中央扶手盒上的手机屏幕忽然亮了起来,似乎是某个文档软件的推送通知。何子豪下意识地瞥了一眼。 屏幕上闪过一行标题,和一部分摘要内容。 标题是:《深渊回响》 摘要开头写着:“……他行走在光与暗的边界,背负着过去的枷锁,寻找着遗失的真相。直到遇见那个人,像一道裂隙里透进的光……” 何子豪的瞳孔骤然收缩! 《深渊回响》!这个名字他太熟悉了!这是网络上最近崛起的一部悬疑推理小说,以其冷峻深刻的文笔、复杂精巧的布局和对人性幽微处的洞察吸引了大量读者,他也一直在追更!作者署名“孤航者”,神秘至极,从不露面,也几乎不与读者互动。 那独特的文风,那对光影和人性矛盾的刻画……难道…… 一个荒谬至极、却又在瞬间串联起所有细节的猜想,如同闪电般劈中了何子豪! 李齐航上课时笔记本上那些凌厉而抽象的线条;他偶尔流露出的、超越年龄的沉静与洞察力;他对《星域图鉴》这类拥有复杂世界观和深刻内核作品的偏爱与精准把控;以及,“孤航者”这个笔名…… 何子豪猛地转头,目光死死地盯住李齐航,声音因为极度的震惊而变得尖锐甚至有些失真:“《深渊回响》……‘孤航者’……是你?!” 李齐航握着方向盘的手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顿。他侧过头,对上了何子豪充满了难以置信和探寻的目光。绿灯亮了,他缓缓踩下油门,车辆继续前行。 他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但那瞬间的停顿,以及他眼中一闪而过的、类似于“终于被发现了”的微妙情绪,已经给了何子豪答案。 车厢内再次陷入沉默,但这一次的沉默,与之前那种压抑的窒息感完全不同。它充满了某种难以言喻的、剧烈涌动的暗流。 何子豪看着李齐航冷硬完美的侧脸轮廓,感觉自己像是在看一个完全陌生的人。他的同桌,他的室友,甲方副总裁,以及……他追更了许久、内心十分欣赏甚至带点崇拜的神秘作者“孤航者”…… 这些身份如同多重影分身,重叠在李齐航一个人身上,构成了一个无比复杂、充满矛盾又极具吸引力的谜。 李齐航,他到底还有多少不为人知的一面? 而李齐航,透过眼角的余光,也能清晰地看到何子豪脸上那变幻莫测的震惊与茫然。他薄薄的唇角,在何子豪看不见的角度,几不可察地、极其轻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 仿佛猎人,终于等到了猎物自己踏入陷阱边缘的时刻。 他发现了他的CV身份。 而他,也暴露了自己作家的马甲。 这场始于偶然同桌、充满身份迷雾的博弈,在这一刻,被推向了一个全新的、更加暧昧和危险的境地。 第7章 又见 本文禁一切ky 暮色一刹 第八章:又见 自那场颠覆认知的饭局和惊心动魄的“马甲互扒”之夜后,何子豪与李齐航之间的关系陷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极其微妙的僵持。 在宿舍,在教室,他们依旧是同桌、室友。李齐航依旧沉默,偶尔在他解题困顿处点拨一二;何子豪也依旧寡言,大部分时间埋首书本。表面上看,一切如常。但只有何子豪自己知道,有什么东西彻底不同了。 他现在看到李齐航,眼前会自动浮现出三个重叠的影像:冷漠的同桌、掌控项目的甲方李总、以及文字世界背后那个洞察人心的“孤航者”。每一次不经意的对视,每一次李齐航靠近时带来的那股清冽气息,都会让何子豪的心跳漏掉半拍,随即是一种混杂着窘迫、警惕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探究的复杂情绪。 李齐航似乎并未因身份暴露而有任何改变,或者说,他本性如此,早已习惯了多重身份的切换。他依旧会在何子豪晚归时,默不作声地给他留门;会在肖建平闹得太过时,一个眼神让其收敛。只是,何子豪偶尔能捕捉到,李齐航落在他身上的目光,比以前多了几分若有所思的深沉,仿佛在透过他,观察着什么,或者……构思着什么。这让他如芒在背。 那个酷似林晞的身影,以及李齐航带来的巨大冲击,像两团纠缠的迷雾,笼罩着何子豪,让他比以往更加沉默和心神不宁。 周六下午,宿舍里只剩下何子豪一人。肖建平去训练了,肖喆俊去了图书馆,而李齐航……他不知道,也不想去问。难得的安静却让他更加烦躁,书本上的字一个也看不进去。他决定出去走走,漫无目的,只想让混乱的思绪被街上的喧嚣冲淡一些。 他鬼使神差地又走到了上次那家便利店附近的街区。