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去的男友半夜找上门》 第1章 一双独特的眼睛 李烛明的眼睛从小就别人不一样。 国人的瞳孔颜色大多呈黑色和浅棕色,但李烛明的瞳孔颜色自打一生下来就不一样。在医院产房时,他妈曾躺在床上还不忘忧心忡忡的问护士自家儿子眼睛不会有问题吧、会不会有什么隐性疾病等等诸如此类的问题。 其实倒不怪张女士多虑,生来就是异瞳的孩子实在太少见。 父母都是异瞳的就更是屈指可数,就连护士看到后脸上也不免出现一丝惊讶。 张女士的担忧多半是因为自己是异瞳,且视力不好,继而担心李烛明也会这样。 去医院查视力的报告足以证明李烛明视力很好。可这个世界总是对待无害的例外没有太多包容,有人自己没见识反倒责怪别人是异类。 李烛明因为是异瞳,小时候被同龄的小孩子乱下定义为“怪物”,是永远要受同龄孩子的无缘无故排挤。他们挡住自己的嘴脸,嘲笑着自己的无知。 上了学,那些疑问好奇的话语始终环绕在李烛明身边从未断过,那些一言一语在他爸妈死后则是更在过分。 李烛明对于旁人说过的话不大在意,毕竟如果真的要细数自己曾受过的言语伤害,那恐怕早就要去找爹妈了。但在心智还尚未成熟,幼稚懵懂对待一切闲言碎语、七嘴八舌时孩童的李烛明还是会展现出无措的那一面。 直到心中沉睡已久的大门被人用力推开,心中的尘埃阴影随着敞开的木门烟消云散,一抹夕阳照亮了他孤独无助的童年时期。 李烛明那一刻才明白,原来一个人在黑暗里待久了,重见阳光的第一反应是觉得刺眼。 他用了一生记住了少年时期的沈怀霄。 而那个照耀他一生的少年,最后却惨淡离世。 临时工作砸到手里的时候,总是打一个猝不及防。 沈怀霄祭日那天,李烛明刚好有一场手术,没办法,他只能在沈怀霄祭日前几天去墓地看他,但因为当医生总是忙的不可开交,没人任由他和一座墓碑彻夜交谈。 好在李烛明前段时间刚忙完一台手术,医院给他批了几天假,他这才空出时间得以喘口气和去看看沈怀霄。 长安城的夏天总是阴雨不断,淅淅沥沥的下起来没个完,大多时候都是上一秒晴空万里,下一秒雷雨交加,整个城市陷入昏天暗地。 墓地这地方本来就阴森,待时间久了有种脱离人间的错觉。天空渐渐沉下来,最后一丝光芒藏于波涛雨夜,黑压压的像一座摇摇欲坠即将要倒塌的城堡。 换做谁也不可能选择这个时候来墓地看望逝者,但李烛明这个例外却永远在夜晚降临时来看沈怀霄。他同一时间来的次数多了,墓地管理员都认识他了。 黑暗中影影绰绰的出现一道颀长的身影,男人握着伞柄,周身散发着冷厉的气息,衣摆被沉闷燥热的晚风轻轻扬起一角,身上带着夏季独有的湿润,像千万幅画卷中栩栩如生、走出来的图腾一般。 李烛明往前走了几步,停留在一座矮矮的墓碑前。他穿着一身黑,背后出了一层薄汗衣服紧紧贴着劲瘦的后背,肩胛骨伴随着呼吸一颤一颤的上下起伏着,像要长出羽翼翱翔于空般。 慢慢的,从黑暗里缓缓走出。 他不自觉握紧了伞柄,瓷白色的手背上浮现出丝丝青色的青筋,唇瓣上被抠破皮而渗出的血在素白的脸庞显得格外引人注目,在黑夜里愈发鲜艳。 李烛明蹲下身,近距离望着那张早已刻骨铭心的脸。 墓碑上的黑白遗照俨然是一个二十多岁意气风发的少年初成熟模样——眼眸深邃,鼻梁挺立,脸型流畅硬朗,嘴角边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哪怕照片被风吹雨打多年早已模糊不清,但那双眼睛总是让李烛明为之心头一颤。 沈怀霄永远在李烛明身后,以前是这样,现在亦是如此。 “沈怀霄。”李烛明的手掌覆在沈怀霄的遗照上,眼神渐渐的放空起来,动作变得轻缓,“还有几个月就是我生日了,来看看我吧。” “沈怀霄,最近医院太忙了,我可能没空来看你了。” “沈怀霄。”视线在与黑白遗照上那双空寂悲凉的双眸四目交汇的瞬间,变得模糊起来。李烛明叹出口气,强硬的扬起嘴角挤出一抹笑,“这么多年了,你怎么还是怕黑呢。” 李烛明抬起手抹掉了挂在下巴尖上的一滴泪。怀里被挤压过度差点变形的绣球花,一簇簇的在风中凌乱的响起来,几片还有点湿润的叶子从李烛明手臂缝隙里滑落出来。 “哦对。”李烛明看着飘落在沈怀霄坟头草前的那片花朵,才想起来自己还抱着那么大一束花搁这杵着,“上次做梦梦见你第一次送我花的场景,猜应该是你想闻花的味道了,这次给你带一束。” 李烛明骨节分明的手握住花的花茎,却不知是跑了神,还是在黑漆漆的夜晚里没看清绣球花上的细刺。指尖触及到的一瞬间,点点鲜红的血珠向外冒出,顺着指尖滴落到坟头草上格格不入的花瓣上。 口子不浅,被猝不及防的刺一下,疼痛也是在所难免的。 不过表情倒是淡定得很,李烛明连眼皮都没跳一下,抬手按压住穴位后,那道伤口果然不再向外渗血了。 确保不再流血,李烛明才松一口气,只是敛起眸子的刹那间与沈怀霄的遗照四目相对了。 李烛明喉结上下滚动了下,没由来的紧张起来。 沈怀霄死后,李烛明觉得在自己身上和自己身边一些人身上发生的事情,突然……变得很邪门。 比如,女护士前一天刚和他吐槽完她那出轨的男朋友,转天她前男友就因车祸而亡。 比如,前一天李烛明刚和沈怀霄念叨完自己想吃的那家蛋糕店,店主转让了,隔天李烛明就会收到来自前店主赠送的巧克力蓝莓蛋糕。 比如,他舅舅领养的女儿前脚和自己去墓地看望完沈怀霄,还和一座冰冷的墓碑嘟囔自己的成绩不尽人意,下一次考试李烛明就会看到试卷上一个亮眼的满分成绩。 当然,不排除努力在外。 发生在他和他身边人身上的灵异事件,李烛明掰手指头都数不过来,他一开始还觉得没什么,只是巧合罢了,直到小女孩对他说:“会不会是哥哥正在别的地方出任务惦记着我们。” 小女孩不知道沈怀霄已经死了,还死的透透的了,估计连个灵魂都早就没了。 李烛明是不太相信玄学这种东西的,但听到这话时还是情不自禁的起了一身冷汗。 沈怀霄死了起码也是个鬼吧……鬼来惦记他们?这是个正常人想想都会觉得瘆得慌吧。 李烛明只好打马虎眼糊弄过去。 “沈怀霄。”李烛明目不转睛的盯着遗照里那双看似炯炯有神的眼睛,“你要是非要来看我,就来梦里,别总是玩阴间的东西。” 话落又觉得缺点什么,李烛明思索几秒,微微眯起眼睛,补充道:“吓人。” 不远处传来哒哒哒的脚步声,从声音就能听出来那人被小石子绊了一跤。 李烛明心道,那个秃头的墓地管理员又来了。 他在心里倒数三个数,刚在心里倒数完最后一个数,果不其然,李烛明掀起眼皮映入眼帘的就是老秃顶管理员的那张脸。 “小伙子,又大晚上的来看朋友啊。”老秃顶嘻嘻笑道。 李烛明对待熟人都没有太多话,对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更没什么好讲的。他嗯了声,随即就要站起身。 老秃顶在他身后穷追不舍,“不是我说你啊,小年轻,以后少大半夜来墓地吧,不干净的。” 这个老秃头自从上岗以后就缠上了李烛明,李烛明每来一次,老秃顶这些话翻来覆去的就又讲一次,听的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不劳您费心,”李烛明没那么好耐性,“与其操心我,不如多关心关心您自己拿着不干净的钱,会不会引脏上身。” 说完,李烛明没有片刻停留,大步流星的离开墓地,留下老秃顶一个人被气的磨着假牙。 这是新的一篇文,可能故事比较短,求求各位看官老爷上个收藏吧:)(鞠躬JPG.)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一双独特的眼睛 第2章 装神弄鬼吓唬谁呢 凌晨三点二十五分。 李烛明做梦了。 梦里的李烛明所处的是一座孤岛,四周荒无人烟。 他茫然的看向周围一切,前方是星光点点的黑夜,一轮明月高悬在上空,将那片碧蓝的海水照得愈发的波光粼粼,脚下则是踩着湿湿的金黄色的沙子。 时间随着一**海浪的波涛汹涌正在一点点悄无声息的流逝,一股莫大的孤独和恐惧感以星火燎原的姿态朝李烛明铺天盖地的袭来,掌控着他的内心。 “李烛明。”电光火石之间,身后传来一道既陌生又熟悉的少年音,那声音好似有魔力让李烛明愣在原地,四肢好似都被绑住,动弹不得让他无法回头看。 在梦里他不是白衣天使的形象,身上穿的不是白大褂,而是高中时期的一件洗到白的不自然的校服。 “李烛明——”身后的声音再次幽幽响起,咸湿的海风扑面而来,将李烛明浑浊的思绪吹到空中,烟消云散。他确认自己这次没有听错,那声音分明是沈怀霄。 脚下的沙滩在沈怀霄张开双臂抱住李烛明被汗打湿的身体的一瞬间,变成吞噬万物的沼泽,方才美丽梦幻的大海和星空刹那间消失不见,取之而代的是一眼望不到头的黑暗。 李烛明不可置信的望着深渊,身后的人似乎是察觉到了怀里人跑了神,耳边响起似笑非笑的冷哼声,沈怀霄的手掌一点点轻轻抚摸着李烛明瘦削的脸颊,下巴搭在他肩膀上,在耳边低声道:“李烛明,接吻吗。” 沈怀霄这个人就是这样,一个句子明明是疑问句,到了他嘴里就变了味,变成了陈述句,语气霸道的不容置喙。 闻言,沈怀霄敏锐的察觉到李烛明的身体渐渐放松了下来。 李烛明松了口气,心里有点劫后余生的想还好是沈怀霄,还好不是别人。 似乎是没等到想听的回答,李烛明明显感觉到,搂在自己腰间的那只手不轻不重的掐了下自己腰上的软肉,像是在提醒。 “李烛明。”沈怀霄又开口了,“你想我了吗。” 李烛明扼制住那双在自己腰侧不安分的双手,摸着沈怀霄的指骨节,手指从指缝间穿插进去,与沈怀霄十指相扣。 耳尖泛起一丝丝痒意,惹得李烛明连忙缩脖子,身体下意识就要向旁边倒去,想要挣脱禁锢。结果他还没来得及做出什么举动,就被沈怀霄猜个正着,将李烛明抱得更紧了些。 “去哪里。”沈怀霄似乎轻笑了一声,笑声好像有魔力般,让李烛明内心掀起一阵阵涟漪。 李烛明这个人天不怕地不怕,唯独有一个怕痒的致命点。沈怀霄这人倒不说有多坏,只是对待李烛明时总是会生起一些恶劣的想法,算是吃死了李烛明怕痒会向他求饶这一点了。 果不其然,李烛明嘴里喃喃自语了好几遍类似他向沈怀霄惯用的求饶话术,可沈怀霄像是没长耳朵一样,装大尾巴狼装听不见。 沈怀霄穿着高中时期的校服,白色的布料被洗到微微起球,领口的一点点蓝色快要掉光,他身上弥漫着超市里最常见的那种五颜六色对应着不同味道的肥皂,廉价但胜在味道不错。李烛明陪他买过几回,发现他最常买的永远是一块绿颜色的,后来才发现,那是薄荷味道。 他缓缓的闭上眼,李烛明偏过头,睫毛一簇簇的颤抖着,蜻蜓点水般碰了下沈怀霄的嘴唇后,被他扣住脑袋温吞的接吻。 不得不说,沈怀霄的吻技还是很好的。 俩人都是彼此的初恋,对于谈恋爱之前也只是道听旁说,从未真正实践过。 沈怀霄的接吻方式还是在察觉自己性取向不对后,受损友的歪风邪说和他们看一些GV,看他们怎么接吻,自己照猫画虎的在李烛明身上跟着学。李烛明就是个活脱脱的恋爱小白,什么都不懂,纯纯的一个愣头青,所以接吻什么的都是由着沈怀霄来的。 沈怀霄最开始也只会嘴唇碰嘴唇,虽然看过,但怎么说实践起来也是有区别的。后面吻到深处,他开始伸舌头缓缓的舔舐着李烛明的舌尖,接吻的时候手还不老实,摸摸李烛明这里,摸摸李烛明那里,接个吻的功夫李烛明全身都得让他摸热了。 李烛明受沈怀霄拿捏就可以从这里开始追溯了。 现在想来原来其实一切都有迹可循。李烛明有时会愤愤的想,如果给自己一次机会,自己一定要翻身农民把歌唱,先一步先发制人,夺回主动权,绝不能任由沈怀霄这个畜/生拿捏,绝不能落入沈怀霄甜言蜜语的温柔圈套。 李烛明被吻得有点喘不过气,手抵在沈怀霄的胸前,有些欲擒故纵的意味。沈怀霄猜到了他的内心想法,一只手毫不留情的握住李烛明的手腕,一只手拍了拍李烛明的脸颊,温声道:“专心点。” 李烛明作罢,继续闭着眼跟他接吻。 “李烛明。”沈怀霄伸手挡住李烛明的眼睛,“我变成什么样你会感到害怕。” 这问题问的实在驴唇不对马嘴,也不知道到底是谁接吻不专心。虽说问题没头没尾的,但李烛明还真认真思考了起来。 俩人谈恋爱后过得第一个万圣节,不知那时的沈怀霄是不是脑子缺了根筋,对李烛明说要给他一个惊喜。等待万圣节到来的前几周,李烛明都曾尝试从他嘴里问出点什么,可沈怀霄这人精得很,根本不如他的意,后面李烛明一看问不出什么,便索性不问了。 结果没想到,沈怀霄嘴里念念有词的惊喜,就是所谓的把正要躺床上睡觉的李烛明叫到他的宿舍,还特意备注让李烛明先敲门。 最后一声敲门声落下,门把手转动起来,沈怀霄的脸毫无防备的出现在李烛明的眼睛里。 李烛明至死都忘记不了那个画面——沈怀霄身上披着一块白色的斗篷,盖在脑顶上,上面还粘着两个红色布剪出来的尖尖的三角形状,眼底下还有着十分假,十分用力化出来的黑眼圈,仔细看的话还用找女同学借的散粉遮盖了嘴唇原本的唇色,大抵是为了更还原。 秉持着伸手不打笑脸人的道理,李烛明扯出一个笑脸,然后将白色斗篷毫不留情面的扯下。 “你扮鬼那次吧。”李烛明说。 李烛明感觉到沈怀霄的手收了回去,自己眼前恢复了光明。 “那这次呢。”沈怀霄道。 李烛明微弓着身呼吸着新鲜空气,还要抽空回答他的问题:“什么意思?” “李烛明,你回头看。” 李烛明回头看,不看倒还好,这一看直接给他吓得差点瘫软在地。 因为刚才跟他接吻、聊天的根本不是人形的沈怀霄,而是一个鬼! 凌晨三点三十七分。 “我靠。” 一声惊呼打破了静谧的夜晚。 李烛明猛然坐起身,一只手揉着自己刚才被惊醒撞在床头的脑袋,一只手扯着衣领扇风。 他觉得自己真的是工作压力太大了,不然怎么做梦梦到了个鬼!关键那鬼还是沈怀霄! 李烛明出了一身冷汗,此刻黏黏糊糊的贴在他的背脊和胸前,他干脆的翻身下床,拉开窗帘,看着窗外的夜景时打开了窗户。 夏天哪怕有风,也是热风,但对于李烛明现在的状态,热风也是好的。 晚上的蝉鸣叫声一点都不输于白天。李烛明一个人孤独惯了,之前身边起码还有沈怀霄,沈怀霄这一死,他在这房子里真正的孤独无依了。 李烛明糊了把脸,将额前碎发捋到脑后,他看着桌子上的烟盒,犹豫两秒,还是选择抽出一根来。 沈怀霄要是在,肯定要说他了。李烛明想着想着,又联想去起刚才梦,头皮一阵发麻。 那根未点燃的烟被他衔在唇瓣之间,烟草的气味在空中飘散开来,稍稍让李烛明大脑清醒了些,也让他开始回忆起那个鬼梦。 李烛明的回忆还没开始,就被放在床头的手机急促的来电声打断了。 来电人是方汶。 李烛明接通了电话。对面那端有着异常吵闹的交谈声,旁人的闲言碎语里还夹杂着风的声音。 “李烛明。”方汶大着舌头,口齿不清晰的重复,“李烛明。” 李烛明顿时倍感头痛,方汶这个口气,一听就是被那些人模狗样的老总们灌晕了。他抬手捏了捏眉心,学着沈怀霄以前给他展平蹙起的眉头的手法,自己为自己展平。 “你在哪?我去找你。”李烛明淡声道。 方汶大大咧咧的抹掉脸上的鼻涕和眼泪,说出的话果真和李烛明的猜测一样,“那些狗逼玩意……这他爹的不要脸。” 他拖长音在后面狂怒又无可奈何的骂了好久,一次骂的比一次脏,李烛明都怀疑这通电话挂断后,自己要去清洗清洗手机了。 李烛明静静闭眼听着,听着方汶这个醉鬼给他讲着应酬的来龙去脉,讲着讲着就跑了偏,不自觉就讲到方汶高中时暗恋的一个女生。 说到最后,方汶突然停止了吐槽和怀念,李烛明觉得有些怪,脱口问道:“怎么不说了?” “李烛明,”方汶声音忽的变得很小很小,“沈怀霄祭日是不是快到了,你还要去看他吗?” 闻言,李烛明转了个身,身子向后倚着,脸上的表情不变,丝毫看不出来这是个老公刚死没几年的寡夫。 李烛明揉了揉眼睛,听着方汶闲聊竟生起了难得的困意,他睁开眼,却被眼前所看到的一切吓得差点跳窗逃出。 方汶只听见平地一声起的震耳声音——李烛明手机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站在他面前的赫然便是方汶前几秒钟还在问的沈怀霄! 这不是梦,沈怀霄……是个鬼。 李烛明看着面前双手抱胸,脸上挂着似笑非笑的笑容,正好整以暇盯着自己看的沈怀霄,两眼一闭,歪歪斜斜的晕了过去。 第3章 我本人应该更帅 李烛明在晕倒的前一刻,模糊的看见原本脸上波澜不惊,甚至眼神还带有点探究的沈怀霄在那一秒慌了神。紧接着他眼皮变得沉重,后面发生了什么一概淹没在了无尽的黑暗中。 预想中身体砸向地板的疼痛没有到来,李烛明被抱到床上,大脑在看到沈怀霄后的疼痛一直延续到了现在,他意识迷迷糊糊的想睁却睁不开眼。 沈怀霄定定的盯着李烛明蹙在一起的眉毛看,心里不知道在想什么,他抬起手谨慎的轻轻触碰李烛明的脸。在看到手掌并没有穿过李烛明的身体,沈怀霄不着痕迹的松了口气。 他终于有机会可以重新抚摸一次李烛明的脸了。 沈怀霄轻轻的将手垂在身体两侧,调整了坐姿,由一开始奇怪端庄的坐姿,改换成了相对舒服顺眼多了的趴在李烛明身旁。 这个人的侧脸光是看着就足够美好。沈怀霄有些近乎贪恋的想。他的眼睛不愿意眨一下,生怕下一个瞬间眼前发生的一切都会烟消云散,最后沦为他死前做过的最美妙绝伦的梦。 沈怀霄死后,存留在他记忆里最深处的只有李烛明穿着七中校服冲自己淡淡一笑的模样,至于后来工作身穿白大褂成为一名救死扶伤医生的李烛明,他只在天堂偷窥过。 这样的美好并没持续多久,李烛明的思绪重新开始运转,脑里的机器小人一帧一帧的开始缓慢的往大脑里灌入自己晕倒后猜想的场景。 大部分人意识苏醒后一般都是伸个懒腰、找遗落在床上某处的手机,又或者翻个身闭上眼继续延续刚才的好梦。但李烛明不太一样,他醒来的第一件事是条件反射的皱眉。 这个独特之处高中时沈怀霄就发现了。 沈怀霄的目光深而沉的落在李烛明的身上,静静地看着他接下来的一举一动,譬如在天堂十年如一日窥探他生活的样子。 他这是被抱到了床上? 沈怀霄抱的吗? 但他……他妈的不是鬼吗?? 李烛明在心里无能震惊的想着眼睛微微睁开一条缝,月光柔和的挤进他的视野里。他借着月光慢慢的睁开眼,第一眼看到的却不是月光,而是余光里的沈怀霄。 准确来讲是以一脸端详的表情目不转睛盯着他看的沈怀霄。 李烛明心里一颤,彻底不动了,像躺尸一样的笔直的躺在床上。 沈怀霄嗤笑一声,笑声落进李烛明耳中,沈怀霄每笑一次,李烛明身体就莫名僵硬一分。 终于在沈怀霄这个畜/生不知道偷笑多少次后,李烛明终是忍无可忍,攥紧了拳头,一个鲤鱼打挺跪坐在床上,在沈怀霄还没反应过来时将他颇有压倒性的压进柔软的床垫里。 “沈怀霄。”李烛明简直咬牙切齿,“你最好解释清楚现在是怎么回事!” 身下的人不慌不忙的开始享受的打量起李烛明,视线一寸寸的从李烛明身体上滑落,最后落在他因为刚才动作幅度过大,而露出的半边若隐若现的肩膀上。 感受到沈怀霄正不怀好意盯着自己看的李烛明,脸上多出几分慌乱,他抬起手将衣服弄好之后,那点慌乱也随之消失不见。 “李烛明。”沈怀霄不紧不慢的开口,“抱一下吧。” 这话怎么听着那么似曾相识? 下一秒,李烛明就想起来这话在哪听到过了。 这他妈不是他刚才做的梦里,沈怀霄对他说过的话吗?! 李烛明恨不得现在扇沈怀霄两耳光。他忍下怒火,对这个问题避而不答:“你怎么来的,你知道你他妈是鬼吗?” 沈怀霄挑起一边眉毛,话语间带着几分轻笑:“我说我是阎王爷批准我请假才来的,你会信吗?” 李烛明面无表情:“那你还真是遵规守纪。” 沈怀霄看着李烛明脸上的小表情,忍着笑意,厚着脸皮得寸进尺道:“那你看我这么敬责的份上,亲我一下。” 既要又要是吧?人的脸皮怎么能这么厚! 李烛明在心里把沈怀霄这个人面兽心,看似正人君子的傻逼,翻来覆去骂了十万八千遍,嘴上却从未对他说出过一句重话:“滚。” 他对沈怀霄总是无话可说。因为沈怀霄这人总能在李烛明怒火攻心的前一秒钟,摆出一副可怜兮兮,让人看的只觉得一股无名火涌上心头,又什么都无法骂出口的欠揍表情。 沈怀霄很早就对这项只适用于李烛明的技能熟能生巧了。 高中时李烛明认为沈怀霄以后就不可能那么不要脸,可沈怀霄步入社会后不仅屡教不改,还变本加厉,次次都臊得李烛明面红耳赤,而沈怀霄就会在李烛明脸红的几分钟内,拿着手机怼着脸拍他好几张照片,依依设置成壁纸,一天换一个都不重样。 李烛明的巴掌如果不切切实实的落在他身上,沈怀霄是一辈子都不会改的。 他觉得李烛明真的好可爱。 爱到死了依然放不下、忘不掉。 “那我主动亲你?”这话真是断章取义。沈怀霄一脸不怀好意的笑看着他。 李烛明在内心暗自控诉沈怀霄的骚言骚语到底是跟谁学的?! 他咬下牙,彻底不忍了,手刚微微抬起,沈怀霄心里登时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好像,骚过头了。 李烛明的那双眼睛在黑暗中也光明,沈怀霄望进他的眼睛里,企图能唤醒李烛明那几分自己是他亲老公的良知。 但显然是徒劳无功。在沈怀霄内心挣扎的几秒钟内,李烛明的巴掌已经光速落在了他的左半边脸上,随即冷酷的抽身下地离开,留下沈怀霄一个鬼痛苦的捂着脸虚虚的飘在他身后。 李烛明看着瘦,总给人一种没什么肉的错觉,其实他是精瘦,仅有的一点肉还都是肌肉,属于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类型,打起人来火辣辣的疼。 他唯独仅有的几次打人,全部都奉献给了沈怀霄。 “你打算在这待多久?”李烛明喝了口凉水冷静下来。 沈怀霄坦然自若的抽走李烛明的水杯,义正言辞道:“不许喝凉水,你胃不好。” 李烛明:“……” 啰嗦鬼。 杯子被沈怀霄放在李烛明站起来才能拿的到的地方,这个鬼还贴心的把杯里的最后一点凉水倒掉,换成了李烛明睡前烧好的热水。 一切都弄好后,沈怀霄端出了一副家主人的气质,开始环视着李烛明租在医院附近的这户一室一厅的小房子。 整体房间的颜色大多都是以青色为主,李烛明闲七杂八的东西多,基本上都挂在了墙上,琳琅满目的,两只眼睛根本不够用,看得沈怀霄眼花缭乱。 在他重新打量这间房子的时候,李烛明则是满脸生无可恋的坐在沙发上。半晌,看到沈怀霄从他卧室里露出来半边身子时,才开口问:“你看完没?” 沈怀霄皱着眉,说出的话让李烛明想再扇他一巴掌,让他清醒清醒的冲动:“我的遗照呢?你不会扔了吧?” 其实沈怀霄说话时有在小心的盯着李烛明的脸色,和他接下来的举动。毕竟好不容易回到老公身边,就被打一巴掌的感觉着实不太舒服。 后槽牙在寂静的夜晚显得格外刺耳,李烛明觉得自己能和忍者神龟相提并论了。 “桌、子、上。” 沈怀霄屁颠屁颠的飘过去。 他的遗照被李烛明放在一处没有任何杂物的地方,安静的矗立在角落里,如同封在红木棺材下躺着的人。 李烛明的余光开始不自觉的跟随沈怀霄而移动。 遗照摆放的地方会被李烛明在一天里来来回回的擦拭无数遍,每擦拭一次,李烛明就自虐般目光灼灼的盯着遗照看几分钟,随后面色冷淡的放在原位,转身离开。 黑白遗照里的男人眼角眉梢带着些许冷意,铅灰色的瞳孔里似乎还有着另一个男人的倒映,鼻梁高挺,岁月的长河将他鼻梁上的那颗小痣渐渐磨灭到肉眼看不到的程度,可残酷的岁月却无法将他太阳穴上的那道疤痕消磨殆尽。 头发被随意拢到脑后,露出光滑的额头,视线上移,细长的疤痕在这张脸上显得触目惊心、格格不入。 男人脸颊与现在对比更瘦削一些,一双眼睛直直的目视前方,看得人为之一颤。沈怀霄身穿军装的模样,李烛明这辈子都没有机会见到,很多个时候,高中时期的沈怀霄面孔会慢慢的与遗照中的这副面孔在李烛明大脑内重叠,但又无数次失败。 “啧,不对啊。”沈怀霄举着遗照来回来去的看,脸上是一言难尽的表情,“我是不是不上相啊。” 李烛明没力气和一个鬼说聊这些,他往后一躺,呈大字型张开双臂,占据了半个沙发。偏头望着沈怀霄那飘在空中的灵魂,刚想开口哄骗他几句夸赞颜值的话,一个音节还没发出声就被沈怀霄接下来不要脸的话生生憋了回去。 “我本人明明更帅一点啊,这照片连我十分之一的帅气都没拍出来。” 李烛明哑口无言,干脆闭上眼不愿去看沈怀霄。 见李烛明不搭理自己,沈怀霄不恼也不会感到挫败,反而这个鬼还很高兴,在李烛明小憩的空隙时间里慢吞吞的飘到他身边,无分量的坐在沙发上。 沈怀霄盯着李烛明的侧脸看了半天,目光极具存在感,看得李烛明浑身不自在。 “你真的没有想过我吗。”沈怀霄倏然俯身压下来,将李烛明困在自己身下的这一小存的天地之中。 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打了个李烛明措手不及,一双眼睛透着不加掩饰的惶恐,生怕这鬼在沙发上做出什么出人意料的行为。如果沈怀霄真打算在这的话,那李烛明想自己恐怕再也没办法正眼直视这个沙发了。 李烛明咽了咽口水,双手抵在沈怀霄胸膛前,扬声道:“傻子!不想你会留着你遗照这么多年吗?!” 沈怀霄不动了。四目相对的瞬间,怎么也忍不下去了,他从李烛明身上下来,替他整理好刚才弄乱的衣服。三秒钟后,客厅里回荡起他丧心病狂的笑声,还伴随着有一下没一下的沉闷拍打沙发上声响。 “李烛明。”沈怀霄堪堪停下笑来,伸出手顺着李烛明略略有点长了的黑密头发,一路抚摸下来,最后停留在后颈慢慢的摩挲着,丝毫没注意到李烛明眼里的杀气。 沈怀霄凑在李烛明耳边,低声道:“终于撬开你的嘴了,说一句想我有这么难么。” “……” 空气都沉默了。 “沈、怀、霄,我操你大爷的!” 第4章 长得还挺稀奇 李烛明的假期戛然崩断,本该和他轮班的小姑娘因为家里出了事,请假回家了,李烛明又恢复了上班期间的作息。 七点四十二分,李烛明临出门前被一个鬼缠上了。 沈怀霄用一种近乎被抛弃的幽怨眼神盯着忙的脚步沾地的李烛明,模样活像后宫里被皇上冷落而失宠的妃子,“我也要去。” 李烛明手上动作不停,将袖口仔仔细细的翻整好,余光里瞥到撇着嘴满脸委屈的沈怀霄,在内心不自禁轻笑一声,语气淡道:“你要是没事干,就去帮我把白大褂熨烫一下。” 反正是个什么都能干的鬼,不就相当于一个免费劳动力吗,不用白不用。 沈怀霄死死的握住李烛明的手腕,静静地盯着他一字一顿道:“带我去。” 李烛明盯着沈怀霄那极其不掺半点假意的眼睛,嗤笑一声,像撸狗般抚摸着沈怀霄后脑勺新长出来的头发,当然说出来的话也挺像是在哄狗:“你先给我熨衣服去。” 沈怀霄也是个有小脾气的人,在外人面前从不显露出来,但只要是面对李烛明简直是小脾气化大脾气,无赖的很。 “带我去。” “不行。” “带我去。” “……” 李烛明不管说什么,好言相劝也好,果断拒绝也罢,沈怀霄始终执着的吐出三个字“带我去”,直白的说点三岁孩子都没他执拗。 在不知道第几次口头谈判后,李烛明头疼的揉着脑袋,语气甚是无奈:“你跟我去上班干什么啊,你能明白你现在是个鬼吗?” 沈怀霄据理力争:“那你留一个鬼在家做什么,与其把我留在家里,还不如带我去你上班的地方。”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但李烛明坚决道:“因为我不想。” “……”沉默三秒钟,沈怀霄开始了他的狗皮膏药似大发。 “李医生。” “李同学。” “李烛明——” “李……” 沈怀霄最后一个稀奇古怪的称呼还没喊出,就见李烛明抄起一个抱枕,二话不说的朝自己砸来。 李烛明破釜沉舟般的抄起茶几上的车钥匙,大跨步的走到门口,微微偏过头对着那个还飘在远地的男鬼道:“不走就在家待着。” 沈怀霄扬起一抹胜利的笑容,满面春风的飘了过去。 李烛明本以为沈怀霄的死缠烂打到这里就应该结束了。谁知道他刚摸上车把手,还未来得及拉开车门,就听见寂静的停车场传来沈怀霄那略显空洞的声音,说的话简直得寸进尺:“我能开吗?” 二零二四年,无人驾驶还没有全面普及,看起来超级牛逼的省力的开车方式只能偶尔在短视频平台上刷到,大多数人仍是坐在主驾驶亲手操控方向盘,普遍认为自己开车来的安全。 “如果你想吓死车道上其他司机的话,”李烛明顿了一下,用一种警告的眼神看着他,“你可以试试。” 沈怀霄一头钻进了副驾驶。 变成鬼后,沈怀霄干什么都小心翼翼的,生怕动静稍微大一点,吓得其他正常人六神无主。 “现在还没有实现无人驾驶吗?”沈怀霄透过车窗看着外面无限掠过的秀丽景象,“我记得几年前就有新闻说再过两三年都会让老百姓们解放双手。” 李烛明笑道:“可能么,每年都会有类似的话,听听就好了。” 沈怀霄凑上前,忽然道:“你刚才要是让我开车,你是不是第一个行驶在车道上的无人驾驶车辆了。” 李烛明在飘着的灵魂额头上轻轻一弹,从不顺着沈怀霄的话讲:“在A市估计就见怪不怪了。快系安全带,一会迟到了。” 沈怀霄坐在副驾驶上乖巧的系好安全带。 李烛明已经很久没有见到过这样的沈怀霄了。 沈怀霄离他远去的时间越长,在李烛明的记忆里也逐渐变得模糊不清。 在他的记忆中沈怀霄永远是身穿着那身校服,永远笔直的站在红旗之下,记忆只停留在这里,戛然而止,李烛明再无机会好好的看一眼沈怀霄穿军装的模样。 长安城近些年几乎是高速发展,完全是可以用翻天覆地来形容都不为过的存在,就连李烛明这个土生土长的长安人有时都会恍惚。 原本低矮的平房已然不复存在,取之而代的是一幢幢高楼大厦,道路不再是原来狭窄弯曲不平的阴暗小道,而成了宽敞笔直的长安大道,街道两旁的绿化带增多变得枝繁叶茂,整个城市像是被纯净的雨水刷新过,焕然一新的模样让李烛明认为长安城本该就是这样的。 沈怀霄这个在天堂呆了以年为单位的鬼,是无法亲眼目睹长安城这几年的变化。李烛明望着眼前一望无际的蔚蓝景象心想,如果他能在天上看到的话,一定会比自己更了解这座城市的与时俱进和蓬勃发展。 这样的话,沈怀霄来他梦里就可以和他聊聊长安城,聊一聊长安城那些因为李烛明浸泡在工作时间里而不曾注意到的改变。 一路上沈怀霄叽叽喳喳的和李烛明说了好多,但大多都是沈怀霄在说,李烛明安静的开着车做倾听的那一方。 去往医院的路途中要经过一所幼儿园,是小李烛明第一次见到小沈怀霄的地方。 趁着等红灯的间隙,李烛明假意的看着前方,实则眼睛一直在偷瞄不远处的那所幼儿园。 幼儿园进行了翻新,和记忆中大相径庭,如果不是名字还没改,李烛明这个人还真想不起来自己曾经在这里上过学。 其实在每天上下班的路上,李烛明都会像现在这样去张望那所似乎还能听见白日里孩童欢声笑语声音的幼儿园,只是今天不太一样,今天车里还坐着一个鬼,关键那鬼还是沈怀霄。 沈怀霄顺着李烛明的视线看去,不出所料的猜中了李烛明的小想法:“你是不是在想我和你第一次初遇时候的场景。” 李烛明啧了一声,觉得沈怀霄格外的烦——怎么每次都能那么精准的猜中他内心深处的想法。 他觉得烦,索性就没理,只留给沈怀霄一个圆圆的后脑勺,和一个有点泛红的耳尖。 沈怀霄凑在李烛明颈间,温热的呼吸泼洒在李烛明耳垂上,激的李烛明下意识缩了缩脖子。 “那时候我是不是还比你矮一点。”沈怀霄慢慢的揉捏着李烛明的耳朵。 当时俩人身高差仅有一厘米。 话落,李烛明的视线无意识的透过车窗,落在幼儿园里那个昏暗角落的小台阶上。 那是李烛明幼儿园时期最长待的地方。 大多数的小孩子思维都不成熟,总是容易轻信一些毫无逻辑、胡编乱造的谣言,被带跑偏没有自主思考能力,无端的成为造谣者中的一员。 小李烛明就是这帮造谣者的牺牲品。 幼儿园放学,其他小朋友都会被家长一一接走。那时候小李烛明的父母工作繁忙,实在抽不开身,总是在天空逐渐变得黑暗时匆匆赶到,留幼小身躯的李烛明同地上自己的影子玩耍。 李烛明的瞳孔颜色异于常人,那些眼尖碎嘴子爱八卦的家长一眼就能看到。 那些形形色色的人会转过头,扯着自己孩子的衣服,弯下腰对懵懂无知的小朋友灌输“不要和他玩,他是个异类”的这种想法,一边说一边还会满眼厌恶的恶狠狠盯着扣着衣摆的小李烛明看。 憎恶的嘴脸让到李烛明至今都无法忘却,那种看怪物的眼神让小小的李烛明根本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实际上他什么都没做错。但流言蜚语攻击一个人时,根本不会在乎被攻击的人到底是对是错,不过只为了将自己工作上的郁结和不满情绪撒在一个无辜的人身上。 无能又可悲。 小李烛明等不到家长,老师也不能放任一个小孩子自己回家,作罢,又回到幼儿园里。 他已经习惯了这种,没觉得孤单,反而认为落日西山时自己脚下出现的影子也可以当做自己的玩伴。 原本普通不过的一天,因为影子被来人的身影而遮挡住的那一刻,开始变得不同非凡。夕阳和落日,在李烛明心中开始有了它的意义。 一道稚嫩还带着点不屑的小男孩的声音,在低着头数格子的小李烛明的头上响起:“长得倒是很稀奇。” 这话听起来实在不好听,小李烛明一时间琢磨不明白眼前的这个比他还矮一厘米的男孩子说出的话是什么意思,他一寸寸的抬起脑袋,映入眼帘的是两个有点印象但又很面生的脸。 站在方才说他长的很稀奇的男生旁边的男孩子,在看到小李烛明眼睛颜色的片刻间惊叫起来。男生眼里流露出一种好奇和一些小李烛明读不懂的情绪,他虽然读不懂,但却能感受到这两个人对他没有任何敌意。 “你眼睛颜色好独特啊!”惊呼的男生一屁股坐在小李烛明身边,两个眼珠子不够他看的,看的李烛明不自在的摸了摸头发。 男孩子根本没给李烛明开口的机会,劈头盖脸的问题一个接一个先朝小李烛明砸了过来:“你是外国小孩吗?眼睛好特别呀。眼睛颜色从刚出生就是这样吗?你不会是混血吧?”边问边想和李烛明握手交朋友。 小李烛明的大脑承受不住这么多问题,看着伸向自己面前的那只手,先一步做出了反应,只是指尖还没挨上对方,就被一道沉默许久的声音打断了:“方汶,他不是外国小孩。” 方汶悻悻的收回手,噌的一下站起身走到沈怀霄身旁,颇为关心道:“性格真冷淡,沈怀霄啊你这样可是交不到朋友哒!” 原来他叫沈怀霄,小李烛明在心里默默地重复着这个名字。他在二人拌嘴的时候悄悄用手指在手心上写下沈、怀、霄三个字,却因为霄字不会写而放弃了。 然而他的一系列自认为无人发现的小动作皆被沈怀霄尽收眼底。 沈怀霄圆圆的脸庞上带着几分不同于同龄人的成熟,明明还是个小屁孩,眼神却坚定的看着李烛明,对喋喋不休的方汶用十分笃定的语气道:“马上就有了。” “李烛明?李烛明。”沈怀霄和空气一样的在跑神的李烛明眼前晃了几下,试图唤回这个坐在主驾驶人的思绪。 李烛明稍稍回过神,不着痕迹的摇摇头,抬手不敢太用力的拍掉沈怀霄碍眼的手掌,转头对一路上没停闲的沈怀霄道:“好好坐着。” 当鬼也要系安全带)这几天在修前几章,会进行微调,宝们可以先收藏哦(鞠躬~感谢=^▽^=)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长得还挺稀奇 第5章 好脑子烂心思 李烛明是在本地有关空军军医的大学毕业的,毕业后毅然决然的选择了从事医疗相关的工作,倒不枉当初熬夜熬出的黑眼圈和日渐消瘦的身体,现在也算是水到渠成了。 沈怀霄在生前一有假期或者一有点空闲时间就来医院找李烛明,每来一次就会编一个新的借口,这次是头疼下次可能就是肩膀痛,反正只有李烛明想不到的没有沈怀霄编不出的。 经他这一系列胡编乱造的操作得来的后果,就是在短短一周的时间内,曾带李烛明在大学期间做过实验的一个学长都认识了沈怀霄,再到后面和他一个科室的小护士们都对沈怀霄这张脸倍感熟悉。 李烛明原先是不在意的,直到在他完成一台耗时五六个小时的大手术结束后,大学学长神秘兮兮的跑到他身边,凑到他耳旁说:“小李,你那个朋友不是一般的朋友吧。” 说完还用一种“我明白我都懂”的耐人寻味的表情看着李烛明。 后来,这种表情李烛明在医院里认识自己和沈怀霄的其他人身上也看到了。 那段时间就连李烛明的老师都用一种很诡异的眼神看着他和沈怀霄。 李烛明实在抵抗不了来自熟人用这种眼神看自己带来的冲击力,为了从根本上解决问题,隔日沈怀霄成功收到了来自亲老公白纸黑字的逐客令——禁止没病装病来医院。 而在沈怀霄死后,李烛明只后悔当初不应该这样说。 好在现在是回来了,虽然是个鬼。 李烛明的父母在大学期间学的都是医学,但最后俩人都没有成为心目中救死扶伤的白衣天使。 不过这两个中年妇女和中年男子成为医生的决心从李烛明小时候,就开始源源不断的对他输出关于医学方面的知识,庆幸的是李烛明从小就对医学有点兴趣,所以欣然接受。 和李烛明有差不多遭遇的就是他大学时遇到的那个学长。 他就没有李烛明那么幸运了,上面还有一个姐姐,父母想望女成凤望子成龙,但姐姐却没如所愿,不但没有选择从医还跑去了国外不告而别。正因上面有一个所谓的错误案例,所以父母理所应当的将当医生的愿望强加在了他的身上。 现在的他处于进退两难的崩溃挣扎的地步。从事不喜欢的职业,终是会痛苦一生的。 这个内心痛苦,面上不显的学长在看到仅两天没见的李烛明时激动的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 只是还好李烛明眼疾手快的接住了他,学长趁此机会顺势让自己微微倚靠在李烛明身上,而这个看似不起眼的小动作,全被飘在后面满脸幽怨的沈怀霄尽收眼底。 还是个被冷落的鬼。 沈怀霄三步两步地飘到李烛明身边,借着别人看不到自己的好机会,便开始在李烛明耳边叽叽喳喳话语间一股酸味的嘟囔道:“他怎么看到你这么激动啊?我以前就看他对你没安什么好心!” 李烛明全当耳旁风,脸上挂着一抹极为疏远的笑容,点头假意应付着学长的话。 沈怀霄见李烛明没有要理自己的意思,干脆闭了嘴,眼神开始由上至下的打量起这个他生前从未特别关注过的男人身上,最后沈怀霄的目光落在了他的白大褂别着的胸牌名字上。 许承。 他的职务和李烛明是一样的,都是临床医生。 沈怀霄盯着那名字端详了几秒钟,随后轻笑一声,寸步不离的飘在李烛明身后。 许承是个大块头,李烛明不仅要维持自身的平衡,还要保证与他有安全距离的同时不会让他摔倒,边走还要边阳奉阴违,比做一台长时间的大手术还要累得慌。 心里累和身体累算是全占了。 “小李啊,真是没办法,干咱这行的不就这样吗,为人民服务啊。”许承操着一口外地口音,李烛明听的着实费解。 虽然认识了几年,但不得不承认许承有时说出的话,让李烛明有种想要申请中译中的念头。 即便这样,李烛明还是点了点头,笑而不语。 许承还在说:“那个请假的女生家里也不知道好些没有,真是可怜啊……”他后面的话在看到矗立在医生办公室内的人时戛然而止,眼神直直的看着最前方。 李烛明不明所以的抬起眼,却在与里面的人视线交汇的一瞬间,心理的厌恶牵动身体做出了干呕的动作。 沈怀霄皱起了眉,看李烛明反应如此强烈,心中顿时了然,不用猜也知道是谁了。能让李烛明感到恶心的人,全世界只有自己的人面兽心的弟弟了。 倚靠在墙壁上的人听到细微的动静,在转过头来的刹那间迅速调整好自己的表情,目光灼灼的盯着李烛明和身旁对于他来讲很陌生的许承看。 他嘴角扯起一抹弧度,青涩的少年脸庞衬得格外乖巧,稍稍站直了身子,开口时语调微微上扬:“李医生,你终于来了。” 许承一脸疑惑,不知就里的看着李烛明。 李烛明不喜欢在外人面前流露出太多没必要的情绪,他懒懒的掀起眼皮,快速调整好自己的状态,仿佛刚才恶心到干呕的人不是他。 “一位患者。”李烛明扭头对许承笑道。说罢,还用手指了指脑袋。 许承反应过来,恍然大悟般哦哦两声,拍了拍李烛明的肩膀,笑着走了。 李烛明阴阳人就是这样,什么话都没说,但给人一种什么都骂了的感觉。 沈怀霄上下扫视了一眼自己这个许久未见的亲弟弟,心里没有半分高兴,只剩下和李烛明打心底里生出同样的厌恶之情。 李烛明前段时间就听方汶从小道消息里,八卦到了沈尘回国的消息,只是从听到八卦到沈尘出现在这里还不到一个月,如此贸然回国看来是接触危机了。 “李医生。”沈尘收敛起了笑容,现在在李烛明面前连装都不想装了,“最近和我哥感情怎么样?” 这个身体里流淌着和沈怀霄同样的血液,曾经在一位女士肚子和他哥一起孕育出来的亲弟弟,到现在还不知道他哥早就死了。这话说的真是马后炮,沈怀霄坟头草的高度估计都快没过沈尘小腿肚了。 李烛明冷冷的瞥了沈尘一眼,毫不客气道:“跟你没关系。” 沈尘耸耸肩,不气也不恼。他长臂一伸将椅子拉开,顺势坐在了李烛明身旁,就连两个椅子之间的距离都被他缩短了不少。 “刚才那个是你朋友吧。”沈尘托着下巴,摆出一副人畜无害,看着是个东西其实狗屁不如,“和他这么亲密,你不怕我哥吃醋吗?” 李烛明重重的将笔摔在桌上,在这个安静的环境里显得格外震耳欲聋,太阳穴突突的跳,但还是保持着冷静,面无表情道:“这是我和沈怀霄的事,你还没有权利插脚我们之间的关系。” 飘在李烛明一边的沈怀霄在内心里小小的雀跃着。他就喜欢听李烛明骂沈尘,看沈尘无可奈何无力回怼的吃瘪模样就发笑。 沈尘不想再和李烛明进行过多没用的铺垫,他向后一仰,直击主题:“沈怀霄在哪?” 高高在上的模样和毫不客气的语气,不知道的还以为在审讯一个杀人不眨眼罪恶多端的犯人。 李烛明冷哼一声,眼神不着痕迹的瞟向饶有兴致的沈怀霄,“他最近没有假期。如果你今天来占用我的工作时间就是为了说这件事,那请回吧。”话落,他朝门外客客气气地做出了个请出去的手势。 沈尘不为所动,眼神冷冷的落在李烛明身上,仿佛置身千里冰封之中,周身散发着让人望而却步的寒意。 沈怀霄的死亡,不是李烛明有意瞒着他的。 只能说沈尘真是自作自受。 沈怀霄死了的那段时间,李烛明刚和沈尘结束了一场对于沈尘来讲没有任何胜算的“小交易”。只是失败的代价太大,李烛明成功的将沈尘逼到了国外。 但这场“小交易”只能算是把沈尘逼到国外顺水推舟的其中一步。 沈尘野心大,脑子聪明却从来不安好心不干人事,和他哥沈怀霄对比便是所谓的狼子野心。 沈尘刚上大学的时候,他的公司就有了些许起色,在成为上市公司后可谓是越做越大,越做越狂,渐渐的走向歪路,违背了他最开始的初心和愿望。李烛明记得最清楚的一句是沈尘用讥讽的笑声对自己说—— 没有永恒不变的初心,只有还未达成的利益。 沈尘的这句话前半生用在了沈怀霄身上,后半生用在了李烛明身上,成功贯彻了他的人生理念——我不好,谁也别想好。 沈尘的公司在走向无法挽回近乎自毁的歪路后,加上李烛明的推波助澜,多年的心血被彻底瓦解,李烛明的种种行为在这位青年的内心深处埋下了一颗日后一骑绝尘一定要报仇雪恨的种子。 公司垮了台,资金链全断,名誉大跌,沈尘屁滚尿流逃去了国外。这一逃就是三年,三年间杳无音序,要不是李烛明听闻沈尘回来了,他都要以为这个人已经被销户,不在这世上了呢。 沈尘站起身,长腿一迈,三步两步的走到门前。他手掌搭上门把手时嗤笑出声,转头朝沈怀霄的方向短促的瞥了一眼便匆匆移开,好似那一眼只是沈怀霄的错觉。 最后他打开门,向低着头手下一刻不停的李烛明礼貌道:“李医生,后会有期。” 第6章 洗手作羹汤 沈怀霄生前是一个良夫形象,知道李烛明当医生每天日夜颠倒,做一台手术需要耗费很大的体力和精力,李烛明这人嘴巴还挑剔得很,没人管着就不好好吃饭,轻而易举瘦下来的肉看的沈怀霄心疼。 所以在他在休假期间家里的一日三餐,几乎都由沈怀霄一人包揽了。 现在成了整日游手好闲的鬼,沈怀霄一大早就飘在厨房里,为李烛明洗手作羹汤。 李烛明睡觉很轻,有一点动静就会醒。 生前人模样的沈怀霄睡在他旁边时,李烛明会安稳的陷入梦乡,可哪怕沈怀霄再次回到了他身边,但也只是一个可能随时会消失的鬼,轻飘飘的没有份量,怎么说都没有生前沈怀霄带给他独一份的安全感。 都是沈怀霄,怎么就不一样呢。 沈怀霄做饭时的动作很小声,可能是因为做饭次数多了,他还摸索出一套减轻噪音的方法——放碗的时候小拇指会先垫在碗底下,调整好摆放位置后收回小拇指,这样放一些厨具时就不会弄出太多叮呤咣啷的声响。 他已经看很久了。 李烛明懒懒的倚靠在墙壁上,看着厨房内小心翼翼忙手忙脚的沈怀霄低笑一声,抬手拢了拢额前碎发就去洗漱了。 洗漱完出来,映入眼帘的就是满满一桌色香味俱全的早餐。李烛明看着西中餐结合,摆放井然有序的早餐迟迟移不开眼,看的目瞪口呆。 李烛明拉开椅子坐上去,这才发现早餐不仅是中西结合那么简单。自己不喜欢吃的食物还都被沈怀霄细心的挑了出来,食物空缺的地方贴心的换成了其它食材。 他不喜欢吃的食物有很多,儿时就连亲爹亲妈都记不住。沈怀霄一个在天堂待了以年为单位的鬼,居然还记得自己的忌口和挑剔的食物,着实让李烛明震惊不已。 “你怎么做了那么多?”李烛明咽了咽口水,前一天晚上没吃多少东西,此刻光是闻着味道,空落落的肚子就已经发出抗议的声音了。 沈怀霄将筷子递给李烛明,满脸笑意的盯着他道:“你瘦了,多吃点。” 李烛明盯着满汉全席的一桌,怔怔的接过来,挑起一筷子面前仍然冒着热气的面条,细细咀嚼着。 沈怀霄很喜欢看李烛明吃饭,在天堂的时候也是这样。他在亡灵聚集处,身边是千千万万个与他一样透明洁白的灵魂。沈怀霄会透过小小的一条缝隙、一点点光明,去窥探在人间的李烛明。 原来真的有一个人,光是看着就足够美好了。 “好吃吗?”沈怀霄问。 李烛明在心里默默点了点头,心里赞叹沈怀霄当了鬼手艺也没退步。他又咬了口荷包蛋,煎到两面微微焦黄的蛋在咬下去的那一刻,迸发出鲜黄的溏心,滴进了面汤里,给雪白的汤底增添了几分色彩。 “还不错。”如果满分是十分,李烛明在心里会打十二的高分,但嘴上只会说五分。 沈怀霄了解李烛明内心想法,没说什么,只是嘴里嚼着东西,眼睛直勾勾盯着李烛明看,好像要把他离世无法真正看到李烛明的那几年,全部看回来。 李烛明吃到一半,掀起眼皮看着沈怀霄,含糊不清地问道:“沈怀霄,人死后的世界是什么样的?” 沈怀霄咽下嘴里的食物,竟真的开始思考李烛明的问题。 “和大部分人想象中的差不多。”沈怀霄说,“里面部分为两个阶梯,生前对社会有贡献、为国而死,或者是家里揭不开锅诸如之类的,会去到天堂。像十恶不赦、罪恶多端、杀伤抢掠的死后就会去到阴曹地府,和天堂就是两个极端。” 李烛明狐疑的看着沈怀霄这个鬼,脱口问道:“那你这是……” “在天堂也会被分配工作,但是很简单,比如我就在天堂经营了一家蛋糕店。”沈怀霄一边说,一边用余光观察李烛明的表情。 果不其然,李烛明听到“蛋糕”的一瞬间,一双眼睛又明又亮,一眨一眨的盯着沈怀霄看,“那你是不是会做巧克力蓝莓流心蛋糕了?” 沈怀霄笑容愈甚,托着下巴看他,“会。特意学过的。” 李烛明不知道的是,他喜欢的巧克力蓝莓流心蛋糕制作步骤很复杂,很繁琐,每个材料的价格对于一个鬼来讲异常昂贵。 有段时间,沈怀霄为了学会蛋糕的做法,在天堂用尽手段讨好一个生前是蛋糕师的老婆婆,就为了学会做那个蛋糕。最后老婆婆被他坚定的意志给打败了,大手一挥写下精准到克的详细教程,沈怀霄这才就此作罢。 李烛明脑海里蓦然蹦出一副滑稽搞笑又略带心疼的画面——沈怀霄一个鬼在天堂笨手笨脚的做蛋糕。 泼洒在耳垂上温热带着一丝丝痒意的呼吸,成功将李烛明从幻想拉回现实。 不知何时,沈怀霄飘到了李烛明身后,张开强有力的双臂紧紧拢抱着他,将李烛明整个人禁锢在自己怀中。他下巴搭在李烛明肩膀上,像一条大型犬一样嗅着主人身上的气味,半晌才不满道:“你身上还有他的味道。” 那是昨天沾染上沈尘身上呛鼻的香水味。 李烛明顿觉好笑,自己昨天来来回回洗了三四遍,身上怎么可能还有那傻逼的味道。 沈怀霄这人八不成是条狗吧? “鼻子出问题了。”李烛明侧过身,满眼笑意的盯着沈怀霄近乎幽怨的眼神,胳膊绕到他身后,李烛明带有安抚意味的一遍又一遍慢慢的抚摸着沈怀霄后脑勺扎手的发茬。 两个人头发的软硬程度是两极分化的,沈怀霄的头发很硬,配上那张脸总给人一种不好惹□□的错觉。 反观李烛明的头发就较为柔软,沈怀霄生前最喜欢的事之一就是把玩李烛明后脑勺乌黑茂密又柔顺的头发,有时候没来得及剪长长了些,手感会更好。 沈怀霄摇摇头,发茬随着他的动作蹭在李烛明手心上:“以后喷我的香水吧。” 没等李烛明回答,沈怀霄紧接着又道:“盖一盖劣质香水味。” 二人面面相觑,李烛明望着飘在自己眼前的沈怀霄,内心竟无端升起一抹悲凉。他忽然有些绝望的想——如果有一天自己醒来发现沈怀霄连魂魄都不见了,连魂魄都不在自己身边了,那自己岂不是再一次见证了沈怀霄的离去。 李烛明酸涩的眨了眨眼,努力压下那点不好的情绪,由着沈怀霄性子道:“好,以后都用你的。” 李烛明在此刻头一回那么自私的想让沈怀霄永远陪着自己,就呆在自己身边那也不能去,哪怕是以鬼的形态。 这种想法并没有持续多久,李烛明手边的手机先嗡嗡作响了起来。 李烛明不喜欢开音量,这是他在沈怀霄死后才生出的习惯。他喜欢胡思乱想,在空荡荡的屋子里猛然响起一道震耳欲聋的声音,不免会吓一跳,让人被迫从思绪中抽离,正因如此所以李烛明才干脆的设置成了静音。 来电屏幕上显示的是“陈舒安”三个字,李烛明想也没想就接通了。 对面静了三秒,只有微弱的电流声传来。 “李烛明。”陈舒安似乎找了块安静的地方,“你今天上班了没?” 李烛明盯着收拾碗筷的沈怀霄道:“休息。” 陈舒安瞬间拔高了音量,语气里满是欣喜:“我给你发定位!必须来啊!” 李烛明不解:“什么事?” “你没看我微博?!”陈舒安立马抓住了李烛明话里的纰漏,“我进剧组了!” 她这话倒是点醒了李烛明。 李烛明前段时间闲来无事的时候刷到过一个视频,大致内容好像是一个追星女孩庆祝自己喜欢的女演员开机大吉,这类视频刷到的次数实在少,李烛明没太在意,不过现在想来那个女明星十有**是陈舒安。 “又演了个小配角?”李烛明道。 陈舒安罕见的没有反驳,反而还很高兴:“你懂什么,先把配角演好了,我才有能力摇身一变成为女一号啊!” 李烛明有一搭没一搭的应付着,根本没在认真听,他脑子想着别的事,眼神跟黏在了沈怀霄身上似的。 “你到底有没有在认真听我讲话?”陈舒安忍无可忍。 “听了。” “那你说我说到哪了?” “说到那个恶心的男三号了。” 陈舒安没话了。因为前一分钟前,她确实在吐槽剧中的男三号。 “算了。”陈舒安终于想起了说主要内容,“今天我心情好,你出来我请你吃饭。” 李烛明低头看着自己吃饱了而微微鼓起的小腹,心想自己现在可能吃不下去其它的了。 已经即将脱口而出的拒绝,又被李烛明拐了个弯,到嘴边变成了:“发定位。” 距离上次陈舒安主动请李烛明吃饭早就过了很久,那次还是被渣男骗了无处宣泄情绪才约的李烛明,这次难得是因为高兴事约自己吃饭,李烛明不忍心扫她的兴致。 陈舒安笑着挂断了电话,不出两秒钟,李烛明就收到了她发来的定位。 这边刚挂断电话,沈怀霄就从厨房飘了出来,靠着墙壁对李烛明道:“聊了十分四十七秒。” 给李烛明计算和每个人通电话的时长,是沈怀霄没死前的一个小习惯,对此李烛明早就见怪不怪了。 李烛明挑了挑眉,他站起身忽略掉跟屁鬼沈怀霄,径直往卧室的方向走。 “陈舒安打来的,沉寂了三个月终于进组了,要约我吃饭庆祝。”李烛明简洁明了的概括道。 沈怀霄跟着他走到衣柜前,在李烛明的手指即将碰到把手时,眼疾手快的握住了他的手腕。 李烛明疑惑的看着他。 “我帮你搭衣服。” 闻言,李烛明向后退了一大步,给沈怀霄留出足够的发挥空间。 挑衣服的环节一切正常,直到李烛明将信将疑的穿上比自己大一码的短袖T恤,他才意识到不对劲。 “你给我穿你的衣服?”李烛明恶狠狠的看了在一旁嬉皮笑脸的沈怀霄一眼。 始作俑者面不改色道:“好看的。”说罢,沈怀霄凑上前在李烛明唇上蜻蜓点水的送上一吻。 李烛明被这一吻弄得猝不及防,等到回过神后,才发现自己已经坐在了车上。他身上仍旧穿着沈怀霄的衣服,还喷了沈怀霄生前回购率最多的一款香水,自己彻彻底底的被沈怀霄无形的裹挟了起来。 他抬起手用手背缓缓的蹭在自己的唇瓣上,那似乎还残留着沈怀霄的余温。 虽然是冷的。 李烛明笑笑,系好安全带,朝陈舒安发来的定位驶去。 另一边,嘴角上原本还有着一丝笑意的沈怀霄,在内心估算好李烛明出发时间后,那抹笑容便随之消失殆尽,藏进了冷白的魂魄中。 他掏出手机,顺着通讯录找到了备注为“黄萩”的人,按了下去。 那端很快就接通了,沈怀霄语气冷淡开门见山道:“哥,帮我查个人。” “你说。” “沈、尘。” 第7章 candle 北街中段修路,造成了交通堵塞,李烛明只好被迫绕了一个大圈,到达陈舒安给他发来的地址时已经是下午一点多了。 陈舒安所在的剧组里一片静默,或许是因为开机要上香的缘故,不远处的青山上方徐徐的升起几缕青烟袅袅飘在空中。李烛明向旁边看去,拍戏时需要用到的道具和一些以假乱真的血包层层的叠在一起,像即将喷薄而发的火山一样。 李烛明踮起脚尖,每一步都走的蹑手蹑脚,边走边张望陈舒安这个吵着囔着喊自己出来的傻子在哪。 他正左看看右看看不明所以着呢,突然一道轻快又活泼的女声从角落里传进了李烛明的耳中:“李烛明,这里。” 李烛明顺着声音望去,只看到了一个张牙舞爪朝自己挥手的胳膊。 “怎么来的这么慢。”陈舒安在屏幕上点来点去,不知道在干什么,嘴上倒还不忘了惯例吐槽李烛明几句。 李烛明打下最后一个字,按了发送键,确保真的发送成功后才道:“北街修路了,绕了一圈才开到的。” 末了,他想起什么又补充了句:“你今天别从那条街回酒店了。” 陈舒安摆摆手,示意自己知道了。同时转头的瞬间,她在余光中暼到李烛明低垂的脑袋,那人两手握着手机的两侧,嘴角边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眼睛里有着罕见的认真。 “哎,”陈舒安凑到李烛明身后,本想偷偷看一眼他在聊什么,奈何这人手机贴了防窥屏,看到的只有一片漆黑。不过即使看不到,她也能猜出来,“是不是和沈怀霄聊天呢。” 李烛明火速将手机息了屏。 他确实在和沈怀霄聊天,这点不假。 但给沈怀霄这个鬼报备的内容,陈舒安也要看吗? 陈舒安在黑屏里看见了自己的脸庞,心中顿时了然,她手搭在李烛明肩上,不轻不重的拍了几下他的肩膀。李烛明回过头,才发现她正用一副“我明白我都懂你们小情侣都是这样腻歪”的表情看着自己。 李烛明:“……” 陈舒安盯着那似是黑洞的手机屏幕,轻笑一声,故意为之道:“李学长啊,你和沈怀霄的事我们几个都人尽皆知了,都谈这么多年了,还害羞什么呢。” 说是人尽皆知,可除了李烛明和方汶,这世上没有第三个人知道沈怀霄已经死了很多年。 李烛明没在陈舒安面前刻意出柜过。 俩人最开始是以同为医学生的身份相识的,共同话题比较多,陈舒安经常和李烛明一起做实验,久而久之的便熟了起来。 陈舒安那时候才二十出头,人生的前二十年里都没有谈过恋爱,对待男女之情颇为青涩懵懂,她那时身边常联系的异性朋友就李烛明一个,俩人还是学长学妹的关系,偶尔会在实验室碰到一起,待时间久了,难免产生了点难以诉说的情感,但她喜欢的对象是一个彻头彻尾的gay啊! 李烛明在察觉到陈舒安对自己的感情,正在慢慢的往不可言说的方向发展后,第一时间就说明了自己的性取向。 至今为止,陈舒安仍然记得当初李烛明那极为认真的神情。 烈日之下,学长炯炯有神的盯着自己看,让陈舒安还以为自己今天是不是又卡粉了,可没想到李烛明说出的话更是重量级:“我是同性恋。” 好在那时陈舒安并没有对李烛明有真感情,所以在听到这句话之后她意料之外的没有震惊,反而是多了几分八卦和不可思议。 她遇见沈怀霄就纯属机缘巧合。 沈怀霄和李烛明一个不是异地但又和异地没什么区别的情侣,好不容易某天夜晚彼此都有时间,就地在李烛明的学校里吹吹微风散散步,悄悄说几句小话,多美好的一件事。 因为是在学校,所以俩人都不敢牵手,只得像高中无数个晚自习结束回宿舍那段路时那样碰碰对方的手背。就这么一个细微的小动作,却被走在他俩身后的陈舒安看了个满眼。 自那以后,陈舒安见到沈怀霄的机遇就更大了。沈怀霄也曾从李烛明嘴里听闻过陈舒安,不过对她的印象很浅薄,只是会在她新剧播出的时候跟着李烛明一同在微博上帮宣传。 胳膊被人用手肘怼了几下,李烛明才将思绪拉回现实来。 “看看我拍的好不好看。”陈舒安将手机递给他。 屏幕上是陈舒安刚才在李烛明走神时拍的自拍。 李烛明看着照片简单的夸了几句,自己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沈怀霄:【你胃不好,吃饭的话吃七分饱就好了,别吃太多容易胃胀。】 下面是沈怀霄发来的一张图片,图片中正是李烛明最喜欢吃的蛋糕。 李烛明眼皮一跳,手指接着往下滑。 沈怀霄:【晚上回来吃蛋糕,老公亲手做的。】 后面还配了一个和他本人格外违和的可爱颜文字。 李烛明嘴角有意无意的上扬起来,他指尖轻快的触碰着拼音按键,注意力全集中在了沈怀霄发来的颜文字上。 回顾俩人之前的聊天记录,其实就能发现沈怀霄发过不少颜文字,次次都发次次都不一样,李烛明都搞不懂这人哪来的这么多不合他性格的东西。 candle:【收到,回去品味一下沈大厨的手艺。】 对面几乎是秒回,李烛明光是看沈怀霄发来的表情包就能想象到本人此时此刻的表情了。 表情包大概是一只中华田园犬,小狗仰着脑袋,两只短短的耳朵耷拉着贴在脸上,眼睛里亮晶晶的看着镜头,下面还配着‘汪汪得意’四个字 天气渐渐的开始升温,长安城的夏天总是又长又热,正值的春天倒是一个不注意就会从身边溜走一闪而过,似乎从未到来过。而正因为流逝的速度太快,所以每当万物复苏的季节再次到来时,李烛明都会格外珍惜,手机相册里有一半都是春天的痕迹。 他正全神贯注的拍犄角旮旯里沿着缝隙向阳生长的小花,就听见陈舒安冷不丁的惊呼一声,惊的李烛明手一抖只拍下了一张摇曳在风中模糊凌乱的狗尾巴草。 “我最近新谈了个小男生。”陈舒安用手挡住嘴跟李烛明说小话,“一会吃饭的时候让他见见你。” 李烛明掀了掀眼皮,“准备谈多久?” “我这次是认真的。”陈舒安义正言辞道。 这种从陈舒安口中常吐出的鬼话,李烛明只是听听而已并不当真,敷衍的点了点头。 陈舒安一刻不停的用小号跟黑粉对线互骂,骂的正起劲的时候,屏幕上方突然弹出一条消息来,仅看一眼她就激动的手忙脚乱起来。 “李烛明,李烛明,他刚才给我发消息说他来找我了!”今天出门急,陈舒安忘带镜子,索性将手机锁屏举在面前充当镜子的作用。她拨拉着刘海,语气里热恋期藏不住的欣喜。 李烛明却皱起了眉,心里升起一丝不对劲。 在医院工作闻到的最多就是消毒水的麻木味道,时间一久了,李烛明便对其它气味变得格外敏感。因为这一点,他还经常受到陈舒安嘲笑自己是警犬转世的话。 “你新谈的对象叫什么……”李烛明的话还未说完,就远远的看见两个身高不相上下的男人身形的虚影,右边的人胳膊搭在了左边人肩上,怎么看怎么别扭,别扭到他立马噤了声。 下一秒,陈舒安就用实际行动回答了李烛明的问题:“沈尘!这里!” 李烛明左眼皮随着俩人慢慢在自己视线里变得愈发清晰的身影,而跳动的更加厉害。他震惊的看着陈舒安,可陈舒安还沉浸在见到男友的幸福快乐中,并没有注意到李烛明的目光。 很快的,李烛明很快就看清方才和沈尘勾肩搭背的男人是谁了。 那人赫然是许承! 怎么回事……他们俩怎么会认识? 沈尘和许承不是只有一面之缘吗?这个点许承不应该在医院工作吗,怎么会出现在这? 李烛明紧绷着脸,对已经走到他和陈舒安面前的许承和沈尘象征性的打了招呼。 也是在这打招呼的一瞬间,李烛明才发觉许承脸色很是难看,青一阵白一阵的,眼底里还有明晃晃的惶恐,看向他时好像还多了分求救的意味。 反倒他身边的沈尘面上不显山不露水,李烛明微微眯起眼,全程警惕的看着他和陈舒安像所有情侣一样搂搂抱抱、卿卿我我的。 恋恋不舍的松开双臂后,陈舒安终于想起了李烛明的存在,忙拉着他的胳膊眉飞色舞的向沈尘介绍道:“这是我朋友,李烛明。” 沈尘勾起一抹淡淡的笑容,主动伸出手,莞尔:“我见过李医生。” “那真的是缘分啊。”陈舒安震惊的看向沈尘,内心感叹缘分的巧合。 李烛明扯起一个极为僵硬的微笑,维持着表面的体面,道:“沈老板?确实很巧。” 陈舒安这个被恋爱冲昏了头脑的傻白甜,自然没发现李烛明情绪的变化,然而沈尘对于他哥对象给自己的不加掩饰的冷脸,也全当看不见,还坦然自若的向李烛明和陈舒安介绍起了站在一边一声不吭的许承。 毕竟是男朋友的好朋友,陈舒安肯定要应付几句。在她句句有回应的态度下一对比,李烛明的冷漠一点点的凸显了出来。 他全程没有参与对话,只是眼神深深地落在沈尘抓着许承手臂的手上。 通过衣料的褶皱程度就能判断出来,沈尘是用足了力道掐着许承。李烛明相信自己如果有透视眼,恐怕已经看到了许承胳膊上的一个个掐到青肿的痕迹。 几句假意寒暄结束,陈舒安才步入正题:“这部剧我饰演女三号,今天姐心情好,走,请你们吃饭去。” 沈尘率先点了点头,神色温柔的在一边护着陈舒安,开口道:“小心崴脚。” 李烛明只觉奇怪。 第8章 吸烟有害健康 陈舒安的驾照是最近才考下来的,还是个初顾茅庐的新手,没真正体验过带人上路的感觉。 意识到这一点的李烛明惊道不妙,太阳穴突突的跳了起来,刚想出手拦住陈舒安,却没想到比自己抢先了一步,坐在主驾驶的位置上,得意洋洋的看着自己。 李烛明面色顿时如锅底一般黑。 陈舒安了然李烛明的担心,她摸摸方向盘,啧啧赞叹了几声才道:“放心吧,出故障了我给你报销,绝不让你多花一分钱。” 没等李烛明开口,他肩膀忽的一沉,在余光中瞥到了自己肩上沈尘的那双手。 “李医生,我最近一直在教舒安试着开车上路,不会有什么问题的。”沈尘面色温柔的看着陈舒安,说出的话却是给李烛明听的。 李烛明抬手打掉沈尘的胳膊,大快步的走到车子边,拉开车后座,一屁股坐了进去。在这套行云流水的动作中,没好气的甩给沈尘一句:“非就医时间,叫李医生未免有些怪吧。” “身体有问题的话,可以明天上医院检查一番。” 这剑拔弩张的氛围,陈舒安就算再迟钝也察觉出来了。 陈舒安不明所以的转头看了李烛明一眼,又看看无措到扣手的许承,没看出个所以然,只当是李烛明和沈怀霄闹了不愉快,搁着闹脾气呢。她耸耸肩,招呼沈尘上了车。 一路上陈舒安这个碎嘴子叭叭叭的说个不停,她说完一句沈尘就摆出一副二十四孝好男友的模样附和着。他俩聊个不停,显得坐在后排的俩人越发沉默寡言。 但李烛明是纯粹不想说话,许承则是坐立不安,偶尔尬笑几句,和那天见到李烛明时的他判若两人。 李烛明烦躁的抓了抓头发,降下半边车窗。新鲜的空气穿过青葱树木流淌进来,夹杂着春季限定的新鲜泥土气味,清凉的风丝拂过他的脸颊,心里的那点燥怒被清风渐渐抚平。 他打开手机,点进通讯软件,奔着置顶的人聊天框就去了。 candle:【沈怀霄,这家餐厅饭不好吃,还死贵。】 candle:【你做蛋糕时记得多放点巧克力,不好吃我可就倒垃圾桶了。】 桌子上的手机连续响了两声,沈怀霄的视线从电脑收回,继而落在亮起的屏幕上那两条最新消息。 房间里没有开灯,窗帘被拉的严严实实不留一点缝隙,势必不让一丝阳光溜进来。沈怀霄透明冷白的灵魂孤寂的飘在黑暗之中,唯一的光源还是面前电子屏幕散发出来的,打在他的脸上,与灵魂本色融为一体。 沈怀霄扶了下鼻梁上的防蓝光眼镜,看着李烛明发来的消息,自己都未有所察觉的扬起了嘴角。他指尖轻触屏幕,逐条回复。 hx:【想吃什么,今晚给你做。】 hx:【蛋糕里放了你回购率最高的巧克力,甜度适中,不会不甜的。】 一行字发出,沈怀霄瞥了眼电脑上的内容,从嘴角边溢出一道轻笑声,在这万籁俱寂的房间里格外刺耳。 hx:【只有你和陈舒安吗?】 李烛明盯着沈怀霄最后发来的这没头没尾的话,总觉得有点怪怪的,可也没多想,简单的回了个‘嗯’便关掉了手机。 距离到达陈舒安预约的饭店,还有将近一刻钟的时间。李烛明百无聊赖的转动着手机,看着窗外无限掠过的风景,大脑里竟无端冒出了沈怀霄笑看着自己时的面容。 沈怀霄的脸刚浮现在李烛明眼前,就被他懵逼的摇了摇头,散失在了窗外的春风中。 好端端的……怎么突然想起了他。心口不一的李烛明托着下巴不着痕迹的弯了弯唇角,就连原本冷着的一张脸,都被这抹笑意所融化掉了,眉宇间多了几分温柔。 他这点细微的小变化,全部落入副驾驶上装大尾巴狼的沈尘眼里。 “李医生今天的衣服看起来有些眼熟,”沈尘转过头,眼睛无声的上下打量着李烛明,“是我哥的吗?” 此话一出,车内顿时陷入一片静默,方才嘴里还在讲着剧组八卦的陈舒安立刻噤了声,同许承一样用诧异的目光逡巡在他们二人身上。 李烛明微微一笑,反问道:“沈老板今天穿的衣服,布料和色泽看起来不如以往穿的好了呢。” 