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旅飞鸟》 第1章 高反 “诶?这不让晕倒,你别……” 这是程逐枫昏过去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用尽全力睁开眼睛,对上一双淡褐色的眸子,眸子的主人脸色沉的快要滴水。 “吸气。” “滋”一股冷风喷在他的脸上,他下意识深呼吸一口,快要爆炸的脑袋像是被泼上一盆冷水,还在发懵但没那么疼了。 旋转的世界,慢慢停了下来。 “对,就这样用点力呼吸,来自己按着。” 手被牵起来,放在瓶子上。 程逐枫眨了眨眼睛,悄悄打量了一眼周围的场景。 长条车标:DEEENDE…… 感觉脑袋不晕了,倒是额头有点疼,伸手一摸,“?”好像鼓了个包,“嘶!” “别摸了,确实有个包,还挺大的。”面前的人冷声开口,“你脑袋挺硬,命也挺硬的。” 程逐枫没懂,攥着氧气瓶用力吸了一口:“啊?” “完了,傻了。”面前的人笑了一声,手里拿着一张身份证,“你叫程逐枫?” “对。”程逐枫看着他手里的包有点眼熟,那好像是他的钱包。 “知道这是哪吗?” “邦杰塘服务区。” “还行没傻,下车,来看看你刚才干什么了。” 程逐枫扶着车门慢悠悠的挪了下来,想把手里的氧气瓶放下,就听站在车头的人,说:“拿着吧,你一会再晕过去,我可真要以为你是碰瓷,故意用脑袋撞我车。” “哦?” 什么脑袋撞车?他脑子晕乎乎的没反应过来。 直到站在车头边看着红色车标旁边的一个小坑,程逐枫的记忆才钻进脑子里。 他独自一人开车到邦杰塘服务区,本来只是想要接点热水。结果下车没走两步,眼前的地面就开始连带着天空一起转。 强撑着脑袋朝周围看,空荡荡的停车场里只有大巴,面包车和一辆京牌的路虎,他根本没来的及想身体就朝着路虎走了过去。 毕竟大巴有死角,他怕被当成路障,至于面包车有点怕趁他晕,直接拉走卖了。 京牌路虎怎么说也算是半个老乡,好歹能帮他打个120 ,结果还没说打120就眼前一黑。 怪不得脑袋起包,原来是不小心脑袋砸车上。 摸了前机盖上的坑,又碰了碰额头上的包,嗯,是他砸的,对得上。 程逐枫用力按了两下氧气瓶,露出了个真诚的笑容:“我赔你钱,行吗?” 他这话说的有点心虚,4500米高海拔地区的服务区,一是没地方修,二是一个小坑犯不上浪费时间,毕竟每个来西藏的人,时间都很宝贵。 “不行。”路虎车主明显不太买账。 程逐枫抬起脸,对上一个他这辈子很难忘记的脸。 第一反应就是好帅,硬帅! 作为风光兼修人像摄影师,他自认为见过很多好看的人。 对人的审美很高,可面前的人完美诠释了什么是硬帅。五官深邃,剑眉星目,俊秀的像是从电影里走出来的,皮肤细腻像是没长毛孔,眉毛微微蹙着。 程逐枫感觉面前的人,长得比他蹲小半年的卡瓦格博雪山还要帅,冷着脸,眼尾微微上挑,又冷又傲,真好看! “你要不跟着我走?”程逐枫愣愣开口,摸了摸口袋,划开手机,点开他的账号“逐风”,30万粉,也算是个摄影中层的博主。 “我这次来西藏主要是为了一套叫做“美丽”的杂志,拍西藏的照片,等拍完我跟着你去修车。”他一口气说了很多,“包吃包住。” 看了一眼帅哥背后的路虎,犹豫了几秒加了一句,“还包发朋友圈。” “哈?”,帅哥笑了,伸出手,“楚仲矩。” “你好啊,我叫程逐枫。”他露出雪白的牙齿,轻轻握了一下,说名字了,有戏?笑咪咪的问,“怎么样。” “不用了,你走吧。” “啊?” 