明知希望渺茫,心底却仍存着一丝不甘的期待。他在附近的街道上徘徊,目光掠过每一个穿着休闲的年轻身影,心脏一次次因相似的轮廓而提起,又一次次因确认不是而沉沉落下。 就在他几乎要放弃,准备转身回学校时,他的目光定在了街角一家小小的、招牌有些褪色的牛肉面馆门口。 一个穿着浅灰色毛衣和牛仔裤的男生正站在那里,手里拿着手机似乎在回消息。午后的阳光柔和地洒在他身上,勾勒出他清瘦修长的身形和柔软微卷的黑发。 这一次,不是侧影,是近乎完全的正面。 何子豪的呼吸彻底停滞了。血液仿佛在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他看得无比清晰——那熟悉的眉眼轮廓,挺秀的鼻梁,甚至是他微微蹙眉时,眉心那道极浅的褶皱…… 是林晞! 绝对是他!不再是模糊的相似,而是确凿无疑的本人! 巨大的震惊和狂喜如同海啸般席卷了他,让他几乎站立不稳。他再也顾不上任何思考,身体先于意识行动了起来,几乎是踉跄着冲过了马路,朝着那个身影奔去。 “林晞!” 他跑到面馆门口,气喘吁吁,声音因为激动和奔跑而带着剧烈的颤抖。 那个男生闻声抬起头,看向何子豪。当他的目光接触到何子豪的脸时,脸上闪过一丝明显的错愕,随即,那错愕慢慢转化为一种带着距离感的、礼貌的疑惑。 “你是……?”他微微偏头,眼神里是纯粹的陌生和探寻。 这一声“你是?”,像一根冰冷的针,瞬间刺破了何子豪沸腾的情绪。他僵在原地,看着眼前这张熟悉到刻骨铭心,却又透着一股全然陌生的疏离感的脸,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扼住。 他不记得了? 他不认识我了? 这个认知带来的打击,比找不到他更加沉重。 “我……我是何子豪。”何子豪的声音干涩得厉害,他紧紧盯着对方的眼睛,试图从里面找到一丝一毫过往的痕迹,“我们……小时候,在青石巷……” 听到“青石巷”三个字,男生的眼神几不可察地波动了一下,那层礼貌的疏离似乎出现了一道细微的裂隙。他上下打量了一下何子豪,像是在努力回忆着什么,眉头微微蹙起。 短暂的、令人窒息的沉默后,他眼中的陌生感褪去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恍然和……某种复杂的、难以解读的情绪。 “何子豪……”他轻声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嘴角牵起一个极淡、几乎算不上是笑容的弧度,“原来是你。好久不见。” 没有预想中的激动拥抱,没有热络的寒暄,只有一句平静得近乎淡漠的“好久不见”。 何子豪的心一点点沉下去,但能找到他的狂喜依旧占据着上风。“是,好久不见。”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一些,“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当年……” “进去说吧。”林晞打断了他的话,指了指身后的面馆,“我还没吃饭,一起?” 他的语气很自然,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打断,巧妙地避开了何子豪最想问的问题。 “……好。”何子豪压下心头的万千疑问,点了点头。 面馆很小,只有四五张桌子,空气中弥漫着牛肉汤底的浓郁香气。他们找了一个靠里的角落坐下。林晞熟练地点了两碗招牌牛肉面,又加了两个小菜,显然对这里很熟悉。 等待面上来的间隙,气氛有些微妙的尴尬。何子豪有太多问题想问,却不知从何问起。而林晞,只是安静地坐着,用纸巾慢条斯理地擦拭着面前的筷子,眼神低垂,让人看不清他真实的情绪。 “我……我前阵子好像看到你了,在对面便利店。”何子豪终于忍不住,开口打破了沉默。 林晞擦拭的动作顿了顿,抬眼看他,眼神平静无波:“可能吧,我偶尔会过来。” “你……不记得我了?”何子豪最终还是问出了这个让他心痛的问题。 林晞沉默了一下,将擦好的筷子放下。“记得。”他回答,声音没有什么起伏,“只是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你变化不大。”他顿了顿,补充道,“或者说,和小时候那个总是跟在我后面的小不点,还能对上号。” 他的语气很平淡,听不出是感慨还是别的什么。那句“跟在我后面的小不点”让何子豪脸颊有些发烫,那是属于他们之间遥远的、亲昵又带着依赖的过去。 “你变化很大。”何子豪看着他,轻声说。眼前的林晞,褪去了儿时的跳脱和明朗,多了份沉静,甚至是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疏冷。 “人都会变的。”林晞淡淡地说,恰好这时,老板端着两碗热气腾腾的面走了过来。 “吃吧。”林晞将一碗面推到何子豪面前,自己拿起勺子,先喝了一口汤。 接下来,大部分时间是沉默的进食。何子豪食不知味,心思完全不在面上。他偷偷观察着林晞,试图从他每一个细微的动作和表情里,找到那个记忆中少年的影子。 “你现在……在做什么?住在这附近吗?”何子豪小心翼翼地试探。 林晞夹面的动作没有停,含糊地应了一声:“嗯,算是吧。在做一些……自己的事情。” 他的回答避重就轻,显然不愿多谈。 何子豪识趣地没有再追问。他能感觉到,他们之间横亘着的,不仅仅是八年的时光,还有一道林晞刻意竖起的、无形的墙。 结账的时候,林晞自然地拿出手机扫码付了钱。“我请你。”他说,语气不容拒绝。 走出面馆,天色已经有些暗了。 “我往这边走。”林晞指了指与学校相反的方向。 “我回学校。”何子豪说,心里充满了失落和未解的谜团。 “嗯。”林晞点了点头,看着他,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挥了挥手,“走了。” 说完,他转身,双手插在裤袋里,身影很快融入了傍晚熙攘的人流中,没有回头。 何子豪站在原地,看着他消失的方向,心里空落落的。这次,他追上了,也确认了。可是,重逢的喜悦还没来得及品尝,就被一种更深沉的迷茫和隐约的不安所取代。 林晞变了。他为什么离开?这些年他经历了什么?为什么对自己如此……疏离? 这些问题,像新的藤蔓,缠绕上何子豪的心。而与此同时,李齐航那双深邃的、仿佛能看穿一切的眼睛,又不合时宜地在他脑海中浮现。 他的世界,似乎正被这两个突然以强大存在感闯入的男人,搅动得越来越复杂,越来越偏离他原本孤独却简单的轨道。 第8章 暧昧 本文禁一切ky 暮色一刹 第九章:暧昧 与林晞那场称不上愉快的重逢,像一块沉重的石头投入贺野的心湖,涟漪久久不散。那种咫尺天涯的陌生感,比单纯的失去更令人难受。他带着一身的低气压回到301寝室,已是晚上九点多。 推开门,里面只有傅辞一人,正戴着耳机专注地看电脑屏幕,手指在键盘上偶尔敲击。他抬眼看到贺野,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又沉浸回自己的世界。傅江的床位空着,篮球也不在,估计是晚上加练去了。而夜泊衡……贺野的目光扫过那个靠门的下铺,书桌整洁,人不在。 他暗自松了口气。至少此刻,他不用面对那个总能轻易搅乱他心绪的人。 贺野沉默地洗漱,然后爬上自己的床,拿出那本厚厚的编程书,试图将自己重新埋入代码的逻辑世界,借此屏蔽现实的烦扰。然而,林晞疏离的眼神,夜泊衡深邃的目光,交替在他脑海中闪现,书页上的字符变得模糊而难以捕捉。 时间在寂静中流淌。傅辞似乎结束了学习,收拾东西去水房洗漱了。寝室里只剩下贺野一人,台灯的光晕将他笼罩在一小片孤寂里。 快到十一点,宿舍楼渐渐安静下来。傅辞回来了,轻声上了床。不久,门口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是夜泊衡回来了。他带着一身夜风的微凉气息,动作很轻,几乎没有发出什么声响。他看了一眼贺野床上亮着的台灯光,没说什么,径直拿了衣物去洗漱。 一切似乎都与往常无数个夜晚无异。 贺野有些倦了,合上书,准备关灯睡觉。就在这时,寝室门被轻轻推开,傅江带着一身汗水和运动后的热气回来了。 “靠,累死老子了!”他压低声音抱怨了一句,把篮球随意塞到床底,拿起脸盆毛巾就冲去了水房,一阵乒乒乓乓的洗漱声后,他又风风火火地回来了。 “还没睡啊你们?”傅江一边用毛巾擦着湿漉漉的短发,一边对还亮着台灯的贺野和似乎已经躺下的傅辞说道。夜泊衡的床帘已经拉上,透不出光。 傅辞在床上翻了个身,面朝墙壁,含糊地“嗯”了一声。 贺野也低声道:“马上睡。” 傅江嘿嘿一笑,三两下爬上了傅辞对面的上铺。床板发出几声不堪重负的吱呀声。 寝室陷入黑暗与寂静,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模糊车声,和傅江因为疲惫而很快响起的、轻微的鼾声。 贺野以为自己会很难入睡,但一天的疲惫和精神消耗还是让他意识逐渐模糊。