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准则曰》 第1章 歹凶烛照,夺命诅咒 潜暗时代中更进世俗的准则,将会唾弃一切不寻常的罕‘物’。 恰如此间。 元夕之际,漫天明灯飘散,人群缕缕如云,热闹非常的寻常巷口,偶然出现一名慵懒自得的俊俏小少爷。 他倚在布满灰尘的石墙边,一双似柳叶般细长微弯的眼睛微微闭起,手指略有节奏的敲击在身侧。 一身素白长衫,点缀着几枝墨绿竹叶,在衣袖出有淡绿竹竿纹环绕,脚上一双黑色皮鞋油光锃亮。 这就是苏城有名的空草大少爷,卫从未。 空有一张好皮子,却是个不顶事的草包。 十岁以前,上门谈亲攀势的能从城门排到城尾,自从卫二少出才之后,更加彰显出大少爷的无才无能,除了好看无一顶用的地方,渐渐地就被列入女方的筛选佳偶黑名单。 其实对于卫从未来说这些都不算什么,他本人也不在乎是否能娶到一位娇美得心的夫人。 目前算得上挂心的也就只有那个好不厚道的儿时旧友赖着国外生活,多年不曾回国。 闭眼养神片刻,忽觉一缕熟悉的香气直冲鼻间,卫从未猛的睁开眼向远处奔来的人招了招手,那人怯怯的喊了声少爷,随着卫从未快步向前走去。 约不到百步时,繁闹的人群中走过一道黑影,像白纸中的意外点进的墨渍,难以与众相融,又独成一品。 “佑南哥,”卫从未表情飞速变换,最终停留在难以言喻的喜悦上,他微抬起头,双手环住面前黑色长衫的青年,洋洋得意道:“老远儿就闻见你身上的青竹香,哪成想真的是你。” 再见如此热情,方佑南面无表情的伸手抚上他的脑袋,竟是猛搓了一阵,嘴角向上微扬,笑骂道:“真是个小狗鼻子。” 玩笑话讲来,卫从未不恼只是连忙护住自己的头发,由笑变成一张苦瓜脸,没好气的回道:“刚见面就搞乱我发型,真不该来找你。” 见对方薄皮又爱惜形象,方佑南虚虚的比划了一下子,几年过去,卫从未才到自己胸前,还是矮了半个头,不由得以一种老成的口吻感叹道:“从未长大了啊,我初见你那年,你才不到我腰,如今也长大了。” 还没等反驳,身旁的小厮手里呈来一盏成型的孔明灯,除此之外,又拿出一支沾了少墨的毛笔,递给卫从未,自己又取出一盏,同样执笔。 “元夕上元,借灯诉愿。”方佑南口中念念有词,讲的倒是挺顺口,可卫从未却觉得这是虚言,不由得反言,“文绉绉的,我写了你可不许偷看。” 寥寥几笔,远观潦草的很,还没等看清,便被送上了明灯如昼的夜空,一盏盏明亮耀眼的孔明灯,徐徐升起,照亮这一方天地。 好景不长,飞到高空中后一场突如其来的小雨不尽人意的点点落下,飞到空中的孔明灯尽数掉落在地。 熄灭的火苗,湿透的纸灯,让路上的行人纷纷躲避,好好的元夕就因为这场不该出现的雨煞了风景。 下了不到半刻钟,雨开始三点两滴直到无雨可落,只可惜人群散去,也没有之前的热闹劲了。 风景煞就煞了,可自从街上回去。 卫从未便一病不起,卫老爷挨于表面,请了许多大夫来瞧,也只是断得是寻常热病,不算严重,修养几日定能痊愈。 可十二天下来,这病已经将床上的人折磨的不成人样,那双弯弯的柳叶眼,像是被倒拔的垂杨柳叶,即将叶落满地,走向衰败。 方佑南得知后去求过佛,许过愿,甚至不惜重金请来法师。 没用。 一点用处都没有。 明明,节后十四天,就是卫从未的十八生辰,眼下快到了生辰,床上的人怕是要撑不过去了。 在卫从未病的第十三天晚上,久别多载的好友海青从深山归来,说是听下人传言,好友重病,想着自己和老道学了一丁半点的道法,指不定能管点用处。 上前查看,大惊不妙。 海青抓其右手,在中指和无名指的指缝两侧,各有一颗乌黑的小痣,并不起眼。 “歹凶烛照,是非准则,传闻中,会在临近十八岁生辰前长出,在生辰当日,夺其性命。” 