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职高手]矫正》 第1章 哥哥 我叫方悦,普通的名字,和哥哥只一字之差,他叫做方锐。乍一眼看去我俩姓名只有一个偏旁的差别,意味却截然不同。 哥哥比我大一岁,现在想来三年内连续孕育两个孩子妈妈实在太有勇气,太坚强也太伟大。妈妈相亲结婚生子过任务一样雷厉风行干脆利落,短短几年就从未婚变成母亲,还是两个孩子的母亲。其实当时她也才二十出头,是对未来怀揣无限期待的年轻人。我猜测妈妈甘愿亏空自己带哥哥和我接连降世,是不是因为当时她和爸爸之间也有过爱呢?还是说,单纯是老一辈的催促让她不得不放弃可能有过的人生规划,自缚手脚去完结那些长辈口中“人生大事”。 从现在来看更多应该是后者。到底是前者后者亦或是两者都有已经不重要。那时妈妈已从从碎裂一地的婚姻中解脱。她和我躺在一张床上,掀起一角腹部睡衣,我看到时隔多年依旧显眼的纹路,是生育留下的伤痕,也是哥哥和我前后与妈妈连接共频的印记,可它们实在有点丑。 我哀伤地抚上我的小腹和肚子,幅度平坦肌肤也柔嫩,当然不存在妊娠纹。我好年轻,对比下来我有大把时间去轻狂去挥霍去自由去反抗。因此躺在妈妈身旁我所有话堵在喉咙口,眼眶莫名发烫。 妈妈侧过头看我,说:“消不掉啊。” “你和哥哥都是从妈妈肚子里长大的,还都喜欢乱踢乱动。” “你俩小时候都好胖的,肉乎乎的。” 她表情是很平常的笑容。 这种时候我总能感受到妈妈的爱。每次我都无措都哑口无言,每次我都震撼都感动到羞愧。妈妈好爱我,而我笨拙地自责我好像永远不如她爱我那样爱她。 爱能藏污纳垢。生育留下的痕迹远不止妊娠纹。我对哥哥说:“生小孩好恐怖啊,我以后绝对不生的,我怕疼怕辛苦。”哥哥深以为然连连点头:“绝对不生绝对不生。”所以我更加觉得妈妈很厉害。不管爸爸妈妈的感情怎样,无论爸爸对哥哥和我的感情又有多少,方锐和我毫无疑问是在爱里出生的。妈妈一个人给我们的爱就足够满溢。 她很爱哥哥和我。我们的名字都由妈妈一人决定,那一刻起命运注定妈妈要独享哥哥和我的所有权,这是一种亲密到无法再更上一层的关系,包括血缘亲缘养育取名之缘。姓随妈妈,因为爸爸是入赘。哥哥要“锐”,锐气无边好敢闯破世间所有难关。后来的我是“悦”,妈妈好像对我别无更多要求,她简简单单希望我能平安喜乐,在生命的每一天里都能发自内心的去喜悦。 可我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不喜欢我的名字,当然也不喜欢妈妈对我名字的解释。我羡慕哥哥拥有的“锐”,锐意进取。为什么我不能有?因为我是第二个孩子?因为我是女孩子?因为我是妹妹?可我也想要闯千山破万难的积极昂扬,我也想要将讲规劝天翻地覆的勇气。我不喜欢这样平淡好像天然要将我放进保护伞里呵护的祝福,我要说风雨不会把我打倒只会让我成长。 我对我的名字闷闷不乐,自我意识在成长过程中和很多新潮思想一起席卷我的世界。我诘问,妈妈云里雾里问我在胡说八道什么。哥哥在旁边小心翼翼地瞄我,被我捕获时眼神诚恳但下意识缩了缩脖子。我拽拽他的手:“哥哥可不可以跟我换名字?”从此你叫方悦我叫方锐也很完美。 哥哥被我拉住的手反扣,紧握。他的手比我大,也总比我温暖:“妹啊,放过我。你想改我回头和你一起翻新华字典啊!” “不过我也好希望你开开心心快快乐乐天天喜悦的……”接着他小声嘀咕。 后来我没改名。改名太过麻烦,此外我渐渐和我名字和解。既然是妈妈的祝福,还有哥哥的祝福,那我坦然收下爱。爱不是错,它不会让我更软弱,也不会让我比任何人少哪怕一丝一毫的勇敢和进取心,它只会让我更有底气。这无边大世界,无论何时何地,不论情形如何,即使时过境迁物是人非,永远有两个人在我出生前就开始爱我,证明就是我的名字,不亚于刻入骨血。 奇怪的是,拥有这份祝福长大的我总是不喜悦。