不知过了多久,他被一阵细微的、不同于傅江鼾声的响动惊醒。 他睡眠很浅,尤其是在陌生环境。 那声音……像是从对面傅辞的床位传来的。极其细微的摩擦声,和……压抑的、急促的呼吸声? 贺野瞬间清醒了过来,屏住呼吸,在黑暗中睁大了眼睛。 适应了黑暗后,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弱月光,他能隐约看到对面床铺的轮廓。傅辞的床帘没有完全拉严,留下了一道缝隙。 而此刻,透过那道缝隙,他看到了一副让他血液几乎凝固的画面。 傅辞的床上,并不止他一个人! 一个明显更高大的身影正,,伏在傅辞上方,两人紧,,密地贴,,合在一起。那个背影,那个人……是傅江!他不是应该在自己上铺睡觉吗? 贺野的心脏狂跳起来,仿佛要冲破胸腔。他死死地咬住下唇,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他看到傅江的头低垂着,似乎在……亲,,吻,,身下的人?而傅辞,平时那个安静内向、戴着黑框眼镜的傅辞,此刻正仰着头,月光勾勒出他流畅的下颌线和微微颤动的喉,,结。他的手臂环在傅江宽阔的背上,手指紧紧地攥着傅江背后的衣料,那是一种无声的接纳甚至是……渴,,求。 压,,抑的、破,,碎的喘,,息声断断续续地传来,混合着床板轻微而规律的晃,,动声,在万籁俱寂的深夜寝室里,被无限,,放大,敲击着贺野的耳膜。 他看得面红耳赤,浑身僵硬,连脚趾都蜷缩了起来。一种前所未有的尴尬、震惊和一种莫名的……窥探到巨大秘密的慌乱,席卷了他。 傅江和傅辞……他们…… 他一直以为他们只是名字巧合,或者顶多是关系不错的室友。他从未想过,他们之间竟然是这种关系!而且,就在宿舍里,在另外两个室友咫尺之遥的地方,如此……大胆。 画面还在继续。傅江似乎低低地说了一句什么,声音沙,,哑,,模,,糊,贺野听不清。傅辞发出了一声极,,轻的、带着泣,,音的呜,,咽,将脸更深地埋,,进了傅江的颈窝。 贺野再也看不下去,也听不下去了。他猛地翻过身,面朝墙壁,用被子蒙住了头,试图隔绝那令人面红耳赤的声音和画面。 可是,感官在黑暗中变得异常敏锐。那细微的声响,那暧,,昧的气息,如同无形的丝线,缠,,绕着他,让他无处可逃。他的脑海里不受控制地回想起刚才瞥见的画面——傅江充满占有,,欲的姿,,态,傅辞全然信赖的依附,那种肢体交,,缠间迸发出的、原始而浓烈的情,,感,,张力。 他的心乱成了一团麻。 不知又过了多久,对面的动,,静终于渐渐,,停歇。传来窸,窸,,窣,窣的整理声,以及傅江极其轻,,缓地爬,,回上铺的声音。 寝室重新恢复了死寂,仿佛刚才那炽热旖旎的一切都只是贺野的一场荒唐梦境。 但他知道,不是。 他躺在黑暗中,眼睛睁得大大的,毫无睡意。心脏依旧在失控地跳动。 他突然想到了夜泊衡。他就睡在离傅辞床位不远的地方,他……听到了吗?他是否也看到了?如果看到了,他会怎么想? 这个念头让贺野更加心烦意乱。 然后,更让他感到恐慌的是,在刚才那极度混乱和尴尬的时刻,在他看到傅江和傅辞亲密纠缠的画面时,他的脑海里,竟然一闪而过夜泊衡的脸——那张冷硬深邃,偶尔会流露出复杂神情的脸。 为什么……会想到他? 这个认知像一道惊雷,劈开了他混沌的思绪,带来一种更深的、令他感到害怕的迷茫。 这一夜,301寝室看似平静的表象之下,暗潮汹涌。一个秘密在黑暗中袒露,而另一个更加隐秘的、属于贺野自己的情感谜题,也悄然浮出了水面。 何子豪改名为贺野,李齐航改名为夜泊衡,肖建平改名为傅江,肖喆俊改名为傅辞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8章 暧昧 第9章 过分 本文禁一切ky 暮色一刹 第十章:过分 第二天,301寝室的气氛降到了冰点。 一种无声的、紧绷的张力弥漫在空气中,沉重得几乎让人喘不过气。这张力并非来自贺野与夜泊衡之间那惯常的微妙僵持,而是源于傅江与傅辞之间那明显得无法忽视的裂痕。 贺野几乎一夜未眠,天快亮时才迷迷糊糊睡去。醒来时,他下意识地先看向对面床位。傅辞已经起来了,正背对着所有人,沉默地整理书桌,动作缓慢而僵硬。他的床帘拉得严严实实,隔绝了所有视线。而上铺的傅江,破天荒地没有像往常一样赖床,也已经坐起身,靠在床头,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眼神空洞地盯着对面的墙壁,下颌线绷得死紧。 