伴陪多日的方佑南怎会信这些虚无缥缈的胡扯鬼话,他怔怔的握着床上人骨瘦如柴的手,无言无神。 见他不信,海青叹息离去,这一切仿佛就是命中注定,人为也难撼动半分。 翌日,月落星沉,下人熬好了药在门外侯着,方佑南正欲起身端药,身后之人竟猛然吐了一口鲜血,命魂归地,吊气全无。 措不及防的红侵入双眼,方佑南颤抖着撩起掩面的几缕发丝,轻轻的唤着,“从未?今日可是你之生辰,以前你不经常说要等我回来一起吃遍苏城新开的店铺吗,我们再见至今,还未去过一次。” “卫从未,你是不是又拿红汁骗我了,我已经猜到了,这样不好笑。” “你还记得咱放的那盏灯吗?” “你要是不起来,我就把你写的给看了,当然不能就我自己看,我还会誊抄很多份,让所有人都知道你写了什么。” “你这么好面子都无所谓了吗?你不想知道我写的什么吗?” “从未……” 那一日,从太阳初升讲到日落,如果不是卫老爷听下人说方佑南一天没开门,都不会发现,自己最大的儿子已经不在了。 卫从未这一生,也许从未被爱过,至少他是这么认为的。 爹娘疼爱小儿子,对于这个大儿子也只是生下来必须要养到底的责任。 所交好友对自己那都是友谊间的情意,点到为止。 至始至终,没有一个人是爱他的,在很多时候,他都会告诉自己,没有人爱自己没关系,爱背后的含义太过深沉。 行走人间数年,未曾体验过,更不理解其中之意,但人生很长,往后总会碰到一个喜欢的人,可以用到爱的名义,去体验被爱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十岁那年,他遇到了人生中最不可逆转的人——方佑南。 长辈面前,他很稳重死板,但对于自己却是毒舌爱笑,有那么一瞬间,卫从未觉得他一直在收敛自己的脾性,不以真面示人。 尽管如此,这样一个人,还能深受着大家的喜爱看重,是很让人‘羡慕’的。 相识五年后,他不得不去国外发展,如果可以,一辈子荣华富贵,再也不用忍受封建的思想。 但是他回来了,还是原先的模样,岁月并不会留下过多的痕迹,至少他是没有。 清风拂过衫,两眼明如光。 写孔明灯时,没有任何的犹豫,只写下两字:佑南。 谁知,老头爷这么着急就收了这条命,长了这么大,还没出过这片天空,还没去他去过的地方,弥补逝过的几年,更不曾明白怎样才能成为一个正常的人。 时间不多,喉咙发干,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感觉手指缝里滚烫发热,灵魂渐渐离体,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待卫从未恢复意识时,已然身处于一片黑暗之中,举目无所依,脑海更是空荡一片,不知从何来,亦不知该往何处去。 循着感觉向前摸索时,他碰到了一个不知该如何去形容的硬物,两只手从上面慢慢摸过,第一感觉告诉他,这应该是一面墙,更或者是门。 通体是冰冷的,也是光滑的,继续向下摸索,终于摸到了一个凸起,那是个把手。 卫从未想也不想,直接拧了下去,门嘎吱一声向后打开,一束黄光从门缝里投射过来,他可算是看清自己身处何方。 门内是一个卖杂物的店铺,自己身处的外面,却是毫无光亮的小巷子,怪不得刚才是一点都看不清路。 还好误打误撞的就碰到了这个店。 “天黑路远,要买盏灯吗。” 顺着声源,看到了一位坐在木凳子上的年轻人,卫从未还未决定买还是不买,年轻人已然起身来到灯架前,单手示意这些都可以购买,可对方的死亡微笑挂在并不高兴的脸上,显得格外诡异。 灯架上的灯,模样千奇百怪,在卫从未的认知中,总觉得这种灯并不是灯该有的样子。 现在所处此地的一切都是颠覆大脑认知的景象,特别是各种形状的瓶子上有一个透明的小圆球,无控自亮,生生不息。 