永远纯粹的喜悦很难,不现实太虚假,某种角度来想更像扭曲的诅咒。只是我的不喜悦要更多更巨大更混浊暗淡。要说什么“忧郁的悲伤始终萦绕我的一生”这样的话太过夸张矫情,我只是总觉广东闷热潮湿的天气太过漫长,回想时所有的难过都有那样湿热烦躁又无力的氛围。 流着泪的墙壁打滑的地面,晾不干的衣物,阴云密布的天空,窒闷黏重的空气,汗水黏连额边碎发,哥哥和我挤在笨重电视机前看仙侠剧,正对电风扇最好的位置特意让给我。回忆的定格瞬间好像总有这样带着噪点的背景,我也常常在低落难受失望躁郁无奈。 模糊捕捞拼凑一下,从我有记忆起,他们就一直说爸爸在外上班。在哪里?做什么?我一概不知。知情人并不觉得有将烦心事告知小孩的必要。他们肯定是想保护我和哥哥幼小幼稚的心灵。做法正确与否没有人能公正评判,只能说造成的后果是我和哥哥对爸爸的印象极其浅淡,飘忽甚过天边的一片云,兴起就望一眼、想一下。 我和哥哥可以说由妈妈一手拉扯长大。爸爸说是在外务工,可是不光回来少,往家寄钱也少。 妈妈很辛苦,以至于幼小的我几乎每个渴望有妈妈陪伴的时间,她都不在。有时她上白班,有时为了高出些微的工资她要倒夜班。也正因为她的顶天立地,我们的家虽然拮据,但没到一贫如洗的地步。这让我在和同龄人明里暗里的比较中变得脆弱、摇摇欲坠的自尊不至于一碰就碎成玻璃渣。其实也没好到哪里,但这足够我在妈妈面前粉饰太平。 真幸运。这对妈妈来说是幸运吗?也许不是。但她很爱我。她很爱我和哥哥。爱让她甘愿献出所有气力为我们打造一个更舒适的成长空间,尽管代价是献祭她自己。 《女儿红》的序里讲,女儿红在旧时民俗里,生女即酿酒贮藏,待出嫁再取出宴宾客,故此得名。她说“天生地养的女儿随着锣鼓去领取她的未知”“酒饮尽后表明自己是无父无母无兄无弟的孤独者”,“要自己去挣一片天”。因此女儿红也像送别壮士的。她还写有红萝卜也叫“女儿红”,“默默地把山川湖海钉牢”,因此“女儿红又接近地母的性格”。 妈妈也是壮士。妈妈也是地母。 在缺少母爱无微不至的关照时,哥哥会自告奋勇地站出来,拉住我的手,陪我玩耍陪我打发童年悠长又短暂的时间,体贴地照顾我的喜怒哀乐所有情绪。方锐也只比大一岁。和他一样大的男孩都调皮捣蛋上窜下跳,这正是活泼好动也不会被人骂没正形或者不务正业的年龄,顽皮也只是顽皮不是顽劣。我不好动,方锐就陪我沉静下来。一起玩耍时他也永远不会嫌弃我幼稚或者娇气爱哭。方锐这种在嬉笑中不动声色展露体贴关心的柔软性格早在这些懵懂岁月就已扎根。 明明只比我大一岁,为什么能比我懂事成熟这么多呢?是否哥哥有颗比我还要敏感易碎的心,只是比我早一年承受千锤百炼,才甘愿淬炼出温柔到一塌糊涂的坚强,甘愿用自己尚还稚嫩的手呵护我为我遮风挡雨,为我努力构建童年应有的无拘无束。 方锐与生俱来有爱人的天赋。比广东的阳光更柔和比风雨更爽朗,或许接近有风摇动竹叶时白光绿影交错斑驳的簌簌律动,揉杂所有的美好,调和还不失棱角。 当时被小小的哥哥巨大的爱浸泡的我没有察觉这些。我太小了。我看什么都懵懂无知。世界对我来说是个无穷尽的难题,包括爸妈感情破裂的毫不遮掩,包括家庭圆满的岌岌可危,包括妈妈的苦楚哥哥的温柔。我用愚笨的大脑去磕碰,只换来了满腔怨怼委屈。没有人会试图向我解释,解释了我也不会听懂。 我只会凭本能去死死抱住方锐。我的哥哥。他是年幼的我心中唯一的家人——超越杳无音讯的爸爸和疲惫忙碌的妈妈;他是躁郁的我心中唯一的玩伴——好过受尽宠爱而自我中心的其他小屁孩。他简直是我溺水时唯一的氧源,是我小小世界里灭世洪灾上漂游的诺亚方舟。 我寸步不离,紧紧抓住他的手,在外面撒欢奔跑也不松开,被外人调侃是哥哥的跟屁虫也不松开,睡觉也不松开。我不能看不见方锐,否则我会声嘶力竭地哭闹,哭到他回来为止,或者我痛哭到死亡。 对我来说爱就是这么一回事:紧紧抓住他。不留间隙,侵略到不设另外的呼吸空间,哪怕会剥夺我或他的自主性和独立性。 我的爱就这么窒息,很抱歉。