楚仲矩摆了摆手:“你像个人贩子,那种用无辜的外表骗人,然后掏心掏肺那种。” “?”程逐枫下意识用手机照了照自己,额头鼓个包,脸色苍白好像风一吹就要撅过去,说不上无辜反正挺惨的。 “那留个联系方式?我把修车钱给你,毕竟你是救命恩人……” “医者仁心,不用客气。” 程逐枫没放弃:“那救人救到底,也不忍心看着一个脑子鼓包的人独自上路,给个手机号吧?” “忍心,我是心理科,擅长自我调节。”楚仲矩看着面前人湿漉漉的眼睛和额头上那个高高肿起的包,叹了口气问,“你从哪过来的?” “百巴服务区,开了不到两个小时。” “从3800直接到4700,你没发现自己高反。” “我平时身体还行,开车没感觉就刚才下车,才头疼的。可能是下猛了?”程逐枫对上医生,哪怕是心理科的他也有点怂了。 “氧气瓶呢?” “后排行李压着,我以为用不上。” 楚仲矩一时竟然不知道说些什么,在医院能遇上不把命当命的很正常,但他真没想到搁4700的高原也能碰上。 程逐枫对上他的表情,用力吸了两口氧气:“很危险吗?” 楚仲矩带上点怒意:“你刚才血氧掉到60,这里就算打120也得2个小时,2个小时以后,你可能是个死人。” “对不起。”程逐枫没心情欣赏帅哥了,有点后怕,怯怯的问,“大夫你看我现在还用打120吗?” 楚仲规打开微信递了过去,程逐枫没愣神果断扫码。 “谢谢医生。” “不用叫我医生,辞职了,医生没那么长假来不了西藏。” “哦~”程逐枫点头,脑子又有点疼了,手不听使唤缩的像鸡爪,氧气瓶滚了下去,想要去捡没等往下蹲呢。 胳膊就被楚仲矩扶住,“扶着车,你高反不能随便往下蹲,下去了站不起来,会直接晕过去的。” 说着他慢慢把地上的氧气瓶捡了起来,扣在程逐枫脸上,“吸进去,慢慢往外呼气。” 程逐枫老老实实端着氧气瓶,每个关节都疼,没等哎呦,就看见帅哥拉开车门,指了指后排。 “我送你去医院。” 程逐枫看了一眼自己远处的车,摆了摆手:“我缓一会就行,我拖家带口的不能把东西扔这,再给我车窗砸了。” 他车里塞着两台相机还有无人机和穿越机,加上镜头和设备得小30万,万一砸了车窗。 先不说这些设备,还有他累死累活拍的照片,还没往出导,真不能丢在这。 楚仲矩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远处停了一辆津牌纯黑的坦克400,从后玻璃窗能看到整个车厢塞的满满当当,都不透光。 “天津人?” “是啊。” “会说相声吗?” “京爷,您这是刻板影响。” “啧”了一声,楚仲矩上了车,把门一关,拧钥匙点火,“你让开。” 程逐枫往旁边躲了点,看着车缓缓开动,眨了眨眼睛。 好吧,确实是他有点不知好歹了,帅哥大夫就这样走了,他完全能理解。 在西藏帮人其实还挺危险的,但凡不是北京的车牌,估么着他得撑撑走到警卫亭再晕。 再说人家至少好心帮了一把,已经是仁至义尽,说实话但凡刚才是他,看见路边晕个人可能都不太敢上去帮忙。 9月底在天津热的像鱼干,但是他在西藏穿着冲锋衣加羽绒服内胆还是冷的打颤。 他按了两下氧气,一抬头车已经开没影了。 50米开外的服务区冒着热气,他评估了一下自己的情况。 距离车20米和50米外的服务区,最后决定还是挪回车上躺一会。不行不走了,锁门开空调在车里睡,缓一缓。 短短的20米他走了10几分钟,几乎是三步一小喘五步一大喘。走车门口的时候,他终于理解了大学同学在四姑娘山二峰,距离峰顶100米时放弃冲顶下撤的痛苦。 不光是脑子,连肺管子都开始疼了。 