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对头总在网上对我撒娇》 第1章 网络奇缘 夕阳熔金，将塑胶球场炙烤得微微发烫，蒸腾起青春热浪。 林煦一个利落的假动作晃开防守，鞋底与地面摩擦发出短促的嘎吱声。 他借势起跳，身体在空中绷成一道蓄满力量的弓，手腕灵巧一勾，篮球脱手，带着轻微的破空声在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哐”一声脆响，打板入筐。 “好球！” 林煦在队友的欢呼声中落地，浸湿的白色球衣紧贴脊背，勾勒出他结实有力的线条。 他随意抹了把脸，朝队友扬起明朗笑容。 刚打完上半场，跟林煦同一届的苏晓雯小跑着来到场边。 她脸颊微红，递过一瓶运动饮料：“林煦！风采不减当年啊！给，补充点？” 林煦脚步一顿，汗珠沿着他下颌线滚落。 他唇角习惯性弯起一个弧度，目光却只在她脸上停留一瞬，“谢啦晓雯！” “不过我刚灌了一大瓶，这会儿真喝不下。”他指了指长椅上自己那还剩一点的矿泉水，又随手蹭了蹭脸上的汗。 “找我有事?”他带着笑，语气熟稔。 苏晓雯笑着收回手：“没事就不能来看帅哥打球啦？哦对了，我导师那边有个嵌入式线上培训项目在招人，你要是认识想走这个方向的同学，跟我说声？” “行啊，我回头帮你问问。”林煦爽快应下，朝她点点头，“下半场快开始了，先走了！” 他说完转身跑回球场。 陈哲见他回来，立刻像牛皮糖一样贴了上来，一把勾住林煦的脖子，挤眉弄眼道：“哟，苏大美女又来‘送温暖’啦？煦哥，瞧瞧你这这魅力......” 林煦笑骂着挣脱：“去你的，热死了，脑子里装点正经东西！就是同学问个项目招人的事。” “切，就你清心寡欲......”陈哲撇嘴，突然压住声音，“哎，你看校园论坛没？又在挂顾屿了！啧要我说......” 林煦脚步未停，只淡淡甩了句，“行了哲子，这种东西，真真假假谁知道？你也别跟着瞎起哄。” 陈哲嘟囔着，没再吱声。 热闹散尽，汗水冷却。 浴室的水汽还未散尽，带着薄荷沐浴露的清凉气息。 林煦冲完澡瘫在椅子上，湿漉漉的栗色发梢还滴着水珠。 他指尖无意识相互摩挲着，仿佛还能感受到篮球粗糙的触感，以及它砸在手心的那股劲儿。 然而，身体的热度不断褪去，心里的某个角落却像被抽走一块，空落落地悬着，找不到着力点。 球场上队友的呼喊刚才还吵得耳朵嗡嗡直响，此刻都模糊、推远，只剩下电脑风扇低沉的嗡鸣和自己略显粗重的呼吸声。 他用力甩头，想要甩掉耳边的杂音和心头那点莫名的滞涩。 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 想要有一个人陪在自己身边，想要他在自己哭的时候什么都不问默默给一个拥抱，想要一起吃饭一起睡觉一起散步，一起度过最简单平淡的生活，想要他也需要自己，想要他推不开自己..... 这念头带着点暖意，如初冬呵出的白气，刚冒头就散了。 他扯了扯嘴角，自嘲地把这过于“细腻”的情绪扼杀在摇篮里。 想什么呢？真矫情！ 他摇摇头，点开电脑桌面上的《星语农场》，准备钓会鱼放松一下。 屏幕上，像素小鱼标再次疯狂扭动起来。 第十七次“上钩了！”提示跳出，这是鱼王第四次上钩。 绿色的钓鱼条像失控的电梯般上蹿下跳。 林煦屏住呼吸，手指肌肉绷紧，拇指按住鼠标左键，有规律地点击着，指关节略微泛白。 他眼睛紧盯着那不断滑动的鱼王，试图预判它下一个移动的方向。 然而，啪嗒！ 蓄力槽猛地变红，鱼王离开钓鱼条，重新回归水中。 “又跑了？！”一股邪火直冲脑门。 “靠！” 他低吼一声，一拳砸在扶手上，整个人失控般后仰，人体工学椅发出嘎吱惨叫。 陈哲从隔壁床探出头，嘴里叼着半根辣条，“你自打回来就对着电脑嚎了快半小时，至于吗？不就是条像素鱼？” “你不懂！” 林煦抓了抓自己半干的栗色短发，烦躁地叹气，“春季鱼王只能在下雨天钓，我这都春20了，钓不到又得等一年，我的完美图鉴啊。” 他盯着游戏水面上时不时冒出的水泡，挫败感像潮水一样涌上来。 球场那边模糊的空落感也悄然探头，与此刻的心情交织成更沉的烦闷。 他不耐烦地在白纸上画了个巨大的问号。 “为什么就是钓不上来？” 他抓起手机看了眼时间——19：39。 手指无意识地划开某红色软件，在搜索框输入“星语农场春季鱼王”。 屏幕的蓝光映在他白皙的脸上，浓密的睫毛影子柔和地落在面颊上，眼下一颗小痣长得恰到好处。 “试一下......”他小声嘀咕着，手指在键盘上快速敲击起来，发了个求助帖。 【星语农场的鱼王太颠了，春季鱼王到底怎么钓？】 “钓鱼10级 软木塞 海之盛宴，在春季下雨天和指定钓鱼地点，鱼王连续上钩四次，怎么也钓不上来。求大佬救命！[大哭][大哭]” 发完帖子，他把手机一扔，整个人瘫成一条咸鱼。 叮——叮—— 手机震动，提示音接连响起。 他懒洋洋地划开屏幕，发现帖子下已经有了好几条评论： 【午夜伤心女人】同求！我也被这破鱼折磨好多天了！ 【73岁带病大战男模到天亮】楼主配置没问题啊，是不是按键节奏不对？ 【皮巴卜】菜就多练[狗头] 正当他一条一条翻着回复，屏幕上方又弹出一条消息： 【Y】用铱金鱼竿 陷阱浮标 海泡布丁 高级鱼饵。学会预判，在鱼王上钩时直接拉到顶，如果鱼王在上面就让钓鱼条上沿靠近鱼王方便下拉，在下面就反之。鱼王局里陷阱浮标比软木塞好用，会减慢三分之一逃跑速度。 林煦猛地坐直身体，回档按照上面的方法重新又钓了一次。 这次那条难缠的春季鱼王被他稳稳地钓了上来。 巨大的成就感和对这个【Y】的佩服油然而生，他兴奋地在那条评论下回复。 【柳絮不姓柳姓刘】感谢大佬！一次就成功了！[抱拳][抱拳] 后面附上玩家高举“传说之鱼”咧嘴大笑的截图。 【Y】基本操作。 林煦挑了挑眉，嘴角不自觉扬起，他觉得这人很对他胃口，不废话不客套，又句句切中要点。 他指尖轻点，顺势抛出一个新问题。 【柳絮不姓柳姓刘】大佬，那再请教个问题？温室洒水器咋布置才能最大化耕种作物啊？ 消息刚发出去没多久，【Y】的回复就跳了出来： 【Y】用5个铱制洒水器带上加压喷头，只占用一块耕地，能种植119株作物。 紧接着，对方又发来一张精准的布局图，洒水器的位置、覆盖范围、作物间距为几格都标注得清清楚楚。 “嘶——这个【Y】有点意思啊。” 林煦的郁闷烦躁瞬间被抛到九霄云外，一股棋逢对手的兴奋感攫住了他。 林煦手指在键盘上翻飞如蝶，问出一个个自己琢磨已久却不得其解的问题。 【柳絮不姓柳姓刘】那如果第一季主种蓝莓速刷启动资金，第二季转上古水果，配合酒桶流，是不是比死磕草莓更好？还有...... Y的回答精准简洁，不仅一针见血地指出他“绵羊流”前期发展的漏洞，还顺手给了好几个其他流派。 更绝的是，当林煦纠结于某块地的利用时，Y甩来一句。 【Y】纠结那块地？不如多下矿敲晶球，说不定运气好开到上古种子，比你在这块破地上抠一年赚得多。 这猝不及防的冷幽默让林煦噗嗤笑出声，心情连带着好了许多。 聊得正起劲，林煦突然注意到【Y】的ip地址正好也在S市。 好奇心驱使下，他点进【Y】的主页，想看看能不能找到更多线索。 结果，他的目光一下子被【Y】的头像吸引—— 一只金渐层安静地窝在碎花椅垫上，蓬松毛发在阳光中泛着细腻光泽，圆溜溜的大眼睛澄澈又明亮，就这么乖巧地望着镜头。 ......女生？ 林煦愣了一下。 【Y】的说话风格干脆利落，甚至有点理工男的直白，他下意识认为对方是个男生，可这头像......怎么看都像是女孩子会用的风格啊。 他犹豫了两秒，还是点开了私聊窗口。 【柳絮不姓柳姓刘】兄弟，聊了半天发现咱俩居然在同一ip。 