沈尘脸上面无波澜,没有生气也没有回怼,让人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空气安静了半秒钟,陈舒安眼睛瞪得溜圆,嘴巴半张着,满脸写着震惊。她倏然脱口出一个脏字:“操。” 陈舒安连忙调转方向盘,她这一大举动弄得后排的俩人左摇右晃,李烛明的左肩膀生生磕在了车门上,发出骨头撞击重物的一声巨响。 车子停在划线的停车位上,李烛明扶着额头,胃里翻江倒海的难受。他皱起眉,用一副“你要干什么”的表情不解的看着着陈舒安。 沈尘的那句话仍旧如3d环绕音一般回荡在陈舒安耳边,如果不是停车的时候她掐了下自己的手背,疼痛没有减少半分,指甲印清晰可见,她简直都要以为副驾驶上的人刚才说的话是自己幻听了。 “你是说……你的哥哥是沈怀霄?!”陈舒安说这话时下唇都在小幅度的颤抖着,愕然的眼神落在沈尘那张无所谓的脸上。 沈尘耸耸肩,手掌轻抚上陈舒安的脸颊,眼中满是含情脉脉,“我和你说过的。” 陈舒安当然知道他提到过,但沈尘也没告诉自己,他哥是自己朋友的男朋友啊! “是……你是和我说过,”陈舒安不动声色的微微错开脸,“可你没告诉你哥叫沈怀霄啊!” 沈尘还想说什么,却被李烛明抢先了一步:“陈舒安,你这车技再去驾校修炼几年都不为过。” 什么意思?言外之意骂自己开的烂?陈舒安这哪忍得了。她从崩塌的自我世界观里回过神,对李烛明恶狠狠道:“滚,我科目二可是一次就过了。” 感受到车子再次发动的声音后,李烛明疲惫的向后靠去,双手覆在脸上,遮掉了所有的刺眼光线。 一直没开口讲话,或者说是另怀心事的许承,在李烛明闭目养神之际,动作极为小心谨慎的从牛仔裤口袋里摸出手机,凭着肌肉记忆输入密码,手指在屏幕上轻轻跃动几下,好似在向某人发送什么东西。而这期间,他始终用余光偷偷观察着李烛明的反应。 过了几分钟,陈舒安才开到饭店。 四个人往预约好的单间方向走去,陈舒安早在网上按照李烛明、沈尘和自己的口味选好了菜,还有几道菜是给许承点的,均是饭店的特色招牌。 菜还冒着热气,陈舒安不停的欣赏着自己新做的美甲,“李烛明,你口味真是太叼了,订个菜都费劲。” 李烛明不可置否的点点头,难得没怼回去。 他也知道自己的忌口和不喜欢吃的东西有多少,事实而已,没什么好驳回的。 包间里开着冷风,吹了一会,菜就没那么烫嘴了。陈舒安因为前段时间需要出席一场红毯,为此节食饿了两周,如今看到一桌的秀色可餐的好吃的,还没有经纪人的喋喋不休,率先动筷子大快朵颐了起来。 李烛明的胃病在车上时就险些又要发作,此刻哪怕面对着满桌色泽鲜美的美食,并没有什么食欲,但好歹是陈舒安费劲吧啦给他点的,一口不吃不太合适,所以他每道菜都雨露均沾的多少吃了点。 陈舒安吃饭的时候嘴也不闲着,咽下一口饭菜就和默不作声的许承聊几句,东拉西扯的,只是许承每回答一句,就心虚的看李烛明一眼,眼睛里有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闹得李烛明一脑袋问号。 在许承不知道第多少次看自己后,李烛明忍不了了。 “你们先吃,我去透透气。”李烛明说着就往外走。 沈尘意味不明的看了眼李烛明离去的背影。 呼吸了会儿新鲜空气,李烛明才觉得自己缓过来了。 李烛明转了个身,藏进了一个四下无人的小角落里。他从裤口袋里掏出一包还剩小半包的烟,是沈怀霄还未以鬼的形态出现在出租屋前买的。 毕竟,如果让沈怀霄看到自己抽烟,估计又会绷着一张脸,说着一些关于吸烟有害健康的话,以此来让李烛明明白吸烟的危害。 可他自己就是医生,怎会不知道这些呢。 “咔嚓”一声,打火机一瞬间冒出青蓝色的烟火。李烛明头稍稍向前凑近打火机,衔在唇缝间的烟顷刻间被点燃,升腾出丝丝缕缕的烟雾,缠绕在李烛明眼前,模糊了视线。 他缓缓吐出一口烟气,风一来,便散在风中,无踪无影。 李烛明一口一口慢慢的吸着烟,可哪怕速度再慢,烟仍会燃烧殆尽。 很快的,原本细长的烟在尼古丁气味的弥漫之下,一点一点缩短了长度,片刻间只剩下堪堪一小截。 李烛明习惯在吸烟的空闲时间里放空自己的大脑,譬如现在这样。但虽说是放空思绪,可他脑海里还是不断的闪现出许承的种种可疑的小动作,以及在饭桌上一次又一次看向自己的眼神。 他脑子里正想着这些,周边的草丛猛然簌簌了几下,刹那间,李烛明敏锐的听到了一道很像沈怀霄的嗓音,在几步之外的位置上唤了自己一声。 李烛明拿着烟的手一顿。 而沈怀霄这个鬼就在距离他不到半米的地方飘着。 “李烛明。”沈怀霄歪了歪脑袋,饶有兴致的盯着李烛明逐渐发僵的身形看,想看看他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 那声音听起来很长、很远,可李烛明觉得那道声音就在自己耳畔边。 沈怀霄又唤道:“李烛明。” 李烛明确认了,这声音分明就是沈怀霄,并非自己的幻听。 他像一个运行不太好的小机器人一样,一卡一卡的转过身去。目光交汇,二人视线不偏不倚的相撞于此。 “沈怀霄……”李烛明突然觉得自己手指头上夹着的烟异常显目,如同一块烫手的山芋,扔也不是,抽也不是。 沈怀霄抿起唇轻微一笑,在李烛明大脑还一片空白之际,他已经飘到了他的身后。 李烛明张了张嘴,腰间忽然环上一双手,视线往旁边瞥去,映入眼帘的是沈怀霄的脸。 沈怀霄冷着一张脸,将下巴搭在他肩膀上,一只手搂着他的腰,一只手则是不容置喙的夺过李烛明指尖烟头,快速的丢在地上,把最后一点猩红踩灭。 “在我不在的日子里,你抽过多少烟。”沈怀霄道。 李烛明咽了咽口水,对于口口声声承诺要戒烟,却总是半途而废这件事上,自己没有话语权,只是乖乖的闭上了嘴。 沈怀霄的手指穿插进李烛明黑密柔软的发丛中,些许用力,逼迫李烛明稍稍扬起了头。 李烛明眼中一闪而过的错愕,看着眼前沈怀霄的透白色的灵魂,才想起来沈怀霄还是个鬼。他稍显惊慌失措,想抬手拦下沈怀霄的为所欲为,却是为时已晚——一个漫长幽深的吻即刻落了下来。 第9章 你也要当钓鱼佬? 李烛明其实很想问问许承怎么和沈尘认识的,可奈何他今天在医院待了一整天,就连许承的人影都没见到。 中午的时候,李烛明其实看到了一个神似许承背影的男人,他本以为那就是许承,想着一步步跟上去,结果第一步还没迈出去,那男人登时转过了身——并不是许承,只是一个漫无目的闲逛等着叫号的男人。 没等来许承,李烛明倒是等来了一位姓沈名尘的不速之客。 这是李烛明事先没有预料到的。 沈尘是中午来的,那时候李烛明刚拿到沈怀霄给自己做的午餐,才打开饭盒盖子,还未来得及动筷子,就听见门外传来窃窃私语声。 最初李烛明没有在意,因为医院里一些小护士们会在中午吃饭这一会空闲时间里聚在一起闲聊,有时候嬉笑的声音大了一点,他也能听到,并没有放在心上。 直到外面响起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李烛明打开门,与站在门外的沈尘大眼瞪小眼。 再看到沈尘的那一刻,李烛明是有些微微发愣的。这种发愣倒不是因为他的到来,而是他的装扮与以往都大有不同。若不是他的行头和昨天吃饭时穿着的衣服一模一样,李烛明都要以为这是一个陌生人了。 沈尘带着一股浓浓的血腥味从侧边挤进来,那味道李烛明在给病人做手术时常闻到,本该已经习惯的,可如今的饭菜都被沈尘染上了这股味道,李烛明心里直道恶心。 但饭菜又是沈怀霄给他做的,不舍得浪费。 李烛明强压下心里的异样感觉,反手将门虚虚的关上,只留出一道小小的缝隙。 “沈老板有何贵干?”李烛明声音淡道。 闻言,沈尘沉重的抬起了脑袋,意义不明的盯着李烛明看。也是在这时,李烛明才注意到他苍白的面色和眼下掩盖不住的乌青,憔悴的样子让人很难不疑惑他昨晚干了什么。 李烛明下意识的皱起了眉,无视沈尘,径直越过他坐回了办公椅上,安静吃起了沈怀霄给自己做的饭。 一口饭刚咽下去,李烛明就听见旁边传来讥讽的笑声。他抬眼看去,沈尘正紧蹙着眉,一张脸略显狰狞扭曲,眼睛直直的盯着另一个小碗里盛放着的两个冰皮绿豆饼看。 “真看不出来,你还是个嗜甜如命的人。” 无故抨击自己饮食习惯,李烛明脸色彻底冷下来,再没好脾气:“关你什么事。你有时间一天到晚来我这跑八百回,不如去思考下怎么让自己东山再起来的实在。” 这话无疑是割开了他内心最深处的痛楚。沈尘噌的一下站起了身,带着满身腥气朝李烛明尖声质问道:“你告诉我,沈怀霄——他是不是已经死了!?” 说着,他不知从哪里掏出来一个档案袋,啪的一声,用力甩在了办公桌上。 李烛明内心震惊之余,面上仍然不变,从椅子上站起来,将沈尘一把摔倒在地上。整套动作行云流水,做起来不给人任何思考时间。 “沈怀霄是死是活与你有何干系。”李烛明哼笑一声,“你如果真想知道他的现状,就不应该和我浪费口舌,而是在沈怀霄休假期间去找他。” 说到这,李烛明忽然想起什么,心里顿觉好笑:“你想找他,沈怀霄还真不一定会见你,毕竟……你不是早在高中时就和他断绝关系了吗。” “除了姓氏一样,你哪点都不如沈怀霄。” 嘲讽一个人的时候,话不能一次说太全,而是要一点一点的去挖苦、去戳他内心的伤疤,那样看一个人出糗时的模样,才是最好笑的。 沈尘现在就是这样。 李烛明品了品,觉得自己的讽刺很是到位,心情颇好,也不愿再跟沈尘废话,打开门就要走。 脚还没迈出第一步,他身后响起窸窸窣窣的响动,李烛明握着门把手的手一顿,突然想起了沈尘刚才拍在桌子上的档案袋。 那个档案袋里,装的是什么? “李烛明,一个人生活这么多年,很寂寞吧。”沈尘意味不明的笑了下,抖了抖手中的照片,“空虚的时候,不会还要看着我哥的遗照自/慰吧。” 李烛明垂在身体两侧的双手,合拢又松开,最后手指还是紧紧蜷缩在一起,指关节被他捏的咯咯作响,似乎在隐忍着什么。而在这隐忍情绪之外的,更多的是震惊。 怎么会……沈尘怎么会知道沈怀霄死了? 明明除了自己和方汶,对沈怀霄的行踪闭口不谈,只字不提,可谓是做到了守口如瓶,他怎会…… 沈尘盯着李烛明发僵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容。他狼狈的拍掉了肩上沾染上的灰尘,右腿半瘸不瘸的一边走向李烛明,一边扯着脖子清嗓子,“李医生是不是很好奇我是怎么知道的。” 他声音压的很低,低到让李烛明以为就在自己耳边:“别忘了,我是沈怀霄的直系亲属。” 沈尘真的向前走了好几步,整个人仅有几毫米就要贴在李烛明的后背上,笑的邪恶又贪婪,“李医生,我除了和沈怀霄身高相差无几,其他几乎一模一样,包括这张脸。” “他已经死了,何必为一个死人守寡这么多年呢。李医生,不如……和我试试吧。”沈尘目光灼灼的盯着李烛明,仿佛要把这个人盯穿。 李烛明从来没觉得沈怀霄死了。 死这个字太过沉重,他身为一个医生见证过太多生老病死,有的人不服命最后却不得不向死亡的命运低头。所以,这么多年,他只是固执的认为沈怀霄去了一个很遥远的地方,一个自己看不到的地方,在那里安稳的生活着。 这个字眼在他体内迅速发酵起来,愤怒感直逼大脑。李烛明转过身,在沈尘无比期待的目光下手随心动的扬起胳膊,忽的一拳头抡在了沈尘的半张脸上。 他这一拳打的不轻,等李烛明回过神后,沈尘的左边脸颊已经变成了高原红,和右边完好无损的脸颊对比起来简直惨不忍睹。 李烛明转了转手腕,在抽身出门之际,只留下一句落到沈尘耳中的话:“你还没资格和沈怀霄相提并论。” 沈尘望着远去的男人背影,手指挨了下自己的左半边脸,烫的他立即缩回了手。 他低下脑袋,感受着脸颊的火热,没忍住爆了句粗话。 等沈尘再抬起头时,眼底早已没有了刚才一闪而过的狠戾。他从裤兜里摸出手机,在屏幕上点了几下,随后将办公室敞开着的门关紧,躲在一处监控死角,才对电话那端等候多时的人开口:“交代你的事情,办完了吗。” 对面支支吾吾的许久都没道出个所以然出来,沈尘烦躁的将话又重复一遍,才终于给出了点不一样的反应。 “办……办好了。” 沈尘从嘴角溢出一声笑,心情大好,对着那头的人道:“沈怀霄现在后悔都来不及了,老子我找到了来钱更快的方法,搞垮我公司算什么……呵。” “你收手吧…这钱已经够多的了……我还有家人还有工作……不……不能再这样了。” 沈尘却不以为然,“活该你一辈子都只能活在你爹和你妈的掌控下,有什么好怂的,这不比你累死累活挣不了几个逼钱赚得多。” “可是……我真的害怕……”对面牙都在打颤,隔着细微的电流声依旧能听的一清二楚。 沈尘没那么好的耐心,不耐烦的臭骂了几句,便挂断了电话,走出了李烛明的办公室。 李烛明早就预料过沈尘得知沈怀霄去世。 他和方汶就算把这件事瞒的再好,也无法掩盖沈尘是沈怀霄的亲弟弟这件事实。只要有血缘关系,就总会有浮出水面的那天。 他只是不知道,沈尘又会利用沈怀霄死亡这件事作出多少让人无法预料到的事情。 李烛明搓了把自己的脸,吹了会风,大脑才一点点变得清明起来。 但李烛明又觉得很怪异。 沈尘身上怎么会有人血的味道? 李烛明夺门而出时走得急,满脑子全是沈怀霄遗照和沈尘说的那些话,完全忘记了沈尘从一进门自身气味给他带来的不适感。 现在周遭不再吵闹,寂静下来,这个被忽视的异样才再次在李烛明脑中升起。 现在还是午饭时间,李烛明坐在车上思考了几秒,还是选择发动车子,往家的方向开去。 等红绿灯的期间,李烛明眼神一直往手机上瞟,短短几分钟的时间,他能瞟五六次。只是可惜无一条消息弹出,手机始终处于黑屏状态,毫无亮起的征兆。 李烛明莫名有些心慌。 他给沈怀霄发去的自己吃午餐的照片,距离现在已经过去了快一小时,他还是没有等来沈怀霄的回复。 按照沈怀霄为鬼后的日常来讲,一般都是李烛明前脚刚发完消息,后脚沈怀霄一定会秒回他,毕竟沈怀霄自己也说过,他一个鬼整天无所事事,能秒回消息再正常不过。 李烛明看灰白色的监控看了半分钟,才反应过来沈怀霄这个鬼,是无法出现在监控画面里的。 咣的一声,李烛明将手机扔在了副驾驶上。 他找了个位置停下了车,慢慢想起临出门前沈怀霄对自己说的话。 沈怀霄跟自己说了什么? 他说,他想去钓鱼。 李烛明一开始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脸上的表情略显愕然,因为沈怀霄在生前从不喜欢这种闲情雅致的娱乐项目。 如今突然提出来这种请求,李烛明只当他是在天堂指不定跟哪个钓鱼佬待久了,被别人的钓鱼气息所熏陶,才向自己提出的这个要去钓鱼的想法。 他想着钓鱼也挺好的,沈怀霄这个游手好闲的鬼好歹能有点自己的事情做了,至少不是整日围着厨房转为自己琢磨新的甜品。 沈怀霄表情太过认真,乃至于让李烛明忽视了一个问题——他连钓鱼工具都没买,怎么可能今天就赶去钓鱼。 李烛明正想着,座位上的手机屏幕应景的闪烁了一瞬。 是沈怀霄发来的一张图片和一段文字。 大致内容就是羡慕别人一天钓上来这么多鱼,而自己的桶里却空空如也,还说晚上就要买工具,今天都是四处借来的,钓起来很不痛快。 李烛明看着吊儿郎当的几句话,不着痕迹的松了口气。 第10章 第二镜头 第二条路 长安城的西海其实并不是海,而是一条河。而世人一直称之为的西海,事实上是因为景色像大海海平面的缘故。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远方从四面八方赶来的风吹过来,掠过河面,泛起层层涟漪。对比白日里长安城的大体温度来讲,夜晚河边的温度才更让人感到舒适。 站在河面上的男人盯着彩光潋滟的河面,蓦地笑了一声。他弯下腰,在自己脚边捡起一颗不大圆润光滑的小石子,拿在手里揣摩半天,只听扑通一声,那石子被抛入水中,不见踪影。 男人周身与黑暗融为一体,明明太阳早已消失,他却还戴着一副压在鼻梁上沉重的墨镜,半张脸藏匿于口罩下方,或许觉得自身还不够隐蔽,他还将防晒衣的帽子套在了自己头上,成为黑暗的一份子。 而穿成奇装异服的还不仅他一个人。 站在他后方的男人同他装扮一样,只是才二十七八的年纪便驮着背,每个步子迈的很艰难,腿脚十分不利索,整个人显得邋遢颓废至极。 跛脚的男人一瘸一拐的往前走来,在距离墨镜男几步的位置上停下,伸出手极力的去拉男人的衣袖,声音跟风声一样颤抖不稳:“我浑身都是这个味道……好难闻…能不能回去洗个澡…再弄这些。”边说,他边用脚尖踢了踢地上的一大兜不名物。 墨镜男闻言冷笑一声,无情甩开跛脚男的脏手,口气犀利冷漠:“你身为一个医生,这个味道不是常能闻到吗,装什么。” 跛脚男的视线从黑兜子里装的东西上移开,他撇过脸,没憋住干呕了两声,面色苍白淡如纸,“你真的……放过我吧,你,收手吧。” “收手?”墨镜男捣鼓着东西的手一顿,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半天乐得直不起腰来,搞得跛脚男满头雾水。 笑到一半,男人忽然停下来,随即毫无征兆的大力扯过跛脚男的衣领,双目在黑夜里闪烁出凶狠的光芒,在这个寂静四下无他人的地方喧嚣着自己的情绪:“收手这个词是给从未淌过浑水的人用的,你我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与其在这讲这些废话,你他妈还是先想想怎么处理这一兜子垃圾吧!” 跛脚男被他吓了一跳,后背迅速地冒出了冷汗,上衣黏糊糊的贴着脊背,叫他无从喘息。 “另外,”男人淡漠的瞪了眼满脸惊恐的跛脚男,语调漫不经心中又带着一丝威胁的意味,“我分给你的钱不够多吗,让你这么想逃离沼泽,还是说……你想让你爹妈到了阴曹地府依旧看不起你?” 亲生父母的冷眼相待永远是刺伤跛脚男心里的那根刺。话说到这里,男人也不再说什么了,同墨镜男一样弯下腰,手上不停的收拾东西。 墨镜男在口罩的掩盖下嗤笑了声。 他在鼓鼓囊囊的黑袋子里面随意翻了几下,每翻一下,身上难闻的血腥味就加重一分。 似乎是翻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墨镜男勾唇一笑,在勉强能散发出点光亮的一盏路灯下,提起了那东西。他手里提着的东西被光着么一照,愈发阴森吓人,而他自己的手掌手背全沾染上了刺眼的红色。 他手里提着的并不是什么垃圾,而是一个血肉模糊、缺鼻子少眼、面目全非的人头! …… “李烛明,起床了。”沈怀霄俯下身,指尖轻轻拨开李烛明的额前碎发,嗓音温柔缱绻,他低下头在李烛明嘴角边落下一个早安吻。 李烛明这人没什么起床气,但总是要赖床个那么几分钟,在温暖的被窝里面裹紧被子,辗转反侧上一圈两圈,然后等到了手机里设置的最后一个闹钟响起,他才会慢吞吞的起床下地洗漱。 沈怀霄就恰恰相反,许是因为职业上的大相径庭,他从没有赖床的习惯,并且还有一套自我的生物钟,到了哪个点不需要闹钟提醒,自己自动就睁眼醒了。 变成了鬼这习惯也没改掉。 李烛明翻了个身,从被窝里伸出两根手指,比了个数字二,话里满是困倦:“再睡两分钟。” 沈怀霄果然没再吵李烛明。他坐在床沿边,长臂一把捞过李烛明放在中间的手机,轻车熟路的解开密码,将李烛明前一晚设置的n个闹钟依依取消掉。 自己都在这了,还需要哪门子闹钟。沈怀霄心道。 闹钟这个烦人的家伙是关掉了,但沈怀霄耐不住自己的小心思。盯着李烛明的睡颜看了三秒钟都不到,就忍不住顺着他的眉眼一路蜻蜓点水的亲下来,每一个动作都格外的轻,生怕吵醒了昨晚连着做了三台手术的人。 最后一个吻落下,沈怀霄垂眼看了看自己摊开的手掌,还是透明洁白的,和来的时候一样,仍旧是个单薄飘荡的灵魂。 他又看看熟睡的李烛明,在内心痛恨自己只是个鬼。 “沈怀霄。”李烛明不知何时已经醒了。 沈怀霄的内心戏戛然而止,一帧一帧的抬起脑袋,还以为是自己吵醒了李烛明,慌忙道:“怎么醒了,不再睡会了?” 李烛明扯了扯被子,眼睛炯炯的盯着沈怀霄看,看得沈怀霄还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到嘴边的检讨话语愣是被李烛明接下来说的话和所作所为给堵了回去,“你一直盯着我,我睡不着。” 话音落下,李烛明忽然撑起上半身,在沈怀霄还未反应过来的两秒内,手掌覆上他的后颈,摁着人的脖颈拉到自己面前来,随后他的唇瓣碰上了沈怀霄的左脸。 始作俑者惹完火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钻回被子里,还把脸挡上了。 沈怀霄懵逼的用手背挨了下李烛明刚吻过的脸,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竟觉得这半边脸竟有些热起来了。 “李烛明。”沈怀霄手指一圈圈的缠绕上李烛明的发丝,他声音有点发哑,“你这撩完人就跑的毛病,跟谁学的啊。” 李烛明一听沈怀霄的声音变化,心里一惊,大早上的他可不想惹火上身。他迅速的扯开被子,连床也不赖了,穿上拖鞋就去拉窗帘。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在了沈怀霄身上,李烛明顺着光线看去,眼神却有意无意的往沈怀霄身下瞟。被盯着看的人也不出声,饶有兴致的目光就这么落在李烛明身上。 下一秒,沈怀霄这种颇有兴致的目光就无情的消失了。 李烛明淡淡道:“要不——你先去灭个火?”说着,他还往浴室的方向指去。 沈怀霄:“……” 沈怀霄最后快速冲了个冷水澡,只是冲完澡坐在沙发上一言不发满脸幽怨的看着李烛明。 李烛明自然知道沈怀霄这鬼心里在想什么,可惜没办法,今天自己还要上班,他可不想捂着腰去医院再遭熟人的表情和言语上的调侃了。 “沈怀霄。”李烛明嘴里嚼着前几天自己嚷嚷着想吃的食物,含糊不清道,“过来。” 沈怀霄拉开椅子坐到李烛明旁边,过来的时候,还顺手给他接了杯温开水放到了他手边,方便李烛明这个被照顾的越来越金贵的懒蛋喝。 还真是饭来张口衣来伸手了。 “好吃吗。”沈怀霄问道。 这家蒸饺是李烛明隔一段时间不吃就会想的,一口咬下去汤汁和牛肉的鲜美会在口腔里肆意迸发开来,再配上长安城独特味道的醋和辣椒油,吃上一口一整天心情都会变好。 而且这还是沈怀霄给自己买的,在心理上口味难免会更丰富些。 但一开始沈怀霄是不打算给李烛明买的。原因无他,李烛明早上吃了醋和辣椒胃会难受,沈怀霄又不能跟在他身边,所以才拒绝了李烛明的口腹之欲。 还是李烛明后来好说歹说,沈怀霄才勉强同意的。 早上吃了这些刺激性的食物,李烛明的中午饭盒包里面就会多出两盒缓解胃痛的药物。 李烛明点点头,一脸满足的靠在椅背上,“好吃,毕竟是你买的。” 沈怀霄那阴郁的脸色因为这句话才稍微有所缓和。 李烛明擦了擦嘴巴,眼神瞥见沈怀霄,脑海里冒出一个想法,他勾唇笑了下,随即对沈怀霄勾勾手指。 沈怀霄不明所以,但是照做的往李烛明那边凑去,脸主动贴在李烛明手掌上。 李烛明愣着看到凑上来的那冷白的灵魂,忽然眼眶一热,强撑着没让打转的泪水留下。 他从来没有说过,也从未在外人面前表现出一丝别样的情绪。特别是在沈怀霄这个名字一次次频繁出现在他的生活时。 他很想沈怀霄。 很想、很想。 李烛明大脑一热,目光落在沈怀霄的唇瓣上,他偏过头,吻了上去。 其实不能说是脑袋一热,只是李烛明突然觉得,如果沈怀霄一直以鬼的形态陪在自己身边,他也甘之如饴了。 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完全搅乱沈怀霄的思绪。 最初的前几秒钟,李烛明仗着沈怀霄还没回过神,肆无忌惮的掌控着主导权,学着沈怀霄这个畜生在高中时期教自己的吻技方法,一五一十的全部还给了沈怀霄。 ……行吧,有时候不得不承认,人不可能同时在两方面都很有天赋的。 沈怀霄哪愿意放过这好机会,回过神的一瞬间,就是扼制住李烛明的后颈,细细的摩挲着,将主动权剥夺回来。 二人没吻太久,李烛明去换衣服的间隙,沈怀霄就把碗和碟子都刷好了。 清洗过的白大褂带着洗衣液的香味和阳光的温暖感,惹得沈怀霄这个鬼送李烛明大门口了还腻歪了好一会。 “你可以随时来的。”李烛明哭笑不得道。 回复他的是良久的沉默,片刻,埋在他脖颈处的人闷闷的说了句无厘头的话:“我想去钓鱼。” 第11章 傻白甜没心机 李烛明在下午稍作休息的空档时,怎么想心里面都惴惴不安的,仿佛沈尘身上的那股血腥味还停留在他的办公室中。 他越想越不对劲,在大脑里一顿胡思乱想后,怀疑沈尘干了哪门子见不得光的勾当子事,却又毫无头绪。但沈尘最近又刚和陈舒安谈恋爱,李烛明倒是有些担心陈舒安。 在经历了三个小时的脑子里两个殊死搏斗小人斗争之后,李烛明还是决定将陈舒安约出来当面好好聊聊。 说实在的,李烛明不喜欢别人插手自己和沈怀霄的感情,也更不喜欢随便去插手别人的感情。 可惜陈舒安这个傻白甜总是自认为是情场高手,实际上每次失恋了都要以各种奇葩理由带李烛明去喝酒,以此疏解自己心中的郁闷。 李烛明真怕这酒鬼哪天先死在了剧组,于是这次无论陈舒安骂自己什么,他都要向她问清楚她和沈尘是怎么认识的。 “烦死了,人为什么要身材管理啊!”陈舒安食不知味的咀嚼着面前的绿汪汪的一碟沙拉,每嚼一下李烛明都能听到她磨后槽牙愤愤不满的声音。 化妆师一看就是个新手,没给陈舒安化过妆,面对大明星因节食而暴怒的情绪,在一旁显得束手无策,手上一刻不敢停歇的给她打腮红,干巴巴的憋出句夸赞话:“姐……你皮肤真好。” 陈舒安就喜欢听夸赞她的话,郁闷都消散了不少,“那当然了,哼哼。” 后面噼里啪啦的说了一堆自己的护肤秘籍,听的化妆师一愣一愣的,嘴角都快翘到天上去了,聊的不亦乐乎。 等李烛明活动脖子,退出游戏界面的时候,陈舒安这一天的拍摄任务算是完成了。 大明星累了一天,跟没了骨头一样,走起路来软绵绵的,嘴巴却毒的很,一路上没停闲的跟李烛明吐槽剧组里那点破事。 “我跟你讲个惊天大瓜。”陈舒安神秘兮兮的半遮住嘴巴,“前两天我们圈有一个顶流男明星死了。” 李烛明眼皮跳了两下。 “狗仔和记者什么的到现在都不知道,公司瞒得可死了,一点风声都没走漏,听说是因为还想再靠他捞一笔钱。” 李烛明略略错愕住了:“捞钱?” 怎么可能在一个死人身上捞到钱? 陈舒安一拍大腿,压低了声音,好像这车里还有其他人一样:“这你不懂了吧,娱乐圈很多都是这样,有些人死了一两个月了,媒体才报道出来。公司就是在吃人/血馒头,艺人活着的时候吸艺人的血,艺人死了,就吸粉丝的血。” 李烛明不吭声了。 “而且我听他们都说那个明星是被杀死的。非意外身亡。” 李烛明自动忽略掉这句话,“粉丝不会怀疑吗?” “肯定会啊,普通粉丝不一定,但站姐一定是第一时间感觉不对劲的。比如这明星的站姐,好几个昨天已经换了头像,早就跑路了。” 后面陈舒安噼里啪啦的还和李烛明说了一堆,不过都不再围绕这个话题来聊了。 李烛明特意订了一家离陈舒安剧组不太远的饭店,开车连二十分钟都不到。 “我今天一定要好好的宰你一顿!”陈舒安早就饿的前胸贴后背了。 李烛明淡淡的嗯了一声,将菜单递给了陈舒安,“想吃自己点。” 俩人成为朋友之后,陈舒安经常性的要来蹭李烛明的晚饭。其实她并不想这样做,只是那段时间她还只是一个跑龙套,在剧中无名无姓的小配角,成天泡在横店里,暗无天日,一年到头来累个半死还赚不到三瓜俩枣。 最难过的时候,陈舒安几乎是吃了上顿没下顿,都不需要吃沙拉减肥,自然而然的就被饿瘦了。后来她瘦的厉害,李烛明实在看不下去了,在自己还是实习期的日子里承包了她一年的饭钱。 现在,感觉又回到了那段日子,但一切都在变好。 陈舒安最后还真没客气的点了一大桌美食,等着上菜的功夫,还使唤李烛明这个请客的去旁边奶茶店给她点了杯芝士莓莓。 美鸣其曰——自己太火了,怕遇到狗仔偷拍。 “你和沈尘,怎么认识的?”李烛明在心里斟酌了半天,才用着半开玩笑的口吻问道。 陈舒安正大快朵颐着呢,听到这话先是一愣,咀嚼的动作都慢了半拍。但她根本没往李烛明在套她话的方向想,想着确实没有和李烛明讲过自己的恋爱的来龙去脉,便思索片刻,开口道:“算是朋友介绍的吧。” “朋友介绍?” “对啊,”陈舒安点点头,“那时我才刚进剧组,李珏眠你认识吧,之前我带你看过她出演的一部电影,沈尘就是她介绍给我的。” “她为什么要把沈尘介绍给你?” 陈舒安不耐烦的撇撇嘴,控诉道:“你这架势怎么那么像审问犯人一样。” 李烛明顿时噤了声,等陈舒安吃饱喝足擦嘴了,他才接着刚才的话题问。 “你想想啊,如果你朋友有一天突然要给你介绍一位一米八五,工作稳定,脸蛋优秀,身体健康无疾病,常年锻炼的大帅哥,你会拒绝吗。” “……”李烛明无言以对,心里只暗自腹诽,上述条件沈怀霄都满足了,甚至身高还要更高,并且生前的工作还是为国家效力的。 陈舒安又说:“是个人都不会拒绝这么完美的男人吧。” 李烛明却咂摸出一丝不对劲:“你刚才说他有稳定的工作,是什么?” 沈尘找到工作了?没听方汶这大嘴巴说啊。 陈舒安对着镜子照了几下,确保没脱妆之后将化妆品谨慎小心的收了起来。 “好像是在投资和买股吧,他和我说过一嘴,我又听不懂,没在意。” 李烛明皱起了眉毛。 “投资?” “对,他前段时间跟我说想投资,这两天又订了南城的机票,说是想去倒腾海鲜什么的,保不齐能挣一大笔钱。 就是我还没好好问他为什么要去搞海鲜这种东西,他就已经出发去了南城。不过,他最近一直在和我报备,就随他去咯,毕竟管男朋友不能管的太紧啦。” 说罢,陈舒安忙不迭的从包里掏出手机,手指在屏幕上上滑几下,李烛明亲眼看着她随着手中的动作而忍不住上扬的嘴角,他张张嘴什么都没说出口。 “你看,”陈舒安将手机塞进李烛明手里,“这是他今天刚给我发来的。” 照片中琳琅满目的遍地的红色筐子里面装满了各种各样的海鲜,每一个海鲜都是肉眼能看出的饱满和新鲜,看久了还真让人有点垂涎三尺。 李烛明把手机还给了陈舒安,总觉得自己忘了点什么,但又一时间想不起来,只好作罢。 “等他回来了,咱们几个吃个饭呗。”陈舒安开始修吃饭前拍的漂亮饭照片。 李烛明眼皮一跳,心里莫名有种不好的预感,“和谁吃?” 陈舒安毫不客气的翻了个白眼,指尖在屏幕上哒哒哒的p着图,“忙工作给你忙傻了啊,把沈怀霄叫出来,回头一起吃个饭嘛。那天他要是不提,我还真不知道他和沈怀霄是亲兄弟。” 李烛明在心里冷哼几声,心想和沈怀霄吃饭那你大概率就要等个几十年以后了,等大家都老弱病残抗不过世间疾苦,孤独终老的死去后,大概就能在天堂或者阴曹地府团聚,一块吃个团圆饭了。他心里这么想着,面上不显,淡淡的嗯了两声。 可能这世间除了他自己,没人会再相信,一个活人有一天曾和一个鬼坐在一张饭桌上吃过饭。而那个鬼,还是自己的男朋友。 陈舒安刚修好一组图,刚准备发送到微博,给粉丝看看,就听见外面倏然响起一阵刺耳的争吵声,她茫然抬起头对上了同样不明所以的李烛明的眼睛。 “发生什么了?”陈舒安压抑不住内心熊熊燃起的八卦之魂,噌的一下站起了身,扒头朝外面望去。在她看清外面发生什么了的一瞬间,立刻屏住了呼吸,朝李烛明不停的招着手。 李烛明犹犹豫豫的凑上去,同样被眼前的场景惊呆住了。 外面最引人注目的先是一群浩浩荡荡举着旗帜的人群身后的一辆似是货车的车身上挂着的横幅,红底黄字上历历在目的是一个个触目惊心的字眼:星空娱乐还赵银端生命! 赵银端正是那个死去的男明星,而星空娱乐则是他所签约的公司。 视线下移,虽然隔着一层玻璃板,李烛明和陈舒安听不到粉丝们控诉了什么,但俩人却清晰的看完了全程。 看完了好一会,陈舒安平复了会心脏,才心有余悸道:“如果他还活着看到一群这么喜欢自己的女孩们,应该会很开心的。” 李烛明看着金碧辉煌的天花板上的吊灯,满脑子都是刚才的画面。其实他方才只匆匆瞥了一眼就收回了视线,只是耳边总有着撕心裂肺的声音 。 他甩了甩脑袋,企图忘掉这些,就在这时,桌子上许久未响过的手机猛然震动了两下,李烛明疑惑的拿了起来。 是一条外地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没有文字,只有一张图片。 图片中,男人躺在医院病房的床上,面色苍白,床头的心跳检测仪变成了一条曲直平稳的绿线,再也掀不起一丝涟漪。 那个人,赫然是沈怀霄! 这本是个插叙,下一章或者两章左右就进入到回忆篇章(啊,就是高中,我努力几篇带过?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1章 傻白甜没心机 第12章 玩伴旧相逢 “沈怀霄!沈怀霄!”方汶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的地方窜出来,学着自己新学的滑板那套姿势,溜到在奋笔疾书做着物理题的沈怀霄面前。 沈怀霄正算的最起劲,好不容易把这一道题给攻克出来,隔老远就听见方汶咋咋呼呼的喊自己,感觉长安的夏天又变闷了一分。 方汶努力平复着自己激动不安的小心脏,随便抓了一个同性朋友的杯子,大口大口的往嘴里灌着生命源泉,水珠顺着下巴流淌进领口,打湿了一片,沈怀霄眼都没抬一下地给他递了张纸。 “咱班要来新同学了,你知不知道?”一听就知道是他从老班那里套出来的话。 八班倒是很久没有来新同学了,沈怀霄难得有些意外的看着方汶,索性放下笔,饶有兴致的打算接着听。 方汶一下来了劲,班里的其他人都去上体育课,没其他人,他也不掐着嗓子压低声音说话了:“听说这转学生成绩超牛逼,得奖无数,还常年霸榜年纪第一,就是不知道长得怎么样。” 听到某个关键词时,沈怀霄还挑了挑眉。 “欸,这下你可得有点紧迫感了。”方汶一脸不怀好意的看着沈怀霄。 沈怀霄则是一头雾水,不明所以的低笑一声:“我为什么要有紧迫感?” 方汶恨铁不成钢的瞪着他,“你就不怕这空降生把你年级第一的位置抢了?” 这话着实是把沈怀霄逗乐了,不过听方汶这么一讲他倒来了兴趣,毕竟总是霸占第一的位置,属实没有什么竞争感,要是真来了一个和自己实力旗鼓相当的人,他反而会很开心。 “那太好了。”沈怀霄往后一靠,修长的手指把玩着中性笔,“这样的话,我就要开始期待了。” 方汶:“……” 跟你这个臭学霸没得聊。 “行了,走吧,上体育课去。”沈怀霄欣赏够了方汶一副狗吃了屎的模样。 方汶耷拉着一张脸抱起地上的篮球,并排跟着沈怀霄出了班门。 现在才下课没几分钟,操场上只有少数几个素不相识的人凑在一起打着球,篮球撞击地面的砰砰沉闷声和不远处礼堂里拉小提琴的清脆声混杂在一起,误打误撞地凑出一首仓促的歌曲。 方汶现在打球的兴致还不太高,拉着沈怀霄坐在长椅上,聊着那位还没见到过正脸的转学生往日的辉煌事迹。 但沈怀霄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方汶这种打听来的小道消息只能信一半,另一半也要等转学生本人来了才能见到庐山的真面目。 “你觉得这次新同学是男生还是女生?”方汶用手肘怼了怼沈怀霄,用手比了个数字二在沈怀霄面前晃了几下,“敢不敢赌这个数?” 沈怀霄无情的拍掉方汶的手,冷漠的语气里透露着几分绝情:“需要帮你回忆一下你和我打赌输过的金额总数吗?” 方汶老实了,在心里无能的怒吼。 操场上的其余高中生们在听到角落里传来马上上课的消息时,瞬间一哄即散,不管三七二十一拔腿就往教学楼的方向跑,生怕迟到一秒就被某个心情不好的老师拎出来批斗一番。 七中和这附近的其它四所高中在前段时间刚联合给学生们出了张考卷,美鸣其曰检验学生们的学习成果,好根据本次成绩调整学习进度和学习方式。听着倒是很冠冕堂皇,实际上五校联考出的卷子难度堪比登天,哪怕你基础再好也难逃变态卷在驱使下让你不及格的命运。 学生党最能共情学生党,方汶看着从自己眼前一个个飞奔跑走的学生,咽了咽口水,和沈怀霄打贫了这么久,在心里开始算起了各科老师的阅卷天数,“沈怀霄,咱们是不是…快要出成绩了。” 沈怀霄不在乎出成绩的时间,相反他只在乎卷子的质量,“今天吧。”说完,他就站了起来,留下方汶一个人惴惴不安。 新学期的头几节体育课基本没什么安排,体育老师带他们练完体能,跑了几圈,就宣布解散让大家自由活动去了。 方汶擦掉嘴边的水珠,拉着沈怀霄又陪自己打了会球,最后被输得落花流水,心不甘情不愿的语气和清脆下课铃声一同响起:“下次一定赢了你!” “随时奉陪。”沈怀霄朝他嘲讽一笑。 方汶被他这漫不经心又恰到好处的讽刺气的牙痒痒,暗自磨着牙,心里琢磨怎么才能扳回一城。 彼时,沈怀霄和方汶回了班,在短暂的下课时间里聊聊闲话、休息一会,而同一时间不同地点的李烛明正在为自己是一个地方性路痴的事实受着代价——找不到学校。 江城这地方山特别多,地形复杂到让外地人以为在走迷宫的程度。因此这座城市还有一个名字,叫作“山城”。 李烛明打了辆出租车,偏偏这个倒霉蛋遇到的还是本地车主,方言极其严重,叽里呱啦的和李烛明说了半天一字也没听懂,搞得李烛明想申请个中译中。 他在江城没有认识的人,眼见就快到七中晨会时间,这个热锅上的蚂蚁左拐右拐,走进几条小巷子里又从另外个陌生地方走出来,手机里的电子地图被他磨出火星子,在快累死想要放弃前,李烛明终于走到了七中大门口。 只是让他没想到的是,自己连半步还没迈进校园,就看到后方一个很隐秘的地方有两个模糊不清的身影正在翻墙。 李烛明眼皮一跳,心想自己刚来就要见证如此历史性的一刻吗?如果自己现在告发,下一步这二位翻墙少年是不是就要被全校通报了? 可他没这么做。李烛明拉着行李箱拉杆的手一顿,在转到学校后门前看了眼插科打诨的保安大爷们,毅然决然的带着一阵响动的绕到后门。 “沈怀霄,你不是说要戒掉碳酸饮料吗?”方汶提着一兜子沈怀霄报销的饮料,嘴上还不忘了呛自己好兄弟。 沈怀霄瞥了他一眼,“可乐堵不住你的嘴?”他从袋子里拿出一瓶冰镇的雪碧,对方汶道:“剩下的拿去分了吧。” “哟呵,”方汶露出一副见鬼了的表情,“可以啊,背着我发达了?什么时候这么大方——” 调侃的语气被方汶倏然压低下去,最后一个字咽回了喉咙里,没等沈怀霄开口问,方汶这个状似三好学生的不良少年提着一袋子叮呤咣啷就要跑,紧张不已。 “沈怀霄,那是不是学生会的卧槽。”方汶这人看起来胆子大如牛,实际上特别害怕自己挨处分,因此对学生会这种和老师关系不错的同龄人有着异常的戒备之心。 沈怀霄向他手指的方向看去,还真看到了一个穿着白衬衫,身高目测一米八出头的男生朝他们走来。 七中后门这块花啊树啊特别多,现在还是夏天,树木都是枝繁叶茂的样子,要是穿个绿色衣服隐藏其间可以去玩躲猫猫了。 很快的,沈怀霄很快就察觉出了不对劲。自己和方汶是刚上课逃出来的,像能加入学生会这种乖学生,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 这个想法刚冒出来,沈怀霄就急忙拉住已经准备落荒而逃的方汶胳膊。被拉住的人又惊又恐,心里无数匹默默无声的脏话飞奔而过,方汶猛地转过头,却看到树荫里的那个人正缓缓向他俩走来。 李烛明每一步都迈得很小,走出黑暗,第一眼看到的便是蹲在地上的沈怀霄,一手提着袋子,一手向后扯着爬上栅栏要翻不翻的方汶衣袖。二人姿势属实有些滑稽,让他强忍着才没笑出声。 他一步步走来,这才让沈怀霄看清他的脸庞。 沈怀霄挑了挑眉,眼神自上而下的打量起这个很眼熟的不速之客。 这……长得挺像他小时候认识的一个玩伴。 这一章字数有点少,没有太多灵感,下章应该会多一点点:),进入回忆章节了,估摸也就二十章左右,毕竟不是校园文,我努力不写废话。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2章 玩伴旧相逢 第13章 相逢却不知 这个念头以星火燎原的姿态迅速席卷了沈怀霄的大脑。他望着眼前的人,视线自然而然的从这个人脸上依依掠过,先是额头、眼睛、鼻梁,再到嘴唇,视线**的不加掩饰,正因如此他脑子里几乎是刹那间蹦出了一个人的名字—— 李烛明。 不知情的李烛明被他盯得全身发毛,心里还想自己是不是惹到什么校园大人物了,不然这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怎么用这种眼神看着自己。 “你们……这是准备翻墙?”李烛明挑了挑眉,等待着回复。 话音刚落,他就看见准备翻墙而逃的男生背脊僵了一瞬。随即,方汶在李烛明的目光下一寸寸的回过了头。 “卧槽,兄弟你这也不吭个声,吓死老子了。”见来人不是学生会的,方汶这个悬着的心可算是落了地,拍着自己的胸口安抚着自己上上下下的小心脏。 安抚了好一会,方汶似乎是意识到了自己现在的姿势有多别扭、有多搞笑,脸上有一秒钟的尴尬,但很快便消失了。 他一边和李烛明打着哈哈越下栅栏,一边用眼神偷偷瞄着蹲在他身边半天都不说句话的沈怀霄,还直犯嘀咕,心想沈怀霄犯了什么毛病,都不说句话,装个屁的高冷,你什么德行我不清楚吗。 巧了,李烛明心里也是这么想的,只不过他把这一切全部归于沈怀霄可能是个有点姿色的阴郁少年的悲惨可能。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还挺可怜的,李烛明在心里默默替他悲悯起来。 “你新转来的啊?”方汶看到了李烛明手边的行李箱。 李烛明视线从阴郁少年的身上离开,对方汶礼貌性的笑了下,温和道:“是,请问宿舍楼往哪走?” 话音刚落,李烛明怔怔的看着刚才一言不发的沉默少年噌的一下站起了身,袋子里面的饮料罐子们互相撞在一起,乒乒乓乓的响了起来。 沈怀霄目光若有若无的扫过站在一旁发呆发愣的李烛明,他低下头,从袋子里掏出一瓶听装芬达,身子微微朝李烛明方向倾去,顺手将那瓶饮料以抛物线的形式,稳稳当当的砸进李烛明怀中。 李烛明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一头雾水,还未来得及开口问,他就看见眼前的人张了张嘴,语气听不出是威胁还是请求,那人对自己说:“就当没看见。” 了然了,合着这饮料是封口费。 李烛明在心里不禁冷哼一声,心道你自己违反了校规反而还挺拽,挺理直气壮的。 他的这一系列微表情全部被走到方汶旁边的沈怀霄尽收眼底。 沈怀霄扯了扯嘴角,心里变得有几分荒凉起来。他甚至还想近距离的观察下李烛明的表情变化,不放过李烛明的每个小动作,只为了能看出这人究竟是装的还是真的,但这无疑是在自虐。 这个人,真的不认识自己了。 真的把自己忘了。 沈怀霄自嘲的笑了下,故作没事人儿似的把胳膊搭在方汶肩上,叫人看不出情绪。 方汶微微侧过头,眼神有意无意的扫过身后低着脑袋不知道正琢磨什么的李烛明,又看了看沈怀霄,在好兄弟耳边耳语道:“你今天怎么这么奇怪,人家看上去像是那种会打小报告的吗?” 沈怀霄仰头喝了口雪碧,眼底的复杂情绪在蓝天白云下暴露无遗,嘴巴依旧硬的很,说着让方汶翻白眼的话:“防人之心不可无。” 方汶用力拍了几下沈怀霄的后背,故作深沉道:“真为你的幸福感到堪忧。” 沈怀霄摆出一副你在讲什么屁话的表情,瞥了眼方汶。仗着自己身高腿长,大跨步几步将方汶甩在了后面。 方汶和沈怀霄打娘胎里就认识,从小穿一条裤子长大的,沈怀霄爹妈因为工作遇难不幸身亡后,他爹妈就把沈怀霄也当作半个儿子来对待,甚至有时方汶还会怀疑自己是不是亲生的。 他太熟悉沈怀霄这副表情了,**裸、不加掩饰的嫌弃自己。 方汶不在意的朝李烛明耸耸肩,他是个自来熟,兄弟抛弃了自己,没关系,他可以另找其人。比如,未经世事,还没体会过方汶话痨程度有多高的李烛明。 不过,很快李烛明就能体会到了。 方汶勾上李烛明的脖子,大咧咧的给他绘声绘色的讲述着从他考进七中以来听到的所有颠覆三观、震撼人心的八卦,给一口一口喝着芬达的李烛明听的一愣又一愣。 而且方汶这人有个毛病,就是边讲东西边忍不住自己猖狂的笑起来,他现在想起那些八卦还是憋不住,最后笑得惊天动地,让沈怀霄都受不了了。 “论坛里有多出了不少八卦,你要不一一讲出来?”沈怀霄脸上一副被吵到的模样,平淡的问着一路上喋喋不休的方汶。 方汶故作听不明白这语气里的阴阳怪气,说着就要掏出手机,那架势看起来真要聊上个三天三夜。 李烛明手指摩挲着饮料瓶上的水珠,指尖湿漉一片,他抬起眼,目光灼灼的落在走在最前面的男生身上,“他一直都这样吗?” “你别误会,他就是词不达意,但人挺好的。”他似乎想起来什么突然压低了声音,“可能是快到一些特殊日子了,心情不太好吧。” 李烛明初听这句话时并不明白方汶的意思,一度认为在跟自己打哑谜,只是他好奇心不重,方汶打马虎眼,他也就跟着半懂不懂得过去了。直到很多年以后,特殊日子这四个词才真正的在他心里抽丝剥茧般露出本相。 而此刻的沈怀霄根本没意识到自己正在被议论,其实仔细观察就能发现他的眼睛总是看向后方,落在拉着行李箱的那人上。 余光里是那人的喜上眉梢的笑颜,沈怀霄无端的想——长高了、爱说话了、变瘦了、眼睛还是同以前一样漂亮、还是小路痴吗…… 七中住宿的人不多,还有不少空着的宿舍。李烛明被安排到了一间阴面,照不进的阳光衬得这间屋子愈发冷清、简洁,除了清一色的灰暗,容不下任何色彩。 “这也太阴暗了,”方汶嘟囔道,“不行你换个房间吧,这待久了人都会压抑吧。” 李烛明已经收拾起了自己行李,“不用了,这挺好的,夏天不会太热,不是吗。” 方汶用手肘怼了怼沈怀霄的胳膊,“欸,你房间是不是也是朝阴面的来着?” 沈怀霄面无表情的移开眼,继而看向窗外的湛蓝道:“夏天不凉快,冬天会很冷。”,他抬起头环视了一圈,“七中空调是坏的,也没风扇,换不换宿舍你最好慎重考虑。” 李烛明愣了愣,才反应过来这段话是说给自己听的,整理衣服的手都顿了下,“不合适的话,我会跟老师申请调换的。” 最后一个音节才落下,倒数第二节课的下课铃声打响。虽说下课了,可教学楼里每层楼的每所教室仍旧是紧闭着门,没有丝毫要打开放学生们出来的迹象。 七中学习氛围不算好,教高一到高三的老师们几乎都喜欢拖堂,经典话术无非就是“再讲三分钟”、“讲完这道题我们就下课”、“最后留个作业课代表一会写黑板上”等等诸如此类的。 “你有点想不开啊兄弟。”方汶蹦出句没头没尾的话。 李烛明懵着问:“什么意思?” “转学转哪不好啊来七中,江城任何一所高中都比七中轻松啊。” 话这么说,但每年中考填志愿挤破脑袋想进七中的大有人在,有些父母不惜花大几千托关系也要把自己儿女送进去。 多一分成功上岸,少一分则失之千里。 在方汶吐槽中,部分班级已经正式下课了,冷清毫无人气的教学楼立刻活跃起来,趴在栏杆上吹着夏日闷热的晚风,望着远在天边的火烧云,风丝和美景一点一点净化掉了心里的沉闷。 学习生涯中来之不易的甜。 “方汶,你挡镜头了。”背后的沈怀霄幽幽开口,给方汶一个高敏感人类吓一激灵,肩膀抖三抖。 方汶往旁边挪了几步,心有余悸的瞪着若无其事拿着学校违禁品的沈怀霄,嘴上呛道:“十七八岁的年纪成天拍景啊花啊,不知道还以为您七老八十了。” 沈怀霄说:“我不喜欢拍丑东西。” 如果杀人不犯法,沈怀霄估计早就死八百回了。 方汶深吸一口气,心里默念法治社会……法治社会…… 听着他俩有来有回的互怼,李烛明嘴里的那口芬达差点喷出来。 沈怀霄收了手机,大摇大摆的走出宿舍,见后面没人跟上来,声音都纳闷了:“还有两分钟打铃,下节老班的课,你们确定还要墨迹吗。” 方汶一听是班主任的课,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腿已经条件反射的跑了出去,还不忘拽着个一头雾水的李烛明。 沈怀霄和方汶真不愧是逃课专业户,到班上的时候一分不差一分不多,刚刚好和铃声响起时同时进班。 许是看见了门口站着个新面孔,不少人好奇的扒头看着。 “杵在这里干嘛呢!”老于悄无声息的出现在方汶身后,嗓门极高,喊的方汶耳朵要聋了。 方汶转头一看,发现刚刚还和自己并排站着的沈怀霄不知何时坐在了座位上,面目从容的挑衅瞅着方汶。 “……” 老于赶走了碍眼的方汶,看其他人都顺眼了多。 班任没忘记正事,抿了口保温杯里的茶水,手肘往后一怼,直直的怼在了李烛明胸口下方,闹得他闷哼出声。 听见动静的老于回头看,才看见搁哪站了半天的李烛明,他眼神不好,看了几眼才认出这是新转来的,连忙将茶杯放到第一排同学桌子上,嘴上道着歉,见李烛明好点了才恢复平日的严肃模样。 “说件正事啊,”老于扶了扶即将掉下来的眼镜,“这是咱班新转来的同学,来,你做个自我介绍吧。” 李烛明声音没什么起伏,淡淡的说了几句,结束的让老于猝不及防。 下面响起稀稀拉拉的鼓掌声,大多数都是带着探究的眼神看向台上背着书包典型好学生样子的李烛明。 “嗯……”老于眯着眼睛给李烛明找位置,他眼神一瞥,忽然瞄到了沈怀霄旁边的空位置,脑海里蹦出来方才沈怀霄和李烛明一前一后的站位,心里感叹自己真有先见之明。 老于拍了下讲台,指着那个空位置扬声道:“你就坐那吧,和沈怀霄一桌!” 随着他这一声的落幕,草稿纸上的最后一笔也随之停顿,良久没有抬起,笔尖落在脆弱的纸张上戳出了个破洞。少年字迹镌秀,张扬却又不显锋芒,清脆的纸上写着三个字——李烛明。 沈怀霄抬起眼,与站在台上的李烛明四目交汇。 签上了~以后努力日更,每天9:00准时更新~喜欢的朋友们可以点个收藏嘛(鞠躬JPG.)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3章 相逢却不知 第14章 江城之梦 一切从简 说老于有先见之明是有原因的。 在不知道自己班里会进新人的情况下,他给沈怀霄原先的同桌换走了。 其实是那男生主动要求换座位的,一开始他还有点震惊,那么多人就希望和学霸做同桌,有个不会的题还方便问,而且沈怀霄位置靠后,上课开个小差不容易被老师发现,多一举两得的美差啊。 但那男生没坐几天就托他母亲申请换座位了,原因没问出来,只是那天开始男生就不常来学校了。 最后一次见到男生时,男生和老于说了很多话,大多是感谢,搞得这个快退休的中老年人又惊又喜,却在分别时男生掉了泪,眼泪落在老于胳膊上,让他错觉想这泪不该是哭给自己的。 事情就此翻篇,沈怀霄变成了单人桌。 老于本想着给他安排个同桌,还没想好怎么移班里其他人的位置,新同桌就先一步来了。 省事,轻松。 李烛明是周五转来的,比别人少上半天学就能迎接双休日,简直不要太幸福。 江城的进度比他原来的学校要快得多,虽说在放假期间李烛明都有做过预习,可还是避免不了他最担心的进度跟不上这一难题。不仅仅是进度不一致,就连题型的相似度也是微乎及微,他听的实在头痛,上一节课能干掉口袋里好几颗薄荷糖。 当李烛明掏出从上课到现在的第四颗薄荷糖时,旁边的沈怀霄终于忍不住率先破冰出声了:“再吃下去可以去江城最好的牙科医院看蛀牙了。” 他声音太小,讲台上老于的激情演讲轻松掩盖住了沈怀霄的声音,导致李烛明会错了意,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糖,道:“吵到你了?那我下回换个糖。” 沈怀霄:“……” 我的重点是这个吗? 明知自己同桌理解错了自己的意思,沈怀霄懒得再说第二遍,更何况在李烛明开口说那句话时,老班的眼神已经有意无意的往他俩这边瞅了好几眼。换做以前无所谓,现在却不行了,因为李烛明刚转来,自己除了年纪第一的称号可谓是劣迹斑斑一身轻,但总不能让人家一开始就在班任心里留下不好的印象吧,这样想着沈怀霄不敢多造次了。 趁着老师回头写板书的间隙,沈怀霄长臂一伸,在李烛明即将把那颗糖放入口中的瞬间夺过来,眼疾手快的抽了张纸,团吧团吧扔进了垃圾袋里。 李烛明登时瞪大了眼睛,面容写满了不可置信。 沈怀霄吞下嘴边溢出的浅笑,随意的扯出一张草稿纸,在上面大笔一挥写下几个字,随即拍在了李烛明桌上。 等李烛明回神后,沈怀霄又恢复原先那副生人勿近的冷淡气质,好似一切没有发生,唯独本该含在嘴里的糖果缺失了。 他低下头看清了纸上的字—— 不会我教你。 李烛明曾刷到过一则贴吧,贴主发起的问题引发了不少网友的留言,问题简练:你认为这世间最暖心的话是什么? 他初次看到就想要划走,指尖还未触屏,热评第一的评论便浮现在了眼前。 ——上学时的我教你,受委屈后的我养你,母亲的一句我爱你。 第二个他暂时还听不到,最后一个此生只能靠梦境才能听到。唯有第一个,现在摆在面前,李烛明手指抚上去,冰冷淡漠的字体逐渐消融,在他手掌里升温,变成汩汩暖流,万物复苏,江城的夏天来了。 学霸在做题和听课方面都是有一套自己的独门技巧的,李烛明其实也有,在以前的学校以前的学习进度里很是受用,屡试不爽,而他才发现沈怀霄竟然也有自己的做题公式。 李烛明有点惊讶,惊讶之余还不忘微微侧着身子去偷看沈怀霄卷子上的解题过程。他本以为沈怀霄那句话就是逗自己玩玩的,毕竟结合这人前面的一系列操作,又是逃课又是带违禁品,很难不让人心生质疑。没成想,这同桌还真不太一般。 沈怀霄脑中的解题思路正热火朝天时,外面起了风,吹起桌上的书本一角,在这一刻,他余光里瞥见了李烛明的小动作。 他将卷子不着痕迹的往李烛明的方向挪了些。 李烛明没有察觉,只顾着思考沈怀霄的思路。 下课铃声打响时,李烛明还在做着题,他在来江城的列车上站着补了会觉,现在困意没有那么浓,索性写点题清醒清醒。他写题,而沈怀霄则是瞬间摔笔倒头就睡,连方汶热情的邀约声都没听见。 教室里睡觉的不止沈怀霄一人,上了高中学业紧张,有些题一次听会了还好,要是听不会就要返工,等到吃透了这种题,抬眼看表已经是深夜了,第二天天不亮就要起床赶往学校,连睡觉都是争分夺秒。 李烛明体会过这种睡不饱的感觉,他看着沈怀霄的后脑勺,伸出的手又缩回来了。挺奇怪的,明明挺伶牙俐齿的一个人,现在却不知所措,嘴巴像被上了锁,而钥匙早就无影无踪。 似乎是他目光太过炙热,又似乎是沈怀霄根本没睡熟。就在李烛明准备不打扰他休息,自己钻研这道题的一瞬间,沈怀霄突然坐直了身子,眼疾手快的握住了李烛明即将收回的手,嗓音有点哑:“我教你。” 李烛明还没反应过来,手里倏然一空,书本和红笔都被沈怀霄夺了过去,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和刚才把他的薄荷糖扔进垃圾桶的迅速程度有一拼。 他脑子聪明,沈怀霄只大概讲了个思路,李烛明就恍然大悟,还在心里懊恼自己怎么没想到这么简单的方法。 沈怀霄将笔和本一并递回去后,又重新趴在桌子上,不同的是,这次脸朝向的不是冰冷的墙面,而是李烛明。 他视线下移,从李烛明优越的侧脸线条下一路下滑,落在那人骨节分明的手掌上,用力握着笔的手使得骨节更加凸出,手背上隐隐约约的血管蜿蜒曲折,覆在沈怀霄跳动的心脏上。少年穿着白色的短袖校服,衬得清秀且一尘不染,如同与世隔绝。当风吹过,沈怀霄甚至可以闻到他身上的薰衣草香气。 他看得出神,全然忘记自己此时应该闭上眼睛,沈怀霄喃喃道:“下次,也可以问我。” 声音极小,不知全神贯注的李烛明是否听见了。 但一直默默站在教室后门,被夕阳所裹挟着的方汶看到了全过程。 沈怀霄的所有行为、表情以及那状似**裸的视线方汶全部尽收眼底。 他和沈怀霄打小认识,沈怀霄的性格脾气方汶是知道的,一个极度讨厌别人来麻烦自己的人,怎么会主动给别人讲题,更何况那人还是从校门口到班里连一天时间都不到的新面孔,沈怀霄再怎么热心肠,都不会到这种地步。 方汶站在后面摸着自己的后脑勺,只觉自己脑袋空空,他摸了摸自己的裤兜,见四下无人果断掏出手机,熟练的点进贴吧,匪夷所思的打下一行字:相识十几年的好友一天之内性情大变了是怎么回事?在线等,挺急的。 …… 周五最后一节的晚自习基本都是自习课,大多数人都在马不停蹄的写作业,也有一小部分人趁着没有老师在讲台上盯着,做着点让自己放松心情的事。 老于前脚刚离开,后脚方汶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屁股坐在了李烛明前桌的椅子上,看着算着数学题还一脸轻松模样的李烛明,用兴致冲冲的语气关心新同学:“怎么样,江城这边的学习进度你跟上了吗?” 李烛明深知这是句客套话,方汶的关心话言下之意就是来聊闲话的。 他实话实说了几句,方汶似有若无的瞄了几眼挨着墙边睡熟了的沈怀霄,稍稍提了点音量,问出了初次见面就疑惑的问题:“你瞳孔颜色是天生的吗?” 李烛明缓慢的眨了几下眼,对这个问题几乎每个见到他的人都会问上几句,早已习以为常。 “天生的,”李烛明笑着停下笔,转了转手腕,借着空档休息,“省美瞳钱了。” 这个回答还真是意料之外,方汶盯着李烛明的瞳孔,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几秒后,他露出了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我想起来了,之前我幼儿园的时候也遇到过一个跟你眼睛颜色一模一样的,难道这就是缘分吗。” 李烛明一直没说,其实从在七中后门见到这俩人的第一眼,他就莫名觉得眼熟,但奈何这些年家里发生的变故太大,好些以前的事情他早已忘却,在记忆里面落了灰,哪怕是从前交往过的朋友活生生出现在他面前,也无从记起。 所以对于方汶的话,李烛明只得一知半解,“那个人大概也是稀有人群中的一员。” 沈怀霄听着俩人东拉西扯小声聊了好久,大部分都是方汶在说,李烛明自然而然的成为聊天中的倾听方,时而附和几句,其余时间都是被方汶逗笑的。 “还不知道你哪的人呢?”方汶往嘴里抛了块糖果。 “长安人。” “你长安的啊?你都没口音,听不出来。” 李烛明淡淡一笑:“普通话和方言可以随时切换。” “这么牛逼,哎,我就做不到,我都被小巷子里面孃孃们的口音腌入味咯。” 方汶百无聊赖的转着笔,咬碎嘴里的糖:“话说你怎么这么想不开来江城啊,长安城的高考要比我们简单多吧。”他忽然凑近李烛明,压低了声音道,“还是说你想挑战自我?” 李烛明听到此话先是愣了一秒钟,随后把脸藏在臂弯里,肩膀止不住的抖起来,等再次抬起头时笑意还没从脸上散去,“怎么可能,是因为我父母所以才来的。” 方汶一听是因为家人,便转移了话题,和李烛明聊起了当地的小吃,聊着聊着,这个饥肠辘辘的少年不禁咽了下口水,脑子里顿时浮现出升腾着热气的牛油火锅。 “你还没逛过江城吧。”方汶道。 他第一次来,就连房子都是在离开长安城前几周急急忙忙找中介租下的一间,手续都没办利索,哪来的时间出去闲逛。 “没有。”李烛明摇摇头。 “那太好了!”方汶激动起来,手指敲了几下一节晚自习没冒头的沈怀霄的桌子,“周六我带你逛逛去。” 李烛明想了想周六没其他安排,便点头答应下来。 敲了桌子还没反应,方汶直接喊大名了:“沈怀霄,你有什么安排吗?” 沈怀霄。 李烛明心里再次想起这个人的名字。 胳膊都趴到发麻的人这才懒洋洋的掀起眼皮,在李烛明脸上匆匆扫了一眼,就收回视线,声音还带着困倦:“一切从简。” 大爷说了准话,就好办了。方汶爽快的朝李烛明打了个响指,脸都快笑僵了:“保准你会爱上这里的。” 第15章 长安之夏 一见钟情 然而,等到了周六一大早,方汶早就完全把周五晚自习沈怀霄那句“一切从简”抛之脑后了。 李烛明刚来到江城,房子还是个半毛坯的,半夜睡觉翻个身,或者动动发麻的胳膊,都会吱吱作响,吵的人心烦意乱。他从小有个毛病,只有在自己家里时才会睡得熟,睡的安稳,这冷不丁的离开长安城,孤身一人来到如此远的地方,他还是无法适应。 哪怕是学校宿舍里的床,他依然睡不好,只能躺在上面自欺欺人的想,这是长安城老城区那块自己家的床。 多少有点择席。 方汶说,任何一个人来到江城这座城市都会爱上这里。 真的如此吗。 或许今天,他会深入的了解这里,亦或许,会爱上这里。 那天晚自习放学后,三人加了个联系方式,方汶觉得有些消息挨个发一遍太麻烦,索性建了个群,当晚约定好了今天一早在哪里集合。 李烛明打车去了江城有名的景点——观音桥。 这次司机师傅没有绕远,李烛明的体验感又添加一分。 他在来到这座城市之前,曾在这两年新出现的短视频软件上刷到过一两个有关江城的视频。 以前的李烛明看到这种就会划走,但当坐上从长安城开往江城的火车时,他再一次刷到了类似的视频,这次没有他没划走,一分钟的简短视频李烛明看了十几遍。 李烛明本以为自己到的足够早了,还想着自己可以先随便遛遛,没想到刚下了出租车,就收到了群里方汶的艾特。 是问他到了哪里。 李烛明低头专心打着字,大步朝前走,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即将踩到一个没有盖紧的井子盖。 直到他的胳膊被人倏然用力拉住。 那人力道很大,猝不及防的力度让李烛明往后退了几步,手里的手机险些没拿稳摔在地上,他惊呼一声,心有余悸的摸了摸胸口,这才看到自己面前大敞四开的井子盖。 “走路不要玩手机。”男生的声音从背后响起,冷淡没有起伏,好似刚才慌忙抓住李烛明手臂的人不是他。 李烛明睫毛轻颤了几下,手机的自动黑屏上映出自己和沈怀霄的半张脸,他稍稍抬起眼,忙道:“谢谢。” 沈怀霄垂眸盯着李烛明随风飘起的呆毛看。 江城一早的风是柔和的,哪怕是夏天,从不让人觉得闷热。 俩人还需要走一段路才能和方汶汇合,街上来来往往的奔腾不息的车辆在二人身后汇成画卷。沈怀霄搭在身体一侧的手背总是若有若无的挨上李烛明,很奇怪他却不愿拉开自己与李烛明的距离,“你还习惯吗?” 李烛明没什么表情,似乎没注意到身边的人总在碰着自己,独一无二的眼睛带着探究的茫然打量着眼前所看到的一切,脑子里将眼前画面与短视频里看到的画面交叠重合。 那条视频的最后一幕停留在观音桥大致面貌,同现实一样,似乎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挺好的,我一直以为宿舍环境会很艰苦,但其实还好,除了……”没想到这个看起来没有人情味的的阴郁少年会主动关心自己,李烛明琢磨了下措辞,“半夜会热醒。” 沈怀霄笑了:“和你以前的学校比起来呢?” 李烛明以为自己听错了:“嗯?什么?” 沈怀霄扬了扬嘴角,耐心的又重复一遍。 “没有。”谈起以前,沈怀霄怔怔的看着李烛明的眼神变得异常柔软,“我在我之前的学校是走读生,但朋友住校,我看过学校宿舍,其实和现在差不多。只是那边的宿舍很挤,没有七中的宿舍宽敞,八个人凑在那么小的地方,太压抑了。” 沈怀霄其实很想问,为什么以前不住宿,而转到这里来却选择了住宿。 话快要出口之际,耳边突然响起了那日晚自习说转到这来的原因,他猜大抵是因为父母工作太忙,所以才转到这选了住宿。于是那句话咽回了肚里。 俩人并肩走了一段路,每走一步李烛明就越能清晰的感知到这里的人情风味,直到桥两端耸立的高楼大厦照进眼底,欢迎你,来到了观音桥。 他们仨约定的地点就在这里。 隔老远,沈怀霄和李烛明就不约而同的看到了方汶张牙舞爪的手。 离近了才发现,这个昨晚在群里口口声声说要穿的简单点的人,穿了一身花花绿绿,十分跟进时代潮流,一身看下来全是二零一二年这一年最流行的男性衣服。 反倒是两个对于服装没吭声的人,穿的是最简单的。 沈怀霄穿了身黑,很简朴,没有多余的色彩,但配上这个人的脸也足够吸睛了。 李烛明穿的多了点彩色,但和方汶的对比起来显得很微不足道。 上身穿了白色T恤,挨近心脏的那块位置有一个彩虹的小图案,而在T恤后背则是一大片彩虹颜色的字母,无规则的印着“believe in me”。下身穿的是一条休闲藏蓝色的运动裤,大概是穿的年头久了,洗了很多遍,早已有些褪色了。 好在李烛明整体的气质加了分,这点略显寒碜的小细节任何人看了他的脸都会抛之脑后。 其实在沈怀霄和李烛明并排走过来的那段路,有不少人都在悄悄打量着他俩。 “挺潮啊李烛明。”方汶大咧咧的搭上李烛明的肩,目光毫不收敛的在他身上徘徊。 李烛明笑了笑,礼尚往来道:“比不过你吧。” 