后排早就被他拆了坐垫放平,除了行李和设备,特地腾出来一条摆了蛋巢和睡袋。平时半夜趴山窝,撑不住就进来凑合一宿。 不过现在他没力气开后备箱,想先在前排缓缓,手刚按在车把上。 身后传来一声:“坐副驾去,我送你去医院。” 程逐枫回头,看见楚仲矩时有点说不出来话,想说他好不容易挪到主驾,车头太宽有点走不动,得等等他歇一会…… 楚仲矩像是看出了他的想法,手臂从他胳膊下面穿过,用力一托。 程逐枫感觉整个人像是被端了起来,飘到车门口。 “钥匙。”骨节分明的手出现在眼前,轻轻摇了摇。 把钥匙老老实实的递了过去,上了车。 楚仲矩打了火,探了探空调确定暖风打开了。 “伸手。”一个血氧仪被夹在程逐枫中指上,75,100,“还行,毕竟你走了这么远。” 说着他拧了个葡萄糖,放到程逐枫手里。 程逐枫喝了一口,甜味在嘴里散开有了点精神说:“谢谢啊。” “你胆子挺大的,能让一个陌生人上车。”楚仲矩笑了笑,漫不经心的开口,“就你现在的状况,但凡遇上居心不良的人,你就得把命丢在这。” 程逐枫喉咙滚了一下,扯了扯嘴角:“你长的像是好人,而且开路虎。” “……”楚仲矩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好,给他气笑了,真笑了,“你多大?” “23。” “怪不得,确实是看谁都是好人的年纪。”楚仲矩从口袋里拿出自己的身份证和驾驶证,犹豫了几秒干脆把自己的行医资格证也掏了出来。 “现在不是医生,但是我也不是非法行医。” 暖风热呼呼的吹在身上,程逐枫不哆嗦了,甚至感觉自己能下去跑两步,笑嘻嘻的说:“没事,救了就行。” 隔壁《时止黄昏》也可以点个收藏[撒花] 温柔社畜X早逝富二代,公路文从东北开始走过云南最后西藏结束~包甜的! 两本一样,V前隔日/日更,入V日6 这本全文会在12月前结束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高反 第2章 照片没有真人帅 不过他还是接过那一堆证件,翻开对着照片看了看。 “证件没问题,就是……”程逐枫举着证件。 “什么? “照片没有真人好看,技术一般。” “你不难受了。”楚仲矩有点诧异,看了眼旁边喘的像是风箱的人,没想到他还有力气插科打诨。 “还行,我能撑一会!”程逐枫露出个笑容,“哈,呼,一会就好了吧?” 楚仲矩犹豫了几秒说:“我建议你去拍个片,看看肺。” “医生的建议得听,一会拍。”程逐枫点头,“我不用劝。” “没看出来。”楚仲矩踩油门,慢慢开出了停车场,打开导航找了个医院180多公里。 程逐枫看了眼身后的服务区:“大夫哥,你把车停哪了,能行吗?” “别叫我大夫哥。” “楚哥,你车?” “万一出事了,老板你管赔吗。” “赔 吧。” “那没事了。”楚仲矩余光看了眼旁边的人,因为缺氧就连头发都七扭八歪,看着有点可怜。不打算逗他了,“车停在警卫亭下面,有监控还给了安保200,不会出事。” “哦。”程逐枫点头,“一会我要是没啥事,咱俩就开车回来,我先把停车钱给你。” 还没说完,他就打开手机转了200,看了眼微信上的莲花头像,还挺有他奶奶那个平和的感觉。 对着粉色的莲花,又认真瞅了瞅一身蓝色冲锋衣的人,有点割裂,想到楚仲矩的职业又觉得正常。 “楚哥,我能问问你哪个科室的不?” “你有需求?”楚仲矩问。 “倒也没有。” 他突然意识到这话问的,不是往人家伤口上戳嘛,都辞职了。 “我就是想说你刚才胆子真大,厉害。”