没有往常傅江大大咧咧的招呼声,也没有傅辞细声细气的回应。一种令人窒息的沉默笼罩着他们那一角。 夜泊衡似乎并未受影响,他依旧按照自己的节奏起床、洗漱、整理,仿佛对昨夜发生的一切以及今早这诡异的气氛毫无所觉。但贺野注意到,他在拿起水杯时,目光极快地从傅江和傅辞身上掠过,那眼神平静无波,却又似乎洞悉了一切。 贺野低下头,匆匆洗漱,只想尽快逃离这个令人尴尬的环境。他清楚地知道那沉默之下的暗涌是什么,这让他感觉自己像个不小心窥见了别人秘密的共犯,浑身不自在。 一整天,傅江和傅辞之间都维持着这种零交流的状态。在教室,他们座位不在一起,尚且看不出什么。但回到宿舍,那种低气压就变得尤为明显。傅江要么很晚才回来,带着一身汗味倒头就睡,要么就抱着手机打游戏,戴着耳机,对周遭一切充耳不闻。而傅辞,则变得更加沉默,几乎像个透明的影子,除了必要的活动,就一直拉上床帘,待在自己的小空间里。 贺野和夜泊航都默契地保持着旁观,谁也没有试图去打破这僵局。这是他们两人之间的问题,外人无从插手。 这种状态持续了两天。直到周三晚上,矛盾终于爆发了。 那天晚上,傅江又去加练,快十一点才回来。他看起来比平时更累,情绪也格外烦躁,把篮球扔进床底时发出了很大的声响。贺野已经上了床,正借着台灯光看书。夜泊衡坐在书桌前,似乎在查阅资料。傅辞则依旧拉紧了床帘,不知是睡了还是在里面做什么。 傅江去水房冲了个凉水澡,带着一身水汽回来,胡乱擦了擦头发,就准备爬向上铺。 就在他经过傅辞床铺的那一刻,傅辞的床帘突然被从里面掀开了一角。 傅辞穿着简单的白色背心和短裤,站在床沿边,看着傅江。他的眼镜取下了,露出那双平时被镜片遮挡的、显得有些柔和的眼睛。此刻,那眼睛里带着一种复杂的情绪,有不安,有倔强,还有一丝孤注一掷的勇气。 “傅江。”他轻声开口,声音在寂静的寝室里格外清晰。 傅江的脚步顿住,没有回头,背影僵硬,语气极其不耐烦:“干什么?” “我们……谈谈。”傅辞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没什么好谈的。”傅江冷硬地拒绝,抬脚又要往上爬。 “那天晚上……”傅辞似乎鼓足了勇气,提高了声音。 “闭嘴!”傅江猛地转过身,低吼出声,眼神凶狠地瞪着傅辞,像是被触碰了逆鳞的野兽,“别提那天晚上!那是个错误!喝多了,懂吗?!” 他的声音很大,带着一种欲盖弥彰的愤怒,连贺野都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合上了书。夜泊衡也停下了敲击键盘的手指,微微侧头,目光平静地投向那对峙的两人。 傅辞的脸色在灯光下瞬间变得苍白。他看着傅江,眼神里的那点光芒仿佛在一点点碎裂。他紧紧抿着唇,胸口微微起伏。 突然,他做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动作。 他猛地向前一步,踮起脚尖,飞快地在傅江紧抿的、带着怒意的嘴唇上亲了一下。 很轻,很快,像一个羽毛的触碰,却又带着决绝的意味。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贺野倒吸了一口凉气,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一幕。夜泊衡的眉梢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傅江整个人都僵住了。他像是被施了定身咒,眼睛瞪得极大,里面充满了震惊、难以置信,以及一种迅速堆积起来的、几乎要将他吞噬的暴怒。 那短暂的触碰,像是一根导火索,瞬间点燃了他压抑了数天的恐慌、迷茫和自我厌恶。 “你他妈……”傅江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而扭曲。 傅亲看着他,苍白的脸上泛起一丝不正常的红晕,眼神里带着一种破罐子破摔的执拗,他仿佛还想说什么,或者,再做一次那大胆的举动。 然而,下一秒—— “啪!” 一记极其响亮、用尽了全力的耳光,狠狠地扇在了傅辞的脸上! 力道之大,让傅辞整个人被打得偏向一边,踉跄着撞在了旁边的书桌角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他瘦削的身体晃了晃,差点摔倒在地。 整个世界仿佛都安静了。只剩下那记耳光的回响,和傅辞压抑不住的、痛苦的闷哼声。 