林煦发完又觉得“兄弟”这个称呼不太对，赶紧补了一句： 【柳絮不姓柳姓刘】呃，或者该叫姐妹？看你头像挺可爱的。 消息发出去后，对面沉默了几秒。 然后—— 【Y】猫是我自己养的。 顾屿发完这条消息，手指在键盘上停顿了一秒。他瞥见对方发来的“兄弟/姐妹”，眉头微蹙。 屏幕冷光映着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修长的手指在删除键上摩挲两下，最终还是敲下：我是男。 “生”字未落，手机却突然震动起来。 来电显示：【邹导师】。 他薅了把额发，随即按下接听。 “顾屿，温室环境自动化控制系统那个项目的传感器出了点问题，现在能来我办公室一趟吗？我明天得去C市，今晚必须改完。” 顾屿看了眼时间——20：48，呼出口气应道：“知道了，十分钟后到。” 他挂断电话，抓起椅背上的外套冲出门去，输入框里孤零零躺着那句“我是男”。 ...... 夜色渐深，墙上滴答转的时针不偏不倚地指向十二点。 顾屿揉了揉发酸的脖颈，拖着沉重的步子坐进沙发，手指在口袋里摸索片刻，才掏出冰凉的手机。 屏幕亮起，幽幽的光映亮他眼底的疲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 和【柳絮不姓柳姓刘】的私聊窗口还开着。 他快速扫过对方后来发的消息，指尖在屏幕上悬停片刻。 最终，他移开手指没补发那条迟到的澄清。 麻烦。 他轻嗤一声，粘贴上自己的Steam好友链接发过去，然后锁屏，把手机丢到桌上。 金渐层从猫窝里探出头，歪着脑袋看着他。 “看什么？”顾屿蹲下伸手挠了挠它的下巴，“又不是第一次被人误会。” 猫咪蹭了蹭他的掌心，又懒洋洋地缩回去。 第2章 霸凌与被霸凌 九月的风卷着枯叶扫过公告栏，一张边缘微卷的海报被吹得哗啦作响。 林煦单肩挎着包走上台阶，目光无意间被海报标题钉住—— 《基于边缘计算的温室多模态环境自适应调控系统》。 标题下的侧脸照里，男生低头调试设备，碎发垂落遮住眉眼，指尖在仪器上轻敲的动作利落干脆，连冷白的灯光都透着疏离感。 海报底部印着主讲人：顾屿。 “原来长这样......”林煦低声喃喃。 他向前走了几步，“顾屿”这个名字他最近在校园论坛上见过太多次，那些帖子要么把他吹得神乎其神，要么把他骂得狗血淋头。 但照片，倒是第一次见。 “林煦！” 清亮的女声穿透人群，从身后传来。 他回头，看见苏晓雯小跑着靠近，发梢被初秋的微风吹得扬起，“上次跟你说的事，有想来试试的同学吗？” 林煦从兜里掏出手机划开备忘录，“正要找你呢，问了三个，都是我们学院的，回头我把他们的详细资料发你。” 他刻意放缓语速，语气里带着恰到好处的温和。 苏晓雯眼前一亮，“太靠谱了！”，她突然想起什么，从包里翻出一盒薄荷递过来。 “对了，我导师说他有个农业物联网的项目还缺人，你本科有过涉及，要不要试试？听说和邹教授的温室项目有合作——” “真羡慕你精力好。”林煦笑着摇头，接过糖盒时指尖轻触即分，“但我这边实在抽不开身呀！”他指了指眼下的青黑，语气无奈又诚恳，“我导的项目正卡在终稿验收，上周刚改完答辩PPT，现在代码注释还没补完。” 话音刚落，苏晓雯的手机突然响起，她看了眼消息提示，拉着他的袖子往信科楼方向走：“导师让我去拿资料，305 那层最近在装修，晚上黑黢黢的，陪我去呗？” “行啊。”林煦捏了捏手机，电量显示只剩下5%，他冲苏晓雯眨眨眼，“正好去探望下还在实验室当牛做马的那群好大儿们，顺便充会儿电。” 信科楼三楼的声控灯时亮时灭，脚步声在空旷走廊里被无限放大。转过转角时，一声巨响突然炸响—— “周青云，你适可而止。” 冷冽的男声裹着寒意撞过来，林煦脚步猛地顿住。 “我怎么了？”另一个男声带着明显的委屈，“数据出错又不是我故意的，我也道过歉了，你至于当着全组人的面......” “咖啡不小心打翻淋湿服务器我能理解。”冷冽声音打断了他，语气里的寒意几乎能凝成实质，“那上周提交的错误代码，昨天临时会议上的‘网络故障’，也是意外？” 苏晓雯猛地拽住林煦的袖子，力道大得让他皱了皱眉。 “是顾屿和周青云”，她压低声音，呼吸因为紧张变得急促，“我们待会儿再过去吧。” 林煦还没来得及回答，305的大门猛地被拉开—— 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的瘦高男生红着眼眶冲了出来，差点撞在他们身上。 男生身上的外套洗得发白，袖口处已经有些起球，前襟沾着大片咖啡渍。 他看见门外有人时，表情凝了一瞬，然后急忙抬手，露出来的手腕上赫然横贯着几道狰狞的伤口。 “不好意思......”男生扶了扶歪掉的眼睛，声音哽咽，他匆忙拭泪的动作让那道伤痕在林煦视线中一闪而过。 林煦侧身让路的瞬间，门内的人走了出来。 顾屿站在门框里，冷白灯光在他下颌线刻出锋利的轮廓，右腿裤脚上也带着些许咖啡渍，但和周青云的狼狈不同，那点污渍在他身上像某种冷酷的勋章。 他的目光扫过三人，在周青云身上停留半秒，嘴角扯出个讽刺的弧度。 “演技不错。” 语气轻得像是在点评一场极其拙劣的表演。 周青云的肩膀几不可察地颤了一下，低头快步走开，脚步声很快消失在走廊尽头。 “那个......学长。”苏晓雯硬着头皮开口，声音因为紧张有些发抖，“我是张教授的学生，来取图像处理的资料......” 顾屿垂下视线，目光先是扫过苏晓雯，然后定格在了林煦身上。 林煦不自觉地站直了身子。 顾屿的视线在他脸上停留了两秒。 “走廊尽头左转319。”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关上门，留下“咔哒”一声轻响。 苏晓雯盯着紧闭的门愣了好几秒才回过神来，“什么脾气......”她小声嘀咕，拽着林煦的袖子往走廊另一端走去，“难怪论坛上那么多人骂他。” 取完资料回程路上，林煦一直没说话。 走廊顶灯的光线有些昏暗，在地面投下长长的影子。 苏晓雯突然“啊”了一声，打断了他的思绪，“周青云学长给我发消息了，他说刚才让我们看到难堪场面很抱歉。” 林煦嗯了一声，没接话。 他手指在裤缝上轻轻蹭了蹭，心里却像在倒带—— 周青云红着眼冲出来时，那声“不好意思”裹着浓重的哭腔，尾音颤得想要断了似的。 可仔细回想，那颤抖里没什么真实的慌乱，反而透露出刻意。 “他说顾师兄最近项目压力特别大，连着熬了好几个大夜。”苏晓雯念着消息，眉头轻轻皱起，“让他帮忙整理数据，但他粗心弄错了几处参数......”她的声音逐渐低了下去，“今天晚上开会，顾师兄当众发了火，还摔了他的笔记本......” 手机又震了一下，苏晓雯瞪大眼睛：“他发来了照片......天啊，他手腕上的伤难道是顾屿弄的？” 林煦凑过去看，照片里周青云手腕处那道渗血的伤痕比刚才匆匆一瞥时看到的还要触目惊心，伤口边缘整齐，像是被什么利器划伤，周围泛着不正常的红肿。 “这也太过分了！”苏晓雯小声惊呼，迅速转发给林煦。 林煦胸口莫名发堵，却不是因为同情。 他划开手机，学院大群里已经有人聊起刚刚的事。 说听见顾屿摔东西的响动，还说周青云红着眼带伤跑出来，三言两语就坐实了“霸凌”的架势。 “你看群里这些人说的，周师兄太倒霉了......”苏晓雯语气愤愤。 林煦快速翻看着聊天记录，没接话。 “你怎么不说话？”苏晓雯注意到他的冷淡，有点疑惑，“难道你觉得......” “不清楚。”林煦打断她，把手机揣回兜里，加快了脚步，“我们也没进门，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有当事人才知道。” 他瞥了眼走廊尽头的出口，语气淡淡，“这种事有导师处理，我们瞎操心没用。” “天快黑了，我们赶紧走吧。” 