卫从未下意识掏出来一叠纸币,其中五块居多,零零散散的有些一块的,那个年轻人伸手抽出卫从未手中的五块钱,笑着鞠了一躬,“灯归您了,欢迎下次光临。” 鬼使神差中,身体不自控的从灯架上取下一盏最不起眼的长瓶灯,迈出了门。 又是嘎吱一声,无人相阻的门竟然自己慢慢合上,现如今唯一的光亮也就只有手中的小灯。 微乎其微的作用,在全黑的世界中,算是最后一丝宽慰,人不能贪心,卫从未心想,一条路走到黑,能有一丝光亮也挺不错。 “喂,你?”黑漆漆的前方突然响起一个女人的声音。 卫从未立即回应道:“人。” 女人沉默了一阵,像是对这句无用的回复心中腹议了一番,才又开口:“你那有什么。” 这问题问得,让卫从未有些怀疑,这么黑,如何知晓身旁有些什么,明明黑得连周围的方向都辨不清楚,那这个女人又是怎样发现自己的身前还有一个人。 “一群人。”卫从未说着举起自己手中的灯照向前面,就在身前不过一步之遥,有一个身穿青绿旗袍的女人,身体站的笔直,苍白的双手规规矩矩的放在腹前。 正当卫从未想再往上照时,一双温热的手从身后拉住了自己,猛地一震,白光刺目,耳边嗡鸣声接连不断,大约这种情况持续了半盏茶的时间,才渐渐消散,恢复正常。 不仅是自身恢复了正常,就连周围也不再是一片黑暗,而是熟悉的巷口,转过头去,身后之人正是方佑南,他手中执笔,一笔一划的在孔明灯上画了一根长了尾巴的分叉枝子。 这么认真的作画,旁人如若不来切近了看,还真以为在写什么大作,闹半天就是一四不像的分叉尾巴枝。 “你这画的……” 话未尽,那盏灯已然徐徐升空,与浑浊的黑夜融为一体,像极了方佑南。 一盏孔明灯,仅仅是一盏。 第2章 重返人间,故人再逢 摇晃的四周,彰示着不正常又将来临,此时的卫从未握紧了手,又缓慢松开,一时间,他不知道自己该用什么心情来应对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 别人高兴的时候要装作也很高兴,在难过悲伤的时候,更要第一时间去分析此刻,要装作同样哀痛,或是上前安慰,逗人开心。 人的七情六欲,太复杂了。 任何时候都要有一种去表达自己现在的心情如何,仅管面无表情,对方都会认为你这是一种表达自己情绪的表现。 在幼时,很多时候卫从未都来不及改变自己的情绪心态,以至于反应迟钝,这点在众人看来是一种稚子应有的可爱表现。 随着年龄的逐渐上升,卫父母发现了,自己的儿子对于七情六欲,人所必备的情感,所欠缺的不是一点半点,而是全然无知。 于是,就有了卫从时的存在。 有用的人才会被重视,无用的缺陷者,只会被一味的抛弃,此乃思想的惯理。 看透了这世间,也有了一丝的厌烦,卫从未突然觉得,为什么要再去伪装什么,颤抖的嘴角渐渐放平,满含笑意的双眸也是化为一潭死水。 整个人都泛着一股无力的死气。 恍惚间,眼前场景再变,顷刻间灯和人碎成尘埃扬撒在能目视的前方,只留下血红残破的人间,黯然哀鸣。 卫从未不明白这种景象代表了什么,只是为了想而想,苦想无果,他干脆就地盘腿而坐,单手撑脸时,被一个圆球戳到了脸。 目光下移,他盯着手中早已熄灭的灯,喃喃道:“真像,真的好像……啊。” 摆烂的时间并没有持续多久,身后就传来接踵而至的声音,大地都有余震,脚步再近些后,入耳的便是一些咒骂声,嘶吼声,亦或是哭喊求救的祈祷声。 这种时候,是该幸灾乐祸的嗤笑一番,还是一脸困惑的跟着一起逃命。 可是现在的卫从未,并不想做选择,不想继续伪装,反正只要有不同的一面就会被唾弃,不早已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人都跑近了,一张张恐惧的脸皆显不藏。 此景难辜负,卫从未轻启薄唇,手指在沓霭流玉中缓缓伸收,好似有游动的鱼儿在指缝间穿梭:“人疑芸生苦难多,道百年头作成空。