更抱歉的是,十几年间,我一直并没觉得应该对此抱歉。 妈妈工作忙,而哥哥和我又太小,于是她把我们送到乡下外公外婆家。乡间有野蛮的蓬勃。比起县城的拥挤,在农村撒欢更加快活。天地间有粗犷的无拘无束。哥哥带着我在村里徜徉,穿过狭窄无比的破损石桥往田野钻,随心所欲找猫遛狗随手一拽狗尾巴草拿来挠我脸。夏季大风来临前,在压抑的灰幕中,哥哥和我张开双臂站在空落落的风口感受自然伟力的前奏,幻想能呼风唤雨会有多畅快。那是一段最蒙昧最自然的时光,后来的我们逐渐丧失了与世界亲密的天赋。 小时候,我和方锐会捡个木枝去田野草丛里挑红果。色彩鲜艳浓郁的像一团团血珠的红果,不知道有没有毒。哥哥浑不在意地摆摆空闲的手:“我先吃,要是倒下了妹妹你就把果子丢了。” 我紧张地发誓:“有情况我绝对会喊外公外婆来救你的哥哥。”然后因为怕草丛里爬窜的虫子,拽着哥哥的手畏惧地躲在他身后。 方锐一只手挑着木枝在草丛里对着红果戳啊戳,另一只手握紧我。握得非常紧,和我用的力气一样大,也许还要更大。 红果咕噜噜滚出,滚到他脚边,在盛夏阳光下反着灼烧到苍白的光泽。它看起来却更诡异了,像要腐烂。绚烂到刺眼的终点就是毁灭,向来如此。 “……一定要吃吗?”它看起来有别样的诱惑,正因为诱惑我才犹豫又不安。 方锐用木枝轻轻点点红果,红果听话地晃动。他笑嘻嘻回头看我,眼睛像晒化后甜腻的糖,蜂蜜的颜色。哥哥不答反问: “如果医院抢救无效,妹妹你会来陪我吗?去那个世界来找我啊!” 我听懂了。生死之事,外公外婆并不讳莫如深。鬼节,他们会带着我们沿着河岸沿着乡间小路焚纸钱,施孤祭拜。煌煌火光打得我们脸好烫。这是死亡的温度,也是思念的温度。天昏地暗时唯此微光一簇簇点燃道路。在这时我总会莫名怅惘又庄重,于是更加想靠近哥哥。哥哥一路都紧紧牵着我。 死亡的世界太过宏大让我敬畏,如果一定要前往,请允许我和哥哥还这样一同拉着手,我在心中默念。 那时方锐七岁,我六岁。我愣愣地和哥哥对视,然后点头:“好啊,我找你。” 烈日下邻居奶奶提着个菜篮眯着眼路过,见到田边两个小孩先乐呵:“妹妹又当哥哥的跟屁虫啦?”紧接着她定睛一瞧,顿时斥责:“哎呦你们两个毛孩!这东西不能吃!哥哥带妹妹去玩别的去!” 她过来赶我们,警告我们回头她要告诉我们家里。哥哥乖乖点头挥手丢木枝,丢出一个优美的弧度。红果被奶奶用脚碾烂,徒留地上鲜红的浆果印记无声铭记这场“虐杀”。黏糊脏红,更像血了,还是失活死去的血。 哥哥开口,在道谢之前先为我辩驳:“不是妹妹跟屁啦,我拉着妹妹跑出来的喽,我离不开妹妹嘛。”类似的话他在我被这样调侃时说过无数次,每次他都不忘。 其实我不反感跟屁虫黏人精这样的形容词,甚至应该说我很享受,反正只要前面有“哥哥的”这三个字就好啦! 但是方锐咧着嘴弯着眼睛笑得灿烂语气又真诚,我就从不去阻止。有哥哥在的时候,我只需要保持安静同时微笑,他会主动站在我身前,跟任何人热络聊起天。因为他知道我内向,知道我不爱寒暄交谈。 方锐就是这么好的哥哥。他在其他方面也无可置疑的好。所有街坊邻居都喜欢他。方锐脑子灵光活泼好动却又懂事,在该礼貌的时候礼貌该安静的时候安静,说话总是能讨人喜欢。他比我好很多,我有多笨拙多木讷他就有多机敏多热情。 我不嫉妒哥哥。我爱他。正因为方锐这么好,我才更要无意识地去自私侵占他,像河流袭夺,像巨树扎根吸食土地养分,像自然和社会中的任何一种剥削——单方面、血腥、残忍。我无节制的索取,方锐却从不厌烦或愤恨。他永远会热情满满地向我伸手,永远会笑意满满地敞开拥抱,永远会一遍遍不厌其烦对我说: “哥哥好喜欢妹妹的,我好喜欢你,特别喜欢你,最爱你。” 甚至我也会对哥哥的纵容感到无措迷茫,某些时刻。他几乎是以主动的态度任我索求。可哥哥能从中获取什么呢?被我缠绕禁锢的哥哥什么也得不到。他本来应该更洒脱。