方汶还想再插科打诨几句,沈怀霄早有预料的开口阻止了方汶接下来的一大堆废话:“去吃早饭吧,不然一会要排长队了。” “哦对。”方汶恍然大悟般拍拍李烛明的肩膀,“差点把正事忘了。今天免费给你当一天导游,还是纯种本地人,怎么样感受到江城人民的诚意了吧。” 站在一边的沈怀霄等方汶讲完才纠正道:“两个本地导游。” “哦对对对,差点把你这个闷葫芦忘了。不过就你这性格,当导游吃亏可不是一星半点的啊沈怀霄。” 沈怀霄淡然一瞥。 感没感受到江城人民的热情,李烛明不知道,但他确实感受到了这俩本地人的内热外热和外冷内热。 “你们长安人早饭吃的是不是面食比较多?” 闻言,李烛明嗤笑了声:“你从哪得来的?其实不是的,只是碳水含量很高。” 方汶疑惑的挠了挠后脑勺,想着大概是自己记错了,就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哎,说来我还打算今年暑假去长安呢,这几天一直在做攻略。”方汶把玩着手里的手机,有好几次都快从手中脱落,却又被他稳稳接住了,“长安有什么好玩的吗?” 李烛明心里一喜,两个眼珠子不愿放过一切的去洞察这个陌生的环境,大脑思考自己着扎根生长了十几年的城市有哪些好玩的。 “或许,鼓楼和钟楼?晚上去的话会更好看。”李烛明顿觉苦恼,面对这个本该游刃有余的问题,在此刻他却只能给出大部分攻略里面最常推荐的景点。 方汶笑道:“好啊,你推荐的地方,那我必须要去看看了。话说,沈怀霄你不还说要跟我去长安吗?” 方汶这一提,李烛明才意识到,刚才和自己主动挑起话头的沈怀霄,现在却始终保持着沉默,没有参与他与方汶的对话。 “嗯。”沈怀霄好似看出了李烛明眼底的疑惑,与内心的小心思,他收起手机,淡淡的瞄了眼李烛明的后脑勺,“但不是跟你。” 方汶脸上的表情登时变得五颜六色起来。 谁知下一秒他的表情就瞬间烟飞云散—— 沈怀霄朝李烛明扬了扬下巴:“导游不算吗?” 李烛明:“……” 方汶:“……” 这样冷笑话的氛围并没有持续多久,仨人在嬉笑声中走到了观音桥最热闹的地段。 几人早上都没吃早饭,加上走了这么长的路,早就饿的前胸贴后背了。 方汶坐在最前面,给李烛明介绍着观音桥的车水马龙和口口相传的历史原由,不觉间食物的香气侵入大脑,他们才发觉自己走到了观音桥的好吃街。 “你们吃面……要坐外面吃吗?”李烛明略略惊奇的看着眼前。 这家板凳面的门店门口外排着整整齐齐的长凳、矮凳,才刚营业,就已经有不少住在这附近的上班族和学生党们紧巴巴的挨在一起,大快朵颐的嗦起面条。 李烛明刚问完一转头,才发现方汶去占位置了,只剩下自己与沈怀霄一前一后的站着。 “这叫板凳面。”沈怀霄指了指门店名,“我外婆那一辈偶尔也喜欢这样吃。” 李烛明恍然大悟的哦了几声,出于好奇,又问了不少稀奇古怪的问题,沈怀霄带着他往店里走的同时,难得很有耐心的一个个解答。 “有忌口吗?”沈怀霄问道。 李烛明思考了几秒,碍于自己总是眼大肚子小,索性移开眼道:“没有,你推荐吧。” 沈怀霄挑起眉:“行。” 俩人点好后就去找方汶。 方汶挑的位置很好,有阴凉,不刺眼,偶尔吹来点风,还怪凉爽的。 面上的很快,沈怀霄给彼此各点了份豌杂面,唯独给李烛明在结账前临时追加了份豌杂酱。 “试试。”沈怀霄把豌杂酱递给李烛明。 方汶见李烛明面上犹豫,口齿不清的补充:“多加一份真挺好吃的,平时沈怀霄都不舍得给自己加。” 沈怀霄不咸不淡的看了方汶一眼。 李烛明左看看右看看,碗里的浓油赤酱借助筷子的外力顺着碗沿倾斜倒入,每根面条上裹满了黄澄澄的豌杂酱,挑起的每根都有着一定的分量。 他低头,在对面二人热切的目光下吃了起来。 “怎么样,怎么样?”方汶迫不及待询问。 李烛明嘴里忙着嚼着面条,独特的口味在口腔里迸发出来,他稍稍瞪大了眼睛,面上变得异常生动,一个劲的点着头,就差比个大拇指了。 沈怀霄了然,他知道这是李烛明吃到喜欢的食物时才会出现的表情。 方汶哈哈笑了两声,吃到一半时,突然想起前两天刷到的有关长安的一首歌,“你们长安是不是有一首歌啊?” 李烛明从美食中抬起头,大脑回忆了下,好像确实有这么一首耳熟能详的歌,试着哼了几下调调,结果每个音节都拐在了意想不到的地方,逗得方汶眼睛都不见了。 而看似安静吃面的沈怀霄,实际上却在听歌软件里手冒出火星子搜索二人口中的歌曲。 “你还不知道我们学校的表白墙吧。”方汶一脸满足的倚着墙壁。 李烛明摇摇头:“不知道。” 说起这个,方汶来了兴致:“你刚转来那天,不少学姐学妹在表白墙捞你呢。” “捞我?” “嗯呢,可受欢迎了呢。” 方汶怼了几下网瘾少年沈怀霄的肩膀,“我没记错吧沈怀霄,昨天还有学妹偷拍了你然后发在了表白墙里。” 沈怀霄不对这种东西感兴趣,冷酷道:“不了解。” 方汶翻了个白眼。 李烛明轻笑了声,回想起了自己原先的高中,“我之前的高中也有表白墙什么的。” “都快成标配了吧。” 趁着他俩谈话没人在意的时候,沈怀霄从微信通讯录最下面翻到了表白墙。 他点进去,映入眼帘的果不其然是方汶口中的学妹偷拍照片。 照片里的人正是李烛明,不过是一张侧脸照,面庞都是朦胧的。 沈怀霄的手指在屏幕上放大又缩小,循环几次,终是忍不住长按保存到了自己的相册里。 第16章 你们公司雇佣童工啊? 俩本地人带着李烛明逛完了观音桥,属于是一边消耗热量,一边摄入热量,企图做到体内虚无的热量平衡。 在哪家面馆吃碗面后,李烛明在沈怀霄和方汶俩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激情推荐下又点了份冰豆花。豆花滑嫩鲜白,说是入口即化都不为过,凉爽顺着喉咙一路滑下,凉爽刺激着大脑,贯穿着身体,足矣。 其实一开始只有李烛明和方汶点了冰豆花,沈怀霄不大喜欢这种甜不拉几的小甜水,但不知道是想通了什么,看着李烛明抿下勺子里那口豆花后,破天荒的打破了自己的饮食习惯,在方汶诧异的目光下也点了份。 最后三个塑料碗仨面碗吃的空空如也。 方汶趁着这一天的休息时间,可了劲的带李烛明逛吃和游玩,基本上他小时候来过的地方、外地人必去的景点、隐秘不为人知的美景,都遛了个遍。李烛明今天的味蕾也有了新的刷新,甜的辣的都尝了个遍,最后撑得快直不起腰来。 沈怀霄就在他肚子圆滚滚时,很合时宜的递出了两片消食健胃片。 李烛明:“……谢谢。” 江城这座城市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背后积淀了多年的文化底色蕴藏在不同的角落里。李烛明这一天走了很多条路、看了很多风景、吃了很多美食,所有的事情加在一起让他对此城的好感度无限加一。 看着眼前掠过的美景,加一。 吃进肚子里的鲜爽麻辣,加一。 走到一半巷子里的流浪猫蹭裤脚,加一。 看到了会发光的房子,加一。 …… 许许多多加一像垒墙的砖头盛在李烛明心里,每走一步,砖头就更重一点,那栋对江城初印象的房子也随着变得更加朴实无华,称不上粉雕玉琢,但足够驻足在来到过这个城市的每个路人心里好多好多年。 几个人走的也累了,走到最后方汶累的话都不想说,给李烛明介绍名胜古迹什么的全是由沈怀霄为他讲解的。 仨人从景点走出来,也顾不得长椅上有多少积灰,一屁股坐在上面,累的一时间都没开口说话。半晌,方汶灌了几口水,扯扯嘴角,问李烛明有没有玩得开心。 闻言,李烛明抬起头看到了黑夜里的那轮月亮。 如同古早铜钱般模样的月亮挂在长夜上方,照进这车水马龙的人世间,照进阿谀奉承的世人心里,皎洁而古老。而这轮弯月却和长安城的月亮又不大一样,江城的月亮总是朦胧不清,似乎在上方覆盖着一层薄纱,连同着月光都是隐隐若现般动人。 今晚,李烛明望着月亮的那一圈微弱的光芒,想着,任何一个人来到江城,大抵都会被这座城市的风土人情所感化。 方汶说的没错。 江城,是一个会让人一见钟情的地方。 李烛明轻轻的嗯了一声,缓缓的闭上眼睛,把柔和的月色尘封在了自己的眼底。 沈怀霄在余光里瞥见李烛明那覆在月光下一簇簇微微颤抖的睫毛上,竟突然想将时间定格在这一刻,或者时间流逝的慢一点,再慢一点,也是好的。哪怕想不起自己,也是好的。 七中的住宿生如果本周要出校,则需要在周日下午回来,李烛明前一天回到出租屋后,实在太晚,累巴巴的换上了舒适的衣服,躺在床上本想歇一会再洗澡,没成想直接睡着了。 醒来时,天空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距离返校时间还有几个小时,李烛明躺在床上,望着斑驳掉了墙皮的天花板,发呆几秒,抬手扯了扯自己的睡衣领口,他热得不行,爬下床开了点窗户。新鲜空气流淌进这间逼仄的出租屋内,仍旧密不透风。 李烛明从夹缝里摸出屏幕细碎的手机,插上电才发现,独自一人待在长安城的小老太婆昨晚给自己打来了起码**个电话。 等待电话接通的时间永远是漫长的,电流声徐徐传来,在电话铃声播放到第五遍的时候,对面那人终于接通了。 李烛明慌忙的冲掉嘴边的牙膏沫子,对着那端小声吐出一个带着疑惑的“喂”。 “亏得你这大忙人给我回个电话,去了别的地方了,连我都想不起来了。”那头啧啧了两声,“算白养你了。” 李烛明听见熟悉的声音那一刻放下心来。 他外婆身体算不上好,常年吃着药,以前自己在老人家跟前的时候,还能多照顾,现在自己出了远门,去到了外面的世界,老人腿脚不好也没法跟来,李烛明心里实在放心不下。 李烛明轻轻叹了口气,道:“又不是故意的。我下午就要回学校了,这两天还要弄这边的房子,会很忙,可能没办法做到一天一电话,你要按时吃药,好好吃饭,知道吗。” 老人家朝空气摆了摆手,“行了行了,我又没得老年痴呆,啰里吧嗦的废什么话。” 李烛明不置可否的嗯了声。 那头安静了几秒,一想到自己接下来要问什么,她就变得些许磕巴:“我给你、你带的那个苹果,你,吃了没?” 这种温情的话说出口,总是有些别扭,而藏在心里,却又刚刚好。 “吃了。”李烛明表情一下子变得柔和许多,“你说的上车饺子,下车面,我也吃了。” 老年人劳苦了半辈子,现在年纪大了,变得怠慢,不爱讲话了。短短十几分钟的通话时长,全是李烛明一个人在喋喋不休的说着,说着自己坐在开往江城的火车上发生的事情;说着自己来到江城的路痴;说着七中;说着方汶和沈怀霄带着他走过的每一条道路…… 最后的最后,李烛明恋恋不舍的留下一句:“暑假带你来,你会喜欢这里的。” 李烛明挂断了电话,起身洗漱去了。 一些基本的洗漱用品,李烛明都是昨晚和俩人分别后现买的。 他这人有个毛病,就是固执。喜欢用的东西,会一直用到它停产,喜欢吃的食物,会一直吃到那家店不再售卖此食物,买这些洗漱用品,也亦是如此。 李烛明冲了个澡,穿好衣服,用毛巾擦着头发出来时,愈发觉得自己身处在一个大蒸笼里,开窗户也是徒劳无功。 这间神似陋室的毛坯房内,空调还是坏的,昨晚李烛明试了下,起初以为是没电了,换了个新电池扇叶还是一动不动,后面一查才发现,是空调内部损坏了,得找人来修。 李烛明抬头看了眼挂表,心里估算了一下时间,觉得差不多能修完,不至于让自己迟到,便打了前两天贴在防盗门上的维修空调的小广告。 等维修工人来的时候,李烛明还放着歌自己做了顿早饭,卖相不佳,但反正是要吃进肚里的,好不好看的不重要。 他做饭做得快,吃饭也快,锅碗瓢盆都刷干洗净了,维修空调的人还没来。 约莫十几分钟后,家里的门才被敲响。 李烛明将扫帚放在墙角,匆忙冲了个手,就赶去看门。 “您好,请问是1206的房主吗——”话戛然而止,后半句在和屋内人四目交汇的瞬间,噤了声。 李烛明略略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活生生出现在自己眼前的沈怀霄,脑子还没反应过来,震惊占据大脑,身体先做出了回答——他稍稍侧过身,沈怀霄顿了下,心中了然,在从李烛明身旁进屋的刹那间,脸上缓缓的浮现出一丝笑容。 “你这是……在打工?”李烛明从后面关上门。 沈怀霄嗯了声,自然而然的环视起李烛明的这个出租屋。 李烛明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略显不好意思,他瞥了眼沈怀霄身上的工作服,犹豫不决:“你们公司还雇佣童工啊?” “嘘。”沈怀霄笑笑,食指抵在唇瓣上面,边说边俯身凑近李烛明,“不要告密。” 李烛明眼皮一跳,脱口道:“你年龄造假?” 沈怀霄微微一笑,状似没听到李烛明的问题,径直往前走去。刚迈出一步,他似乎想起来自己是个修理工的身份,转身温和的询问这个房子的主人:“主卧在?” “左边。”李烛明来回端详着沈怀霄,视线游走在他的身上,从硬朗的侧脸线条,到被工作服裹挟着的一寸寸身体,一时间竟觉得眼前这人根本不需要伪造年龄。 毕竟除了脸长得没那么成熟外,从体型上看来与刚成年的男子没多大差别。 李烛明双手抱胸懒洋洋的倚靠在墙壁上,默不作声的盯着沈怀霄修空调的每一个小动作。他有无意间的注意到过,沈怀霄的右手手背上有一颗小痣,握东西的时候手背上的的青筋在皮肤下若隐若现……比如,现在。 “帮我递一下。”沈怀霄指了指工具箱里的其中一个工具。 李烛明猛然回神,伸手递给了他。 沈怀霄动作麻利的很,像这种简单的内部损坏,他没用多久就修好了,从板凳上下来前,还特意又给李烛明检查了下他空调外部,确保都没问题后,才下来的。 李烛明给他倒了杯水,“谢谢。” 沈怀霄也真是渴了,咕咚咕咚眨眼间一杯下肚了。 他将空杯子放在桌上,端出了副房主的姿态,坐在了李烛明旁边,明明屁股都挨上沙发了,嘴上还假模假样的不好意思问道:“介意吗?” “不介意。”李烛明又想起了刚才沈怀霄没回答他的问题,“你们公司只有你一个童工吗?” 他俩坐的很近,俩男生稍微碰一下,胳膊都会不经意的碰到一起,奈何这沙发实在是小,挪也挪不到哪里去。 沈怀霄离近了才闻到李烛明身上淡淡的薰衣草香气,继而视线向上看去,他才注意到李烛明还在一点点滴着水的发梢。这个人的头发长得长了些,落在眼前的头发遮挡住了眼睛,看不到他的瞳孔颜色。 “17岁还算童工啊。”沈怀霄嗤笑一声,压低了声音,“其实像我这样的不少见。” “都是高中生?” “有些是十四五岁的。” “他们,不上学吗?” 沈怀霄摇摇头:“不熟悉。但我认识一个,他是因为家庭原因,上不起了,所以辍学才来打工的。” “……”李烛明哑然。话题一下子变得有点沉重,人总是在面对同龄人会忍不住共情,或许是因为相似的经历,亦或许是因为本该相同的人生道路,最后却因种种而形同陌路。 沈怀霄瞥了眼李烛明的侧脸,轻咳了声:“你是不是要回学校了?” 人一旦忙起来时间连抓都抓不住,忙完这一通,李烛明才惊觉留给自己的时间不多了。 沈怀霄站起身,李烛明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突然仰起头,看着眼前的人,阵地有声道:“那你是因为什么。” 他身形一僵,但很快又恢复正常。沈怀霄转过身,猝不及防的对上了李烛明的眼睛,这是他第一次如此直白的看清这个人的瞳孔颜色——清澈、明亮、一尘不染。 沈怀霄感受到自己左胸口的器官震了两下,在李烛明疑惑注视下,抬起手,遮住了他的眼睛。 “秘密。以后,你会知道的。” 第17章 对门的朋友 李烛明的睫毛在沈怀霄手掌心上不小心的剐蹭几下,沈怀霄则是如同触电般的急速收回手。 视线恢复正常,眼前变得明亮,他在李烛明适应突如其来的光线那几秒时,手背贴在自己脸上,没感受到什么不同以往的温度后,才放下心来。 李烛明摸了摸自己的后颈,对沈怀霄刚才的话感到奇怪:“你们走读生周日不用返校的啊。” 沈怀霄欲盖弥彰的整理了下衣服领口,低着头,没去看李烛明,“以后就不是了。” “你要住校了?” “嗯。” 他话音刚落,就看见李烛明的脸上的表情变得异常古怪,看向自己的眼神仿佛是在看一刚从精神病院里出来的傻逼。 怎么会有人想住校?李烛明百思不得其解。自己住校是迫不得已,毕竟租房子的地方离七中太远,有这时间还是更愿意在床上躺着睡大觉。 他为什么这么看我?我是不是哪里说错了?沈怀霄开始莫名紧张起来,大脑不受控制的从自己踏进这间房子的那一刻回顾起来。结果,思考了前半小时,盯着李烛明看了三十秒,他仍没觉得自己哪里说错了。 但很快,李烛明那表情就烟消云散了。 沈怀霄看着他细微的表情变化,心里竟不自觉松了口气。 这口气松完了,他才察觉自己的不对劲——自己为什么会莫名紧张? “那走吧。”李烛明说着站起身。 俩人身高差的不多,坐着的时候看不出来,这一站起来沈怀霄才感觉到真正的近在咫尺,自己甚至可以清晰看清李烛明细腻皮肤上的纹路。 “不吹头发吗?容易感冒的。” 李烛明笑笑,收拾起了自己的行李:“不用,吹吹风就干了,我抵抗力很强的。” 等待李烛明的时间里,沈怀霄坐在沙发上,认真的环视了一圈出租屋,又觉得不讲话的话太过尴尬,于是这个平时最沉默寡言的人,在面对李烛明时变成了十万个为什么:“下周你还会回来吗?” “不会了,一周一回还要倒腾这些东西,实在麻烦。七中不是允许住宿生周六日也留在学校吗,我以后就住在那了。” “不和父母一起住吗?” 李烛明的动作顿了下,虽然很快又恢复如初,但这微不足道的小细节还是被沈怀霄敏锐的捕捉到了,“他们住员工宿舍。” 沈怀霄不再过多询问,适时的保持沉默,只在李烛明需要拿什么东西时,贴心的送上去。 “走吧。”李烛明拉着行李箱走在前面,恰好太阳升起之时转过头,看向愣在原地的沈怀霄。 沈怀霄微微笑起来,并肩和他走了出去。 俩人出门就看见了昏昏欲睡的出租车司机,司机睡得睡眼惺忪,抹了把脸,顺手把后备箱打开,让李烛明将行李箱放里面。 “去哪?” 后座上两道不同的声音同时响起:“七中。” 李烛明从住的地方到七中,都是骑着自行车去的,显得这条路变得很远很远。而开车一样了,用两个轮子骑着去需要差不多一小时,但坐车却只需要不到半小时,多出来的时间完全够吃一顿早饭了。 他闭着眼睛倚在后面休息,心里琢磨着攒钱的事。 现在自己人生地不熟,房子那边有的家具还需要修一修,用钱的地方太多了。李烛明想,如果能攒下钱来,自己就可以不用边骑车边吃早饭去上学了,这样就可以打车去,不会灌一肚凉风。余下的时间里坐在早餐店吃顿最便宜的早饭,也可以省下买胃药的钱。 李烛明在心里开始计划着自己的攒钱生涯,他想得太认真,浑然不觉坐在自己旁边的沈怀霄正目光炯炯的盯着自己。 沈怀霄无论如何也无法将此人和幼儿园时遇到的异瞳小豆丁联系起来。 变化……太大了。 司机车里循环播放着一首歌,曲调悠长婉转,歌手的音色颇为稚嫩,似乎是新晋歌手,饶是李烛明经常听歌的,都没听过。 “巴适吧。”司机听着听着不禁笑了起来,眼睛里顿时涌上了一层难以言喻的温情,“是我家幺妹儿唱的。” 沈怀霄和李烛明一路晃晃悠悠的被司机师傅送到了七中。 路途中好几次因为道路不平整,师傅狂打方向盘,俩人相继撞在一起,有时时脑袋碰脑袋,撞得眼冒金星;有时中间又像隔了太平洋……只能说师傅的开车技能无功无过吧。 下车后,李烛明真的很想问师傅:出租车是怎么开成过山车的。 但碍于道德和礼貌,李烛明强忍着没说。 他取行李箱时,还悄悄瞥了眼沈怀霄,发现对方眼神里同样透露着经历颠簸后而浮现的茫然,内心叹了口气——看来本地人也不习惯本地司机的开车方式。 “你今天申请住校,今晚就住在这吗?”李烛明道。 沈怀霄摊开手,耸了耸肩膀,笑道:“我两手空空的,怎么可能。今天申请完,要回去收拾东西,大概要周一才住。” 李烛明笑起来时左颧骨上的痣会格外明显,浅褐色的,就像现在这样。 “祝你能选到一个好宿舍。”李烛明拍了拍沈怀霄的肩膀,动作和言语就如同许久未见的好友,一时间让沈怀霄心里五味杂陈。 李烛明走在了前面,往宿舍楼走去。他俩不同路,沈怀霄则是要找老师领钥匙和办一些其他的事情。 进了学校,与李烛明分别后,沈怀霄才觉得自己身上的工作服显得多么格格不入。不过还好,老于知道他家的情况,之前了解过沈怀霄的兼职工作,这么一想,顿时安心了许多。 “你怎么突然想住宿了?”老于扶了下自己的老花镜,猫着腰在抽屉里给沈怀霄找宿舍钥匙。 沈怀霄坐在椅子上,跟个大爷似的,“身为一个人民教师那么八卦,是对的吗。” “身为一个人名教师,关心学生总是对的。”老于瞪了他一眼,把钥匙扔进沈怀霄怀里。 “行了。”沈怀霄笑道,“没什么事的话,老师再见。” “等等,让你走了吗。” 沈怀霄停了下来,重新转过身去,一脸生无可恋的看着这个马上退休的秃顶老人。 “最近区里有一个数学竞赛,我打算跟学校推荐下你,让你代校参加,你没意见吧?” 沈怀霄:“这就是来通知我一声的吧,实际上您早就跟竞赛那边的人联系完了吧。” 老于干笑了两声,沈怀霄说的确实没错,他一向喜欢先斩后奏,不过这么大岁数了还被一个十七八岁的毛头小子揭穿心思,脸上多少挂不住:“少得便宜卖乖。” “没事了吧。” “你和你同桌相处怎么样?” 沈怀霄挑挑眉,是个意料之外的问题:“才一天而已。” 老于叹了口气,给办公桌上的植物浇水,“那孩子各方面都挺好的,跟你一样,没转学之前也是年纪第一的存在,只是……” 听着老头欲言又止、满是遗憾的语气,沈怀霄登时笑不出来了,面色变得有点沉重,说出话语调也不如刚才那般轻快:“只是什么?” “没什么。”老于如遭雷劈般捂住了自己的嘴,才意识到自己对学生说的话太多了,尤其这还是当着一个学生的面聊着另一个学生,“你走吧,竞赛时间和地点我会通知你的。” 垂在身体两侧的手,手指收紧又松开,循环几次,终是垂下。离开办公室的这几步,沈怀霄又想起了他问起李烛明父母时,那人的表情变化,是什么样的? 犹豫、挣扎、一闪而过……那些情绪,无一例外,到最后都被李烛明的一句轻飘飘的员工宿舍所埋没。 沈怀霄心无旁骛的摩挲着钥匙,仅凭着肌肉记忆一步一趋的走向宿舍楼。等到了楼下,他才想起来看老于前两天发给自己的宿舍楼层。 按着老于发来的消息,沈怀霄爬上了对应的楼层。这层楼他以前来过,没多少学生住,导致现在哪怕是住宿生统一返校的时间段,也空旷不已。 沈怀霄打开宿舍门,如预想中的一样,只有他一人住。 他在里面来回看了看,宿舍嘛,都差不多一个样,没什么区别,无非是这间宿舍比别的宿舍灰尘要多的多,打扫起来需要耗费很长时间。 “需要我帮忙吗?” 沈怀霄身形一僵,一寸寸回过头,才看到不知道站在门口多久的李烛明。 李烛明侧身倚着门框,笑盈盈的看着扫地的沈怀霄。太阳于他背后缓缓升起,为洁白的校服镀上一层金边,整个人光是站在那就足够吸引人的注意。 沈怀霄感觉到自己喉结滚动了两下,脑子空白一片,鬼使神差下竟答应了下来。 李烛明走上前,拿起桌上干燥的抹布,忽然想起什么,脸上忍不住浮现出一丝笑意。 下一秒,扫帚毫无征兆的摔在地上,砰的一声,沈怀霄听见李烛明对自己说:“以后,我们也算对门了。” “请多关照啊——对门的朋友。” 第18章 外面下雨了吗 俩人简单的打扫完宿舍后,就各自道了别,李烛明一会还要去班里和其他住宿生打扫卫生,而沈怀霄则是要回趟家把这身工作服换下来,然后还要去看看舅舅和舅妈,很久没见了。 杜连他们一家子算是沈怀霄在这个世界上仅剩有血缘关系还有联系的亲人了。 他舅妈前几年生了孩子,坐月子的时候没有好好修养,落下了一身毛病,哪哪都不得劲,以前一年休不了几回假的工作狂魔,如今天天在家里养病、逗小孩了。 他们这一大家子准备搬家,全是杜连一个人在忙,沈怀霄着实做不到袖手旁观,所以今天也是打算去帮个忙的。 沈怀霄先回了家,把工作服换了下来,扔进洗衣机里,趁着这点琐碎时间,一刻不停闲的去装自己住宿需要带的东西,等到晾好衣服、东西收拾完毕,他才出门。 他从小在这长大,街坊邻居都认识沈怀霄,下楼这十几分钟的过程,先是和买菜的老大爷询问了现在的菜价,顺带问问老大爷的老伴现在水果的价钱,下一层楼嘴没停下来过,不是和那个聊几句,就是和那个聊几句的。 还好方汶被他爸妈关在家里找家教学习呢,不然自己又该被嘲笑说在学校里立住的高冷人设崩塌了。沈怀霄边打招呼,边暗暗的想着。 从家到舅舅家不远,沈怀霄步行过去的,全当运动了。 沈怀霄到的时候,正好赶上饭点,便顺理成章的坐下来一起吃了顿饭。 吃饭的时候,他问了杜连新家那边的进程,或者需不需要自己帮忙,得到的肯定是不需要。后面几个人又聊起了别的,沈怀霄还问了问舅妈的身体恢复如何,得到了好的回答,他也算放下心了。 吃完饭,舅妈提出了她想去洗碗,杜连见她最近确实好了许多,也就同意了。 沈怀霄和杜连坐在沙发上看着周星驰的电影《功夫》,他正看的入神,杜连冷不丁道:“小霄啊,我前段时间听同事家和你同龄的孩子已经想好了自己的工作职业。你,有什么打算吗?” “有。”沈怀霄黯然垂下眼,“空军。” 他的回答没有丝毫犹豫,似乎是很久以前就已经想好了。又似乎是这个答案本身就扎根在他心底,只是这个问题诞生的那一日,才破土而生、生根发芽。 杜连叹了口气:“海军、陆军,最后结果都一样,有你父母的前车之鉴,你还要冒这个险吗。” “要。” 无论过了多久,无论发生了什么事,这句铿锵有力的答复永远都不会变。 杜连了解沈怀霄的脾气,驴见了都要甘拜下风。他认定的事情就算旁人磨破嘴皮子,都不会有一丝动摇,只好作罢。 沈怀霄原以为他不会再问别的了,没成想,自己刚咽下块苹果,一旁的杜连又开口了:“你弟,他最近……” “舅。”沈怀霄噌的一声站起身,他明白杜连欲言又止里隐藏的话,脸上的表情瞬时荡然全无,眼里只剩下无情的狠厉与冷漠,“我说过,我和他没关系了。” 是死是活,从今往后都没关系了。 杜连张张口,几次想劝说什么,却堵在喉咙里,发不出声。 沈怀霄没待多久,就离开了。 他没走着回去,打了辆车,来回来去没半个小时的路程,沈怀霄还是撩不开眼皮的那么困,最后头一歪,靠在椅背上睡了过去。 沈怀霄睡不并不安稳,但却意外的沉,大概率是因为自己很久没有睡个好觉了。 其实车子早就停在了老居民区下,当司机第四次用后视镜瞥向后座上那个昏昏欲睡的大小伙子时,他终于忍不住了。 师傅很小声的叫了声沈怀霄,第一声,没反应。 第二声,意料之内,依旧没有动静。 司机怀疑这人是晕了。 第三声,他开始怀疑这小子是他妈因为交不起车费,给自己布下的战术——装晕讹人。 可好歹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躺在自己车里,司机承认自己道德感是不高,但不会放任不管,毕竟自己还要靠着车养家糊口呢。 司机解开了安全带,绕道后面,打开车后座,屏息凝神,像要完成什么重大仪式一样,长舒了好几口气,才俯下身—— 捏住了沈怀霄的鼻子。 这招果然奏效,果不其然,不出两秒,沈怀霄就如同被按在案板上的鱼一样甩开司机的手,他动作太大,一个没注意后脑勺直愣愣的磕在了车门上,顿时眼冒金星。 沈怀霄摇摇脑袋,缓了好一阵,差点以为自己的大好年华就要交代在这了。眼前的星星不见了,他摇晃着坐直身子,毫无防备的和司机师傅来了个大眼瞪小眼。 “我靠。”沈怀霄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脏话,“你是……谁啊?” 只见司机师傅面色冷若冰霜,盯着沈怀霄一字一顿道:“我你师傅。别废话,交钱,十块。” 沈怀霄看着他这架势,心里只道,这他妈的知道是让自己交车费,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要挟自己交保护费。他从裤口袋里摸出一张皱巴巴的纸钱,颜色都快被磨没了,打开一看,正好十块。 司机拿过钱,鼻腔里溢出一声不屑的哼,返回到主驾驶位上,扬长而去,留下沈怀霄懵逼的吃了一屁股车尾气。 这一天到晚都他妈什么破事。 沈怀霄长运一口气,突然想到了什么,又拐了个弯,往大爷老伴的水果摊走去。 现在是荔枝最好吃的时候,个头一个比一个饱满水灵,酸甜可口,算是沈怀霄为数不多喜欢吃的水果之一。 沈怀霄买了一斤半的荔枝,提着袋子,慢悠悠的回了家。 这一斤半的荔枝不都是用来吃的,一半沈怀霄还会用来做荔枝酒。 沈怀霄回家先换上了居家服,洗干净手后,凭着肌肉记忆,依次拿出了泡荔枝酒需要的容器和食材。 他已经算是熟能生巧了,骨节分明的手指给刚分出来的部分荔枝剥皮去核,又将一个个洁白无瑕的荔枝整整齐齐的排放在碗中,强迫症看了格外舒心。 泡荔枝酒,还需要米酒和冰糖,以及泡酒的容器——密封罐。 沈怀霄按照荔枝:酒:冰糖,这样一比一比零点二的比例,小心翼翼的装进杀菌过得罐子里,确保万无一失后,才扣上罐子,大功告成。 密封一个月左右,就可以打开畅饮了。 几乎每一年的夏天,沈怀霄都不会忘了泡荔枝酒,说到底,这泡酒的手法和教程是从老一辈手里传下来的呢,当初软磨……硬泡了自己亲妈好久,才学到的。 把密封罐放在阴凉处后,沈怀霄那原本微不足道的困意被无限放大,他严重怀疑,今天的空气里面掺杂着安眠药,强撑着写了几道物理题,还是没能撑住,头往前倒,砰一声,睡了过去。 可惜他并没有睡太久。 沈怀霄是被一串电话铃声吵醒的。 手机一直放在自己手边,沈怀霄睁开眼动动发麻的胳膊,就能碰到手机边沿。 平常也不会那么不小心,不知道今天到底是怎么了,沈怀霄的手连手机屏幕都没碰到,跟灵异事件似的,自动接通了。 然而,迷糊中的沈怀霄根本没意识到这一点。 “谁?”他还没清醒,声音里隐隐透着几分不耐烦,搞得对面的人一时不知道是该开口还是该选择挂断电话。 沈怀霄等了足足一分钟,那边还是一声不吭,只有微弱的电流声在耳畔边时不时响起。 每根眼睫毛上都写着疑惑的沈怀霄看了两遍来电号码,不是骚扰电话,却是个外地的,而且还没添加到联系人里面。许是刚睡醒大脑迟钝,此时,沈怀霄根本无法将这个不速之客般的来电与自己同桌联系到一起。 他刚想开口询问一下这位无名氏,那边却猛然先他一步说了话:“沈怀霄,我是李烛明。” 砰。 那是手机砸向地面的声音。 “沈怀霄?你怎么了?” “沈怀霄?” 李烛明在那边不明所以,对沈怀霄这边发生的事情全然不知。 此刻,沈怀霄正宛如一个运行不太好的机器人一样,一顿一顿的弯腰捡起自己的手机,也在这时他才看到自己四分五裂的手机保护膜。 沈怀霄清了清嗓子,顾不得手机的惨状,手忙脚乱中,声线不打平稳的对电话那头的道:“没什么,刚才……呃,出了点小差错。” 他这辈子怎么也不会想到,在这通电话打来之前,自己正做着美梦,在虚无的梦境里面梦到了自己突然一夜暴富,易如反掌的实现了一个普通人终极一生都无法达到的家产。 沈怀霄正乐呵着呢,忽然梦境里画风一转,什么白日梦陡然不复存在,取之而代的却是一个站在自己面前的清瘦男生,那男生周身还笼罩着一层薄雾,看的不真切。但他还是认出来了,只因那男生不是别人,而是李烛明。 后面李烛明一直存在于沈怀霄的梦中,继而他做的梦配得上“少儿不宜”四个大字了。 所以,当沈怀霄接到自己春/梦对象给自己来电的那一刹那,在震惊混乱的大脑思绪里,他敏感的感觉到了自己身体某处异样感。 想不注意都没办法的那种。 在听到没什么的答复后,李烛明轻轻松了口气,不自觉握紧了手机,“你现在有时间吗?” 沈怀霄刚平复好的心情,因为这句话,又被生生悬在了半空中:“有。你是出什么事了吗?” 不然为什么会这个点给自己打电话。 “其实没什么大事,就是……”一想到自己接下来要说什么,李烛明就有点难以启齿。 “就是什么?” 李烛明一咬牙,道:“我有一个毛病,就是一件事情如果今天想不明白,我一整夜都会睡不好——所以,你现在有空给我讲道题吗?” “……”沈怀霄还以为是什么七中校园楼爆炸了这种震天动地性新闻的事件,没想到就让他讲个题。 “你还在吗?” 沈怀霄回回神,顺手抄起自己的校服外套,一边套,一边大步流星的出家门,“等我,十分钟就够了。” 李烛明刚想问他什么意思,电话就被挂断了。 现在是下班的高峰时期,沈怀霄连问了四五个悠哉听曲的出租车司机,全部依依拒绝了他。眼见时间一点点流逝其中,太阳的锋芒逐渐隐秘在地平线背后,距离他刚和李烛明保证的十分钟正在无限迫近。 沈怀霄等不得了,匆忙的扫了眼手机上的时间,在心里默念着,随即脚下生风般跑了起来。 他的速度越来越快,模糊奔跑的少年身影,穿过川流不息的街道,耳边是周遭吵闹纷乱的汽车鸣笛声,他却什么都听不到。和风一样飘忽不定的身形穿梭在人群之中,引得路人们纷纷侧目回头,不解的看着那男生的背影。 在这熙熙攘攘的人间,沈怀霄为了一个人,跌跌撞撞的跑到了七中。 这个点是保安盯得最死的时候,沈怀霄不愿多浪费时间,直接绕到后门,熟练的翻越栏杆进来了。 “喂?”沈怀霄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些,实际上拿着手机的那只手都在轻微发抖,“那道题,你还需要我讲吗?” 李烛明缓慢的眨了两下眼,略略错愕的注视着楼下活生生的沈怀霄,“我弄懂了。” 果然是晚了一步。 沈怀霄想。 “但,”随着李烛明下半句的呼之欲出,沈怀霄那颗刚沉入深海的心又被打捞上来了,“我觉得理解不太透彻,还是讲讲吧。” 没等沈怀霄开口讲话,李烛明先一步道:“你站在那,等我。” 电话挂断了。 沈怀霄脑里的小机械人动作极其缓慢的工作着,他盯着地上的蚂蚁搬家,后知后觉的觉得身体哪哪都不舒服,抬手一摸才发现,自己出了很多汗。 他一顿一顿的抬起头,望向李烛明所在的楼层,只有窗帘随着风微微起伏着。 李烛明下来找他了。 沈怀霄眼里原先的那点黯淡、失落吹散在风中,化为虚浮的尘埃。 “你,”李烛明像被人捂住了嘴巴一样,震惊的望着站在自己不远处,却大汗淋漓的沈怀霄,顿觉哑然,“怎么——” 他话说到一半,忽然抬眼看了看天空,落日晚霞照在人间大地上,天空一片晴朗光明,连半个乌云星子都看不到。 但李烛明还是问了:“外面,下雨了吗。” 第19章 痣 李烛明这个人点多少事有点背。 按比较文雅一点的说法就是水逆,但要按大白话来讲,就是这人是个彻头彻尾的倒霉蛋子。 从长安城到江城,从江城跌跌撞撞一路转到七中来,拢共加在一起连一个半月都没有,江城这边高考的经典题型他还没做完,今天就被告知说后天四校联考,打个李烛明措手不及。 七中每年最喜欢整这些幺蛾子,所谓的四校联考,是常备节目。 四校是七中和附近的其他三所高中,一起举办的大型考试,每年的这个时候不用老师们说,这四所学校的学子们已经条件反射的开始复习了。 倒霉蛋子李烛明很想问一句,他们不用提前告知就罢了,我一个转到这来连俩月都没有的插班生也不能拥有提前通知我一下的权利么。 不过,李烛明很快就发现了,不是没有提前通知,其他班的插班生班主任都有事先通知,唯独老于这老秃头忘性大,把这茬忘记告诉他了。 对此,老秃头摸了摸自己的大光明,扯出一个不像道歉的笑容对李烛明道:“老师相信你有这个实力应对这次的突击考试。” 李烛明:“……” “哎。”这是方汶一上午叹的第四声气。 沈怀霄懒懒的掀了掀眼皮,看着无精打采的方汶,问道:“家教怎么样?” 似乎这句话是戳到了方汶的痛处,此人登时露出了个被人打了一巴掌的痛苦笑容,强撑几秒,又咽不下这口气,一吐为快的跟沈怀霄和李烛明吐槽。 “说起这个我就来气,你说说,有他这么羞辱人的吗!”方汶一拍桌,李烛明的桌子都跟着抖三抖,“我特喵的不就是理科没那么好吗,反正没几个月就要选科了,大不了我不选物化不就行了,你知道他说我是什么吗。” 李烛明问:“说什么?” 方汶明显是在运气,“他说我解出一道数学题的概率,就像霍金站起来打足球的概率一样小。” 李烛明一口水差点没喷出来。 沈怀霄的脸埋在了臂弯里补觉,三秒后,方汶眼睁睁看着自己那看不到脸的好朋友,肩膀开始发抖了起来。 ……其实你想笑可以直接笑的。 方汶大步流星的离开了这个伤心地。 刚才方汶这一顿吐槽,沈怀霄也没了睡意,大脑在他一大堆的控诉里零零散散的想起几件重要事情。 过两天要四校联考,联考结束后要阅卷,按照前几回考试,四个学校老师们的判卷速度,不出一周就能出成绩。 出了成绩后,再过一周,就是绝大多数学子们无比期待的重要转折——分科。 讨厌文科的,终于可以摆脱政治和历史的背诵压力,讨厌理科的,不过亦是如此。 无非都是从一处痛苦的题海里挣脱出来,然后被某种制度推下去,掉入另一个对自己而言不那么痛苦的深海里。 苦难都要做选择,苦难都要做对比。 他对于分科没什么,早就想好了。沈怀霄头一歪,视线误打误撞的落在了在一旁安静刷题的李烛明身上,盯了两秒钟,他忽然鬼使神差的问道:“你想好选文还是选理了吗?” 话题问出口的那一瞬间,沈怀霄心里莫名觉得李烛明有那么一点可能性,或许会和自己一样成为一个理科生。 可惜他看到李烛明轻微的摇了摇头:“没有想好。” 意料之外。 沈怀霄视线下移,最后停留在李烛明那本厚厚的物理习题册上,“难不成,你打算学文?” 不应该啊,沈怀霄心里嘀咕着。 “不是。”李烛明合上册子。 沈怀霄顿觉尘埃落定。只要李烛明选理科,那就证明哪怕是分科完分班,自己和他也能在同一楼层。总归,不会太远。 他重新趴回桌子上,可惜睡意全无了。 “李烛明!李烛明!”他班的班长许数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的地方进来,扯着嗓子对揉着眉心的李烛明喊道。 李烛明和他没说过几次话,不太熟,现在被这么大咧咧的喊了一嗓子,不好表现出什么,只得撑起笑脸:“怎么了?” “校门外有人找你!” 话音刚落,沈怀霄便抬起了脑袋,下一秒,他看见李烛明很轻地皱了下眉,慢吞吞的站起身,朝外面走去,只留下一个背影。 这下他连趴都不想趴了。 许数带着李烛明往楼下走,脚下不看路的扭身跟李烛明说着往年四校联考时发生的一系列上不得台面的囧事。 现在才下课没多久,操场上仍旧回荡着很细碎的声音。人潮拥挤,李烛明不想再听许数讲的那些无关紧要的事情,维持着友好的语气和他说了谢谢,便转身离去。 七中大门口只有保安在无所事事的呆着,见不远处有个穿着校服但身形颀长的少年,从教学楼里走了出来,大爷眼疾手快的拽住准备离开的男生胳膊,指给他看:“你瞅,那是不是你朋友?” 男生匆忙留下句感谢,掀开保安亭的塑料帘子往外奔去。 李烛明有些轻微性脸盲,不常见面的人他就会很快的忘记那些人的长相。 以至于,当他眯起眼睛看清朝自己打招呼的人是谁的那一秒,还愣了一瞬,随后快速的扬起嘴角,摆出个笑脸朝那人走去。 “好久不见。”季康笑着搭上李烛明的肩膀。 季康是李烛明在之前高中的一个同学,他对于这人始终保持着半生不熟的态度,听起来薄情寡义,但确实如此。今天这位意料之外的不速之客到来,李烛明难免惊讶。 “好久不见。”李烛明道,“怎么这么突然?” 季康不自然的摸摸脑袋,在这清一色穿着校服的校园里显得格格不入,“今天是来和你道个别的。” 道别? 李烛明努力的将这个词和季康联系起来。 “你,怎么了?” “没什么大碍,别担心。”季康笑笑,“就是去京城看病,大概不会回来了。” 李烛明知道他的病,很难痊愈,只能到京城那种医疗先进的大城市的医院里去治疗。 “祝你顺利。”李烛明不知该说些什么。 季康被太阳晒得眼底泛了红,“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啊,七中怎么样,你还能跟得上吗?” 李烛明跟他聊了几句跟七中有关的话题,最后俩高中生又扯回了学习这个如影随形的话题上。 季康听着他讲的那些,颇为感慨的拍拍李烛明的肩,插科打诨道:“我是没什么机会学习了,以前最讨厌的事情,现在连做都做不到了。李烛明,你好好学啊,到时候可以把录取通知书烧给我看看。” 李烛明成功被逗笑了,只是嘴角刚扬起,上课铃就不合时宜的打响了。 “行了。”季康已经在与他告别了,“我走了,后会有期——” 下节是老于的课,李烛明一步不停的快速跑上楼,踩着第二次铃声响起的小尾巴,坐回了位置上。 老于讲课有个习惯,上课前十分钟什么题也不讲,顶着个大肚腩来回溜达着,跟学生们说些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他讲的太过绘声绘色,引得班里笑声不断,始终紧绷着的氛围也因为这一刻慢慢的松懈下来。 笑声停止,回归正题,老于清清嗓子开始漫长枯燥的讲课。 李烛明一早上看了太多密密麻麻的文字,刚上课才几分钟,他太阳穴便隐隐作痛,让人无法思考眼前的任何问题。 他知道这是自己的老毛病犯了。 从小就是这样,离开一个熟悉的地方过久,或者大脑神经总是用力绷成一根线,反正种种原因,都会导致他头痛欲裂,可这一次的疼痛比以往都要剧烈。 后脑勺的疼痛一路蔓延到了李烛明的脖颈,眼前的所有印刷体的字全部变成一滩墨水,耳边还有嗡嗡作响讨人厌的风声。李烛明再也撑不住了,在老于下来看学生们题目完成情况时和他申请了趴一会桌子的资格。 老于同意了,让他不舒服就回宿舍。沈怀霄余光里看见,李烛明轻微的摇了摇头,搭在后颈的那只手不断的扯着自己的头发,似乎这样就可以缓解痛苦。 可是,用痛苦的方式对付痛苦,只会适得其反。 沈怀霄扔下笔,一只手揉了揉自己发酸的眼睛,一只手绕到椅子后面,提着书包提袋,将掩埋在“废墟”里的书包解救了出来。 常年在包里放着止痛药是沈怀霄的习惯。 小时候,母亲因为工作的特殊性,一年没有几回假期,可能好不容易放那么几天,还不幸运的赶上了生理期。 沈怀霄见过母亲痛经到吐的模样,虚弱无力,一天也说不了几个字,那时候小小的他最大的心愿就是希望母亲快点好起来。 长大一点后,沈怀霄了解到这种疼痛可以喝止痛药缓解,从那以后,他身上常年带着一板药片。 后来,母亲死于意外,止痛药落了灰。沈怀霄原以为自己这辈子再也不会用到,但经年累计下来的习惯,不会轻易改变。 沈怀霄垂下眸子,指腹抹掉药盒上薄薄的一层灰尘,确认没过期后,递了出去。 李烛明的眼睛闭上又睁开,反复几次,在眩晕里看清了沈怀霄递来的药。 他没力气道谢,接过来,挤了几颗药片放掌心上,仰头顺水咽下。 李烛明的侧脸很漂亮,线条优秀,不锋利,带着些特殊的柔和,眼睫毛一颤一颤的,光照上去,自己甚至可以看清他脸上的小绒毛,脸颊被太阳照的微微发红,颧骨上的那颗痣尤其更甚。 沈怀霄又一次控制不住目光。 他看得入神,直到李烛明忽的睁开了眼。 视线交汇,沈怀霄震惊、慌忙的移开,欲盖弥彰。好在李烛明因为疼痛刚缓解,并没有感知到。 “刚才来看你的是你以前学校的朋友吗?”沈怀霄掩盖的咳嗽几声。 李烛明捏着眉心,“嗯,可惜太仓促了,我已经很久没有见到他了。” 沈怀霄没有说话。 老于在黑板上激情的写解题过程,最后习惯性的在末尾点上一个擦都擦不掉的点,沈怀霄才开口:“那天给你讲的题你懂了么?” 李烛明笑笑,趁着老于转身的片刻,把自己的练习册挪到了他和沈怀霄之间,给他看自己举一反三的解答步骤,“问晚了。” 沈怀霄还未来得及看题,还未来得及说些什么,李烛明礼貌又疏远的笑了下,声音飘忽不定,像他本身一样。 “谢谢你的药。” 第20章 心坎的烙印 无端的雨季 早在很多些年前,李烛明才刚上小学的时候,从妈妈的口中听说过江城的夏天。 具体的描述李烛明早就忘的一干二净,唯独有几个字眼,他的母亲反复提及,在他大脑里留下不深不浅的烙印,等到多年后的今天,那块烙印开始变红、发烫。 母亲说,这个城市的夏天潮湿闷热,空气里像夹杂着千万斤重的沾了水的棉花,轻而易举的让人喘不过气。 李烛明这个倒是记得很清楚,他记得说到这,母亲脸上有着转瞬即逝的笑容,自顾自的和懵懂无知的小李烛明讲述自己在江城生病的遭遇。 后来,李烛明才明白,那叫水土不服。 今天,这个词在他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四校联考的前一晚,十点五十八分。 李烛明从水汽氤氲的公共洗漱间里洗完澡出来,擦着半干的头发坐在床上。 七中的宿管阿姨们管得严,他住宿的第一天晚上就遇到了查寝,将一些电子的违禁品全部没收,当时他庆幸自己的手机随身携带在包里,起码还能和外婆打个电话。 说实话,李烛明没有网瘾,可以一天甚至几天不使用任何电子设备,但外婆不行,老人家年纪大了,腿脚也不好,他放心不下,必须隔几天打个电话慰问一番。 今晚的月色很美,李烛明在如此美的月光下,拨通了外婆的电话。 “喂?你睡了吗?”李烛明道。 “这么小声干什么,不知道我一个老婆子听力不好啊。”那头的人似乎翻了个身,语气里充斥着不满。 李烛明呼出一口气,“很晚了,这隔音不好,我怕打扰到隔壁睡觉。” 虽然隔壁的沈怀霄大概还没睡觉,因为他在前几分钟还听到了那边东西掉落的声音。 “知道这么晚了还给我打电话,这就不怕打扰我休息了。” “白天要上课,”李烛明耐下心来,“只有晚上才有时间,又不是故意的。” “嘁。”李烛明听见那边有风声,猜应该是外婆在扇她的蒲扇。 “今天吃药了吗?” “废话真多。” 那就是吃了。 李烛明又罗里吧嗦的和外婆聊了几分钟,老人家貌似真的累了,最后竟没有任何征兆的先挂断了电话。 看着自动黑屏的手机,李烛明抬头盯着撒在枝繁叶茂的枝芽上看了几秒,最终败倒给无端升起的困意上,在临熄灯前一秒,往自己身上拢了拢被子,倒头昏睡过去。 在江城的夏天,室内仿佛是一场潮湿的雨季。 从五月开始,这座山城夜雨变得频繁起来。天空会变得灰暗、阴沉,世界仿佛都变得压抑起来。 再过几分钟,都不需要几小时的酝酿,便会下起蒙蒙细雨,那些雨珠编制在一起成了玻璃链网,雨季里下的雨永远不会磅礴,会淅淅沥沥的下很长一段时间,直到淋湿视线。 李烛明就是在这样的雨里被吵醒的。 准确来讲是被热醒的。 他做了一个冗长而错综的梦,惊醒时,薄被被自己丢在了地上,眼前是一望无尽的黑暗,像是置身黑色漩涡,任凭李烛明怎么大喘气,都无法获取新鲜空气。 李烛明费力的抬起自己的一只胳膊,胡乱的擦去额头上冒出的汗珠那一秒,他才发现自己浑身上下出了很多汗,整个人宛如刚被人打捞出来一般,一如方才的梦。 胸膛剧烈起伏着,李烛明在混乱的思绪中,摸索到了丢弃在枕头下的手机,他摁了开关键,屏幕亮起,显示时间——5:46。 再过十几分钟左右,宿舍楼道的灯会亮起,不出五秒,铃声会打响,所有住宿生会从美梦中被这烦人的声音吵醒,短暂的夜晚就这样过去。 李烛明感觉到了自己身体的沉重,和一丝丝不对劲,但他真的太累了,连直起身捡起被子这么轻松的事情也不愿去做。 没关系,再熬一会,等太阳升起,自己就能挺过这段难捱的时间。 可他还是高估了自身的抵抗力,终于,许多年没有生病过的李烛明,在来到江城的第二周,病倒了。 眼皮有着千万斤重,李烛明忘了自己是什么时候又睡过去的,或者说,他忘了自己是什么时候彻底失去知觉,晕过去的。 直到他听到宿舍门从外打开的声音、逐渐迫近的急促脚步声、那人的低声的喘息,以及,那双掌心温度很炙热的双手。 最后,他听见沈怀霄急切呼唤自己的声音:“李烛明,李烛明?你怎么了?” 沈怀霄只觉得后背噌的一下冒出了细密的冷汗,他用力扶着李烛明的肩膀,用自身的力量撑起李烛明的身体,强硬着让他坐起来。 “你发烧了。”沈怀霄的手背贴在李烛明额头上,“李烛明,李烛明。你醒醒,不要睡,我带你去医院。” 很轻、很静。李烛明在混乱的大脑中挑挑拣拣,从梦境里抽离,那些闲言碎语一概被蓬勃大雨掩去,只余下沈怀霄在他耳畔边的那些低吟,于是他真的睁开了眼睛,迷茫的看着沈怀霄。 那一眼仅有一秒,沈怀霄还没有捕捉到。他把屏幕碎的稀巴烂的手机放在上衣最深处的口袋里,以防再次掉落彻底失灵。 沈怀霄把李烛明的一条胳膊搭在自己肩膀上,像抱起还未学会行走的小朋友一样,抱起李烛明,一步一趋地向外走去。 “卧槽,沈怀霄你他妈拉着李烛明干什么?”许数顶着鸡窝头,诧异的看着沈怀霄和李烛明那极具别扭的姿势。 沈怀霄宛如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语速飞快的抛给许数颇为艰巨的任务:“我现在要带李烛明去医院,考试之前是赶不回来的,你帮忙跟老于说一声。” 说完,没等许数脑子运转过来,俩人的身影便逐渐消失在视野里。 抵达医院时,天空刚好出现破晓现象,素白的地平线后有着一轮浅薄的雨后彩虹,很奇怪,今年江城的雨季竟然只下了短短一天多的时间。 初光照在医院的走廊上,一直趴在沈怀霄肩头上的李烛明似乎被这柔和的日光刺到了眼睛,他无意识的蹭了两下沈怀霄的侧颈,低低地发出一声近乎没有的梦呓。 沈怀霄身形顿时僵在原地,耳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侧面看跟个熟透了的西红柿一样,他摸了摸鼻尖,僵硬的带着李烛明往前走。 等叫号、看医生、扎针输液的整个过程,李烛明都没有再出现刚才的那一系列让沈怀霄以为是在做梦的举动,安静的不像话。只是嘴唇发白,看起来没有什么精气神,与未生病前和方汶开玩笑的李烛明大相径庭。 挂上了水,沈怀霄才终于可以歇一会。他小心翼翼的把身上的校服外套脱下来,盖在了李烛明身上,虽然是夏天,但前一晚下了雨还是有点冷的。 沈怀霄选了个空调风吹不到的地方,以免李烛明着凉二次感冒。 如今世界都静下来,沈怀霄才得空劫后余生般想起种种画面。 大考的早上,住宿生们需要去布置考场,所以宿管阿姨们催促声格外的急迫,沈怀霄之前也住过一段时间宿舍,早就习惯了。早已洗漱完毕,穿戴整齐后,他才注意到对面的宿舍门始终关闭着,从未打开过。 心底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直到沈怀霄手掌摸上宿舍门把的那一刻,他心里还在侥幸的希望李烛明只是睡过头了。 那点微乎及微的侥幸心理在看到李烛明的一瞬间,全部烟消云散,化为虚无。 李烛明趴在宿舍床上,被子掉落在地,后背出的一层薄汗打湿了睡衣,黏腻腻的贴在脊背上,长长一点的头发遮住了他的脸庞,沈怀霄伸出手先碰到的是滚烫的温度,继而才是他汗湿的发鬓。 他忘了那一秒钟在想什么,但大抵是慌张不安。 沈怀霄一颗不停跳动的心脏,在他深呼吸后,逐渐平稳下来,李烛明脑袋靠在他肩膀上时,才回过神。 似乎是做梦了,李烛明始终皱着眉头,鬓角的汗水一直没有败下去。 沈怀霄叹了口气,他抬起手,用指腹轻轻的抚平李烛明紧蹙着的眉毛,怕吵醒他:“好起来吧。” 手机响了起来,沈怀霄掏出来接通了这则陌生电话。 “喂,沈怀霄。”是许数。 沈怀霄有点惊讶,这点他们应该还在布置考场,哪来的时间打电话。 “怎么了?” “老于发火了,你俩难保了。” 沈怀霄嘴角平直:“你告诉他,李烛明是生病了。” “那您呢?” “就当我逃学了吧。” 毕竟不是一两回了。 许数怒骂了他几句才挂断电话。 沈怀霄头向后仰去,看着素白的天花板和白炽灯,一下子变得很累,于是他的脑袋也在慢慢的向李烛明歪过去,贴在一起。 动作谨慎,但李烛明还是醒了。 一睁眼才发现不是宿舍,也不在参加考试,只有浓浓的令人厌呕的消毒水味,直直的冲击着他的大脑,李烛明差点当场吐出来。 骨头像被人打碎了重新组合起来,李烛明拧眉小幅度的动了动胳膊,皮肉刺破的疼痛后知后觉袭来,盯着手上的针头,才重新捡起一些抛之脑后的记忆。 自己半夜好像发烧了,还久违的做了梦,那后面呢? 李烛明意识到了什么,像机器人一样一点点坐直了身子,却因为不注意触碰到了手背,疼的倒吸了口冷气,紧接着,很快,他感知到了身边熟悉的温度。 “怎么了?”沈怀霄睡眠浅,几乎一秒清醒,条件反射的想去查看,却在对上李烛明眼睛的那一刹那缩回了手。 “沈怀霄?” 李烛明想起来了,梦里那近在耳边的呼唤声正是沈怀霄。他原以为在做梦,没想到是真实发生的。 沈怀霄心底的空旷因这句话长出了嫩芽,风一吹,草长莺飞。 “好点了吗?”沈怀霄低喃的问他。 李烛明点点头,脸上浮现出懊悔的神情,“你……没去考试吗?” 沈怀霄没料到第一句话就问自己这个,“没。你别内疚,不是因为你才没去的,过两天我有个竞赛,老于让我休息批准了可以不参加考试。” 他语气笃定,表情认真,李烛明便真信了。 俩人挨得很近,沈怀霄借机多看了很久李烛明,“如果你想参加,可以日后申请补考,不要担心。” 说完,他无意识的摸了把李烛明柔软的发尾。 “我不要去!你松开我!”不远处,医院走廊的尽头,一个约莫不过七八岁的小女孩正奋力抵抗着她身前从背影看上去是个高中生体型的男生,女孩脸上的五官扭在一起,眼底的厌恶呼之欲出。 男生蹲下身同她说了些话,换来的却是女孩子更加尖锐的抗拒声。 几秒钟的功夫,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被二人吸引,谈话的也不谈了,吵架的也不吵了,全都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窃窃私语着。 沈怀霄眼皮一跳,他努力抑制住自己的内心,才堪堪忍住没有站起来冲上去的冲动。 李烛明没见过这样的沈怀霄,只觉他周身的气压变得很低,方才还是晴天的沈怀霄一下子阴沉下了脸,让人心生畏惧不敢靠近。 他不知怎样劝告,便轻拍了下沈怀霄的手背,以此让对方冷静下来。 大概真的管用,李烛明莫名觉得沈怀霄好多了,至少不像刚才那样。 那男生似是察觉到了落在自己身上一道视线,身体猛然绷直,一点点转过身去,勾起嘴角,直直的望向沈怀霄和李烛明。 随即,沈怀霄看到他朝自己挥了挥手。 第21章 无糖柠檬水 萧瑟的风在黑夜里呼啸而至,见缝插针般钻进沈怀霄的骨头缝里,又在他的左胳膊上刺伤一道不深不浅的印记。 沈怀霄身穿着一身黑,同天色完美的融为一体,衬得身形颀长,周身的气压很低,令人难免胆寒。他还戴了顶鸭舌帽,遮住了那毫无任何波澜起伏的双眼,脊背挺得很直,一如很多年前的青涩少年模样。 “好久不见了。”同样身穿黑色的沈尘从黑暗里走了出来,脸上挂着若有若无的笑容,平静的与这个许久未见的亲哥打招呼。 沈怀霄倚着墙,闻言眼都没抬一下,语气冷酷:“你对杜莫温做什么了?” 沈尘扬了扬嘴角,没想到沈怀霄如此开门见山,“恭喜你啊,终于又遇到他了。” 话音末了,沈尘无端的想起了昨天在医院里的匆匆一瞥。 那个坐在沈怀霄身边还输着液的男生,那独特的瞳孔颜色是让他一生都难以忘却的。那日所见的种种重新浮现,很快,沈怀霄和李烛明亲密挨在一起、男生轻轻拍打沈怀霄手背的画面再次毫无防备的刺伤了他的眼睛。 凭什么,凭什么沈怀霄能正大光明的和他坐在一起,而自己却像个下水道的阴沟老鼠,只能阴恻恻的偷窥一切…… 多年前是这样,多年后亦是如此。 沈怀霄不想在这种场合提到李烛明,尤其还是在对方是沈尘的时候。 “你对杜莫温做了什么。”沈怀霄又重复了一遍,语气和夏日冷风一样。 “她在幼儿园和同学玩耍时受伤了,我身为哥哥,带她去医院不是理所应当吗。” 沈怀霄的反应宛如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她从来不需要一个从小伤害过自己的哥哥。” 沈尘笑容僵在脸上。 沈怀霄不愿在跟他多费一句话,多跟眼前这个名义上的弟弟多呆一秒,都让他心生厌恶。 抬手整理了下帽子,沈怀霄身高腿长,往前迈了两步就和沈尘拉开了不少的距离,只是脚步突然顿住了,随后,他在沈尘恶狠狠的目光里转过身,不徐不疾的对他说:“再见。” 他从黑暗中走来,又从黑暗中离去。 现在凌晨三点多,沈怀霄从七中后门翻墙出来的,跟沈尘聊完话也彻底没了睡意,便不打算回学校了。 他走进一家24小时便利店,买了包巧克力面包,打算垫吧下肚子。走到收银台前,忽然很渴望酸到掉牙的那种感觉,当机立断,沈怀霄便又拿了瓶冰柠檬水,才去结账。 江城夜晚的天空会有几颗零碎的星星,镶嵌在夜空上,今年很难得,即便是雨季也未出现往年的阴雨绵绵,风丝还带着点凉意,吹在身上很舒服。 沈怀霄坐在了一处快要坏掉的路灯下,他摸出裤口袋里的半包烟,抽.出一只,衔在两片薄薄的唇瓣之间,没有带打火机,所以无法点燃。 后脑勺抵在墙上,沈怀霄闭上眼,大脑开始不受控制的回忆起小时候的记忆,与沈尘方才的对话也始终回荡在耳边。 三岁,因为父母工作的特殊性,沈怀霄一直住在杜连家里。那时候他还很小,什么都不懂,一年到头来见不到几次爹妈,只有偶尔从舅妈口中听到关于二人的好消息,他才会记起他们。 三岁时的下半年,许久未见到的父母突然登门到杜连家,接走了小沈怀霄,天真懵懂的小孩子还沉浸自己重回父母身边的喜悦,而这种喜悦在看到母亲穿宽松肥大的衣服都无法掩盖隆起的肚子时,全部化为灰烬。 母亲肚子中的孩子是连杜连都不知晓的存在,他们瞒了所有人,在秋天的第一个月里,生下了沈尘。 其实都早该发现的,沈怀霄猜,大概是腹中孩子俩三月的时候,俩人频繁的出现在杜连家,时不时还给小沈怀霄买好吃的,一切的一切都太一反常态,时至今日,他终于读懂了当年杜连和舅妈脸上那种不好的表情。 沈怀霄在很小的时候会很幼稚的想,或许父母比起自己更偏爱这个在忙碌工作中来之不易的小儿子,甚至有时候会控制不住的胡思乱想些别的东西——自己只是恰好和沈尘一个姓氏,因为这一点,爹妈才勉强在自己身上施舍般的给一点他们的爱。 后来,他随父亲一同出城,离开江城,去往了与此城相隔六七百公里的长安。那时的沈怀霄实在太小了,没有地域意识,长大后也忘记了自己曾几何时去到过那人生在那里长在那里的长安城。 临走前,父亲和母亲大吵了一架,父亲带着他告别家乡,母亲则是跟沈尘留在江城。 那次吵架或许是一次契机,沈怀霄亲眼目睹过程、亲耳听见了爹妈对彼此的恶语相向。吵架内容也从一开始母亲的不允许,到后面愈演愈烈,甚至上升到了结婚多年来他们从不曾对方揭开的伤口上,血淋淋的暴露出本性。 那亲吻过彼此、曾在恋爱期间许下美好诺言、曾在洞房花烛夜承诺永不辜负你的山盟海誓般的誓言,到最后,所有的谩骂与诋毁也从这张嘴巴吐出。 沈怀霄烦躁的拢了拢额前碎发,烟被扔进了垃圾桶,心头上堵塞着难以言喻的郁闷,他拧开瓶盖,抿了口不加一点甜的柠檬水,酸的掉牙,却没有用。 父亲给他安顿好了幼儿园,便转身去投奔工作,似乎把他忘了。小沈怀霄也从以前寄宿在舅舅家,变成了寄宿在方汶的奶奶家。 不过是换了个地方,本质仍没有变化。 往后的几年,小沈怀霄的生活里只剩下千篇一律、冷漠没有温度的习题,和时不时听到的父亲此起彼伏的争吵声。 没关系,至少这已经是家常便饭。 而那些徘徊在耳畔边的尖锐吵架声,在沈怀霄还未上一年级前,蓦然的戛然而止。 家里彻底成为了一处空房,没有人气味,更没有许多年以前曾出现在这里过的欢声笑语。后来,沈怀霄拥有了父母给他的第一个东西——两封遗书,上面写了全部遗产留给大儿子。 而这巨额遗产之下,又埋藏着多少愧疚和凌迟呢。 沈怀霄不知道,他这一生也不愿知道。 童年在争吵中度过,父爱与母爱又在生离死别中分崩离析。 仓惶而可悲。 沈怀霄对长安城这座城市没有太多记忆,如果有人一定要他讲出一个印象深刻的事情,他想,那只有在幼儿园碰到一个与自己似乎是同病相怜的小豆丁,才称得上是深刻记忆。 事实上,他最初转到幼儿园时,并没有注意到过那个小豆丁,甚至连那人的自我介绍他都没认真听过。 沈怀霄只记得,和自己年龄相仿的那小孩子,从不参加老师组织的任何活动,明明是最活泼开朗的年纪,他却总是人群中最透明的那个人,少言少语,还总低垂着小脑袋,内敛又沉默。 他那时候觉得这人一定有什么隐藏技能,能轻松的将自己淹没在欢声笑语中,不被所有人发现。可“隐身术”也有失效的那一天。 三岁的方汶从江城来长安城,美鸣其曰出来玩,顺便调侃调侃许久未见的沈怀霄。 小方汶那时就学会了溜后门,在沈怀霄还在听着无聊至极的儿童歌曲时,突然在他耳边阴恻恻的哇的大喊一声,然后在嘲笑讥讽被吓到的沈怀霄。 沈怀霄带着懵懂的方汶到处转了转,俩小孩体内的多巴胺高得离谱,索性不去睡午觉,而是和老师说了声,溜达去了。 只是他没想到的是,原来那个有“隐身术”的小豆丁是不睡午觉的。 方汶好奇的拉着小沈怀霄左拐右拐,屁大点的幼稚园仅花了一个多小时就转完了全部,俩小屁孩子累得不行,找到一处没有太阳的角落,刚想歇歇,方汶就说自己看到了一个小男生。 沈怀霄被迫站起来,同方汶一起去。 如方汶所说,那果真有个小男孩,就坐在低矮的台阶上,太阳光照在他的背后,像是在照亮枯灯油尽的一颗蔫吧小草。 方汶跑着过去的,动静太大,那颗小草大抵是听到了,于是便抬起了头—— 沈怀霄在这一刻,才惊奇的发现他的瞳孔颜色不同于常人,左眼是蓝色,右眼是绿色的,一张脸上除了瞳仁的颜色较为鲜艳,其他任何一个五官都写着灰暗。 方汶自来熟,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和这一天都说不了几句话的小朋友聊了起来。 他们坐着,沈怀霄站着。他实在是觉得方汶叽叽喳喳太吵闹,于是目光自然而然的落在蓝绿色眼睛的小屁孩身上,心里觉得稀奇,脑子也没过一下,心直口快的说了出来。 但刚说完小沈怀霄就后悔了。 小孩子嘛都要点脸面,他不好意思说对不起诸如此类的话,便悄悄的观察着小稀奇的表情变化,好在小稀奇并没有在意自己的这句童言无忌。 方汶说他这样是交不到朋友的,还喊了他的名字。 说到这话时,沈怀霄倒是看见异瞳小孩有了动作,似乎在自己的手掌心上写了什么,他不敢瞎猜。 “嗡。” 放在一旁的手机嗡嗡震动起来,沈怀霄这才懵逼的回过神,也没看备注就接通电话。 “谁?” 由于没睡足觉,沈怀霄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暗哑,混杂着细微电流声,叫人听的不真切。 “沈怀霄。”昨天发烧刚好,但感冒还没好利索,嗓音有点哑。 沈怀霄缓慢的眨了下眼,他还没从回忆里抽身而退,李烛明这通电话就猝不及防的打过来,而且现在天还没有亮,按理说应该在睡觉的,怎么会给自己打电话? “怎么了?” 李烛明似乎吸了吸鼻子,“我……想去看看江城的夜景。现在能去找你吗?” candle就这样?去找hx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1章 无糖柠檬水 第22章 空白时间 空白片段 静了很久,等了很久,久到他以为沈怀霄会一直保持沉默,不回答自己的话,只是与自己共同听着电流声穿透进夏夜晚风的沙沙作响声。 不作声也是人之常情,毕竟哪个正常人会同意他这么离谱的请求。大半夜不睡觉,第二天还要上课,一路痴现在就为了出去看个黑不拉漆的夜空,实在可笑。 李烛明准备挂断电话了。 可又心存侥幸,心想万一呢。过了几秒钟,李烛明听见了微小的布料摩擦声,对话那头的人终于有了动作,半晌,他听到沈怀霄轻轻的叹了口气,最后一声落下,自己的手机叮的响了一声。 退出通话界面,是沈怀霄发来的定位。 “你这是……”李烛明惊愕的看着沈怀霄发来的消息。 没想到,原来跟自己一样有病的不止自己一个。 “别看定位,按我说的走。”沈怀霄打断道。 意识到沈怀霄下一秒可能就要像个指挥交通的工作人员指挥他,李烛明想也不想的抄起一件薄薄的外套批在自己身上,揣上手机快速下楼。 但沈怀霄说完那句话便没了下文,二人之间只余下风吹叶落的声音。李烛明猜,这段空白时间,应该是他特意给自己留出翻墙和找自行车的时间。 沈怀霄给李烛明指路的时候没有太多多余的话,只是他每次说完下个路口该往哪拐,李烛明刚按照他说的执行完以后,还未等自己告诉他旁边有什么标志性建筑物,他就跟有透视眼一样告诉自己下一个路口怎样走。 对一个城市的熟悉程度真能到这份上吗?李烛明不明白,在心里暗自佩服沈怀霄的独门绝技。 自行车很些年以前买的了,车闸都快要失灵,李烛明用全力摁住刹车键,却还是无可避免的受惯性向前滑行了好长一段,在地面上发出滋啦滋啦的扰人声音。 这动静在寂静的夜晚被无限放大,李烛明低头看了眼这破损的老旧车子,心里无比悔恨当初为了省那三瓜俩枣的钱,而买下了这破烂玩意。 ……看来真的要换了。李烛明想。 李烛明把车子停在一边,蹲下身锁车时,蓦然感觉到有一道目光正停留在自己身上,手上的动作顿时一滞。 他一寸寸撇过头朝坐在台阶上的沈怀霄看去。 