是非我心本意随,时不待尽余没何。送我西天去,乃憎七个情,问祂六来欲,抱浮三更迟。” 堪堪到场的迟到者,是祂与卫从未的第二次见面。 他们的一次见面,是在卫从未初次感觉到自己与常人不同的时候,祂就入梦了。 没有枯燥的自我介绍,直入来意,非准则的下一任无病者乃是继后尘的转机,能堪当此等重任的人,也只有生来对无情无感的清醒曰者。 因为转机,所以才有卫从未,生来之意,仅此而已。 “迟也,行也,准则非迟,行规得道,来年头七已到,人间之道遂开启,你之机会,将到了。”祂清冷的声音之下,有隐忍的喜意,不知是认为卫从未听不出来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情绪,亦或是根本不怕卫从未发现自己现在的情绪高涨不止。 不过奔波几时,竟已岁聿云暮。 再来到尘世,卫从未心绪如常,久别重逢魂归故地,落叶归根也只是回到起点。仅仅一去一回,原本繁闹的人味,也随着死亡共赴灭亡。 平常的街道,四处漂浮着沾有朱红黏液的监狱牢笼,半截爬蛆的烂肉时不时的还从天而降,砸在坑坑洼洼的土地上,发出啪叽啪叽的坠落声,一时间,恶臭味源源不断的从地底向上延伸。 许是不知该以何情绪面对,卫从未不晓得恐惧,面色如常的踩着烂肉,从尸堆中走出,想按照记忆中的回家路走,却不知方向为何,迈出的脚,又停住。 就在此时,坠兔收光,黑暗笼罩人间,地上的烂肉中隐隐散发着幽幽绿光,堵住的房屋哐叽一声,被猛然砸开,走出来的人正是一些‘生前’亲人所交好友,和苏城寻常百姓。 见到卫从未的第一眼,海青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旁边的席魏源一声尖叫刺穿了耳膜,捂着耳朵缓了好一阵,才给了席魏源一大嘴巴,让他闭嘴好好清醒一下。 一直绷着脸,跟面瘫一样的方佑南,脸色好生精彩,红了又黑,黑了又红,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最后直接放声大笑起来。 猝然一笑倒是把不少人吓了一跳,平日里的方少可是不言苟笑,虽温文尔雅,但也是一个死面瘫,见到卫从未就开始笑,莫不是鬼魂入体,见邪了。 “你……究竟是人是鬼?”卫母从不起眼的角落发声,湿红的瞳孔不自主的颤抖,似乎是在惧怕着什么,尤其是这话问的根本不像一个正常的母亲能对自己的亲生孩子说出的话。 身为卫从未好友之一的奕帆,皱着眉看向默不作声的卫父和熟视无睹的卫二少卫从时,从前去卫家,双老是最疼爱这对兄弟,今日一见,真是奇怪的紧。 为人父母,对待亲子犹如草痹,为人亲弟,对待兄长犹如陌人。 “不知道。”卫从未眼神都不往这边分,回答了一句无用的话。 听这口气,卫父卫母心下便明了,果然是他,一个毫无感情而言的废物。 好友被如此对待,海青一行人自然是看不下去,其中脾气最爆的柯宇,更是敛不住火气,想冲上去理论一番,却被奕帆和席魏源死死拉住。 目前的世界可并无安全可言,在卫从未死后的开春二月,一场暴‘雪’侵袭了整座苏城,城内之人,出不得城门,外人更进不得其中。 满大街都是‘雪’,身处家中也能闻到门外的恶臭味扑面而来。 这样的情况大约过了几天,新样的情况又发生了,房屋会不受控的被突然出现的牢笼抢占任何地方,时不时就会有屋子猛然爆裂一部分,转而生出一个沾有黏液的牢笼。 与卫从时交好的白行择见情况不对,又想到此祸出现的时间,貌似是在卫从未死后才发生的,他清了一下嗓子站出来道:“我记得,这场灾祸是在他死后发生的,现如今他完好无损的回来,很难不怀疑,一切皆是他之手笔。” 