贺野的心脏几乎要跳出喉咙,他下意识地捂住了嘴,阻止自己惊呼出声。他看到傅辞的左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红肿起来,一个清晰的五指印浮现,嘴角也渗出了一丝血迹。 傅江还保持着挥出手掌的姿势,胸膛剧烈地起伏着,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眼睛赤红,像一头失控的野兽。他看着傅辞狼狈的样子,眼神里有一闪而过的慌乱和……后悔?但随即被更深的愤怒和一种“果然如此”的自暴自弃所覆盖。 “你他妈是不是有病?!”傅江的声音嘶哑,充满了戾气,“老子说了是误会!是喝多了!你听不懂人话吗?!还敢来恶心我?!” 他的话语像淬了毒的刀子,一刀刀扎向那个刚刚被他重重伤害的人。 傅辞用手背擦了一下嘴角的血迹,慢慢地、艰难地直起身。他没有看傅江,只是低着头,看着地面。红肿的脸颊和破裂的嘴角让他看起来脆弱又可怜,但他挺直的脊梁却又带着一种固执的、不肯弯折的倔强。 他没有哭,也没有反驳。只是那样沉默地站着,仿佛傅江那些伤人的话,和他刚刚承受的那一耳光,都与他无关。 这种沉默的对抗,比任何哭喊和争辩都更让傅江感到暴躁和无力。 “操!”傅江狠狠地踹了一脚旁边的椅子,椅子腿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噪音。他不再看傅辞,像逃避什么瘟疫一样,三两下爬上了自己的床铺,用力地拉过被子,连头都蒙住了,隔绝了外界的一切。 寝室里再次陷入死寂。 一种混合着暴力、伤害和浓烈悲伤的死寂。 傅辞在原地站了很久,久到贺野以为他变成了一尊雕像。然后,他才缓缓地、动作有些迟钝地,重新拉上了自己的床帘,将那一片狼藉和伤痛,彻底隔绝在内。 贺野躺在黑暗中,心脏依旧跳得很快。脸颊似乎还能感受到刚才那一巴掌带来的空气震动。他从未如此近距离地目睹如此直白的暴力和情感撕裂。傅江的反应过分吗?毫无疑问,过分。那一巴掌,那些话,都太过残忍。 可在这过分之下,似乎又隐藏着更深的、不为人知的恐慌和挣扎。而傅辞那沉默的承受和固执的亲近,又何尝不是一种过分的、不顾一切的试探? 夜泊衡的书桌那边,台灯早已熄灭。贺野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或许,他依旧觉得这一切与他无关。 这一夜,301寝室的空气里,仿佛都带着血腥味和眼泪咸涩的气息。那记响亮的耳光,不仅打在了傅辞的脸上,也仿佛打在了每个人的心上,留下了一道短时间内难以愈合的伤痕。 第10章 分班 本文禁一切ky 暮色一刹 第十一章:分班 高一的第一个学期,在梧桐叶片片飘落的秋末,画上了句号。寒假像一段短暂的间奏,带着年节特有的喧嚣与烟火气,倏忽而过。当春风再度拂过青城一中的校园,吹绽了教学楼前几株早樱时,高一下学期,伴随着一个对所有高一学生都至关重要的节点——文理分科,拉开了序幕。 选择,焦虑,期待,还有一丝对原有班级和熟悉同伴的不舍,混杂在开学初的空气里。公告栏前,比开学时更加水泄不通,一张巨大的、墨迹新鲜的分班名单,牵动着每一个人的心。 贺野站在人群外围,等最初的拥挤过去,才缓步上前。他的目标明确,理科。这并非出于多么强烈的热爱,更像是一种惯性的选择,或者说,是那个充斥着麻将声的家庭里,唯一能得到的、关于未来的模糊指示——“学理好找工作”。 他的目光在理科班的名单上逡巡,首先寻找着自己的名字。 高一(1)班 他的名字,安静地躺在靠前的位置。心里一块石头落地,随即,像是某种预感,又像是无法抑制的探寻,他的视线向下移动,几乎是紧接着他名字的下面—— 夜泊衡。 三个字,清晰地印在那里。 心跳,毫无征兆地漏跳了一拍,随即又恢复了平稳的、却比平时稍快的节奏。又是同班。甚至,以名单上这紧密相邻的位置来看,极有可能,依旧是同桌。 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漫上心头。是庆幸吗?至少不用再去适应一个完全陌生的同桌。是无奈吗?这意味着那种无处不在的、被审视和被扰乱的感觉,将继续贯穿他的校园生活。还是……有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深究的,隐秘的安定? 他不动声色地移开视线,仿佛那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名字。