对面那人似乎没预料到,回神后很轻的笑了一下,眼底也瞬间漫上浅浅的笑意。随即,沈怀霄在李烛明的注视下缓缓抬起手,放在耳边,做出一个投降的姿势,笑道:“我什么也没听到。” 李烛明没想到他会做这种动作,三两下锁好生锈的车锁,朝他走去。 “你怎么知道我不在宿舍?”沈怀霄将刚买的橘子汽水放在李烛明腿上,身子不着痕迹的离他又近了几分。 李烛明开了瓶子,抿了口,道:“我听见你讲话了。” 沈怀霄心下一惊,不知道李烛明听到的是自己讲的哪句话,“万一是说梦话呢。” 李烛明却摇头,笃定道:“一点多的时候,你开宿舍门了。那个点我还没有睡着,我听见你很轻的脚步声,你当时是不是还在打电话。”说完,他慢慢的转过头,看着沈怀霄淡然一笑,“我说的没错吧。” 他话刚说完,沈怀霄就陷入了自我怀疑,开始回想他在宿舍,打开宿舍门,走到走廊上和沈尘废话的一系列动作。 他犹然记得自己已经放清了脚步,并且旁边几个暂时住在宿舍的走读生们呼噜声都没断过,而李烛明听得如此清楚,这听力是得有多好? “为什么一点多还没睡?”沈怀霄抓住李烛明话里的细节,问他。 李烛明抬头望着天上零零碎碎的几颗不大亮的星星,敛起笑容,面无表情说:“做噩梦了。” 沈怀霄略略挑眉,“是发生不好的事了吗?” 李烛明会做噩梦?是长大后才会的吗?沈怀霄记得他小时候从不会被噩梦缠身。 “没有。”李烛明道,“是很久以前的了。” 他表情太过平静,乃至于接下来李烛明说的话让沈怀霄心生一种错觉,仿佛他不是在阐述自己的经历,而只是平淡的和沈怀霄探讨一道物理大题。 “你记得,2008年的那场大地震吗。” 怎么不记得。那年沈怀霄十三岁,同龄孩子都在快乐享受童年的时候劳逸结合,唯独他,要为了父母留给自己的那笔祸患般的遗产,付上终身代价。 李烛明不需要沈怀霄的回答,他闭上眼,睫毛一簇簇的轻颤着,飘忽不定的声音散在风中,万物都能听到:“我父母就在那一年离世的。” 童年那些不好的回忆,被今晚破门而入拿着斧头闯进来的梦境,豁然划开一个大口子,石头缝子里面源源不断的吐出颗粒大小不同的石头块子,十三岁的李烛明站在石头底下,少年的身躯被倒坍的层层高楼所淹没,遮住所有的光源,包括爹妈的最后一眼。 梦境的最后,李烛明感受到有人正在抚摸自己的胳膊,那触感,那温度,一丝一毫都颇为熟悉,他从梦里抽身而退,惊醒的坐起来,伸手触摸手臂的那块皮肤,却只摸到一片湿润。 在夜里,他看到了,那是自己的眼泪。 “其实在地震发生的前一天晚上,我隐隐有不祥的预感,我劝他们希望他们不要去那个地方出差。”李烛明笑了下,“但最后,我妈扯下了我抓住她衣袖的手,对我说‘人不能为未知的事情感到害怕就退缩’。” 这句话,他记了五年。 沈怀霄没见过十三岁的李烛明,只能凭借他的三言两语的描述去想象那时候的李烛明。 “他们很勇敢。”沈怀霄低声道。 “你挺过了那些难捱的痛苦,也很勇敢。” 话音落地,李烛明极为缓慢的睁开眼,眼底下有着淡淡的红血丝,黑眼圈似乎也是因为做了噩梦而又加重了几分,面容清秀却稍显颓然。 他一寸寸宛如机器人一样将视线落在沈怀霄身上,一时哑然,盯着眼前少年的背影,自己竟无端的有些想流泪。 但他忍住了。 沈怀霄缓缓的扯出一个微笑,眼睛变得清明起来,他靠近,鼻尖挨上李烛明的鼻尖,近在咫尺。视线下移,他瞥见李烛明的唇瓣,红润,大概睡前抹过润唇膏,还泛着浅浅的光泽。 差一点。沈怀霄的手指掐进自己掌心里,差一点,差一点,他就要吻上去了。 反观李烛明显然是没察觉沈怀霄的异样,只当是朋友间的小互动。他抬手摸了摸鼻梁,后知后觉的不好意思起来。 “抱歉,大晚上的,向你传播那么多负面情绪。”李烛明道。 沈怀霄却笑起来,眼神恢复以往的清明,“不要道歉。作为交换,我也给你讲一个我十三岁发生的事,怎么样?” 李烛明果然来了兴致:“好。” 沈怀霄微微一笑,身体向后仰,这是他放松时的常见姿态。 “走廊里你听到我打电话,其实是我弟弟打过来的。” 沈怀霄转过头,“你认识他。” 李烛明不理解沈怀霄这句话的背后之意,只尾调上扬,疑惑的嗯了一声。 意料之内的反应。 “长安城第七街临夏幼儿园。” 沈怀霄说完这句话,周遭都静了很久,视线交汇的瞬间空气中流淌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情感,一方沉着冷静的面孔下隐隐跳动着一丝渺茫的希望,而另一方,眼里却只有不解的迷茫。 “不记得也没关系。”沈怀霄苦笑般笑了下。 总有一天,你会记起有关我的一切记忆的。 李烛明安静的喝了口汽水,敛下眸子,似乎在思考什么。 沈怀霄目光落在李烛明上下滚动的喉结上,平静道:“三岁那年,父亲在长安城出差,他带我离开了江城,去长安城上幼儿园。母亲带着他留在了江城。” “快要入秋的前一天傍晚,我看到了他来了幼儿园,站在门口一言不发。保安以为他是偷摸溜出去的,放他进来了。” “当天,我在我杯子里看到了浮在水面上的各种昆虫死尸。那个场景,我永远都忘不掉。” 沈怀霄听到身边人渐渐的倒吸了口凉气:“后来呢?” “后来。”沈怀霄回忆了下,莫名笑了下,“我把那个杯子扔了。隔天晚上,同样的时间段,一墙之隔,我听到了他杯子摔落在地的声音,和……一声凄厉的惨叫。” 他歪过头,沉沉的看着李烛明,“你知道我做了什么吗。” 李烛明道:“用了同样的办法报复了他。” “没错,但不够准确。”沈怀霄说,“我改进了一点。他给我杯里放的是虫子尸体,我往他杯里放的是活的、还会蠕动、爬行的虫子。” 他说完,转过头看向面色沉静的李烛明,低笑一声:“你觉得我坏吗?你觉得我有做错吗?” 一轮弯月倒映在他的眼睛里,在这样好的月色下,沈怀霄看见他无比认真的神情,听见了他用颇为笃定的语气对自己说: “你没有做错。” 第23章 现场兑换 怎么会错呢,以牙还牙,以眼还眼,从来都不是错误。 怎么会是坏的做法呢,不过是用别人对待自己的方法,完好无损的还了回去,怎么就接受不了了呢。 这是李烛明和他成为同桌以来第一次听到沈怀霄说那么多话,在这个自己突然闯入的夜晚,敞开心扉的对自己讲述自己无法看到的在还是孩童时期的沈怀霄所发生的一切不那么美好的事情。 俩人不知不觉说了很久的话,从黑夜聊到天空泛起鱼肚白;到月亮被太阳的更迭、替换。最后的最后,从一瓶满满的橘子汽水,到滋啦捏扁的塑料瓶子,无不昭告着一个夜晚又悄然离去,一个希望与明天又灿烂升起。 李烛明望着晨曦的锋芒,站起身,朝沈怀霄摇摇空瓶子,脸上挂着一抹微笑:“谢谢你的饮料,改天,请你吃饭吧。” 说完,他就要往前走,只是第二步还未来得及迈出,手腕上倏然多了一道力量,李烛明垂眸看去,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正紧紧攥着自己。 “不要改天。”沈怀霄说,“不要改天,就现在。” 李烛明不明所以:“确定吗,你要现场兑换?” 沈怀霄轻笑一声,压下心中莫名涌上来的酸涩,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有些太过心急了,那句话算是脱口而出,连脑子都没过一下。 可他马上就要走了。 “确定。”沈怀霄点点头,表情端正无比,“现场兑换。我知道有一家早餐店,很好吃,我带你去。” 李烛明缓慢的眨了下眼,拿着饮料瓶的那只手摸上睡衣裤子口袋,隔着面料在心里默默算着自己身上带的金额足不足以让俩人吃顿早饭。 应该是够的。数好钱,李烛明看着沈怀霄问道:“那你怎么走?” “我也有车。”沈怀霄朝放在一边的外型上看起来和他自己那辆差不多破的自行车,抬了抬下巴。 只是令李烛明没想到的是,沈怀霄的自行车比他的还要破,自己打开自行车锁也不过才用了五分钟,沈怀霄打开这个生了锈、连锁孔都很难用肉眼看到的车锁足足用了十分钟。 看着他把破车锁放进前面的筐里,沉默已久的李烛明终于忍不住开口发问了:“你这自行车,比你都大了吧?” 沈怀霄指尖顿了下,算算时间,可能还真是,“大概吧。” 两辆一骑起来就会吱呀吱呀响的自行车,并排骑在宽旷无人的街道上,李烛明被吵的心烦意乱,一边卖力蹬着,一边想着攒够钱换车的时候给沈怀霄也买一辆自行车。 “你这自行车是什么时候的了?”俩人的方向是顶风,李烛明得提高音量与沈怀霄讲话。 沈怀霄头发被吹的凌乱至极,嘴角边带着一点笑意,用和李烛明同样的音贝对他说:“应该是我出生的前一年买的。” 1994年,在全家得知母亲怀上了沈怀霄的那一天,外婆徒步去了离家最远,却是整个江城最大的一所集市上,在一个老爷爷的手里买下了最后一辆自行车,送给还只是母亲腹中一颗胚胎的孙子。 可买完这辆车的第二个月,外婆生了长大病,上了年纪抵抗力减弱,苟延残喘的活了不到一个月,在那个月最后一天的下午,心跳检测仪显示她的心跳跳动频率绷直为一根细细长长的线,随后,躺在病床上的人长久的沉睡过去。 病痛剥夺了她的生命,来不及等到亲孙子的出生,来不及看上一眼,就那么长眠此生了。 这些话,都是后来某一年过年时外公激动喝了点酒,醉了,脸通红,拉着小沈怀霄口齿不清、囫囵说出口的。 没多久,外公脑溢血死亡。临走前,外公感慨的拍拍小沈怀霄的手,说,跟你待在一起一天都没烦恼。 后来,沈怀霄成了烦恼本身。 小豆丁时期在许愿树下许下所有人都平平安安的心愿,全都失效了。 什么许愿树,都是假的。 “你呢。”沈怀霄表情平和,没人能看出来这张淡漠、毫无破绽的表情下掩盖着怎样的波涛汹涌,“你这个什么时候买的了?” “2008年六月中旬。” 如果父母的生命没有因为那场意外,那场地震,天有不测风云般而逝去,那么这辆破烂的自行车将永远不会出现在李烛明的人生里。 父亲和母亲都还在世的时候,俩人会轮流来接李烛明放学,因为长安城冬天黑的太早,学校离家远,还没有同路的同学可以一起走,放不下心。那时候汽车还不是家家户户都有的,所以坐的是小电驴,带着头盔兜着风也很不错。 父母离世的大抵一个月后,李烛明买下了这辆自行车。原因无他,徒步走回家,真的太累了。 沈怀霄敏锐的捕捉到了这个对于李烛明很敏感的日子,只是微笑着,开玩笑转移话题道:“这么看来,你的车子也没比我好到哪去。” 半斤配八两,李烛明嗤笑出声。 早餐店离得不远,算算时间,吃完饭骑车回学校刚好可以和走读生们一起进校。 来的实在太早,店里还没有什么人,所以还冒着腾腾热气的包子很快就上来了。 沈怀霄找老板娘要了两个小碟子,给自己的碟子里面倒了正宗老陈醋醋和一勺又一勺的鲜红辣椒,辣椒过敏的人,光是闻着就要流眼泪了。 “能吃辣吗?”沈怀霄拿着辣椒罐里勺子的手一顿,抬眼问李烛明。 李烛明点点头,让沈怀霄多放了些,接着低头给外婆回消息。 他接受能力很强,哪怕是择席,也在住宿没多久很快适应了宿舍硬邦邦的床铺,虽说来到江城连半年都还不到,但方汶和沈怀霄带他出来感受江城这座城市人文气息的那次,他的口味便有些入乡随俗了。 沈怀霄给李烛明的碟子里的蘸料比例就显得很失衡,黑乎乎、酸溜溜的醋占比最多,辣椒倒只放了一勺,看上去像是锦上添花,实则是沈怀霄怕他太辣受不了。 他把其中一屉包子往李烛明面前移了移,见对面人没动筷子,沈怀霄出声提醒:“趁热吃,别看了。” 李烛明看着手机的来电提示,犹豫了一秒,小声询问道:“介意我接个电话吗?” 沈怀霄视线从李烛明身上挪开,继而向他身后的人间烟火看去。 “不介意。”沈怀霄道,“就在这接吧,过道太挤过不去的。” 想想也是,李烛明略一点头,接通了电话。 “喂,李烛明。”电话那头是外婆的声音,背景音是隔壁门口的大爷们聊天声,大的都快盖过她的声音了。 李烛明觉得奇怪,外婆从来不会在大早上给自己主动打电话,他害怕她是有什么棘手的事,不敢不接。 “怎么了,是出什么事了吗?” “呸!会说点好的么,你老太太我身体硬朗得很!” 沈怀霄咽下一口包子,余光里瞥见李烛明的脸上满是哭笑不得。 “我就问问,身体好就行。”李烛明没搞懂这通电话的意义,“那你怎么这么突然给我打电话?” “没事就不能打电话了?你是大明星啊一通电话价值千金?” 老太太嗓门实在太高,哪怕是在这吵闹、喧嚣的包子店,周围人此起彼伏的聊天声中,沈怀霄都能将外婆和孙子俩人说的话听的一清二楚。 眼见越描越黑,李烛明索性不说话了,手机下面垫了张纸放在胶黏的桌子上,拿起筷子,先喂饱自己饿了一晚上的肚子。 他合理怀疑,这老太太是和村口二大爷因为鸡毛蒜皮的小事吵起来了,才打给他打电话,不为别的,全当宣泄情绪。 但很快,这种想法就被pass掉了。 下一秒,李烛明清晰的听见电话那头的人假性咳了两声,年迈又字正腔圆的声音徐徐传来——“过两天我去你那看看你去,把房子给我收拾利索了。” “咳……咳!”李烛明被一口辣椒呛得脸颊和眼尾都泛着异样的红,但多半还是被外婆这句突如其来的不知是惊喜还是惊吓给敲蒙了。 沈怀霄忙抽出一张纸巾,想也不想的直接帮李烛明擦掉了嘴角边的辣椒油,动作温柔生怕弄痛了他。 李烛明大脑还在缓慢加载中,丝毫没意识到沈怀霄刚才的举动在旁人眼里看起来有多暧昧、有多不对劲。毕竟,哪个直男亲手给自己好兄弟擦嘴。 这太不对了,可他现在没脑子想这个。 “你刚才说什么?”李烛明深呼吸两口气,拿起手机放在耳边,心里祈祷着刚才那句话只是自己被辣到后产生的幻听罢了。 李烛明感觉外婆在他看不见的地方,肯定翻了个白眼,“我说我要去江城了,你个瓜皮,去别的地方上个学给你脑袋上傻咯!” 自动忽略掉那句不好听的方言话,李烛明皱眉道:“你腿脚不好不要来,有什么事我可以这周末回去一趟。” “这周末?”老人家冷笑一声,“周末就错过你生日了!” 李烛明大脑发懵,完全没注意到刚才还嚼着包子的沈怀霄顿时没了动作。 他退出通话界面,翻出手机自带的日历app,迟钝的算着日子,才发现确实在这周,再过几天就是自个的生日了。 终于反应过来的李烛明摸了摸后脑勺的头发,揪了几下,才道:“你几号的火车,到时候发我,我去接你。” 那头冷哼一声,似是不满,没等来回答,李烛明只听到外婆无情的挂断了电话。 “……” 李烛明深吸一口气,后觉有一道存在感极强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他抬起眼,睫毛轻颤着,看着沈怀霄低声问道:“你没听见什么吧?” 他其实想问沈怀霄有没有听见外婆那句方言脏话,但一细想,这不就属于自爆了吗。 沈怀霄放下筷子,手撑着下巴,笑着摇头挑挑眉:“你希望我听到什么?” 李烛明吃着包子糊弄过去。 桌上的手机振了两下,李烛明拿起一看,是方汶发来的消息,问他和沈怀霄去哪了,怎么敢公然逃考。 李烛明简单扼要的阐述了一下联考当天发生的事情,方汶没问太多,但总有种异样的感觉在他心里生根发芽。 方汶:【那你俩现在搁哪呢?】 李烛明:【包子铺,在吃早饭。】 方汶:【?好啊,你俩吃独食不带我,难怪我给沈怀霄这个忘恩负义的狗东西发消息不回我,原来如此!】 李烛明敲敲打打问他要不要吃。 方汶:【给我带一笼,感谢小李同学。】 梁女士其实是一个很傲娇的小老太太,再过几章应该会有一个很温馨的片段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3章 现场兑换 第24章 螺旋桨 沈怀霄眉眼带着些许的笑意看着李烛明,见他真信守承诺掏兜付钱的那一刻,轻笑了一声:“谢谢李同学的早餐了。” 李烛明接过找来的钱,刚准备转身走人,突然想起方才方汶给他发的消息,于是乎脚步急刹在原地,对着后厨手擀包子皮轮到起飞的老板,扬声道:“老板,来一笼肉包子,打包带走。” 沈怀霄面无表情的重新坐回到刚才吃饭的位置上。 凳子还没坐热乎呢,沈怀霄口袋里的手机就嗡嗡响了两声,他本不想拿出来看的,因为不用脑子猜也知道是谁发来的。但奈何这声音震个没完,他终是败下阵来。 方汶:【好你个沈怀霄,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老实交代,你什么时候背着我和李烛明关系这么好了?都能不带我这个中间人去吃饭了?!】 方汶:【不对,不对劲啊沈怀霄,你一个宁愿多睡十分钟,也不愿意起来吃早餐的人,你他妈怎么可能起这么早去吃早饭?】 这段消息发完,对面停滞了一分钟,似乎是卡顿的大脑终于重新运转、思考了起来。 方汶:【卧槽,感情你他妈一晚上没睡,就为了和李烛明吃个早饭!】 方汶:【心机boy!】 看完这句话,沈怀霄微不可察的挑了下眉,连自己都没发觉的嘴角稍稍上扬了几分,还未等他打完字,方汶又发了。 方汶:【你小子,不对劲,我刚才听许数说了,你他妈大晚上三四点是不是就起床了?】 许数?沈怀霄嘴角绷直,瞥了一眼在对面和外婆发着消息的李烛明,见他没注意到自己,放下心来的同时想起了自己昨晚下楼梯时发生的小意外。 熟悉宿舍楼这一点不假,但这不代表在黑暗里靠摸着墙壁下楼还能保证不出现意外的。 沈怀霄想了想,才想起自己那天晚上下到许数住的宿舍楼层时,手里没握紧手机,啪嗒一声,原本微乎其微的摔落声在黑夜里被无限放大,他原本没在意,现在一想,许数听到了也不奇怪。 方汶:【沈怀霄你真是诡计多端、图谋不轨、心怀鬼胎!】 沈怀霄打字道:少拿你刚学会的几个成语乱用在我身上。 方汶:【我说的不对吗?!你俩他妈不会还彻夜聊了一个夜晚,然后顺道去吃的早饭吧?!】 沈怀霄手指一顿,盯着这句话看得出神,暗自窃喜了几秒后,在心里想着方汶这推断能力真是堪比“福尔摩斯”。 他收起手机,刚好打包的包子也做好了,俩人站起身一同去拿。 包子挂在了沈怀霄的自行车把上,回学校的路上明显能感受到比去早餐店时热闹不少,正是快早高峰的时候,马路上汽车的鸣笛声不断,没由得给这座单调的城市增添一段弦外之音。 现在回到学校满打满算刚好还能坐位子上歇一会,喘口气,然后平稳的等待考试。 “今天回去,老于会说你吧。”李烛明后觉为沈怀霄的逃考担忧起来。 上次沈怀霄不仅没参加考试,就连考完试后的晚自习他也没上。在院期间,李烛明对沈怀霄说了不少让他先回学校,自己一个人也可以的诸如此类的话,但全被沈怀霄用不同的话搪塞了回去。 结果到了后半夜,李烛明的体温还真有要持续上升的趋势,这还是他晕乎乎将脑袋歪倒在昏昏欲睡的沈怀霄肩膀上时,后者感受到额头温度不对劲,才发现的。 经过这件事,李烛明才忽觉在后门第一眼看到的这个男生,其实也没有自己想象中的不近人情味。相反,沈怀霄身上总是带着旁人没有的,他说不出来那是什么,但心里清楚,这个人总在无意识的吸引着自己,似乎只要站在那就足够剥夺自己的目光。 沈怀霄想起方汶发的消息,不禁笑起来:“你这是在关心我?” 李烛明撇开头,“问一下嘛,感觉老于会很计较。”入乡随俗,入班随班。在八班待了有一段时间,他也从一开始恭恭敬敬的称呼于远为于老师,渐渐被同化成了老于。 沈怀霄笑笑没回答,半晌道:“你想要补考吗?” 李烛明一开始没听清,“什么?” “补考。”沈怀霄道,“你要补考吗?今天再考一天联考就结束了,可以和班主任说申请补考。你刚来江城没多久,要不要申请一下,还能练练手感。” 李烛明想了下,觉得沈怀霄说的不无道理,之前做的那些题大部分难度基本是和长安城高考难度相平的,而江城题目的难易程度他还没有亲手实操过。 他点点头,应下来:“你也去吧。” 沈怀霄单挑眉,道:“好啊,考完跟你一起去。” 俩人一路吹着风,时不时的聊几句有的没的,紧赶慢赶,还好赶在考试即将开始的铃声响起时,进了考场。 沈怀霄和李烛明不在同一考场,李烛明在本班考试,而年级前二十左右的人都是在教学楼顶楼的教室里完成考试。 他把包子递给了李烛明,匆忙的留下一句一会见,便转身朝楼梯口奔去。 连李烛明那句同样的话也只能散在风中,被风所听到。 盯着沈怀霄早已消失背影不自觉出了神,再反应过来时,李烛明才想起自己手里还提着方汶的早饭,也没空去思考别的了。 跑进教室、坐到位置上、把包子给方汶,一套动作一气呵成,丝毫不拖泥带水,只用了不到五分钟。 他速度实在太快,根本没注意到给方汶包子时,后者看他的那极为异常、复杂的眼神,似乎有什么话就要呼之欲出,但还是强行憋住了。 考一上午的试,中间只休息不到四分钟,算是真正意义上的无缝衔接了。 就在这样紧迫的时间里,李烛明还是趴在桌上小憩了会,再睁开眼时,刚好看到斜后方的方汶鼓起的腮帮子,他赤手捏着包子皮的尖尖塞进嘴里。 他那一包子还没嚼完,这边就发卷子了,无奈之下,李烛明在余光里瞥见方汶被噎到咳嗽的滑稽一幕。 沈怀霄说的有道理,江城的题型和长安城的简直大有不同,虽说需要学会并掌握的知识点都大同小异,可有些看一眼就手生,让人心生畏惧的偏知识点出现在卷子上,很难不骂几句脏话。 一上午的试结束了,李烛明也被折磨的有点精神萎靡,在座位上瘫坐了好几分钟,目光木然的盯着即将耗尽生命的黑色水笔,耳畔边是形形色色对答案的喧吵声,他只是坐着,如同与世隔绝。 好半晌,等李烛明已经对完一科选择答案回来了,李烛明才稍稍回过神来。 考试的消耗能量太多,大早上吃的那点包子不顶用,他被这一上午的变着法绕弯子的题死了不少脑细胞,此刻肚子也空落落的。 李烛明从椅子上猛的起身时,低血糖般眼前一黑,还好扶住了墙壁,这才没一头栽倒。 他刚站稳,肩上就忽然落下一道力量,紧接着,方汶那爽朗的声音响起:“这么着急,是要去找老于申请补考吗?” 李烛明偏过头,略略震惊,暗自想着方汶看着心思跟个粗大条似的,实际上竟是个彻头彻尾的人精。 “是要去。”李烛明把笔踹进兜里,“沈怀霄也要跟我一起去。” 这回换方汶讲不出话了,看向李烛明的眼神像在看一个大半夜睡美了说着颠三倒四梦话的人,自己洗脑自己,只是刚才听错了名字而已,是任何人,但绝不是沈怀霄。 洗脑破灭,方汶听见李烛明那疑惑不已、真诚不已的发问—— “很奇怪么?” 方汶尬笑两声,背在身后的那只手,开始一根根掰手指头算着沈怀霄主动补考的次数。从小学算到初中,又从初中算到高中,费半天劲,结果显示零次,五根手指没一根伸出来过。 “你不了解吧。”方汶道,“他根本就不会选择补考。小学和初中是因为家庭原因,有时候都不来参加考试,上了高中,好一点了,起码来考试了,但有时候缺考也不会特意去补的。” “而且,他明天就要去参加竞赛了,干嘛还要拘泥于这小小的联考成绩。” 李烛明捕捉到了某个点,“竞赛?” 方汶算着日子,说:“对啊。他没告诉你吗?” 李烛明眼底有一瞬间的失落,但很快这点别扭情绪就被他沉沉的压在心底最深处。方汶这句无心的发问,久久盘旋在他心头上方,明明是最不经意间刮起的一道风,却能轻易地泛起深深浅浅的涟漪。 “没有。”李烛明摇摇头,又苦笑几声,“大概我们还没熟到这个程度吧。” 话落,他脑海里又莫名想起那日沈怀霄只因自己的一通电话,便从家跑到宿舍楼下汗如雨下的神态,那双眼睛清明的不惨任何杂质,像雨滴,更像他脸上某个无名的汗珠。 所以那天他才会半开玩笑调侃说外面是不是下雨了。 但,他对所有不那么熟的朋友都会这样吗? 方汶反射弧极长的意识到自己可能问了不该问的话,便噤了声。 沉默片刻,李烛明感受到方汶拍了拍自己的肩膀,“他这人就这样,啥都不愿意分享,这还是我费不少吐沫星子才翘出来的。” 这话算是无功无过,李烛明只得点点头。 “走吧,说不定他等着你呢。”方汶放下了胳膊。 李烛明安静的收拾桌面,确认一尘不染后,才跟在方汶身后走着。只是没走几步,他就直愣愣的撞上了方汶的后背。 “你…”李烛明未说出口那半句询问方汶的话,在看清侧着身子倚靠在门框上的人是谁的那一刻,彻底堵在喉咙里发不出声。 方汶的视线在他俩之间徘徊不定,最后落在沈怀霄身上,眼底闪烁着八卦的光芒。 沈怀霄的视线始终停留在李烛明的脸上,盯着看了半晌,弯起唇角浅浅的笑了下。 第25章 不抱一下么 啪! 常年破损的办公桌被老于震天动地的那一拍打声抖了三抖,沈怀霄看着老于桌上他家闺女给他买的挂件险些摔落,像要给人行大礼一般,实在滑稽,强压着嘴角才堪堪憋住笑。 “无法无天!你简直越来越不像话了!还有脸笑得出来!”老于满是老茧的手在空中挥舞几下,又是重重一落,可怜、脆弱的办公桌替沈怀霄挡上了本该打在他后背上的这巴掌。 办公室内有几个老师没有课,此刻手上一刻不停的批着卷子,耳朵还竖的老高听着老于这边的动静。 快退休的老于刚吼了这么一嗓门,杀伤力对他而言多少有点大。他长吸一口气,拿起保温杯,抿了口,放下杯后又气愤的瞪着一脸无辜的沈怀霄。 沈怀霄笔直笔直的站在一边,俨然一副负荆请罪的模样,似乎下一秒就会从口里吐出“老师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下次不会这样做了”诸如此类的学生惯用话术。 没经过老师同意就擅自离校,还没有任何原因私自做主不参加联考考试,沈怀霄心里算着自己这几天以来的种种“罪行”,知道这肯定是一场持久战,所以他在此时还是选择听老于的唠叨话。 老于苦口婆心的说了许久,久到站在办公室外靠着墙壁的李烛明都快睡着了。 “行了,于老师。”一旁的女老师出声打断了,“他这不明天还要去竞赛吗,不参加就算了,竞赛拿个好成绩回来,岂不是比考年级第一还要给你长脸吗。” 果然,老于这老秃头就爱听漂亮话,也不絮叨了,话锋一转问沈怀霄准没准备好。 “没准备好不还是要去么。”沈怀霄嗤笑一声。 话落,刺耳的上课铃声嗡嗡响了起来,还算很合时宜,不然李烛明就要困得一头栽地上睡着了。 李烛明想他可能真是熬不惯夜,自己困得撩不开眼皮,反观沈怀霄,一如往日,甚至他还新生一种错觉。 总觉得沈怀霄比往时还要容光焕发。 他在混沌的大脑里挑挑拣拣,想起这节是语文课,便没那么着急了。 李烛明晃了晃脑袋,试图让自己清醒的同时,他听见了办公室内很低、很混乱的聊天声,而在这堆聊天声中最为突出的是老于沙哑的嗓音——“今晚的校车,到时候准确时间我发给你,好好考,别辜负我对你的期望。” 校车?他是要去竞赛了吗? 具体是几点? 会很晚吗? …… 李烛明脑子里不受控制的冒出这些问题,他知道自己根本不会开口主动去问沈怀霄,只能旁敲侧击的问方汶,但估计后者也未必知道。 或许今晚自己还会失眠,会比以前睡得更轻,可如果能独自捱过漆黑、静默的夜晚,他还是想起床看一眼沈怀霄。 “怎么还没走?”耳畔边忽的响起一道极为好听的声音,李烛明微微抬起头,看到沈怀霄正挑眉好整以暇的看着自己。 李烛明被他看的受不了,主动撇过头,象征性揪了下后脑勺的发茬,才道:“一个人进班太尴尬了。” 沈怀霄愣了两秒,没拆穿他,“走吧。”轻笑一声,稍稍弯下腰,跟李烛明咬耳朵道,“当一回你的保护盾。” 李烛明被这句话说的耳热,连迈两步,走在了沈怀霄前面。 俩人进班的时候已经上课五分钟了,跟语文老师简单解释了一下,便回了座位。 李烛明趁着老师讲课的功夫,在下面偷偷的写着英语题,边写还边观察老师的举动。 沈怀霄瞥见了他的小动作,心里笑了一下,身体朝李烛明那边倾去,喃喃道:“做贼心虚。” 李烛明不甘示弱的回怼回去:“你是肆意妄为。” 沈怀霄笑了,看着李烛明认真刷题的样子,便闭了嘴不打算再出声分散他的注意力。 放在桌洞里的手机轻微的响了两声,沈怀霄心一惊,下意识去看台上还讲着课没发现异样的老师,心里顿时松下一口气,忙拿出来,调成了静音。 他正想看是哪个傻逼在上课这点给自己发消息,结果屏幕上噔噔噔就蹦出来了傻逼的消息。 方汶:【你说话啊沈怀霄!刚才在考场我就看你小子看李烛明眼神不对劲!】 【你俩不会真他妈聊一宿吧?!卧槽,我是不是错过了什么世纪大瓜。】 感情上课发消息是为了这个。沈怀霄目光冷冷的把手机摔进书包里,然后随后抽出一本往年的竞赛题做了起来。 人一忙起来时间就变得异常的快,下课后就是吃午饭的时间,李烛明和沈怀霄赶去食堂时半路碰到了方汶,于是乎三人顺理成章的一起去吃饭了。 七中的伙食还算不错,毕竟是一所数一数二的好学校,自然不会亏待学生们。 趁着沈怀霄去打绿豆汤的时候,方汶凑过来,对慢条斯理吃着饭的李烛明低声问:“你和沈怀霄关系怎么样了?” 回忆起自己与沈怀霄发生的种种往事,李烛明唇角微不可察的上扬了几分,又很快压下去,咽下一口米饭,正色道:“还不错。怎么了?” 方汶退回去,说:“没怎么,就是他今晚不就走了吗,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送送他?” 李烛明放下筷子,小心问道:“他……几点走?” “我从老于话里套出来的,说是晚上十一点多竞赛车进校,十一点一刻就上车了。” 满打满算也才只有十分钟,要见上一面,未免太过仓促了。李烛明问:“来得及吗?” 方汶拍拍李烛明的肩膀,语重心长道:“时间都是挤出来的啦。” 俩人没有聊太久,沈怀霄就端着两碗绿豆汤回来了。 “怎么就两碗?”方汶疑惑的看着沈怀霄将其中一碗推到李烛明面前,随着他的动作,这股疑惑的目光又落在了沈怀霄自己跟前的那碗汤上,“我的呢?” 沈怀霄喝了口,冷冰冰的吐出一句能刺破方汶弱小的小心脏的话:“想喝自己去。” 方汶气得马上就要破口大骂,一个脏字还没来及蹦出来,就听见沈怀霄用平淡如水的语气在方汶波澜不惊的心口上投下一颗重磅石子:“你暗恋的女生也在那。” 果不其然,这句阵地有声的话刚落地,李烛明就感觉到身旁的方汶身上带风般站了起来,他抬头向上看,才看到方汶在整理自己的发型。 “我觉得有些事情还是自我解决比较好。”方汶一本正经的留下这一句,转过身头也不回的往盛绿豆汤的窗口走去。 李烛明多少有点好奇,因为方汶平时的样子实在不像是有喜欢的人,索性也回头看了两眼,结果连那女生的侧脸都没看到,就听见沈怀霄敲了两下桌子,温和的提醒道:“老师还在等你补考。” 差点把这茬忘了。李烛明加快手中动作,三两下喝完绿豆汤,就要站起身一副要直奔考场的架势。 还是沈怀霄笑了声,拉住了李烛明胳膊,把纸塞进了他手里。继而又想起什么,往返几步回到刚才吃饭的桌上,把已经没那么凉的牛奶一同放进她手心里,低声道:“不着急,慢慢来。考试加油。” 李烛明恍惚的看着这瓶牛奶,出声问道:“什么时候买的?” “中午。日子还是新的。” 碍于时间真的不多了,李烛明连一句完整的话都没和沈怀霄说完就匆匆离别。他要去补考教室,而沈怀霄则是要去找老于核对一下竞赛有关的东西,总之俩人都挺忙。 沈怀霄刚和李烛明挥手再见,就看见拐角处有一道鬼鬼祟祟的目光正盯着自己,心下一沉,往前走了两步便停了下来,口气很冷的道:“别躲了,看到你了。” 闻言,方汶挠着后脑勺装作路过的样子,踢着石子走出来,大咧咧的搭上沈怀霄肩膀,故弄玄虚道:“怎么样,有什么进展?” 沈怀霄看他一眼,“人家又没理你?” “……”方汶沉默两秒又说,“马上到她生日了,你说我送她什么好?” 问一个gay子送女孩什么生日礼物,不亚于问一个丁克买什么样的童装好看。 显然方汶也意识到这点,但沈怀霄还是给了他几条建议,都被他耐心的收入囊中。 俩人插科打诨的聊了几句,方汶要回教室补觉,和沈怀霄道了句拜拜,就离开了。 中午的校园没有往时的喧嚣,冷清不少。沈怀霄抬眼望向教学楼的时候,心里想着李烛明就在某一层楼、某一个教室正奋笔疾书着,或许还会喝自己给他的牛奶。 沈怀霄收回视线,恢复了往日的冷漠。 同他一起去竞赛的还有一男生和一女生,前年那次竞赛这女生就在,沈怀霄认识她便跟她礼貌打了招呼。 这种竞赛前的流程是最繁琐的,从办公室出来后天已经黑了,沈怀霄也累了,但一想到一会就会见到李烛明心里又不禁雀跃几分。 他坐在校园的长椅上,看着从教学楼内不断出来的走出来俩俩并排的学生们,眼睛从那些人身上掠过,第一批没有看到李烛明的身影。 第二批依然没有。 直到黑夜彻底笼罩在这个城市的上方,夜空上闪烁着的几颗繁星,沈怀霄稳如泰山的坐着,热风汹涌的扑在他脸上,入进骨髓里,他身子向后仰,沉默的闭上了眼。 忽然间,他感觉到木长椅的一块木头松动了几分,沈怀霄睫毛轻颤了几下,睁开眼,直直的撞进李烛明的深海眼眸之中。 李烛明被这一眼看的偏过头,轻声细语问:“不热么?” “比教室凉快。”沈怀霄笑着,和他一同回了宿舍。 站在宿舍门口时,李烛明还是觉得自己不太对劲。 明明是一个向来少言少语的人,在回宿舍楼的这段路上却和沈怀霄说了很多话,从补考教试内发生的乌龙事件,再到晚自习自己估分时跌宕起伏的心情,那种无法抑制的倾诉**被宣之于口,对他而言是很难得的。 直至最后一个字的尾音落下,李烛明才发觉自己的反常。 在沈怀霄面前他的话总格外的多,什么事情都想要告诉他,每说完一句话心里的某块缺口就会被严丝合缝的填补上去,但现在站在这里,那块缺口似乎又漏水了。 沈怀霄从后面贴了上来,李烛明视线被这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走廊里剥夺,只剩下愈发清晰的听觉和触觉。 李烛明听见了贴在自己后背上的少年那越来越快的心跳声,在他的肩头一点一点磨出了一个小窟窿。他感受到了一下又一下抚摸着他头发的那只手,带着一层薄茧,无端的在他心里生出绿洲。 “沈……”李烛明磕巴了,“怀霄。” 泼洒在侧颈的温热呼吸声骤然停滞了几秒,又很快恢复正常,他听到沈怀霄低沉的声音回荡在那片空旷的绿洲上,只有短短的两个字,却轻易地回响无数遍。 他说:“晚安。” 旋即,沈怀霄退后几步,在黑暗里望着李烛明的背影,从后面打开了自己的宿舍门,进去了。 哐当。 两道关门声同时响起,又同时末了。 重叠在一起的两个颀长的身影消失,李烛明抬手指尖碰了下头发,如触电一样缩回了手。 在阴暗处,沈怀霄无力的靠在门上,身体下滑,心脏还在无休止的高频率跳动着,久久未能平复。刚才他所做的一举一动已经耗尽了勇气和力气,他本想抱李烛明的,可临身出手又改为摸他的头发。 如此堂而皇之的拥抱他,大概会被惊到的。 沈怀霄垂下眼,看着手心的潮湿。 十点五十五分。 沈怀霄起床了。 准确来讲,他根本没有睡着。 心里面装着事就很难入睡,这是沈怀霄从小到大的习惯。不过让他睡不着的不是竞赛,而是旁边宿舍睡得正熟的李烛明。 睡得熟只是沈怀霄的自我认为罢了。实际上,李烛明跟沈怀霄在同一时间起床了,他没进入到深层睡眠,所以醒的很快。 他坐在床边发愣,而沈怀霄则在那个房间里收拾行李。 他东西很少,除了洗漱用品、学习用品和贴身衣物,基本就没什么了,挺大一个的行李箱永远无法装满。乃至于方汶总打趣说他是孑然一身,随时可能就会走掉。 沈怀霄最后洗了把脸,用冰冷唤醒身体。 十一点。沈怀霄听见校门被打开发出的生锈声。 十一点零一,沈怀霄拉开行李箱拉杆,在开门的前一秒回头看了眼这个宿舍,然后毫不犹豫的走了出去。 十一点零二,李烛明听见了对面窸窣的脚步声,外面那人每走一步就在他心坎上留下一个脚印,随着心脏跳动而变得震耳。 他打开门,跟着走了出去。 几分钟前,方汶给李烛明发了消息,大致意思是为了给暗恋女生选礼物熬了夜,现在起不来了,让沈怀霄走的时候,李烛明告诉他一声。 李烛明把手机踹进睡裤兜里,只是给方汶发消息的这几分钟,沈怀霄就已经不见了踪影。 应该是放行李去了。 他没有假条,自然是无法出去。想到这里,李烛明一下子没有了回去接着睡的兴致,但大晚上站在走廊上也有点渗人,他回头望了下,想到什么,便转身向楼梯口走去。 通向天台的门一般都是锁着的,但今晚不知怎的应该是工作疏漏,门竟然是大敞辽开着的。 李烛明没想太多,轻轻的推开陈年破旧的铁门,正弯下腰拍掉裤子上沾染的灰尘时,却听到了一道无比熟悉的声音:“来送我的么?” 他身形一僵,像被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有风吹来,李烛明僵持着身体打了个寒颤,后背没由来的出了层薄汗,身上的衣服紧紧黏在背脊上,随着呼吸颤动。 在这个角度,沈怀霄甚至能看到他掩盖在睡衣下的紧张。 李烛明尝试几遍终于站直了身,抓了几下半长的头发,欲盖弥彰道:“你不是……已经上车了吗?” 沈怀霄微微一笑,没有问他为什么知道自己的出发时间,而是站起身,在李烛明略略震惊的目光中一步一步的走向他,然后李烛明看见他朝自己张开了双臂。 在风的辽阔里,少年笑了一下,四面而来的风把他头发吹的很乱,世界似乎都静了下来,在这广阔的天台上,只有风声和两颗并未靠在一起却在永恒相贴的心脏跳动声。 风好像吹干了什么,李烛明用手背碰了下脸,可什么都没有。 “不抱一下么。” 沈怀霄说:“抱一下吧,马上就走了。” 这话像在乞求又像在邀请,实在奇怪。 如此奇怪的话牵引着李烛明,他慢慢的走到沈怀霄面前,主动张开双臂抱紧了沈怀霄。 呼吸在黑夜里缠绕,在空中将将成形。俩人都没有说话,在这一秒钟内,李烛明的下巴搭在沈怀霄的肩膀上,无端的觉得“肌肤相亲”、“耳鬓厮磨”这两个词造的实在是好。 李烛明不知道这个拥抱持续了多久,只记得分开时自己的体内似乎还流淌着沈怀霄的温度,不算炙热,但足够温暖。 “再见。”回过神时,沈怀霄已然站在天台的门口,朝自己微笑挥手再见了。 李烛明机械的道声再见,末尾,又补上一句:“晚安。” 沈怀霄勾起一抹笑,低下头,在无人知晓的地方,说出了那句不敢说的话。 “晚安,小李同学。” 第26章 他确实很厉害 等方汶第二天头痛欲裂醒来的时候,他才看到李烛明昨晚大半夜给他发来的消息。 扶着脑袋一步一趋进班的方汶还呲牙咧嘴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身患什么绝症,活不长了一样。 方汶今天来的格外早,李烛明惊讶的跟他打了招呼,然后方汶就在李烛明的注视下坐在了他前桌的凳子上。 “操,昨晚挑礼物挑的我头昏眼花真是没起来。”方汶托着额头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 李烛明不用猜都知道这肯定是还没选出来,他停下了笔,从包里掏出了瓶昨晚沈怀霄给他自己却还没来及喝的牛奶,打开喝了起来。 “你有什么想送的吗?”李烛明问,“或许我的想法你可以参考参考。” 李烛明初中有个异性好友,之前坐过一段时间同桌,关系还算不错,经常和他聊一些她喜欢的东西,久而久之就记住了。后来他发现,其实所有女生的喜好都差不多,举一就能反三。 方汶一听来了兴致,这点来班的人也是在补觉没人看他俩,便大胆的拿出了手机,“真的?快快快,帮我参谋参谋。” 李烛明帮他pass了很多方汶自认为送给女生对方会喜欢的礼物,最后在幸存的备选项中跟他讲了讲性格怎样的女生大概率会喜欢的礼物,但直接给建议,毕竟自己不认识那女生,所以选择权还是交给方汶好。 方汶目瞪口呆的听着思路清晰的李烛明给他的分析,不禁咽咽口水,耳朵灵敏的听见了老于震耳的跺地声,随即跟条鱼似的留下一句“下节课再聊”就猫着腰溜回了自己位置上。 他这一走,李烛明这块算是彻底冷清了下来。他偏过头看了看身边的空位置,桌子上面还不太整齐的摆放着书,最上面是那天沈怀霄刷的竞赛题,封面上有不少褶皱,一看就没少写。 李烛明收回视线,重新看向他面前的练习册。 如方汶所预料的,他前脚刚坐回位子上,后脚老于就进班了。 老于那豆豆眼先扫试了一圈班里每个同学的状态,学习氛围良好,就满意的点了点头。 “我说个事啊,”老于敲了敲讲台,“今天下午有个体检,体检表下午许数你发一下。这次体检也不是免费的,到时候的交费流程我会通知你们。” 李烛明早就猜到七中会安排体检,所以早先存下了钱,就没什么后顾之忧了。 讲完话,老于就接着让他们自习了。 上午的时间过得很快,课间那几分钟方汶总不厌其烦的把刚趴下补觉的李烛明喊醒,被叫醒的人也不觉得烦,毕竟他休息只是为了闭目养神,并不是真的要睡觉。 李烛明给方汶提的那些意见,后者都铭记于心了,下课那段时间俩人躲着监控,方汶把要送的礼物敲定了下来,打算女生生日前一天去买第二天就能送给她了。 第三节下课的时候,班里有个沉默寡言,李烛明没见过几面的女生找他来问问题了。李烛明先是感觉到略略诧异,等到后面女生对他说自己是听于老师无意间夸到过李烛明的成绩,才来问的。 李烛明略一挑眉,接过女生递来的练习本,温声细语的讲了起来。 方汶刚激烈的打完一局游戏,被菜鸡队友拖累的他差点在班里破口大骂,但扔下手机看到的第一幕,瞬间让他的暴躁转化为另一种情绪。 “我听力有点不好。”女生小声道,“可不可以离近一点。” 李烛明始终和她保持着一个异性相处间的安全距离,听她这样说了,才稍稍离近了点,“这样行么?” 女生点了点头,表示可以。 俩人虽然之间还有这一小截距离,但从背面看起来更像是紧紧相贴在一起,头发碰着头发,手臂一不小心也会挨在一起,很容易被添油加醋。 比如某个姓方名汶看热闹不嫌事大的。 方汶一脸坏笑的低着脑袋,手指在屏幕上敲敲打打:有些人前脚刚走,后脚暗恋对象就给别人讲题了。 消息发出去不到两秒钟,方汶这边就收到了回复。他也没想到沈怀霄会回复的如此之迅速,以往参加竞赛的学生都是要上交手机的,所以现在应该是还没到统一收手机的时候。 沈怀霄回复他的只有一个问号,直抒胸臆般的不解。 方汶:【李烛明在给刘苑雯讲题,怎么,需要拍给你看看吗。】 沈怀霄:【不必了,我不会随意窥探别人的**。】 方汶:…… 作死的心依然蠢蠢欲动,方汶又发过去一句话:俩人离得还挺近的呢,啧啧啧,有的人喜欢别人这么长时间不会连暗恋对象的性取向都不知道吧。 沈怀霄隔着手机冷呵一声,淡淡的抛下一句对方汶来讲极为重磅的八卦:你也不是很灵通,不知道她前不久有对象了么。 方汶:【什么时候?!】 这话还要从前几天说起。那天沈怀霄和李烛明一个要去弄竞赛相关的,一个要去补考,俩人不顺路就自然分开了。 他跟老于核对完竞赛的东西后,编了个借口出办公室透风去了,谁承想,本想休息休息的沈怀霄却以外撞破了一对小情侣在树下牵手的美好邂逅。 其实最开始沈怀霄还没认出来那人是刘苑雯,还是等那女生测过头跟男生讲话时,沈怀霄才恍然大悟的。 现在看来藏的的确是好,连方汶都没察觉。 沈怀霄:【有这时间还不如多花花心思在礼物上。】 方汶嗤笑一声,漫不经心的敲击:不劳您费心咯,礼物可是李烛明帮我一起参谋出来的。 他这话像一个不起眼的小石子,抛入波澜不惊的水面里,不足以掀起涟漪,但却有一定的响度和影响力。 对面静默了许久,方汶都要以为沈怀霄不会再回复了,那头发来了消息。 沈怀霄:【……他确实是很厉害的人。】 谁用你说了。 方汶扔下了手机,扭身,叫李烛明上体育课去了。 李烛明的手机是一直随身携带的,不放在宿舍,是担心有时候宿管会进去查有没有带违禁品,怕被发现,现在天天放在书包里,算是防患于未然。 方汶和别人约好了去打球,先走了一步,李烛明跟他说自己回个消息就去找他。 见班里人少了不少,李烛明缓慢的将手机拿了出来。他不是沈怀霄那种“惯犯”,很少干这种事,所以不太熟练,此刻连背脊都是僵的。 刚刚瞥了一眼,有两条消息是外婆一分钟前发来的,大致是问李烛明他现在住哪。李烛明简明扼要的把地址发了过去,还嘱咐了句让这老人家下车站那天等自己,别一个人腿着过来。 还有条消息是他意想不到的:沈怀霄发来的。 自加上联系方式以来,俩人没怎么发过消息,聊天框可谓是看上一眼能把人冻死的蓄意谋杀。 沈怀霄:【老于说你们要体检了。】 李烛明:【嗯,应该是这两天吧。你们参加竞赛的还要自己去医院体检么?】 沈怀霄轻笑一声,这笑声落入和他同一房间的男生耳里属实有些古怪,以至于看他的眼神都带着一种难以言说的怪异。 沈怀霄:【不用,我们这边也安排了。】 李烛明忽然想起什么,打字道:那你那份兼职工作……怎么办? 【老板会理解的。】 沈怀霄临走前三天就和老板说明了原因,那老板人也挺好的,爽快的一口应了下来,还让沈怀霄好好学,半开玩笑的说将来考上了好学校自己也跟着沾光。 说起兼职工作,李烛明就迫不及待的与沈怀霄分享自己前俩天找到的一份兼职。本来是想等沈怀霄回来跟他当面讲的,可李烛明现在却有点按耐不住了。 李烛明:【我也找到了一份兼职。】 沈怀霄略略挑起眉头:哦?是什么? 前段日子,李烛明交房租的时候,房租大姐没忍住跟他多聊了几句,扯东扯西不知何时就扯到了工作上,他又想着自己现在还没个能来钱的法子,这年头光靠攒钱那行呢。 索性心一狠,李烛明拜托大姐帮他弄个刚成年的身份证,这样他也就好找工作了。大姐是个飒利人,没出三天就搞好了,他成绩又不错,在大姐介绍下找了个兼职家教。 李烛明:【兼职家教,怎么样,还不错吧。】 沈怀霄:【那以后岂不是要叫你李老师了?】 李烛明隔着屏幕抿起了一抹笑,奈何上课铃不合时宜的响了起来,只得塞好手机跑下楼。 方汶老远处就招呼李烛明,他嗓门太大,操场人又太多,李烛明就加快了速度,跑到他跟前,气息不太平稳的问:“怎么了?” “啊,其实也没啥。”方汶挠挠脑袋,“就刚才有个朋友崴脚,打不了了,这不就还差一人吗。” 李烛明懂了,道:“那我……?” “来来来。”方汶拉着李烛明胳膊,忙道,“我还一直以为你不会打呢。” 不是不会,只是打球的时间很少。李烛明心道。 在长安城读高中的时候,李烛明也经常被几个玩的不错的朋友拉着周六日去打球,有时候他就会应下来,季康还会用讲玩笑的口吻说他不鸣则己一鸣惊人。 但大部分时,李烛明都会委婉的拒绝他们的邀请,不因为别的,只因为那时他还要打工。六日店里面客流量多,那时候他在一家酒吧兼职,有人喝到深更半夜是常有的事,加班还多给三倍工资,实在不愿因为自己那一点点玩心而放弃这么高的工资。 外婆每个月拿到手的退休金很微薄,根本支撑不了李烛明和她俩人的生活开支,还要攒钱,日子过得紧巴。那时,他只想为外婆分担一些生活上的担子,不希望再看到外婆佝偻着背去打零工拿那点可怜巴巴的工资的身影。 第27章 六月二日 老实讲,方汶真没想到这个见到他第一眼就给自己一种全身上下散发着可恶学生会气质的“书呆子”,居然打球打的也很漂亮。方汶观察了下,发现李烛明总能在对方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把球夺回到自己手中,行云流水,称得完美。 “可以啊李烛明。”方汶气喘吁吁的看着仰头喝水的李烛明,“之前怎么没看出来你竟然能文能武啊。” 李烛明笑笑,用手背蹭掉嘴边的水珠,“其实我还以为我会手生的。” “你以前不常打吗?” 李烛明点点头,又摇摇头,“偶尔。” 方汶这一句话,李烛明似乎又觉得当年在酒吧加班时,大腹便便的男人随意的倒在自己身上,嘴巴里还不停的朝他吐出充满恶意、轻佻的话,身上的烟酒味几乎是让他一下班就吐了三回。 临到家门时,那种反胃的恶心感又一次潮水般的涌上来,可老小区的隔音不好,李烛明怕一墙之隔内的外婆听到,只能快跑到狭窄黑暗的巷子里吐的昏天暗地。 自那以后,李烛明再也不会选择在酒吧打工了。 而到后来,李烛明在一家饭馆兼职的时候碰到了酒吧老板,他大概这一生也忘不掉老板给他委婉道歉的模样,和那句话迟了很久很久的一句骚扰原因——只因为他是异瞳,和别人不一样,有足够的吸引力,所以才会引来那些图谋不轨之人。 从此,李烛明一直很讨厌自己的眼睛。 和他俩打球的其他几个男生都是别的班的,是方汶在校外偶然认识到的,此刻就坐在李烛明身边有一搭没一搭的与他俩聊着天。 身为一个异瞳,唯一不好的事情就是和别人聊天不管聊到哪就后肯定会转到李烛明的瞳孔颜色上,比如现在—— “兄弟,你这眼睛长得还怪特殊的。”穿着球服的男生大咧咧的笑着,眼神颇为仔细的看着李烛明那在阳光照射下浅淡的瞳色。 李烛明不自然的碰了碰眼皮,强压下内心的厌烦感,扯出一个近乎完美的微笑道:“天生的,没办法。” 这种话他早就听的厌倦至极,耳朵起了茧子,几乎如3D环绕音一般环绕在自己的人生里,无时无刻不存在,却偏偏还要维持表面的面具,实在烦。 好在男生很快扯开了话题,他与李烛明和方汶聊了点其他的,没想到意外的投缘,李烛明的话便多了起来。 三个人从球类运动聊到学习,又从学习聊到校园里各个声名在外的风云人物,话题兜兜转转换了好几波,期间几个人还又打了几次球,最后累极了连话都不愿说,球服男生才想起还没问李烛明的名字。 “哎兄弟,”男生怼了怼李烛明,“聊这么久了,还不知道你叫嘛呢。” 李烛明微笑起来,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身后坐着的人半搂住了肩膀,身体向后微微倾斜,方汶打着哈哈道:“李烛明,我好兄弟。记住了啊,没准过几天你就能在年级排行榜上见到他呢。” 方汶面色冷静,眼睛却一直打量着自个这个不久前认识的朋友。这人和李烛明聊天时,他就发现了不对劲,哪有直男会对一个同性总是有意无意的动手动脚,当局者可能没察觉,但他这旁观者看的可是一清二楚。 “那就当交个朋友呗。”男生嘿嘿笑起来,“你叫我邹年吧。” 他话音刚落地,后方就浩浩荡荡走来几个五大三粗额头上还流着汗的男生,邹年远远的看了一眼就朝他们挥挥手,男生们则是嘻嘻哈哈的点头。 方汶认识他们那一群人,说好听点,人家是搞体育的,说难听点那就是几个彻头彻尾、不学无术的混混们。 他也认识过几个体育生,但人家他们是正儿八经的天天在训练场上挥洒汗水,哪像这几个二不愣子成天和外校的人混在一起的。 李烛明下意识的皱了下眉,大脑的潜意识告诉他不要和这帮人深交。 至于为什么,也说不清楚。 果然,那一帮人一凑过来,最先闻到的就是他们身上一个比一个重的烟草味,饶是方汶这种在鱼龙混杂里打交道的人都受不了,更别说李烛明了,俩人脸色一个赛过一个的难看。 好在几个人只是假意聊了几句,其中一个头发有着一撮撮异样颜色的粗汉子朝旁边人使了个眼色,后者心领神会,一帮人又声势浩大的往平房的厕所走去。 “卧槽。”一走,方汶就忍不住爆粗口,“真他妈味儿,跟他们待一天肺都要黑了。” “学生会不管吗?”李烛明问道。 “学生会?”方汶嗤笑,“他们尽管一些鸡毛蒜皮的事,这种人老师都管不了,轮得到他们么。” 不等李烛明再说什么,方汶猛地站起身来,拉着李烛明的胳膊就要离开此地。 李烛明明白他的此举之意——那帮人抽烟加上插科打诨的时间约莫需要十分钟左右,可能会更早点,保不齐一会儿就出来,还会坐在这里和他与方汶聊闲天,与其这样,不如早点离开。 他跟在方汶身后漫无目的的转着,那几人身上的烟味明显是让方汶心有余悸,现在嘴里还在念念有词的骂着那帮人,其中骂的最狠的就是那黄发男生。 方汶这是把能骂的全骂了,知道的全抖了出来,李烛明听的嘴角没下来过。以前他在长安城读的那所高中里,这种人并不少见,只是他自己从没接触过,这样听来其实还挺有意思的。 俩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不觉间竟走到了七中高二的年级排行榜前。 “哎。”方汶感慨道,“什么时候这榜上能出现我的名字,我就不用每周末去面对那个家教了。” 七中和李烛明在长安城所读的那所高中的排行榜不太一样,那所学校更加残忍一点,只将年级前三十的名字公布出来,而七中好歹还截止到了年前一百五。 李烛明的视线从下往上一一扫过,最后沉沉的落在那站在最顶峰的少年名字上。 ——沈怀霄。 虽然早就有所预料,毕竟沈怀霄给李烛明讲题时的那些解题思路、解题技巧和他都大有不同,而是更加简化、浅而易懂,但这一刻亲眼看到的冲击力还是不小。 方汶也注意到了,“也不知道沈怀霄这种人脑子是拿什么做的,从小到大都气得人牙痒痒。” 李烛明道:“你们从小就认识?” “啊,是啊。”方汶说,“小时候他就是大人口中别人家的孩子。” 李烛明目光再次落那榜上签着沈怀霄名字的那桀骜不驯的字迹上面,想起这笔迹曾经也出现在自己的练习册上面过,他就微微撇开了眼,晃晃脑袋不再去想。 下课铃打响,他们回了班,七中上午都是五节课程,饥肠辘辘的挨过一节课,方汶就饿的前胸贴后背拉着李烛明去食堂打饭了。 “我靠,今天居然还有泡椒滑牛肉。”方汶眼贼,一眼就看到了食堂阿姨面前摆着的那一层层快叠成山的牛肉片,“啧,沈怀霄真是没口福,前脚刚走后脚食堂就做这菜。” 李烛明:“他很喜欢吃吗?” 方汶一张嘴巴跟打饭阿姨和李烛明同时回话,一边比划着自己要吃的菜,一边扭头对李烛明道:“可能吧,记不太清了。” 李烛明沉思的看着那一盘子红花花的牛肉片们,思考两秒,果断选择让阿姨往自己饭盘里盛上两大勺。 吃上一口才觉得惊为天物,牛肉麻辣鲜香,确实是让人会流连忘返的食物。李烛明无厘头的想着这些,打算回头问问外婆这菜怎么做,不为别的,就想日后想吃的话能自食其力。 在班里趴着午睡了会儿,老于就气势冲冲的进班把体检表交给了许数。这动静彻底吵醒了本就觉浅的李烛明,没了睡意,也难得不愿意在黑漆漆的地方做题,他坐在在那闭目养神了会,就听见走廊上有学生走动的声音,一分钟不到,班里门被打开,是七班班长喊他们体检。 方汶睡得就比较死了,李烛明迷迷糊糊的叫了他好几下,这人才骂骂咧咧的站起身来,不情不愿的拿上体检表跟李烛明并肩走了。 七中的体检项目跟医院是一样的,抽血什么的全在里面,虽然多但速度快,李烛明那点迷糊劲刚散完,他就结束了抽血。 到查视力了,这是每年体检最让李烛明忧心忡忡的一项,因此平常生活中格外注意视力的波动,只是还好,这次如往年一样,度数没怎么变,连老于都夸他眼睛保护得好。 李烛明还差最后一项测血压,需要把长袖外套脱掉,方汶一早就测完了,他便把体检表先给方汶,自己则脱掉外套抱在怀里。 他承认真不是故意要看李烛明证件照的,但平心而论,哪个上过学,有几个朋友的,没好奇过好友的证件照拍出来是什么妖魔鬼怪的模样。 可惜,证件照上的李烛明与妖魔鬼怪这词根本不沾边,相反他面部线条在镜头下被弱化了很多,收起了必要的锋芒,瞳色淡化不少,却依然能看出眼底的清明、澄澈出来。 方汶内心啧啧两声,心想沈怀霄这小子眼光是真的很不错,小豆丁时期就看上了从小帅到大的李烛明。 向下看去,方汶看到了李烛明的血型——o型血。 万能输血者。 方汶视线上移,在李烛明的印刷体的名字下方不小心瞥见他的生日。 六月二日。 描写这个血型本来是为了后面做铺垫的,但我写着写着就忘了……(求原谅。)凑合看吧,我知道我写的很丑。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7章 六月二日 第28章 倒霉熊的续集 李烛明请了一上午的假,前一晚在临熄灯前外婆给他发了消息,说明天五六点钟老人家就会坐上从长安城出发目的地为江城的火车,让他别忘从学习中抽出时间来接自己。 原话说的并没有那么好听,老太太用阴阳又关心的口吻噼里啪啦说了李烛明许多,听的他一个头两个大,干脆直接跟老于请半天假,上午收拾出租屋也不会那么赶了。 他大半夜睡得迷糊时,枕边的手机叮叮响了两声,李烛明一开始并不打算查看,但屏幕亮起的光在黑夜里实在刺眼,辗转反侧几秒,还是看了。 不看还好,一看吓一跳,一下午没联系他的沈怀霄大半夜给李烛明吭吭吭发来了三条消息,李烛明睡眼惺忪的大致看了眼,睡意顿时了无。 沈怀霄:【睡了么,这么晚了。】 沈怀霄:【图片】 李烛明点开图片,沈怀霄发来的是一张合照,其他人他一概不认识,但他一眼就看见,站在最后方脖子上带着奖牌那面色冷淡眼底没什么情绪的少年。 硬冷的面部线条、铅灰色的瞳孔、凌厉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前方摄像头,似乎能透过镜头看向处于异地的李烛明心上。他看了几眼,就匆匆瞥开眼,不再打开。 沈怀霄:【竞赛结束了,明天回去,李同学有时间来接我一下么?】 明天回来。 李烛明在心里估算下时间,发现沈怀霄无论几点回来都会和他的安排相冲撞,早一点的话,他要去接外婆还要打扫房间,碰不上面;晚一点的话,还要去陪外婆买点菜,估摸着够呛。 但,时间都是挤出来的吧。李烛明心里想着,打字问他:你几点回来? 没想到李烛明会秒回的沈怀霄,在看到这句话时指尖顿了下,脑海里想起的不是老师说的时间,而是在想对面那个人大晚上没睡觉,是不是又在胡思乱想做噩梦了。 沈怀霄:【晚上六点发车,八点多到。】 他这句话发完,聊天框里迟迟没等到回复,苍白的聊天背景衬得此句话像浮萍一样。 黑暗里,倚靠在阳台上的男生轻笑一声,收起了手机。沈怀霄从裤口袋里摸出一盒还未抽几根的烟盒,拿起一根衔在唇瓣间,没有点燃,任由汹涌而至的风把他吹的凌乱。 那根烟没幸存多久,沈怀霄就把它扔进了垃圾桶中,盯着漆黑一片的天空看了将近一分钟,转身躺在床上,看着方汶昨天给他发来的消息陷入无端的寂静。十几秒后,他退出了聊天软件,转而打开了百度。 四点三十五分。 和天花板大眼瞪小眼了将近十分钟的李烛明,终于忍受不住这将将存活的墙皮,坐起身,揉了把凌乱不堪的头发,去洗漱了。 四点五十七。 在所有住宿生正骂天骂地的被七中广播循环播放的温馨起床音乐声吵醒时,李烛明已经拿着老于亲笔签名的请假条,大摇大摆的走出了学校大门。 走到一半他才想起来不对劲,谁家开出租的在这个点、在这黑不隆咚的天里出来赚钱? 没取自行车。李烛明条件反射的揪了几下后面的头发,无比懊恼自己的糊涂脑袋,急速拐个弯跟保安大爷说明原因,挤进七中狭窄的停车位里艰难的取出了车子。 李烛明跨上车座,吱呀吱呀的驶出了校园。 自带音效的骑了一路,李烛明被吵的脑仁嗡嗡的疼,好歹是见证了太阳升起,也不算那么糟糕。 李烛明锁好车子,上楼时正好看到了房门大敞撩开着的大姐,大姐见到他第一眼先是震惊,后又转化为亲切的笑容,甩手上水珠的时间溅了李烛明一身,“小李咋今儿那么早就回来了?” “收拾下屋子。”李烛明抹了把脸上的水,笑道,“一会外婆要来。” 大姐眼角的皱纹愈发加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李烛明没反应过来时,往他怀里塞入一盒还热乎的绿豆酥饼,爽朗道:“正好,我和我闺女刚做了盒酥饼,你带两盒走,给老人家尝尝。” 李烛明刚想开口婉言拒绝,就被大姐一眼看穿,出口堵了他的话:“不许拒绝啊,你前阵子还帮我换灯泡呢。” 这是前段时间的事了,李烛明那天刚下晚自习,累了一天脚步都是虚浮的,楼道里的声控灯并不敏感,人都爬上几层楼踢了灯还没亮起。 黑不拉漆的啥也看不到,李烛明隐约感觉自己面前站着一个留着长头发的女性,场景和昨天晚自习许数放的恐怖电影一模一样。 踌躇着是往前走还是向后跑时,他就听见那女生发出了和房东大姐同样的音色:“小李啊,帮我修下电灯泡。” 话音末了,外面突然挂起一阵风,楼道的窗户没关,砰的一声,风直接把敞开的大门咣当一下关上了。李烛明猛一跺脚,白炽灯亮起,大姐这才从黑暗里显现出来。 “好。”李烛明寒暄道,“您咳嗽好了吗?” “好嘞好嘞,早好咯,你快上楼吧,这怪热的。”见他走了,大姐仰起脖子,嗓门大的上了两层楼的李烛明仍能听的一清二楚,“那饼趁热吃啊!别忘了!” 咣。 所有声音被房门断绝之外,李烛明换上拖鞋,把绿豆饼放进冰箱里,深吸一口气开始思考要先干什么。 坐沙发想了半天没想出什么,李烛明将这一切归结于是起床起太早了,还骑了半个多小时的车,大脑才一片空白的。这样洗脑完自己,他身体朝一边倾斜,直直的躺了下去,闭上眼沉睡了几十分钟。 再睁眼已经五点多了,李烛明慌张洗把脸,迷迷瞪瞪的收拾起屋子来。 天彻底亮起,晨曦的锋芒撒在一尘不染的房间里,给弯腰擦地的李烛明镀上一层薄薄的暖光,配上他穿的家居服,再无往日在学校时的冷漠疏离,取之而代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柔和。 “喂?外婆。”李烛明肩膀夹着手机,还在擦地。 那头所在的车厢似乎很是繁杂,闲言碎语声不断传来,老太太也不禁拔高了音量朝李烛明喊道:“我马上就下车了!快来接你外婆我!” 李烛明眼皮一跳,连忙应下来,三两下拖完卧室这块方寸之地,又去打扫了下卫生间的洗手台上的积水,换好衣服,抓起钥匙就往外走。 庆幸火车站离家不远,自行车蹬十几分钟就到了。期间,李烛明没敢挂断电话,手机放在口袋里,他有线耳机都只来得及戴在一只耳朵上,另一只孤零零在空中晃晃荡荡。 那端一直传来熙熙攘攘的喧闹声,李烛明听着耳机里传来的动静,和外婆时不时说出的一句无意识的脏话,忽然笑了。 接外婆的时候并不顺利,老人上了年纪眼神也不好,把下列车后抵达的南门错看成了北门,在电话那头跟李烛明叽里咕噜说了半天,最后才一口咬死就是北门,没看错。 这口牙可能咬的不是那么死,李烛明在北门那块转了整整一大圈,说是跑了五个一千米都绰绰有余。 李烛明在服务站买了瓶水,刚想打电话和外婆核对一下她所在的位置,手机就心有灵犀般响了起来。 十分钟能搞定的事,俩人弄了将近四十五分钟。李烛明从北门又跑到南门,早上没吃饭此刻有点低血糖的他,还不小心撞到了人,匆忙道了歉,低头一看,早上被擦到锃亮的小白鞋上印着一个无比刺眼、硕大的脚印。 李烛明:…… 人倒霉到了极致何尝不是一种幸运。李烛明苦笑起来。 和外婆碰面时,李烛明还是没逃过她的一顿连环炮似的发问,实在被问的受不了,他赶忙拉着她离开车站,恰好天时地利人和,门口就停着一辆出租车。 老太太亲眼看着自个的亲孙子摁着自己的肩膀让她坐在后座上,还贴心的系好了安全带,把钱提前支付给了司机。 安顿好外婆,李烛明松下口气,跨坐上车座子,在他刚要出发的前一秒,裤口袋的手机响了起来。还以为又是老人家发来的“亲切问候”,他都做好准备了,没成想居然是沈怀霄的消息。 沈怀霄:【图片】 图片里映入眼帘的是白花花、让人看一眼就丧失食欲的白粥,碗边还放着两颗寡淡无味、最令沈怀霄厌恶的水煮蛋。照片边缘,是拿着勺子骨节分明的手指,宽大手掌下的缕缕青筋有意无意的漏了出来。 李烛明连忙退出,打字吐槽:竞赛营就给你们吃这些? 沈怀霄秒回:前几天伙食很好,应该是快走了开始应付我们了。 李烛明啧啧摇头叹气,在心里谴责起了万恶的资本家,但手上打字却回复:那你有什么想吃的吗? 沈怀霄迟缓的扭过头,看着坐在他旁边的男生碗里的浓油酱赤、色香味俱全的炒饭,想到自己给李烛明发图片只是想卖惨刷存在感,可如今这人却问他这种话,实在是没轻没重。 他抬手摸了摸鼻尖,明明相隔两地,但沈怀霄分明看见了李烛明说这句话时的神情。 第29章 一千块 “外婆……”李烛明跟练瑜伽要保持平衡似的,左手三个大红塑料袋子各装着满满的新鲜菜和肉类,右手更夸张,直接提了五个袋子,手指快要勒断了,“没必要吧,冰箱里什么都有,不至于这么夸张吧。” 正跟一帮年纪上下差不了四五岁的老太太们挤在一起挑鱼的外婆手一顿,抬起头眼神狠狠剜了李烛明一眼,嗓门不大但足够刺耳:“你冰箱里的那点东西给猫吃,猫他妈都不够!” 老太太一下出租车就气势冲冲的爬楼梯,李烛明在后面一直虚虚的扶着她,就怕她一个不注意出点什么意外。 意外是没出,但更大的意外来了。老人家一进门就坐在了沙发最中央,开始环顾这间出租屋,和评委似的说说这不好说说那不好,李烛明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最后扯开话题说换个衣服就带她出去吃早饭。 就换衣服这么点间隙,大马金刀坐在那的外婆眼睛特鸡贼的注意到了茶几上李烛明忘记扔掉的病例单,是上回发烧挂水医院开的。 于是乎,刚从屋里出来的李烛明就莫名其妙被劈头盖脸的数落了一顿,大致意思就是说他这么大的人连自己都照顾不好。 老太太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猛的一打开冰箱,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三层的老式冰箱可谓是比她脸还干净,就半包挂面和清一色苍白里的那点彩色——半捆小油菜。 就这样,李烛明强撑着往嘴里塞了颗软糖,就被老当益壮的外婆扯着胳膊连拉带拽的到了菜市场。 李烛明好歹也有一米八,站在人群中显得格外鹤立鸡群,他此刻眼前还有点发黑,却还要强撑着,生怕自个一个没控制住朝前倒去了。 对于李烛明来讲颇为折磨的采购,以外婆打到出租车而结束。车里难得开了空调,他倚靠在靠椅上,长呼一口气。 