他比了个大拇指。 “不是我胆子大,是你砸我车上,我没得选。” “哈哈……”这怎么说呢,缘分妙不可言。 横风吹在车上,整个车就算有2.9吨的自重,不可比避免的发出破风声。 原本黑漆漆的云层被风一吹,大团大团大雪花撞了上来,就算开了大灯能见度也不到50米。 程逐枫很久没坐别人的车,更不用说这种天气。死死的攥着扶手,现在不光上不来气,还喉咙发紧。 用力吸了两口氧气瓶,去拿放在中间的水杯,猛灌了两口:“咳咳咳。” “慢点喝。”楚仲矩余光扫了一眼程逐枫,温声说,“你太紧张了,闭眼休息。” 程逐枫后背冒了一层汗,咽了咽口水:“楚哥,你驾驶技术怎么样?” “你18学的车?” “啊?19 拿的驾照。” “不多不少比你多了10年。” 程逐枫在心里感叹了一句:老司机啊!想到这个老司机学医,大概开的路还没他多,顿时又蔫了。 别说闭眼了,程逐枫眼睛都不敢眨,盯着路面生怕突然冒出来什么牦牛、山羊、车屁股,再哐当撞上去…… 楚仲矩没在意旁边已经炸毛的人,路况确实差,他开的也冒汗。 刚才分心回那两句,也只是想让程逐枫稍微放松点,结果人更紧张了。 不过还好,程逐枫就算担心也没有指挥别人开车的坏习惯。 直到看到高速出站口,他长出一口气:“真好。” 从高速上活着下来了。 楚仲矩听见etc滴了一声,余光看见上的字。 余额:8329 看了眼旁边把劫后余生写在脸上的人,挑了挑眉。 23岁全职风光摄影、自驾、撞路虎不怂,几个buff叠在一块,他下意识给程逐枫打了个“少爷”的标签。 被贴标签的人完全没意识到,一边喘气露出个笑:“哈…楚哥一会…我看完病…请你吃饭……。” 楚仲矩把车停在路边,把血氧仪夹在他手指上。 59,看了上面的数字,他手挡住屏幕拿下来,往后面一丢,没让程逐枫看见。 “79,还行,慢点吸气。”楚仲矩放缓了语气:“晚上请我吃什么,你先想不急着告诉我。””边说边加油门,朝着医院开。 程逐枫脑地一点一点,眼皮往下沉,手里的氧气瓶重的拿不住,只能撑在腿上按。 “头晕……听你……想…吃…”他用力抬脑袋,结果脑袋沉的像是灌了水泥,怎么也抬不起来。 “别睡,认真想啊。”楚仲矩一只手握着方向盘,另一只手从他氧气瓶拿起来按在程逐枫脸上,“往里吸气,程逐枫,听话。” 好在冬天马路上没什么人,15分钟的路8分钟就飙到了医院门口。 车横在大门口,对着导台喊:“医生!” 门隔音太好,里面的人只是抬头瞅了一眼。 楚仲矩解开程逐枫身上的安全带,开门跑到副驾,拉开车门的瞬间神智不清的人直接从车里,头朝下倒。 他伸手揽住程逐枫的肩膀,想着至少不能把脸砸地上。 晕过去的人很沉,楚仲矩把人往怀里揽,半抱半扛的朝着医院里走。 里面的医生这才意识到外面发生了什么,撩开厚重的帘子,手忙脚乱的把轮椅推过来,接了人就往急救室跑。 门“哐”的合上,楚仲矩愣在原地,手上还留着程逐枫身上的暖意。 护士走了过来,看了眼门外的车:“您要不先把车移走,不能堵着大门。” “好。” 楚仲矩走出去坐在车里,拿起副驾上的氧气瓶,贴在脸上吸气,这一通折腾他也有点高反。 看了眼后排,定制的架子裹了防震棉向上敞口放着相机和镜头,侧面塞了笔记本。衣服堆在箱子里,甚至有专门的位置塞零食摆睡袋,像个小型一居室。 想到程逐枫一脸为难说拖家带口走不了,有了实感,趴在方向盘上缓了缓,才朝着医院走。 程逐枫睁开眼睛没看见楚仲矩,脸上有点痒。 抬手就听 “手别动啊,输液呢。”旁边的护士端了杯水,放在床头的桌子上。 