晚风卷着落叶擦过脚踝，林煦裹紧外套加快了脚步，信科楼的争吵声像被风刮散，却在他心里留了点说不清的滞涩。 推开宿舍门时，陈哲正对着电脑哀嚎：“完了！陈教授刚在群里说这周组会临时改到明天，我这代码还在疯狂报错！” 看见林煦进来，他扑过来拽住对方胳膊，“救星！快帮我看看......你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晚？” 林煦脱外套的动作顿了顿，把手机扔在桌上。 “刚陪苏晓雯去信科楼拿点资料。” 他没提撞见顾屿和周青云的事，拉开椅子坐下，“你哪里报错？我看看。” 陈哲立刻把屏幕转过来，指着密密麻麻的红色警告，“就是这段循环，跑一次崩一次，陈教授明天一早就要查......” 他絮絮叨叨抱怨着，突然看见林煦桌上亮着的手机屏，“哎？谁给你发消息了？” 林煦低头看去，是导师的消息弹窗： 【陈教授】明天开完组会来我办公室，带你去邹教授那边对接个临时任务，他的温室项目缺人，你先去顶阵子，手里的活可以先放放。 他心里咯噔一下，邹教授？ “怎么了？”陈哲见他半天没反应，凑过来瞅了眼，“邹教授的温室项目？你要去他那儿帮忙？”他的眼睛瞬间瞪圆。 “那不是顾屿的导师吗？咱导怎么突然让你去那儿？你要跟那尊冰山共事？” 他突然压低声音说：“你没看今天学院大群？顾屿把周青云手腕弄伤了，现在群里都在骂他霸凌。” 林煦靠在椅背上，尖在桌沿轻敲，把周青云的那点疑虑压了下去—— 反正事不关己。 解决完陈哲的报错后，他点开电脑，屏幕亮起的光映在他柔和的眉眼。 “你疯了？这时候往他实验室凑？”陈哲看见他回复的【没问题】一脸不可置信，“顾屿那脾气出了名的臭，上次组会他当众把一个师妹的方案批得一文不值，师妹当场就哭了。这次甚至直接动手......你怎么想的？” “咱导说邹教授那个项目跟我本科做的视觉传感框架能衔接上，让我去搭个交互模块，最多跟半个月。” 林煦敲了敲键盘，调出空白文档，却一个字也打不进去。 他刚想着离这些是非远一点，转眼就要往这摊浑水里趟？ 陈哲一边调代码一边嘟囔：“说真的，顾屿是有点问题，但周青云也不是省油的灯。上次他跟别人争项目署名，在导员办公室哭了快一小时，最后硬生生把二作改成了一作......” 林煦指尖在键盘上顿了顿，“你认识他？” “不算熟，但听说过不少事。”陈哲撇撇嘴，“不过这次他手腕上的伤看着是真严重，顾屿这下怕是难洗清了。” 林煦关掉文档，靠回椅背，“没亲眼看见，不好说。” 陈哲耸耸肩，转身继续死磕代码。 宿舍里只剩下键盘敲击声，林煦望着窗外彻底沉下来的暮色，远处宿舍楼的灯光次第亮起，心里那点不情愿越来越清晰。 电脑右下方突然弹出一条消息： 【Y】明天副本更新，记得上线。 林煦拿起手机，指尖垂悬在键盘上片刻，终究没提现实里的糟心事。 【柳絮不姓柳姓刘】[收到.jpg]不过明天上线时间可能有点晚，要去新实验室报道[大哭][大哭] 发送完毕，他合上电脑。 以后的实验室怕是不好混了。 第3章 被无视了？ 午休结束，林煦抱着笔记本电脑跟在陈教授身后往三楼走。 阳光穿过玻璃窗，在地面投下斑驳的光影，空气里混着远处传来的设备嗡鸣，他莫名觉得喉咙发紧。 从昨天撞破那场争执起，他就预感和顾屿的见面不会轻松。 “老邹临时去院里开会，让小顾先带你熟悉项目。”陈松年推开走廊尽头的门，侧身让林煦进去，“小顾，人给你带过来了。” 办公室里只有一个人坐在靠窗的工位，背对着门口，正低头调试设备。 听见动静，那人转过身来，碎发吹落遮住他的眉尾，冷白的皮肤在阳光下泛着近乎透明的光泽。 他手里还捏着枚传感器，看见林煦时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超过一秒，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显然认出了这个昨天在实验室门口“围观”过他和周青云的人。 “这是林煦，我学生，本科做过视觉传感，临时来搭交互模块。”陈教授拍了拍林煦的背，“小煦，这是顾屿，项目核心负责人，技术上多请教他。” 林煦立刻扬起标准的温和笑容，伸手过去，“顾学长好，我是林煦，以后麻烦你了。” 顾屿没接他的手，只是把传感器放回桌上，发出“叮”的脆响，他声音淡淡的，“资料在共享盘，密码贴在显示器上。” “接口文档按实验室模板写。”他补充道，指尖在墙上一份格式规范上敲了敲，“别加花里胡哨的图表，我只看核心逻辑。” 林煦伸在半空中的手僵了一瞬，指节微微蜷起，迅速收回手插进裤袋。 “好的学长，我会按模板来。”他维持着平稳的语气，眼底的温度却悄然冷了下去。 陈教授打圆场的笑声在安静的办公室里格外清晰，“小顾对技术要求严，你们年轻人多磨合磨合。”又转头叮嘱林煦，“框架搭完先让小顾过目，他把关严。” 顾屿冲陈松年点点头，低头继续调试设备，侧脸线条冷硬，明显没打算再说话。 林煦识趣地走开，找到贴有自己名字的临时工位坐下。 开机时，他瞥见顾屿的电脑屏幕亮着，桌面上只有几个简洁的文件夹，连壁纸都是系统默认的蓝色，和他的气质倒是相配。 一整个下午，办公室里只有键盘敲击声和传感器调试的轻响。 林煦埋头搭框架时，总能感觉到他们之间有道无形的屏障。 顾屿递文件时指尖刻意避开触碰，连翻书的声音都透着 “别打扰我” 的疏离。 对方似乎真的把他当空气，这种“被无视的排斥”，比直接的刁难更让人不自在。 傍晚收工时，林煦盯着屏幕上刚写完的接口文档，突然觉得眼睛发酸。 他合上电脑起身，顾屿还在低头调试设备，夕阳的光落在他发梢，竟连一丝暖意都没染上。 吃完晚饭回到宿舍时，天色已擦黑。 林煦把电脑扔到桌上，第一件事就是点开游戏客户端，光标在好友列表里精准点中那个金渐层头像。 自打几周前他发在某红色软件上认识【Y】后，他俩就从陌生网友聊成了固定队友。 最开始因为头像以为对方是女生，聊天时总不自觉带点客气的分寸感，直到某次组队打枪战游戏，Y操着男声骂队友，他才后知后觉发现自己闹了乌龙，当场尴尬得差点直接下线。 好在对方并不在意，这小插曲也没影响两人的默契，不光是这款新出的机甲副本，连他电脑里躺着的几款老游戏，都和【Y】一起重新通关了一遍。 林煦敲下消息： 【柳絮不姓柳姓刘】副本开了没？我刚被“冰山”压榨完，急需副本回血。 消息发出去大概十秒。 【Y】等你五分钟，我在Boss门口标点。 林煦马上登录游戏，加载页面刚跳完，就看见副本入口站着个银甲刺客，短刀斜挎在腰间，背影挺拔如松，正是【Y】的常用角色。 他操控着自己的治疗法师跑过去，刚靠近就收到【Y】的组队邀请。 【Y】奶住我，别贪输出。 【柳絮不姓柳姓刘】知道知道，你先开怪。 林煦笑着打完字，指尖在技能栏上翻飞，给【Y】套上护盾和hot（持续治疗）。 新副本的Boss是头盘踞在巢穴中央的机甲蚁后，金属外壳泛着幽绿的冷光，身下还匍匐着数十只机器工蚁。 它刚从虫卵堆里爬起，就扬起布满倒刺的前肢砸向【Y】的刺客。 林煦眼看着【Y】操控角色贴着地面滑出一道残影，险险避开那能将地板砸出深坑的巨力，同时反手甩出三道淬毒的飞镖，精准钉进蚁后关节处的缝隙，硬生生打断它蓄力的攻击技能。 “腹部出射口是弱点，打它！”Y的声音透过麦克风传来，带着点电流的沙哑，却异常清晰。 林煦几乎是本能地切换技能，治疗法术精准落在【Y】身上的同时，顺手往蚁后鼓胀的腹部扔了个醒目的绿色标记。 这是他们约定好的信号，标记在哪就打哪。 银甲刺客犹如离弦之箭冲过去，短刀在出射口处划出密集的银光，伤害点数像炸开的烟花一瞬间映满屏幕。 “它要召唤工蚁了，往后撤！”