至少不应该我看书他硬是坐在旁哪怕发呆到打瞌睡,不应该一放学就溜下楼拎我书包陪我回家不去操场街巷和朋友乱逛,不应该什么吃的喝的都想着分我一半,不应该省吃俭用爱用自己也不多零用钱三天两头给我买礼物。 我有时也浮光掠影一样生出浅薄的自责和愧疚。病态的情感我仍未察觉其本质异常在哪里,但它太过黏稠,让我依稀知道:“这样,好像,对哥哥不公平。” 我有哪里不太对,是吗,哥哥? 秋天晚上风凉得很宜人。上学之后哥哥和我都回到了有妈妈在的县城的小房子,只在寒暑假兴冲冲回乡下探望外公外婆。真的是小房子,栖息在有些老旧的楼层里,隔音效果也不好。因为只有两个卧室,我和妈妈睡在一起,哥哥的卧室就兼做我们的书房。七八点钟的样子,妈妈还没下班,哥哥做好的饭菜好好地保着温。我们已经解决了晚饭,还解决完了作业。 我洗了头,裹着毛巾的头发湿漉漉地滴水,滴在脖颈上睡衣上地板上。哥哥拿出吹风机。我坐在凳子上,乖顺低头,感受到热风轰隆隆吹拂,在努力把潮湿蒸腾成水汽。 方锐把距离把控得很好,热意不远不近,不会烫到我的头。他撩着我的头发,手指牵动间很轻柔。 “妹妹你头发长得好快哦,上次是不是剪到肩膀这儿的?”方锐说着,左手还比划,搭在我的肩膀上,嘀嘀咕咕的声音又接着从我头顶传来,“是不是才半年?都长这么长啦?” “好像是哦。”我想想,笑:“哥哥什么时候学一下理发?我想要找你剪头发。” “行啊行啊,包在哥身上!” 他答应得自信又理所当然,完全没觉得我的要求有什么强人所难或者不合理的地方,并且他会说到做到。 我缓缓眨了眨眼睛。 我突然想问:“我有哪里不太对,是吗,哥哥?” “咔哒”。吹风机按钮被拨上,轰隆隆的噪音消失,夜晚的安静像水一样漫浸。但我的头发还没吹干。我奇怪地侧头朝身后看。 哥哥低头将脸贴近我,额头碰额头。可能是被热风吹的,我的脸比他烫些。我看见哥哥垂着眼睫。离得太近了,我也只能看见他的眼睛。 “哥哥?” “妹妹是不是发烧了,不舒服?”方锐的表情有些严肃。 “嗯?”我讶异,蹭蹭他的额头,随即笑起来:“我没有啊哥哥,是风吹得比较热吧?” 我说:“我不是这个意思啦,哥哥。” 他听话地退开,却还是不放心地用手背探了探我额头的温度。我再三保证,哥哥终于松开眉头。 方锐脸颊贴在我尚还有些湿润的头发上,闻了闻:“哪里不对呀?” 他亲昵地揉揉我的脸:“妹妹还是香香的!” 我坦诚:“我是不是很坏?我说不上来,但我好像对哥哥你很不好。” 我说不上来,但我应该改变……到底改变什么呢?我真的说不上来。 我支支吾吾,语言编织成一团乱麻。我失落地垂下头,有些烦躁。哥哥半天没说话,突然戳了戳我的脸。 “妹妹说什么呢?”气息清清浅浅打在我耳朵上,“哪里坏哪里不好?妹妹天下第一好!” “我最喜欢妹妹了。” 方锐从身后搂住我,倾身将脑袋埋在我颈边,用力地,嘴里哼哼唧唧地念叨“妹妹妹妹妹妹”,像只撒娇的小狗。哥哥闷声说:“如果哪天妹妹不要哥哥了才是真的坏真的不好。” 我想我一定不会不要哥哥。所以我立马打消顾虑。 所以我将这句话奉为真理刻入和他同源的骨血:哥哥爱我,笨拙,莽撞,青涩,热烈,浓郁,深重,不遗余力,不知变通,不论曲直,不顾一切,死生不变。 我同样爱他,即使是自私的爱。 这样我们永远不会分开。 第2章 哥哥 初三的那年学习氛围变得紧张。班主任在教室后面有张专用的桌子,她整天坐在那里批作业写教案忙忙碌碌。从办公室搬出来的目的是监督班上的纪律。我们班算尖子班,但一个班上总会有几个性格调皮跳脱的学生。班主任对这种学生深恶痛绝,别的老师上着课时她也会突然站起身,在过道间巡查,走到某个上课开小差讲小话的学生旁边,压低声音严肃呵斥。 然后我们全班都会偷摸看热闹,把注意放在他们身上,包括正在讲题的老师。精密旋转的齿轮停工一拍,这样的插曲像在疲惫压抑的铁盒上砸破了一个小口让我们得以喘息,尽管班主任本意并非如此。 班主任就连下课也要走到教室后门边,虎视眈眈看着教室外的过道。学生不准上厕所时间太长,更别提要在走廊逗留透气了。