程逐枫换了个手,摸了摸脸上的塑料管,笑着问:“护士姐姐,刚才送我来医院的人呢?” 他长得好看,笑起来脸上有两个浅浅的酒窝,又因为高反脸色惨白可怜兮兮的,让人心软。 县城的医院病人不多,更何况外面正在下小雪,此刻输液室只有程逐枫一个人。” 护士摇了摇吊瓶里的液体:“你朋友出去买东西了,以后高反不能硬撑着,万一肺水肿会死人的。还好你朋友送来的及时,要不后果很严重哦。” “谢谢姐姐。”程逐枫摸了摸口袋,没摸着手机,头顶的输液瓶已经见底,有点慌,“护士姐姐,我交钱了吗?” 护士嗯了一声,“交了啊,还有一瓶呢,你好好躺着。” “好的好的。” 程逐枫瞬间如释重负,他其实真没担心楚仲矩会把他车开走。就是担心他晚点回来,自己需要面对兜比脸干净的尴尬情况。 输液室空荡荡的,护士给他换了液去一旁休息。 程逐枫看着头顶的液体,一滴一滴的往下落,“1,2,3……” “看什么呢?”楚仲矩进来就看见程逐枫盯着天花板,手指在床上轻轻点。 “4652!”程逐枫从床上慢悠悠的撑起身体,“楚哥!我就知道你会回来。” 楚仲矩把手里的打包好的面条放在桌上,拉了椅子坐在床边:“你还想过我不回来的情况?” “没有!绝对没有!”程逐枫三指合拢发誓,“现在你在我眼里都冒圣光了!” “先不说冒圣光的事,你刚才拍了片子。医院来的很及时,好消息肺没事,就是中度高反,加上紧张导致的呼吸碱中毒。”楚仲矩停住,给了他一个同情的眼神。 程逐枫眨眼忐忑的问:“坏消息呢?” 楚仲矩口袋里拿出一个摔碎的手机,裂纹从前屏幕碎到后盖,就连镜头都碎成了六半,每个镜头两条裂纹。 “坏消息,你晕过去的时候手机掉停车场了,我没发现,不小心开车碾过去也没发现。再回来的时候,它就孤零零的躺在地上。” 楚仲矩把手机拿纸托着,放到程逐枫手里。 程逐枫上下翻了翻,玻璃碎片不停的往下掉。应该是成功报废,完全没有修的余地。 “怪有艺术感的,没事,我比手机较重要,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嘛。”程逐枫把陪伴了他一个月的新手机放下。 没等液输完,就听见程逐枫肚子咕噜发出了抗议。 他往地下看了看,没找到地缝,也没找地洞,只能露出雪白的牙缓解尴尬,“嘿嘿。” 面条盖子被楚仲矩打开,瞬间香味冒了出来,盯着黄灿灿的炒面。 “楚哥,我能吃吗?”程逐枫看见就一份,声音有点虚。 他要知道就一份,饿着也没事。 楚仲矩:“专门买给你的,我在店里吃过了。” “谢谢!”程逐枫小心翼翼的用输液的手端着饭盒,另一手扒拉。 香喷喷的面条加了鸡蛋和羊肉,程逐枫饿了一整天,吃的两眼冒光,“好吃!” 楚仲矩靠在椅子上,看他吃的差不多了,递了张纸:“高反像你这样能吃下去东西的不多。” “我真身体好。”程逐枫擦了擦嘴,“今天真是意外。” 楚仲矩手下动作一僵,把他吃完的面条盒子拿走,装进袋子里:“人生没有那么多次意外,这次是运气好。” “嗷。”程逐枫瞬间意识到了他情绪不对,但他也没开口问,毕竟人都有秘密。至于能不能知道这个秘密,靠他自己努力了。 看了眼窗外,白茫茫一片,就连路灯都看不见。 程逐枫明知故问:“楚哥,今天晚上还走吗?” 第3章 一个房间 “走不了,你最好留在这观察一晚上。”楚仲矩从口袋里拿出一个黑色的钱包,“你当时晕在我车边上,从你口袋掏出来的,你看看有没有少东西”。 黑色的钱包上印着一只金色的小狗,角落烫了三个字“程逐枫”。 “哦~”程逐枫接过来,他看了一眼就知道什么都没少。 