林煦盯着Boss头顶弹出的【蚁群召唤】技能前提醒。 话音刚落，【Y】已经操控角色后跳几米，刚好躲开蚁后尾部喷出的蚁群洪流，甚至还抽空回头甩出一张电网，将涌来的工蚁定在原地，给林煦争取抬血时间。 “可以啊，反应比上次快。”林煦调侃道，手指在键盘上翻飞，群体治技能铺开，刚好接住【Y】被零星工蚁蛰到时蹭到的伤害。 “你标记倒是慢了。”【Y】的语气没什么起伏，“再慢点我就得被蚁群围死了。”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怼着，手上的操作却没半分失误。 林煦的治疗永远卡着【Y】掉血的临界点落下，【Y】的输出则精准避开蚁后挥舞的前肢和喷射的酸液，连Boss狂暴阶段的“自爆工蚁”突袭都被他们化解。 打到最后阶段，蚁后突然蜷缩起身子，外壳缝隙里透出刺眼的红光，全屏警报铺满屏幕。 林煦心里一紧，刚想喊【Y】开减伤，就听见耳机里传来【Y】的声音，“西北角虫卵堆后面，三秒后开减伤。”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操控法师往西北角跑，刚躲到堆叠的虫卵堆后，就看见【Y】的刺客一个翻滚贴到他身边，同时开启团队减伤技能。 红光炸开的一瞬间，两人的血条都只剩下一丝，却稳稳地撑过了这波大招。 “险！”林煦长舒一口气，擦了擦额角的汗，“这自爆机制真够恶心，还好你反应快。” “你刚才要是贪那口治疗，现在已经被虫卵炸飞了。”【Y】的声音带着点笑意，操控刺客冲上去补刀，“最后一击归你，刷治疗量。” 林煦甩出终结治疗技能，看着机甲蚁后发出最后一声刺耳的金属悲鸣，庞大的身躯轰然倒地，战利品洒落一地。 他操控着法师弯腰捡起地上的紫色装备，指尖在屏幕上点了点属性面板，吹了声口哨：“这枚‘蚁后核心’戒指刚好加治疗点，简直是为我量身定做的。” 耳机里传来【Y】轻嗤的笑声，“运气好而已，刚才你差点被自爆工蚁炸到的时候，可没这么得意。” “我这是战术拉扯！”法师不服气似的在原地跳了跳，裙摆随着动作扬起弧度，“你懂什么，我那是故意把工蚁引到虫卵堆附近，顺便测试你的清场速度。” “哦？测试结果是我反应比你快。”银甲刺客已经转身往副本出口走，短刀在指尖转了个圈，“下一局打速通？还是去刷材料副本？” 林煦看着屏幕上刺客的背影，突然觉得在实验室憋了一下午的紧绷感，好像随着这场胜利散了大半。 他随手点开背包整理战利品，指尖在键盘上敲得轻快。 【柳絮不姓柳姓刘】速通吧。 【柳絮不姓柳姓刘】我跟你说，我今天去实验室新对接的那位。全程跟我说话不超过十句，连眼神都懒得给一个，搞得我一下午都觉得空气冷飕飕的。 刺客在出口处停住，屏幕上弹出“是否返回主城”的提示。 【Y】顿了两秒才回：有的人对无关紧要的事没耐心。 【柳絮不姓柳姓刘】合着我在他眼里就是“无关紧要”？ 林煦啧了声，点击“返回主城”。 【柳絮不姓柳姓刘】行吧，反正我是来干活的，又不是来交朋友的。对了，上次你说卡在第三阶段的组装任务，要不要顺路帮你过了？我今天状态好，奶量能拉满。 主城广场的钟声响起，刺客站在传送阵中央，银甲在夕阳下闪着暖光。 【Y】可以。 【Y】别关键时刻掉链子，上次你把零件装反的事我可还记得。 林煦刚想反驳，桌角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他低头瞥了眼屏幕，备注名清晰刺眼： 【妈妈】煦煦，明晚回家吃饭吧！妈妈给你炖了你最爱喝的玉米排骨汤[爱心][爱心]你爸爸明天也回来一起吃饭。 林煦放在鼠标上的手，在看清消息内容的一瞬间僵住，他盯着那条消息看了几秒，屏幕的冷光映得他眼底有些发暗。 他慢吞吞打字回：好。 发送的瞬间，耳机里传来【Y】的催促：“发什么呆，传送阵要关了。” 林煦猛地回神，关掉手机，操控角色冲进传送阵。 金色的光芒裹住角色的瞬间，他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格外清晰。 他深吸一口气，按下语音键，把那点莫名的涩意压下去，“来了来了！这次保证不装反零件，再怀疑我技术，下次副本就让你血条见底。” 第4章 疼？ 汽车在柏油马路上飞驰，窗外掠过成排的香樟树。一路静谧无声，车子驶过喧闹的市区，最终拐进一片被密林环抱的别墅区。 林煦的车在一栋浅灰色独栋别墅前停下，雕花铁门无声打开。 他站在门前的白玉石阶上，抬起的手指迟迟没能按下门铃，阳光照得他后颈发烫，白色衬衫背后沁出一小片汗渍。 “煦少爷回来了？”门突然从里面打开，穿着黑色管家制服的张叔微微躬身，“先生和太太在客厅等您。” 林煦轻轻“嗯”了一声，穿过铺着大理石的玄关，客厅的落地窗正对着庭院里的锦鲤池，一个身形颀长的背影正背对着门口修剪一株名贵的墨兰。 年近五十的林承轩肩线依然挺拔，藏青色家居服勾勒出他宽肩窄腰的轮廓，裸露的小臂在阳光下呈现出健康的小麦色。 “回来了？”林承轩头也不回地开口，声音低沉醇厚，带着常年身居高位的威严。 林煦喉结滚动了一下，轻声应道：“爸。” 修长的手指利落地剪掉多余枝条，林承轩这才转过身来。 时间似乎对这个男人格外眷顾，剑眉下那双桃花眼依然明亮如星，眼尾几道细纹非但不显老态，反倒增添了几分成熟韵味。 “站着干什么？坐。”林承轩用剪子指了指沙发，自己则走到主位坐下，身上带着墨兰清冽的香气。 他端起佣人刚奉上的龙井，茶雾氤氲中，锐利的目光扫过林煦，“瘦了，学校的饭不合胃口？” “还行，最近项目有点忙。”林煦在他对面坐下，脊背挺得笔直。 “嗯。”林承轩呷了口茶，放下茶杯时发出轻响，“正好有事跟你说。” “MIT的商科预科，我已经让人把材料备齐了。” 林煦放在膝上的手猛地收紧，指节泛白。他深吸一口气，尽量让声音保持平稳，“爸......，我不打算去MIT读商科。” “我想继续做计算机方向的研究，毕业后自己创业。” 客厅里瞬间陷入死寂。 林承轩没说话，只是弯腰拿起茶几上的水果刀，慢条斯理地削苹果，果皮连成不断的线。 “创业？”他终于开口，语气听不出情绪，“没有家族资源，没有我的关系网，你觉得那些投资人会多看你一眼？” “我之前的团队——” “行了。”林承轩抬手打断他，突然起身走到林煦面前，居高临下的阴影将他完全笼罩，桃花眼里的笑意彻底敛去，只剩无穷的冷光。 “我养你二十多年，不是让你去做那些‘不务正业’的事的。” 林煦感觉一阵热血冲上头顶，他几乎要冲破座椅的束缚，却被匆匆走来的夏欣怡按住肩膀。 她穿着香槟色真丝连衣裙，身上飘着父亲从法国带回来的限量款香水味，妆容精致得挑不出一丝错处。 “煦煦，不许跟你爸爸犟。”夏欣怡漂亮的眼眸里闪过一丝阴狠，转瞬又换上温柔的笑，抬头看向林承轩时，声音细软，“孩子还小，不懂事，咱们慢慢说。” “爸爸也是为你好，你想想，回国直接进集团多省心？” 林煦盯着茶几上的果盘，精心切好的水果摆成花朵形状，每一块都大小均匀，完美吻合父亲的喜好，就像他的人生，永远都要精准落在“正确”的轨道上。 林承轩瞥了眼林煦发白的脸色，语气缓和了些，“美国那边我已经打点好了，你下学期直接走。” “好。”林煦听见自己干涩的声音在回答。 “这才对嘛。”夏欣怡松了口气，脸上的笑容愈发真切。 她拍了拍林煦的肩膀，“好了好了，你爸爸难得回来一趟，别惹他生气。张妈，开饭吧。” 佣人正有条不紊地布菜，夏欣怡拉起林煦往厨房走，脸上挂着熨帖的笑，眼神却飞快扫过林承轩的背影。 刚关上门，她脸上的笑容就垮下来，声音带着没来得及掩饰的尖锐，“他昨晚又没回老宅，司机说他在城南的房子住了一晚，肯定是那个姓徐的狐狸精！” 林煦的手一抖，差点打翻汤碗。 