来回买东西的时候不觉得有什么,现在一松懈下来,那点被压下去的困意又有要涌上来的趋势。李烛明跟眼皮打架好几分钟,没打赢,头一歪靠着玻璃就睡着了。 老婆子虽然嘴上伶牙俐齿,得饶人处不饶人,但在余光里看见李烛明睡着的模样,心里难免不舒服。她从皱巴巴的裤口袋里摸出一沓子钱,都是出发前去银行新取的,没有一丝褶皱全部用橡胶皮筋绑在一起,有小一千。 那一千块的新钞,被外婆小心翼翼的塞进了李烛明白衬衫的口袋里。 李烛明醒来脑袋就发懵,根本没意识到自己口袋里被最亲的人塞了一笔钱,打开门就摁着外婆的肩膀说什么也不让她踏进厨房半步,老人家也走了半天此时累不行,难得没反驳,悠然的看电视。 李烛明把绿豆酥放到茶几上时,才注意到外婆看着电视睡着了。他擦干净了双手,回屋拿了层薄被出来盖在她身上,关掉电视后才接着做饭去。 “外婆,醒醒。”李烛明轻轻的退了下她肩膀,“吃饭了。” 饭菜的香味萦绕在鼻间,饥饿战胜困意,李烛明拿完餐碗转身后,就看见外婆已经坐在了位置上。 “尝尝。”李烛明给她夹了一筷子肉。 外婆大惊失色,“你上的高中是新东方?” 李烛明一口水差点没喷出来。 他潦草的吃了几口菜和米饭就回屋换上校服,准备回学校。白衬衫被随意的扔在了床铺上,那一沓子的红钞票在李烛明转身之际从浅浅的口袋里留露出来。 他拿上钥匙前又想起了什么,转身告诉外婆别忘了吃绿豆酥,不用特意给自己留,说完就走了。 方汶见到李烛明第一眼,就是拉着他的手跟他诉苦,叽里呱啦的说了一大堆,无非就是说考了一上午的试,还有四校联考的成绩与排名下午就能公布。 李烛明惊讶道:“这么快吗?” 方汶神情痛苦不已,不轻不重的撞着课桌,“这还是慢的了,听说是因为机器出了问题,换做以前家长会都开完了。” “还要开家长会?” 方汶抹了把脸,说:“这次应该不用了,因为出完分就要周考了。” 未转入这所学校之前,就早已听闻过七中变态的考试进度,算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打你的就是个措手不及。 李烛明倚在墙上,决定跳过这个令人不开心的话题,转而想到什么,小声道:“做泡椒滑牛肉,都需要什么食材啊?” “什么?”方汶登时瞪大了眼,不可置信的看着李烛明,一个不成熟且有些幼稚的想法在他脑里生根发芽,连说话都是虚的,“你要做……泡椒滑牛肉?” 见他反应如此强烈,李烛明忽然就心虚了下来,揪揪头发,打马虎眼道:“也没什么,就是想自己尝试做做。” 方汶只觉得自己隐约察觉出不对劲。 给沈怀霄发去的那条消息没了回音,不过李烛明倒也不在意,反正自己这一上午忙的都脚不沾地,累的半死,现在坐在位置上有喘口气的时间了,他才想起来这茬子事。 虽然本尊没给李烛明准信,但他想,做点这个人爱吃的总不会出错。 “啊。”方汶挠挠脑袋,“我想想,大概有牛肉片、芹菜、小米辣、一堆叫不上名字的辣椒,或许……还有豆瓣。” 李烛明点点头,道了谢,转身就掏出手机把方汶刚才说的食材一一发给了外婆。 消息前脚刚发完,后脚老于就端个保温杯步伐沉重的进来了。 方才还喧闹不已的教室倏然安静下来,落针可闻,每个人都低着头,假装干着自己的事。 这场景实在熟悉,似乎学生时代大部分人在没考好面对老师后,都会下意识的躲避。李烛明瞥了眼喝茶水喝的满头大汗的老于,低头在书箱里翻找前桌塞进去的试卷。 静默的气氛持续了两分钟左右,老于终于舍得放下杯子,让同学们拿出上午考的试卷,讲了起来。 课上的还算轻松,老于在上面讲着,李烛明就在下面写,做着做着就惊奇的发现,有些题他都遇到过原题,做过的题琢磨透了再做一遍简直得心应手,这张卷子他没花一会功夫就做完了。 中午还是和方汶一起吃的午饭,从食堂出来的时候就听到不远处有窸窣的讨论声,走过去一瞧才发现年排名榜更新了,意味着成绩已经出炉了。 方汶勾上身边人的肩膀,打趣道:“哟呵,年老二也是摇身一变了。” 程墨无情拍掉肩上的那双手,声音冷冷道:“上次我只和沈怀霄差了几分而已。” 言外之意不就是说他这次第一是必然的吗。李烛明在旁边竖着耳朵听着,眼睛忙碌的在榜上期待能找到自己的名字。 在榜的最末端,李烛明看到了他的名字,视线一瞥,145名。 “可以啊,我去。”方汶不知何时又回来了,勾着李烛明的脖子打心底佩服这个人。 李烛明笑笑,突然很想掏出手机来把这次的排行榜拍下来,发给沈怀霄看看。但眼下这么多人,根本不给他这个时间和机会,再者说沈怀霄晚上就能回来,早晚都会看见的。 这种莫名其妙冒出来的分享欲,李烛明也说不上是因为什么,方汶还在他耳边叽叽喳喳的按照排名榜上由高到低的顺序讲着每个人对应的八卦,讲几句还替别人惋惜几句,他跟着应和脑子也无暇想其他的了。 休息时间很短,方汶和李烛明就被气势汹汹而来的教导主任赶去上晚自习了。 晚自习时,李烛明根据在联考时遇到的错误点进行了整理、分析,后面针对这一错误题型又写了几道题型新颖,但解题思路大同小异的题目,确保自己下回不会在这种类型题上栽跟头才算完。 刷题期间有两个男生还来找李烛明问了三四道题,晚自习总的来说称不上枯燥,但等到他闲下来休息放松手腕和肩膀时,无意间的一瞥就能看到身边空落落的座位,没有温度,什么都没有。 哪怕沈怀霄这个人就算是玩手机或者是闭眼睡觉,这也是个活生生的人,而不是冰冷的物品。 说不上来是什么样的感受,难过还是失落?都算不上。 李烛明这十几年里面有三分之二都在经历分别,父母出差工作,一走就是以月为单位起步,外婆住在农村,要到城里来需要很长的时间,在这荒芜、空白的时间里,他永远没有人陪着。 从分别再到生死茫茫,心早就麻木了,以前的李烛明最害怕看到的就是母亲和父亲的背影,那是坚定的——坚定的为国家做出贡献,同样坚定的退出了他的童年。 但现在,这颗发麻的心脏似乎有什么在悄然生长,即将破土而出,扎根立地。 李烛明趴在桌子上,脑子里回荡着这个想法,身旁的桌椅成为他闭上眼睛的最后一幕。 他没睡着,放学铃一打响就起身了。 李烛明和方汶说了声再见就先走了。今天他可不敢多在学校待一分钟,就怕屋里那位刀子嘴豆腐心的梁女士阴阳怪气自己。 七中晚修放的晚,离出租屋远,李烛明骑到楼底下的时候天空都黑了,路灯也没开,只靠肌肉记忆找到对应的楼栋。 他还念着沈怀霄说他八点就能回来的事情,所以在晚修休息的时候发了消息过去,想问为他是不是已经回来了,发去的三条消息无一例外,全都石沉大海。 一如往常,楼道里的灯光忽明忽暗,闪的李烛明感觉自己身在KTV的包间里,被眩晕的灯光晃得头疼。 一步一步爬上楼后,李烛明开始后悔刚才不该在心里吐槽下面那层楼的灯,因为他所住的这层楼灯泡都是坏的了,连闪烁都做不到。 手机还不知道被他放在哪了,一时间找不到,没个光亮,李烛明只能像盲人一样用指腹去摸索锁孔和房门钥匙。 咣当一声,震耳欲聋,李烛明被这一声惊的僵在了原地,许久之后,才一寸寸如同一个卡顿生锈的机器人转过头去。 不见五指的黑暗里,李烛明好似看到了一辆很像自行车的形状,太阳穴突突跳起来,大脑还在犹豫不决、反复思考,手却已经伸了过去。 修长的手指在一片漆黑里瞎摸了几下,什么都没摸到,李烛明又往前走了几步,指尖先接触到的冰凉迫使他自上而下来回摸索,每触碰到一处熟悉的地方,他的心脏就为之颤抖一分。 是自行车。 李烛明又摸了几下,这次还摸到了一团皱巴巴的纸条,纸条上还写着字,好奇心的驱使下,他快速的跑下了楼,在忽闪忽亮的灯光闪耀下,看清了那行子—— 李同学,生日快乐。 荔枝酒是冰镇过的,赏脸尝尝? 字迹张扬、潇洒,几乎是一瞬间,能写出这行字的人面孔便在李烛明的脑海里无端冒出。 第30章 酒精上头 “干什么去了,磨磨唧唧,从放学到现在快一小时了才进家门。” 李烛明刚打开房门,脚还没迈进去半步,就听见客厅里面传来音量极高的《今日说法》,被告拿出证据誓死力争的声音,与梁女士粗着嗓子不满的宣泄声混杂在一起。 那团皱巴巴快看不清字的纸条,现在正安安稳稳的被李烛明装在口袋里,他一手插着兜,指腹有意无意的扫过纸片时,脑袋里就好像有一台碎纸机在不知疲倦的粉碎他的理智。 似乎许久没等到李烛明的回答,梁女士终于舍得把眼睛从电视上挪开,吝啬的看了一眼僵持地站在玄关处周身笼罩着黑暗的李烛明。 “在那杵着干嘛呢。”梁女士啧了声,“去开冰箱给我洗个梨去。” 这句蛮横的吩咐声将李烛明成功拉回到现实里,他挪了下脚,把书包放在餐桌的凳子上,洗了把手就开冰箱准备给外婆洗梨子。 “无精打采的。”外婆瞥了一眼递给她梨子的李烛明,口气冷淡,“上个学给你精神气都上没了?” 李烛明无暇顾及外婆现在说他什么,抽张纸擦干净手上的水珠后扔进垃圾桶,愣神的直直坐在了外婆身旁。 电视里被告和原告还在誓死力争,李烛明听了几句,大概是因为房产纠纷的问题。父母生前给兄弟俩留下的遗产分配不均匀,大哥占了五分之四还要多,而弟弟只有不足五分之一,这样的不平衡,从而导致了弟弟在心中对死去父母以及哥哥的憎恨,这才有了出现在原告弟弟被告哥哥,明是一家人却相对立的局面。 他现在没心情听这些,外婆倒是听的津津有味,盘着腿坐在沙发上,左手拿着啃了一半的梨,右手扇动着大蒲扇。有一瞬间,李烛明甚至感觉自己看到了外婆独自生活在农村的那些日子里最平凡、简单的时刻。 “外婆。”李烛明侧过头,轻声道,“我出去一趟,一会回来。” 目不转睛的梁女士没分给他半点目光,敷衍的嗯了几声,嘴里便念念有词的在电视机前充当法官的角色。 得到默许后,李烛明头也不回的往前走,就在手握在门把手即将摁下那一刻,身后传来一道声音:“别墨迹,早点回来吃饭。” 心中盛着这句话带来的暖意,李烛明快速跑下了楼,搭在身体两侧的手指不自觉缠在一起,肩膀也是僵的,始终松懈不下来。 其实李烛明并不能确定他现在心里想的这个人,是否还停留在楼底下等着自己,毕竟他停车的时候并没有看到过那人身影。 只是大脑莫名的给李烛明传送一种“他肯定还在楼下等着你,只是你没看到他”的错觉。 如今贸然没动大脑的闯了下来,李烛明茫然的站在最后一层的台阶上,手指贴着裤缝,背脊同手心一样没由来的起了层薄汗,黏腻腻的粘在心头上,不得喘息。 右侧口袋里放着的手机不知合不合事宜的震了下,李烛明摸出手机,在漆黑中输入密码解锁,开屏就是沈怀霄的消息。 沈怀霄:【快十一点了。】 沈怀霄:【现在说是不是有点晚了?】 沈怀霄:【能喝酒么。荔枝酒,度数不高的。】 “咔嚓”一声响彻寂静的黑夜。 一簇簇闪闪跳动的火苗闪烁在夜空之中,吐出的烟雾将将成形就被无情撕碎。 沈怀霄站在陈年老旧尚且散发虚弱微光的路灯下,他身穿着一身黑,头上戴着一顶黑色鸭舌帽,帽檐压的极低,快要看不到他的眼睛。全身低沉的配色衬得更加冷酷疏离,暖黄色的灯光透过帽檐打在他的脸上,勉强将那硬冷的侧脸线条柔和许多。 他薄薄的两片唇瓣间衔着一根点点星火的香烟,一只手插在兜里,一只手把玩着手机,静默的等待着大概无望的回复。 手机的界面还停留在他发去的那条消息上,没有回复,沈怀霄也不知道这个人在干什么。 把手机放回兜里,沈怀霄重新抬起头,望向眼前这片老破小的居民楼。 长长的阶梯从最开始一路蜿蜒,延伸至楼里的每一处角落,眼睛随意的往别处望去,挨家挨户的阳台上都挂着湿漉漉的衣服,有的还在滴着水,家主人便拿一个盆放下面接着。 耳朵里是不属于沈怀霄的喧闹声,他可以清晰的看见有一户的女主人正在满脸通红的训斥着身前身高还没到她腰部的小孩子,孩子则是低着脑袋连泪也不敢流。目光一歪,原来这只不过是无数有孩子家庭的缩影。 香烟在他跑神之际半根已经悄然化成了灰烬,火星子猛的一烫,沈怀霄因这突如其来的痛感被迫收回了视线,他夹着烟的两根手指一松,掉落在地,抬脚踩灭后扔进垃圾桶。 有风吹来,险些让沈怀霄头顶的帽子扬帆起航,他抬起手压住帽檐,准备带着那没有回音的消息抽身离开。 步子刚迈出去,心里的那点缥缈无几的希望再次被长风一吹,燃烧愈烈,沈怀霄懒懒的掀起眼皮,却一动不动的定在了原地。 李烛明的额前碎发凌乱的黏在脸上,淡蓝色和浅绿色的异瞳成了黑空中最后一束光,他身上还穿着校服,沈怀霄注意到他正在微微喘着气,似乎是跑过来的。 “沈……”李烛明抹了把脸,哽了下,“沈怀霄。” 沈怀霄面色明显一怔,眼底的惊讶快要呼之欲出,但很快,神色便不着痕迹的从震惊变成泰然自若,他稍稍歪着脑袋望向站在不远处的李烛明,难以察觉的勾起嘴角,用唇语说:“怎么了。” 说完沈怀霄就这么好整以暇的看着李烛明,李烛明受不了这眼神,总觉得沈怀霄去参加了一次竞赛,怎么就和变了个人一样。他鬼使神差的往前走了几步,而在他眼睁睁的注视下,沈怀霄张开了双臂。 “为什么不回我消息。”李烛明头埋在沈怀霄的颈窝里,声音听起来沉闷闷的。 沈怀霄稳稳托住横冲直撞的李烛明,两只胳膊也从最开始虚虚的环在他身体两侧,变成紧紧的拥住怀里的人,侧颈和耳畔都变得温热。 “你也没回我的。” 这话听起来像在赌气。 他其实很想摸摸李烛明毛茸茸的头发,但思考了几秒,心觉这种行为多少有点越界了,于是悬在半空中的手慢慢落下,沈怀霄微侧过头,将未能摸到的头转为轻嗅李烛明身上的洗衣液与阳光的味道。 李烛明说:“自行车是不是很贵。” “我得奖了,有奖学金。” 那辆自行车李烛明曾上网刷到过,是最新上市的,所有配件都是最好的,价格让他看一眼就望而却步,可望不可即,没想到自己不舍的买的车子,在生日这天却毫无征兆的收到了。 “所以你没有回我消息的那段时间,是去买自行车了吗?”李烛明手指死死嵌进肉里。 沈怀霄:“我想给你最好的。” 李烛明大抵这辈子都不会知道,这款自行车是他跑了大半个江城才买到的。沈怀霄弯起唇角,决定永远不告诉这个人。 “酒我喝了。” 沈怀霄没听清:“嗯?” 李烛明从怀抱里抽身而退,拧开瓶盖,在沈怀霄的注视下喝掉了最后一点荔枝酒。 沈怀霄这才注意到他面容涌上了层不正常的红晕。 那一点红烧到了耳根,李烛明向前倒去,再次稳稳的栽进了沈怀霄的温柔中。 喝点酒就敢往别人怀里靠。 在沈怀霄去参加竞赛的这段时间里,方汶曾跟他说过李烛明平时独自一人的样子,冷淡、疏离、少言少语成了他的代名词,但对人却又异常的温柔,讲题也是轻声细语,像一座冰山下流淌着的涓涓细流。因此,表白墙至今还挂着他的照片。 冷漠又温和的一个人却鲜少露出现在这种神态,让沈怀霄不自觉想拥紧他,不愿放手。 手臂收紧力量,沈怀霄就察觉到角落里有一道身影正在目不转睛的盯着他们。 他扯下帽子,毫不犹豫的扣在了李烛明的脑袋上。 李烛明还尚存着点意识,懵懵的顺着沈怀霄的视线望去,他眨了眨眼,突然在幽暗的巷子里面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 “赵姐?”李烛明喃喃道。 沈怀霄大脑一顿,“什么?” 巷子里的人闻言噔噔噔的走了出来,用一种近乎诡异的眼神看着沈怀霄,搞得后者浑身不自在。 “小李,你怎么没去陪你外婆?”房东大姐又把目光落回窝在沈怀霄怀里的李烛明身上。 话音落地,沈怀霄看到李烛明猛然站直了身子,眼神由混沌变得恍然大悟,似乎是想起了什么,话语轻飘飘的:“哦,对,外婆还在家等我。” 沈怀霄替他扶正了帽子,咬耳朵道:“回去吧,别让老人家等急了。” 尽管沈怀霄心里很想留下李烛明陪他度过生日,但幸存的理智告诉他,人不能太贪心,拥有过他的一个拥抱,就要知足。 大姐眼睛跟黏沈怀霄身上似的,不善的打量着这个长得还不赖、身高比李烛明高一点的男生,转而又看向李烛明,眼神都柔情似水起来,如同看见了亲儿子一样,“小李啊,这是你朋友?” 李烛明主动拦过沈怀霄的肩膀,丝毫没有感受到身边人逐渐僵硬的身体,还笑嘻嘻道:“这是我在七中认识的朋友,” 听见朋友二字,沈怀霄看到这大姐面部表情明显一下子柔和起来,看向他的眼神让人不自觉起一层鸡皮疙瘩,“朋友啊,哎哟那太好咧,吃饭了么,没吃饭留下来吃点啊。” 大姐一口流畅的方言让沈怀霄实在倍感亲切,脑子还在斟酌用怎样的词汇拒绝大姐,肩膀就倏然一沉,在余光里看见李烛明的脑袋靠在他的肩上。 “李烛明,你不回家搁那弄啥呢。” 这声熟悉又悠远的家乡话彻底让李烛明如梦初醒了起来,梁女士的此话一出让他那点酒劲都过去了,连忙站直身子,满脸正气的向后退了几步直面外婆,仿佛刚才靠在沈怀霄怀里的不是他一样。 沈怀霄怔愣几秒,看李烛明这么大的反应,不知道的还以为俩人真有一腿。 “外婆?你怎么来了?”李烛明揉揉眼的功夫,梁女士已经吭哧吭哧走到了他面前。 梁女士白了他一眼:“废话,这么长时间不回来,我电视都看完了,留我一个老太太在家,你居心何在啊!” 李烛明脸一阵红一阵白,红是因为酒精上脸,他估摸着自己是过敏了才会这样。白则是因为,感受到了身后两道存在感极强的视线,一回头就能和沈怀霄那双含笑的眼睛对视上,另一道视线便是房东大姐的。 “外婆。”李烛明背着两道沉甸甸的视线,艰难开口,“我……出来看看我朋友,一会就回去。” 梁女士挑挑眉,侧身才看清沈怀霄的脸。 沈怀霄早就忘了上次被长辈这样看是什么时候了,只觉得心里和许多年前一样的紧张,嘴巴张了又张,最后只从牙关里挤出一句您好。 老人家嘴上不说,心里还是很担心李烛明来到一个陌生的环境交不到朋友,显然这个担心是多余了。可如今孙子的朋友都站在到自己跟前了,颜值和自家孙子有一拼,自然喜上眉梢:“好啊好啊,来看小李的吧,上楼一起吃顿饭吧。唉,赵姐你也来吧,顺便把蛋糕带上。” 梁女士的三言两语就把俩十七岁的男生和一五十多岁的房东大姐给安排好了任务,老太太大概是太久没见到李烛明带朋友来家里,拉着沈怀霄的手走在最前面,颧骨都快要升天,全然忘记了李烛明的存在。 走到家门口要开门时,老太太终于想起了李烛明的存在,连忙招呼他过来开门。 客厅的灯没关,是梁女士特意留的。 “李烛明,给人家拿点水果啊,我去把饭热一热。”梁女士说完还转头对站在玄关处的沈怀霄慈爱一笑。 李烛明撇撇嘴:“她在这真是憋屈坏了,也没个能聊天的人,连条狗都没有。” 沈怀霄的手指有意无意的勾在李烛明的食指上,不着痕迹的晃了晃,在他耳边低语道:“你回来了,她就会很开心。” 李烛明还未来得及说什么,门就被砰砰敲了两下,想起赵姐刚去拿生日蛋糕,便迅速开门。 大姐端着一个用每家每户几乎必备的大陶瓷碗就生生挤了进来,身子一边动嘴巴还一边念叨着:“莫挨着咯。” 李烛明看的目瞪口呆:“这么大,没必要吧,外婆。” 他还用手比划了下碗的大小,然后又用手掌围城一个圆跟沈怀霄的脸对比了下,被沈怀霄一脸正经的握着手腕放下来时才收手。 梁女士好像隔着厨房门说了什么,但跟锅碗瓢盆的声音混杂在一起就啥都听不见了,李烛明还想去帮外婆,但被房东大姐强硬的摁着他和沈怀霄的肩膀坐在沙发上,一眨眼的功夫她就进厨房与外婆聊上了。 俩人身高腿长,坐在那沙发就占了一半,李烛明只能和沈怀霄挤在一起,膝盖总是碰到,他每回一挪开没有两秒又会挨在一起,开始还以为是不小心的,但次数一多了,他就发现是这人故意的。 李烛明奇怪的看了沈怀霄一眼,后者则是淡笑着单挑起眉,在他不注意的时候,胳膊伸长搭在沙发靠背上,以一种不像环抱的姿势围住了李烛明。 “以前我过生日,爹妈就会给我买这个蛋糕。”李烛明用勺子挖了一点,舌尖尝到甜头就忍不住回忆苦楚。 沈怀霄目光从李烛明侧脸上移开,继而看向那块蛋糕。 李烛明舔舔嘴角,道:“我本来还想和蛋糕店老板取取经的,但好像一切都晚了。” 沈怀霄的指尖摩挲着李烛明搭在后颈的那一撮头发,“不晚,还来得及。” 李烛明全当他这是安慰话,笑道:“我想要你荔枝酒的配方。” “好。” 第31章 六六三 这顿饭最后吃到了晚上快两点多,老大一个蛋糕三人一人吃了一块,李烛明则是吃了两块,第一块是在饭前吃的,第二块是在饭后吃的,当作小甜点。 李烛明这一晚吃了很多甜食,又是蛋糕又是绿豆酥饼,咸甜搭配在一起确实不容易腻,但咽下最后一口蛋糕后,他还是捂着脸嘟囔着牙有点疼。 后果显而易见,就是被梁女士明令禁止一个月内禁止再吃任何甜食,还让沈怀霄帮自己盯着李烛明。 接下这个担子后,沈怀霄看着李烛明微微一笑,人模狗样的承诺梁女士会好好盯着他的。 房东大姐是个酒蒙子,取蛋糕时还从家里拿了一小瓶酒,吃点蛋糕喝点酒,吃点米饭喝点酒,吃点菜喝点酒,没一会就喝上头了,拉着李烛明的手说自己见到他第一面就感到很亲切。 梁女士和赵姐都不知道李烛明也沾了酒,他被迫听了一会就找了个理由出门透风去了。 约莫五分钟后,家门再次被吱呀声打开了,李烛明迟钝的抬起头看着站在门口的沈怀霄,在他眼中一个人分成了两道身影,重叠在一起,晃得他闭上了眼。 “怎么看到我就闭眼睛了?”沈怀霄蹲下身,含着笑意看着晕乎乎的李烛明。 李烛明再睁开眼就看见沈怀霄近在咫尺的脸庞,近到连脸上的每一处毛孔都能看的一清二楚,“你怎么出来了?” 沈怀霄笑笑:“老人家和大姐都太热情了。” 热情到让他一个一张嘴能吐出两面说辞的双面人都招架不住。 李烛明坐在沈怀霄送给他的自行车后座上,不安稳的晃着身子,自行车随着他的动作一前一后的摇晃摆动着,沈怀霄就蹲在他的脚边,没有说话陪他吹着风,一切都如同细水长流般温柔。 黑夜的沉默被李烛明一句要出去兜风而打破,李烛明不让沈怀霄走,而是让他坐在车后座上自己驮着他。 2012年的夏天,那是沈怀霄第一次进到李烛明的出租房里,他借着虚虚环抱李烛明的姿势,靠在沙发后背上环视整个屋子。借着梁女士和房东大姐聊天的间隙,不那么绅士、礼貌的进入他的房间内,沈怀霄第一次知道,李烛明的房间原来也是阴面。 那一年,树荫还在不断生长,蝉鸣声未来得及销声匿迹,高考的即将到来让夏天变得更加漫长、炎热,一切似乎都要破茧成蝶。 这一年,沈怀霄再次拥抱了有晚风、枝芽、少年组合在一起的夏天。他坐在后车座上,腿要蜷缩起来才能保证不挨到地面,坐姿很憋屈,但远比不过握在手里的手机,霸道蛮横占据整个屏幕的催债消息在心里来得憋屈。 沈怀霄作为竞赛生的身份回学校时,七中刚好要搞一个活动,他听了两耳朵方汶说的话,大致就是和往年一样,给临近高考的学长学姐们送上来自学弟学妹们真挚的视频祝福。 “看惯了。”睡眠严重不足的沈怀霄一如往日般趴在桌上。 不同的是李烛明这次没有写题,也同他一样趴在桌上。俩人的睡姿还是有点区别的,沈怀霄是那种把整张脸都埋在臂弯里,只漏出后脑勺的人,李烛明则是半张脸遮掩在胳膊后面,只漏出眼睛与轻颤的长睫毛。 方汶高举右手,手掌牢牢接过站在班门口的程墨面无表情抛给他的冰镇雪碧,扬声说了句谢谢,那人头也没回甚至还有意无意的白他一眼转身就走了。 “卧槽,他装屁呢。”碳酸饮料滋滋作响的声音在沈怀霄耳边炸起,方汶喝了口,决定把还没说出口的那些不好听的话咽回肚里。 胳膊枕太久枕麻了,跟触电了似的。沈怀霄坐起身,随意的把额前稍稍汗湿的头发捋到脑后,淡道:“自己的敌人又回来了,这换你你能高兴?” 方汶哼笑:“这么看来,他心态还真棒。” 李烛明就是在这时醒的,但因为刚睡醒的缘故大脑还没加载完毕,听他俩说话内容都是雾蒙蒙的,思索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方汶说的是程墨。 “唉,对了,李烛明。”方汶见李烛明缓慢的抬起脑袋坐直了身子,于是就凑到他跟前,“你今晚有事没?” 李烛明抹了把脸,眨眨眼睛,迟缓道:“没有。怎么了?” 方汶从嘴角边挤出两声笑,试探性的瞄了两眼低头玩着游戏的沈怀霄,松口气,放下心来继续道:“有个惊喜要给你。” 说完他就站起身,走了出来,重重拍了两下李烛明的肩膀,低声道:“就当是感谢,没有你的出谋划策,我到现在都不知道该送她什么礼物。” 话说到这份上,李烛明想拒绝也无法用委婉的话说出了。他只好点头,道了声好,心里隐约猜到了方汶这句话的意图,只是不点明。 沈怀霄在一旁开口:“你选好了?” 方汶搬了把椅子挤在他俩中间,从裤口袋里大手一抽,跟变魔术一样变出来了两张彩色的票票,“昨晚熬夜给她抢的,这可是她最喜欢的乐队演唱会门票。” 李烛明:“你要陪她一起去?” 方汶小心叠好塞回口袋里,认真说:“这两张我都会给她。如果她希望我和她一起去,那我随时奉陪:如果她想和她的朋友一起去,那我也心甘情愿。选择权、处置权都交给她。” 沈怀霄参加前年的竞赛时碰到过那女生,他之前没想起来是因为完全名字和脸对不上号,但方汶絮絮叨叨的说那么长时间,也都对上了。 他有幸见到过比那女生年龄小的男生给她递情书的一幕,说的文雅点,就是可遇不可求,说的俗气点,就几乎是男生们心中的白月光。 所以,方汶喜欢上她,太正常了。 为了寻一个合适的契机,方汶前两天就找那女生借了她的语文书,借口是要补笔记,实则是把这两张门票夹在了书本最中间。 方汶发消息和沈怀霄讲了他苦思冥想想出来的送礼物办法,既避免了人家万一拒绝他的尴尬,还能有效的在女孩子心里增加好感,一举两得。 沈怀霄同学听后露出了颇为鄙夷的眼神,并又十分冷酷的语气犀利评价他的行为很幼稚。 方汶对这句话最好、最无力的回击是转身就走。 沈怀霄被教导主任抓去录制高考加油的鼓励视频,与往年不同的是,这次他可以随意带一个人一起录制。 这样好的事情自然不会放过,可他也不会亲口主动去问,那样太刻意,于是乎那位正朝暗恋对象抛媚眼的方汶就收到了好兄弟发来的消息——去对李烛明旁敲侧击。 二零一二年的六月三日,沈怀霄如愿以偿拉着李烛明共同拍下二人认识以来的第一张合照。 镜头前,沈怀霄的胳膊搭在李烛明的肩膀上,笑得张扬,在所有不知情的外人眼中只是很好的兄弟、朋友,没人能发现沈怀霄藏在心里难以宣之于口的感情,就连李烛明都一无所知。 视频上传到七中的公众号上面,沈怀霄和李烛明在往返回教学楼的路上,又被老于半路拦截让他俩去他办公室帮忙整理今年学校新入学学生的个人信息表。 沈怀霄整理的那批资料表里都是五六月份转来的,李烛明那一沓子表要更晚些。 安静的办公室只余下纸张被不停翻动的声音,两道整齐的声音如同殿堂里演奏的钢琴曲,只是音乐也会出现瑕疵。 指尖顿住,修长的手指捏着纸张一角,沈怀霄漫不经心的神态在看清那一行字时彻底消散而去。 学生姓名:李烛明。 …… 父母情况:已故。 哪怕早已听闻,却远不及这一刻带来的强大冲击力。 李烛明回宿舍楼的时候,方汶早已站在拐角处等待许久,见人来了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快速把怀里的不知名东西塞到懵逼的李烛明怀了,并潇洒的甩下一句:“生日快乐,照顾好它啊!” 他是完美退场了,留下一人一猫大眼瞪小眼。 李烛明看着窝在自己双臂之间,身体还残有薄薄余温呢喃叫唤的小猫,心仿佛塌下去了一块,左右看了看,见四下无老师,便迅速跑上楼,手脚麻利的溜进宿舍。 沈怀霄打开李烛明宿舍门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画面——一只不注意就会一命呜呼的小东西缩在桌子上,李烛明蹲在地上视线和它齐平,手掌里放着一点火腿肠丁,小玩意就一脑袋栽进火腿肠海洋里大快朵颐起来。 李烛明看它看得太认真,连沈怀霄进来都不知道。 “哪捡的?”沈怀霄动作很轻的放下他去食堂给李烛明打的饭后,同他一起蹲着。 李烛明肩膀一抖,后觉道:“不是捡的,是方汶给我的,说是生日礼物。” 沈怀霄诡异的看着神情异常柔和的李烛明,“它……多大了?” 那猫连眼睛都没睁开的年纪,就已经学会了谄媚,在李烛明手心里一连翻了好几次,每翻一次,李烛明脸上的笑容就愈发加深,看的沈怀霄牙疼。 “别捣鼓它了。”沈怀霄把饭推到李烛明面前,凉凉道,“先吃饭。” 李烛明听话的打开饭盒,饭香味扑鼻而来,惊讶沈怀霄打的菜全是自己喜欢的同时,肚子也确实不受控制的响了起来。 沈怀霄瞥了眼腮帮子鼓鼓的李烛明,道:“你准备管它叫什么?” 李烛明口齿不清的说:“六六三。” 沈怀霄:“挺好,像监狱里劳改犯的代号。” 李烛明:“……” 六六三:“…………” 那碗饭很快就见底,李烛明擦了嘴巴,靠在椅背上的时候,沈怀霄清晰的看见了遮盖在校服下那微微鼓起的小腹,看的脸直发烫,他索性就快速移开了眼。 但沈怀霄不知道的是,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李烛明看到了他耳根泛红的全过程。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1章 六六三 第32章 你对我有感觉么 2012年6月5日,李烛明和沈怀霄在不约而同的时间内收到了一封很像方汶笔迹的邀请函,大致内容是他暗恋的那个女生要在KTV举办生日派对,让方汶带他的朋友也一起过来玩,这封邀请函便有了它的来历。 方汶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他俩,后面又在通讯录里翻了翻,邀请了几个看起来人模狗样的朋友,还特意叮嘱这帮人来的时候别胡说八道,那批人口上答应的很好,实则真实成分有待考量。 沈怀霄到了KTV包厢里听见女生朋友打趣她和方汶,才知道那女生叫温良。 因为人来的多,所以温良订了两个包间,浩浩荡荡进来一大批人,给新来的服务员都整的下巴快掉地上,其中有几个男生胳膊上纹的左青龙右白虎,不用猜,一眼看出是方汶邀请来的。 送礼物的人不少,沈怀霄和李烛明也送了礼物,但为了不抢温良好朋友,以及某位姓方名汶还排不上号的暗恋者风头,送的都是些无关紧要的,项链、手链什么的,价格适中让收礼物的人心里也不会有负担。 这里人多眼杂,踩一脚绊一下都不可避免,沈怀霄伸出长臂搭在李烛明肩膀上,微微用力迫使后者靠近自己。 “这样……”李烛明抬起眼,用只有他俩能听到的音量说,“会不会有点奇怪?” 沈怀霄这段时间里又长高了几厘米,和李烛明的身高拉开了些差距,导致李烛明现在同他说话,他要稍稍低下头。 “指的什么?” “就……我们的这个姿势。” “不舒服么?” 当然不是因为这个。 相反,李烛明还觉得沈怀霄这个把他围在方寸之间的姿势还挺有安全感,感到奇怪也不是沈怀霄,而是他自己。 在沈怀霄和其他人插科打诨,没有注意他小动作的时候,李烛明抬起手,动作迟缓的将手掌覆在他胸口的位置上,住在那个地方的器官一下下隔着薄薄的衣服面料跳进耳朵里,震耳欲聋却又落针可闻。 “他们要分包厢了,想去哪个?”沈怀霄突然凑在李烛明耳边,温热的呼吸泼洒在耳廓上,惹得李烛明耳朵一热。 李烛明下意识想捂住自己的耳朵,但手却被沈怀霄用力握的死死的,只能作罢。 他还没来得及回沈怀霄的话,就听见人群中传来一道惊呼声,李烛明向那边望去,还没琢磨明白是哪发出来的声音,就听到了一个女生叫了他的名字。 “这么巧啊,李烛明。”林阔脑后的那根麻花辫一甩一甩的朝他走来,语气和表情无一不是惊讶的。 沈怀霄不着痕迹的挑挑眉,用余光瞥着李烛明的反应。 林阔是李烛明在长安城读高中时的异性朋友,俩人关系不咸不淡,当时李烛明只告诉她自己要去江城读高中去了,没有告诉学校,只是没想到,这么有缘在这重新碰到了。 李烛明淡淡笑了下,跟她简单寒暄了几句,每说完一句话,他就能感受到捏着自己肩上的那只手愈发用力,但抬眼去看始作俑者,沈怀霄脸上却是温和的笑容,仿佛那只手并不是他的。 “李烛明,你来我们包厢呗。”林阔指了指走廊最后,“还有麻将呢,一起来打。” 李烛明看了眼沈怀霄,后者仅用温柔的目光看着他,没表现出丝毫不对劲。 “我打一局就去找你。”李烛明拍拍沈怀霄的手背,示意他放下手臂。 沈怀霄轻声道:“我等你。” 李烛明一走,方汶就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的地方窜到沈怀霄身边,用欠登欠登的语气打趣道:“怎么,李烛明不要你啦?” 沈怀霄视而不见,冷道:“我们是什么关系?我没资格让他要我。” 方汶啧啧两声,故作沉重的拍拍沈怀霄的肩膀,“追了这么久,我都没看出个所以然来。话说远了,你搞清楚人家性取向了么?” 沈怀霄瞥了他一眼,头也不回的往另一间包厢走去。 方汶追上来,还在沈怀霄耳边喋喋不休的说,具体说的什么沈怀霄一概没听到,但最后一句话,他真真切切的听清了:“先下手为强,你懂不懂。说实话,我身边的gay子觊觎李烛明的还不少呢。” “你这么会开导人,”闷葫芦终于开口了,“温良怎么还没答应你的激烈追求?” 方汶:“…………” 李烛明一进包间就看到了不止一个熟人,有几个和林阔一样,是他在长安城读高中时的同校同学,还有几个是偶然在外校遇见的。当时还有对小情侣,现在还腻腻歪歪的坐在一起咬耳朵讲话。 一一打了招呼,李烛明就找地方坐下。 他来之前就有人开始点歌了,屏幕上显示的是一首粤语歌,话筒不知道在谁手里,唱歌的人似乎是中性嗓音,尾调悠长婉转,嗓音沉静,让这边打麻将的几个人心都静了下来。 分了两桌,一桌唱歌,一桌打麻将,成年的喝点酒,没成年的喝果汁。 李烛明自然而然的坐到了麻将区这块,手边是刚才一个打招呼的学弟给他倒的橙汁,即便一口未动。 他们这桌长安城人占比多,按照少数服从多数,自然是选择长安城那边的打麻将玩法。 李烛明已经很久没碰过麻将了,刚听林阔这一说手也有点痒,才鬼使神差进了这间包厢来。如今一人坐在这,身边没了往日沈怀霄吊儿郎当坐姿的身影,还真有点空荡。 “碰。”李烛明自动切换到家乡话,“二萬。” 林阔摸张牌,道:“杠咯。” 那对情侣是女生在打,男生则是坐在她背后,遇到那女生拿不准的时候就适时出来解救她,一桌氛围好不和谐,李烛明打得越来越顺手,逐渐找回了感觉,连林阔都说他又来“征战沙场”了。 打的越来越上瘾、投入的李烛明,早就将自己亲口向沈怀霄承诺的打完一局就去找他信誓旦旦的话语,抛之脑后。 那边唱了几首歌,这边打了几回,也有唱歌唱到口干舌燥跑来看打麻将的,李烛明其中的一个学弟就是这样。 李烛明最开始还没发现旁边站了个人,直到男生开口说自己也想学的,能不能教教他的时候,李烛明才注意到这个学弟。 他自然没问题,退出麻将局后,位置就被人替不了上来。李烛明带着男生在唱歌这桌上,给他讲着麻将的一些基础打法,你一言我一语的,声音杂,直到包厢门被从外由内打开时,李烛明才从讲解中抽离,继而抬头看向门口的沈怀霄。 沈怀霄今天一改往日的一身黑,上身穿的是洗到有些不自然白的T恤,配套的下身是一条黑色休闲直筒裤,身上没有多余的配饰,显得清爽干净,忽明忽暗的灯光打在他脸上,竟有一种神游天外的错觉。 “学长。”学弟在愣神的李烛明眼前挥了挥手,“你……在发呆吗?” 李烛明稍稍回神,不好意思道:“抱歉。我们接着讲吧。” 沈怀霄感受到了周围人落在他身上的视线,同时,他也注意到了角落里的两个低着头,在对方耳边不知道在低声细语说着什么的人。 明明李烛明和那学弟之间还有点距离,但落入沈怀霄眼中就显得无比亲昵、暧昧。 啧。负距离啊。 人群中有人高喊了声:“哟,方汶,你们咋来这了?” 被这一群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推挤到后面的方汶强硬的漏出了脑袋,走上前娴熟的搂住那男生的脖子,眼睛不停的给沈怀霄使眼色,嘴上笑嘻嘻的朝其他人解释道:“有人真心话大冒险输咯,来你们这做个惩昂。” 此话一出,打麻将的也不打了,唱歌的也不唱了,纷纷朝c位的沈怀霄看去。有几个男生是自来熟,表情微妙起来,还不断的发出哎哟的唏嘘声。 闻言,李烛明这才注意到他手里捏着的那张纸,上面多半是惩罚内容。 丝毫没有看到沈怀霄右手上还握着一根黑色蕾丝眼罩。 “快去做惩罚呀,大学霸。”身后的男生哈哈地搭在面无表情的沈怀霄肩膀上,打趣道。 余光里,李烛明看见沈怀霄挪动了位置,似乎是朝着他这个方向走来。他迅速低下眼,假装若无其事的干自己事,却没想到沈怀霄在距离他半步的地方停下了。 周遭还有不断响起起哄声,越喊越整齐,哗啦啦一片的都在催促沈怀霄快点做惩罚,还有几个少数、夹杂在这一堆里显得微弱不足的声音喊着别的,但沈怀霄没听见。 灯光昏暗,沈怀霄看着李烛明毛茸茸的后脑勺,心里犯痒,仗着自己沾了点度数不高的鸡尾酒就大胆出手——指尖碰了下发丝就迅速收了回来。 李烛明身形一顿,根本没注意坐在他旁边被他当成空气且眼神极为惋惜、遗憾的学弟。他一寸寸抬起脑袋,在黑暗中有两道目光交汇,对视时隐藏在众目睽睽之下的暗流涌动,随即,他看见沈怀霄勾唇笑了下。 “我要做个惩罚。”沈怀霄俯下身,凑近李烛明耳边低声道。 李烛明搭在腿上的手掌指尖微不可察的颤了下,他听见自己用气音问:“什么惩罚?” 沈怀霄想了想他接受到的惩罚,手指不自觉勾上李烛明的手指,缠绵交织,打算选择性的告诉他:“牌面上写着要找一个同性,这里的人我都不认识。” 言外之意就是,我只认识你,只能和你做这个惩罚。 李烛明道:“那我先……站起来。” 沈怀霄微微一笑,适时的给他让出地方,在李烛明站直身子后摁住他的肩膀,用商量的语气说:“需要转过身。” 李烛明百思不得其解,心想什么惩罚还需要另一个转过身才能做的,但他还是很诚实的在众人期盼的眼神和蠢蠢欲动吃瓜的心态中,转了身。 一个温暖的胸膛贴上来,李烛明吞咽了口虚无,心里的某处原本平整、完美的角落正在无形的生出褶皱,从根部长出裂痕,一路向上延伸。 李烛明正欲开口想要说些什么,唇瓣动了几下,连声都没发出来,眼睛就被神吼的人用一个东西罩在了上面,好在并不是全黑的,中间还有些浅浅的缝隙可以眯眼看到外面。 他听见耳边响起了一浪高过一浪的惊呼声,和不知何处发出很重的运气声,继而,一张宽大带有薄茧的手掌缓慢的揉捏着李烛明的后颈,他想缩肩膀逃走,而沈怀霄的头却压在他肩上,想躲都躲不掉。 “惩罚上说需要蒙眼睛。”沈怀霄语气平淡说,“忍一下,好么。” 视线被剥夺,其他感官无限放大,那双原本虚虚围在李烛明腰间的双臂忽的收紧了,沈怀霄把李烛明整个人搂在自己的身体里,隔着薄薄的面料与一众人喧闹的起哄声中,彼此听见了响彻在对方耳边的自己震耳欲聋的心跳声。 说不紧张是假的,其实手心都出了汗。沈怀霄温吞的呼出一口气,捏着李烛明的指尖才让他感到心安,斟酌几秒措辞,决定依照自我私心。 “有喜欢过女生吗?” 李烛明完全没想到沈怀霄第一句竟是这种话。 他完全怔住了,但沈怀霄又道:“不想回答的话,保持沉默就好了。” 李烛明闭上了眼睛,连同视线里最后一点光也被黑暗侵占。 “没有。” 沈怀霄手指温柔的拨开李烛明挡在眼前的发丝,在看到他闭上眼睛的时候,也缓缓闭上了双眼。 良久沉默。 “有喜欢过男生么?” 李烛明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才会答应沈怀霄的请求。 “没…有。” 他感受到沈怀霄正对他耳朵吹气。 耳尖烧红一片,以燎原般的趋势迅速蔓延,心跳如鼓声。 方汶目不转睛的盯着沈怀霄的后背,如果目光有实感,那沈怀霄的背部肯定出了个大窟窿。 “那……对我有过感觉么。” “……” 一秒。 两秒。 三秒。 在这死寂般难捱沉默中,沈怀霄无比懊悔自己不动大脑就吐出的这句话。他承认是自己心急了,但看到李烛明和一个陌生人有说有笑、看着一个自己暗恋了十年起步的人再一次回到身边、看着他身边的人不断靠近他…… 他突然就忍不住了。 就像给气球打气一样,不能打的太足、太饱满,在空上飘几分钟,就会有随时炸破的可能。 暗恋一个人时的心态,大抵亦是如此吧。 酒壮怂人胆,倒也不是空口白话,原来他就是真实写照。 眼前的光明恢复,李烛明一瞬间没习惯这来回闪烁的灯光,皱了下眉又很快恢复如初,僵硬了十多分钟的背脊在这一刻松懈下来,周遭有人和他,或许是在和沈怀霄说话,都无所谓了。 沈怀霄手里死死握住眼罩,握力之大,青筋都要凸起,发丝若有若无的蹭着李烛明的脖颈,他低声道:“我明白了。” 他明白什么了?李烛明心道。 “玩得开心。”沈怀霄在转身之际,又回过身,说:“我也不太会打麻将,有空教教我吧。” “小李老师。” 李烛明艰难的转过身来,沈怀霄却呼吸一滞——他清楚的看清了,李烛明眼尾泛着异样的红。 有人拍着俩人的肩膀,所有人说的所有话二人都未听见,沈怀霄微垂着头,看着纸条上原定的惩罚久久哑然。 【找隔壁间的同性朋友,对他表白!】 KTV打麻将不是那种活动,只是单纯的同学朋友间聚会。望周知^O^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2章 你对我有感觉么 第33章 没有后悔的原地 后来方汶又领着那群浩浩荡荡破门而入的人们浩浩荡荡的离开了,只在沈怀霄愣神的时候拽拽他的衣袖,神色古怪的看了他一眼,什么都没有说。 回到沈怀霄所在的包厢时,只有温良和程墨两个人,一人坐在沙发上跟一尊大佛一般,时不时抿一口果汁,一人婉转的歌声却传遍每个角落。 程墨听到动静不咸不淡的看了沈怀霄一眼,见后者脸上看不出半分情绪,便移开了双眼,转而去看坐在温良身边嬉皮笑脸的方汶。 方汶在乐呵呵跟温良讲话的时候,眼睛还闲不住的去瞥沈怀霄,被好兄弟满脸冷漠的看了一眼才收回视线,惺惺耸耸肩膀装做若无其事。 “大爷,您到底怎么了?”方汶一屁股坐在沈怀霄旁边来,只为了琢磨明白沈怀霄到底对李烛明说了什么,以及为什么惩罚结束后俩人脸色都异常奇怪。 即便沈怀霄根本没心情去理他。 方汶啧了声,低声道:“跟我说啊,说了我替你参谋参谋,你这样一直憋着可不是个事啊。” 沈怀霄突然变得严肃起来,扭过头一错不错的盯着方汶,那眼神直让他心里犯毛。 “你喜欢温良。”沈怀霄说,“那如果给你一个表白她的机会,你会去表白吗?” “那当然……”方汶敏锐的扭过脖子,“你他妈别告诉我你对李烛明表白了?!” 沈怀霄心虚的移开眼,沉默代表一切。 “你俩八字还没一撇,你就敢表白。”方汶比了个大拇指,“你真是这个啊,喝点酒就敢说爱。” 沈怀霄一开始选择的其实并不是大冒险,跟一帮平常插科打诨的人玩这种游戏,选择大冒险是极为不安全的事,但奈何他今日手气格外差,连着输了两把,都选择了真心话,问得无关紧要的问题,方汶就开玩笑说他再输就必须选择大冒险,一语成谶,沈怀霄真输了。 “哥们真的多嘴,”方汶举手作投降状,“我就不应该说那句话。算了,你们gay子我搞不懂。” 沈怀霄:“……” 作为沈怀霄的好兄弟方汶,秉持着解铃还须系铃人的想法,在聚会散场后他用脖子扭伤的拙劣借口,将有点小醉的沈怀霄交给了李烛明照顾,并在后者一脸懵逼的状态下报出沈怀霄的家庭地址,语速之快,李烛明根本没听懂。 一个一米八几的大活人扔到自己怀里,李烛明开始手足无措,直到坐在出租车后座上时,李烛明脑袋还是发懵,再一看身边阖着眼皮呼吸声平稳的沈怀霄,顿时一个头两个大。 李烛明试着推了推沈怀霄的肩膀,第一下没反应,第二下仍旧纹丝不动,索性就放弃要把人叫醒的这个想法。 司机为了省油费没开空调,四扇窗户都降下来了点,空气从中流露进来,狭小的车内好歹不算闷沉。 李烛明鼻尖萦绕着车里浓重的皮革味,耳边是风起花落和司机放的粤语歌,由黑暗变得辽阔,他倚在靠背上,侧过脸眼睛紧紧盯着沈怀霄那张俊脸,脑袋就不受控制的回想方才的一切。 李烛明生日那晚,迷迷瞪瞪的骑着沈怀霄送的新自行车,驮着他给他送到了家门口,奈何只走过一遍,路痴依然记不得路。 送沈怀霄回去后,再回来时房东大姐已经走了,梁女士坐在沙发上一言不发,大概是上了岁数精力没那么旺盛累着了。李烛明去厨房把碗碟洗干净,又擦净了餐桌,才坐到梁女士身边。 那天晚上,一向话语间总是包裹着甜蜜尖刀的梁女士罕见的软下脾气来,像无数个老年人的缩影一般从钱包里拿出一张孙子或者孙女儿时早已泛黄老旧的照片出来,递到李烛明眼前,让他去看。 照片保护的完好无损,一点褶皱都不曾有,但直到这时李烛明才发觉,本该出现在照片上的褶皱全部都潜移默化到了外婆的手背上。 一晚上,梁女士难得话多了起来,拉着李烛明的手,从他父亲母亲前往救援那场史无前例的大地震说到李烛明儿时贪玩溺水的事情上,眼睛不太聚焦了。 她对李烛明说,今天他带回来的这个男生很像很多年以前救过李烛明溺水的男孩,说着还指着照片里站在身穿蓝色背带裤的李烛明身旁的板着一张小脸的沈怀霄身上。 李烛明想起前段时间沈怀霄拉着他录制完高考加油视频后,沈怀霄对他说,这是他们二人的第一张合照。 原来,那远不是第一张。 后面外婆还和他说了许多话,有些李烛明已经记不清了,但有一些记忆却在这三言两语中无形的袒露出来。 李烛明手掌不自觉的抚上沈怀霄高挺的鼻梁,一转即逝的月光下,指尖轻轻的往上移动,最终落在沈怀霄的那颗痣上。 散场的这个点实在是尴尬,学校大门自然是溜不进去,好在李烛明在前一晚将六六三托付给了许数帮忙照看一天,男生头一次接触这种毛茸茸的小东西,拍着胸口承诺一定照顾好,只是可信度不高。 车子在李烛明跑神的时候就停了下来,李烛明道了谢付钱的时候顺手多给了司机一点小费。当然,这也是在李烛明拖着沈怀霄上楼后师傅才发现的。 梁女士给李烛明过完生日就回农村了,李烛明想让她多待几天,但老人家坚决回去,原因是嫌弃这口音太重,交流太困难,还不如在农村和一帮大爷大娘聊聊天、喂喂鸡鸭狗。 李烛明摸黑开了灯,灯光打开的瞬间,他还感觉到沈怀霄皱了下眉,像是没习惯这刺眼的光线。 他直皱眉,李烛明便抬手关掉了灯,继而抱着他往卧室走。 李烛明小心的将老大一个大活人放在自己床上,为了沈怀霄不会再接受光线带来的冲击,所以他只开了台灯。 微弱的灯光只能照亮床头这一亩三分地,沈怀霄一人占了快一个床铺,搞得李烛明只能先蹲在地上,思考怎样叫醒这个不省人事的“酒鬼”。 “酒鬼”似乎感应到了李烛明内心想法,毫无预兆的翻身吓了蹲地上的人一跳,好在是没醒过来。 李烛明一时间想不出什么方法,索性作罢。他站起身走到厨房洗干净了手,随后在网上搜索解酒汤的做法,照葫芦画瓢的拿出需要的食材,系上围裙就照着步骤一步步做了起来。 李烛明前脚刚离开卧室,沈怀霄就睁开了眼。 他酒量不算差,喝了点果酒根本不至于醉倒,但沈怀霄没想到方汶喝的比他还多,那架势大有借酒消愁的意味,结果显然易见,方汶先倒下了。 沈怀霄动了下身子,发现这床单看着的时候觉得没什么,真要一躺下连翻个身都是困难。 李烛明是怎么习惯的。 沈怀霄眼神变得晦暗,他垂下眼,鼻子凑到李烛明前段时间新换的床单上,轻轻嗅了下,一股淡淡花香的洗衣液味道扑鼻而来,和李烛明身上的味道别无差别。 他还想再闻一下,就听到门口传来由远及近的脚步声,沈怀霄立马调整好了表情,在闭上眼睛的前一秒还迅速的瞥了眼门口,确保万无一失又装作酒深未醒的样子。 “沈……”李烛明坐在床边,敛起眸子盯着看起来真的醉醺醺的沈怀霄看,想叫沈怀霄起来,却只喊出了他的姓氏后就噤了声,转而,沈怀霄感受到李烛明正慢慢的推着他的肩膀。 无动于衷。李烛明又试探的推了几次,结果都那样,沈怀霄借着装醉的名义翻过身来,故作意识不清醒的用脸蹭了蹭李烛明的手心,吓得李烛明就差收回手了。 李烛明不再做无用功,他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皱巴巴的照片,修长的手指慢慢的将左叠两下右叠两下的照片,那照片的内容也浮于水面。 照片里,穿着蓝色背带裤的男生浑身湿漉漉的,发梢上还淌着水,俨然一副落汤鸡的样子。站在男生旁边叉着腰雄赳赳气昂昂的男生,挪了挪位置,鼻梁上那颗痣暴露出来,男生板着一张脸弯腰给坐在地上的落汤鸡男生擦着他贪玩落水而摔破的膝盖。 时间被按下快门,照片封存记忆。 李烛明死死攥着照片一角,半晌,他移开眼,稍稍抬起手臂举起照片,在暖黄的灯光下,动作温柔拨开沈怀霄额前的头发,一颗与照片中男生太阳穴上一模一样的痣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沈怀霄屏息凝神,一刻也不敢动,整个人跟被葵花点穴手定住了一般,在这几秒种内回顾了前半生,展望了后半生,最后懊悔自己为何要选择装醉这个如此拙劣的想法。 直到一个温润的触感落到他突突跳的太阳穴那一刻,沈怀霄僵直身体,彻底愣住了。 是错觉吗……李烛明刚才好像亲了自己。 “沈怀霄。”李烛明没察觉到沈怀霄的不对劲,“沈怀霄。” 他脑袋重重抵在沈怀霄的肩膀上,一下下没用力的砸着,一边砸一边还在嘴里念叨着沈怀霄的名字。 沈怀霄不装了。喜欢的人就在身旁,方才还做出让他一瞬间就有了点感觉的举动,自然当不成柳下惠。于是他抬起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摁住李烛明的后脑勺,在李烛明震惊的目光、卡在嗓子眼里惊呼声,和床铺嘎吱响的声中,调转二人的方位,三两下扯过一旁校服外套的两个袖子把李烛明的手腕捆了起来,高举过头顶,一双铅灰色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李烛明看。 一阵天旋地转。 李烛明脑袋变成了一团浆糊,他还没搞清楚沈怀霄这是在干什么,自己的手就被绑了起来,沈怀霄还压着自己,完全是处于下风。 “什么意思呢。”沈怀霄低喃道,带有薄茧的手掌有一下没一下的摩挲着李烛明的下巴,“李烛明。” 李烛明目瞪口呆,说话都结巴:“你……装的?” 沈怀霄一本正经:“对喜欢的人不叫装。” 李烛明噤了声,手被捆在一起的感觉很难受,他下意识的动了几下,却被沈怀霄用力摁住了。 “为什么?”李烛明诚心发问,蓝绿色的眼睛直勾勾盯着沈怀霄,看的人直发痒,“为什么要把我捆起来?” 沈怀霄压着抽搐的嘴角,视线往上一瞥才看到李烛明手里还紧紧握着被皱成一团的照片。他当然知道这是什么,只是李烛明在感受到他的目光后,别扭的把纸团扔在了枕头底下。 没等沈怀霄开口,李烛明终于迟钝的反应过来刚才自己对沈怀霄做了什么。他眼神有些躲闪,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讨好笑容,看着沈怀霄曲着一条腿的憋屈模样,温声道:“你先放开我,有话好好说。” “你的有话好好说就是在没答应我含蓄表白的情况下,把我领进你家,在我醉酒懵逼的情况下无缘无故的亲了我?” 李烛明:“……” 温良应该去问候一下那家KTV的老板,问问给他们包厢里上的酒是不是假酒。 李烛明在沈怀霄极具侵略性目光下无地从容,和一条被按在案板上的鱼一般动动身子,挣脱开沈怀霄的束缚,把脸埋进了枕头里,很有想把自己闷死的前兆。 沈怀霄嗤笑一声,给李烛明解开了袖子。他也没有真的想把他捆起来,吓唬吓唬罢了,只是他搞不懂李烛明为何做出这种突然的举动。 “说话,”沈怀霄捏着李烛明的后颈,把人捞出来,“不要憋死自己。” 李烛明听话的抬起了脑袋,在沈怀霄炯炯凝视下,突然凑上前,沈怀霄瞪大眼睛的同时他缓缓阖上眼,唇瓣轻轻的贴在沈怀霄的下巴上碰了碰。 “不是在耍你。”李烛明低声道,“我只是没想好怎么回应你。” 人总是想要逃避的动物,感知到痛苦就会后退,感知到爱就会愣在原地。 李烛明不想做这样的动物。 梁女士在那天晚上和李烛明聊了许多他小时候发生的事情,李烛明听到一半就觉得不对劲,讲的内容里有一半都跟某个男生有关,可他记忆里根本想不起这号人物的存在。 外婆拿出这张照片后,李烛明才一点一点回忆起小时候总是跟在自己屁股后面的男生。 李烛明转到八班已经有段时间了,和沈怀霄的关系也没有最开始的生疏,他曾在给老于交作业的时候意外撞见一个垂着头的男生羞答答的扣着手指,而站在男生面前的人正是沈怀霄。 后面他听方汶八卦来才知道,原来那男生是给沈怀霄表白去的。 他还以为沈怀霄这人不是同性恋。 沈怀霄眼皮一突一突的跳,李烛明突如其来的坦率实在打他一个手足无措,在他欲言又止的间隙里,李烛明已经主动吻上了他。 说实话,李烛明毫无恋爱经验,从小到大连女孩子的手都没牵过,更别提那方面的电影,吻技差的要死,只会唇贴唇,搅得沈怀霄心里一团麻。 沈怀霄反客为主,宽大的手掌护住李烛明的后脑勺,他轻扯着李烛明的头发迫使他微微仰起头,一双湿润的眼眸不谙世事的看着他。 “想好了。”沈怀霄说,“没有反悔的余地。” 李烛明点头又凑上去:“不反悔,亲一下。” 沈怀霄捧起李烛明的脸颊,两双修长笔直的双腿缠绕在一起,二人唇齿相交,亲的意乱情迷,最后谁也不知道是谁先倒在床上的,李烛明的薄外套都被沈怀霄脱了下去,分开时还拉出了一条长长的银丝。 “没有……”李烛明平着气息,“家里,没有那个。” 沈怀霄拍拍李烛明的脸,笑道:“想什么呢,不做,都还没成年呢。” 李烛明把脸埋了起来,沉闷闷道:“住这么?” 沈怀霄:“不住,刚确定关系,我怕我会忍不住。” 李烛明没说话。 沈怀霄站起身,给李烛明叠好了外套,道:“借我洗个澡?” 李烛明藏在床单下点点头。 沈怀霄洗澡快,擦着头发出来后,跟李烛明又亲了几下,李烛明想送他回去被沈怀霄拒绝了,理由是他脑门出了汗,外面现在起风了,容易感冒。 李烛明作罢,让沈怀霄到家了告诉他一声后,就脱衣服准备去洗澡。 进了洗漱间,李烛明才想起自己临出门前忘告诉梁女士把热水器打开了。 等一下……那沈怀霄,刚才洗的是冷水澡? 第34章 手串 2012年6月6日,沈怀霄和李烛明正式在一起了。 二人在学校里过着再普通不过的生活,上课、升国旗、做早操、跑步体测,一切都在按部就班的进行着,只是沈怀霄会上语文课打完一局游戏后勾住李烛明的手指,在所有人看不到的地方悄悄地牵一会手,但下课铃一打响李烛明又会像触电了一样收回手,久而久之逗得沈怀霄总是笑。 别看方汶平时很大大咧咧的,但身边人一有点什么变化他总是第一个发现不对劲,比如这几日嘴角边总挂着一抹似有若无的笑、频繁早退晚自习溜回宿舍的沈怀霄。 在不知道第多少次接受方汶“严刑拷打”下,沈怀霄终于被逼无奈的松了口,身子稍稍侧过去,给方汶指着后方用沈怀霄手机给他打竞赛一脸认真的李烛明身上。 方汶顿时目瞪口呆,一方面是没想到沈怀霄速度这么快,另一方面则是震惊这几日自己的奇思乱想,包括不限于:沈怀霄给李烛明掰弯后不负责任、沈怀霄移情别恋,等等。 沈怀霄对此评价道:“有这功夫,你早就追到温良了。” 方汶吃瘪的表情在看到温良朝他们班走来后消失的一干二净,屁颠屁颠的就走上去缠着人家了。 两人在晚自习下课后通常是分头行动,李烛明会去给沈怀霄接热水洗头,沈怀霄则是去食堂给李烛明打饭,最后还会强硬的挤进李烛明的宿舍,关上门,笑嘻嘻的在李烛明嘴唇上落下一个吻。 周六日休息的时候,沈怀霄就会骑着他那辆吱呀吱呀响的自行车驮着李烛明,到了李烛明兼职的地方后就放人下来,通常沈怀霄还会趁四下无人向李烛明讨好的要一个亲亲。看着李烛明上楼后,沈怀霄就往修车厂的方向骑去。 俩人过着无人注意、蜜里调油的日子,好不自在。有一次,周六日沈怀霄和李烛明跟老于请了个假,说是家里有事,老于爽快答应了。但其实只有李烛明是真有事而已。 前两天房东大姐说天热做了点蛇皮黄瓜,想给李烛明送点过去,但走到他家门口才想起来他是住宿生,所以这周赵姐就给他发消息,让他没事的话就回来把黄瓜拿走,不然回头都坏了。 沈怀霄偷偷牵着李烛明手往巷子里走的时候,李烛明说自己突然想吃西红柿炒鸡蛋,想起家里没有西红柿,他就让沈怀霄去买点,沈怀霄一口应下。 这几天天热的厉害,李烛明也总是没胃口,晚饭都吃不下多少,大部分时候都在逗猫,沈怀霄有时会严肃的掰过李烛明的脑袋,舀一勺饭送到他嘴边,他才会吃点。如今李烛明主动提出想吃什么,沈怀霄怎么会拒绝呢。 老城区的巷子就是这样,巷子两端总是有着家家户户还未来的扔掉而堆积在一起的垃圾,空气里弥漫着日积月累积攒下来的蔬菜水产和各种其他食物腐朽的味道,即便是早就习惯,李烛明也仍控制不住捏鼻子。 一个被踩扁的饮料易拉罐滚到了李烛明脚边,他微微抬起眼,就看见昏黄的路灯下站着一个男生,凑近了瞧才发现,这人和沈怀霄有着两三分的模样,但整体的气质和沈怀霄相差甚远。 男生察觉到了李烛明,也抬起头看他。 “李烛明?”男生眼底有一闪而过的错愕,显然是没预想到真的能碰见他。 李烛明没回答,只拧起眉打量着他。 那男生后面说了很多让李烛明晦涩难懂的话,李烛明也不知道自己怎么突然有耐心听这个陌生人讲了这么多,到最后男生甚至伸出了手搭在了李烛明的肩膀上。 李烛明几乎是应激般的想起了多年前酒吧兼职的那些事情,打见到这男生第一眼就让他不舒服,此刻还做出这么越界的行为,心里顿时生出厌恶之情。他抬起胳膊,一只手扣住男生的手腕,在无比寂静的箱子里发出了道响亮的骨头错位声! 他蹲下身看着跌倒在地一脸痛苦的男生,沉声道:“家里人没教过你分寸这个词吗?” 男生捂着手腕错位的那块地方,罩在卫衣帽子下涔涔冒着冷汗,嘴里似乎嘀咕着“对不起”的话语,李烛明没听清,他也懒得和这种人纠缠,索性扯过这人手腕,轻轻一用劲,骨头就正回来了。 李烛明拍掉膝盖上的灰尘,看垃圾一样看了男生一眼,便走了。 “有点意思……”沈尘舔着嘴唇,手撑在地面上站起身,盯着李烛明逐渐消失在视野的背影,低低笑出了声。 这一天,江城迎来了2012年的第一场雪,七中难得大发慈悲的取消了晚自习,还给住宿生批了一天假,想回家住的可以回家住,留在学校的也可以来每人限量领一个热水袋作为慰藉。 梁女士前段时间就看了江城的天气预报,前一晚就赶到了李烛明出租房里,所以李烛明自然是不留宿的。 杜连那边也在旁敲侧击的让沈怀霄回来,理由是马上过年了。沈怀霄一细想才发觉自己很久没有去看看他们,就在电话里答应了下来。杜莫温似乎一直在旁边听着,听到沈怀霄同意下来,激动的手舞足蹈,给沈怀霄整得哭笑不得。 沈怀霄在杜连家待了几个小时,一半时间都是在陪杜莫温玩游戏,期间还和李烛明打了个视频通话,小姑娘见到李烛明开心的不得了,吵的沈怀霄头痛,随便找个理由就离开了。 “冷不冷。”沈怀霄伸出冻红的双手给李烛明带好被风快要刮掉的帽子。 李烛明摇摇头,“不冷。”他握住沈怀霄的手放在自己的口袋里给他取暖。 这场雪来势汹汹,梁女士强硬的要留沈怀霄住李烛明这里,李烛明看着沈怀霄一脸“任君安排”的模样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一间独苗苗的卧室给了梁女士住,李烛明前段时间买了个小太阳,即便是朝阴面也不冷,开低温也暖烘烘的。 李烛明和沈怀霄两个一米八几的男生就憋屈的挤在狭窄的沙发上,稍微动一动都会擦枪走火,睡前沈怀霄还掐着他脖子索要了一个吻,李烛明困得睁不开眼,就由他去了。 几日后是沈怀霄的生日,方汶比他一个寿星还激动,拉着沈怀霄被迫回忆他的前半生,逗得李烛明一晚上嘴角没下来过。 安顿好方汶许数以及其他人后,沈怀霄就拉着李烛明回了他的宿舍,门一关上,李烛明后背就贴上一个温暖的胸膛,他条件反射的仰起脖子和沈怀霄接吻,亲到后面几乎是同时都起了点反应。 沈怀霄念着李烛明的年龄,从来没有做到最后一步,这次也是一样。在他蹲下身,就要熟练扒开李烛明的裤子的前一秒,李烛明眼疾手快的摁住他的手腕,往他手里面塞了条红色的东西。 摊开一看,手心里安静的躺着一串手串。 “哪来的。”沈怀霄细细舔舐着李烛明的脖颈,痒感顿时遍布全身,李烛明抓着墙就想跑,但沈怀霄却不容置喙的摁住了他的脖子。 李烛明声音在颤:“给你求的。” 沈怀霄笑着吻住了他。 2012年以一场大雪落幕,2013年以温暖的春日开启新的篇章。 高三的时间过得极快,理科班已经挂上了高考倒计时xx天的牌子,李烛明有时候为了解最后一道大题而废寝忘食,但这种情况一般在沈怀霄光明正大进到他班给他捞出来吃饭、点眼药水而结束。 七中还举办了一个演讲活动,美鸣其曰在枯燥乏味的学习生活中也要有一点乐趣和甜头。李烛明分到的理科班班主任还是老于,老头一听到这个活动当即拍板就让李烛明去,另一个名额就是看谁自愿找他报名了。 活动散场后,李烛明在台上整理稿子,沈怀霄在活动前给他发消息说他有个急事,来不了,散场后回来找他,所以此刻李烛明眼神时不时就往台下瞟,企图能看到那抹熟悉的身影。 沈怀霄没等到,倒是有个比他小一年级的学弟找了上来。 学弟叫周义程,拿着本书就上来了,恭恭敬敬的叫李烛明学长,说是有些地方刚才搞懂,李烛明也不急着走,下了台找了两把椅子就讲了起来。 沈怀霄来的实在巧,恰好赶上李烛明讲完题,以及听到了一句周义程充满钦佩说要把李烛明当成榜样的话。 结局就是李烛明被沈怀霄压在宿舍门上索取了两个吻才罢休。 一段时间后,老于特地用了一节班会课的时间,让他们每个人在纸上写上自己想要考上的学校。尽管父母因为工作意外双双身亡,但哪怕让李烛明选择一次,他还是会选择与父母同样的工作,同样的理想。 临近高考还有不到三个月的时候,李烛明在晚自习结束后意外收到了一条陌生短信,起初以为是骚扰信息,他看都没看一眼就把那个手机号拉黑了,但对面那人却执迷不悟的隔几天换一个电话号码发来同样的消息,都是一处地址。 李烛明想再次拉入黑名单,手机上方却弹出一个电话,电话那端是一个清冽的少年嗓音,上来喊了他的名字,随后又念了遍那个地址,说今晚七点不来的话,不一定会有什么后果。 他暗骂了句傻逼,手机被轻飘飘的扔到了一边。 到了约定地点,果然站着一个一身黑的男生,等到摘下帽子的那一刻,李烛明才发现这是上次在巷子里遇到的那个人! 距离高考还有五十多天,俩人有次在宿舍温存亲昵时,沈怀霄搂着李烛明精瘦的腰,吻到最深处,沈怀霄突然道:“我要离开一段时间。” 李烛明摁住沈怀霄在他身上为非作乱的手,道:“我知道。” 沈怀霄说:“方汶告诉你的?” 李烛明早就知道沈怀霄被他所报考的大学提前审批了,离开也是因为要提前两个月开学,期间除了高考不能离校,也就意味着俩人在此期间都可能见不到一面。 “我搜的。” 六六三从地上蹦上来,蹭着李烛明的手背。它被李烛明养的油光水滑,毛发亮的能当镜子使,过年时候李烛明还带它回了出租屋,一去就吸引了赵姐和外婆的注意力,俩人爱不释手的摸着,结果就是一手、一身猫毛。 沈怀霄撩起李烛明的衣摆,带着薄茧的宽大手掌向上探去,李烛明被刺激的浑身一颤,情到深处时眼尾话落一滴泪,但俩人只是互相抚慰,所以这滴泪不是疼哭的。 “怎么了?”沈怀霄替他舔去那滴泪,柔声问道。 李烛明摇摇头倔强的扒着窗帘,只沉默的和沈怀霄接吻。 他把头埋在臂弯间,沈怀霄摸了摸李烛明柔软的头发,俯过身蜻蜓点水般亲了下耳垂,“累了?” 李烛明坐直身拽过沈怀霄的衣领捞进自己的怀抱里。 “舍不得我?”沈怀霄笑道,“没看出来,你这么黏人啊李烛明。” 李烛明小声从包里拿出一张试卷,吸了吸鼻子说:“有道题没明白。” 沈怀霄讲题时李烛明就趴桌上听,讲到后面原本还能跟着附和几句的李烛明,突然就没了声音,扭头一看才发现人早就睡熟了。 今晚的月光格外亮,可惜照不进这间阴面的屋子。 沈怀霄无比贪恋的在李烛明脸上落下一个又一个吻,手脚很轻的抱住他,把他放到床铺上,给他脱掉长袖校服外套和鞋子,李烛明睡觉不安稳,沈怀霄又把他系的端整的短袖校服扣子解开,盖好被子才又坐回椅子上。 试卷来回翻了两遍,沈怀霄熟悉了遍李烛明错的知识点,手电筒微弱的光照在试卷上,他拿起笔,在每个错题旁编注上对应的知识点与题目过程。 手机响了两下,沈怀霄拿出来看,是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只有短短一句话:李烛明我找了,沈怀霄,做事前替你喜欢的人考虑考虑。 距离高考还有不到十天。 李烛明揉了揉酸痛的眼睛,靠在椅背上,心不在焉的摸着猫。 这几个月里李烛明过着大多毕业生的枯燥日子,从题海里度过上午,麻木的吃顿午饭,又一头栽进题海里度过苦逼难熬的一下午和晚上。 有时候方汶会特意跑上楼来,叫李烛明下去打球或者其他的,李烛明从不拒绝。 苦涩的日子里还是有点甜的,这期间沈怀霄会在训练结束后坐上火车回到七中,给李烛明一个惊喜,给方汶一个惊吓。 但这种惊喜的时间不长,往往李烛明只是和沈怀霄拥抱十几分钟,闻着让他心安且熟悉的气味,时间就过去了,沈怀霄又要离开了。 咔嚓—— 闪烁的火苗点亮黑夜,火星摇摇欲坠的晃动着,刺的李烛明眼睛发酸。