然后,他开始在名单上寻找另外两个熟悉的名字。傅江和傅辞,他们之前似乎都倾向于理科。 他的目光在几个理科班的名单间穿梭,最终,在高一(7)班的名单上,找到了那两个紧挨在一起的名字——傅江,傅辞。 他们也被分到了同一个班。 贺野的脑海里,瞬间闪过上学期末那记响亮的耳光,傅辞红肿的脸颊,以及之后长达数日、几乎令人窒息的冷战。分到同一个班,对现在的他们而言,是幸运,还是另一种形式的煎熬?他不知道。 “靠!老子居然跟辞崽一个班!”旁边传来傅江标志性的大嗓门,带着点抱怨,又似乎……藏着一丝几不可察的如释重负?贺野转头,看到傅江正揽着傅辞的肩膀,用力晃了晃。傅辞被他晃得眼镜都有些歪,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微微蹙着眉,低声说了句:“别闹。” 看起来,那场风暴似乎已经过去,至少表面上是如此。但那裂痕是否真的愈合,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新的班级,意味着新的老师。尤其是班主任,将在很大程度上决定未来两年半班级的风格与氛围。 高一(1)班,理科重点班。当贺野和夜泊衡前一后走进新的教室,找到彼此相邻的座位坐下后(命运或者说排班老师,再次将他们捆绑在了一起),教室里弥漫着一种属于优等生的、略带矜持的安静与期待。 上课铃响,脚步声由远及近,清脆,利落。 一个身影出现在教室门口。 那是一位非常年轻的女老师,看起来大学毕业没多久。她穿着一件简约的米白色针织衫和卡其色长裤,身形高挑,长发在脑后扎成一个干净利落的马尾,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修长的脖颈。她的五官清秀,算不上惊艳,但组合在一起,给人一种非常舒服、知性的感觉。最引人注目的是她的眼睛,明亮,清澈,像浸在溪水里的黑色鹅卵石,透着一种温和而又坚定的力量。 她走上讲台,目光沉静地扫过全班,嘴角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微笑。 “同学们好,我是你们未来两年半的班主任,也是你们的语文老师,我叫宋拾懿。”她的声音如其人,清朗,温和,吐字清晰,带着一种抚慰人心的韵律,“‘拾’是拾取的拾,‘懿’是懿德的懿。希望在未来日子里,我们不仅能一起拾取知识,也能共同培养美好的品德。” 没有过多的说教,没有刻意的威严,简单的自我介绍,却瞬间抓住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她身上有一种天然的亲和力,让人不自觉地心生好感。 贺野注意到,坐在他旁边的夜泊衡,在宋老师进来时,目光在她身上多停留了几秒,那深邃的眼眸里,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类似于欣赏的情绪。 宋拾懿简单交代了新学期的注意事项和班级初步规划,条理清晰,言语简洁。然后,她开始分发新的课程表。 “我们班的历史课,由林书禾老师担任。”她提到这个名字时,语气没有任何变化,但贺野却敏锐地捕捉到,她那清澈的眼眸里,似乎有瞬间的、极其微弱的柔光闪过,快得像是错觉。 历史课在下午。当林书禾老师抱着教案走进(1)班教室时,连后排有些躁动的男生们都安静了几分。 与宋拾懿的知性温婉不同,林书禾是另一种风格的美。她看起来比宋拾懿稍长几岁,气质更为沉静内敛。穿着一条墨绿色的及膝连衣裙,外面罩着浅灰色的开衫,长发松松地绾在脑后,几缕碎发垂在颊边,平添了几分慵懒的风情。她的眉眼细长,鼻梁秀挺,唇色很淡,整个人像一幅淡雅的水墨画,带着书卷气的宁静与疏离。 她的声音也很好听,是那种带着些许磁性的、温柔的嗓音,讲述起历史长河中的兴衰荣辱,不疾不徐,娓娓道来,仿佛能将人带入那些遥远的时空。 贺野对历史兴趣不大,但也听得进去。他只是隐隐觉得,这位林老师身上,有种和宋老师相似的、某种难以言喻的磁场。她们看起来是那么不同,一个如春日暖阳,一个如秋夜月光,却又奇异地给人一种……和谐感。 这种模糊的感觉,在几天后的一次偶然事件中,得到了一丝微弱的印证。 那天下午放学后,贺野因为值日走得晚了些。他穿过略显空荡的教师办公楼,准备去操场后面的小卖部买点东西。在经过一楼转角处那间小小的历史教研室时,门虚掩着,里面有灯光透出。 他无意中瞥了一眼。 