学校规定的下课时间正常是十分钟,如果排除拖课和提前上课这样的“非正常情况”的话。我们班的学生出教室都要一路小跑的。 我们班的同学都很怕班主任,同时在私底下给她偷偷起了无数外号,如果列出来能写满一整张纸。其实班主任教得很好很用心。她是个很好的老师,是个很值得尊敬的老师。只是我也有点怕她,并且有些时刻也发自内心地认为她好烦。 我在班主任眼里应该算得上好学生,品行良好、成绩优异,至少是个文静不生事端让她省心的学生。但其实我好讨厌学习的。哥哥也讨厌学习,他上课不找点其它事做就容易打瞌睡,于是他经常被罚站。初二我有次下午放学,等半天没等到方锐,纳闷又不安,背着书包跑到他年级的教学楼找他。 对我来说并不陌生的教室,外边走廊里还稀稀拉拉有人在聊天谈话,神色轻松。教室里的座位空空如也,方锐正孤零零地站在后面,干净的蓝白校服快贴到背后黑板。他们班的黑板报主题是“强身健体,健康学习”,彩色颜料勾勒出几个运动的小人,已经干涸,不会染脏哥哥衣服。脏了反正也是他洗。 傍晚的阳光把方锐黑色的头发黑色的睫毛白皙的脸颊甚至脸上一层淡淡的绒毛都洒上暖黄色。我联想到姜饼小人,香香甜甜酥酥脆脆的,和哥哥一样,但是姜饼小人不会被罚站。 唉,可怜的哥哥。我叹息。 方锐罚站也没正形。他老师在不远处正批评教育,推着眼镜敲着桌子表情严肃。哥哥时不时点头,一副认真聆听反省的样子,但很假。他一会儿就要往时钟和窗户那边瞄几眼,神色挺平淡,可是谁都能看出他有点焦躁。直到我站到窗边,出现在他视野里,哥哥一愣,眼睛下意识睁大了些,惊喜到像在闪光。 看起来哥哥心情并没有不好。透过玻璃我看着方锐,他侧着头,自以为避开老师的目光,咧嘴朝我笑得很傻很可爱,接着还挤眉弄眼地表示他对于被留堂罚站的无奈,完全没注意到身后老师快要喷火的目光。我为哥哥点蜡默哀。 我做口型提醒:“老——师——”方锐立马反应过来转正头。很遗憾,被哥哥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挑衅一样的交流点燃怒火的老师已经阴森森地开口: “方——锐。” 哥哥轻微抖了一下。我闭了闭眼睛。 方锐被骂了个狗血淋头。对他来说简直是老生常谈了吧?哥哥成绩不好,妈妈工作也没空管他。老师的“找家长”大招失效,于是每次都是哥哥自己面对疾风骤雨。我听见老师用塑料普通话说:“方锐你态度怎么这么不认真的?有没有听见我说的话?天天嬉皮笑脸的能不能站正了?啊?”哥哥立马熟练地站直身体,背过手垂着头抿嘴不语。忏悔的样子很诚恳,老师的批评听进去多少就不得而知。 “方锐啊,其实老师很喜欢你的,也一直觉得你很聪明。你脑子不笨,为什么就是不肯好好学习呢?如果你能把哪怕三分之二的心思花在功课上你也不会是这个成绩!” “结果你看看你!整天上课不认真听讲!不是开小差就是打瞌睡!你想干嘛啊?不想考高中了?你就一辈子这么混日子……” “老师好,打扰了。”我走进教室的时候敲了敲后门,木质门板发出咚咚咚的提示,“我找方锐。” 我挠了挠头,笑容腼腆:“哥哥不在,没人做晚饭。” 不是谎话,是事实。妈妈要上班,我进厨房也只会用开水泡泡面,连把泡面煮一下放几个蛋都不会。但我和哥哥平时吃晚饭才不会这么早,我们经常在放学后偷溜去网吧。所以我确实骗了老师。我和方锐心知肚明,一齐看向老师,默契到表情都一模一样的诚恳。老师是知道我们家情况的。他左右扫了我们几眼,叹了口气,点头说:“好好。方锐带妹妹早点回家吧,路上要注意安全啊。” 学校里的人都快走光了。哥哥仰头望天,唉声叹气:“在妹妹面前好丢脸哦……还要谢过妹妹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哥哥以身相许吧。”我忽略他的玩笑话,说:“我都习惯了你还怕丢脸什么?哥哥你好弱哦,我上课偷看小说从来没被抓到过。” “那是因为妹妹你成绩好,老哥我天天被班主任死命盯的啊!”