海青真是听笑了,啪啪就是一阵鼓掌,斜着眼呔了一口水,“你无能解局,屎盆子倒是照扣不误,那请问,搅乱人心,肆意诬陷,才是幕后主使该干的事吧。” “不会这东西,是白家从国外研究的怪物,控制不住了就放出来为祸人间,现在又来让从未背锅,真是好算计。”柯宇跟着两手拍的呱呱响,恨不得两手间的空气就是白行择的脸。 刚返人间的卫从未对此并无感触,只是淡淡的哦了一声。 他是淡定了,那几个火气暴涨的好友可淡定不住了。 你哦个什么劲啊,欺负都欺负到头上来了,怎么还能这么淡定,原来是个没心没肺的迟钝,现在又成这幅傻子样,难不成死了一次还被降智了。 海青一把拍在自己脸上,奕帆更是轻车熟路的伸手控制住要暴走的柯宇,则席魏源悠哉的走到即将暴走的好友身边,开始絮叨冲动是罪恶的开端,君子动…哦,你不是君子,应该是男人动口不动手。 就在众人争吵不休之际,忽见天光四散,血光被黑暗所吸,化作红雨降临人世。 黑化红,血光灾,稳定不过三天的现状,再一次被打破,解决之前那一场灾难已是心有余悸,力已失足,如今困局再起,又有谁能力挽狂澜。 “愣着作甚,跑啊。”卫从时看不下去了,就算再讨厌这个哥哥,最起码也有血脉亲情在面前摆着,不能弃兄于不顾。 可卫从未已经想通了,我心与众不相同,无恐无惧更无心,那跑与不跑的区别又在何处,他眼皮都懒得抬,压根没挪窝,只是单纯哦了一声。 卫从时见他不动又是一声咆哮:“那你倒是动啊。” 话甫落,一双有力的手已然将地上的卫从未背起来,用清冷的声音道:“离开这。” “方佑南,你给我把从未放下!”柯宇一时间血气上头,怒气中烧分不清敌友,挥着拳头就想往上打。 还好奕帆就在一旁,及时拦下了这一拳,借力拽人,拉着柯宇就疯狂往前跑,边跑边对沉默的卫从未解释,“开春二月时,非准则临世,需破阵解迷,宇子解一半脑子出问题,成个老大粗,不拦着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想当初我说过非准则降世,你们还都不信,怎么,我这个道法修的还是有点用吧。”海青冷哼一声,漏了点气,累得半死。 “是是是,海大道士,那你有办法解开非准则的第四关非真理?”席魏源百忙之中急喘了几声,抱拳敷衍道。 提到非真理,在此之前还有非事实,非寻常,非正确三道关卡,第一关和第二关算不是很难,也不简单,已经有不少人丧命于此。 第三关更是险局。 非正确听起来很容易理解,就是不正确的事物,可在一团谜团之中,你会发现没有错误的案子,一切皆是有所凭据,最后还是要昧着良心评判,而代价就是数命换数命。 方佑南脚下飞快,很快就背着卫从未远离了众人的视线。 到了一处无人的地方,他停了下来,卫从未也有了反应意识,直接从背上挣脱下来,冷眼相对。 是方佑南先开的口:“你早就知道非准则了。” 卫从未点点头,适应了一下情绪氛围,调节自我感知,伪装出一副往日的稚子模样,“我就是一个怪物,你不是早就知道了。” “对,那又如何。”方佑南坦荡面对被拆穿的面具。 多年以来,他也并非是一个良善之人,这些年的出国,也并不是求学发展,而是被母亲带去了祖宅庙宇。 在庙宇内,得知了人间的纰漏,自多年以前便决定了未来的灭世之局。 非准则,非准则,没有绝对准则规定的人间,将会是混乱世道。 “实话跟你说,自海青知晓你身负非准则后,你的价值也就只有让大家活下去。”方佑南将话说的绝了,“怎么,伤心吗。” 卫从未挑眉一笑,他不是听不懂,只是毫无感触而已。 “那你就该明白,我毫无感情,话再多,也是无用。” 第3章 鹤归华表,旧人不再 方佑南以肉眼可见的瞬间,呼吸一窒,相处这么多年,说是卫从未的演技太好,还是自从知道他只是‘价值’之后,就忽略掉了这点。 “人的情感,对我来说是一种负担,我需要学习的不仅是为人处世,更要明白与人该有什么情绪。