只见林书禾老师正坐在办公桌后,微微仰着头,闭着眼睛,脸上带着一种全然放松的、甚至可以说是依赖的神情。而宋拾懿老师,就站在她身后,那双平时握着粉笔、在黑板上书写板书的手,此刻正轻柔地、力道适中地按在林书禾的太阳穴上。 宋老师的嘴角噙着一抹极温柔的笑意,低头看着林老师,眼神里的专注和柔软,是贺野从未在课堂上见过的。林老师似乎轻声说了句什么,宋老师便俯下身,脸颊几乎要贴上她的鬓发,笑着回应。 那画面,静谧,亲密,流淌着一种不容外人介入的温馨氛围。 贺野的心猛地一跳,立刻收回了视线,像做了错事般,加快脚步匆匆离开。他的脸颊有些发烫,心里充满了某种窥见了巨大秘密的慌乱,以及一丝莫名的……触动。 原来……是这样。 学生间偶尔会传些关于年轻老师的八卦,但他从未当真。此刻,那惊鸿一瞥的画面,却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他忽然有些明白了,为何会觉得宋老师和林老师之间有种奇特的和谐。那是属于她们两个人的、隐秘而真实的世界。 与此同时,在高一(7)班,另一种截然不同的氛围正在形成。 7班的班主任程暮,是一位年仅二十一岁的英语老师。他的出现,几乎打破了所有人对“班主任”这一身份的固有印象。当这个穿着合体的浅蓝色牛津纺衬衫、身形清隽挺拔的年轻人站在讲台上时,底下响起了一片压抑的抽气声和窃窃私语。 他太年轻了,年轻得像是某个走错教室的学长。而且,他长得极其好看。那不是一种柔和的俊美,而是带着几分清冷和疏离的帅气。五官轮廓分明,鼻梁高挺,嘴唇薄而线条清晰,下颌线利落得如同刀锋裁过。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那双眼睛,藏在细银边眼镜后面,瞳孔颜色很浅,像是浸着冰片的琥珀,看人时带着一种冷静的、似乎能穿透表象的审视感。 “I''m Cheng Mu. You can call me Mr. Cheng.” 他的声音也如同他的外表,清冽,干净,带着一种独特的、介于少年与成熟男性之间的磁性,流利的英文发音标准得如同录音教材。“未来两年半,我将担任你们的班主任,以及英语老师。” 他没有过多使用中文,开场简洁而直接,随即开始用英语介绍课程要求和课堂规范,语速平稳,用词精准。那种超越年龄的沉稳和专业,与他极其年轻俊逸的外表形成了强烈的反差,反而产生了一种奇特的、令人不敢轻易造次的气场。他偶尔会在讲解中穿插一两个地道的英式幽默,嘴角牵起的弧度很浅,却足以让底下的学生,尤其是女生,微微红了脸颊。 只有极少数观察力敏锐的学生,或许能从他偶尔掠过班里某些清秀男生的、那快速收回的视线中,捕捉到一丝几不可察的、与课堂无关的波澜。但那波动转瞬即逝,快得如同错觉,立刻又被他周身那层冷静自持的冰壳所覆盖。 傅江和傅辞,再次成为了同班同学,并且,因为身高相近,座位也被安排在了不远不近的位置。坐在新的教室里,傅江依旧是那副大大咧咧、呼朋引伴的样子,仿佛上学期末那场风波从未发生。而傅辞,则更加沉默,常常一个人坐在座位上看书,或者望着窗外发呆,那副黑框眼镜像一道屏障,将他与周遭的热闹隔离开来。 程暮老师的年轻、英俊、优雅的英伦范儿以及那份拒人千里的冷淡,恰好成了他们之间那种微妙而紧绷关系的最佳背景板。在这样一位耀眼的班主任的光环(或者说阴影)下,他们那点不为人知的纠葛,显得更加微不足道,也更易于隐藏。 分班,像一只无形的手,将原本聚集在301寝室的四个人,推向了两条略有交错却又不同的轨迹。 贺野和夜泊衡,依旧捆绑在精英云集的(1)班,在宋拾懿温和而坚定的目光下,在偶尔能感受到的林书禾沉静气息的萦绕中,继续着他们之间那场无声的、暧昧不明的博弈。 而傅江与傅辞,则置身于氛围独特的(7)班,在那位年轻得过分、英俊得耀眼、操着一口流利英音的班主任程暮那看似对一切漠不关心的冷淡注视下,面对着他们之间那道尚未愈合、也不知该如何愈合的裂痕。 春风拂过校园,樱花烂漫,新的学期,新的班级,新的老师,一切都充满了未知。那些潜藏在平静表面下的暗流,关于成长,关于情感,关于秘密,正等待着合适的时机,奔涌而出。 何子豪改名贺野,李齐航改名夜泊衡,肖建平改名为傅江,肖喆俊改名为傅辞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0章 分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