说是钱包,其实就装了两张银行卡一张身份证。 抬起头,眼巴巴的看着楚仲矩。 楚仲矩说:“有什么话直接说,我脸上也没答案。” “不是,楚哥,我想问问你这地方有银行吗?”程逐枫单手翻了翻口袋,掏出来一包纸巾,“嘿嘿,我现在口袋和脸一样干净。” 他一笑两颗虎牙就露了出来,眼角长了个小痣跟着眼尾一起往上翘。 楚仲矩被他的精气神晃了晃,没忍住翘起唇角:“现在这个点肯定关门了,你车里没有备用机?” “没。”他没好意思说手机是新的。旧手机拍猴子,结果被猴子抢了尸骨无存,卡都是去营业厅现补…… “你接下来去哪?” “直奔拉萨!”程逐枫眨了眨眼,“楚哥?你呢。” “去拉萨,其他的没想好。” 程逐枫看着他脸上的迷茫,挠了挠头发,小心翼翼地问:“楚哥,你不会是从北京一路开到拉萨吧?” “嗯。”楚仲矩点头,“我听说这边能让烦恼消失,就想来看看”。 程逐枫哦了一声,眨了眨眼睛:“楚哥,要不你跟我走吧?” 他又问了一次,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楚仲矩该和他走。 楚仲矩靠在椅背上,温声说:“你和我才认识不到10个小时,你想清楚。” 病房里只剩下液体滴落的声音,程逐枫笑的灿烂:“好,我仔细想想,楚哥你也认真想想。” 说完这句,两人一时间都没开口,陷入了沉默,程逐枫余光扫到空瓶子,得救了! “护士姐姐,我输完了。”他朝着外面喊。 护士过来拿了个血氧仪,夹他左手上,顺便拆右手的针。 “血氧95,没什么事,出去别跑,难受就吸氧啊。”护士提着针管,交代了两句。 程逐枫在吃面的时候就把氧气管摘了,撑着床慢慢往下挪。 两个人以龟速挪出了医院,程逐枫是不敢走,楚仲矩则是在脑子里想程逐枫说的:跟他走。 就这样慢慢挪,挪到拉萨他都33了。 停车场的车一只手都能数过来,楚仲矩自然的坐在主驾上。 “我能开了。”程逐枫还想争取一下。 “我开车你会很紧张?”他声音有点沉,带着疑问。 程逐枫果断摆手:“不紧张,就是觉得太麻烦你了。” 说完才意识到自己已经麻烦了一整天,有点不好意思,眼神躲闪,他压根没想楚仲矩要真跟他走了,之后还有多少麻烦。 “小事,你看病都不用劝。”楚仲矩拧了钥匙慢悠悠的往出开,“找个宾馆,去凑合一宿。” 程逐枫当然不会拒绝,从手套箱里把平板掏了出来。 平板是插卡的,原本能连上网,结果上面显示无信号。 举在头顶找了半天,还是无信号。 “我手机也没信号。”楚仲矩看他把平板放下才悠悠开口,“我回来的时候问了,信号塔上的线被雪吹断了正在抢修。” 车从雪地上碾过,出现两条车辙。 程逐枫扭身去后面扒拉了半天,拽着了个黑色的相机包。 尼康黑色的红圈镜头被他放在腿上,从相机包的夹层掏出来一个红包,上面写着“身体健康” “果然还是要听老人言,要不咱俩就要露宿街头喽。”程逐枫从打开红包,从里面抽了一小沓放进钱包,问,“楚哥医药费多少,我现在给你啊。” 楚仲矩看着他:“你这是?” “出门前我姥塞我相机里的,说年轻人身上要带点钱,以备不时之需。”程逐枫把红包塞回去,“这不就用上了嘛。” 楚仲矩扶着方向盘倏地笑了,看他骄傲的模样,23岁确实是家里不放心的年纪。 没说他口袋有现金,咳嗽了一声,“感谢姥姥。” 程逐枫举着钱:“姥姥万岁!” 县不大,拐出医院路边就是居民区。 天还没完全黑只剩点太阳的余光,刚下过雪马路上连个人影都没有。 楚仲矩刚才找饭店,发现县城里只有一家还在营业的宾馆。 “这不是景区,旅游设施不怎么完善。”