明明我也是人,却要伪装有情,可我终究无情。”卫从未毫无起伏的声调,就如一盆静止不动的水,任何外力都不能叫他波动半分。 用着最动情的无情,装作兄则友弟则恭,可悲。 针锋相对也许在很多年前,就该上演,可两人谁也不想打破这个稳定的局面,沉默之时,沤珠槿艳突起。 屡变星霜,两人初次见面正是绮纨之岁,是在苏城外一处枕山襟海之地,本以为萍水相逢,今遭回想却是早有预谋。 那时的卫从未是刚得知自己与常人不同,更有祂的入梦,不愿再待闹境,孤身一人来到城外,想找一处静谧无人的地方,学会伪装感情。 不曾想,还有与自己同样的少年,早一步来到这里,想转头离开,换一处,抬手就是一撩矮树垂下的枝叶,发出了沙沙的声音,那个少年闻声转头,脸上的笑容,顿时化为虚无。 “你是什么人?” 卫从未侧了侧脸,见到少年变脸的速度,张了张嘴,又闭上,轻轻地摇了摇头,转头想继续走,手下却被拉住。 “我问的太俗套了?”少年撇撇嘴,换了一种问法:“咱俩不认识吧。” 卫从未答非所问:“你变脸速度好快。” 少年先是一愣,继而笑了起来,“现在认识了,我是方家方佑南。” “卫从未。” “原来你就是那个从小被苏城女儿家疯狂求嫁的卫家大少爷。” 卫从未不明所以,但见眼前之人笑得舒心,也学了起来,僵硬的嘴角向上扬了一下,用着同样高兴的语气回道:“是啊。” 离别之际,卫从未学到了高兴和笑该如何运用,眼前的少年倒是叫他想起一个词,渊清玉絮。 鹤归华表,旧人不再。 一声声嘶吼的尖叫,将两人拉回黑暗的现实。 血雨已停,黑暗笼罩整座苏城,更或者是笼罩了整个人间。 卫从未手中的长瓶灯再次亮起,他举起手中的灯,也看不清方佑南在何处。 借助微弱的光亮,卫从未继续向前走,没走几步,脚下好像踩到了什么奇怪的东西,差点将他绊了一跤。 他缓缓蹲下身子,照向那东西,是很多被撕裂的头颅的人,乌黑的长发和尸泥融为一体,风干的血早已变了颜色,有的只剩下一半的左脸,有的也只有一块失去眼珠的空眼眶。 扭曲的嘴,张大了好像是要怒吼心中的不甘,亦或是害怕死亡的尖叫,哪种都有。 要是常人见了这幅场景,定要被吓出心脏病,连滚带爬的大小便失禁,对于卫从未来说,这些都是‘人’只是死的而已。 尚有一块较为完成的头颅,卫从未伸手抹去脸上未干的血迹,怪不得有点眼熟,这不是卫母么。 即使双眼被挖,表情扭曲的不成原样,毕竟是生母,见了十几年的母亲。 “走好。”卫从未眼睛不带眨一下的起身,母亲死了,是不是该尽一尽儿孝。 寂静的世界中,一声叹息掩盖了一生苍茫。 孑然一身已是常态。 路途迢远,一灯伴一路,尚不知身后还有一人,默默跟随。 非真理,这道考题没有准确的题目,更没有一定的答案,有的只是方向全无。 无目的的前行,忽闻四面八方叫喊声不停,喊的名字有那么一点点熟悉。 再抬眼去,面前强光侵入眼眸,一时间像是坠入深水,扑朔迷离,竟又回到当时在死前元夕节那日。 手上不是长瓶灯,只是一支笔,一盏孔明灯。 “从未写的什么。”身旁凑来一人,看见孔明灯上空白一片,直接抱手哭诉:“你居然没有写我,我很伤心。” “他写你作甚。”又是一人,手执灯来。 来者竟是上山求道的海青,在家苦学的席魏源,以及一直沉默的柯宇和奕帆。 唯独没有该来之人。 “我几岁。”卫从未直言道。 席魏源挠挠头,像看傻子一样看着卫从未:“就让你写个祝福语,你还能忘记,再过十几天就是你十八岁生辰啦。” “不是吧,本来就挺傻,现在更傻了?”海青上前就想抬手摸他额头是不是发热,脑子糊涂了,“小爷我可是专程从山上下来为你庆生,可不能病了。” “不好笑。”柯宇反驳道。 “佑南哥呢。”卫从未习惯性挂上伪装,与方才气压极低的他就是两个极端。 “国外呢,还有,你这样,我会怕!”