又是这样。 “妈......” “煦煦。”夏欣怡突然抓住他的手，指甲突然掐进他虎口的旧疤里，那是小时候被门夹到的伤，她最清楚那里一碰就钻心的疼，“你一定要争气，只有你浸了集团，坐稳了继承人的位置，你爸爸才会收心，才不会被外面的野花勾走......你明白吗？” 她发红的眼眶和颤抖的双手堵住了林煦所有反抗的话。 他垂下视线，看向伤痕处渗出的几颗血珠，指尖无意识蜷起，将那点刺痛按进掌心，声音轻得像叹息，“...... 嗯。” 这顿饭吃得索然无味。 返校途中，林煦把头抵在车窗上，玻璃的冷意漫过额角，始终压不住眼底的酸胀。 窗外的景色飞速后退，乱糟糟的情绪满脑子打转。他盯着手机黑屏里自己疲惫的倒影，指尖摩挲着手背上那道浅浅的血痕，直到掌心传来一阵轻微的震动，屏幕突然亮起。 是Y发来的消息： 【Y】上线。 简单明了的两个字，是Y一贯的风格。 林煦忽然觉得鼻子发酸，至少在这个虚拟世界，没有人会逼他扮演懂事的儿子，没有人会用指甲掐着他的手背说 “你必须争气”。 【柳絮不姓柳姓刘】来了。 宿舍里，林煦几乎是逃一般戴上头戴式耳机，指尖在键盘上敲得急促。游戏界面加载完成时，Y 的角色已经站在副本入口等他，银白的铠甲泛着冷光。 【Y】你迟到了。 【柳絮不姓柳姓刘】抱歉，家里有点事。[跪地.jpg] 游戏开始，林煦却控制不住走神， 奶妈角色在他指尖像个提线木偶，好几次该加血时，他反应都慢了半拍，眼看队友血条见底，差点团灭在第一个Boss脚下。 【Y】没睡醒？ 屏幕上跳出这行字时，林煦的指尖猛地顿住。耳机里传来副本bgm的激战声，可他满脑子都是母亲抽泣的声音和父亲冰冷的脸。 【柳絮不姓柳姓刘】对不起...... 他缓缓敲下三个字，后面跟着个对手指的委屈表情，连自己都觉得这道歉敷衍。 没多久，Y那边发来消息： 【Y】有事就说，不打就下。 林煦盯着电脑屏幕，手指虚悬在键盘上，他突然有种冲动，想把所有的一切都告诉这个素未蒙面的网友。 父亲的滥情和控制、母亲的疯狂...... 但最终，他只发了个笑脸。 【柳絮不姓柳姓刘】没事啦！继续继续！ 游戏草草结束，Y直接下线，连句再见都没说。 林煦摘下耳机，拖着沉重的步伐仰面倒在床上，用手臂挡住眼睛。 ...... 游戏客户端关闭的提示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脆。 顾屿揉了揉发张的太阳穴，电脑屏幕的光标在【重新匹配】按钮上悬停片刻，最终移向了右上角的红叉。 金渐层忽地跳上桌子巡视领地，竖起的尾巴勾住顾屿的手腕。 他嘴角弯起一个浅淡的弧度，松开握着鼠标的手将金渐层抱到膝上，“小灰，别上桌子。” 他有一下没一下地撸着猫，目光却不自觉地落在游戏好友列表里那个已经灰掉的ID上。 正想着，那个ID又亮了起来，屏幕右下角有一条私信提醒。 【柳絮不姓柳姓刘】Y神！今天真的对不起！[跪地.jpg] 【柳絮不姓柳姓刘】周末我请你打最新出的副本好不好？这次绝对不坑！ 顾屿盯着那个“跪地”表情包，慢慢敲击键盘： 【Y】周六八点，过时不候。 他发完立刻下线，不给对方追问的机会。 金渐层挣开他的手，从膝头跳下去，打翻了桌角的文件夹，顾屿弯腰去捡，发现掉出来的正是林煦前几天提交的实验室申请表——一张眉眼带笑的俊秀脸庞落入顾屿视线。 第二天一早，林煦顶着黑眼圈去实验室，他昨天脑袋太混乱了，完全没睡好。 推开实验室门，林煦的脚步猛地顿住。 实验室里只有一个熟悉的高挑身影坐在工位上。 “......早上好，顾学长。”林煦硬着头皮打招呼。 “你今天需要熟悉设备。”顾屿头也没抬，手在键盘上打出一行代码，“操作手册在书柜最上面那排，看完直接找台空机子上手试，别弄坏了。” “嗯。” 林煦转身去拿手册，手背却不小心蹭到桌角，昨晚被夏欣怡掐出的血痕还没消，疼得他一颤，无意识发出“嘶”的声音。 顾屿听到动静，抬头看见林煦把手往身后藏的动作，眉头一蹙。 “拿出来。” “没什么没什么，顾学长，你忙你的。”林煦笑着往后退。 顾屿眉头皱得更深，这次语气带上了点不满，“需要我说第二次？” “拿出来。” 林煦抿了抿唇，慢吞吞地把手伸出去。 白皙的手背上挂着道显眼的红痕，因为刚刚的撞击，伤口又开始渗出血珠。 顾屿的目光落在那道伤痕上，没说话，只是从抽屉里掏出一盒碘伏和棉签放在桌上。 “手给我。” 林煦的瞳仁微微放大，摸了摸自己的鼻子道：“我自己来就行。” 顾屿定定地看了他好一会，没有任何动作。 “啊......那个，我回去弄也——” 话还没说完，林煦就感觉微凉的棉签落在手背上，力道很轻。 “疼？” 林煦愣了下，没想到他会突然问这个，下意识摇摇头，“不疼。” “昨天弄的？”顾屿的声音没什么起伏，视线没离开林煦的手背。 棉签细细地擦过伤口，连最浅的红印都没放过。 林煦呆愣地望着他，蓬松柔软的黑发垂下，纤长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 晨光透过窗户轻盈地落在两人交叠的手上，林煦忽然觉得喉咙干涩发紧，胸口发闷。 “嗯。”他含糊应了声。 顾屿没再追问，最后撕开一个创可贴包装，指尖拈着黄色的的边角，动作略显生涩地往林煦手背上贴。 创可贴边缘没对齐伤口，他皱了皱眉，用指腹轻轻把边角压平，指尖的温度透过薄薄的胶布渗入，烫得林煦心间发颤。 “好了。”他收回手，把碘伏和棉签塞回抽屉，“以后注意点，别因为你一个人拖累整个项目。” 话语里的刺没少，语气却比刚才软了半分。 林煦收起手，指腹摩挲着创可贴边缘的纹路，他低着头，声音低哑，“谢谢学长了。” 顾屿没应声，转身坐回工位，冷硬的脸部线条似乎柔和了些。 林煦正要开始工作，手机突然响了。 屏幕上“妈妈”两个字在白底色上不断跳动。 “我接个电话。” 他握紧手机，快步走出实验室。 身后，顾屿的目光落在他方才停留的位置，视线在空荡的门口停驻了两秒，才缓缓收回。 第5章 荒诞的梦 走廊里，夏欣怡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带着刻意压低的怨怼，“煦煦，你昨天看到沙发边上的那只口红了吗？不是我用的牌子，他居然还把狐狸精带回老宅了！” 林煦靠在墙壁上，手指无意识地抠着裂开的白色墙皮，声音发闷，“没注意。” “你怎么会没注意！？”夏欣怡的声音陡然拔高，又慌忙压下去，染上哭腔，“你爸爸昨晚根本没回主卧！他现在装都懒得装了，女人的香水味沾了一身，我隔老远都能闻到！” 她顿了顿，语气突然变得急切，“你跟你爸爸提提，就说你最近忙着准备考试项目，让他多回家看看你，他最吃你这一套。” “只要他肯回来，那些狐狸精自然没机会了！” 林煦闭了闭眼，走廊的风从窗户钻进来，吹得他浑身发凉。 他很想跟夏欣怡说“光拴住人拴不住心是没用的，更何况她连人都拴不住。” 但他只淡淡回了句，“知道了，我会提。” “妈妈就知道你最乖了。”夏欣怡立刻换上温柔的语调，甚至带上点讨好，“晚上回家吃饭吗？妈妈今天给你做你爱吃的糖醋排骨，你爸爸今天也要回来。你穿那件米色卫衣，他上次说你穿那件显精神......” 林煦挂断电话推开实验室门时，迎面撞上同组的董若诗，对方抱着一沓厚重的文献资料，脸上堆着笑。 “小煦，总算等到你了！”董若诗把文献往桌上一放，纸张哗啦作响，“我马上要去报告厅参加学术会议，这些数据麻烦你帮我核对一下呗？就差最后一遍校对，你最细心了，肯定没问题。” 林煦眼神闪了闪，他此时心烦意乱刚要开口拒绝，就对上董若诗期待的眼神，话落到嘴巴硬生生拐了个弯。 “没问题学姐。” 他压下心里的烦躁，扯出一抹笑，“你先放这里吧，我待会儿就弄。” “太谢谢你了，回来请你喝奶茶！”