方锐悲愤地为自己辩驳,过了一会又漫不经心问,“是什么小说啊妹妹?” 青春疼痛爱情小说。初中时这类小说在班上女生间风靡,课间会拉着朋友讨论分享。小说书籍在全班流动,不小心被老师逮住就是没收加一顿痛骂。可惜收效甚微。老师遏止不了女生的潮流的,我们会吸取教训互帮互助更加小心。前几天我就从同桌那里借了一本,饶雪漫的《左耳》。书里有好孩子乖孩子好学生坏学生,其实都是离我们生活很远的人。我们的学校不大,学生再“坏”相比起来也寻常。也许就是因为自己的青春太过寻常太过单调,她们才会喜欢那样反叛起来能轰轰烈烈的世界? 少女小说少女情怀少女心事。我说:“哥哥,你反正不会懂,就别问了。”方锐“啊”了一声,很不满:“哪里不懂了?差一岁也能不懂吗?一岁没代沟吧?”我斜眼看他,高深莫测地摇头,说:“笨啊哥哥。你又不懂女生。除非你是姐姐不是哥哥,我就跟你讲。” “跟这个有什么关系?”方锐不解。 “……” “我不懂女生我懂妹妹啊!”他嚷嚷。 “嗯嗯。” “干嘛不能跟哥哥讲?妹妹有什么事哥哥不能知道?我所有事情都跟妹妹分享的!”他叫唤。 “哦。” “……妹妹,妹妹妹妹!妹妹你要抛弃哥哥要有自己的小秘密了嘛!” 我懒得理他语气黏糊的撒娇。方锐停步,被他牵着手的我也只能停下来。我回头看他。哥哥视线落在一旁,眼神挺空,没有聚焦,在思考什么,没有再出声。 “就是爱情小说嘛。你不知道名字,又不喜欢看,这么好奇干嘛?”我吐槽方锐太夸张。 “……爱情小说。”哥哥表情很沉静地专注思索,同时右手捏了捏牵着的我的手,接着又把手指插进我的指间,十指紧扣,掌心相贴,空隙全填满。热热暖暖的温度。平时我们都只是随意牵手。 “想什么呢哥哥,走啊?”我催他。 “……妹妹。” 方锐惊醒似地终于回过神,眼睛转向我,语出惊人: “妹妹想谈恋爱了吗?” “是有哪个混蛋骗你谈恋爱了吗?”哥哥紧接着问,很轻声。 他的神色冷静,语气好平淡,但我隐隐觉得哥哥在慌张。也许就是因为神色冷静、语气平淡,这样的对于方锐来说的异常。 我也不是很明白原因,但哥哥偶尔就会像现在这样,变得奇怪。初一的时候我第一次经历生理期。是在一个清晨,我迷迷糊糊地睁眼,感觉不对,查证,然后惊恐地摇妈妈的手臂。在此之前我有初步地了解过月经,但初潮时脑袋懵懵仍然慌乱。妈妈教我怎么选用卫生巾。她说这就是女生才会有的独特生理现象,不要慌张。她说这是你长大的象征。 同龄的来过月经的女生表现总是带着羞涩。她们谈到相关话题时会压低声音,要去厕所更换卫生巾时也要小心地将它塞进口袋里,没有口袋就用手挡住。月经不是需要羞耻不能宣之于口的话题,大大方方才正常,但当时就是有这样的氛围,如果被男生看到就会觉得尴尬。 独属于女生的现象独属于女生的话题,我也不好意思跟哥哥聊。很长时间以来我极度痛恨月经,因为我第一次生理期就肚子疼。很疼。没力气走路、虚脱到冒汗的那种疼。课堂上我跟班主任请假想回家。当时的班主任是个男老师,他看了看满脸冷汗的我,最后让我回教室在桌上趴下来休息休息。 我心情烦躁地熬到了放学。哥哥来找我。他吓了一跳,跑过来连忙摸摸我的脸:“妹妹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啊?” 我哼哼:“没什么,肚子疼。” “着凉了吗?你手上好冷,脸上还冒汗啊。怎么不请假也不去找我?”哥哥在我椅子旁蹲下来,贴在我捂着肚子的手上探了探。 我委屈地抱怨:“老师不让请假嘛。我太疼了走不动路呀。” “靠啊。”我听见方锐小声骂了句。我平时没怎么听过哥哥说脏话的,一时之间有些新奇地盯他。方锐又探了探我手的温度,说,“我们去医院看一下吧,妹妹?” “不用不用!”我连忙否决,“没什么啊,回家就行。” “什么叫没什么?你不是医生你知道没什么?你都疼成这样了啊!”哥哥冷脸,这表情对我来说很罕见。 “不用去的。”我眼神飘忽,含糊地说,“妈妈说了,吃颗止疼药就行。