海青见他变脸速度超快,又神经兮兮的,想起道士师父说过的,人性情大变,不是经历生死,就是鬼魂附身。 当时不信,现在总感觉身后凉丝丝的,指不定这坑人师父收钱之后,就这一句没骗人。 “从未,我们都知道,方家那大爷与你交情匪浅,但是,能不能不要每次见面都提他!”席魏源默默伸出手,表示自己实在不想再提到那个国外潇洒的古板少爷。 奕帆也点头赞同,“今日,不到半个时辰,你已经提了他五遍了。” “是吗?”卫从未对此并没有记忆,装作很惊讶的样子。 海青双手抱头,一脸苦不堪言的模样,每次出门,必提方佑南,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俩货之间有一腿。 “那我不提他了。” 见卫从未第一次这么妥协,三人皆是一惊,这些年来,每次提这件事,卫从未总会再喋喋不休的提上十几遍。 “真的不提了?”柯宇这个老实人都不相信的再一次确认。 “说实话,我不信。”海青和席魏源异口同声格外有默契的给对方比了一个大拇指。 卫从未也不惯着,很快就恢复以往相待的模样,“行,那我先走了,请便。” 天,他是如何用最温柔的脸,说出这么令人伤心的话。 石化的三人,就看着卫从未从眼前消失,无动于衷。 如果此刻的卫从未回过头来,就会发现,刚才分明热闹的街道,瞬间化为一缕青烟,伴着白雾消散于身后。 方佑南母亲的祖宅庙宇,确实不为众人所知,因为,自从方佑南出生之后,他的母亲便产后大出血过世了,至此,方家只有一个大少爷,方老爷也对这个唯一的儿子,严格的很。 严于律己,方可律人。 方老爷只有发妻一人,不像其余大家老爷,三妻四妾,儿女成群,这才导致方佑南不得已带上情绪面具,收敛一切少年该有的意气风发,变得古板稳重,只愿能有一日,得到父亲的认可。 谁又能料到,生母未死,被藏在祖宅之中,不见天日,直到方老爷告知的那天,一切隐藏的真相都浮出水面。 都是为了非准则。 这世上的人都有病,却没有一个无病之人。 世道的风向太过险恶,任何一点分歧都会成为导火线,叫众挞伐,直到与众相同,收纳为己。 方母正是继承祖下,自芸芸众生,寻患病则无病之人,此病名为非准则,更是一种新型导向,亦是后尘转机。 传说,人到了十六岁,右手中指与无名指间的指缝两侧,就会生出两颗黑色的小痣,直到十八岁生辰当日,祂会悄然出现,带走此人的灵魂,将活魂留存到下一年的头七,再放其归人间,此时的人间更是惨遭炼狱。 说是一种病,其实就是恶性诅咒认知所留下的纯善之人。 但,方母祖辈从始至终未料到的是,非准则的继承者,是一个毫无感情的少年。 无情无欲,如何做到纯善,连最基本的喜怒哀乐惧怨,都做不到,根本就是一个怪物。 也许就是死局一场。 方佑南跟在卫从未的身后,虽是无言,心中已泛起千层波澜,没有生的人间,又为何要有人。 “非真理,难不成,是真理。” “非正常,便是正常?” “那么非准则,就是处世准则。” 三句自言自语道尽,方佑南清明的双眼变得迷茫起来。 从开始便是局,苏城就是一场人性测试,一切的起源,还是因为‘非准则’的即将临世。 此刻的卫从未察觉身后有异,转头间,方佑南瞬间恢复正常,后知后觉,方才的自己是被什么东西所魇住了,没想到所印证的,也得到了证实。 既然是以‘非准则’为处世标准,那么在卫从未所目及之处,皆不会有异状。 方佑南连忙出言,阻止卫从未转过头去:“先别转头,我有话说。” 听到这番话,卫从未眼神中生出一丝疑惑,前脚刚说此人在国外,如今又直接出现在自己面前,这算是怎么回事,难不成这人还能飞回来。 两人就这么静静的站着,直到身后无动于衷的人再次‘活’了过来,海青一干人见到方佑南,恨不得惊掉下巴,刚说不提他,这倒好,人都在国外回来,是不提了,都不用提了好不好。 接下来的场面,更是看傻了三个背景板。 