董若诗拍拍他的肩膀，匆忙离开。 林煦凝着文献封面，指甲在木桌上划出纹路。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翻开文献，可他思绪如麻，密密匝匝的数字在他脑子里纠缠不清，一行公式都看不进去。 “不想做就别答应。” 冷淡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林煦吓了一跳，回头闯进顾屿眼眸，对方不知何时站在他身后，手里捏着记录数据的平板。 “我没有......”林煦下意识反驳，“我只是在想从哪里开始校对。” “是吗？”顾屿往前走了一步，视线扫过他紧绷的下颌线，又落在那沓被捏得皱巴巴的文献上，“我怎么觉得像恨不得把文献撕了？” 林煦心脏猛地一缩，慌忙别过脸，指尖攥得更紧。 “你看错了......” “我看错了？”顾屿放下平板，双手抱臂，“那你告诉我，为什么过了半小时，你连第一行数据都没整理出来。” 这话狠狠地戳破林煦的心事，他的脸颊涨红，窘迫和愤怒在心口蔓延，“顾学长，这跟你没关系。” “是跟我没关系，我不管你要帮谁的忙，但你最好能按时完成今天的任务。”顾屿瞥他一眼淡淡道，“装这么辛苦给谁看？” 他拿回平板，转身去其他实验台记录数据。 日光灯管嗡嗡作响，林煦一个人坐在文献堆前，对着那片紧凑密集的数字，他第一次对自己多年来的“伪装”产生动摇。 风从敞开的窗户钻入，清凉宜人却吹不散林煦心中的烦闷。 ...... 夜色浓重，高大的建筑被黑暗抹掉棱角，漆黑密闭的房间里，空气里满是潮湿的霉味。 林煦坐在冰凉的木椅上，手脚被无形的锁链捆着，动不了分毫。 “装不下去就别装了。”顾屿站在离林煦不到半米的地方，脸色惨白，唯有一双眼睛在夜里亮得瘆人。 林煦的喉咙发紧，想喊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他看见顾屿的脸一点点凑近，稀疏的光影在他脸上流动，忽明忽暗，显得表情格外诡异。 “硬撑着很有趣？”顾屿的呼吸喷洒在林煦的颈窝，带着冰凉的气息，激得他浑身汗毛倒竖。 黑暗中，他的轮廓越发清晰，嘴角勾起极淡的弧度。 墙角传来老鼠跑过的窸窣声，在死寂的房间里格外刺耳。 “某些人分明满肚子委屈，还要堆着笑脸讨好全世界。”他的声音带着粘腻的质感，像蛇信子的嘶嘶声，“你以为你藏得很好？” 林煦猛地睁大眼，看见顾屿苍白的手指缓缓抬起，指尖擦过他的脸颊，抚过他的脖颈，然后滑到他的胸膛，在上面游走，让他胃里一阵翻涌。 “承认吧，你——”顾屿的声音拖得很长，像叹息，又似诅咒，在密闭的房间里盘旋流转，“就是个......彻头彻尾的胆小鬼！” 最后一个字落下的瞬间，无边的暗吞噬了一切。 林煦只觉得有冰冷的手死死掐住他的脖子，窒息感铺天盖地涌来，而黑暗深处有无数眼睛睁开，闪烁着幽光，发出无声的嘲笑。 他一下子睁开了眼睛，外面天光大亮，而他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坐直身体大口呼吸着。 他怎么会梦到顾屿？而且还是这样荒诞的场景...... 床头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下，林煦意识蓦地回神。 他低头拿起手机一看，是顾屿发来的消息。 【顾屿】明天上午九点组会，记得带实验报告。 林煦眉头蹙成小山，盯着屏幕看了很久，最终回了个“好”。 林煦眯着眼站在洗漱台前，薄荷味的牙膏在唇齿间泛开，脑子昏昏沉沉的。 他俯身吐掉泡沫，端起漱口杯灌了一大口水，刚吐掉就听见陈哲在宿舍门口咋咋呼呼地喊：“煦子，别刷了！我妈叫你中午去我家吃饭。” 林煦叼着牙刷探出头，含糊道：“叫我吃饭？你妈又做好吃的了？” “对啊，她说她研发了道新菜，非叫咱们回去尝尝。”陈哲晃了晃手机，他刚刚跟他妈妈通完电话。 林煦擦着脸走出洗手间，心里升起阵阵暖意。 他和陈哲是大学舍友，算下来这交情也快五年了，连读研都没分开。 陈哲家是本地的，父母开了家小餐馆，他妈妈热情直爽，爸爸性格柔和，家里永远吵吵闹闹的，和他自己家那种压抑的氛围完全相反。 是他少数愿意去的地方。 “行。”他拿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往身上套，“不过先说好，今天我得吃两碗饭，阿姨坐的菜就没不好吃的。” “你这家伙，就知道吃!”陈哲笑着锤了他一下。 “欸弄疼了哈......” 秋风起，落叶飘，空气中弥漫着糖炒栗子和烤红薯的香甜，两人的打闹声闯入了喧闹的街巷，不知不觉融入这烟火气中。 “说起来你有段时间没来了。”陈哲踩着满地碎叶走在前面，脚步轻快一转，拐进一条熟悉的小巷，巷口的银杏树叶落了大半。 林煦拨开挡路的枝叶跟上，鼻尖萦绕着居民楼里传出的饭菜香，笑着打趣：“前面不是在忙项目嘛，阿姨又念叨我啦？” “那可不。”陈哲回头拍他一下，故意撇着嘴，“天天问‘小煦怎么不来吃饭’，到底谁才是她亲儿子！” “那我以后可得多来——” 林煦话还没说完，一个带着黑色棒球帽的身影从他身旁快步走过，那人穿着连帽衫，帽檐压得极低，几乎遮住了大半张脸，走路时肩膀紧绷。 ......周青云？ 他怎么会在这里？ 林煦皱起眉，视线在那人的身上停留片刻。 “怎么了？”陈哲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看见个匆匆消失在巷尾的背影，“看见啥了？” “没什么，可能是我看错了。”林煦摇摇头，快步跟上陈哲。 陈哲“哦”了声，没多问，转身嚷嚷着“妈我回来了”推开单元楼大门。 饭桌上，陈哲妈妈热情地给林煦夹菜，“小煦是不是瘦了？来多吃点，看这脸色白的。” “妈，他那是熬夜熬的。”陈哲插嘴，“天天泡实验室跟魔怔了似的。” “小煦啊，这我就得说说你了。”梅知雨放下筷子，语气里带着嗔怪，“年轻人努力上进是好事，但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你看看你黑眼圈重的。” 她转头冲陈哲爸爸说：“你今天下午去菜市场买只乌鸡回来，我给俩孩子炖汤补补。” “阿姨不用这么麻烦，我没事，只是最近才接手新项目，要学的东西多，熬几晚很正常。” “正常也不行。”梅知雨瞪他一眼，“你爸妈忙，阿姨得替他们盯着你，再说了，身体都跨了还怎么做研究。” 提到自己爸妈，林煦拿筷子的手顿了顿，低声道：“......谢谢阿姨。” “就是啊。”陈明朗附和道，“总在咱们楼下摆水果摊的那个老太太，前阵子查出胃癌了，晚期。” 他端起酒杯抿了口继续说：“你说这事儿闹得，她就一个孙子，听说还在念书。” 梅知雨叹了口气，“说来说去都是命，那老太太人挺好，夏天去她那里买西瓜还总给我多塞两块，说‘姑娘家吃这个好’，哪能想生了这病。” “她孙子呢？就没回来看看？”陈哲扒着饭问。 陈明郎摇摇头，“老太太不让说，害怕影响孩子学习，每次去医院都是自己一个人，看着就揪心。” 林煦端着碗的手一僵，脑海里闪过刚才巷子里的身影。 “真是麻绳专挑细处断。”梅知雨的感叹拉回林煦的思绪，“大家都不容易，要是遇到同学有难处，能帮一把是一把。” “妈你放一百个心。”陈哲嘴里包着饭，“我和煦子在学校都特仗义！” “你啊！”梅知雨戳了戳陈哲的脑袋，“慢点吃。” 晚饭后帮陈明郎收拾碗筷时，林煦看着窗外的灯火，突然问：“叔叔，楼下水果摊的老太太......现在怎么样了？” 刚打开水龙头的陈明郎愣了下，扭头看着他说：“社区已经在帮忙筹款了，邻居们也常去看。