打火机的火苗熄了又亮,循环反复,才停下。 他从烟盒里抽出一根烟,李烛明指尖捏着烟衔在自己薄薄的两片唇之间,江城今晚的风大,他用手拢住了火焰,稍稍抬起头抿吸了一口。 李烛明捏破了爆珠,薄荷的冰凉感顺着烟嘴流入口腔,他买的是爆冰35,除了更加浓烈的薄荷味还有叠加的烟草本香,尾调有一点甜,只适合提神不适合多抽。 他看着黑夜神游天外的抽掉了半根烟,脑袋里一团浆糊时,感觉到身后响起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他眼皮一跳,一个胸膛倏然贴上了他的后背,李烛明下意识抬起手想要从后面扣住那人肩膀,没想到后面那人先他一步重重的把他压在了墙上! “卧槽——”李烛明嘴比脑子快吐出一句脏话,半截烟都快烧到指关节了还没舍得扔下,只因这烟有点小贵。 沈怀霄把李烛明的手高举过头顶,他刚结束长达快一个月的惨无人道的训练赶回来,不告诉李烛明就为了给他的惊喜,结果李烛明才抽第一根烟就被他逮了个正着。 “学坏了?”仔细听的话能听出来疲惫感,他拖着长音在李烛明耳边一字一顿道。 烟被人夺走无情摁在烟灰缸里,李烛明才反应过来那个温暖的胸膛不是任何人,而是沈怀霄。他这段时间绷得太紧了,身边总是遇到些傻逼,不得不警惕起来。 李烛明自觉理亏,摸出只少了一根的烟盒打开给沈怀霄看,“只有一根。” 沈怀霄挑挑眉,在李烛明不明所以的目光下拿出手机,屏幕上显示着还有三分钟就到十二点,也就是还有三分钟就到了李烛明十八岁生日。 李烛明反应过来沈怀霄要干什么后就挣扎起来,用一个极其别扭的姿势,讨好意味十足的亲着沈怀霄从鬓发一路亲到嘴唇,边亲还边承诺以后不会再抽了,沈怀霄舌头探进去,搅得李烛明一团乱麻,薄荷的味道萦绕在二人周身。 三分钟转瞬即逝。 沈怀霄一颗一颗解开李烛明扣的一丝不苟的校服,看着李烛明烧红一片的脸,温柔的亲了亲,两只手用力的将李烛明白生生的大腿掰开,脸埋在那里,舌尖每触碰一次禁忌,从李烛明嘴角边溢出的尾音都愈发甜腻。 “李烛明。”沈怀霄嘴角边亮着泽泽水光,他捏着李烛明的脸和他接吻,李烛明胳膊顺势搂住他的脖子,分开时俩人眼里都蒙上一层看不清的水雾,沈怀霄手腕上戴着的手串隔得李烛明后颈疼。 话落,李烛明都以为自己看花了眼,他眼睁睁看着沈怀霄变出来一套模型,他瞥了一眼,是他看了许久最后碍于价格没买下的最新款心脏立体模型。 沈怀霄说:“成人快乐。” 大学生活一切顺利,李烛明所在的大学和沈怀霄大学并不远,俩人周六日有时间的话,他会带沈怀霄去尝尝长安城的特色美食,但这样的时候少之又少,医学生总是很忙,因此李烛明大多时候都是泡在图书馆或者实验室里。 李烛明人缘向来不错,和舍友关系处理的恰当友好以外,他还多了个总跟着他去做实验的学妹。 后来人家和他表白他才迟钝的明白,人家那是看上他了。 性取向和对象摆在这,李烛明一口回绝了,好在陈舒安不是很难过,并且沈怀霄与陈舒安偶然一次见面后,他还在陈舒安眼里看出了隐隐好奇。 俩人大学生活平淡似水,和大部分在校园里谈恋爱的小情侣一样,牵着手回宿舍,只是他俩偷偷的,别人是正大光明的。 有几次舍友生日聚会,李烛明被灌得醉醺醺,眼眶都微微发红了,还有个比他小了两岁跳级上来的学弟红着脸向他表白,李烛明只是笑了笑,放下酒杯给学弟指了指倚在门框上脸上挂着一抹淡笑的沈怀霄,随后学弟听见了这世上最让他心如死灰的话:“我有男朋友了。” 沈怀霄想过,大学毕业就结婚,出国也好,怎么也罢,他都不要再和李烛明分开了。 直到李烛明断崖式提出了分手。 下一章还是回忆ヽ(*^^*)ノ,感谢这三十多个人愿意收藏写的如此之烂的这篇文。谢谢支持,爱你萌。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4章 手串 第35章 蓝 2019年,医生的休息室内摆放着的一台老旧电视机因为没有信号的缘故,屏幕上吱吱作响的雪花屏不断的闪烁着,而这种情况在半个月内已经发生不下五回了,战区这一块信号不好,章秋此时正猫着腰捣鼓着信号线,企图能修好它。 “又卡了?”一道清冷低沉的男声响起,来人身姿高挑,话语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感,显然是刚结束一场手术。 章秋一见救星来了,泄愤般地拍了拍跟岩浆一样烫的电视机,不满道:“李医生,这台电视机在这一个月内第七次没信号了。” 李烛明扔掉口罩,洗净手后走到章秋身边,观察了下电视机出现的情况后,就接过章秋手里握着的那根信号线,柔声道:“我来吧。” 章秋笑道:“真是辛苦你了李医生,刚下手术就要修电视。” 李烛明扬了扬唇角,没有接话。以前他一个人住的时候,电视也经常会出现这样的情况,最开始会觉得棘手,但后来如果不是电视硬件问题的话他自己就能修复了,不用再找任何人。 雪花吱吱两声消失在屏幕上,电视里播道着最新的军事新闻。记者的声音混杂着医护人员的声音,听的不真切,战区地都不平,镜头跟着人晃了几下最后一个熟悉的面孔出现在了镜头前。 男人慢条斯理的取下新式头盔,几根发丝黏着汗水贴在额头上,鼻梁上的痣挂着一盈汗珠,太阳穴上那道细小的疤痕被新上覆盖着,他淡漠的抬起眼,一双铅灰色的眸子深深凝视着镜头,似乎在看透什么。 下一秒,记者的声音响起:“中尉您好,请问您……” “好了。”李烛明移开眼,努力将电视里的声音隔绝在外,“最近几天都会有大雨,你多留意一下电视的信号情况。” 章秋连忙道谢:“辛苦李医生了。” 李烛明淡然一笑,道:“没事的话,我先回宿舍了。” 章秋和他道了句再见,临走前还往李烛明手里塞了一袋子新鲜水果,李烛明和她互相推脱了半天最后还是收下了。 李烛明的宿舍是朝阴面,常年不见阳光,如今狭小的屋子里只剩下他一人,也终于不用强撑着脸上的体面。他把白大褂搭在沙发上,刚结束一场长达五个小时的高强度的手术,整个人虚脱无力的顺着墙壁坐在木地板上,手掌一下下规律的揉着刺痛的胃也无济于事。 大学时候忙于学业,毕业后步入社会参加工作,李烛明成绩优异,是众多老师眼中难得一遇的好苗子,可谓是前途无量。 他也没辜负老师的期望,在工作了一年多左右,老师就塞给了他几个刚毕业来医院的实习生,大多时候都是下了手术台无缝衔接的实习生们解答疑问,一忙起来既没有精力去想以前的人和事,也忘了吃饭这茬事,久而久之落下了毛病,空腹时间长就胃疼。 李烛明靠着墙壁强撑着站起身,打开冰箱里仅有的半包全麦吐司,跟兔子一样食不知味的咀嚼了起来。 吃东西时也没闲住,因为其中一个实习生在十分钟前刚给他发了消息,李烛明得处理。 全麦面包干的像沙漠,李烛明一口面包卡在嗓子眼,喝了半瓶水才顺下去。他从茶几的抽屉里拿出一板药,挤了几片咽了下去。 李烛明收拾好桌子上的面包屑,打算躺着休息一会时,寂静的屋子里响起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他打开门,迎面看见的就是他毕业后的老师。 “潘老师?”李烛明错愕,侧过身想让老人家进来,后者摆摆手紧皱的眉头就没松下来。 潘老师简洁明了道:“小李,战区那边人手不够。” 李烛明顿时了然,抓起白大褂快速穿好,跟着张老师回到他十几分钟前刚离开的地方。 “情况怎么样?”李烛明一边佩戴口罩手套,一边询问章秋。 章秋语速巨快:“不怎么样。有好几位军人都中了子弹,大出血的很多。有几个险些救了出来,但下半身双腿已经没了知觉。” 李烛明冷静道:“判断患者的骨折位置,安顿好他们的情绪,不要让二次受伤。” 章秋:“好。” 这种情况下骨折,轻则简单骨折,重则骨头断裂,再严重点的,粉碎性骨折亦或者其它,种种都有可能。 他刚交代完章秋,不远处医疗室走廊的另一头就传来咚咚咚的脚步声,担架上躺着一个衣服都被血染尽的男人,两只手无力的垂在两侧,仅看一眼都触目惊心。 李烛明已经戴好了手术帽,对站在角落里满头大汗的男生抬了抬下巴,道:“徐华。” 徐华是李烛明最开始带的实习生,现在还在读研究生期间,帮李烛明做手术时打些下手什么的事情。 李烛明穿好手术服,深呼吸一口气,进了手术室。走廊里的喧闹声隔绝之外,手术室上方的指示灯亮起,一场与死神的博弈悄然无声的拉开帷幕。 与静默的手术室截然不同的是外面此起彼伏声不断的战区。 这次战争的开始是早有预料的,一个月之前,沈怀霄带着一批人收到了上级下发的空军侦查任务。几个月前,他也带过人去侦查,敌方跟尊大佛似的,敌不动我也不动,但这次他们通过卫星和侦察机锁定了敌方的目标,如所有人所料,他们果然动手了。 “沈中尉。”说话的是一个比沈怀霄小不了几岁的男生,这是他第一次跟沈怀霄出任务,声音都有些发虚,“陆军和海军那边情况不太好。” 沈怀霄面无表情的注视着前方,手心出了层薄汗,厚重的防弹衣穿在身上很快就闷出了汗,眼下情况很不好,十分钟前才通过电磁波雷达干扰了他们的红外制导弹,他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就看见一架来自敌方的歼击机正朝着他们开来! 轰隆!空中发出一声巨响,沈怀霄在敌方向他们投放子弹的前一秒同样发射出子弹,可惜为时已晚。歼击机在空中摇摇欲坠,上风腾的升起巨大烟雾,紧接着,噗通——歼击机重重的从万米高空摔落在地。 全身上下的骨头都仿佛被炸开了,沈怀霄感觉到自己整个人正在分崩离析,防弹衣被炸出了巨大的窟窿,内里**不堪。他仰躺在地面上,看着不远处火急火燎朝他们奔来的陆军们;看着一个个曾经并肩作战过的脸庞,在模糊晃动的视线里,他看见了一道日思夜想了无数个黑天白夜的身影,那个人笔挺挺得站在远处,如同被钉在那了一般。 他看不清李烛明的表情,但这一眼,就够了。 沈怀霄缓缓阖上眼,在失去意识的前一秒,他听见队友在他耳边祈祷他平安无事的焦灼声。 砰。 几个小时前炸在空中的那枚子弹的后作用力一直延续到了李烛明身上。他刚结束一场无缝衔接而来的手术,此刻站在空荡荡的走廊上,一只口罩挂在一边耳朵上,他面前的手术室从红灯亮起,到熄灭,再到绿灯亮起足足长达八个小时,而小护士一句无声的呢喃至今回荡在他的耳边。 所有人都无一例外的扼腕长叹,李烛明愣在那里,脸上没有表情,仿佛与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 主治医生从李烛明身旁经过,眼神空洞的人如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抓住医生的衣摆,李烛明一寸寸抬起头看着他,一字一顿道:“怎么样了。” 医生脸上尽显疲怠,拍拍李烛明的手背,摇摇头,三言两语概括所有:“很可惜,还有大好的年华就这样毁了。刚才听他的上级说,等这场战争结束,就给这位中尉升官。哎,这信号不好,进手术室前就在联系沈中尉家属,死亡通知书都下发了。” 很可惜。 很可惜。 大好年华。 中尉。 中尉。 沈中尉。 死亡通知书。 李烛明无力的脱下手。 医生还有别的事要忙,和李烛明说些什么便走了。 李烛明独自站在原地,他很想冲上去,告诉那些人我是沈中尉的家属,然后在死亡通知书上签上字。也很快,他就反应过来,自己有什么资格呢?你们不是恋人,当年的断崖式分手后连朋友也算不上,现在为什么会生出如此搞笑、幼稚的念头,五年前你们就分开了,这不是你提出的吗。 是,他李烛明,连沈怀霄的朋友都算不上了。他又想到沈怀霄看向他的那一眼,眼底的情绪是只凭一眼难以读懂的,或许有不甘、愤懑、自责、不舍、释然,还有很多是那个少年时代的沈怀霄不会出现的情绪,但一双眼里唯独没有怨恨。 “李医生?”女护士轻声细语的喊了声眼前的人,李烛明从空白的大脑里抬起头,一说出口他都被自己沙哑的嗓音吓了一跳。 “怎么了?” 女护士道:“701床的病人醒了。” 李烛明清了清嗓子,对护士点点头,示意自己马上过去。他换了副新口罩,按照七步洗手法麻木的把手来来回回洗了三遍,最后一遍他泼了捧清水打在脸上,企图冲洗掉浑浊的大脑。 医学需要冷静、沉稳,在这点,李烛明必须做到。 整理好仪容仪表后,李烛明不带任何情绪,恢复往日的身姿挺拔朝单人病房走去。 结束工作已是凌晨了,这在医院里并不少见,李烛明只庆幸今晚不是自己值夜班,他在前些天已经连续因为倒班值了三天夜班,今天又连着两台大手术,一台小手术,身体和精神上都快熬不下去了。 其实熬不下去的远不只是精神与身体,他只想有一个私人空间,有一些堵在心口的情感需要自己消磨。李烛明不知道这种情感他独自一人要磨多久,或许一个晚上;或许两天,亦或许半年,但至少现在,精神的他已经在向肉/体的他投降了。 李烛明的办公室桌子上常备着一些小饼干,苏打饼干占比最多,是为了缓解他的低血糖或者胃痛,比如现在。 他咀嚼着最后一片苏打饼干,听着夜晚值班的护士们聊今天一天遇到了哪些奇葩病人、发生了哪些抓马事情,偶尔李烛明还来搭上几句。 “那个沈中尉的死亡通知书最后到底有没有家属来签字啊?”话题不知怎的就转到了这里,李烛明搭在门把手上的手一顿,虚虚的握着,自虐般想要继续听下去。 “来了啊。”徐华接过话道,“还是个女生呢。” “沈中尉二十多了吧,女朋友来签字也不奇怪。” 女朋友…… 李烛明想扇死一分钟前要留在这里的自己。 也对,这么多年过去了,同性恋都有可能变成直男,即便取向是男有什么用呢。 他重重摁下把手,席卷着消毒水的气味和一身低气压,大步走出了医院。 拖着沉沉的疲惫回到空无一人的家中,李烛明把包挂好去看了看空空如也的猫粮盆,六六三从一开始瘦骨嶙峋脏兮兮的小橘猫,在李烛明爱和金钱的滋养下变成了肥嘟嘟,叫起来底气十足的肥猫。 李烛明摸了几下猫脑袋,就回屋脱掉要换洗的衣服扔进了洗衣机,然后进浴室洗了澡。 他习惯把头发擦到滴不下一滴水后躺在床上,李烛明侧躺着,偌大的屋子里只有一盏昏黄的台灯照在他笔直的鼻梁上,那束暖黄的灯光向下照射,为两副泛黄的照片打上阴影。 两张照片早已刻入他的大脑,深入他的骨髓,即便如此,李烛明仍旧执拗的在睡前每天看一遍,直到心脏彻底麻木,脸上的泪痕彻底干涸,才愿意放弃折磨自己。 摆在最前面相框里的照片,是一对肩膀靠在一起的男女,俩人亲昵的挨在一起,脸上挂着羞涩的笑容,在按下快门的那瞬间看向彼此眼中只有对方的眼睛,二人穿着同样的白大褂,仔细看的话不难发现女人的肚子已经微微隆起了。 这是张女士怀李烛明时拍下的照片,那时候的父母都还很年轻。 摆在后面相框里的照片,是沈怀霄高三时送给李烛明的。 照片中的男女脸上盛着笑意,有着对未来最淳朴的期待,一人身穿陆军战队统一下发的衣裳,一人身穿海军战队统一下发的衣裳,对着镜头做出敬礼的手势。 李烛明常常会将这对夫妻和沈怀霄联系在一起,穿校服的沈怀霄、上课打游戏的沈怀霄、给他带饭的沈怀霄,等等,最后无一例外都会停留在沈怀霄送给他自行车的那个夜晚,眼睛是那样的亮,那样清澈。他见过沈怀霄许多面,唯独身穿空军战斗服的那一面,李烛明不曾见过,如果没有今天,他大概这一生也没机会见到,亦想象不出。 更想象不到沈怀霄会死亡。 怎么会呢。 怎么会呢。 李烛明放下照片,由侧躺转为平躺,抬手捂住了自己的胸口。 小说里的破镜重圆俩主角还能说上话,讥讽也好,算旧账也罢,那毕竟是活生生的人,可沈怀霄,连生命倒计时的前一刻看向他的那一眼都是夹缝求生。 他们,连破镜都没办法重圆。 李烛明用胳膊捂住他的眼睛,静默的房间里只剩下蝉鸣声,许久,蝉鸣声变得微弱,他放下手臂,袖子上洇出一片深色。 第二天依旧会到来,世界从不会因为谁的消失而改变。李烛明仍旧过着那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生活,医院、学校、家,三点一线永远在他的行驶轨迹里不断运动。 李烛明看了下腕表,现在是七点半。 天空依然那样蓝,草依然那样青,蝉依然叫的人心烦意乱,医院依然如往日一般,永远有病患家属对着手术室的大门跪地祈祷,有人死亡,就有人从手术室里发出一声哭啼。一切的一切都没有变,没有人会在意一个中尉的死亡,所有人都只是在可惜。 半个月后,远在大洋彼岸的方汶给刚吃上午饭的李烛明打了电话,这些年方汶忙于创业,四处各地的奔波,有些事情总在后知后觉。 又过了几个月,李烛明在咖啡馆给徐华讲解疑问时,遇见了杜莫温。 杜莫温早已不是几年前那个让李烛明陪着她拼拼图的小女孩了,她看见李烛明的时候,俩人均是一愣,李烛明对徐华说了声失陪,移步到徐华视线的死角处,和杜莫温面面相觑。 “上大学了吧。”李烛明打破死寂。 杜莫温神情古怪的看着面前的男人,道:“嗯。” “学的什么专业?” “设计。” 像在查户口。李烛明噤了声。 恢复沉默,李烛明突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上大学后,他还碰到过一次杜莫温。 那时还没有和沈怀霄分手。 那次杜连带着她一家子去旅游,结果中途因杜莫温想去参加一个竞赛,杜连不同意,意见不和闹了别扭,小姑娘一个人打车凭记忆来到了李烛明的大学。 她说给沈怀霄打电话没人接,李烛明就跟她解释沈怀霄很忙,让她以后想来就可以找自己。 “小李哥。”杜莫温忽然开口,“谢谢你。” 李烛明:“谢我什么?” 杜莫温垂下眼,“前两年我办了一个艺术展,来看的人很多,其实过程很坎坷也很难,我差点就坚持不下去了,但你之前和我说过一句话,我就还想试试。” 他说了什么?李烛明自己都忘了。 杜莫温笑道:“你说,有些时候,不一定要取得什么成就才叫成功。有一条路,你踏上去,走下去了,你就是胜利者。” 好像是说过。那些陈年往事因为这一句话,好像又勾了起来。 李烛明维持着表面的平静,道:“那是因为你本身就很厉害。如果一个人单靠别人的一句鼓励,不靠自己的毅力和努力,是很难取得成就,过上自己想要的人生。” “小李哥。”杜莫温忽然泄了气,“你最近是一直在战区工作吧。” 看着杜莫温眼中不自禁浮起的悲伤,嘴巴几次开合话似乎就卡在嘴边,李烛明就明白她要说什么了。 “我知道的。” 李烛明重复道:“我知道的。” 杜莫温手指搅在一起,像是积攒了多日的情绪被这轻飘飘的一句话撕开了一般,在安静的咖啡馆内,手捂着脸再也忍不住的抽泣起来。 “我哥他……怎么会这样…我去医院签字那天,他就静静地躺在那里,”杜莫温说一句抽泣一句,“我,我不敢认。” 李烛明无视旁人的侧目,抽出纸巾递给了她。 等杜莫温恢复好情绪,她鼻尖还有点红。 杜莫温临走前拿笔在纸巾上写下了一行扭曲的字,站起身塞到李烛明手里,然后再也不敢回头一样的冲了出去。 李烛明摊开手掌,片刻,他看清了那行字——是一处墓地地址。 一年多以后,屋外暴雨将至,屋内暖气十足。李烛明摘下眼镜放在办公桌上,手指用力捏着鼻梁和眉心,他这两天头疼得厉害,刚准备喝几片药,办公室门就被敲响了。 “进。” 门被缓缓敞开一道缝隙,李烛明度数不高,除工作外不会戴眼镜,所以他现在还算清晰的看到了许久未见的周义程。 “是你?”李烛明略略错愕,他高三毕业时,周义程还发消息问他准备考哪个大学,学哪个专业,如今看到他穿着与自己同样的白大褂,顿时都了然了。 周义程嘿嘿笑着,坐在李烛明对面,有些羞涩道:“学长,好久不见啊。” “好久不见。”李烛明稍稍向后靠去,微微笑着。 周义程不想寒暄太多,犹豫几秒,从包里掏出一封红色请帖。 李烛明尾调上扬:“你这是?” “学长,”周义程道,“下周我就要结婚了。说实话,没有你我也不会站到现在的位置上,所以,学长你想来参加就来吧。” 李烛明接过请帖,笑道:“放心吧,大喜的日子,我怎么不会去呢。” 周义程喜道:“谢谢学长!” 李烛明微笑送客。 一周之后,李烛明如约参加了周义程的婚礼,曾经的学弟穿着熨烫平平整整的西装,头发梳的一丝不苟,新娘手挽着周义程的胳膊,称得上郎才女貌。 李烛明随完份子钱,就坐到了朋友那一桌。 周义程过来敬酒的时候,周围人都在叽叽喳喳搂住他的脖子打着他的趣,李烛明一开始还心不在焉,两双眼睛不知道看着什么,周义程拍了他的肩膀,才回过神。 “学长,想什么呢。”周义程的嘴角这一天就没下来过。 李烛明无声的摇摇脑袋,像是想起了自己现在在的地方,便也举起酒杯,脸上又恢复那往日对待他人疏离又亲近的笑容:“新婚快乐,终于有个可以管住你的人了。” 周义程哈哈笑着,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李烛明亦是如此。 回忆章节结束!ヽ(*^^*)ノ下章回归开头的时间线。关于空军作战这一块并不是很熟悉,有些写的很无厘头,望谅解^o^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5章 蓝 第36章 七巷 【七巷老地方,李医生,我们不见不散。】 看到这条陌生骚扰短信的时候,李烛明正在熨烫一会上班要穿的衣服。 他这些年度数长了点,看电子屏幕时也需要戴上眼镜,但因为工作的特殊性,架在鼻梁上一天很难受,所以坐在李烛明对面嘴角崩的平直的沈怀霄在他第三次想拿起眼镜看手机时,一把将他手机扣押下来。 “吃饭。”沈怀霄冷道,“你胃不想要就继续作。” 李烛明时常感觉他不是交了个男朋友,而是交了个比他年龄还小几个月的老父亲。 俩人在高中谈恋爱的时候拿对方的手机干点闲七杂八的事情最常见不过了。偶尔是沈怀霄把他手机给李烛明让他给自己打一局巅峰赛,有几次也是缩在一起用李烛明的手机在宿舍看电影,沈怀霄坐在他后面将他环抱住,挤在一起看画质模糊的电影。 沈怀霄现在以鬼的形态再次出现在他的生活里,李烛明才发现,有些习惯无论过了几年,都无法忘却,无法改变。 所以即便是现在沈怀霄打开他的手机,李烛明只觉得这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十年了,不久才怪了。 看着李烛明鼓囊囊的腮帮子,沈怀霄没忍住上手捏了捏,被李烛明瞪了一眼才收回手。 “吃完了。”李烛明咽下最后一口鸡蛋,把盘子推到沈怀霄跟前看。 沈怀霄视线从那条短信上收回,继而落到李烛明吃的只剩下一团绿的发亮的甘蓝菜。 “把甘蓝吃了。”沈怀霄道。 李烛明不爱吃的食物很少,甘蓝算一样。但没办法,沈怀霄从变成鬼到他身边的第一天,他就注意到了李烛明茶几上摆着的几瓶快吃完的维生素补剂。 “不吃。”李烛明把甘蓝夹到沈怀霄的盘子里。 沈怀霄和李烛明大眼瞪小眼了一分钟,最终还是沈怀霄先败下阵来,他最受不了李烛明用那种“你能拿我怎么样”的眼神看着他。悻悻的把菜咽到胃里,脑里琢磨着下回要把这甘蓝打成汁哄骗李烛明喝下去。 李烛明吃完饭就去熨衣服,沈怀霄则是去洗碗。 厨房的门被缓缓阖上,沈怀霄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他扯出一张纸擦掉手上的水珠,纸巾扔到垃圾桶里,围裙口袋里放着的手机振了两下,是黄萩打来的。 沈怀霄透过门缝看了眼李烛明,拿出手机将音量调到最低,才接通。 “哥,有消息了么?”沈怀霄压低声音,边听对面那人说话,边去观察李烛明的走动。 那端语气一下变得沉重起来,轻咳几声,翻阅着手里那触目惊心的资料,一字一顿道:“当红偶像赵银端前阵子离奇死亡了,我现在查到的资料显示,在差不多同样的时间点,沈尘杀了人。” 七巷工厂外。 没有多少人会经过这条昏暗的巷子,当年的事闹出后大家几乎都心照不宣的改变上班路径,离这个破败不堪、散发着食物腐烂味道的工厂远远的。 十多年以前,工厂在装修期间闹出过人命,一位装修工人前一天还在和同事们有说有笑的上着班,中午和晚上吃饭人都毫发无伤,结果一个夜晚的功夫,人就离奇消失了。 事情报道出去后,吓得家家户户只想用一些歪门邪道的法子驱鬼,纷纷嘟囔着一个大活人能去哪呢之类的话。后面的事李烛明记不太清了,但他还记得出现在电视屏幕上的那个工人老婆泪眼婆娑的模样。 当年李烛明对沈怀霄断崖式分手后,沈尘也有来找过李烛明几次,不过都落了空,他不是去做实验就是去实习,有那么几次约出来了,都选择在这个阴气森森的鬼地方,李烛明想不明白。 也对,傻逼的脑回路,正常人都琢磨不通。 “李医生真是大忙人。”沈尘倚在掉漆生锈的圆柱上,打火机咔哒咔哒的响着,火焰复燃又消失,他举起手机晃了两下,“当年在医院可没机会见到这样的沈怀霄吧。” 李烛明长腿跨过让人作呕的垃圾堆,他皱着眉,原本心里还在估算着从这到医院大概需要多少分钟、准备待几分钟就走,在沈尘说出这句话的那一刻彻底烟消云散。 “我不是他的主刀医生,见没见过和沈老板关系不大吧。”李烛明抬起眼,一双清澈的眸子此刻像盯猎物一般盯着沈尘,后者则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李烛明的脾气从十几岁的时候似乎就已经成型了,第一眼就看顺眼的人开玩笑都没事,典型例子就是经常嘴比脑子快的方汶。但如果第一眼就让他心生不对的人,还故作很熟的攀上他,那后果就是十几年以前沈尘被李烛明那一记弄成骨头错位了。 沈尘收起手机和打火机,笑道:“沈怀霄那个样子还真是大公无私…生前不愧是国家军人。” 李烛明懒得听他这打哑谜似的浪费时间,转身就要走,后方顿时传来一道声音:“我和陈舒安马上就要见家长了,作为你作为我哥的对象,怎么能不露面呢。” 他身子一僵,脚步怔在原地,半晌,李烛明一寸寸慢慢的回过头,一双眼睛死死盯着沈尘,道:“你说什么?” 沈尘向前走去,在距离李烛明不到半臂的距离停下。他弯唇笑起来,手指刚要抬起想摸了摸李烛明的头发,就被人眼疾手快的摁了下来。 “是我说的不够清楚吗,李医生。” 今天,徐华找李烛明找了一早上,心里还直犯嘀咕,毕竟李老师只能早到绝不晚到的模范标兵。 直到李烛明卡着点进医院时,徐华喜出望外的笑露牙齿,朝他挥挥手,喊道:“小李哥!” 李烛明接手徐华这个大一还是大二医学生时才二十出点头,和徐华年龄差不多,叫老师太过生分,直呼大名又不礼貌,折中一下,他随周义程一样唤李烛明为小李哥。 “怎么了?”李烛明放下包,洗干净手。 徐华嘿嘿笑着,顶着李烛明看着他十分古怪的目光下,从背后拿出一盒五颜六色的马卡龙,推到李烛明面前。 “这是我女朋友做的,”徐华说,“她让我给你带一点尝尝,还温乎呢。” 李烛明心说真是谢谢你了。他现在早上天天被沈怀霄盯着吃早饭,饭后早就吃不下那些小甜点了,但为了不驳徐华的面子,还是捏出一块粉色马克龙吃了起来。 徐华眼里闪烁着期待:“怎么样怎么样?” 别的不说,口感确实不错,甜而不腻,当作下午茶或者饭后小点心都很棒。李烛明点点头,咽下后喝了口沈怀霄早上给他灌得热水,说:“谢谢,有心了。” 徐华挠挠后脑勺,和李烛明又聊了几句工作上的,就被其他人叫走了。 他这一走,李烛明也撑不住脸上的笑容了。 当年的断崖式分手,李烛明在实验结束后用一句轻飘飘的“我们分手吧”结束了他和沈怀霄的感情,所有人包括方汶都只知道是他甩了沈怀霄,做了那个遭人唾骂的渣男,但没人知道,那句分手里暗含着许多他的无可奈何般的退让。 高三的时候,李烛明和沈怀霄不能常见面,偶尔沈怀霄偷摸跑出来俩人见了面连三个小时都待不了,基本上都是接一个仓促的吻就要分别,不是李烛明去上课,就是沈怀霄被抓回去训练,只能在手机上聊天,总之比异地恋还要坎坷。 李烛明收到沈尘的短信时,是在放学后。 那天也凑巧,他要带六六三去打疫苗,沈尘约他的地点就在去医院的那条路上,李烛明还以为是自己无意间得罪了什么大人物,直到碰到面,他认出这人的身形就是那日在巷子口遇到的那莫名其妙的人,上来便自报大名,他才知道这人是沈怀霄的弟弟。 后来,沈尘拿着能毁掉沈怀霄前途,关乎外婆远在异地安危的文件袋找到李烛明,威胁他与沈怀霄分手。 那段时间,沈怀霄就要去训练,临走前俩人吻了对方,李烛明没忍住落下一滴泪,很久以后,沈怀霄问过他当年是否是因为舍不得自己才哭的,李烛明没有回答。 舍不得吗,舍不得。 如果李烛明不说,沈怀霄或许永远不会知道,那一滴泪里包含着许多感情,可分割的、不可分割的都是聚成那滴泪的一部分,另一部分是他的情感在作祟,在拉着沈怀霄,不愿离开,不愿分开。 两个人的感情,一人清醒,一人迷茫,是最痛苦的。 “李医生。” 办公室的门被人敲响,李烛明猛然惊醒,从回忆中抽身,清了清嗓子道:“请进。” 外面的人没有立刻进来,而是静了几秒钟门才缓缓从外面被人打开。 李烛明适应能力很强,缓过神的几秒内他已经打开了电脑,前段时间还有几个病历文书没来得及处理,趁着现在没有手术安排要抓紧完成。 “小李…”许承额头上沁满了汗水,一路淌下来洇湿了衣服领口,一双眼睛满是浑浊,甚至略略有些不太聚焦,嘴唇发白,手也抖的厉害,保温杯里的水被晃得荡起一层层波纹。 李烛明看到他先是错愕,因为他和许承已经很久没见到面了,前不久还听到护士们聊八卦时聊到他,说是什么有病在家修养几日,那时他正忙着进手术室,也没空多想,如今人站在他面前,才恍然想起。 “许学长?”李烛明视线落在他发颤的下嘴唇,拉开对面的椅子道:“你坐。” 短短几日许承就跟变了个人一样。闻言,他宛如一个机器人一般机械的摇摇头,仍然笔挺挺得站着。 李烛明斟酌说:“听护士们说许学长前段时间生病了,好些没有?” 咣当—— 杯子应声坠地,滚烫的开水洒了一地,李烛明惊的站起了身,看着眼前脸颊消瘦,神情憔悴的许承,一时间询问的话语卡在喉咙上。 他还未要说什么,就见眼前的人如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死死抓住李烛明的手,一双眼睛快要凸出来,像恐怖片里丧尸爆发时表情,惊恐的焊在李烛明身上,嘴里还离奇古怪的呢喃着什么,半晌,李烛明才听出他念的是什么。 “不要靠近沈尘!他……有病!” 工厂那一段灵感源于天津的日报大厦,描写的不详细,只是粗略借鉴。ヽ(*^^*)ノps:感谢收藏的宝贝们,爱你萌~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6章 七巷 第37章 我养你 这次换李烛明怔愣住了。 许承整个人仿佛不受控制一般,无论李烛明跟他说什么都听不进去,固执的呢喃重复着这一句话,李烛明有一种错觉,如果这个人不死死拽着自己的胳膊,就会马上倒地昏厥不醒。 李烛明办公室空调凉气没那么足,跟许承扯皮这会功夫出了点汗,他好说歹说终于见眼前的人冷静了下来,眼神不再像刚才那般空洞,唇色也没那么灰白,唯独汗水淌成了一条小溪。 许承双手放在膝盖上,脑袋垂的如磕头一样,李烛明重新落回座椅上时,隐约看到许承背后有着深浅不一的划痕,他还想确认一下时,许承倏然抬起了脑袋。 “李烛明……”许承抹了把自己脸上的汗,李烛明抽出张纸递给他,“沈尘,沈尘他就是个疯子!” 这句话在李烛明心里掀不起什么风浪,他在十几年前就知道沈尘的本性,但他也从不是什么待宰的羔羊,他用沈怀霄当年的前途和外婆的安危来赌,那以牙还牙,他也用各种手段搞砸了沈尘刚兴起的公司。 李烛明瞥了眼被许承掐过的衣服上有了明显的印子,痛感后觉袭来,他轻皱了下眉,一边思考着回去怎么和沈怀霄讲这些,一边听着许承这个不似精神病患者但胜似精神病患者的人讲话。 此句说完,许承似乎惊醒过来,抬起眼和李烛明眼睛对上的那一刻,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他抬手整了整衣襟,用已经湿透的纸巾再次擦拭额头,片刻才道:“他在一年前就开始利用我。” 李烛明目光一堆密密麻麻的文字上离开,继而落在许承脸上,神情认真起来。 这些话,许承知道他不应该讲给李烛明听,而是讲给警察,讲给能让他吃牢饭的人听。可他实在撑不住了,沈尘威逼利诱他可以,他能忍,但父母是他最后的底线,无论儿时受到过多少委屈,这个地位永远不能改变。 李烛明给许承倒了杯水,眼神复杂的看着他。 一杯饮尽,许承道:“他带我见陈舒安的那次,不是我俩的第一次见面。” 李烛明恍然想起来,那个时候的许承脸色很难看,看向自己的眼神似乎在藏着什么,只是当时沈尘对陈舒安的奇怪远要大过于他,自己也就没把他当回事。 “一年多之前,我刚结束完一场手术,”许承说:“短信里就弹出一个陌生号码发来发来的地址。” “我最初没有在意就删了,后来那条号码还在不断的发着同样的内容,有一次我气急了就骂了他一句,然后,然后——” 李烛明耳朵竖的老长,生怕听漏了什么,“然后呢?” 许承说:“然后,他给我发来了一张我父母家门口的照片。他手里拿着刀,半个手掌都是血……”说到这,打了磕巴,好似再也无法说下去。 李烛明瞪大了眼,靠在椅子背上,手心里攥出了汗。 “他跟我说,如果不按照他发的位置过来,他不能保证会对我爸妈做出什么。”许承闭上眼,眼泪顺着眼角流下,“我不能,不能……” 许承如鲠在喉,捏着纸杯的骨节都在泛白,道:“后来他一直用这种方式威胁我,逼着我让我替他帮脏活!他有一次喝醉了,对我说,那张照片上的血不是真的,是假的。” 李烛明皱起的眉头就没有舒展过。 “我担惊受怕了半年多,结果他告诉我这一切都是假的!都只是在吓唬我!”许承忽然如疯了一样扯着自己的头发,李烛明只是淡淡的看着,没有说话也没有阻拦。 碎发散落一手,许承猛的站起身冲到李烛明身前弯下腰,李烛明还以为他要跪在自己面前,惊的后退几步就要站起来,不过好在他只是弯着腰。 “总之,李烛明,你要离他远一点。不要让陈舒安接触他!他对你说的任何话都不要信,用陈舒安说瞎话都是在诈你!” 许承离开了。 这个男人精疲力尽的说完这些话,在李烛明办公室内整理好自己最后的尊严,和他道了句再见,抬脚继续在人群中冠冕堂皇的演戏。 许承走后,李烛明许久没有动作,半晌,他静下心来,若无其事般投入到工作中。 覆在鼠标上的那双手手指在轻微发颤,许承说的话跟从天而降的一块巨石一样,哐当一声就砸李烛明这个倒霉蛋的脑袋上。 李烛明深吸几口气,确认办公室的门紧闭着后,拨通了方汶的电话。 那边响了几秒,背景音很嘈杂,但人还是熟悉的吊儿郎当:“李烛明?你这么有空主动给我打电话了。” 李烛明说:“有时间么?能不能帮我查两个人。” 方汶坐直了身子,“有,你说吧。” “沈尘、许承。” 方汶其实很想问一嘴,许承不是你那个学长吗,怎么突然让我去查他?但他隐约听出来了李烛明的不对劲,索性就没问。 挂断电话后,李烛明潦草的吃了顿午饭,收拾好餐具就赶去开会,和其他医护人员去商讨过几天的手术方案。会议结束,他也没停闲,吃了点苏打饼干就进手术室开刀去了。 一下午没碰手机,李烛明平常吃饭时没有看手机的习惯,以至于他也没有看到某个刚从剧组里出来休假的女明星给他发的消息。 从手术室出来之后,李烛明跟病人家属聊了几句嘱托了些注意事项,又去其他病人的病房里慰问了下,记录了些病人们的情况,确认都无没事,才回到办公室。 沈怀霄这一天也没怎么给他发消息,李烛明虽有疑惑,但也没多想什么,只是这人最近早出晚归,前两天晚上还莫名其妙的问他,如果自己突然有一天变回了人形怎么办。 他那时候困得撩不开眼皮,三十七八度的天这鬼搂着自己的重量一天比一天热和沉,搞得李烛明都要怀疑沈怀霄真变回去了。他随便回了句,大意是还能怎么办,后面好像还迷迷糊糊说了几句有关“养你”的字眼,但太困,记不清。 李烛明给空调温度又调低了点,扯松了领口,仰靠在椅子上。 陈舒安给他发的仅有一条的消息淹没在李烛明老师发来的消息下,修长的手指在屏幕上翻了好一会儿,才翻到。 陈舒安:【我失恋了。下手术回我,老地方见。】 李烛明看了眼墙上的挂表,距离下班结束还有几小时,他刚喝水时还想要约陈舒安出来谈谈,现在人主动找他了,必然要去。 candle:【好。】 几小时后,李烛明收拾好东西,拦下了辆师傅正悠哉喝茶的出租车坐了上去,给陈舒安发消息说自己马上到。 陈舒安秒回说行。 所谓的老地方不过是一家苍蝇馆子,这家饭馆藏在巷子最深处,让李烛明这个在长安城活了二三十年的人都没有注意到过,倒是让陈舒安这个当初跑来旅游吃喝玩乐的寻摸到了。 饭馆老板豆豆眼一瞥发现是俩老熟人,也不等陈舒安这豪放派女明星开口,就在后厨默默给他俩做菜了。 陈舒安一屁股坐在咯吱响的板凳上,从包里掏出刚在便利店里买的小瓶的酒,倒在杯里,李烛明看了她一眼,道:“喝多不管送。” 这屁话放几年前陈舒安倒会信,现在明显是不管用了。 李烛明叹口气,捏了捏鼻梁,步入正题:“你和沈尘分手了?” “嗯。”陈舒安一饮而尽,“他那次出差回来我就发现不对劲,总是在瞒着我。没出差之前我们连工作都是在一起的,可自打那次回来之后,他连看我的眼神都不对。” 李烛明掀起眼皮,针对最后一句话问:“为什么这么说?” 陈舒安苦恼的抓抓头发,“就是那种带着点埋怨……好像还有点怨恨,总之没有爱的眼睛。我还自我反思了一个晚上,结果就是什么也没想出来。” 她话刚说完,老板就把烤串送了上来。兴许是在开放性后厨听到了陈舒安和李烛明的聊天内容,送餐时还拍拍她肩膀,安慰了她几句。 失恋时的人心情很低沉,眼见陈舒安就要和老板聊那些陈年往事的爱情故事,李烛明笑着推搡了老板几下,说自己还想点些吃的,老板见状转身去拿菜单。 “这段时间你有查他手机吗?”李烛明瞥了眼走远的老板。 陈舒安许久没有回答,沉默的喝着新开的一瓶酒,吃着金黄金黄咬一口都在冒油的炸串,李烛明静静地瞧着她,没有阻拦,半晌,他看到对面的人肩膀抖了几下,又听见了几声细微的抽泣。 李烛明意识到不对劲,抽出薄薄的卫生纸递给她时,陈舒安的眼妆已经花了。 “李烛明。”陈舒安泪眼婆娑的模样看着他,“我找人查过了。” 李烛明眼皮一跳,心道今儿是怎么了,怎么一个两个的都在调查还都在说一些让他稀里糊涂摸不着头脑的话。 陈舒安吸吸鼻子,通红着一双杏眼看着李烛明,道:“沈尘在外地做了不/法交/易。” 李烛明:“不/法交/易,是指什么?” 陈舒安说:“你那次和我吃完饭,我就去派人一路调查了他,他根本不是在搞什么海洋产品。他用搞海洋产品这个理由打掩护,背地里却在搞艺术品交/易。” 李烛明怔住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7章 我养你 第38章 烙铁 一盘烤串几瓶酒吃完喝完后,陈舒安已经撑得打起了饱嗝,瘦削的脸颊上泛起异常的红,拉着李烛明耍酒疯说要辞职不干了,明星这逼活谁爱干谁干。 陈舒安酒品特别差,李烛明早在大学刚认识她第一次失恋时就领会到了,这人耍起酒疯来吵的人头疼,李烛明无奈之下将电话打给了她的助理,也就是她的闺蜜。 给陈舒安塞进她助理车上的时候,这酒蒙子还抓着李烛明的衣袖,嘴里嘟囔着什么不醉不归,一边嘟囔一边扯着助理的领口骂着沈尘,话术诸如此类无非是渣男之类的。 助理弯腰给陈舒安系好安全带,关上门后朝李烛明露出一个不好意思的笑容,扶了下眼睛道:“给你添麻烦了。” 李烛明摇摇头,“不麻烦。但她最近心情可能不太好,你多关注一下吧。” 助理扯出一个挑不出错的笑容。 李烛明付了饭钱,老板还在擦着油光锃亮腻腻乎乎的木头桌子,豆豆眼手闲着嘴不停,跟他聊了几句,李烛明先撑不住微笑道了声再见。 已是凌晨,大街上只有零零星星的几辆共享单车,李烛明扫了一辆小黄车,一边骑着车吹着晚风,心里的那点闷闷的情绪渐渐消化下去,一边琢磨着沈怀霄这个鬼今晚居然如此大方的放任他和陈舒安待到这个点。 事出反常必有妖。 李烛明第一次和陈舒安跑到这家饭馆聊她那些心酸的爱情故事时,是在他俩认识没多久,那时候他和沈怀霄还没有分手,占有欲作祟,沈怀霄总会给他发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变相催促他赶紧回家。虽然从未明说,但李烛明都明白。 怎么成了鬼以后还性情大变了呢? 这家炸串店离李烛明住的地方不远,骑车十几分钟就到了。 钥匙插进锁眼,咔哒一声,李烛明将门推开一道缝隙,客厅内漆黑一片,只余下电视旁的那盏落地灯散发着微弱的昏黄光芒。 这是李烛明的习惯,沈怀霄在大学和他同居时就发现了。李烛明不愿意在没人待着的地方开大灯,一是浪费电二是没必要,所以有时候使用落地灯的次数要高很多。沈怀霄便在每晚都给他留一盏落地灯,鬼形态的时候,就飘在客厅沙发上等他回来。 李烛明不明白,沈怀霄一个怕黑的人怎么天天都要在黑暗里等着他。 摸黑向前走,李烛明下意识的往沙发上看去,这次却没有看到沈怀霄这个鬼的灵魂。 李烛明正疑惑着呢,就听见卫生间传来窸窸窣窣的流水声,他还没来得及向前查看,卫生间的门骤然被推开,一股水汽夹杂着腾腾热气扑面而来。 雾气中走出一个身影,沈怀霄擦着还在滴水的发梢,下半身围着一条浴巾,肌肉线条流畅,漂亮却不夸张,仅管李烛明早就在几年前看过无数遍,但好歹此人也死了五年多了,突如其来的坦诚相待仍让他快速瞥开了眼。 李烛明视线看向别处,那股热气也不知道是不是飘进他脑袋里凝结了智商,他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我操?沈怀霄不应该是个鬼吗!那那那,刚才是怎么回事?! 沈怀霄刚洗完澡大脑也还懵着,见李烛明惊愕的看着自己同样满脑子黑线。 “沈,怀霄?”李烛明象征性叫了一句,沈怀霄真点了头,两人面面相觑。 十分钟后,沈怀霄屏息凝神的坐在李烛明身边。 “你怎么会突然变成人?”李烛明换了居家服,一副严刑拷打的模样盯着沈怀霄。 沈怀霄耷拉着脑袋,手不老实的抓着李烛明的衣角,小声道:“情况很难说。” 李烛明扶着额头,只庆幸自己的心脏没有任何问题,不然换一个有心脏病的跟沈怀霄待一天就得吓狗带了。 “那你还会变回去吗?” “不会。”沈怀霄做出一个发誓的手势。 行。李烛明发现自打沈怀霄再一次出现在他的生活后,他的接受任何稀奇古怪的能力提高了不少。 沈怀霄瞧着李烛明的脸,手指轻柔的拨开他的额前碎发,穿梭进柔软的发丛中,低声问:“你最近心情看起来不是很好,是出什么事了吗?” 李烛明难得有闲心和他开玩笑:“理由呢?” 沈怀霄:“这几晚你总会跑到阳台抽烟,洗手的频率越来越高,摆放的物品与原来的位置稍有偏移就会皱眉,中午给你带的饭你也没有吃多少,是工作压力太大导致的吗。” 落地灯微弱的光芒照在沈怀霄眼睛里,李烛明一寸寸转过头,干涩的眨了眨眼睛,看着面前失而复得的人,积攒多日的情绪终于在这一刻爆发出来。 他额头磕在沈怀霄颈窝里,轻微的晃晃脑袋,沈怀霄带有薄茧的手掌搭在他后颈上,想要看看他的表情,李烛明却倔强的越埋越深。 “发生什么了,和我说说。”沈怀霄搂着李烛明的腰,带着他调转了个姿势,像大学同居的无数个夜晚,二人肌肤相贴,李烛明也会这样跨坐在他腿上,各自干着自己的事,不会打扰彼此又能给李烛明足够的安全感。 李烛明摇摇脑袋,在沈怀霄耳边不满的让他抱自己紧一点,沈怀霄依言摸摸他的脑袋。 “沈尘来找过我。”半晌,李烛明忽然坐直了身子,手拽过沈怀霄的睡衣领口,灼热的呼吸缠在一起,他嘴唇贴上去,在沈怀霄眼里慢慢蒸发。 沈怀霄动作轻轻的扯着李烛明的头发,嘴唇从额头、睫毛、眼皮、脸颊,一路亲下,唯独不亲他的唇。 “我知道。”沈怀霄柔声道。 “你怎么会知道?” “我猜的。”沈怀霄眼含笑意的看着满脸狐疑的李烛明,一副任君检查的样子。 这种拙劣的哄骗三岁小孩才会信,李烛明掐下下沈怀霄的脸,义正言辞道:“说实话。” 沈怀霄亲亲他的手背:“我找人调查过他了。” “你调查什么了?” 李烛明这几天已经听了不下三个人说要调查沈尘了,陈舒安算一个,许承勉强挨上边,自己在医院时还找方汶查了一下许承和沈尘这两个祸头,现在沈怀霄又说他也查了,大家还真是不约而同的搁着当侦探呢。 沈怀霄一手搂着李烛明的腰,一手把茶几上的电脑移到面前来,亮出一个界面给他看。 “那个明星身亡后,没出几天我就查到了沈尘出国。那次我跟你说想去钓鱼,是骗你的。” 沈怀霄看着李烛明。 他早就察觉到沈怀霄肯定不是那么简单的要去钓鱼,但要干什么,他那时候还真没有什么头绪。 “你去查那明星死因了?”李烛明挑挑眉。 沈怀霄蜻蜓点水般亲了亲李烛明的唇,“李医生真棒。” 李医生面无表情拍掉了他的手,冷酷的跟几秒钟前坐在沈怀霄身上的人不是他一样。 “说对了一半。”沈怀霄简单的概述了一下那天的所见,说到一些敏感词时,李烛明几乎是瞪圆了眼睛,不可置信的又问了一遍,沈怀霄给出的回答仍没有变。 李烛明突然想起许承在办公室内疯疯癫癫和他说的那些话,脸上的惊恐根本不是能装出来的,现在看来沈尘抓住许承把柄的远不只是亲人。 李烛明语无伦次道:“所以……那是赵银端的吗?” 沈怀霄:“是。我报了警,但沈尘和许承行动的那天天气不好,那块监控也不好,警察查起来估计比较困难。” “他为什么要这么干,”李烛明皱起眉,“他不是已经去外国……” 沈怀霄脑袋搭在李烛明肩膀上,轻轻嗅着他身上和自己一样的柠檬香,道:“人都是贪婪的。” 人心是贪婪的,利益亦是。不满足于现状就会去另寻歧路,走到最后连自己的初心都会忘记,连最开始出发的目的都会被亲手埋葬。 “我爸妈死前把全部的家产都给了我。”沈怀霄揉着李烛明的后颈。 这是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沈怀霄愿意主动谈及这些不堪回首的往事。这些年以来,父母留下的那笔财产似乎是一块巨大的烙铁,塞进他的怀里,烫了无数个年。 李烛明无意识的握住沈怀霄的手,声音都变得很轻:“然后呢。” 李烛明皱在一起的眉头被沈怀霄用指腹温柔的舒展开,“你知道父债子偿这个词吗。” “那笔钱四十多万,是他们一直攒下来的。”沈怀霄说,“我最初也是这么认为的。直到那些高利贷的人找上我来,把门踹破,让我还钱。” 沈怀霄说着弯了弯嘴角,在李烛明眼尾上落下一个吻,说这些话时的语气就像在讨论明天吃什么、今天天气好不好一样无所谓。 “那时候我才知道,他们在生下我的前几年办了贷款,这些年他们每次吵架,家里的物件就会被砸的稀烂,我爸他休假时就会彻夜不归,那些本该还贷款的钱早就被他们挥霍没了。” 李烛明看着他,说:“这些,你为什么从来没有和我讲过。” 沈怀霄:“有些困难我可以自己扛的。” “我们在一起的时候……”你也没有说过。 这前半句话几乎是脱口而出,李烛明大脑都没过一下,他后知后觉或许不该用“在一起”这个词来形容自己和沈怀霄之间的感情,或许也不应该用这么理直气壮的语气去批判他,让沈怀霄对自己没有隐瞒,可自己当年和沈怀霄断崖式分手的其中原因不也是在隐瞒吗。 沈怀霄似乎是有所察觉,眼底的情绪暗流涌动的波澜一番,随即俯下身亲亲李烛明的唇角,温声道:“嗯,以后不会了。” “保证对李医生百分之百坦诚。” 来晚了(滑跪JPG.)家里面耽误了点功夫,忘了更新时间,抱歉啦!???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8章 烙铁 第39章 他甩了你明白吗 昨天跟陈舒安吃饭的时候李烛明一直没看手机,晚上回来的又晚,加上和沈怀霄说了一大堆东扯西扯的东西,身体和精神都累得不行,今天早上准备熨烫衣服出门上班前,他才看见昨晚八点多同事跟他倒班的消息。 “今天、明天不去了吗?”沈怀霄端来一杯热牛奶递给李烛明,在他身边坐下。 李烛明嗯了声,头凑上前抿了口牛奶,结果毫无防备的被烫了舌尖,大脑空白了一瞬,舌头暴露在外的露出一点点,企图能快速降温。沈怀霄看的心痒痒的,感觉挨在一起的温度都在上升,为转移注意力,手指并成扇子的样子,赶忙给他扇了扇。 “凉凉再喝。”沈怀霄把牛奶杯接过来,放到茶几上。 李烛明脑袋靠在沈怀霄肩膀上,他身穿的居家服大体颜色为灰色,上半身的长袖在胸口位置上还缝有一只棕色小狗图案,和沈怀霄身上穿的别无二致。 这套衣服是当初大学时他俩同居时,沈怀霄还是找他的室友要的链接买下来的,收到货的当天,就迫不及待的要给李烛明穿上,这人还对李烛明夸大其词美鸣其曰为情侣装。 电脑放在李烛明腿上,界面上还有十几页未阅读完的医学文献,他鼻梁上架着一副眼镜,衬得整个人知性柔软。 沈怀霄揽过李烛明的肩膀,以旁人的视角看去,俩人亲昵的挨在一起,中间都容不下一张薄薄的纸片,如果不说的话,根本没人能想到,揽着他肩膀的这个人在几个小时前刚刚死而复生。 俩人就这样靠着彼此,客厅空调温度并不低,三十七八度的天动一下都一身汗,更别说像他俩这样紧贴在一起,但看这俩人表情完全是乐在其中。 “你打算怎么办?。”李烛明把电脑放在一边,一口将牛奶一饮而尽,沈怀霄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突然就说这句话。 沈怀霄吻掉他嘴角边的奶渍,“什么意思?” 李烛明:“就……你突然又回到这个世界上了,你舅舅他们……”他并不想用死而复生这个词来形容沈怀霄,那样未免太难听。 沈怀霄揉了把他的头发,笑道:“李医生不专心工作,脑子里想这个呢。” 李烛明义正言辞道:“我没有开玩笑。” 沈怀霄见他表情真的没有一点玩笑的意思,便也收敛起了自己脸上的笑容,竟真的开始思考自己从未想过的事情。 沈怀霄还真不知道自己因公殉职这件事杜连知不知晓,一几年上了大学后,他与杜连这一家子的联系就越来越少了,杜连也知道他学业忙,不是满课就是去实战操作,基本上一个多月快俩月都发不到一句消息。 工作以后就更少了,沈怀霄天天在战区待着,就他这样年轻刚毕业而且年少有为的人年假也很难批下来,过年期间和李烛明见上一面一起逛逛超市买买菜水果什么的都算好的。 后来,沈怀霄和李烛明分手,他一心投入到工作中,上级领导夸赞他是孺子可教也、是好苗子、是人才,再到他上了真正的天空,成为了中尉,大好年华结束在以敌方开始的空战中。 “我。”沈怀霄清了清嗓子,“想过开一家甜品店。” 意料之外的答案。李烛明问:“为什么?” 沈怀霄弯了弯唇角,“因为你。” 因为你喜欢吃巧克力蛋糕,喜欢吃甜的,所以我才想去学做甜品。 这些话,沈怀霄自然没有说出口,以后也不会讲出口。他想,如果李烛明能抽丝剥茧般一点一点恍然到他为何想要开甜品店的苗头,主动开口愿意去问他,自己便会告诉了。 李烛明捂住耳朵,企图用手掌挡住自己微微泛红的耳尖,却没想到指缝间透露出来的缝隙暴露了他。沈怀霄扯下他的手,在他耳廓上轻轻落在一个吻。 “我要出门找一个人。”沈怀霄亲了亲李烛明的脸颊,“李医生批准吗?” 李烛明:“找谁啊?” 沈怀霄:“一个在天上认识的人。” 不明白他这话打马虎眼说的是哪个层面的天空,李烛明想。 “好吧。”李烛明放下手头的活,“早去早回。” 几分钟后,沈怀霄穿着李烛明在大学某一次和他去逛街时给他买的T恤,下身搭配了一条休闲百搭的裤子,穿戴的整整齐齐,李烛明光是看着都觉得恍惚了。 沈怀霄临走前惯例给了李烛明一个出门吻,这是他在大学时每次去战区,或者去学校的条件反射,看见李烛明坐在沙发上、躺在床上,哪怕是这个人睡着了没有意识,他也会这样。 门被带上,李烛明摸着自己脸上残有的余温久久没回神。直到手机放在沙发上震动了下,他才拿起来处理徐华发来的文件。 约莫快到中午,李烛明才放下手头的工作,他站起身活动活动低头半天跟死了一样的脖子,又动了下腰,最后选择一屁股陷进沙发里,等着手机屏幕上弹出沈怀霄的消息。 hx:【吃了吗?】 hx:【不要我不在就不吃饭。】 hx:【你胃不好,多少吃点,乖,回来给你带你爱喝的菠萝啤。】 李烛明看着就忍不住弯起了唇角,心里还嘀咕这人说这话语气怎么跟哄三十小孩似的,连哄带给好处的,自己当年哄舅舅那刚出生的小姑娘都没有那么腻歪。 candle:【马上。】 candle:【知道了——(拖长音版)】 candle:【我要喝凉的。】 给沈怀霄回完消息,李烛明不知道打通了哪的任督二脉,噌一下坐起身,走向厨房准备给自己下碗面吃。 高一的时候,李烛明的厨技还没精湛到某种地步,做的饭只能说能吃,卖相不知道还寻思是从哪个烧焦的铁锅里盛出来的。高二时就好很多了,以至于梁女士还以为他上的学校是新东方。 备了点西红柿、炒了点鸡蛋。西红柿用开水烫了,皮子就很顺利的脱落,像某种爬行动物蜕皮一般露出光溜溜、红彤彤的内部,刀子一切汁水四溅,切的丁丁块块砸进热油里,炒出沙后加点水放进够吃的面,最后鸡蛋和青菜点缀,一碗普通不过的面就好了。 李烛明把碗端到了茶几上,坐在地上吃。这是他最喜欢的吃饭方式。 他给沈怀霄拍了照发过去,沈怀霄看到后回了个摸摸头的表情包,李烛明怀疑这人真把自己当小孩了。 一碗面吃的拖泥带水,吃到一半李烛明想起来沈怀霄昨晚对自己说沈尘估计还会找自己一次,时间不能确定。他也不知道沈怀霄这人是不是有什么特异功能,面吃到见底时,果不其然许承给他发来了消息,口吻却是沈尘的。 李烛明洗完碗筷,在穿什么面前犯了愁,最后选了件沈怀霄给他买的白衬衫,这些年瘦了些,穿在他身上略有些松垮,但也不错。 李烛明久违的开了车,到了许承发来的约定地点后,只看见了他一个人。 许承见到他第一反应便是错愕,似乎没预料到李烛明真的会来。 李烛明的鼻子格外灵敏,他皱着眉,从下车就闻见了许承身上血腥味,因此只停在了距离他一百多米的位置上。 “就你一个人,”李烛明略略挑眉,“沈尘呢?” 许承经过在他面前丢了尊严那桩事后,也没了直视李烛明的勇气,他垂着脑袋,眼底像在翻涌什么情绪,“他,马上到了。” 李烛明双手插着兜,眼神漫无目的的环视起周遭的环境。 这是一条已经没人住的破败小巷子,旁边还有这一两年前住在这里的人积攒下来的垃圾,用黑色塑料袋套着堆成山的积在一起,隔着十万八千里都能闻到这堆臭鱼烂虾和食物**的味道。 “我们大忙人李医生居然真的来了。”循声看去,李烛明看到黑通通的巷尾走出一个人,那正是沈尘。 李烛明笑道:“沈老板的邀约,我怎么能辜负呢。” 许承听他这语气就浑身起鸡皮疙瘩,耳朵不聋的人都能听出他阴阳怪气。 沈尘笑着从背后掏出一个文件袋,塞进许承怀里,后者像一只哈皮狗受到刺激一般应激的肩膀一抖,前者朝李烛明的方向抬抬下巴,就看见许承慢吞吞往前走。 李烛明诡异的看着许承,直到那个文件袋送到自己手里,他才眼底才有点情绪,“沈老板这是什么意思?” 沈尘走到李烛明身边,手掌搭在后者肩上不轻不重的拍了两下,没等李烛明对他做出什么,他就迅速收回了手。 骨头错位的感觉体验一次就够了。 “熟悉吗李医生。”沈尘道,“当年的文件袋事情,沈怀霄可是一无所知吧。” 李烛明抬起眼,道:“你想说什么。” 沈尘倒着走到心里还有余悸的许承旁边,半个身子都倚在后者身上,熟稔的勾着他脖子,从外人眼中这不过是要好的同性朋友。 “十几年前你问过我,”沈尘把玩着打火机,火苗升起又熄灭,在一言不发的许承面前晃了又晃,“问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十多年前,沈尘和李烛明第一次交锋,因文件袋而起,后因李烛明与沈怀霄分手而结束,李烛明曾问他为何要这样对待沈怀霄,却没得到答案。 手机放在口袋里,李烛明凭借着肌肉记忆输入密码,修长的手指在屏幕上翻越,最后成功点开了录音功能。 沈尘把打火机扔到一边的垃圾堆里,啐了口吐沫,道:“现在我就告诉你我为什么这么不希望沈怀霄过得好。” 李烛明眉毛拧成一股绳,像是意识到沈尘接下来要说些什么,心脏下意识的抽痛。 沈尘眼里透露着凶狠,一字一句道:“我爹妈死的那年,他们俩人在生前什么都没跟我商量,我对他们那些房产、财产都一无所知,他们突然死了,才有人告诉我,说你爹妈的财产都留给他们的大儿子了。” 顿了顿,他道:“什么都没留给我,我他妈从那一刻就变成了穷光蛋!” 沈尘忽然昂声一嗓子给许承吓得一激灵,腿都发软,强忍住逃跑的念头。 李烛明手指死死扣着手机壳,语气也强硬起来:“你了解过真相吗。” “真相?”沈尘笑出声来,“真相算个屁的东西!” “你父母的遗产确实都给了沈怀霄,”一抹月光斜斜的打在李烛明脸上,衬得那双眼睛更加清明,容不下半点杂物,“但同样留给他的还有还不完的高利贷。” “那是他活该!”沈尘泄愤似的往许承后背上来了一巴掌,那响声为之清脆,李烛明脸色越变越差了。 沈尘:“比起他还那些高利贷,他他妈还住着一套我爹妈留下来的房子!我呢,我呢!我屁都没有!我为什么要淌浑水,让一颗炸弹悬在我头上,还不都是因为他们!” 李烛明瞳孔微微放大,没预料到沈尘真的会说出来。 沈尘还想在怒喊些什么,下嘴唇颤抖着,那双喷发的火山迸发出来本该是恨意和怨言,但有一刹那,李烛明却在他眼里看到了……震惊、害怕? 而且这种复杂的情绪不仅沈尘一个人眼中显现出来,就连他身边的许承,眼球瞪得凸起,似乎下一秒就会阵地有声的掉落下来。 那俩齐刷刷向后退了几步,沈尘不可置信的抬起手指了指李烛明身后,嘴里喃喃自语些什么。片刻,李烛明感觉自己肩上一沉,熟悉的温度传来,他才恍然沈尘和许承为什么害怕了。 “藏了这么多年的狐狸尾巴终于漏出来了。”沈怀霄摩挲着李烛明后颈,脸上看不出有什么表情,很淡漠,却把旁人吓得不轻。 许承扶着膝盖,开口声音沙哑的像被糊了一层痰:“沈怀霄?你不是……早就死了吗!” 沈怀霄目光都没分给他俩半个,衬衣下摆被人不轻不重的拽了几下,他微垂下头,才发现李烛明用很奇异的眼神盯着自己,心里发毛,忙道:“怎么了?” 李烛明:“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沈怀霄宽大的手掌抚上李烛明后勃颈,手指继而向后探去,在他身穿的白衬衫后领那块翻出一枚小小的还冒着红星的白色方块。 那是……□□?! 俩人连头顶的发丝都将将缠绕在一起,身体亲昵的相贴,连同后面成为背景的垃圾车都像是变成了婚礼的场地,给许承和沈尘看得一愣一愣的,不约而同的心道:“怪不得李烛明身上阴气森森的!瞅着就不像好人!” 瞅着就不像好人的李烛明一把夺过沈怀霄手心里的窃听器,随后犀利的瞪了他一眼,毫不留情的扔进了不明之地。 沈怀霄还想挽救一下,话还没说出口,就听见噼里啪啦易拉罐被踩瘪的声音,循声看去,沈尘正满脸阴翳的盯着他俩,“沈怀霄?好久不见。” 沈尘自顾自的说着:“是真爱啊,死了这么多年,李医生也没移情别恋。” 移情别恋四个字被他说得很重,沈怀霄捏着李烛明肩膀道:“李医生喜欢不虚假的人,至少,三观要正。” “虚假?”沈尘嗤笑道,“说的没错,您多正直啊,正直到死了都不明白李医生为什么要对你说分手吧。” 李烛明搭在身体两侧的手无意识握住了沈怀霄的手,后者立即回握住。 沈怀霄轻微拧眉,那些过去了很久的回忆并不能代表消失,只是被时间和感情埋藏的很深,却又薄如蝉翼。 他眼睛一瞥,这才注意到淌在地上的一封已经开封过的牛皮色文件袋。 “想知道李烛明为什么要甩了你吗?”沈尘自然看到了俩人交缠在一起的手,“沈怀霄,把那个文件袋捡起来你就都明白了。是我让他甩的你啊!” 沈尘重重的拍着许承,完全当成了发泄工具,他脸上的表情一半在庆幸一半在惋惜,嘴里却不断的吐出让沈怀霄惊在原地的笑声:“他为了你能当上空军,可是牺牲了很多哦!” 话音未落,本该寂静的巷子里突然响起一阵警报声,声音刺耳悠久,沈尘与许承均是身形一僵,许承挪动脚步平静的外表终于被撕破,露出疯子的一面,再也不见半点救死扶伤的医生模样:“我没犯/罪!我什么都没有做!都是他逼我的!” “呜哩呜哩呜哩——” 警车上红蓝色的灯光一路延伸至巷子初端,那点光闪烁在李烛明脸上,衬得愈发苍白,那封文件袋被黑暗笼罩着。 多了三个宝们收藏,承蒙厚爱^O^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9章 他甩了你明白吗 第40章 马达加斯加茉莉 “二零二四年x月xx日凌晨三时许,我城某处西海发生一起重大刑/事案/件,造成一人身亡。案发后,经热心市民举报,工作人员在西海发现一具尸体,通过刑侦技术,断定为星空娱乐公司艺人赵某端的尸体。城县两级公安机关立即启动命案侦破机制,全力展开侦查工作,xx日晚9时45分犯罪嫌疑人沈某和许某在长安城富林巷与利民巷交口被抓获……” 登上微博热搜的行政新闻里还在不断播报着,李烛明听不下去了,关掉手机扔在一边,身体向后仰去,空洞的望着厨房里忙碌背影的沈怀霄。 回来的路上两个人几乎是无言以对,沈怀霄坐在主驾驶安静的开着车,李烛明坐在副驾驶安静的把头偏向一边,只是偶尔等待绿灯亮起时的间隙,主驾驶上的那个人会摸一摸副驾驶上那人的手,似是在安抚。 “面好了。”回过神后,沈怀霄已经做好了面端到李烛明面前,腾腾冒着热气,是清汤面,“你先吃。” 沈怀霄解开围裙拿在手里,在准备往前走时,手腕忽然一紧,一低头,发现李烛明正死死握着他的手,脸色异常难看,闷声道:“你要去哪里?” “放围裙。”沈怀霄摸了摸他的脑袋,“你先吃,我去洗澡。” 李烛明仍然不放手,空气里弥漫着死一般的寂静,那碗面的香气早就散在了他俩无声的对峙中,一个坐着却始终垂着眼,一个站着以一种很难受的姿态被另一人拉着手腕。 片刻,沈怀霄先败下阵来,他蹲下身与李烛明平视,刚想开口说些什么,衣领就被眼前人拽住,那双似小溪似山林的瞳孔颜色在他眼中无限放大,继而是李烛明长长的睫毛,一股力量牵着他贴上了对方的唇。 唇齿相贴,沈怀霄在一瞬间反应过来,无声的扣住李烛明的后脑勺,沉默的接吻,那碗面放在桌上早就凉透了。 不知是谁眼里先拢上了朦胧,俩人同时睁开眼,沈怀霄身体微微向后倾,唇瓣分开时拉扯出一道长长的银丝,他用指腹抹掉李烛明面无表情时流下的泪。 “沈怀霄……”李烛明身体不自觉从沙发上滑落下来,两个人接/吻像在干仗,茶几上的清汤面变成了少数幸存者,其余的维生素瓶子噼里啪啦的掉落一地。 沈怀霄搂着李烛明的腰,宽大的手掌托着他的屁/股,以一种不算尴尬但胜似尴尬的暧昧、亲密无间的姿势紧紧贴着彼此。 他的手指勾着李烛明的发丝,每当这人要后退,沈怀霄就会轻轻地扯着李烛明的头发,重新把人拉回自己的怀抱里,继续亲吻。 茶几和沙发的地方实在太小,沈怀霄的腿都伸不开,只能憋屈的屈起来,像把李烛明困在了这方寸之间,稍微动一下身体的变化都格外明显。 李烛明盯着沈怀霄的脸突然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换句话讲,他突然不知道该从哪里讲十几年前的那断崖式分手后的真相,或许沈怀霄早就都明白,或许解释只是继续割刀子。 “对不起……沈怀霄。”李烛明额头抵着沈怀霄额头,鼻尖撞在一起,他紧闭着眼,明明已经干涸了,却还是有液体流出来,“我不想骗你……可是我没有办法。” 十七八岁的人是手无寸铁的,没有任何办法可以拿起什么来保护自己的家人和自己爱的人,在威胁下,选择了推开爱的人,然后逃走。这是李烛明惯用手段,但他明白,现在逃不走了。 沈怀霄一下一下没有规律的拍打着李烛明的后背,他下巴抵在李烛明肩窝上,撩开衣领,牙齿重重的咬在李烛明的脖颈上,被咬的人抽痛的吸了口凉气,揪着沈怀霄的头发企图分开,无济于事,李烛明合理怀疑他在报复自己。 松开时,脖子上多了处牙印,周边还有点红,是咬出来的一丝血。 “我行动的太晚了。”沈怀霄不明所以的来了一句让李烛明满头雾水的话,他刚想开口问什么意思,嘴巴就被人蛮横的堵住了。 沈怀霄用手掌挡住李烛明的眼睛,视线被剥夺,其余感官变得格外敏感,起初李烛明还没太在意,直到他听见自己裤子拉链被人拉开的声音。 不知道是谁先做了那个脱/衣服的人,两个人的衣衫散落在地,李烛明发丛间沁满了汗水,他身上只堪堪挂着一件白衬衫,空调温度被沈怀霄调到了最低,俩人从沙发一路亲吻到卧室,衣服跟玩游戏做任务掉落小惊喜一样。关门之际,从酣睡美梦中醒过来的六六三刚准备溜进房间里寻找李烛明的身影,就被沈怀霄一手抱了出去。 李烛明其实对这种事情没什么太大的渴求,倒不是说他冷淡,而是自从沈怀霄走后,他不停歇的学习、实习、赚钱,前两年还掀起了疫情,他在长安城和别的城市来回折腾,心力未免有些憔悴。 