只见方佑南快步上前,拉过卫从未,眼神对视,方佑南只觉得如果没有非准则这种东西,这辈子与他携手一生,也算不错。 尽管眼前的人,对任何情感毫无触动,只要在他身边一日,就不会让他感到自己是异类。 “倘若,我可以教给你什么是情感,待一切结束,我们再一起到城外枕山襟海之地,畅言欢笑,可好?” 卫从未嗤笑一声,脸上表情连番变动,最后停留在一抹微笑上,就像往日插科打诨的卫从未一样,“我是一个怪物不是吗,哪里还有什么结束。” “从未你在说什么啊,是不是方佑南这家伙欺负你了,同我们讲,我们替你报复回来。”席魏源第一个站出来替卫从未打抱不平,挥舞着自己的大拳头,要是卫从未真说他欺负人了,定是要第一个打上去。 听到这句话,卫从未并不感觉到意外,这些人早就知道了不是吗:“是吗,非准则这东西,你们早就知道吧。” 海青面色发青,都不敢抬眼去看卫从未,手下更是紧张到扣自己的衣袖。 奕帆与柯宇对视,察觉到一丝不妙,这件事情是谁暴露给他的。 “你在讲什么啊,我们是挚友啊。”席魏源还想打感情牌,只可惜多年相处,好友撒谎什么动作,卫从未会看不出来吗。 既然撕破了脸,那就要破的彻底,卫从未抬手指了指心脏所在的位置,轻笑一声:“这么多年,你们都没有看出来,我,本就无情,不过伪装有情罢了。” 趁几人发愣之际,卫从未从方佑南的手中挣脱,转身走向‘正常’的世界。 他不知道的是,身后几人在转头的刹那,化作一缕血雾,涌向苍穹,与其融合。 谜题未解,卫从未又见到了祂。 “身处幻海心在手,似有似无从未有。” 见面第一句话,就是白话一则,卫从未看向自己的手,哪知那长瓶灯又回到了自己的手上。 灯就是心,心则有情,情则是非准则所忌讳的,存同去异。 奢望已久的东西,其实一直都在自己手里,只是站于雾前观不透罢了。 卫从未丢掉了手中的长瓶灯,灯落在腐蚀与正常交织的地上,渐渐熄灭,周围看似‘正常’的世界,也恢复成无间炼狱,一步一步踏入深渊之中:“曾游人间红尘梦,途经情笑不自知。” 有情,无情,又能如何。欲有一情不自知,待晓心知方悔迟。 远在枕山襟海之地,或许真有一人,站在曾经的旧地,期待所归的故人:“本欲无心向明月,随风流散自持之。” 而在横尸遍地的苏城,如今已是一座腐朽的死亡之所。 当滚滚黄土掩盖住过往的一切,嘀嗒的时钟被拨回正轨。 众尸之下,一只露出半截骨掌的手猝然穿出,断裂的指骨在扭曲的狂风中一点一点修复。 本该回收的死者,此刻竟活了过来。 阴暗的小巷中,没有一盏彻夜明亮的路灯,高空中的明月像是被黑布掩盖,发不出一丝光亮。 即使如此,这也走着几个看不清面容的少年,喋喋不休地讲述这自己的所见。 以及那个不切实际的传闻,时不时四周发出几声诡异的尖叫,他们毫无知觉。 “你在哪听说的,就是两颗痣而已,怎么就能要了人的命。”有人发出疑问,显然是不相信的。 他身旁的另一个人拽住了他,大声反问:“卫从未,你不相信我?” 那个叫做卫从未少年似乎笑了一下:“要不你给我证明一下,这痣怎么要人命。” “就是嘛,小卉,你又没有讲出让我们可信的话嘛!”有旁的少年附和说。 小卉不紧不慢的讲道:“听老一辈的讲,在民国时期,有一家的少爷,十八岁生辰恰逢元宵,闲家里闷的慌,就出门逛了一圈,再回家后,手上多出两颗小痣,可他本人并没有在意,谁知不过一月后,他便呼吸困难去了,这少爷有一好友,跟深山老道士学了点江湖道术,看出了点门道,是非准则又出世了。” 卫从未勾起嘴角,伸出自己的右手,五指张开说:“两颗痣,我也有。” 话音刚落,本应该很热闹的小巷瞬间安静了,时间就像凝固一般,只有一个人浅淡的呼吸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