怎么了？你认识他孙子？” “不认识。”他含糊应着，默默帮着把洗好的碗筷放进消毒柜。 离开陈哲家时，微风卷携着落叶掠过街角，打旋儿的银杏叶擦过林煦的鞋尖。 他拢了拢外套，沿着街边慢慢走，暖黄色的灯光在他身上笼了层深浅不一的阴影，五官融在疏浅的光线中。 突然刮起一阵风，几片枯叶撞在他的后颈，凉得他缩了缩脖子。 林煦下意识回头，昏黄的光晕里，一个身影正弯腰捡拾散落的纸张，棒球帽被他拎在手上，露出的额角渗出薄汗。 风更大了，不远处传来公交车进站的刹车声，周青云慌忙用胳膊夹稳纸张，转身往公交站跑，脚步踉跄。 第6章 国际友人 林煦轻轻打开宿舍门，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薄荷味。月光透过窗户挥洒在地板上，像铺满了一层碎银。 宿舍里很安静，陈哲今晚在家住没和林煦一起回来。 “啪嗒”一声响起，房间里被灯光照亮。 林煦脱掉外套随意挂在榉木衣架上，他姿态闲散地在桌前的椅子上坐下，打了个哈欠。 他扭头看着窗外，脑海中忽然浮现出周青云那个踉跄的背影。 犹豫半晌，他还是摸出裤兜的手机，点开红色软件，戳进和【Y】的聊天界面，发了条消息。 【柳絮不姓柳姓刘】Y神，在吗？ 隔了几分钟，对面才回： 【Y】有话直说。 林煦指尖顿了顿，打字的动作变慢。 【柳絮不姓柳姓刘】今天去朋友家吃饭。 【Y】？ 【柳絮不姓柳姓刘】你说......要是一个人的家人生了很严重的病，他家里好像挺困难的，我要不要帮他一把呢？ 屏幕那头沉默了几秒。 【Y】你们很熟？ 【柳絮不姓柳姓刘】不熟，我只见过几次面，没怎么和他说过话。 【柳絮不姓柳姓刘】但我对他......印象不太好。 很快那边就回复： 【Y】这不是得问你自己吗？ 【Y】你心里已经有答案了。 林煦楞楞地看着手机屏幕，输入框里的字打了又删。 问自己？ 没等林煦回，【Y】又发来了信息： 【Y】是他家人生病，不是他。只要你觉得他家人值得帮助，那你大可放手去做。 【Y】不过就你那屎壳郎来了都得推两下的脑子，可别被骗了。 原本因为【Y】的话，林煦心里涌起一阵暖意，结果瞥见最后那句吐槽，嘴角刚扬起的弧度“唰”地落下，默默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这人能不能好好说句话。 【柳絮不姓柳姓刘】我看你舔嘴唇的时候高低得把自己毒死。[鄙夷.jpg] 他关掉手机，靠在椅背上望着天花板上的白炽灯，散发着长长短短的圈圈光晕，空气中的尘埃不断游离漂浮。 “我的......答案吗？” 他忽地坐直身体，重新拿起手机，拨通一个号码。 “喂，张叔，你帮我查查城北‘湖悦山色’里的一户人家......” 夜色如墨渐褪，东方既白，晨曦微露，新曙初现。 “这就是你最后的方案？” 冰冷的声音裹挟着锋芒在会议室里响起。 “这里。”一双瘦削修长的手拿着激光笔，绿色光点指向投影屏上的一处数据分析。 顾屿眉头微蹙，凛冽的目光径直投向林煦，“我们做的是面向大田农业种植的温室项目，而这上面的数据是基于城市小型大棚生产资料推导出来的，对我们完全没有参考价值。” “我昨天并没有收到有关大田农业的检测数据。”林煦放在膝上的手指微不可见地屈了屈，低声道：“为了最终的呈现效果，我只好先拿大棚的数据计算。” “没收到？”顾屿眉头皱得更深，数据的收集整理是周青云在负责。 他眼睛微微眯起，将激光笔放在桌上，语气嘲讽，“没收到你不知道问吗？豆腐都有脑就你没有。” “喂你——”林煦瞪大了眼，差点要起身跟他理论理论，但被旁边的董若诗一把拉住，硬生生把后半句吞了下去。 董若诗略微俯身，压低声音说：“他说话一直这样，别跟他争。” “师姐，数据分析都不是我负责的......” 顾屿掀起眼皮，往林煦那边瞥了眼继续说：“今天就先这样，下午再按刚说的参数调整，周青云留下。” 林煦默默收好自己的资料往外走，手搭在门上时回头望了一眼。 顾屿正低头翻着桌上的数据，而周青云站在桌旁，两人说话声音很低，半个字都听不清。 他收回视线，轻轻带上了门。 “吃饭去？”董若诗突然从林煦身后探出头，语气轻快。 林煦转头时嘴角下意识漾开浅淡弧度，点头应道：“嗯。” “那正好一起，说好的请你喝奶茶。”董若诗走到他身旁，扭头看了他一眼。 林煦脚步一顿，旋即答应道：“行啊！那就谢谢师姐了。” “是我该谢谢你帮忙整理文献，本来说开完会回来给你带的，结果给忙忘了。”董若诗俏皮地吐了吐舌头，一脸歉意，“今天姐请你喝个豪华版奶茶！” “随便点！” 林煦笑出声来，“没事啦，反正那点文献也不多，豪华版就不必了，普通的珍珠奶茶的就成。” “小师弟怎么还见外啊。” 董若诗看了眼手表，突然“啊”了一声，然后拉起林煦的袖子就往外走，“别墨迹了，快跟我走。” “我知道校外有家日料店特别好吃，去晚了就得排队了。” “师姐你慢点......” 那是一间不起眼的老式日料店。 踏入店门，日式风情瞬间将人包围。木制的桌椅散发着自然的温润光泽，柔和暖黄的灯光似月光轻柔洒下，为整个空间增添了几分温馨静谧。 墙壁上挂着色彩明艳的浮世绘，林煦跟在董若诗身后，看着她轻车熟路地穿过玄关，踩着矮凳踏上榻榻米区。 跑了一路的董若诗脸上泛着淡淡的绯红，刚坐下就拿起桌上的玻璃杯连灌了好几口水。 “累死我了！”杯子“咚”地一声搁在矮桌上，董若诗往后一倒，抵在墙上长舒口气，额前汗湿的刘海被她随意拨开。 “师姐你慢点喝，别呛到了。”林煦笑着抽出一张纸巾递给她，“给，擦擦嘴。” 董若诗接过纸巾抹了抹唇角，目光却瞟向店门外排起的小队。 她朝林煦扬了扬下巴，“怎么样，我就说这家店来晚了准排队吧！你看，这才过多久就排上长龙了。” 林煦扫了眼门外的队伍，很快收回视线，伸手给自己倒了杯温水，舀了两勺抹茶粉往里兑，长柄勺在陶瓷杯里搅出圈圈绿纹，“可不是嘛，要不是师姐带着，这种藏在巷子里的好地方我哪能找得到。” “那可不，整个S大周围就没有我没吃过的店！” “你要是有想吃的就——”董若诗话还没说完，整个人就愣住了。 来人刚掀开门帘，暖黄的灯光从他头顶上倾泻而下，白金色的头发在光里泛着近乎透明的光泽，一双如宝石般闪耀的蓝色眼睛镶嵌在干净的眉眼间，眼尾微微上挑，带着漫不经心的笑意。 林煦顺着董若诗的目光往后看去，就看见那位国际友人身后又走进一个身形颀长的男人。 他微微蹙眉，顾屿？ 第7章 我要和它结婚！ “我去。”董若诗双眼发亮，戳了戳林煦的胳膊，“那是Bram吗？” 金发男似乎察觉到她的灼热目光，朝她们这边展唇一笑，董若诗整个人像被烫到一般，恨不得跳起来发出尖锐的喊叫。 林煦疑惑问道：“Bram是谁？” “你不知道Bram？”董若诗瞳孔微微放大，但转念一想男生好像是不太关注娱乐圈，“他是SK里的成员，SK是一个男团。” 发现林煦歪着头完全不懂的样子，她摆摆手，“SK在网上可火了，常驻热搜话题榜，不过你没听说过也正常。” “但有一说一，真人比电视上可帅多了。”她双手捧着脸，一脸着迷。 很快她的傻笑就僵在脸上，偏头看向林煦，“顾屿？他们认识？” 林煦摇摇头，关于这位顾学长他知道的还没董若诗多。 “他还真是深藏不露。”董若诗一对琉璃眼半眯，看着顾屿两人跟着服务员往里面的包厢走去。 忽略掉这个小插曲，美食才是这趟的最终目的。 首先送上来的是热腾腾的乌冬面，浓郁的豚骨汤底搭配上劲道的面条，几片肥瘦相间的叉烧摆在四周，中心放上半颗金黄璀璨的流心蛋，再撒上薄薄一层海苔碎和白芝麻，香气浓郁，让人食欲大振。 董若诗早已饿得饥肠辘辘，拿起筷子夹起一缕面条，混着浓厚的汤汁一溜烟滑进嘴里。 见她吃得开心，林煦也笑着开始用餐。 “怎么样？”