楚仲矩看了眼旁边的人,他抱着相机往天上瞅。 顺着视线往上看,什么都没有。 “看什么呢?” “鸟,从雅鲁藏布江往拉萨飞的候鸟。”程逐枫打开相机翻了翻相册,“我上次看见这种鸟还是在青海,你说它们为什么要飞那么远?” “可能是原本的地方不适合活着,没办法吧。”楚仲矩没看见鸟,单回答他的问题。 活不下去,只能要换个能活下去的地方。 程逐枫把相机凑了过来,屏幕里一只黑色的鹤张开翅膀,落在看不到头的草地边。 “这鸟和丹顶鹤长得挺像的,但是买了个黑皮肤。”他指着鸟翅膀,“这鸟找对象打的可狠……” “毕竟有皮肤攻击力加10。”楚仲矩认真回答。 “……”程逐枫无语,没反驳毕竟说的也没错。 宾馆亮着红色的小灯珠,一闪一闪的,旁边并排停着两辆SUV。 程逐枫抱着平板下车,相机被他塞回了后车厢的角落。 前台有个10几岁的小孩,拿着笔正在写作业,看见来人朝着里面喊了一句“阿妈”。 一句听不懂的藏语从房间中传了出来,小孩把手里的本子合拢。 “你们住店吗?”小孩对着两人,“阿妈有事,让我帮你们办入住。” “住!”程逐枫看了眼墙上的牌子,“开两间。”把钱放前台上,还朝着楚仲矩抬了抬下巴。 小孩:“今天没有两间房,下雪有其他人,就剩一间大床,你们挤挤睡的开。” 程逐枫骄傲的表情僵住,眨了眨眼用眼神问,行吗? 楚仲矩把他拍在台面上的钱,拿了两张放回他的手里:“那就一间。” “身份证,我给你们再拿床被子。” 两人的身份证放在一块推了过去,看着小孩哥利索的登了信息。 程逐枫轻轻感叹了一句:“厉害诶,这才上初中吧?” 楚仲矩点头认同了他的话,想了想又补了一句:“你也厉害。” 说完把小孩哥抱来的棉被接了过来。 “?”程逐枫没搞懂他这句话,揣着房卡往里走。 房间在1楼就拐个弯,推开门正对着他的车。 “停车场保安。”程逐枫嘟囔了一句 又悄悄打量楚仲矩,目测比他还高点,得有个184?扭头看床,伸手比了比。小孩哥说的对,确实挤着才能睡。 楚仲矩把被子放下,扭头去了卫生间。在镜子里看见自己的脸,有点迷茫。 他本来打算今天就到拉萨,没想到半路碰到程逐枫。 “你这是去……”楚仲矩拉开门,正撞上程逐枫往出走。 “嘿嘿。”程逐枫朝他乐,“我量了这床确实小,我去把睡袋拿来,我躺地下。” 楚仲矩刚洗过脸,皮肤上的水往下滑:“你很介意和我躺一块?” “那倒不是,我拍蹲鸟的时候和陌生人在野外都能靠着一块睡。”程逐枫摇头,“我怕你不习惯,我身上有股医院味。” 楚仲矩鼻尖动了动,嗅到了程逐枫身上沾着消毒水味。 “我刚从医院辞职,你身上这跟没有一样,放宽心。”伸手拍拍他的肩膀,“我也不能让病人躺地上,更何况你出的酒店钱。” 程逐枫想起来楚仲矩是大夫,长长的哦了一声。 俩人都没洗澡,程逐枫是高反洗不了,另一个没带衣服,光杆司令。 程逐枫发现宾馆wifi能用,端着平板坐在床角,给编辑了发微信。 说照片修完了已经发到她的邮箱,请伟大的编编检阅。 他的编辑叫高椿,是说话很温柔挑稿很毒辣的女生。 程逐枫第一张杂志照片就是被她收走,之后又合作了几次。两人就达成了一种默契,程逐枫拍了照片先给她发,剩下的她找其他渠道帮他挂出去。 其实他到西藏已经半个多月了,中间也在不停的拍照片,甚至图片早就选出来修好了,但一张都没交。 原本想着等把《美丽》需要的18张动植物套照凑齐,再交其它的,结果今天高反意识到自己照片没传,万一真出事了,岂不是白来了。 程逐枫突然想起来楚仲矩那句,你也厉害。 