所以哥哥,回家。” 方锐垂眸,好像在看地面。沉默了短暂的几秒,他转过身,说:“我背你。” 哥哥的肩膀并不宽厚,但腰身劲瘦,手臂有力。少年人有少年人的可靠。我环抱着哥哥伏在他背上,实在是疼到没精神说话。夏衣轻薄透气,能感受到他肌肤的热意,随着他迈步时轻微的上下颠簸而存在感明显。我故意用脸颊在他背上蹭了蹭,方锐还是没说话。 好安静,我以为哥哥和我永远有话说。 “干嘛不理我呀哥哥。”我腿晃了晃,方锐立马用手按得更紧。 “方悦。”长久的沉默后,哥哥冷不丁喊我名字,问,“你是不是来生理期了?” 我的腿不晃了。说不上来当时的心情是尴尬羞耻还是心虚。我清了清嗓子,才回答:“是呀。” “为什么不直接说清楚?” “呃……” “你不想告诉我?” “因为你是男孩子嘛……我会不好意思呀。” “有什么不好意思?”方锐语气有点坏,“难道这不是很正常的事吗?有谁会说什么吗?谁说我就揍谁。况且——” “况且,因为这种理由,你就不肯跟我说?肚子疼也不想告诉我为什么,你就让我不知道你难受的原因在那儿干着急?妹妹,我是你哥哥吧?亲的!” 方锐侧过头,于是我看见他挤出了一个很虚假的笑:“妹妹,哥哥怎么说也和其他男生不一样吧?” 不一样。确实。哥哥说的很有道理。可是哥哥,在我先前不记得哪天收到某位男同学情书的时候,你脸色很差地看完之后,你拿纸动笔说哥哥也要写保证比他情真意挚的时候,我问:“哥哥,你给我写情书干嘛”,你不是还义正辞严地回答:“哥哥就不能写吗?为什么那些人可以给妹妹写情书哥哥不行?哥哥不能和他们一样吗?” 到底要一样还是不一样?哥哥你真奇怪。你索求无度地想要探究我,想要了解掌握熟悉我的任何,想要我给你所有的一切的特权,不管他人有又或者他人没有。哥哥你想要和我共享一切,你真奇怪。但是我一点也不想抗拒。我心甘情愿主动接受。 我不对哥哥撒谎。我也没必要撒谎。十指交缠的手我晃了晃,冲哥哥笑:“没有啊哥哥。没人骗我。我不和别人谈恋爱。” 晚上哥哥削了苹果,一块块干净的苹果肉躺在白色的盘子上。我躺在哥哥床上闲适地看小说,哥哥就坐在床边,托着盘子用牙签叉起一块苹果递到我嘴边。这就叫做“津津有味”,双重意味的。 “哥哥,你怎么不做作业?”我嚼着苹果,抽空问一嘴。 “啊——”方锐手上递苹果动作不停,哀嚎一声,“待会写!妹妹你没作业了?” “有些作业太无聊了不做。学校里就做了点,你做饭洗碗的时候把剩下的写完了。” “那你今天作业真少,我好羡慕。”方锐往自己嘴里也丢了块苹果,“爱情小说,讲的什么?” 花季雨季的爱情故事。我说:“当然讲爱情喽……还有友情。什么都有吧!” “什么样的爱情?” ……我竟然有点说不上来。让自己都痛苦的爱情?看得让我心酸酸胀胀有些难过的爱情?我皱了皱鼻子:“说不清楚。反正好像不是我喜欢的爱情。”如果爱情要这么酸涩的话。 “那妹妹你喜欢什么样的爱情呀?”哥哥低声问。空气也安静,不会被惊扰。 我放下小说,索性侧过身,面朝哥哥。他的房间小,床是单人床,被我霸占后剩下的位置不多。方锐坐靠在床头,看着我,和我对视。 哥哥和我长相有点像,但不多。我更像妈妈他要更像爸爸。哥哥眉眼会显得锋利,但他老是嘻嘻哈哈有时表情浮夸,不笑时眼睛也有几分笑意。其实哥哥他还没完全脱去稚气呢,面庞和我一样有柔和的线条,所以会有人说我们兄妹像。我常常描摹哥哥的五官轮廓。我想等我们都长大了,亲兄妹的相似之处恐怕会少很多吧?到时候还能让人一眼就认出我们的关系吗? 我安静地认真思考哥哥的问题。我喜欢的爱情一定要更纯粹也更复杂。要交织缠绕不可分割,要更非他不可生死相依。不管怎样,爱人和爱情都一定要让我快乐,让我开心,让我像我名字里的祝福一样天天喜悦,要让我觉得爱情不逊色于世间其它任何一种情感,包括……亲情? 我笑了笑:“好像不存在?” “怎么会不存在?”方锐看着我,也笑起来。 “妹妹允不允许哥哥爱你?妹妹接不接受和哥哥的爱情?