她含糊着问，“味道还不错吧。” 林煦喝下一口汤，点头说：“很不错，看来我也会常来这家店了。” 自己推荐的好东西被别人喜欢就是最好的正反馈，董若诗高兴极了，又说了几家味道不错的店。 等吃得差不多时，董若诗撑着下巴，一副心满意足的模样，“太幸福了！我都好几天前没吃顿像样的饭了，现在只想回去瘫着。” “食堂的饭确实不尽人意。”林煦眉眼弯弯，起身道：“学姐你等我一会儿，我去个洗手间。” “嗯……嗯”董若诗合着眼应付道。 这家店走廊的灯光比大厅里要暗一些，淡黄色的光从四周弥散，林煦走到转角时，包厢门正巧被人推开。 一个高大的人影先他一步走出，那人穿着件棕色衬衫，袖口随意卷到手肘，说话的声音断断续续，听不真切。 “不用你们假惺惺的……” “我知道了，我会回去。” 顾屿挂断电话，抬头时目光掠过林煦，在他脸上的那颗小痣上停留了半秒，他开口道：“林煦？” 既然对方认出了自己，那林煦也不好再装作没看见，硬着头皮打招呼：“嗨……学长，好巧啊，你也来这儿吃饭？” 顾屿收起手机，语气淡淡的，“嗯，和朋友来的。” 林煦点了点头，正准备找个借口离开，对方却突然问：“你呢？” “啊……”他下意识说：“我和董学姐一起来的。” “董若诗？”顾屿皱了皱眉，“你们俩什么时候这么熟了？” “哈哈。”林煦尴尬地扯了扯嘴角，“也没有多熟，学姐就带我来吃顿饭。” 细小的尘埃在空中飞舞，两人之间的气氛一时间僵滞住了。 那道打量的视线落到林煦身上，让他感觉浑身不舒服。 “是吗？”顾屿淡声道：“下次别让她选店了。” “啊……为什么？” 顾屿掀起眼皮看他，神色不明，“这地方太吵。” 吵吗？那你怎么也来这儿吃饭？ 这话他当然不敢说出来。 他抬头快速瞥面前的男人一眼，低声说：“哦。” 顾屿注意到他的小动作，修长的手指摩挲着手机边缘，“你喜欢？” 林煦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什么？” “这种地方。”顾屿平静收回目光，灯光折在他眼底，碎成稀碎的小点。 “还……还行。”林煦没太明白他的意思，斟酌着说，“偶尔也可以来换换口味。” 对面的人嘴唇动了动，似乎要说些什么，却被背后传出来的声音打断。 包厢门被再次打开，从中探出一颗金灿灿的头颅，Bram走出来，抱怨道：“顾，菜都上齐了，你怎么还没打完电话。” 顾屿应了声“好”，然后转头对林煦说：“先走了。” “哦……好。”林煦慢半拍说。 Bram自然地搂住顾屿，带着探究的视线看了他一眼，不知道手舞足蹈地说了什么，然后被顾屿狠狠捏了一把脊背。 直到两人的背影消失在门后，林煦才发现自己还站在原地。 他眉梢微微一动，耸耸肩往洗手间走去。 木质地板踩上去吱呀作响，似乎有些年头了，林煦回到用餐区，一股热气迎面扑来。 “你不舒服？”董若诗立刻坐直，一脸担忧地看过去。 “不会吃坏肚子了吧？去这么久。” “没有没有。”林煦摆摆手，拿起放在椅子上的背包，“刚碰到顾学长了，跟他聊了会。” “咱们走吧。”他背好包准备往外走。 董若诗一听立马来了精神，站起身来，“和顾屿？上午你不还差点跟他吵起来。” 林煦被她这话一噎，脚步微顿，“那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了？”她快步追上，和他并肩走，“不是我拉着你你们俩说不定还真闹起来了。” “……哪儿有那么夸张。”林煦抿起唇，放在书包肩带上的手指紧了紧，“都是同学，闹僵了也不好看。” “呃……说得也是，其实吧，他也就嘴皮子利索点，人真的挺好的，也不知道是谁总在背后搞小动作。” “嗯。”想起上次的创可贴，林煦摸了摸虎口上那块已经结痂的伤口，低低应了声。 身旁的人突然扬起手，发出一声轻叹，“不管了那些了，姐姐带你去喝奶茶。” 林煦被她逗笑，平直的唇角勾起，挪揄道：“不是说吃撑了吗？” “这你就有所不知了。”董若诗竖起食指，指，神秘兮兮地凑近，“我可是有两个胃，一个用来吃饭，一个留给甜品。” 他哭笑不得，“那我们得快点了，不然第二个胃该闹脾气了。” 奶茶店旁是家手工寿司店，秋末的凉风从街角吹过，裹挟着清淡的醋香。 粉红色的金枪鱼刺身被尖木筷挑起，边缘蘸上酱油抹上芥末，咸香包裹着辛意，入口时细腻的鱼肉在嘴里化开，带着细微的冰凉。 Bram嚼着嘴里的鱼肉，湛蓝色的眼睛一亮，含糊感叹，“这道菜好吃得让我想跟它结婚！” 顾屿的目光跳过面前的各类刺身，落到Bram那张不值钱的脸上，面露鄙夷，“希望它能答应你。” 他家和Bram家是世交，又是邻居，两人关系一直很好。 这家伙虽然是个纯正的法国人，却从小跟着爷爷在中国长大，直到高中才回了真正意义上的老家。 可能是文化混杂的原因，Bram之前还是个只知道跟在顾屿屁股后头可怜兮兮喊哥哥的小屁孩，去国外待了几年再加上成了如今炙手可热的新星之后，整个人变自信的得多，也没正形得多。 不管怎么说，这家店的确配得上它的人气，即便位置隐蔽，顾客仍络绎不绝。 他夹起一块北极贝，慢条斯理地吃着。 “你老实说。”Bram操着一口流利的汉语，“刚才那个学弟，真不是你的菜？” 顾屿蔑他一眼，将筷子狠狠戳进北极贝，“你再说一句就真让你和海里的鱼双宿双飞。” Bram愣了一下，旋即笑得肩膀一抖一抖的，“那我提前感谢您的成全？” 顾屿没理会他的插科打诨，低着头拨了拨鱼肉面上的芥末，把东西放进嘴里。 Bram撑着下巴饶有兴致地看他吃饭，笑意不减反增，“不过很可惜，虽然他是个美人，但我更喜欢大块肌肉，这让我很有安全感。” 回想起之前Bram给他看的照片，他嫌弃地说：“你的品味还真是不敢恭维。” “谢谢夸奖。”Bram眨眨眼，一脸理直气壮，“毕竟我们从小口味就不一样。” “那可真是万幸。” “噢，下周奶奶八十大寿你回吗？”Bram换了个话题继续。 “回。”顾屿手中的筷子在空中停了停，自从他搬出来住，已经有好长一段时间没回老宅看看了。 Bram有些感叹，“我也有好几年没去拜访她了，不知道还记不记得我。” “她记性好得很。”顾屿垂下眼皮，眸光微暗，“就是身子骨不太利索。” 饭桌另一头的男人也想到什么，一向上扬的唇角也耷拉下去，不过他很快恢复过来，以一副“兄弟想开点”的模样沉沉地拍拍顾屿的肩，“吉人自有天相。” 好一会儿都没人再说话，Bram下午还有别的安排，两人匆匆吃完饭就各自离开。 出了日料店，街上阳光正好，顾屿看着Bram那一头显眼的金发逐渐远去，兜里的手指微不可见地蜷了蜷。 今天下午没有实验安排，手机忽地震动起来，他低头扫了一眼，屏幕上明晃晃显示着“奶奶”两个大字。 到底还是接了那通电话，听了老人一堆嘘寒问暖的话语，他突然觉得有点烦躁。 他回到家先弯腰把小灰从沙发上抱起，顺手替它梳了几下毛，小灰舒服地眯起眼，在他怀里敞开肚皮。 茶几上似乎落了灰，地板也有些脏，他拿出扫把把家里里里外外清扫了一遍。 窗外的余晖透过玻璃铺满整个房间，顾屿靠在椅子上，揉了揉眉心。 他不是一个喜欢发呆的人，但今天莫名有点心不在焉。 “叮——” 电脑右下角突然弹出一条【组队提醒】。 他盯了几秒，动了动手指，点开。 【柳絮不姓柳姓刘】来吗？今天开了个新区副本。 【柳絮不姓柳姓刘】听说这次的boss有些实力……已经有好几支有名的小队都失败了。 过了几分钟，对方又发来几条消息。 【柳絮不姓柳姓刘】没看到？你不是在线吗？ 【柳絮不姓柳姓刘】来吧！Y神，求你了[小猫可怜.jpg] 【柳絮不姓柳姓刘】真不打吗？ 【柳絮不姓柳姓刘】好吧[小猫流泪.jpg] 顾屿眉梢一跳，抬起手，指尖在键盘上快速敲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