他小心翼翼的开口问:“楚哥,你想看看我拍的照片吗?” “就西藏的……”程逐枫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紧张。 他从高中到大学照片上了很多次杂志,再加上运营自媒体,照片早就被陌生人看过无数次。 突然觉得自己,像是谈了场没发照片的网恋。虽然他没恋也没奔现,就纯紧张。 “看吧。”楚仲矩脱了外套,坐在他旁边。 在医院时病人就会拿着印满风景照的杂志,问医生你有没有去过这里,他们能不能去看看。 他本博连读忙的脚忙的打后脑勺,几乎没怎么出过远门,却总是对着病人说那地方很美,等病好了有机会的。 第一张照片打开,318国道上的日照金山。 巍峨的雪山上落满了金色的余晖,就连头顶的云都被的通红,平板不大,照片直直的撞进眼里。 下一张就是雅鲁藏布江,碧蓝色的湖水边摆着小小的玛尼堆,这张构图趴的很低,圆润的石头后是无边无际奔腾的水流。 楚仲矩一张一张的划过,从北京开到拉萨他特地选了能经过318的路线。 却没有发现沿途的风景有么壮阔,可看程逐枫的照片时,他发现自己还被困在北京的办公室里,没有出来。 “楚哥?”程逐枫感觉自己像是等待老师判卷子的小学生,悄悄搓衣角。 “好看。”楚仲矩点头,“很厉害。” 程逐枫悬着的心落回肚子里:“是吧,我也可满意这几张了,第一张日照金山,就是前天拍到的!” “我没注意。”楚仲矩低声回了一句。 “哦。”程逐枫点头,没问他为什么不看过路的风景。 打开自己的账号,对着自己的车头拍了一张,“博主大败高反,休息7天。” 很快弹出一水的:枫枫out,枫枫又找借口拖更,枫鸽咕咕…… 程逐枫没去管那些咕咕咕的评论,给几条高反危险注意安全,点了个赞。 这个账号一开始只是发照片,后来随便剪了两条视频爆了,变成了摄影volg,偶尔能接广告赚点外快。 合上平板,铺床上的被子。 “你经常拖更吗?”楚仲矩用自己的手机点开评论,看见整齐的:咕咕咕…… 程逐枫手下动作一僵:“偶尔,偶尔。”被线下询问,他有点不好意思。 “楚哥,要不咱还是睡觉吧。”程逐枫对着他手机里的视频,“你当我面刷我账号我有点尴尬,咱私下偷偷看成不?” “很有趣,也很漂亮。”楚仲矩自然地开口夸奖。 “谢谢。”程逐枫脸有点热,线上被夸和线下当面夸还是不一样,更何况是被符合审美的帅哥夸。 楚仲矩见他是真不好意思,也没再看,打开小孩哥给的棉被,躺了上去。 程逐枫看他躺上去也没矫情,扯开被子小心翼翼的躺在他的旁边。 他早就习惯了沾床就睡,更何况高反之后脑子总是昏昏沉沉的。 打了个哈气,眼皮一合,几乎是昏了过去。 旁边的楚仲矩听见几乎是瞬间传来的规律呼吸,一愣,感叹程逐枫的睡眠质量实在是好到不多见。 他闭上眼睛就会想起来在医院的夜班,走廊里彻夜不停的声响。哪怕辞职远在几千里之外,半夜也会突然惊醒。 楚仲矩已经很久没有脱离药物睡过一个整觉,躺在床上才想起来自己的药被忘记在车里,但听着耳边轻轻的呼吸声。 楚仲矩发现自己生出困意,闭上眼睛,忽然觉得有些好笑。 笑旁边的人没心没肺和陌生人也能睡的毫无防备,又笑自己竟然的觉得心安。 狭小的床上,两人中间隔着被子,几乎是紧紧相依。 后来楚仲矩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睁开眼下意识朝着旁边看,被子扯在床沿上,旁边的人已经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