但现在,沈怀霄回来了,是真的,真真正正的回到了自己身边。 在感情里,还有什么是失而复得、久别重逢,更让人为之动容的呢。 窗户开了一道缝隙,有清风吹过来,月光斜斜的落在床头柜的第三层抽屉上,沈怀霄的手腕被李烛明拉着,后者带着他的手,牵着他去拉开那个小小的抽屉。 “李医生怎么还留着这种东西。”沈怀霄话语间满是轻笑,窸窸窣窣的声音在耳边炸响,李烛明听着脸臊得慌,干脆直接埋在枕头里,但被沈怀霄一把捞了出来。 窗台上养着一盆马达加斯加茉莉,是陈舒安在李烛明生日时送给他的。那点点花瓣顺着风丝飘飘荡荡,清洁如玉的花瓣和绿亮的叶子蹭在一起,摩擦声时而高扬时而低吟,那几片叶子与几片花上还滴着清水,汇在一起,两片就那样无间的挨在一起,远看是一朵,近看是一对。 李烛明指甲死死嵌进掌心肉里,在失而复得的痛感中凑上去小心翼翼的讨好般亲吻着沈怀霄,一路从汗湿的额头、直挺的鼻梁、薄唇,最后努力挺起身去亲吻沈怀霄脸上的那道快要磨灭的疤。 “我当初……不是要故意瞒着你的…!”李烛明手被绑着,俊丽的脸上多了几分挣扎,他道:“不是故意的!沈…怀霄!” 从客厅到卧室的这一路,李烛明左脑和右脑因思想不同在他心里打了一架,左脑孜孜不倦的对他说:“沈怀霄肯定都明白当年发生的事!没有提的不要了,这样只会让你们俩都不好受!” 右脑给了左脑一拳,朝李烛明怒道:“有些事他明白不能代表你不提,你不说!这样不提不说,你俩也就这般渐行渐远哩!” 沈怀霄伏下身,灵巧的手指温柔拨开李烛明乌黑的发丛,身下动作不停,和他语气完全两副做派:“我知道,我都知道。” 知道你倒是轻点啊!李烛明欲哭无泪的看着沈怀霄近在咫尺的脸,大脑一片空白,想不起来上一次沈怀霄在这种事情上对他如此这样是在多久之前了,或许是上大学那会学弟对他表白被沈怀霄撞见,这人当晚以吃醋为理由在他身上胡作非为,但那如果是情调,那现在就是惩/罚。 俩人在这种事情上不喜欢多说话,更多的时候是用肢体动作代替语言,李烛明一开口不是沙哑就是语调都变了,沈怀霄也是同样不过略微好一点。 沈怀霄解开了对李烛明的捆绑,温热的唇瓣轻柔的亲着手腕内圈一点红,后者对于这种行为最初选择置之不理,但自己一动侧颈就隐隐作痛,痛感转成气愤不断增生,李烛明撑起上半身,下死口咬在了沈怀霄肩头上。 咬完就后悔了。也是在这时,李烛明才迷茫的注意到沈怀霄背上的伤。 “你怎么了?背上为什么会有伤?”李烛明不清醒的抚摸着沈怀霄的那块伤,似乎这样疼痛就会缓解。 沈怀霄拉下李烛明的手,捉着他的腰,在一声惊呼里,轻而易举的将李烛明翻转过来。 周遭再一次陷入僵持,空气里流动都变得缓慢,李烛明察觉到沈怀霄心情真的不太好,无论他怎么请求好话歹话全都说了,这人也没有丝毫减轻力道的迹象。 “很久以前的。”沈怀霄忽然道。 李烛明没听清:“什么?” “伤。那是以前训练留下来的,没有好透,消不去了。” 李烛明呲牙咧嘴:“痛……啊,吗?” 沈怀霄不再开口。 因为体位原因,李烛明看不到沈怀霄此刻的表情,只觉得自己后颈被一股液体烫了一下,热气将这滴液体瞬间蒸发,身后的人倾下身来,咬着李烛明耳垂喃喃道:“我有找过你。” 多少年前的种种回忆像被摁下了播放键,黑白陈旧的回忆播放带吱呀作响,沈怀霄手指穿梭进李烛明手指指缝里,胳膊搭在李烛明腰上紧紧搂着他。 “你提分手之后,我去找过你。”沈怀霄扯过李烛明头发接吻,“你给过我这套房子的钥匙,那天我去找你了,但你睡着了。” 沈怀霄从未说过,在收到那则分手短信后,自己有一瞬间突然对李烛明的感情里不再是纯粹的爱,那份爱里夹杂着一丝还未生长就被斩断名为恨的树苗,具体什么时候被斩断的?大抵是用钥匙偷偷的去找李烛明,却发现那人累的躺在沙发上连衣服都没有换就睡着了,对声音一向敏感的人却没有察觉他的靠近。 最后,想到李烛明曾跟他说过,没时间兼职手头也不宽裕了,所以,他只留下了一个吻,和银行卡里取出来的2194.58钱,孑然一身、抽身而退的离开了。 李烛明在混沌的大脑里挑挑拣拣,终于勉强想起了这段记忆,但只有前半部分,就是许承拉着他去参加一个饭局然后无缝衔接回学校做实验、写文献综述,没有闲下来,实在累了,倒在沙发上就睡着了。 回忆到这里戛然而止,李烛明抓着沈怀霄的头发,眼底泛着一圈圈的红血丝,一双眼睛又凶又恶的瞪着沈怀霄,一开口嗓音沙哑的跟换了个人似的:“你为什么从来没有告诉我。” 沈怀霄吻他后颈那块软肉,摇头道:“都过去了。” 沈怀霄不会对李烛明讲,其实他还去找过他一回,只想拉着他的手告诉他,沈尘说的都是假的你一个字都不要信,只想解释清楚那文件袋里的猫腻,但再敲开那扇门时,等来的却是落空。 当年住在对门的大姐告诉沈怀霄,这户主昨天去外地实地考察了,没有十天半拉月回不来,让他有事回头再说。 没关系的,至少彻底分开前吻过你的脸,那就不算太遗憾。 “你以前从来都没有告诉我,”李烛明嘴角边一片水光潋滟,声音都险些压不住,“我怎么会知道这些。” 李烛明突然惊觉自己总是很迟钝,十七岁那年生日,外婆在他白衬衫里给他塞了一千块钱,他迟钝到外婆已经坐上了回农村的火车才发现;大二那年,沈怀霄留下了他所剩无几的全部积蓄,他迟钝到至今为止还留着那些钱,一分不少,从未碰过。 2194.58钱,李烛明从未往这是沈怀霄留给他的方向想过。 断崖式分手,他以为他会恨自己。 原来一切都错了。 2194.58钱,在近几年物价飞涨的长安城里根本不足以支撑多久,但那却是十九岁沈怀霄的全部积蓄。 沈怀霄吻上李烛明肩上的痣,熟能生巧般伸出另一只手擦掉他眼角的泪,安抚的引导说:“再来一次吧,可以吗?” 李烛明有气无力的瘫在床上,看着满地的狼藉,深吸一口气,往前爬着想够一下远在天边,近在眼前的半盒烟盒,人刚往前挪一步,就被沈怀霄看穿了心思拉着脚踝拽了回来。 “抽烟不行。痛的厉害,我们就停下。” 李烛明朝他竖了个中指,又软绵绵的放下来。 “最后一次。” 来了来了,写的很爽,二位这个环节算是敞开心扉了。就是不知道能存活多久,写的有些意识流,各位,且看且珍惜吧^O^(拜托JPG.)二编:果然没撑多久。有些片段被标了红,已经修改了,希望不要再被锁辽,求求。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0章 马达加斯加茉莉 第41章 邪恶羽衣甘蓝汁 李烛明靠在床头,因为刚才的一场“恶战”此刻眼睛涣散的盯着天花板,整个人跟没骨头似的赖在沈怀霄身上,动一下腰部以下的位置都没了知觉,他扶着腰恶狠狠的剜了身边人一眼,沈怀霄自觉的给他揉了上来。 一副“皇帝”坐姿的李烛明给了身旁小弟沈怀霄一个眼神,后者立马会意,从电脑桌上抽出半包烟中的其中一根,放到李烛明两片薄唇之间,懂事的为他点上了火。 “还疼?”沈怀霄问。 李烛明:“你让我上一晚就知道了。” 沈怀霄没说话。 李烛明费力抬起手拍了拍沈怀霄的脸,冲他脸上缓缓吐出一个烟圈,烟草的气味在周围弥漫开来,沈怀霄眼底晦暗不明,从这人衬衫下摆伸进去,还没楷到油,手就被打了。 “我/操/你大爷,沈怀霄。”李烛明面无表情的吐出一句久违的脏话。 沈怀霄手指一圈圈缠绕着李烛明略长的头发,眼神无意的扫一眼李烛明大腿内侧的牙印,脸上也有些臊得慌,索性亲了亲他的脸颊,想起刚才话,破罐子破摔道:“我大爷早死了,李医生c我吧。” 李烛明惊的瞳孔跟地震了一样,半截烟险些没夹住,空出来的那只手捧起沈怀霄的脸又捏又扯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在弄一块面团。 这特么真是沈怀霄吗?怎么重生以后荤话张口就来啊! 沈怀霄捉住李烛明的手腕,拉过来轻轻亲了几下,站起身给他盖好被子的同时空调温度又降了几度,刚经过一场激烈床上大战,一开口连他的声音都带着缱绻的倦意:“申请和李医生请一天免早餐假。想吃什么,我去点外卖。” 李烛明不咸不淡的嗯了声,那半根烟被他摁灭在了烟灰缸上,随后人就像一条案板上的鱼钻进了温热的被窝里面,伸手去拿手机的同时还不忘吩咐沈怀霄:“我要喝肉丸胡辣汤。” 这人噼里啪啦跟报菜名似的报出一串早餐,等沈怀霄都加入菜单里后,准备付钱结账,李烛明又笑嘻嘻凑上来,脸贴着他的脸,在耳边说除了胡辣汤和小笼包其它都不要,气极反笑的沈怀霄最后以顺走李医生的两个吻作为惩罚。 点好外卖,沈怀霄去冲了个澡,李烛明则是十分享受这因为倒班而来之不易又正大光明的休息日。 李烛明躺在床上,衬衫半遮半掩的挂在身上,露出的肩背和脖子都有大大小小、深浅不一的吻痕或是牙印,沈怀霄每次都下了死口,李烛明合理怀疑他怕不是吸血鬼转世而来的。 其实这样讲,只是因为李烛明没有注意到沈怀霄后背上的一道道触目惊心的划痕,那点以前受过的伤在红痕的衬托下都稍显逊色了。 李烛明呈大字型躺在床上,手机举得老高,一条条翻开这一晚上如潮水般涌入他聊天框的消息。 其中有几条是徐华发来的,前面几条还很正常,内容和以往的大差不差,李烛明简洁明了的回复了几句。后面几条则是哐哐哐发来了一长串的截图,点开才发现是许承坐在审讯室,手腕上拷着一副银色手/铐,精神萎靡的低着头,白炽灯自上而下打在那张苍凉,一下子瘦了十多斤的脸上,不说根本认不出是许承。 徐华:【小李哥,许医生这是犯什么事了?】 徐华:【他不是生病了吗,怎么会进……】 李烛明斟酌几秒,打下:不清楚,都是咎由自取。 屏幕对面的徐华盯着咎由自取四个字不解的挠了挠头发,嘴巴里嚼着旁边女朋友喂来的青提,嚼吧几下的功夫脑海里布了一场大戏,被自己的脑回路惊呆了,开始噼里啪啦的和女朋友讲着惊天动地但与现实毫不沾边的八卦。 李烛明又看了几条消息,确认工作上没有什么问题后便退出了聊天软件,继而打开开心消消乐,准备继续攀藤蔓拯救村长。 开心消消乐他很久才玩一次,大部分都是在工作想不起来,周六日时还要在家用电脑处理工作,还有一小部分原因就是他目前已玩到六千八百多关了,差不多到了瓶颈期,一个关卡要磨很久才能过。 “Unbelievable!”顺利过关的音效响起,这关他已经卡了快半个月了,李烛明内心窃喜起来,刚想去客厅找沈怀霄分享这个好消息,一个鲤鱼打挺坐起身,结果没注意扯到了跟报废没什么区别的腰,呲牙咧嘴的戴上了痛苦面具。 沈怀霄擦着头发湿漉漉走进卧室时看到的第一幕就是这样——李烛明以一种奇异的姿势躺在床上,左手拿着手机,右手背过去捂着腰,眉头皱的能打成死结,听见脚步声抬了起头,给“不速之客”沈怀霄一个白眼。 “还疼?”沈怀霄坐到李烛明身边,覆在腰上的宽大手掌还带有一点未消散的热度。 李烛明无情拍掉他的手,冷道:“你试试?” 下床不认人的李烛明就是这副嘴脸,沈怀霄早在几年前就体会到了。 “算了吧。”沈怀霄道,“毕竟李医生是当年被我连哄带骗的,我要对你负责啊。” 李烛明没闲心和他打岔,刚才玩游戏时他突然想起一件被自己抛之脑后的事情,于是乎问道:“你为什么会知道那封文件袋里面的内容?” 话刚说完,原本阖着的卧室门从外面顶出一道缝,李烛明闻声抬起脑袋去看,什么都没看清,就见一道橘黄色速度闪电一般嗖的一下飞了起来,紧接着他就感觉到自己腿上一沉,低头一看肥硕的六六三正用它那大脑瓜子蹭着他的手背。 “它肥的都快流出板油了。”沈怀霄不满的看了它一眼,犀利道。 李烛明捏了捏沈怀霄的脸,怀疑他就是想岔开话题,道:“少打岔。快点,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沈怀霄学着六六三一样枕在李烛明腿上,后者一手揉着毛茸茸的猫耳朵,一手呼噜着沈怀霄的头发。窗帘没有拉严实,初阳照进来时,不偏不倚的打在了李烛明的侧脸上,神情舒展,周身散发着柔软。 “他是不是开过公司。”沈怀霄肯定道。 李烛明:“对啊,你怎么知道?但是他没成功,因为被我搞了。” 沈怀霄看着他的眼睛,道:“在被你搞砸的这家公司之前,他还开过一次,资金链、投资商、上等的地段、写字楼一切都筹备完毕,也没有成功。” 李烛明不解,问:“为什么?” 沈怀霄:“因为那家公司只是表面光鲜亮丽,他找的所谓投资商,其实是与背后的□□进行的不‖法交‖易,倘若有应届毕业生去他公司实习,也会陷入绝境的。” “所以,你……”李烛明略略错愕的看着沈怀霄。 沈怀霄微微一笑,坐起身,俯身亲了亲李烛明的额头,温柔道:“用了一点小手段而已。没想到他抢先我一步,用文件袋威胁我们之间的感情,和你外婆的安危,那也不能怪我恩断义绝了。” 六六三像听懂什么似的,一个劲的往李烛明肚子上拱,还十分应景的恶狠狠喵喵喵了几声,似乎还有其它动作,但因为身躯的庞大,以及这些年年龄上的渐长,已是十一岁的老猫一枚,这才导致半路中断,只能懒洋洋的蜷进李烛明温暖的怀抱里。 敲门声在这时响起,沈怀霄摸了把李烛明的头,就站起身准备去开门。 李烛明抱着六六三,低头找着不知道被踢到哪里去的拖鞋,随后趿拉着拖鞋亦步亦趋的跟在沈怀霄身后,一同去取早饭,顺便洗漱。 沈怀霄把还热乎着的早饭从塑料袋里一份一份的解救出来,放在餐桌上时顺手打开了盖子,将最底下的肉丸胡辣汤拿出来,推到李烛明面前。 “他很缺钱吗?”有了上次喝牛奶被烫到的前科,李烛明这次很小心的用勺子抿着喝,“这么缺钱也没想过走一条正道。” 李烛明不喜欢把食物浸泡进汤里,沈怀霄便夹了块蒸饺放在胡辣汤的盖子上,自己也夹了块,咽下去才道:“大概吧。因为太急于求成,所以会忘了自己的本心,也忘了其实前方就有一条正道,但,如果一个人自己不愿意走上去,谁说都没用。” “更何况,他从未付出真正付出过什么。” 所有事情的最后不是船到桥头自然直,而是看清事态、看清本心。付出和收获永远是成正比的,没有付出,只靠坐享其成、另寻偏径,远不是长久之计。 李烛明点了点头,起身走向冰箱,打开的一瞬间凉气袭来,第三层正排排整齐的摆放着两瓶沈怀霄承诺给他买的菠萝啤。 虽然只有两瓶,但相比以往总是控制李烛明饮食健康的沈怀霄而言,愿意很爽快的买下,李烛明已经很是心满意足了,甚至还有点感动。 “你真买了啊。”李烛明拿出一瓶,惊讶道,“我以为你忘了呢。” 沈怀霄含笑的看着他,道:“你说的每一句话我都记得。” 李烛明从厨房里拿出一个玻璃杯,把鲜黄的菠萝啤倒进去后,便迫不及待举起杯子将这一口的冰凉一饮而尽。 “不要贪多。”沈怀霄微笑着拉住李烛明越抬越高的手臂,满面春风的说出让李烛明心如死灰、食不知味的话,“一个月只能喝两杯。” “……” 看来无论是鬼形态的还是重生一世人形态的沈怀霄,都改变不了操心这个习惯。 李烛明怒气的把杯子往桌上狠狠一磕,但只是雷声大雨点小,声音够震慑,实际根本不敢用力——怕把这兢兢业业工作好几年的玻璃杯磕碎了。 “没有营养的东西不可以过多摄入。”沈怀霄语重心长道。 李烛明顿时一个头两个大,仿佛眼前的人留起了长长的胡子,成了他小时候路过的一家药铺,铺主长胡子大爷看见他吃垃圾食品都会复诵一遍的垃圾食品对人体健康的危害性。 “……行。”被迫妥协的李烛明咬牙切齿的吐出这个字,在沈怀霄又要来亲他时,身体向后仰,避开了即将要落到他脸颊上的亲吻,“但我要吃冰棍和薯片。” 沈怀霄:“可以。” 李烛明挑起眉,“那……我还想吃梅花糕。” “可以。” “凤梨酥?” 沈怀霄点点头,转身就走,李烛明看着他的背影还疑惑了几秒,直到沈怀霄从厨房里端出一杯绿油油、表面那一层还冒着一点点泡泡,活像蓝精灵里格格巫制作的毒药一般。 “这什么东西?!”李烛明额头上就差些上:你要谋害枕边人,这几个大字了。 沈怀霄淡淡笑道:“新榨的羽衣甘蓝汁,喝光的话你刚才说的所有我都给你买。” 李烛明突然觉得那些不健康的零食也没那么重要了。 有些话似乎有些露骨,不知道会不会被锁,这章比较岁月静好^O^插个题外话,凤梨酥真的好好吃。写这章的时候,我承认我馋了(擦口水JPG.)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1章 邪恶羽衣甘蓝汁 第42章 灵异事件!灵异事件啊! 在经历过九九八十一次心里斗争之后,李烛明如壮士断腕一般,举起杯子在沈怀霄欣慰的注视下,毅然决然的将“毒药”一饮而尽。 “明天你下班回来就会看到薯片。”沈怀霄奖励似的亲了亲李烛明的脸颊,见人皱着眉,便用指腹一点点抚摸着眉头,将其舒展开来。 说罢,沈怀霄便主动收拾起餐桌来了。 这会儿临近中午,十点多的时候,李烛明就半躺在沙发上处理潘老师给他发过来的几个文件,还有医院那边一些待完成的工作。 俩人各干各的事,谁都没有打扰到谁。 沈怀霄收拾好厨房,从书房的抽屉里拿出一本便利贴,撕下其中一张,拿笔在上面写下几行字,将它贴在自己许多年以前未看完的书皮上。 确保书摆在了最显眼的地方后,沈怀霄就端着电脑出了书房,走到李烛明身边,一屁股坐了下来。 沈怀霄正盘着附近的楼盘,看看哪里适合开一家甜品店,心里还琢磨着什么时候去考个证,这样会做的甜品种类多了,李烛明如果想吃,自己也可以给他做。 “沈怀霄,你知道陈舒安和沈尘之前谈过恋爱吗?”李烛明合上电脑,抓起手边的手机,一边玩开心消消乐,一边跟沈怀霄聊八卦,全然没有注意到消息软件上蹦出的十个小红点。 沈怀霄难得惊讶:“真的?什么时候的事?” 李烛明道:“你居然没查到。” 沈怀霄顿觉无语:“我不是福尔摩斯转世。” “没多久吧。”这一局胜利了,李烛明回忆起来,“算算日子,就比沈尘出国要早一点。” 李烛明突然想起来陈舒安曾经对他说的话,没憋住笑出了声,见沈怀霄满眼疑惑的看着他,索性选择性告诉他:“之前陈舒安还说要约咱俩吃饭。” 沈怀霄笑笑没有说话,揽过李烛明的肩膀,跟他讲着自己接下来的复工安排。李烛明玩着游戏,但也有在很认真的听着,偶尔开口给几句建议,沈怀霄便将这些建议一条条罗列出来,再将后续的安排列出了表。 沙发坐久了腰酸背痛,李烛明把手机放在一边,刚想站起身活动活动,手机铃声就先响了起来,拿起来一看,是方汶打来的。 李烛明重新坐回沙发上,懒洋洋的半躺在沈怀霄怀里,语气是前所未有过的慵懒:“怎么有功夫给我打电话了?” 方汶那边似乎很嘈杂,而且,李烛明还听到了一个异性的声音。 “你在干嘛?”没等到回答,李烛明把手机拿远了些,试探性地又问了一遍。 电话那端终于恢复平静,方汶气喘吁吁的坐在靠在公交站的牌子上,听李烛明这句话顿时感觉自己变成了一个活脱脱的跳梁小丑,扬声道:“你还说呢,给你发消息你也不回。” 李烛明脱口说:“我没看消息。” “就知道你休息日除了工作消息,其余的一概不看。”陈舒安一把夺过方汶的手机,双手叉着腰,一副大姐大的架势,“李烛明,你下楼,快来迎接我俩。” 李烛明满脑袋黑线,听见这句话,甚至怀疑是自己耳朵出毛病了。 “等一下——”李烛明一口气说了一长串的等一下,手指在屏幕上轻轻一划,退出通话界面,继而打开聊天软件,消息栏最上方赫然蹦出陈舒安和方汶二人各自给他发来的五条消息。 沈怀霄视线从电脑屏幕上移开,满眼疑惑的看着神情焦灼的李烛明,见他还打着电话,便小声询问:“怎么了?” 李烛明根本来不及思考那么多有的没的,譬如陈舒安一个前段时间进剧组的人为什么会和方汶出现在一块,还突如其来、毫无征兆的出现在自己家楼下,但显然……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 余光里瞥见沈怀霄的唇语,李烛明忽然想起来,沈怀霄这么大一个死而复生的人还坐在这,不说陈舒安会是什么反应,他只知道,沈怀霄要是还坐在这,今天他这间房子很大概率要变成凶/宅了。 李烛明咔吧一下挂断了电话,手机被扔到一边,看他笔挺挺得站在那里,沈怀霄还以为出什么事了,刚想开口问,就见李烛明手舞足蹈的在原地转了两圈,紧接着一道灼热的视线倏然落在了自己身上。 “沈怀霄……”李烛明表情一阵青一阵白,他语无伦次的说着,一边说一边拽起一无所知的沈怀霄胳膊,就把人往卧室推,“你先,躲一下,我解释不了那么多,总之,你先躲起来!” 沈怀霄:“?” 我们是正当情侣关系吧?怎么像在偷/情? 尽管心里有一万个不理解,但沈怀霄还是按李烛明说的照做的真的开始思考起来——准备找个地方把自己藏起来。 “我……要先下个楼。”李烛明抓了抓头发,手背身后搭在门把手上,对着还站在客厅中央踌躇不决的沈怀霄高声道:“你快点找个地方藏起来!” 砰—— 大门被猛然打开又关上,懵逼的沈怀霄在此刻十分懵逼。 “你们怎么来了?”李烛明也顾不得自己的衣衫不整,趿拉着双拖鞋七扭八歪地跑下来,在这条小巷子七拐八拐最容易犯迷糊的地方跟两个迷糊蛋子碰了面。 方汶一见李烛明下来,像见了活菩萨似的,手里的大包小包一个劲的往他怀里塞,最后还不忘上演一番不知是真是假的的兄弟情。 陈舒安在一旁听的直翻白眼,欣赏着自己保养好的白白净净的手指,两袖一挥,长腿在垃圾堆上方轻轻一迈,红色高跟鞋哒哒哒的踩在不平整的石砖上,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来走秀的。 “你们两个搞快点啊!”陈舒安一身轻松的走在最前面,嘴里还含着一根刚从小卖部那买的绿色心情,朝着二脸痛苦的李烛明和方汶说道:“提个东西都磨磨唧唧,有没有点男子气概啊!” 方汶脸红脖子粗:“我呸!你嘴里那根冰棍还是李烛明花钱买的!你再站着说话不腰疼就把冰棍吐出来!” 陈舒安:“去你大爷的,我凭本事让李烛明给我付的钱!” 夹缝生存李烛明被他俩吵的脑仁嗡嗡疼,本来一个陈舒安就是话痨,再加上一个方汶,那简直堪比唐僧误入盘丝洞一样。 李烛明脑子里还惦记着沈怀霄,全然没发现方汶凑了过来,在他耳边莫名道:“李烛明,可以啊。” “什么意思?”说话像在打太极。 方汶勾上李烛明的肩膀,贱兮兮道:“听陈舒安说你被评上你们科室最年轻有为的帅气医生了,不错嘛。” “是么,这事怎么没通知我本人。”李烛明心想,陈舒安的操心和八卦范围未免有些太广了吧,一个女明星对他们医院和科室发生了什么都了如指掌。 方汶不屑的嘁了声:“你还凡尔赛上了,涨工资了吧,这次我和陈舒安一定要好好的宰你一……顿。” 后面的话磕磕绊绊的从方汶嘴里吐出,他可以用十年寿命做担保,自己绝对不是故意看到的,只是视线无意间下移了一寸,看到的第一眼是李烛明遮掩在白衬衫下肩膀的吻痕,而后是后背上的牙印。 方汶吞咽了一口口水,重新看向李烛明脸时,才发现这人就连嘴唇都有些不自然的红肿,而自己第一眼竟然没看出来。 难怪穿着白衬衫就这么下来了。 卧槽。 我好像,发现了,一个,惊天大秘密。 我什么都没看见,我什么都没看见。 方汶默不作声的将这个惊天大秘密咽回肚子里。短短三分钟的路,方老板在内心无人知晓的地方默默脑补出了一场大戏,内容皆是少儿不宜,左脑脑补,右脑默念,就差在脑内开战了。 “李烛明,到你家了。”冰棍棍子稳稳扔进垃圾箱里,陈舒安倚靠在李烛明家大门上,招呼道,“过来开门。” 方汶一把拉过陈舒安的胳膊,后者因一个踉跄差点崴到脚,嗔怒的瞪了方汶一眼,不善道:“你要死啊方汶。” 李烛明不明所以的瞅着方汶,从衬衫胸口前的小口袋里摸出钥匙,开了门。 “不用换鞋,直接进。”李烛明把东西全部一股脑放在地上。 方汶和陈舒安倒也真没跟他客气,俩人一个从外地赶飞机飞过来,一个在国外谈了三天生意,还走了这么长一段路,双双累瘫在沙发上,指使着蹲在地上整理他俩带来的东西的李烛明去给他俩拿瓶饮料。 “没有饮料,只有白开水。”李烛明拿纸杯一人倒了一杯,“凑合喝吧。” 没等二位发牢骚,李烛明先发制人道:“我换个衣服,看电视自己开,我充了会员。” 身后二人齐声道:“好。” 换衣服是次要的,他还不知道沈怀霄这人去哪了呢。 李烛明一脸沉重的打开衣柜门,已经做好了会和缩在衣柜角落里沈怀霄对视的准备,结果什么都没有,衣柜里只有码的整整齐齐衣服,不多不少,沈怀霄的几件衣服在李烛明的衣服山中夹缝求生。 人呢?李烛明心存疑惑的抽出一件白T恤,双车扯起衬衫下摆后,囫囵的将T恤套在身上。 “李烛明,你家这只猫叫什么名字啊。”一出卧室,就看见陈舒安抱着肥到流油的六六三,方汶则是在一旁窝着,悠然自得的像在自己家一样。 方汶说:“这猫还是我高中送他的呢。” 陈舒安诧异的看向李烛明,后者闻言点了点头,道:“确实是他送的。” “你们直男还会送这么温情的礼物啊。”陈舒安撇撇嘴,六六三在她怀里不停蛄蛹着,像一只被摁在案板上的鱼。 她一提直男,方汶眼前就不自觉浮现出李烛明身上那些不可言说的痕迹。 他本身就不是一个能沉得住气的人,有话讲出来憋在心里不能讲出来更难受,抓狂的挠了几下头发,高声道:“什么你们直男,这一屋子就我一个是直男!” 李烛明:“谈生意谈的你受刺激了?” 方汶还未来得及说些什么,只听不远处发出扑通一声巨响,那声音为之响亮,李烛明心下一惊,连盖洗衣机盖子的手都颤了一下,下意识扭头去看沙发上的两个人。 六六三被吓得一溜烟跑到饭碗旁边缩成一团,陈舒安和方汶像运转性能不那么好的两个机器人一样,一寸寸的转过头,两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李烛明,看得人浑身起鸡皮疙瘩。 陈舒安蹭地一下站起身,侧过头看向方汶:“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 方汶:“我应该、可能、大概、或许是……听见了吧。” 李烛明心想,我也听见了。 他拔腿就要往传来声音的地方跑去,没想到后面那俩人比他速度还快,左一个方汶,右一个陈舒安,二位跟押送犯人一样拽住李烛明的胳膊,把他夹在中间,动弹不得。 “你们干嘛?”李烛明感觉自己要窒息了。 陈舒安:“坦白从宽。” 方汶接上:“抗拒从严。” “你是不是在屋里藏人了。” 沉默半分钟,空气都仿佛凝固了。李烛明紧皱起眉,在心里暗骂道这他大爷的一天到晚都什么事,沈怀霄这傻逼藏都藏不好。 他长臂一挥,没用多大的力,但因为惯性方汶还是往后踉跄了几步,陈舒安也一时松开了他,李烛明趁机溜走,大步流星的往书房的方向走去。 李烛明刚才就想到了,沈怀霄不藏卧室大概是因为根本无处可藏,床下没有缝隙,衣柜也满满当当,指不定陈舒安兴致来了要以看看花养的这么样啦这种理由闯进来,那场景,他想都不敢想。 左思右想,那只能是在书房了。 果不其然,李烛明进到书房的第一眼便看到了从第三层书架上掉落下来的一本能砸死人的外国文学著作,房间里噤若寒蝉,唯独书柜旁的小型衣帽柜的门颤颤巍巍的晃着。 “别过来。”李烛明手掌并拢朝陈舒安和方汶做出一个请求的手势,整个人如临大敌一般站在衣帽柜前面,“听我句劝,你俩别过来。” 人都是被好奇心害死的。此刻的方汶根本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并在心里暗暗揶揄李烛明不厚道,认为就算是好不容易走出情伤重新爱上了其他人,身为好朋友也有资格瞧一瞧你男朋友啊!你现在这副屋里藏娇是怎么回事啊?! 陈舒安双手抱胸倚在门框上,兴许是第六感忽然觉醒,这个还不知道沈怀霄死过一次的女人终于意识到了什么。一个从未预想过的答案在心里油然而生,看着方汶一步步朝李烛明走去的背影,脑子一热,竟脱口道:“李烛明,你不会出轨了吧?” 与此同时,此话阵地有声的落下,李烛明终是没有挡住柜门,方汶猛的一拉开,视线与缩在柜子里的沈怀霄猝不及防的对上了。 半分钟后。 “我操!鬼啊鬼啊!灵异事件!我操!鬼啊啊啊啊啊啊!你不要过来啊!” 陈舒安(咽咽口水):这是比出轨还严重的事吗? 方汶:你相信我看到了一个不存在的人吗。。 李烛明:“……” 沈怀霄:“呃,好久不见?”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2章 灵异事件!灵异事件啊! 第43章 我做不到 方汶拔起腿就往外跑,冷汗涔涔的冒着,看得陈舒安一头雾水,望向李烛明时,后者艰难的扯起一抹微笑,深呼吸一口气,像宣布什么重大事件一般:“你要不要先……撤退一下?” 女人的第六感告诉她绝对不是什么好东西,陈舒安看了眼躲在厨房一角的方汶,转头又对上李烛明那略带祈求的眼神,咽了咽口水,往后退了几步,并颇为礼貌的合上了书房的门。 李烛明瘫坐在地板上,偏过头看着无措的沈怀霄莫名笑了下。 “出来啊。”李烛明道。 沈怀霄顿觉自己应该原地消失在这里,他本以为推开这衣帽柜柜门的人应该是李烛明,再不济也应该是陈舒安,但他万万没想到,黑暗消失的那一刻,对上的是逐渐笑不出来的方汶。 “方汶,他,还好吗?”沈怀霄抓了抓头发,困难的从里面爬出来,动作滑稽的逗得李烛明笑出了声。 让你缩在这还真是委屈你了。李烛明在心里揶揄的想着。 李烛明耳边还回荡着方汶那杀猪般的嚎叫声,分贝高的像要把屋顶喊破,看表情不知道的还真以为撞见了鬼。 “你觉得他像很好的样子吗?”李烛明反问道。 沈怀霄:“我真没想到是他开的门啊。” 李烛明扶着额头,语重心长般拍拍沈怀霄的肩膀,示意他站起来,“不是所有人适应能力都那么强,你不仅要应付方汶,你还要应付陈舒安。” 沈怀霄:“……” 十分钟后,四个人坐在沙发上面面相觑,气氛诡异的令人窒息。 李烛明吞咽了一口虚无,见坐在单人沙发上的两位阎王爷杯子里的可乐减少了,立马举起瓶子给少爷和姑奶奶满上。 沈怀霄感觉自己不是在李烛明家里,而是在屠宰场。 方汶和陈舒安的眼神犀利的在沈怀霄身上扫射着,像是要把人切成片。不过二者不同的是,方汶的眼神是那种劫后余生、惊魂未定般,心脏还在砰砰砰地跳,迷茫又不解的看看李烛明又看看一直垂着眼的沈怀霄。 陈舒安则是茫然的望着三个人,既搞不懂方汶怎么一副跟丢了魂的丧气鬼模样,也搞不懂这仨人之间微妙的氛围,她只知道再不说话自己得憋死在这了:“你们仨,这是怎么了?” 李烛明:“事情很复杂,你可能……呃不是,你俩可能一时间都接受不了。” 沈怀霄点头如捣蒜,看着方汶那吃了屎的表情道:“但其实不需要这么大反应。” 此话许是戳中了这个在国外吃了快半个月没油水没咸淡味的饭,乃至于头发都快掉光的方大老板,方汶猛的一拍,茶几都跟着抖三抖。 他站起身,手指着沈怀霄颤抖道:“不需要这么大反应?你一个死了的人突然出现在我面前,你咋能说出这种话!” “等等等,你等会儿。”迟钝的陈舒安回过神来,做出一个stop的手势,“你说什么,我没听错吧,沈怀霄你……” 懵逼的陈舒安在此刻懵逼的望向李烛明,眼神仿佛在说:“你说说话呀,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李烛明心虚的不敢看她:“就是,你听到的那样。” 方汶捂着自己尚有余悸的小心脏,“沈怀霄……你最好讲清楚。” 沈怀霄搭在腿上的手勾住李烛明的小拇指,左看看陈舒安右看看方汶,余光里瞥见李烛明朝自己轻微的点了点头,他深呼吸一口气,沉重道:“我确实死过一回。” 李烛明:“我去接杯水。” 陈舒安:? 方汶:。 半个小时后,方汶和陈舒安一动不动的坐在原地,如石化一般,李烛明怀疑如果自己现在开窗户,俩人身上不存在的石头就会随风飘走。 沈怀霄在他俩面前晃了晃,道:“你们还好吗?” 陈舒安抚摸着自己刚卷的大波浪秀发,空洞的看着李烛明,那眼神看得人心里直发毛。 “你为什么从来没有告诉过我啊?”陈舒安问李烛明。 结痂了的伤疤被倏然撕下,在这一瞬间,李烛明无法不承认自己是胆小鬼的事实了。他没有勇气去听沈怀霄讲他的死亡,所以才会用去接水为借口暂时躲起来,他也没有勇气将沈怀霄的死亡再去告诉任何一个人。 那些话、那些事情,光是想想,他都觉得心在滴血。沈怀霄死后的第二年左右,万物寂静下来,李烛明都会反复做着同一个梦,他梦见一片虚无的土地上,没有任何人,但自己身上还穿着手术服,面前永远站着一个看不清脸的人,身上的军装却在熠熠生辉。 一切的一切都没有变,可在梦里,沈怀霄也从未对他说过一句话。而他的梦里,连这个人的脸都是模糊的。 李烛明微垂着脑袋,小幅度的摇了摇头,靠在沈怀霄身旁,一字一顿道:“我做不到。” 话音刚落,他的肩膀上就多了一双温暖、有力量的手。 “为什么……”陈舒安的话戛然而止。 方汶一直默不作声,他能理解李烛明的心情,没人可以直白的讲述自己爱人的死亡,同样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代替沈怀霄在李烛明心里的位置。五年的分手,五年的生死离别,人这一生哪有那么多十年呢。 他曾在某个贴吧里看到一位贴主发过这样一段话:我有一个爱人,我们高中相识、相知、相爱,后在彼此家人强烈的反对下被迫分开。分手后,大路两边宽,各走各的路。七年后,我再次遇见她,是在火葬场。她在工作中意外身亡,我是她的主导医生,静静地目睹了她的死亡全过程。 得知沈怀霄死亡时,方汶刚收拾好行李,准备洗洗就睡,因为时差关系,国外天完全黑的时候,国内这边还是白天,李烛明也不知道他出差去了,结果就是方汶在临睡前收到了工作狂李烛明抛来的毁灭性炸弹。 想到这,方汶又想起自己曾见过很不像李烛明的那一瞬间。 大概是在高三快毕业,七中的晚自习时间延长了,他逃了一节玩游戏玩入迷了,没算好时间,翻墙回学校的时候住宿生都开始陆陆续续拿盆拿水卡去洗漱了。 沈怀霄那时已经在集训,方汶一想回都回来了,干脆就去看看李烛明。 宿舍门没有关严实,月光斜斜的从窗外照进来,那间方向朝阴不曾见过阳光的宿舍,被这抹斜月所照亮,而照亮的却是缩在墙角抱着脑袋压抑着声音抽泣的李烛明。 同样的场景,方汶回国来找李烛明那日又再一次上演。李烛明仍然窝在墙角,房内一片昏黑,这次连月光都没有再偏爱他。 这个人就蹲在那里,抱着膝盖,没有抽泣,安静到连呼吸声似乎都不存在。,在地上的手机屏幕亮起刺眼的光,在他惨白的脸上忽明忽暗,手机屏幕上,是沈怀霄的遗照。 方汶心里也不好受,但听着沈怀霄讲他自己死而复生的全过程……这是阳间能发生的事吗? 李烛明摸了把脸,平了平心道:“我去看看你们带的什么。” “等等。”陈舒安突然想到了什么,连忙拉住李烛明的手腕,用求助的眼光在沈怀霄的众目睽睽之下看向方汶,“那个……你等会儿再看吧。” 方汶脑子终于转过来,附和道:“没有什么,你等我俩走了,呃,你再看也行。” 李烛明狐疑的站在原地。 陈舒安显然也不太相信沈怀霄刚才那一通听起来天马行空可确实是真是发生的话,不过她接受能力比方汶高,这会儿不那么震惊了,但一想起来在买东西时她买下送给李烛明的那些面目狰狞的东西们,和方汶对视那一眼,彼此都心照不宣的想——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先托住李烛明。 李烛明是拉住了,沈怀霄站起来了:“那我去看看。” “别去!” “别去!” 沈怀霄:? 李烛明:? “呃呵呵,”方汶强颜欢笑地勾住李烛明肩膀,“别研究那堆东西了,我从大老远的地方跑来看你一眼,你就不请我和陈舒安吃顿饭?” 陈舒安忙道:“对啊李烛明!你也得尽一下地主之谊啊。” 不知道话题何时又跑到自己头上的李烛明,就这样被二人忽悠的愣愣点点头,说:“那,走吧?” 半小时后,四个人稳稳当当的坐进车里。 主驾驶上的沈怀霄偏过头:“你不觉得他俩是在坑你吗?” 对自己面部全副武装的陈舒安,一巴掌拍在驾驶座位上,道:“什么意思啊,告诉你沈怀霄,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的。” 方汶:“就是就是!” 李烛明两耳不闻窗外事,自顾自给沈怀霄弄好导航后,才发出从一开始就憋在心里的疑问:“还没有问你们,你俩是怎么认识的?” “哦,”陈舒安道:“很简单啊,我前段时间拍了部电影,饰演女三号,方老板可是包了整场电影院,这可是大佬啊。后来他回国我俩总碰见,自然而然就熟了啊。” 李烛明挑眉道:“真的?” 方汶:“我们会骗你这个?” 李烛明暂且选择相信。 “哎。”陈舒安突然叹气道,“我决定我再也不谈恋爱了,我要开始好好搞事业。” 沈怀霄在余光里瞥见了李烛明被逗笑压不住上扬的嘴角。 “为什么?你怎么突然这么有事业心了?”方汶真诚问。 陈舒安:“你看啊,我才谈了几次恋爱,次次都不顺利,那些男的不是搞花边新闻,就是被狗仔拍到从夜店里跟其他女人卿卿我我、搂搂抱抱的走出来,和他们在一起我都怕得病!就这样我妈还天天催我谈恋爱快点结婚。这次更重量级,本以为谈了个富二代,下辈子能保我衣食无忧,没想到……啊呀!我就是遇人不淑!” “你那是傻白甜。”李烛明在一旁补刀。 陈舒安:“你别说话!总之,你们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其余仨人:“……” 你说得对。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3章 我做不到 第44章 时间海 李烛明导航到的位置是之前同事聚会去的一家饭店,味道不错,菜的分量也挺大,点多了到最后都没有吃完。 方汶这一个月里谈生意喝酒喝吐了,成天有些缺德不是人的老总想看他出丑可了命的给他灌酒,沾点带酒的字眼他就想吐,因此当陈舒安让服务员给他们这桌上一瓶红酒时,方汶那白眼都要翻到天上了。 “一定要喝酒吗,陈舒安我劝你真的少喝这种东西,对身体没有好处!”方汶苦口婆心道。 陈舒安给自己倒了一杯:“这个牌子的红酒我之前喝过!你试试,口感特别醇厚!” 方汶咽了咽口水,说:“谁让你给我推荐了,我这是在劝告你,少喝点酒!花季少女的年纪别跟个酒蒙子一样!” “你怎么跟我妈一样啰里啰嗦的!李烛明一个医生还没说什么呢。” “酒精确实不是好东西。”李烛明咽下沈怀霄给他剥的虾,道:“会麻痹一个人的大脑,短期喝酒下会导致记忆力和免疫力下降,对人体弊大于利。”他瞥了眼陈舒安那愤愤不平的表情,话锋一转,“但偶尔小酌几杯也是可以的。” 陈舒安得意洋洋的看向方汶:“听见了么。” 方汶和陈舒安一碰在一起就变成了三岁小孩的智商,你一嘴我一嘴,总之不让着你,你怎么怼我我就怎么怼回去,纯属降智行为。 “李医生,”沈怀霄脑袋搭在李烛明肩上,温热的呼吸喷洒在颈间,“我也可以陪你小酌怡情几杯。” 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他再清楚不过了。李烛明手指在沈怀霄额头上轻点几下,夹了块刚上桌的炸鲜奶放进了沈怀霄嘴里,害怕被那俩拌嘴的看见,因此动作和声音都特别小:“喝酒会脱发,你要是变丑了我可就不要你了。” 沈怀霄嘴里满满当当的,李烛明也没听清他说的什么,内陷滚烫的炸鲜奶艰难咽下后,这人像大型犬一样将脑袋搭在李烛明颈窝上,温声道:“那我要有防备心了,毕竟我们李医生这么受欢迎。” “吃你的吧。”李烛明笑弯了眼。 饭吃到最后仨人几乎都沾了点酒,沈怀霄因为要开车就没喝。李烛明喝了一杯都不到,他本就不喜欢酒这种东西,或者换种说法能麻痹神经的东西他都不喜欢。 而一开始口口声声说自己坚决不喝的方汶倒是在陈舒安倾情推荐下连喝了好几杯,到后面酒劲上来了,一屁股坐到沈怀霄自讨苦吃的让他掐自己一下,宁愿相信自己做梦了,也不愿意承认喝醉的事实。他嘴里还嘟囔着说什么这个沈怀霄看起来还挺像真的,诸如此类不着调的话。 沈怀霄生无可恋的朝李烛明抛向一个求助的眼神,后者则是被陈舒安拉着,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的听着那些稀里糊涂时吐出的话。 “李烛明,你,你听好了,”陈舒安语重心长般拍拍李烛明的肩膀,“虽然死而复生这种灵异事件安徒生童话都不敢这么写……但是!沈怀霄对你好就行啦,对你不好啊你一定要告诉我,我永远站在你这边。另外,我还能给你介绍我们圈的一个各个方面都超顶尖的gay…哎哎哎,你别拿吃的堵我嘴!” 前半句话听得人还怪感动的,没成想话锋一转,怎么越讲越跑偏了。李烛明心说祖宗你少说两句吧,沈怀霄本尊还坐在这呢,病从口入祸从口出的道理知不知道!话从你嘴里说出口,承受身体痛苦的却是我啊! 他悄悄往沈怀霄那瞥了一眼,见那人表情没什么异样,仍是一副云淡风轻,想来是没听见陈舒安的胡言乱语。 没吃完的饭菜打包带走了,李烛明给陈舒安助理打了电话,人没一会儿就来接她了。沈怀霄则是给方汶叫了个网约车,临上车前方汶还抱着那一袋子打包的剩菜,叽里呱啦的说比那些国外没油水的好吃多了,沈怀霄听得烦,直接把车门给他关上了。 “不想坐车。”李烛明搂着沈怀霄的脖子,任由他给自己系上安全带。 沈怀霄:“不坐车,车怎么办?” 李烛明:“就放这吧,明天我开回去。” 沈怀霄笑着揉了把他的头发,道:“到家我陪你围着小区遛一圈。” 今年长安城的夏天格外的热,李烛明安静的坐在副驾驶上吹着空调,沈怀霄开车不快不慢,李烛明在显示屏上播出一首歌,歌声悠长缓慢,听久了就犯困。 沈怀霄停好了车子,准备俯身给李烛明解安全带时才注意到李烛明已经合上眼,呼吸轻飘飘的睡着了。 前额的一些碎发搭在眼睛上,沈怀霄动作温柔的拨开。李烛明睫毛很长,睡着的时候会随着呼吸一颤一颤,这个人的侧脸,他曾在高中时期看到过无数遍,皮肤依旧很白,喝酒后不会再上脸。 那时沈怀霄会旁若无人般的牵起李烛明的手,带着他去坐公交车,两个人会选择靠窗的位置,但通常是李烛明坐在窗户那边。他爱听歌,那个时候普遍都是有线耳机,一人耳里带着一只,李烛明会像现在这样听着歌就睡着,沈怀霄便会扶着他的脑袋让他靠在自己身上。 沈怀霄那时候才知道,原来,有线耳机是可以将两个人的心串在一起的。 后来,他们分手了,那副有线耳机落了灰,甚至已经听不了歌了,李烛明买了副新的,纯白色,再也不会与任何人共享歌单。 但实际上,这十年来,落灰的远不只是一副耳机而已。 沈怀霄脑子乱糟糟的想到临出门前李烛明说的那句话,他说自己做不到,是做不到什么。 陈舒安明白,方汶也明白,所有人都明白,但没有人能在李烛明的角度上去看待一件事情。沈怀霄又想起上辈子自己临死前看到李烛明的那一眼,其中复杂的情绪只有他懂,那李烛明看到他死亡的那一刻是什么情绪?恐怕也只有他懂。 那这五年来呢,这五年里,李烛明又是什么情绪。 沈怀霄抬手摸了摸脸上的湿热,脑袋凑上前,两片薄薄的唇瓣浅浅的贴在一起。 “沈……”朦胧中,李烛明就感觉到自己嘴唇上有种莫名的温热感,他微微睁开一条缝隙,第一眼看到的便是沈怀霄,“沈怀霄,还没到家吗?” 沈怀霄无意识抹了把自己的脸,将李烛明安全带解开,拍了拍他的大腿根,道:“到了,下车吧,我们回家再睡。” 天色完全暗下来,那一口酒在身体里缓慢的发酵,再加上前一晚刚做了剧烈运动,还来了两次,李烛明没什么力气的倒在沈怀霄身上,用高中谈恋爱时的语气耍赖让沈怀霄拖着他走。 抱着李烛明往楼梯间走的时候,这个人总是软绵绵的倒在怀里。沈怀霄恍惚的觉得他们身上穿的还是那套老旧的校服,脚下的路也不是楼梯,而是并肩走过无数遍的操场跑道。 李烛明会暗戳戳的拍下他们被夕阳照射下来的影子;他们在一起后吃的每一顿饭;沈怀霄的手掌;抚摸六六三脑袋时被沈怀霄抓拍到的照片;酿成的荔枝酒……总之有很多,最后都会发到朋友圈里,分享欲达到了一种巅峰。这是李烛明以前从不会做的,他以前的朋友圈永远是空白,无人可看,他也没有什么可发的。 沈怀霄被他所感染,也开始学着他似有若无的秀恩爱,只是他发朋友圈的很少,大部分都留在相册里供自己观赏。 细算的话在一起后,沈怀霄只发过一张很大胆的照片。那天依旧很平常,天依旧很蓝,李烛明走在最前面,看到一朵形状奇怪的云就忍不住让他也去看,沈怀霄笑着、应着,向后退几步,拍下李烛明的背影和虚焦的云彩。 两个人还会换着待在彼此的宿舍,还很有规律,一三五在李烛明宿舍,二四六则在沈怀霄宿舍,周日他们便会在中午允许出校门的那段时间,去七中对面的咖啡店坐坐。 沈怀霄会陪着李烛明写作业,遇到他给李烛明讲过的题,还会坏心眼的喊他李老师,再假装不懂怎么解,让李烛明教他。 恋爱的时间很短,相爱的时间却很长。 沈怀霄摸黑开了灯,他下意识用另外一只手遮住李烛明的眼睛,但还没抬起来,李烛明就清醒了。 “我这是,”李烛明迟钝的揉了揉眼睛,“到家了吗?” 沈怀霄亲亲他的发顶,“嗯,到家了。” 李烛明被迷迷糊糊的抱到沙发上,在沈怀霄要替他脱掉上衣时猛然惊醒,噌的一下坐起来,用力过猛,眼神都在发懵。 沈怀霄看的好笑,便停下动作,好整以暇的看着他,问:“怎么不睡了?” 李烛明站起身,一边走一边嘟囔:“没有洗手,而且……我还不知道他们带了什么。” 沈怀霄跟在他后面,看着身形虚晃的李烛明一步步往卫生间走去,看他虽然意识不清醒但仍然遵循七步洗手法的时候笑了下,但很快,沈怀霄就发现这人已经把自己的手指搓红了。 “别洗了。”沈怀霄抽出洗脸巾,他拉过李烛明的手腕一点一点擦干净上面的水珠,声音都不自觉冷了下来,“疼不疼?” 在回家的路上李烛明做了一个很不好的梦,大致内容与沈怀霄死后的那几年里大同小异,唯独最后一刻,他梦见沈怀霄再次离他远去了。 每做一次这种梦,李烛明醒来就会洗手,洗到手掌通红,感受到疼痛才愿意停下。 李烛明头磕在沈怀霄肩窝里,沉闷道:“我,习惯了。” 是,习惯了,早就习惯了,十年了。 沈怀霄感觉有什么液体模糊了视线,他将李烛明搂进怀里,感受到贴在自己右胸口上这个人心脏的跳动频率和自己一样快,在李烛明耳边低声道:“我的心脏再跳,不要再回忆我的死亡了,好么?” 李烛明似乎点了点头,从他怀里脱身,直奔客厅拆东西去。 陈舒安和方汶下飞机会面后,俩人一人提着一个大红兜子,十指不沾阳春水的陈大明星拿的东西颇为重,二人私下都商量好了,见到彼此的第一眼就不怀好意的笑,只李烛明当时满脑子黑线,根本没注意到这俩人缺大德的笑容。 李烛明也不知道这两袋子谁对谁,就近原则,拎起了手边那兜。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包装精美的礼盒,上面还刻着一串英文,看上去很有立体感。李烛明摸了摸盒子边缘,打开盒子后,才发现里面躺着一只纯黑色的钢笔,拿起来很有分量。钢笔的笔身还印着一串法文,李烛明看不懂,只在盒子背面翻出一张字条,上面是陈舒安的笔迹。 这支笔是她出洋差时买的,恰巧快到李烛明生日了,便当做生日礼物送给他了。 脚步声循序渐进,沈怀霄抬抬下巴,李烛明会意的仰起头,前者将杯口放到他干涩的唇上,随着他仰头的角度给他喂水。 “钢笔?”一饮而尽,沈怀霄握着空杯才注意到,“陈舒安送的吧。” 大兜套小兜,最里面还有一袋白色鼓鼓囊囊的东西,用透明胶带来来回回缠了好几圈,李烛明找不到头,扯了好几下没扯开,最后还是沈怀霄拿剪刀帮他剪开的。 李烛明皱起眉,酒劲还没下去,看到满袋子的qqyp时还以为是自己眼花了。 再从袋子里接二连三掏出来大同小异的玩具时,李烛明确定,他真的没有看错。 袋子里面的东西数量可以称为琳琅满目,国内市面上有的没有的都应有尽有,甚至有几个上面还有洋文。李烛明错愕的松开手,重物掉落在木地板的声音倏然响起,沈怀霄如梦惊醒般从厨房冲出来,看到的却是迷茫的李烛明和他手边一地的不可言说之物。 沈怀霄眉毛拧成一股绳,长臂一伸,稳稳当当的将李烛明从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里捞出来,抱到沙发上。 “去洗澡。”沈怀霄捋了捋李烛明的头发,和他平视道:“我来收拾这些。” 李烛明:“我喝醉之后洗澡会很慢。” 沈怀霄沉默几秒,说:“你还知道自己喝醉了。” “我当然知道,”李烛明道,“我还知道方汶给我拿来的东西我还没有拆。” 沈怀霄淡漠的瞥了眼地上的东西,想起去饭店前陈舒安和方汶对于李烛明要去拆他们带来的东西时紧张的神情,他猜,方汶那一兜也不是啥好东西。 “我帮你拆。”沈怀霄做出最后的决定。 浴室门关上,沈怀霄坐到李烛明刚才坐的地方上,叹口气,扯过旁边的袋子轻而易举的撕开,如他所预料那般,在一堆qqyp里挑出一个盒子放在沙发上。 一个多小时后,两个人穿着差不多的睡衣躺在床上,沈怀霄给李烛明掖了掖被子,空调温度降低了些,又想起什么,穿拖鞋下地,在李烛明不解的眼神中掀开窗帘给那盆茉莉花浇水。 “他们的东西你放哪里去了?”李烛明头靠在沈怀霄肩头,问。 沈怀霄:“书房。” “那种东西你怎么能放到书房里?” 沈怀霄:“你希望我放在哪里?” 这套房子就这么屁大点地,放卧室里?估计某个李医生第二天一起床就会臊的脸红。 李烛明不说话,关掉台灯时感受到缠在腰上的手臂圈的更紧了,他条件反射的也往沈怀霄怀里挪了挪,带点安抚的意味。 “睡吧。”沈怀霄说,“方汶给你的礼物明天再拆。” 李烛明点点头,安静的闭上眼。 知了在树上孜孜不倦的叫着,一声一声此起彼伏,像是夏天里每一场连绵不绝的雨,李烛明在新一轮的第一声知了声中睁开了眼。 他小心的从沈怀霄宽大、温暖的手掌里抽出自己的手,窗户没有拉严实,月光刚好不偏不倚的落在白皙的手背上,一道道红色搓痕衬得愈发触目惊心。 记忆被拉到很远,在李烛明惯性的胡思乱想中,一双手再次覆了上来,用更大的力道不容置喙的十指相扣在一起。 “睡不着?”沈怀霄另一只手遮住了李烛明的眼睛,“明天中午想吃什么?” “没有。”体内蒸发的酒精已经散去,李烛明微抬起头亲了亲沈怀霄的下唇,声音越来越小,“想吃油焖大虾、泡椒滑牛肉……还有,晚安。” 沈怀霄收回挡在李烛明眼睛上的手:“晚安。” 李烛明重新闭上眼,进入深度睡眠前,突然想起忘记告诉沈怀霄自己今天突破了卡了很久的关卡,但他并不打算为此睁开眼和沈怀霄分享。 沈怀霄的心脏跳动声就在耳边,李烛明想——这个人回来了,以后,他们还会有很多时间。 抱歉宝贝们,昨天办了点事忙的忘了更新,也忘记请假了qwq,今天快五千字,弥补一下这一过错^O^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4章 时间海 第45章 刺猬与橘子 今天的沈怀霄起的比以往都早,太阳刚上岗,他就睁开了眼。 站立在树木枝干上的鸟儿发出第一声啼叫,划破清晨的雾气,啼叫声停下时,沈怀霄在睡得十分安稳的李烛明额头上落下一个吻。 沈怀霄撑起身子,呼吸声都变得很浅,静静地坐在床头看着李烛明接下来会有什么举动,结局是什么都没有,李烛明仍然睡得很香。 很好。沈怀霄微微一笑。 神经不再绷的像一根随时会断掉的线,李烛明不会再仅仅进入浅度睡眠,也不会因为沈怀霄一个亲吻他的小举动而醒来。沈怀霄想,要想剥掉李烛明脑内那根敏感的神经线,就要先从小事入手。 于是他下了床,走到门口时犹豫几秒还是选择关上门。 李烛明昨晚昏昏欲睡前对他报了两道菜名,沈怀霄买完菜回来的时候,还不到七点,卧室内那个躺在床上裹着被子一双长腿暴露在外面的人还在睡着。 沈怀霄将热乎的早餐放到餐桌上,又在超市购物袋里掏出某人讨价还价要来的零食,一一放在茶几上后,学着李医生喝醉了也不忘的七步洗手法洗干净手,从活蹦乱跳的虾群里面取出一只,熟练的进行一只虾的陨落行动。 小碟里盛着生抽、料酒等做这道菜需要的配料,虾线挑的干净,沈怀霄摘下手套扔进垃圾桶,等油热的间隙还在盘算开一家甜品店前前后后的费用大概是多少。 “好香啊。”李烛明顶着鸡窝头,趿拉着一双拖鞋一步步朝沈怀霄走来,从背后抱住沈怀霄,“在做什么呀?” 沈怀霄打开油烟机,猜想应该是刚才下葱姜蒜爆香的时候发出的巨响吵到了李烛明,便拍了拍他的手背,道:“油焖大虾。这里热,去睡觉。” 李烛明一开始还赖着不走,搬着厨房里放了许久没用到的小板凳坐在离沈怀霄不远的角落里,托着下巴看他做饭。 油焖大虾出锅,沈怀霄冲干净手准备做下一道菜前看到了头快要磕到地上的李烛明,无奈的叹口气,把人抱回卧室,调好适宜的温度、掖好被角、给茉莉花浇水,一套流程行云流水般的完成后,重新回到厨房。 “我觉得我的睡眠质量提高了。”李烛明打了个长长的哈欠,模模糊糊的讲完这句话。 沈怀霄吸了口豆浆,问道:“方汶给你买的生日礼物拆了吗?” “嗯。”李烛明点点头,“是一条领带。我觉得他俩像串通好的,一个送钢笔一个送领带。” 沈怀霄嘴角微不可查的抽搐了两下,心说这俩人就是故意的,不然为什么会送那种东西。 但他没有说出口,看李烛明这副样子明显是忘记了昨晚的一部分发生的事情。 沈怀霄起身去给李烛明熨衣服,“陈舒安在饭店和你说了什么,还记得么?” 李烛明疑惑的看着面色阴沉的沈怀霄,直觉告诉他自己遗忘了什么事情,可实在想不起来,只能保持沉默。 沈怀霄气不打一处来:“衣服熨好了,我送你去医院。” 直到被系上安全带,李烛明仍旧不死心的追问:“到底说了什么?我真的不记得了。” 沈怀霄往他嘴里丢了颗薄荷糖:“什么都没说,是我记错了。” 凉意从口腔蔓延,像蓄谋已久的寒风,一路延伸到尾椎骨。李烛明嘴里的那颗薄荷糖到了医院还没含完,他拎着沈怀霄给他装的午饭下了车,见沈怀霄落下一边车窗,李烛明冲主驾驶位上的人挥挥手,看到那人重新笑起来才离开。 两天没来医院,虽说李烛明在家也有按部就班的完成工作,但对比实际的工作量充其只能说是打下手。他休假的前半个月和同事们开了个会,是商讨怎么用最优解的办法帮一位高空坠楼但命很大的严重粉碎性患者,前前后后需要花费不少钱,很可悲的一点是,这位患者并没有太多积蓄。 李烛明一上午没停下来,先是在手术室站了快四个小时,中午难得安稳的吃口饭,沈怀霄打来视频,两个人就安静的听着对面的风吹过的声音,看着彼此的脸,顿觉人生安好似乎不过如此。 下午就被拉去开会,要去讨论对新一位患者症状的解决方案。 出了会议室的时候,李烛明迎面撞见了周义程,俩人先是一愣,继而才想起来要打招呼。 “学长,”过了这么多年,周义程仍然叫着李烛明学长,“好久不见。” 李烛明给他倒了杯凉白开,推到他面前,轻声道:“好久不见。你老婆孩子还好吧。” 周义程结婚的第二年,李烛明星期六没有加班的晚上躺在沙发上惯例麻木的刷着朋友圈,偶然间刷到了周义程发的一张婴儿照片,照片里五官还皱在一起的小婴儿头上还沾着点血,就被他的父亲怀着迫不及待的心情拍了下来。 李烛明给他这条朋友圈点了赞,发私信给周义程转了几百块钱,说就当是给小孩的,让他不要和自己客气。 周义程说,没打算告诉李烛明的,就怕让他花钱,毕竟结婚时收到的那笔数目就不小,李烛明以后也不可能会结婚生子,他没想好怎么给人还礼,就未曾想要告诉过。私信里几番推辞之后,他还是收下了这笔昂贵的厚礼。 “很好。”周义程笑起来,“今天,其实就是想和你道个别。” 道别?李烛明不由得皱起眉。 周义程忙道:“嘿嘿,也没什么,就是要出趟远差,估计要很久才回来,这不就特意跑过来和你说声再见嘛。” 李烛明无意识吐出一口气,又和周义程聊了几句,上班时间私自跑出来被发现是要扣工资和被当众点名警告,周义程没待多久就回去了。临走前还和李烛明说孩子长这么大他还没去看过,有空可以去他家看看小孩子,已经长开了,是一个眉眼间长得很英气的小女孩,完美随了父母二人的优点,李烛明应下了。 目送周义程离开,李烛明看到了沈怀霄三分钟前发来的视频。 视频里沈怀霄没有出镜,李烛明略略失望一瞬,接着看对准摄像头的电脑上面的字。 是他家附近的一处空地段,前几年因为拆迁,还空着。李烛明猜,沈怀霄应该是想在这盖一家甜品店。 candle:【就在这了?】 hx:【列入待定名单。】 hx:【今晚加班吗?晚上想吃什么,我提前准备出来。】 沈怀霄会在李烛明下班前半个小时把饭做出来,夏天天热,开着空调风也很难吹到餐桌上,等李烛明拿钥匙开门回来时,菜就温乎了,到了刚好入口的温度。 candle:【清淡点吧,中午的虾太油了。】 嘴挑。沈怀霄心里腹诽,脸上却笑了,回他好,收到了,李医生好好工作。 李烛明笑笑刚准备把手机塞回兜里,就又震动了下,一道群消息消息出现在锁屏界面上,是陈舒安和方汶他们三个人之间的群。 很久前建的了。 陈舒安:【钢笔好用吗?这可是我出洋差时给你带的呢,怎么样,感受到了没,你在我心里的位置还是很高的!】 方汶:【咦,恶不恶心,你那都不实用,领带要比你那更好。】 李烛明在他们之间充当端水大师:钢笔好用,领带很漂亮。 陈舒安和方汶看到这条普普通通、平平常常的消息时,均是一怔,陈大明星也不过一下脑子,直白的问:还有呢?你就不再说点什么? 说什么?李烛明满脑门黑线:你们还送了其它的? 方汶:【你就没再翻翻那两兜袋子?】 其实昨晚方汶就收到了沈怀霄发来的私信,起初还有些惊讶,但很快,被工作忙晕了头脑的方老板就看清了这位死而复生的好友发来的消息内容。 沈怀霄:【别再买这种东西,我和李医生是纯洁的爱情。】 candle:【我喝醉了,不记得了。】 陈舒安、方汶:…… 一串省略号包含了很多内容,李烛明觉得他们和沈怀霄早上问自己的那个问题一样令人不解,像在打哑谜。俩人送给他的东西还有什么、陈舒安对他说了什么话,喝酒误人又误事,他全都忘的一干二净,只记得晚上躺在一张床时沈怀霄的体温很舒服,还有……被冷水一遍遍浸泡又被手指暴力揉搓过的手掌很痛。 门从外面敲了两下,开出一道缝隙,护士小声道:“李医生,2001单人病房的患者醒了。” 李医生收起手机,再次全心投入工作。 “身体还有没有不适感?”李烛明半张脸都掩盖在医用防护口罩下,声音变得沉闷。 患者的年龄不大,12岁,前几天因失足而从阳台掉落,索性不高,只是骨折了,皮肤擦伤了些许,晚上被父母急急慌慌的送到医院。此刻女生眼神空洞的望向前方,她身边没有人陪着,机械似的自己回答李烛明的问题:“没有了。” “伤肢有在一直抬高吗?不要下垂。” “嗯,在避免了。” 李烛明点点头,将本子交给旁边的实习医生手中,自己戴上听诊器,微微欠身,听着女生的心脏跳动频率。 “记得要定期复查,可以做到吗?” 女生不咸不淡的应道:“嗯。” “好。有不舒服的再跟我讲。” 李烛明抬抬下巴,示意让实习生先离开。 女生紧紧注视着李烛明,看着他拉过一旁的椅子,坐在自己身边,下唇被咬出血,手指无意识的扣着手腕上的道道疤痕。 “暑假有什么安排吗?”李烛明身体向后仰,轻松的倚在墙壁上,用聊家常话的语气问着女生。 小学放假都早,李烛明前几次来查房时经常能看到这个女生左腿打上了白花花的石膏,瘦弱的身体缩成一团,窝在病床上写着暑假作业,或者看一些科幻类的小说,听到房门被人推开的声音,会如临大敌般抬起头,李烛明注意到过,她每次惊恐抬头时都会把手臂藏在床单下。 “学医很难吗?”女孩盯着他脸上戴的口罩,又看看他瞳孔异于常人的颜色,问了句没头没尾的话。 挑灯夜读的每个画面在李烛明脑内一闪而过,最后停在大学的录取通知书上,他摸着自己手指内侧因为握笔姿势不对而留下的一个小鼓包,无端想起一句话:劝人学医,天打雷劈。 李烛明微微一笑时,女生看到了他左颧骨上的那颗痣:“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我不知道。”女孩说,“你也看到了,我没有家属。” 李烛明没应答这句话,决定对那个问题实话实说:“难,很难。” 女孩惊奇的看着他。 “课程很繁重,心理压力很大,不知道下一个遇到的病人会是什么病状,充满了未知和挑战性。”李烛明看着她的眼睛,说,“实验要求也高,需要扎实的知识储备、丰富的实践经验,学习周期也很长,我学医过程中读的课本摞起来大概会比你还要高。” 女孩噗嗤一声笑了:“你比他们都诚实。” 李烛明:“他们是谁?” “那些人。”女孩转过头,李烛明顺着她的视线看到了外面不停走动的清一色白大褂。 李烛明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橘子,放到桌上。橘子表面光滑鲜艳,下午的日光透过百叶窗斜斜的照在它身上:“如果出院了有什么安排吗?” 女孩看了橘子一眼。她不明白这个人为什么要跟她待在一起浪费着大好时间,如他所说,学医很累很忙,那他身为一个医生不应该像外面那些人一样吗?换种说法,不应该像自己的父母那样吗。 “继续挨他们的打。”他们,指的是父母。 李烛明站起身,对女孩说的话置若罔闻:“出院后去别的医院挂一个精神科吧。” 他带着一股风往前走了,女孩低下眼,在心里开始倒计时。 十。 九。 八。 七。 六。 五。 …… 二。 数字的尾音在心里落下,倒计时一的数字在心里增生,女生闭上眼,准备对李烛明进行无声的审判。 “八月份有一部电影会上映。”出乎意外的声音再次响起,女生惊愕的抬起头,望向站在门口下一秒就会离开的李烛明。 李烛明笑道:“好像叫《刺猬》。” 话音落地,门缓缓的关上了。 李烛明的那双眼睛在她的视野里逐渐缩小,最后成为她画本里那颗悬在天上、却并不是寻常颜色的星星。 女孩移开的视线继而落在那颗发亮的橘子上,她拿起来,剥掉了橙色的外衣,汁水流进她的指缝中,有几滴落到了洁白的床单上,扎眼,但她当作没看到一般面无表情的将橘子皮投进垃圾桶。 “噗通——” “外婆,怎么了?”细微的电流声传来,李烛明往医院大门的方向走,企图找到一个没那么嘈杂的地方。 “回来一趟,”梁女士那边话外音完美盖过这位八旬老人的声音,李烛明反应几秒,刚想问发生什么了,下一句就来了,“小胡他爸死了,回来参加葬礼。” 坏了,晋江自动给我更新了,找不到怎么一键感谢营养液这个选项了。宝们等我研究研究。^O^[捂脸笑哭]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5章 刺猬与橘子 第46章 记得想我 “什么时候的事?”李烛明指关节攥到发白,月牙的印子落在手心里,听到发哑的嗓音时才恍然自己已经很久没喝水了。 梁女士平静道:“前两天,死在了家里,被芳姐发现了,自然死亡。” 李烛明深呼吸一口气,脑子里无端的浮现出一个清秀、看起来约莫二十出头、脸上挂着彩的男生模样,一时间忘了回话,梁女士也罕见的没有催他,细微的电流声中保持着一种奇异的沉默。 “算了,”梁女士突然道:“你要是工作忙没时间就算了,反正你和他们家也没什么交集,我跟老胡那儿子说一声……” “有时间。”李烛明平了平心,“葬礼什么时候办?” 李烛明在那边还有其它事情要办,总归都要在生日前回去一趟。 梁女士一愣,随即道:“明早儿六点。你来之前给我打个电话,我去迎你。” 红事请,白事到。古来传统。 挂断电话后,李烛明收敛起脸上多余的情绪和表情,抬手整了整衣襟,继续刚才被那通电话而打断的查房工作。 出医院大门时,黑云悬在天上一片片压在一起,树干被风吹的斜成了九十度,地上的蚂蚁在一刻不停歇的搬家,一切都是要下雨的前兆。 半个多小时前,沈怀霄给李烛明发了条消息,大致内容就是说在给他做晚饭,让他自己开车回来时注意安全。而李烛明坐在主驾驶上的,盯着对话框内迟迟未发出的那句“不用做我晚饭”的消息,犹豫几秒,选择删除。 他决定先回家从沈怀霄身上汲取一点今天在自己体内流失掉的温暖。 李烛明关掉车灯,将衔在两片唇瓣之间的未点燃的烟扔进垃圾桶,汽车扬长而去。车的尾灯在晚风的呼啸里飞奔,像一道永远抓不住的流星。 “回来了?”沈怀霄循声看去,李烛明正站在玄关处换鞋,“洗手吃饭。” 李烛明手指无意识的扣着快要掉漆的墙皮,看着沈怀霄盛出最后一盘菜摆到餐桌上后,大步朝他走过去,在沈怀霄疑惑的目光中慢慢抱住他。 “我没洗手。”沈怀霄手足无措的抽出张纸巾,认真的擦了几下,确保干净才回抱住李烛明。 察觉到怀里的人情绪不太对劲,手掌一下一下不规律的拍着李烛明的脊背,沈怀霄低下头,下巴搭在李烛明肩窝上,嗅到一丝苦味,低声道:“怎么了?是工作不顺心吗?” 李烛明小幅度摇了摇头,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指腹一遍遍抚平沈怀霄硬硬的头发茬,看着桌子上像五星级酒店高级厨师做出来的饭菜,视线一撇,又看到蹲在桌角肥嘟嘟的六六三摇着尾巴盯着那碟切的工工整整的酱牛肉流口水。 “我……今天不能在家吃了。”李烛明沉闷道:“外婆在医院给我打电话,老家那边死了人,我要回村去参加葬礼。” 