哥哥比世界上的任何人更爱你,不管是过去是现在还是在以后。如果哥哥能让妹妹永远这样开心快乐幸福下去的话,妹妹能不能就不要去看其他人,不要去看世界上的任何别人?” “不接受你的爱情你就会不爱我了吗?”我用很惊奇的语气问,“难道你不是永远是我的哥哥,会永远爱我吗?即使只是家人的身份。” “妹妹,”方锐苦着脸,说,“不要做阅读理解,好复杂,哥哥讨厌语文。如果妹妹不接受,哥哥也爱你,但是可能是在地底下或者在天上爱啦!” “哥哥你不要死呀——”我拖长声音逗哥哥。 “那妹妹你就让哥哥爱你吧,不要其他人。”方锐把盘子放到床头柜上,然后回身,侧卧,和我挤在狭窄的单人床上。他拉起我一只手,放在自己脸上,歪头蹭了蹭。 我顺势去捏他耳朵,把他耳垂捏得红红的,烫烫的,然后撑起身,凑到他那只耳朵边说悄悄话: “好呀,而且我也爱哥哥。” 我看见方锐脸都红通通的。这可不是我捏的。我嘲笑他:“哥哥你笑得好蠢哦。” 他被笑话也不试图遮掩,红着脸大大方方地任由我看。哥哥问我:“妹妹,那谈恋爱要做什么呢?小说里有没有写啊?” 我仔细回想了一下,决定保持沉默。但是哥哥不依不饶。方锐有时得寸进尺得的让我都恼火。他追问:“是不是可以牵手拥抱接吻?但是前两个我们天天在做诶?是不是啊,妹妹?” 他略抬着下巴,眼睛眨也不眨地盯住我。卧室灯光从天花板上打下来,我的影子遮在哥哥身上。没有光时方锐的瞳色很黑,让他的眼神看起来更加专注。全神贯注。方锐想要做好一件事达成一件事时投入的专注力是很惊人的。所以他们老师说的话其实很有几分道理。方锐要是愿意好好读书学习成绩一定不差。但他兴趣不在那里,这不能强求。 “妹妹,恋人和兄妹好像没什么太大的差别诶?我们好像只有接吻没试过,对不对?” 意思真的很明显。方锐真的有没脸没皮的天赋。 我朝他慢慢露出笑,哥哥眼睛立马一亮,头略微一抬就想凑近,一个索吻的姿态。但是我极快地坐起身,坐正,然后低头俯视他。 “哥哥。”我慢条斯理揉揉方锐的头发,把他头发揉得乱糟糟,“我们还小呢,不可以亲亲哦。” 这些是回忆,话应该说回我的初三。 那一年我在班主任眼中安静乖巧学习刻苦。她对我寄予厚望,夸我要是成绩保持下去一定能考上附近最好的那所高中。她不知道我对每天枯燥重复的乏味的课本知识有多厌烦。我上课不是发呆就是装模做样在笔记上用笔涂涂抹抹,没记重点,全在画画。那一年我的画技有所提高。我学校里偷摸看言情小说放学后偷溜进网吧。 但是没有哥哥陪着我了。我不能和哥哥牵着手一起上下学,午饭也只能一个人被迫吃食堂的难吃饭,没人和我一起烦心考试没人给我拎包。 我很想哥哥,但我告诉自己要忍耐。 我还没迈进初三的那年,中考结束的哥哥就被蓝雨挖去了青训营。他和荣耀里认识一群性格吊儿郎当的玩家组队打了挑战赛,成绩不显山不露水,所有人都抱着玩玩试试的心态,每个星期五晚上的比赛也不耽误哥哥上学,自然也不会惊动老师妈妈引来批评。 但是蓝雨在这群人平淡无奇的成绩中挖掘到了哥哥的天赋。他们的人在游戏中联系到了哥哥。我全程在旁,也知道这件事。哥哥退出荣耀后若无其事。只和我提了嘴他没那个想法,然后说:“妹妹,我们回家吧。晚上你吃什么啊?” 那是初夏的一天。摆脱中考的哥哥如释重负。我也没问他考得怎么样,哥哥的成绩我清楚。从前我一直想有我一人学习好也够了。但是蓝雨的到来让我意识到转机。荣耀是哥哥真正喜欢的事,也是他天赋真正能施展的地方。其实一切在我拉着他一同入坑荣耀,技术水平却不知何时被远远拉开时我就有预料。 为什么没有那个想法呢?哥哥的心思我也一清二楚。妈妈的期望社会的看法家庭的困难,还有我。 但是我不允许。 我决定推着他往前走。也许这个所谓“为哥哥好”的决定本质上自我也自私,就和从前我死命拽着哥哥不让他离开一步一样自我又自私。 但是我就要所谓的为哥哥好。我才不管他需不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