片刻,沈怀霄的声音重新在耳边响起:“需要我陪你一起去吗?” 其实在李烛明进屋的那一刻,沈怀霄就感到有些不对劲。 很多年以前,他们还在读书的时候,沈怀霄也会像现在这样做好饭在家等做实验做到很晚的李烛明,后者会在开门的那一秒,比他先一步说“我回来啦”,洗完手之后跑到餐桌旁看看今天饭菜如何呀、拿筷子尝尝好不好吃,然后,在飞进一直坐在沙发上沉默不语却眼含笑意看着他的沈怀霄怀里。 但今天的李烛明是真的一反常态。刷碗的时候,沈怀霄还在想,一个人的性格也不是一成不变的,这世间有很多事情都会将一个人的性格抛光、打磨成另一个样子,会不会真的是自己离开了太久,久到李烛明已经不会再像大学时期那样了。 直到这个人慢吞吞的抱上自己,沈怀霄才反应过来,李烛明性格没有变,只是身上暂时多了丝苦味。 “不用。”李烛明想,沈怀霄明天一早估计还要去忙关于甜品店的一些事情,自己这一去,起码两天起步,便说:“我自己去就好。” 沈怀霄点点头,把怀里的人捞出来,带有薄茧的温热手掌抚上李烛明的脸颊,他垂头,在李烛明眼皮上亲了亲,道:“好。但你胃不好,先吃点饭,不然几个小时的车程会很难受。我去给你收拾衣物。” 说完,沈怀霄又赠送几个安抚意味的吻,牵着李烛明的手腕,将他拉到餐桌旁,为他拉开椅子,摁着肩膀坐下。 “你先吃,”沈怀霄摸了把李烛明柔软的头发,“吃完洗个澡,再出发也来得及。” 肚子很合时宜的叫了两声,李烛明愣了愣,从进家到现在没有一丝波澜的脸上终于多了分笑意。他拿起筷子,夹了一片块小的酱牛肉放在手心里,六六三眼巴巴的瞅着,蹭地一下跳上李烛明的大腿,如愿以偿的吃上了惦记很久的肉。 酱牛肉是沈怀霄今天一早去新建的菜市场买的,那家的酱牛肉卤的口感很好,最重要的是咸度不高,李烛明早上已经吃了好几块,边吃边感慨自己这些年怎么没发现还有这么好吃的牛肉,沈怀霄只笑他好吃多吃点。 沈怀霄站在衣柜前,从里面翻出几件李烛明最常穿的衣服,上面还有淡淡的橙子香洗衣液的味道,他将衣服叠好,工工整整的放在包里。 从他这个视角看去,可以看到李烛明坐在餐椅上吃饭的一个小小背影,六六三窝在李烛明脚边,没有丝毫要吃完猫粮遛遛食的迹象。 沈怀霄勾勾唇角,从口袋里翻出一个圆圆的、白色薄片,薄片中间的位置还不停闪烁着一颗小红点,他将这枚□□藏进了包的最内层,用了很多层衣服遮挡,他知道,李烛明不会翻最里面那一层的。 他早在前几日就在李烛明手机上安了一个定位,但李烛明本人那边是看不到的,只有沈怀霄手机里能查看到这个人的每日行踪,家、医院,以及李烛明一会儿要回去的村里。 每一条路线都像江城的雨,总归都要回到最初的起点。 “沈怀霄。”李烛明放下筷子,心满意足的擦了擦嘴巴,抱起地上的六六三,噔噔噔跑到卧室门口,道:“明天能不能带六六三去洗个澡?” 沈怀霄停下手中的动作,说:“好。” 李烛明洗完澡后换了身干净的衣服,他头发长得有些长了,自然干的话要等很久,但上了一天班又很累,不想自己动手去吹头发,便倚在门框上,手里抱着吹风机,也不出声,就这么等着坐在电脑桌前的沈怀霄何时能发现自己。 “站在那干什么?”十分钟后,快要成为甜品店老板的沈怀霄终于发现了跟雕塑一样的李烛明,他招招手,那人走了过去,熟练的把吹风机往怀里一塞,坐在床铺上眼含水雾的看着他。 沈怀霄盯着那双很亮的眼睛,无端吞咽了口虚无,不自然道:“坐上来。” 李烛明没注意到沈怀霄的不对劲,依言坐到了椅子上。 吹风机的轰鸣声不大,沈怀霄有一下没一下的拨着李烛明的发丝,空气里都弥漫着一股浓浓的清凉薄荷味。开着空调,吹头发也不会太热,李烛明颇为享受的趴在了桌子上。 “吹好了。”沈怀霄关掉吹风机,捏了捏李烛明被他养出来的脸颊肉,道,“站起来。” 李烛明没动,沈怀霄也没管他。他刚看了天气预报,显示再过几个小时会有雨,便又往李烛明的书包里装了把雨伞,收拾好东西后,去卫生间拿梳子给趴桌上的某个懒蛋把头发梳顺溜了。 懒蛋被伺候的舒舒服服,李烛明坐直身子,手掌搭在沈怀霄后颈上稍稍用力,那人依着微微弯下了身,不知是谁主动在彼此唇上落下蜻蜓点水的吻。 “行了。”沈怀霄忍下心中的不舍,拍了下李烛明的屁股,催促道:“再不走来不及了,到了记得告诉我一声。” 李烛明拿上装的满满的书包,在换鞋的时候被人从背后抱住,沈怀霄那没什么起伏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记得想我吧。” “只去两天,”李烛明说,“很快我就会回来。” 前几分钟还在催他快点出门的人,在这一秒内从眼睛里流露出难以遮盖的不舍情绪,沈怀霄握着李烛明的手,把人摁在门框上接了几个吻才善罢甘休。 李烛明坐在驾驶位上,车载音乐自动播放着,书包搁在副驾驶位上,车顶还亮着,他打开车上的镜子,才发现嘴唇已经肿了。 狗沈怀霄。李烛明心里骂了句,抬手关掉了镜子和车灯,又在他下载的音乐歌单里挑了首节奏没那么慢悠悠的歌,怕自己犯困,索性含了块薄荷糖。 手机充上了电,屏幕亮起,李烛明瞥了一眼,不知怀着什么心态的拿起来,鬼使神差下点进聊天软件,手指在上面轻划几下,在通讯录最下端翻到了一个许久未联系的“好友”。 李烛明与他的对话框内,最新的一条消息是三年前对面那人发的,内容很简单只有短短的几行字,李烛明没有回复他。 他给这个人的备注是:胡枫。 文章进度终于到了中段了。这篇文比上一篇我的gl故事线估计要长,估摸要写七十多章了。[比心]感谢支持。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6章 记得想我 第47章 往前走了 车子驶进偏僻的路段,前方是两段交叉口,外人来的话会被绕的迷迷糊糊,但这段路李烛明很熟悉,换句话讲,是烂熟于心。 小李烛明连上幼儿园还不允许的年龄里,经常被张女士和李先生送到外婆这里。那时候还没有电子设备,他就会拿着梁女士亲手做的拨浪鼓来回穿梭在这方寸之间,村里的挨家挨户都认识他,偶尔能听到几声夸奖,更多的是邻居街坊们之间心照不宣的守护。 而在李烛明工作后其实很少回来了,逢年过节他需要值班,即便是过年来医院的人也不在少数,他只能在夹缝中给外婆打一通电话,或是语音或是视频,梁女士早几年还会阴阳他不孝,不知道回来看看自己,但这几年就不会了,大概是年纪真的大了,已经骂不动了。 梁女士腿脚也不利索了,不能在像高中那时乘着火车,坐几个小时会让人腰酸背痛腿抽筋的硬座,风风火火的来看李烛明。种种变化,只在无数个春夏秋冬间。 开到村门口的时候,天刚微微亮,气温还算比较舒适,李烛明把车子停在了一块空地上,才下过蒙蒙细雨,泥土一块块粘在一起,穿的白鞋难免会弄脏。 村子这些年都没怎么变过,门口还是印象中的样子,李烛明深吸了口气,捏着书包提袋往里走。 村里这些年也办过不少葬礼,后山那边墓碑一座接着一座,有些人是这辈子扎根于此,有些人则是从外面来,葬在这里。那些葬礼,梁女士都没让李烛明回来,说每年有不少人都要躺在那一口棺材里,总请假还要不要工作了,李烛明都一一应下,只给外婆转了白事的份子钱,让她替自己随了。 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死亡和新生。这次回来也是因为上一代和老胡家有些交情,不来便不太合适。 一进村这家是村长家,姓吴。李烛明路过的时候特意往屋里面看了看,却空无一人,新装的空调上面布满了蜘蛛网,深红色的桌子表面覆上了沉沉灰土,是常年无人居住才会有的。 李烛明记得村长的老婆前几年就因为身体问题离世了,家里也不曾见过有其他小孩子什么的,现在看到这副场景,怎么看都很难让人不多想。 后山那块是一个墓地,里面葬着村里无数人的墓,小时候的李烛明从不敢独自往那去,只有外婆到了特殊节日会拉着他的手去上坟。但再长大一点,李烛明忽然就不怕这些了,他会自己一个人跑到后山,在没有一丝光亮的夜晚轻车熟路的找到两座墓碑,一个是张女士的,一个是李先生,他就蹲在两座坟墓前面,常常一句话也不讲,待到梁女士做完晚饭,便会回去。 李烛明继续往里面走,以前热闹非凡的村庄这些年却格外冷清,偶尔会碰见一些小时候特别照顾他的爷爷奶奶们,见到的第一眼都是一愣,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这是张成玉她家的孩子,然后眼眶会变得很湿,拉着李烛明的手喃喃说都长这么大了,成大小伙子啦。 是啊,都长这么大了。李烛明笑而不语,眼睛望向后山。 自己已经长大了,那两座坟墓为什么还那么小呢。 “这次回来多待几天吧,小李。”说话的人姓王,李烛明习惯叫她王奶奶,“你外婆腿脚也不好,多陪陪她。” 李烛明嗯了声,说:“待不了太久,医院那边不能给我批太长的假。” 王奶奶叹了口气,几年没见那背越来越往下沉,似乎有什么东西压着,佝偻的比以前更厉害了。她半边头发都白了,细纹从岁月里冒出,李烛明偏开眼,不愿再看下去。 “奶奶,”李烛明虚虚护着王奶奶坐在躺椅上,“村长干什么去了呢?我没有看到他。” 王奶奶说:“前年他为了修空调,用梯子,脚下打滑没站稳,等我买完肉回来没看见他人,一看地上,已经没气了。” 李烛明没有说话,沉默不语。 告别王奶奶一家后,他给外婆打了个电话,梁女士声音压的很低,告诉他一直往里走,看见一个大棚绕过去进来就好,李烛明听见背景音后面有细微的啜泣声,还有很多很多陌生人的声音。 他在到了此地后在车里给沈怀霄发了个消息,说自己到了,没想到沈怀霄居然是秒回,李烛明问他是一晚没睡还是睡醒了,沈怀霄回答是前者,告诉他自己在和一家要出租的小卖部老板商量门面价格,准备盘下来。 李烛明说,行,他干什么自己都会支持的。 依梁女士的话往里走,短短一条路稀疏的碰见几个熟人,李烛明礼貌地打了声招呼,有人拉着他的手就要开始回忆那些光屁溜子时期的往事,还有的说自家闺女儿子去大城市的医院工作人生地不熟的希望他可以多照顾照顾,李烛明温和一笑,感到太阳穴隐隐作痛。他在这些人还要说些什么的前一秒摆手说了声再见,便往前走了。 “外婆。”李烛明远远的看见通白一身靠在墙上的小老太婆,梁女士听见了抬起脑袋一眼就看见了他。 李烛明小跑几步到梁女士身边,“开始了吗?” 周围的人李烛明大多都认识,在他来之前梁女士和一些同岁的老太太们聊了半天,东拉西扯的,从天南聊到海北,最后话题落在那躺在棺材里的老胡跟他那不孝子胡枫身上。 梁女士啐了口吐沫,道:“马上了。你回家去,给我带杯热水来。” 李烛明:“怎么了,胃不好受了?” 梁女士斜睨了他一眼,道:“一上午滴水未进,你外婆我嗓子快干死了。” 李烛明不着痕迹的松口气,跑回屋给梁女士把保温杯拿了出来。临出门前,一阵凉风佛过他的后颈,肩膀抖了下,折返回到卧室,将忘记关掉的空调关上,顺带把沉甸甸的书包放到了木椅上。 “为什么走得那么突然?”李烛明看着外婆喝完水,低声问。 梁女士:“他本来心脏就有毛病,他那在大城市拼搏的儿子搁外面欠了钱,前不久都闹到了这儿,把他老子家那门大卸八块,把值几个小钱的的东西全拿了,这人儿就在那帮人拿东西的时候,心脏骤停,瞬间没气儿了,发现的时候手里还握着没打开的药瓶。” 村里的几个二把刀的医生叫救护车把人抬走后,有几个跟老胡生前挺熟的人在他家翻出了一封皱巴巴的遗书。他也没有别的儿子和女儿,他这一死,钱自然都落到了独苗苗儿子口袋里,那封遗书的后半段,字里行间都在悔恨自己的教育方式,最后一段话,话锋却一转,讲起了他很多年前死去的老婆。 李烛明巡视一圈,问:“胡枫呢,怎么没看见他?” 梁女士冷哼一声:“敢出来吗,指不定在哪躲着呢,连他老子的魂都没脸见。” 李烛明微微一笑:“是吗,我还想和他聊聊天呢,可惜了。” 梁女士丝毫没察觉到自家孙子这反常的语气,她被人叫走,像儿时一样嘱咐李烛明别乱走,自己一会儿就回来。 他确实没乱走动,李烛明正低头回着沈怀霄发来的消息,就见眼前多了双纯黑色运动鞋,抬起头还明显看到眼前人怔愣一瞬,被他这么盯着脸颊有点热,后知后觉道:“李学长,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我。” 李烛明没什么反应的看着他,摆明写着三个大字:你是谁? 男生戴着眼镜,鼻梁上有汗总是控制不住向下滑,他说一句话就要扶一下镜架,手指顺带抹掉汗珠:“没事……不知道学长还记不记得,读研的时候,有一次我在学校食堂低血糖晕倒了,是您救了我的。” “救”这个字未免太沉重了。李烛明想起来了,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他看着男生,平静道:“我记得。低血糖还严重吗?” 崇拜对象突然关心自己,男生心里那颗怦怦乱跳六神无主的小心脏就差蹦出来了,他忙不迭的摇摇头,说“不严重”,咽下一口紧张,将二维码递到李烛明跟前,说:“学长,我叫,臧青连,就就就在一家私立医院实习,离您工作的地方不远,可不可以加个好友?” 李烛明记得村里没有姓臧的,应该是被派到来农村培训的。验证通过后,他盯着臧青连欲言又止的表情,笑道:“我爱人给我打了视频,失陪,抱歉。” 臧青连愣住了。 其实根本没有什么视频,沈怀霄一个小时前刚跟李烛明报备完,以前有不少人在他身上用诸如此类的招数搭讪,这次也只是看穿了学弟的小心思,趁苗头还不高,索性趁早斩断。 李烛明倚在墙上,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是自家监控,沈怀霄不在,只有一坨六六三堆在墙那块大快朵颐着盘子里沈怀霄新给它添的粮和冻干,饮水机里的水也比自己出门前要多,想来是新换的。 没过一会葬礼就开始了,按照这么多年都不变的流程一步一步进行,李烛明像小时候一样站在梁女士身旁,他身边都是上了岁数的,唯一一个跟自己差不多大的藏青连还不是本村的。 地上放着一排长长的鞭炮,等到他们一行人稍稍离远,手里拿着打火机的男人小心凑上前,将鞭炮一端点燃后,踮起脚尖迈着小碎步迅速退到离□□品太平洋一般的距离。 鞭炮在空中炸响,轰隆隆的迸发出呛鼻的烟雾,艳红色的星火点子噼里啪啦响在李烛明耳边。 一堆人大热天挤在着一亩三分地聚在一起蹲着,李烛明蹲在梁女士前面,鞭炮声轰然响起的前一秒,缓慢眨了下眼,刚想扭头嘱咐梁女士别吓着,耳朵上猝不及防的覆上了双粗糙的手掌。他愣愣的听着那些很远很远的鞭炮声,忽然想到,儿时的自己会被突如其来的炮声吓着,梁女士就会这样捂住他的耳朵,把他抱在怀里,一句话也不会说,却震耳欲聋。 长条的鞭炮燃尽后只剩下一地的废墟,李烛明在梁女士抽回手的那一瞬间回过神,偏过脸去看外婆的时候,小老太太只摸了摸鼻子,别开眼,李烛明知道,这是外婆不好意思的表现。 李烛明后知后觉的笑了下,在抬起头想看梁女士的时候,那抹笑容渐渐消失了。 余光里,他瞥见两个神态怪异,嘴里还在喃喃自语什么的两个人前后走进一个视线盲区,前面那人腿脚似乎不太好,走一步踉跄一下,后面的人则左瞧瞧右看看,身上还背着一个千斤重的书包,等李烛明走到那块盲区时,人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马上就要五十的收藏哩,感谢支持与陪伴,承蒙厚爱[比心]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7章 往前走了 第48章 榨菜肉丝面 天黑起来的时候,梁女士让李烛明先回家,李烛明笑了下,说自己已经不是小孩了,可以不用再像以前一样,谁家死人了办完这些流程天黑了以后就要回家待着。梁女士对此怀疑自己上了岁数,得了健忘症,常常忘记了李烛明不再是小孩子,而是李医生了。 但李烛明还是先回了家。 李烛明将袖子挽到肘关节的位置上,露出流畅的手臂线条。俯下身,一堆五颜六色、花里胡哨的塑料桶中堆满墙角,从中翻出一个蓝色的。 他单手提着桶绕到后面的上厕所的地方接了满满一桶水,满到有些溢出来,小心的将水倒进做饭的大锅里面,旁边是用绳子扎在一起的柴火,一捆一捆的成山堆着。 李烛明搬了个板凳,用生了绣的火钳把灶膛清理了下,确认清理干净后,把草疙瘩用手将它们疏松开,从兜里摸出许久未用的打火机,同样掉落的还有半包烟。 门发出吱呀一声响,这包烟掉落的非常不是时候,李烛明训声望去,就看见站在门口的梁女士眼神如看一个罪犯从包里掏出一系列作案工具一般,剜了一眼满头大汗的李烛明,说:“当医生还抽烟,知不知道对身体危害有多大。陋习!” 李烛明面无表情道:“您年轻时也没少抽。” 梁女士噔噔噔走过来,伸出食指用力点了点李烛明的后脑勺,怒道:“还教训上你外婆我了。回了家就做饭,你外婆我要饿死了。” 李烛明习以为常,甚至还有些乐在其中。他抬手摸了摸后脑勺,记忆一下子被拉到很远。 那时候自己还是小豆丁的样子,满村子的跑,村长那时也还在,看见他了就会招手让他进家来吃西瓜,但偶尔也会捣乱犯错,外婆闻声赶来,他就会乖乖站在旁边,梁女士便会像刚才那样点他后脑勺,却从不训斥,只告诉他不能在不别人家里搞破坏。 天真的李烛明仰着脖子问梁女士,吴爷爷那也不可以吗?梁女士摸摸纯真的小不点的脑袋,告诉他,不可以哦,因为那是别人家里,搞破坏的话晚上会有大灰狼来抓你。 于是那一晚小李烛明担惊受怕的过了一个晚上。天亮了,发现自己还躺在外婆怀里,枕着外婆的胳膊,才恍然自己是被骗了。 李烛明在出神的时候,灶膛里的柴火已经烧的很旺盛了,冒着火星子,冬天坐在跟前浑身都是暖烘烘的,但夏天坐在跟前浑身都是热乎乎的。 还有蚊子一直围绕在李烛明身边来回嗡嗡嗡地叫,李烛明一摸自己大腿,果不其然小腿上起了个奇痒无比的大包。 他站起身,回到卧室从包里翻出沈怀霄给自己装的花露水,折返回去往身上一通狂喷,整个人像陷在大雾里,梁女士从洗手间一出来看到的就是白花花的李烛明。 “熏死了,”梁女士皱眉道,“做饭的地方是让你喷花露水的吗!” 梁女士大手一挥,一把夺过花露水瓶子,吩咐道:“去去去,赶紧做饭去!” 李烛明看着梁女士决绝的背影,扬声道:“你孙子要被蚊子叮死啦!” “受着。”梁女士把花露水搁到木桌上,道:“蒸点鸡蛋羹,炒点小青菜,别放太多油啊。” 说完,梁女士大步不停的往门口走去,李烛明忙说:“去哪?” “找你黄奶奶唠嗑去。” 老顽童。李烛明心里暗自腹诽道。 梁女士每天晚上吃的很简单,大多数是蒸鸡蛋,炒个小青菜或者大白菜配着吃,天热的时候就煮点稀饭,冰箱里有榨菜,就着榨菜吃,李烛明很熟悉,这么多年从未变过。 他从冰箱里拿出最后一包榨菜,又在冰箱内层最后面翻出一袋还新鲜的肉丝,准备加菜做一个清爽的榨菜肉丝面。 李烛明从站在冰柜上方的一排钩子上,取下有些发黄的粉色围裙,将毛线头漏在外面的围裙带子系在自己身后,扯住两边带子用力一拉,两条腰线呼之欲出,没有半点违和感。 冰箱里还有大半包挂面,李烛明用眼睛丈量半天也拿不准要下多少面,干脆闭上眼一下子拿了一大把放进锅里,担心不够吃的索性又放了些进去。 锅里的水不断沸腾,李烛明沉默的看着锅里跟海一样白花花的面条,突然想起之前在网上刷到过的一个煮面口诀:觉得少了就是够了;觉得够了就是多了;觉得多了就是完了。 那现在算什么?李烛明想,这大概是完了。 李烛明一咬牙,硬着头皮继续做下去。 榨菜切丝切到一半时,放在屁股兜的手机响了两声,李烛明将切好的榨菜丝盛到雪白的瓷碗里,抽出一旁的纸巾擦了两下,掏出手机,屏幕上是沈怀霄发来的两条消息。 即将成为甜品店老板的沈店长:【吃饭了吗?】 这备注是李烛明在沈怀霄跟自己说想开个甜品店那天晚上改的,沈怀霄还不知道呢。 李烛明看了眼挂在墙上的钟表,低头打字:还没,我正在做。沈老板晚上准备吃什么? 沈怀霄看着李烛明发来的这行文字,眼神灼灼的落在不同以往的称呼上,觉得稀奇,手上撸猫的动作都放缓了不少,打字也改口唤他:不知道。李医生提点建议? 彼时的李医生正在磨刀霍霍,专注的将摁在菜板上的小葱五马分尸,切成一小丁一小丁的,全然忘记了对话框内被自己冷落的沈怀霄。 屋外响起很多条狗此起彼伏的吠叫。李烛明捞面的手一顿,突然想起了什么。 村子里养着几只流浪狗,有只长得跟金毛差不多的狗是梁女士捡来的,这狗也很认主,一年多前,在一个大雨滂沱的夜晚仅此一眼,成功捕获提着菜篮的满载而归的梁女士的芳心,抱回村,白天去别人家蹭吃蹭喝,晚上就往梁女士常躺的长椅上呼呼大睡。 梁女士那段时间有空就给李烛明发消息,十条里面八条都是这狗的各种角度的写真照,其余两条是这狗吃播的全视频,李烛明看的无奈,干脆当成下饭视频来看,徐华有几次无意间瞥见还问他家里怎么又多了只狗,养的过来吗,李烛明只好说,这是家里老顽童捡来的。 “不知道该怎么叫你啊。”李烛明蹲下身,手里晃荡着散发着肉香味的火腿肠,“外婆给你取名字了吗?” 狗儿朝李烛明汪汪叫了两声,似是在回答,但两只眼睛都快黏在火腿肠上了。 李烛明看了眼这狗肥硕的体型,心里暗道梁女士真是养猪的一把好手,狗子的分量看起来一点不比六六三轻一点。 “……”李烛明把火腿肠掰成几段,放到地上,“吃吧,吃吧。” 此狗又叫了两声,尾巴快要摇成螺旋桨,仿佛下一秒就能飞上天空。李烛明看的不明所以,直到这狗咬上自己的裤腿,牵着自己走到一袋冻干前面。 李烛明:“……” 这么胖不是没有原因的。 守着柴火灶做饭的确热得很,李烛明借着给狗喂吃的的功夫跑去卧室,呈大字形躺在凉席上吹空调。 这间卧室的摆设这么多年从未见过,李烛明住在这里的时候,梁女士就很少进他的房间,后来李烛明跟父母去了城市生活,梁女士只在逢年过节大扫除时连带着一起擦擦。这点,李烛明一进门就注意到了,实心木桌干干净净,没有一丝灰尘,就连桌子上曾经用来计时写一篇计算题需要多长时间的闹钟位置都没有挪动半分。 房间外发出窸窸窣窣的响动声,李烛明倏然睁开眼,愣了几秒,推开卧室门,就看见本该和梁女士聊八卦的黄奶奶此刻颤颤巍巍的扶着门框,半个身体向后倾去,手里的拐杖都要起飞,下一秒就会摔倒。 李烛明来不及反应,快步走上前,赶在黄奶奶摔倒的前一秒稳稳托住她臃肿的身体。 把头晕眼花的黄奶奶扶到沙发上,李烛明去厨房拿纸杯接了一杯温和的开水,放在茶几上,坐在面色不太好的老人家,轻声道:“您喝点水吧,缓一缓。” 黄奶奶深吸一大口气,手指按在太阳穴上,眼前变得清明,看着面前的人劫后余生又带着点诧异道:“呀,小李啊,真是谢谢你了,没有你我今天就得栽在这了。我还以为你参加完葬礼就回去了呀。” 李烛明笑笑:“再待一天陪陪外婆,后天就回去了。医院那边工作挺忙的,不能请太长的假。” 黄奶奶状似理解的点了两下头,抿了口水,看着李烛明一身唯有诗书气自华的气质,忽然感慨道:“小玉这两口子教育孩子真是没的说,教子有方呀。你这也算是子承父业了吧,一家子都是医生,多好啊。唉,要是小玉和她丈夫还在……” 话戛然而止,黄奶奶噤了声,不再说些什么,尴尬的笑了两声,抬手将杯中的水一饮而尽。 “我外婆呢?”表面波澜不惊,李烛明莞尔一笑,转移话题道,“她没和您待在一起吗?” 黄奶奶:“哦哦,她去村外面那家小卖部买冰棒去了,一会儿就回来哩。” 说曹操曹操到。 “李烛明,”梁女士说话时底气特足,嗓门极高,李烛明下意识就要捂耳朵,“过来!把这一袋子放冰柜里去。” 黄奶奶在一边笑道:“哎哟,一年半载都不见你出村批发一次冰棒的,今儿怎么改性啦?” 梁女士自知这是在打趣自己,好歹大把岁数了,脸上不由臊得慌:“前几天我才去过一次。” 李烛明挑挑眉,从保温袋里拿出一根巧乐兹,又掏出两根二位老人家最爱的老冰棍出来,袋子挂在食指上来回晃荡,道:“是吗?可我没有在冰柜里见到一根冰棒的身影啊。” “有吃的还堵不上你的嘴!”梁女士瞥了眼好友看向自己那意味深长的眼神,包装袋用力一扯,发出滋啦声,“饭做好没啊,在这打趣上你外婆来哩!” 李烛明咬着巧乐兹重新回到厨房,心想,沈怀霄要是看到自己这副模样,估计又要禁自己一周或者是更长时间的雪糕放肆日了。 想到这,李烛明磕鸡蛋的手一顿,决定吃完饭再去吃一根冰棒。 “唉,你说你这都一把年纪了,”黄奶奶对梁女士说,“还对亲孙子整什么嘴硬那一说呀。” “……”梁女士将冰棒棍抛进垃圾桶内,“这么多年了,改不过来了。” 这是黄奶奶从进屋到现在叹的第二口气。她回头看了看,见厨房门严严实实的关着,便也不再特意压低声音了:“小李这孩子我从小看到大,是个好苗子,身上还有小玉和她丈夫的影子……只是可惜了。” 梁女士难得沉默几秒,眼睛浑浊的望向墙壁,“时光哪能逆转呢,为国家做贡献,也算死而无憾吧。” “你看我家那孙子孙女,从小就这样,我儿子一说要给他俩送村里来就哭闹,你知道我多久没见到他们了吗。” “多久?” “八年要有啦。我站都站不稳了,不知道还能活多久。毛头小子,黄毛丫头,现在一个成了大小伙子,一个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他们在我死前来看我一眼,我也没遗憾啦。” 梁女士皱了下眉:“别总把那个字挂在嘴边,多晦气。” 黄奶奶笑呵呵的拍拍她的肩膀:“行行行,但人不都有那一天吗。” 周遭静默片刻,屋内只有厨房偶尔发出乒乒乓乓碗碟碰撞的声音,吃饱了的狗子趴在梁女士脚边,不乱叫,只是半睁着眼一副恹恹欲睡的样子。 “是啊。”梁女士忽然开口,“人都有那一天。” 梁女士不着痕迹的侧过脸,目光落在厨房内那个忙碌不停的身影,眼前突然变得很模糊,她匆忙低下头,假装摸摸狗头。 黄奶奶没有拆穿她,说:“从城里开车到这要多久?” “两三个小时。”梁女士道。她很清楚,因为每当李烛明给她发消息告诉她自己开车了,要往村里赶了,她就会在村口来回转悠,时不时看看时间,村里人都知道,这是李烛明要回来了。 黄奶奶说:“但从这走出去,需要很多很多年啊。” 存稿不够了。[捂脸笑哭]好崩溃啊。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8章 榨菜肉丝面 第49章 沈店长 十点钟左右,他们吃完了晚饭。 其实黄奶奶一开始不想留在这吃的,打趣说梁女士吃的太没滋没味,清汤寡水的一点不符自己的口味。但当李烛明端出那晚色香味俱全的榨菜肉丝面时,还是不由自主的咽了咽口水。 李烛明注意到了那眼神里细微的变化,笑道:“黄奶奶留着吃吧,添一双碗筷的事。” 等的就是他这一句,现在天又热,家里空调也不给力,自然是懒得做饭。黄奶奶嘿嘿笑着,一屁股坐在板凳上,用筷子挑了一大口面,还没细嚼呢,就忙不迭的点头。 “梁,你家小李这厨艺可以啊。”黄奶奶吃的满嘴流油,爽脆鲜甜的榨菜丝一咬爆汁,搭配着切的丝丝条条的肉丝,算是别有一番风味。 李烛明把筷子递给梁女士,说:“夏天吃这个比较开胃。” 梁女士瞥了眼黄奶奶,又看看李烛明,目光落在那一大碗面条上,嘴角都控制不住想要上扬,说出的话却还是硬邦邦的:“大学学的不是医吧,跑去学做饭了吧。” 李烛明耸耸肩膀,不抬杠,低头吃着自己那碗分量明显少了很多的面。 今晚难得有月亮,藏在云彩身后,半遮半掩,只流露出一点点微光,三个人各搬了一把椅子坐在家门口,温度很适宜,李烛明在刷完碗后便把工作了几个小时的空调关掉了。 三人聊着天,李烛明只是听着,不接茬。那一直卧着的土狗瞅见刚才给自己喂吃的人,眼里顿时来了劲,噌一下跳进专注给沈怀霄发消息的李烛明怀里,顶着个大脑袋在他胸口前来回蹭。 candle:【这狗黏人程度和六六三不相上下。】 附了一张狗吐舌头看镜头的照片发过去。 消息刚发出去,李烛明就看见对话框上面那行长长的备注变成了“对方正在输入中”,想来应该是还在弄甜品店那些事。 沈店长:【六六三想你了。】 李烛明略略挑起眉,打字:只有六六三想我吗? 末了,又觉得不太够,接着打:如果只有它想我的话,那我就不打视频了。 静默几秒,呼吸一滞,沈怀霄盯着屏幕上这句话,抬手扶了下眼镜,拿起杯子上的水一饮而尽。他承认,自己确实想李烛明了,而明明李烛明才离开了仅仅一个晚上。 李烛明看着上方变化两次的备注,撇撇嘴,一边继续摸狗脑袋,一边竖着耳朵听着梁女士和黄奶奶的聊那家不长里不短的。 在村子里有一个好处就是可以听到不少八卦。很多很多年以前,月亮并不似那样圆,李烛明会在晚饭前写完作业和预习明天上课要学的知识,一切都弄完后如果梁女士还未做好饭,便会独自在卧室鼓捣一些关于医学的东西,但年龄太小,堪堪只是二把刀。 等到吃完饭,李烛明就会和外婆像现在这样坐在院子里,不同于现在的是,那时的他俩通常都是听着蝉鸣此起彼伏的声音,梁女士半合着眼,躺在躺椅上摇着大蒲扇,他蹲在地上看蚂蚁在地上爬,气氛岁月静好,李烛明心里却因为早上无意间听见的一个八卦而蠢蠢欲动。 八卦之心,人皆有之。但梁女士因他是小孩子,有些事不能跟他讲。每当这时,李烛明都会拐弯抹角的套梁女士的话,梁女士累了一天,压根没察觉到这是在套自己话,于是这样,李烛明躺在床上时脑子里还想着方才从梁女士嘴里讲出的那些话。 那时,李烛明虽然尚且是个上小学的小屁孩子,但每天听到的八卦比村口老太太,买冰棒的老大爷听到的还多,上到**十岁的,下到刚到来这世上襁褓中的婴儿,只是半真半假,他从都不相信,只当消遣。 搁在腿上的手机响了两声,李烛明摇摇头,回过神,重新打开手机,沈怀霄回给他的只有三个字。 沈店长:【你说的。】 下一秒,没等李烛明反应过来,那一道震耳欲聋的语音通话铃声猛然打破二位老太太的谈话,他看着沈怀霄的头像,顿觉这手机如烫手的山芋一般,更何况,李烛明在余光里已然瞥见黄奶奶那带着探究意味、存在感十足的眼神无情扫射在自己身上。 以及,梁女士盯着自己手机那若有若无的目光。 李烛明:“……呵呵。不好意思。” 李烛明满脑门黑线的无情挂断了。 沈店长:【?】 死寂几秒,黄奶奶看着李烛明的脸,道:“怎么不接呀,万一工作上的事儿,不接电话不耽误了。” 李烛明心说,这通电话要是接了,自己可以当场出柜了。 “什么事哦,”黄奶奶还在问,“听起来挺急的呀,小李你要不回一个吧,要不是工作上的,有可能是女朋友打来的呀,可不能让人家等着你啊。” “女朋友”沈店长在对面浑然不觉,只疑惑的缓缓扣出一个问号。 梁女士狐疑的看他一眼,道:“这么多年也没见他有过女朋友什么的,真是对象打过来的?” 李烛明吞咽一口虚无:“不是,呃,骚扰电话而已。” “骚扰到你语音通话来了?” 李烛明:“真不是,要真是的话我孩子现在都能满地爬了……” 好像有点怪怪的。 梁女士沉默几秒,一细想好像真是这么个道理,李烛明天天不是做手术就是给学生改文献,大周末的有时还要回学校一趟,别说谈恋爱了,她怀疑李烛明连抽出半小时相亲的时间都没有。 黄奶奶长长的哦了一声,拍拍梁女士的胳膊,语重心长道:“哎呀,小李也老大不小了吧,二十七八有了吧?快三十啦,该找个女朋友准备成家啦。” 她这一提,李烛明顿觉外婆看自己的眼神都不对了。 说实话,梁女士从未干涉过李烛明的恋爱,她喜欢一身轻,心态对比其她老太太略显超前,在村里其他人给自己闺女、儿子,又或者是孙子孙女安排各种相亲时,梁女士只是对张成玉,亦是前些年的李烛明说:“随心而欲就好,遇不到喜欢的人自己过一辈子也是一种洒脱。” “这么多年了,你也没有喜欢的人?”梁女士目光落到李烛明的手机上,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 张成玉和李新结婚前一晚,梁女士才得知合着这二位互相暗恋彼此四五年,愣是不敢在对方面前提半点关于情爱的字眼,若不是救援他乡时俩人看着心爱之人差点死在自己眼前,是打算一辈子都不说出口的。 真是千年的王八,一个比一个能憋。 但,李烛明……这玩意儿不会遗传吧? 李烛明这边额头都冒汗了,黄奶奶那嘴还跟机关枪一样嘟嘟嘟说个不停,热心肠在这一刻淋漓尽致:“没有喜欢的人话,明天去奶奶给你拉个线,相个亲?爱情这种东西嘛,你不接触永远没有,人和人之间都是有摩擦才能生出火花的啦。” “不必了。”李烛明露出一个挑不出错的微笑,婉言道,“黄奶奶,我暂时还没有谈恋爱的想法,只想钻研学术,做好医生的本职工作。” 黄奶奶惋惜的叹了口气:“好吧好吧,这种东西也不是强买强卖就能来的,等你有这想法的时候告诉奶奶啊,我给你介绍几个!行啦,天黑透哩,我要赶紧回家去了,小梁呀,明天再见哈。” 李烛明心说不会有那一天的,但他面上不显,跟着梁女士一起站起身,他虚虚护着颤巍巍的黄奶奶,最后黄奶奶摆手说快回家吧,梁女士才重新回到院子里。 梁女士提前洗了澡,她扬了扬下巴,道:“洗澡去,回了家就别熬夜,十一点半前给我上床睡觉去。” 寒暑假的时候,张女士就会把他送到梁女士这来。李烛明犹然记得有一次自己失眠,辗转反侧睡不着觉,借着床头灯那散发的一点微光,从床底下摸出李新给自己买的玩具人体模型,结果还没安装完一个假人的胳膊,卧室门就被猛的敲了两下,他就迅速抱着模型钻进被窝,直到梁女士打开房门,无情的将被子掀开,从他怀里抽出那七零八碎的模型。 李烛明抱着盆往洗澡间走:“行,你先去睡吧,我一会就洗完啦。” 梁女士捏了捏眉心,嗯了声,转身回房间休息去了。 李烛明站在淋浴头底下,水流从上到下浇下冲掉了沐浴露的泡沫。 农村洗澡的时候还能听见外面鸟啊知了啊发出的动静,混着潺潺流水声响在耳边,一墙之隔的地方,是梁女士的卧室,此刻她静静地侧躺在床上,枕头旁放着李烛明给她买的最新款半导体,放着一首六七零后常听的老歌。 李烛明关掉淋浴,抽出拧干的毛巾擦了擦还滴着水的头发,恍惚间想起自己刚才说的那句话。 结婚…… 其实早该结婚的。十余年以前,沈怀霄和自己还穿着七中的那身配色不大好看的校服,坐在班里的最后一排,那时他们刚刚在一起。时间一晃过几年,他们身上不再穿着规规矩矩的校服,沈怀霄站在他前面,笑着对他说,毕业了,我们就结婚吧。 李烛明擦干头发和身体,穿上搭在一边的睡衣,出浴室前又打开水龙头,捧着一手水打在脸上。 他走出去后,检查了下房门关没关紧,又去厨房什么的地方检查了下电源,确认一切无误,刚准备关灯,就看见茶几上放着一个白色椭圆形的药瓶,李烛明拿起才看清,那是梁女士每晚必吃治疗腰腿疼的药。 那药是新的还未拆封,李烛明害怕她大半夜犯老毛病,自己忍着也不愿叫他起床,他手里握着药瓶,犹豫几秒,还是一步步往梁女士房间走去。 李烛明抬手轻敲了两下房门,里面没有任何动静,只有窗户外飘来的凉凉风丝穿过门缝流露进来。 “外婆?”李烛明又敲了两下,却不敢太重,“外婆?” 静默须臾,李烛明没等来回答,他手掌放在门上,轻轻推开房门,映入眼帘的是梁女士闭着眼,已经睡熟了的状态,半导体还放在脑头前始终不渝的放着充满年代感的老歌,一把大蒲扇握在她手里,薄被也没有盖好,险些掉落在地。 李烛明松下一口气,轻手轻脚的走上前把薄被慢慢的展开盖在梁女士腿上和一点点腰腹,长臂跨过她的脑袋拿到了半导体,摁下了关机键。 房间回归安静,这是李烛明回到这个熟悉的地方,再一次寂静的看着梁女士。 岁月在这个人身上留下了许多痕迹,从眼角冒出的细纹、从黑发变成白发、身体不再硬朗,多说几句话就会大喘气,眼神也不如从前,李烛明视线一扫,在床头柜上看到了自己给她买的那副老花镜。 李烛明站起身,动作极慢的把门关上,摸着黑走到客厅将药放回原处,自己回了房间。 空调风徐徐的打在身上,李烛明辗转反侧,眼睛闭上又睁开,浅蓝色与淡绿色的眸子在黑夜里炯炯有神,他思索几秒,决定不再与自己大脑做无谓的斗争,从床头柜上摸到手机,解锁,点开聊天软件,找到最上面的对话框点了进去。 通话响了许久,久到李烛明都以为不会接通了。 嘟—— 电流声滋滋而过,李烛明喉结上下滚动了下,这儿隔音不好,梁女士睡觉浅,他刻意压低声音,对那边道:“沈怀霄,你怎么还没睡?” 那边似乎轻笑了下,还隐约发出了一道类似关灯的声音:“你也没有睡。很晚了,李烛明。” 李烛明抬手摸了摸眼皮,心道自己这副样子像十七八岁情窦初开的少年半夜偷摸拿手机给自己对象打电话聊闲天似的,怎么感觉怎么像。 “店铺那边你弄好了吗?”李烛明还是保持着低声。 沈怀霄躺进被窝里,脑袋埋在李烛明枕过的枕头上,声音略有些疲惫:“弄好了,离这不远,地段什么的都很不错,接下来估计就是装修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了。” 李烛明:“我明天晚上就回去。” “好。回来想吃什么?” 李烛明说:“不知道,到时候再说吧。你看到我给你发的照片了吗?那一桌子菜都是我做的。” 沈怀霄笑笑:“看到了,李老师好棒,小狗也很可爱。” 李烛明扬了扬唇角,看着天花板眼前竟不自觉浮现出沈怀霄的面孔,先是十七岁的沈怀霄,穿着校服,那是自己在七中见到他的第一眼,再后,是穿着军装的沈怀霄……很多很多,最后却又回归一丝空白。 沈怀霄等了很久没等到回复,他疑惑的嗯了声,在对话那头唤了几声李烛明的名字,回应他的只有平稳的呼吸声——李烛明睡着了。 他愣了愣,忽然起身,拉开床头柜的抽屉,从里面翻出耳机,连上自己的手机,没有挂断电话,李烛明的呼吸声从外放变成了仅此他一人耳中的安眠曲。 玩消消乐玩上瘾了,差点忘了更新[捂脸笑哭]求宝贝们多多评论[比心](最近存稿不够了,后面会改成隔日更,时间还是晚九点[好运莲莲])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9章 沈店长 第50章 我任君检查 李烛明隔天晚上就开车往回赶了,他只向医院请了两天假,扣工资什么的就另当别论,主要是他在医院那边还有一堆事儿没干呢,反正这次回去也挺忙,学校那边他也要回去一趟。 临走前,黄奶奶又来看了看李烛明,还带着一个小罐头,里面装着快要溢出来的炸肉酱,色泽鲜美,□□十足,用盖子封的严严实实,李烛明深知她的一片好心,便不推脱,道了句谢就收下了。 他这次回来没带多少东西,轻轻松松的来,也轻轻松松的走,只是李烛明心里有些郁闷。因为自己这次回来其实不仅仅要参加葬礼,而是有一件重要的事要和那个人谈谈,可惜,似乎早有预料,那个人早就逃得远远的了。 李烛明面上不显,继续收拾着自己的东西,黄奶奶坐在沙发另一端,喋喋不休的提醒着他不要忘带什么东西,罗列出一堆,让人哭笑不得。 “别忘带手机啊,还有充电线什么的,这都是贵重物品。”黄奶奶看着李烛明收拾行李,说:“唉,小梁呐,怎么没见到她?” 李烛明道:“外婆在厨房,不知道在做什么,执意不让我进去。” 黄奶奶嘟囔道:“在厨房能捣鼓什么嘛,我去看看。小李,你接着收拾哈。” 李烛明目视着黄奶奶那颤颤巍巍的背影,那背影没有随着年龄变老,她一步一步的往厨房方向走,一如很多年以前那般。 他移开视线,继而落到被自己胡乱塞了一通而鼓鼓囊囊连拉都拉不上的双肩背小书包上。 “……” 虽然他是一个有些轻微强迫症和轻微洁癖,把家里收拾的干干净净,瓶瓶罐罐啊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摆放的工工整整,但李烛明不得不承认一个很现实的事情——自己并不会整理行李。 用整理这个词都抬举自己了,这哪是整理,这简直是一通乱塞,衣服什么的起了很多褶皱,不说完全猜不到这是沈怀霄给他熨烫平整过的。 李烛明心情复杂的看着这一堆东西,心觉六六三都要比自己收拾的好。 几年前出国学习时的行李就是这样乱糟糟去,乱糟糟回,这些年过去了,李烛明收拾行李仍然差的离谱。 李烛明沉思了。 “书包被你塞的跟狗窝似的。”李烛明抬起头,就看着梁女士手里拿着一个东西朝自己走来,眼神犀利的剜了自己一眼,不加掩饰的损他,“丽芝美的窝都比你这书包强。” 丽芝美? 李烛明脑袋一寸寸地朝那缩在狗窝里的狗看去,他没记错的话,这好像是一只公狗吧? 梁女士收拾东西的手一顿,眼也不抬道:“怎么了,这名字还是你黄奶奶给取的,死了不少脑细胞才取出这么一个符合它气质的狗名——你有意见?” 李烛明咽了咽口水:“没意见。取得非常好听,我这辈子没听过如此好听的宠物名。” “哪凉快哪呆着去。”梁女士唇角边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李烛明看没看到不知道,但黄奶奶真真实实看到了。 李烛明想起自己手机和充电线什么的还落在屋里,便折返回去拿那些遗落的东西。 黄奶奶不动声色地瞧着老朋友的神色,暗幽幽道:“小李这一走指不定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你就一点不想你孙子?” 梁女士:“又不是不回来了,他这些年出差什么的不也平安回来了吗。再说,他不工作不赚钱拿什么养活自己,年轻时候不奋斗到我这岁数了才努力么。” 梁女士三十出头的时候其实就是一个活脱脱的女强人。那时候家庭并不富裕,她一人身兼数职,白天去那种地下商场给人当模特,一天换成百套衣服在收到工资的那一刻也不觉得累。 晚上就跑去那种开在小巷子里的酒吧给人当驻唱,黄奶奶第一次见到她就是在酒吧里,犹然记得那个耳朵上打着亮闪闪的银色耳钉,留着一头秀丽长发,拿着麦克风唱着当下最火的粤语歌,身穿的也是最流行、绚丽的服装,底下形形色色的无论男女眼睛都像黏在她身上,一首歌结束了,也久久无法移开。 黄奶奶脑子里全是梁女士那时候肆意张扬的模样,叹道:“算了,你这人啊就是嘴太硬,要是真不想为什么又往包里塞钱。” 看不到的角落里,李烛明的脚步顿了下,微微侧过身,任由黑暗将他半个身子笼罩。 梁女士的声音不大不小的飘进耳中:“你这说的是什么话,过了今天就是他生日了,我也不知道要送他什么,这年头什么东西都不如钱实用。” 李烛明神情僵了一瞬,但很快恢复如常,他低下头看了眼自己手中的东西,在继续听下去和折返回自己的房间中,选择重新将房间灯打开,自己坐在棕红色板凳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小李打那么丁点的时候,我就可喜欢他了。”不知是不是年纪渐长,似乎所有老人都喜欢叙旧,回忆那些尘封已久的往事,“可惜,他们,走的太早了。” 梁女士垂着眼,没人看得出她是什么情绪,也从未有人知道,她的手机相册里足足一千多张照片,两百多条视频,无一不是李烛明的。 “外婆,黄奶奶。”李烛明一步步朝她俩走来,伸出手,在愣神的梁女士眼前晃了晃,“我收拾好东西,一会儿就要走了。” 梁女士回过神来,面无表情的打掉李烛明的手,把书包拉链拉上,塞进他怀里,说:“回去吧,你在这吵的我脑袋疼。” 黄奶奶无语至极的看了一眼梁女士,扭身对李烛明道:“小李,路上慢点啊,最近可能要修路了,要不好开的话就换条路走。” 李烛明握着书包提袋,转过头,笑着挥了挥手:“好的。黄奶奶,外婆,再见。” 家门被关上,那道背影逐渐消失在视野里,梁女士恍惚一瞬,看着远去的身影,一时间竟不知这是十七岁时一人前往江城读书的李烛明背影,还是二十九岁身为医生李烛明的背影。 “哎哟,”惊叹一声,梁女士看向一脸惊愕的黄奶奶,“小梁你快过来,我没记错的话,这是小李的笔迹吧。” 梁女士一怔,从黄奶奶手中接过那封明显是李烛明笔迹和口吻留下来的信。 【外婆,你的那些药我看了,有很多都过了期,不能再吃了,这封信的左边是我新给你拿的药,效果比那些要好很多,治疗头痛的一次吃两片,缓解腰腿痛的一次吃四片,是药三分毒,不疼的厉害不要吃。】 梁女士刚想笑一下,心想这小子还说道起自己来了,自己活了半辈子了能不懂这些道理? 但她接着往下看了—— 【我给你和黄奶奶一人买了一个按摩颈椎的,好吧,应该不仅只能按摩颈椎。我将那两个放在了你常坐的躺椅上,里面有说明书,你和黄奶奶先看看,有什么不懂的可以给我打电话。 不早了,外婆你照顾好自己,晚安。】 按摩仪是李烛明还在城里的前几天买的,那天他都快走到地下停车场了,才突然想起来自己买的那两个按摩仪没拿上,于是折返回去,沈怀霄当时擦着桌子收拾桌上的残羹冷炙,见到他第一眼满是诧异。 黄奶奶抽了张纸巾醒了醒鼻子,不禁道:“真是好孩子啊,唉。” 梁女士没什么表情的折好信,放回自己兜里。 这一晚,梁女士半推半就的让黄奶奶留下来,黄奶奶虽不理解但也没多拒绝,正好自己也懒得走路,留下来趁着这个月黑风高、祥和安宁的夜晚和老友聊聊这几年村子里那些让人笑掉大爷的八卦,有何不好呢。 而另一边,李烛明为了不让自己打瞌睡,嘴里含着沈怀霄给他的薄荷糖,牌子还是高中时期他最常吃的,车内的控制屏上播放着一首稍微快节奏的歌曲,怒他直言,实在不好听,但能起到打起精神的效果也不错。 沈怀霄在李烛明出村口的时候,很适时的问他是不是快回来了,李烛明心中略略震惊,心想沈怀霄这人是在自己身上安雷达了吗,怎么能那么精准的预判到。 但很快,聪明如李医生,终于回想起沈怀霄曾在自己身上给自己安过监听器的前科了。 candle:【这么精准预判,你又给我安监听器了?】 沈店长:【没有。不信的话,你回来,我任君检查。】 李烛明觉得车空调失效了,不然他脸怎么热热的。 candle:【少来。我往回开了。】 沈店长:【注意安全。】 李烛明搁下手机,系好安全带,驱车回到城里。 黄奶奶说的那句话还真灵验了,非要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大晚上修这条坑坑洼洼的破路,李烛明心里一边吐槽,一边任命的转方向盘往更黑更偏僻的小路开去。 这小路的地形也得亏是他小时候顽皮,天天跑着遛弯、招猫逗狗来,早就烂熟于心,这要是换别人,左拐右拐的指不定把车和脑子绕哪去了。李烛明想着,心里竟无端生出了几分得意。 李烛明想,等回头带沈怀霄来一次,让他看看自己的车技。 一晃过三小时,李烛明挑了个心仪的车位,将车锁好,提上包带上钥匙慢悠悠的往家走。 老巷子这块没有多少像李烛明这样岁数的人住着了,前些年前面那块拆了迁,分了房,大部分人都搬家去了新房子那边住,李烛明虽然也分到了房子,但他一是因为工作太忙,搬家什么的根本顾不上,二是因为这老房子是张女士李先生当年住的,算是一点点私信。还有一点,是因为这套房子的钥匙李烛明曾给过沈怀霄,分手前他没有要回,也没有想到沈怀霄会回来一次,只是每次一想到这个原因,便不愿离开。 现在还住在这的基本上都是些上岁数的老人们,他们睡得也早,李烛明望眼望过去几栋几栋都是黑着的,只有一间独苗苗还亮着微光。 李烛明加快脚步,站在门口前稍稍平稳好气息,他从口袋摸出钥匙,推开了门。 落地灯照常亮着,暖光笼罩整个客厅,李烛明搁下钥匙,抬起头时,恰好对上餐桌上坐着的那个人的眼睛。 沈怀霄缓慢的眨了几下,这会已是凌晨了,他困得有些不清醒,李烛明走向他的身形在他眼里看上去都是晃的,但仍微微一笑,声音很轻道:“李烛明,你回来了。” 桌子上的饭菜已经凉透了,六六三也缩在它的猫窝里沉沉睡去了,而沈怀霄上下眼皮都打架了,还坐在这,等着他。 李烛明勾起唇角笑了下,略略俯下身,在沈怀霄茫然的眼神里捧起他的脸,在唇上落下一吻。 “嗯,我回来了。” 以后改为隔日更,请给我留一点时间存稿[比心]时间不变,还是九点。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0章 我任君检查 第51章 一家之主 李烛明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一两点了,桌子上沈怀霄给留的晚饭也变成了夜宵,其实在外婆那早就吃过晚饭了,还是梁女士亲自下厨的,开车也一直没运动,讲实话,很撑。 但他看着那一桌子佳肴,又看看沈怀霄疲倦的脸庞,无论如何也讲不出那句“我不吃我不饿”,于是很少吃夜宵的李医生破例吃了顿夜宵,吃的肚皮都略略鼓起。 沈怀霄等李烛明洗澡出来的间隙,把他包里的那些衣服什么的全部拿出来,放进脏衣篮里,等着明天洗干净熨烫好了再放回原位。 “这是什么?” 李烛明擦着头发,带着一身水汽从卫生间出来的时候,看见一副颇为滑稽的场面——沈怀霄手里拿着一罐棕不拉几黑不拉几的密封罐子,上面也没贴什么生产日期,拿了个“三无产品”茫然的看向李烛明。 “黄奶奶给我带的,”李烛明笑了下,接过去放到餐桌上,“炸肉酱。我小时候经常吃,配面条、馒头、米饭啊什么的都不错。” 沈怀霄点了点头,问:“明天你吃吗,我给你做。” 问一个吃饱了的人明天想吃什么,李烛明只能给出一个回答:“不要。我很撑,现在别跟我提吃的。” 沈怀霄笑笑没说话,将那厚厚的红包放在李烛明手里,道:“你外婆给你的吧。” 李烛明摸着这厚度,心里叹了口气,说:“对啊,她这人什么都不说,嘴硬,但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他去年给外婆买了个金镯子,年底左右吧,那阵金价还算可以,梁女士一边面无表情的说他乱花钱,一边又乐呵呵的拿首饰盒给镯子擦净了规规矩矩的放里头。 “你收起来吧,”沈怀霄说,“明天存到银行里,留着这么一大笔钱在家不安全。” 李烛明湿着头发,懒散的往沙发上一倒,对沈怀霄说:“你帮我存吧,我明天还有两台手术,这几天还要值班,抽不出时间去银行。” 沈怀霄挑眉,盯着那鼓囊囊的红包,逗他:“你不点点,不怕我私藏?” “肯定是上千了,不用数我都知道。” 说这话时,李烛明还玩着他的手指,话音未落,忽然撑起上半身,伸手捏住沈怀霄的脸,在他眼里明晃晃的笑着说:“但你要是私藏,我就只能在你甜品店每月收益里扣了。” 沈怀霄状似惊讶,举起双手,作投降状:“啊,一家之主了不起。” 李烛明笑得前仰后合,拍拍沈怀霄的肩膀,跟使唤小弟似的,“给我吹头发。” 沈怀霄:“恭敬不如从命。” 他走到一边拿过吹风机,握着李烛明的手腕将人拽起来吹头发。 头发吹干了,李烛明脸也被吹热了,躺在床上把空调温度调到了最低,屋里跟冰屋似的。沈怀霄收拾好一切,检查好电源什么的没问题后,回屋第一件事就是把空调调回正常温度。 李烛明瞪了沈怀霄一眼,后者装作没看见,拍拍他的屁股示意他往里挪,给自己腾个地。 洗过的头发还有着淡淡的洗发水味道,李烛明脑袋枕在沈怀霄胳膊上,他抬起手呼噜了一把自己的头发,转个身,正对着沈怀霄道:“我该剪头发了,又长长了。” 沈怀霄把人搂的更紧了些,回:“别剪了吧,这个长度就很好。” 李烛明:“但太热了,打算哪天抽空去剪了。” 沈怀霄看着近在咫尺的一双眼,李烛明皮肤白,脸上那点因为热而泛起的红晕格外明显,瞳孔颜色在黑暗里更清澈,一丝不染,他低下头在李烛明眼皮上亲了亲。 “好,”沈怀霄说,“睡觉吧,很晚了,明天都还要早起。” 李烛明开这一道车,回家洗了个热水澡,还被人舒舒服服的吹干了头发,期间沈怀霄给他伺候的跟大爷似的,于是乎,这位大爷现在一点困意都没有了:“我睡不着了,你睡吧。” 沈怀霄心想,你这么盯着我,我怎么睡得下去,不拉你起来干坏事就算好的了。他喉结发紧,沉默几秒,伸手遮住了李烛明的眼睛,掖好被角,十分中肯的评价道:“晚上不睡,早上不起。” 李烛明:“可我真的睡不着,一点困意也没有,数羊估计也不管用。” 没等沈怀霄回答,这人自顾自接着说:“我昨天吃了很多根冰棒,还做了榨菜肉丝面,我觉得味道很不错,哪天有时间,我要给你展示一下我的手艺,绝对不是王婆卖瓜……” 沈怀霄原本还认真听着呢,时不时嗯几声,结果话说一半没动静了,他垂下眼,就看见三分钟前跟自己信誓旦旦说数羊也睡不着的人,靠在他怀里,安稳的睡着了。 李烛明的呼吸声打在耳边,沈怀霄再一次将这当作安眠曲,闭上眼,缱绻入梦。 第二天自然醒的时候,天空已然泛起了鱼肚白,李烛明在玄关处踉踉跄跄地穿鞋,艰难咽下一颗茶叶蛋后,提上餐包,带上钥匙和手机,对厨房的沈怀霄扬声道:“上班去了!” 沈怀霄似乎回了句“注意安全”之类的,李烛明着急走,便没有听清。 其实李烛明上班时间没有那么早,这会才六点半左右,但他要先回毕业的大学一趟,处理一些他手下几位学生的东西,等到了上班点再驱车回医院上班。 李烛明按道理来讲,并不仅仅是一位医生,他还兼任着一部分大学老师应该担任起的工作,只是讲课次数屈指可数,他的学生也只有在私下或者开线上视频会议的时候见到李老师几次。 七点四十左右,李烛明忙完一切工作,左脚还没迈出母校大门,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道很熟悉但想不起在哪听到过的声音,在唤他的名字。 “李老师!”臧青连是小麦色的皮肤,很健康的肤色,在阳光下晒久了脸都是红的,他气喘吁吁的跑到距离李烛明很礼貌又不太远的位置上停下,挠挠后脑勺,很腼腆的笑了下,“我们又见面了。 李烛明想了下,自己从村里回来到现在也不过才两天左右,怎么说得好像好久不见似的。但他只是心里想,并没有说出口。 “怎么了,”李烛明笑笑,问,“是找我有什么事吗?” 臧青连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道:“其实没有什么事。只是,李老师,我能请您吃顿饭——” 话未说完,就被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打断了。 “臧青连。” 李烛明同臧青连一样向后看去,就见一个穿着一身黑,身姿挺拔,五官端正的男生正面色不虞,满眼阴翳的看着自己。李烛明被这眼神搞得有些不舒服,下意识皱了皱眉,却在余光里看清了臧青连脸色一瞬间的转变。 “你同学?”李烛明调整了下面部表情,平淡的问。 臧青连抠着手指,半推半就的嗯了声,抬起头,像一个做错事的小孩子一样说:“不好意思李老师,我改天再请你吃饭吧。” 李烛明还想说什么,就瞥见那男生看自己眼神充满了敌意,他挑挑眉,便后退几步,拍拍臧青连的肩膀,微笑道:“他好像有些等急了哦。” 臧青连咬了下嘴唇,道了声再见,李烛明看着他迈着很小的脚步往男生身边走去。 李烛明心里一直估算着时间,他没多停留,转个身,这次没有被拦下,成功走出校门口,还顺带和保安道了声再见。 保安笑着跟李烛明摆摆手,目视着李烛明笔挺的背影,平整的上衣被微微吹起一角,脚步生风一般,大跨步往车方向走去,打开车门,弯下身子,表情冷淡的坐进主驾驶位上。 愣了愣,保安转开眼,目光继而落在臧青连与那男生身上。从侧面看只能看到臧青连皱着眉头,像拧成了一股绳,离得远,听不见再说什么,但他想,总归不是和李老师说话时那般客气、小心。 李烛明踩着点打卡进医院时,徐华刚好路过,看了眼老师,难得打趣道:“小李哥,我在医院待了这么久,第一次见你踩点到欸。” “回了趟学校,”李烛明把东西收拾了下,拿起挂钩上的白大褂,“耽搁了。” 徐华笑笑:“好吧,小李哥我去忙那边了,你今天是有两台手术吧?” 李烛明:“是,你今晚不值班?” 徐华羞涩一笑:“嗯呐,不值班,我已经值了两天班了。今天是我和我女朋友恋爱三周年,她订了饭店,要给我一个惊喜,我猜是烛光晚餐。” 李烛明系扣子的动作一顿,温和道:“好。你去忙吧,争取不加班,别让人家等太久。” 徐华孩子气的笑笑:“小李哥再见!” 李烛明收拾好自己的东西,整了整衣襟,第一台手术在十点钟左右,现在要再去确定一番第一台手术手术方案,以及和病人家属进行术前谈话。 不过术前谈话这种工作主刀医师并不参与,而是由李烛明的助手章秋,也就是管床大夫来进行。 章秋跟李烛明同岁,但早在几年前就已经结了婚,只是因为她和她丈夫工作相对都比较忙,再加上两个人对小孩子说不上有多喜爱,便一直没有要。 李烛明站在一边,不说话就这么听着,耳朵里响起黄奶奶和外婆说的那些话,又看见徐华在他眼前走来走去,章秋则站在面前,不疾不徐的和患者家属谈着话,一切都很有规律,导致他非常不合时宜的分了神。 分手五年,生死五年,李烛明时常会在想,如果当年自己和沈怀霄敞开心扉,将那些事情平铺到桌面上来讲,而不是各自独撑一面,结局会不会有那么一点不一样,哪怕一点点也可以。 但很快,他就放弃了这个想法。 因为无论怎么样,他失去沈怀霄都是注定的。 无法挽回,生离或死别。 这几章写的有点岁月静好了。[好运莲莲]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1章 一家之主 第52章 荣华岁月 李烛明连值了两天夜班,眼皮发重,身心俱疲,趴在桌上本打算只闭眼休息会,没成想,脑袋昏昏沉沉的抬不起来了。 前几天他刚下了第二场手术后,刚洗干净手,就听到徐华大嗓门喊他说有个外卖,收货地址是咱医院。 他这正发懵的接过几个奶茶袋子,其中一个掂起来十分的轻,听声音大概只装了一杯。李烛明一看订单信息条,点了十多杯奶茶,李烛明心想,沈怀霄这人虽然没大中午给自己发消息,问有没有按时吃饭,合着是以这种方式刷存在感呢。 徐华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的地方窜出来,眼神黏在那奶茶上似的,笑嘻嘻问李烛明:“小李哥,今天怎么突然这么大方啊。” 李烛明之前也给同科室的同事朋友们点过奶茶、蛋糕,诸如此类的小甜点什么的,这是几月之前的事,徐华虽不是主刀医生,但站在李烛明身边依旧紧张的满头大汗,刚下了场手术,正是补充能量的时候。 “……”小李哥笑笑不说话。 李烛明把其余几个奶茶袋子打开了,朝扒着门望眼欲穿的徐华招招手,道:“你拿去,把这些给大家分了吧。” 徐华比了个棒的手势,“谢谢小李哥,小李哥破费了!” 徐华拿着几袋子奶茶,后脑勺都写着开心两个字,屁颠屁颠的走了,动作略有些滑稽。 李烛明在再三确认徐华走远后,才偷偷摸摸跟做贼似的打开那个单装的奶茶袋子。 奶茶这种饮品,李烛明一年到头喝不了几回,上大学读研究生,每到期末周看着书本上用红笔标了密密麻麻的那些重点,再看看放在手边摞在一起把旁边的人身子都挡上的那些书,李烛明一个头两个大,也只有这时候,他才会点奶茶喝一喝,以劝慰自己受父母影响而学医的执着。 长安城的街上每隔一百米左右就会有一家茶话弄。沈怀霄也是在一次跟李烛明逛街时才发现,李医生最喜欢喝这家奶茶店的一个单品,叫浮生半日闲,他当时尝了一口,没想到是个咸口奶茶,顿时被劝退了,还收到了李烛明的嘲笑后,缩回脖子,老老实实的喝自己的甜口奶茶。 放在桌上的手机很小声的响起来,是一通电话,沈怀霄打来的。 “沈店长今天这么大方,”李烛明话语间带着藏不住的笑意,肩膀夹着手机,从袋子里翻出吸管,撕开包装,喝了一大口,“奶茶收到了,沈店长破费了。” 沈怀霄轻笑了一下,没有接茬,问道:“吃饭了吗?” 李烛明拉开椅子坐了上去,长舒一口气:“还没有。我刚查完房,再过一个小时,不加班的话,就可以回家睡觉了。” 窸窸窣窣的声音经过细微的电流声穿进耳里,李烛明咽下一口奶茶,含糊不清的问:“你干嘛呢,那边怎么有点吵?” 沈怀霄顿了下,停下手中的动作,道:“再给六六三添粮。我昨天给它称了□□重,你猜猜多少斤了。” 李烛明想了下,眼前顿时浮现出六六三那膘肥体胖的体型,决定还是保险的说,不然要万一它没那么重,多伤这老猫的自尊,“二十斤吧。我记得它上回也就十七八斤的样子,我觉得这段时间它体重控制的还是蛮好的。” 沈怀霄噗嗤一声笑了:“你真这么觉得啊,它都二十三斤了,小半个月胖了四五斤,这叫控制的好吗李医生。” 李烛明笑了两声,为掩饰尴尬,语速飞快的对沈怀霄说自己还有工作要忙,不能聊了,还说什么上班不是用来说闲话的,总之十分的义正言辞,还略带一点对沈怀霄批评的语气,说的电话那头的沈店长都快信了。 “李医生,李医生?” 李烛明手捂着额头,皱起眉头,痛苦不堪的坐起来,费劲吧啦的睁开眼,就看见章秋正一脸担忧的看着自己,他一边懊恼怎么趴桌上都能睡着,一边想,完了,还在上班时间就这么明目张胆的睡觉,这勇气怕是整个科室里也就自己独一份了。 “不好意思。”李烛明深呼吸一口气,睡这一会觉,出了一脑门子的薄汗,他抽了张纸擦了擦,“我的失误。” 章秋咽了口唾沫,小声道:“李医生,你今晚回去早点休息吧,这还没到午饭时间就已经困成这样了。” 她看着李烛明疲倦的眼睛,在心里叹了口气。章秋打进医院开始实习的时候,李烛明就在她身边,她也算是亲眼见证了李烛明的成长。这个人啊对自己也挺狠的,前几年像是泡在医院里一样,对自己可狠了。她记得最清楚的一次,是她丈夫吃坏肚子发了高烧,偏偏那几天还是她值夜班,李烛明在从别人嘴里听到后,主动找章秋揽下了她这几日请假该干的工作,等到请假结束回来后,就看见李烛明眼睛底下顶着那两老大个的黑眼圈,这人还笑着对她说没事,但眼睛里的疲惫出卖了他。 章秋还说过李烛明,就算是年轻也不行,哪有这么糟蹋自己的身子,大不了自己可以再找别人替自己顶两天,李烛明只说让她放心,他自个的身体心里都有数的。 李烛明摇摇头,想起什么,问道:“奶茶收到了吗?” 章秋:“收到了。过几天是我老公生日,我请你们吃蛋糕。行了,你清醒清醒吧,我先去忙了。” 李烛明摆摆手,说好。 他前些年一旦睡着就特别容易,稀奇古怪的、妖魔鬼怪的,总之什么都有,但梦见最多的还是沈怀霄。李烛明把纸巾扔进垃圾桶时,才回想起来,刚才的自己似乎没有做梦。 很难得,像是上辈子才会发生在自己身上的。 离下班还有一个多小时。李烛明站起身,整理了下衣服,走了出去。 黄昏将时,李烛明拿上饭袋子和一瓶剩了一半还没喝完的奶茶,带着一身消毒水的味道走出医院大门。 李烛明前几天回医院的路上没开车,骑共享单车来的。他不习惯疲劳驾驶,那样风险会很大,乃至于现在看到自己的车端端正正的停在马路边画框的地方上,还以为是自己困极了发生错觉了。 他前后确认了两遍车牌号,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时候,副驾驶位置的车窗缓缓降下,李烛明眨眨眼睛,看清了主驾驶位上那个正朝自己招手的沈怀霄。 “你怎么来了?”沈怀霄拍了拍李烛明的手臂,后者乖乖抬起,任由沈怀霄给自己系上安全带。 沈怀霄将空调风调小了些,又把李烛明拿在手里的奶茶放在水杯槽位上,叹了口气道:“因为看不得我男朋友这么辛苦,还要一个人骑单车回家。” 李烛明被沈怀霄这波直球砸的晕头转向、猝不及防,他头一偏,不去看主驾驶位上的那个人,沈怀霄在余光里看到了,他那不知热的还是什么而通红的耳朵。 沈怀霄伸手捏了捏李烛明耳垂,唇角弯了弯,启动车子,速度不疾不徐的往家的方向开去。 挺奇怪的,刚在医院困成那样的人,现在待在沈怀霄身边反而睡不着了。 李烛明第五次睁开眼,心觉无聊,便决定趁等红灯的时间逗逗沈怀霄。他转过头,手掌压在沈怀霄握在方向盘的那只手上,后者则不明就以的看他一眼。 温热的手掌覆在手上,沈怀霄慢条斯理的抽/出自己被压着的那只手,慢慢的,压在李烛明手背上。 你抽,我压,你抽,我压。来来回回,俩个人闹得不亦乐乎。 两个二十七八的人突然在狭窄的车内变得幼稚起来,成熟似乎被空调风卷走了,留下十七八岁的沈怀霄和李烛明,和留下两个人那双只有彼此的眼睛。 此后苦夏再也不苦,那些很长很长的岁月,终将融化。 门被轻轻合上,沈怀霄换上拖鞋,将一长串噼啪响的钥匙搁下,转身捏捏李烛明的脸,柔声道:“去睡会吧,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李烛明思考了几秒,放下手中的东西,整个人贴在沈怀霄身上,跟树袋熊抱着根树干似的。沈怀霄动了两下没挣开,那搭在腰间的手臂,收的反而更紧了,他索性放弃,拖着李烛明去卫生间洗手。 “我突然不困了。”李烛明飘飘然地被沈怀霄毫不费力的托着屁股抱到洗手台上,唇齿相缠,寂寞的卫生间响起一阵脸红心跳的声音。 沈怀霄拍了拍李烛明的脸,看着他的眼睛,戏谑道:“那干嘛,办事?” 李烛明臊的脸红,捧起沈怀霄的脸就是一顿揉搓,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揉面团,“我刚下班,总要让我休息休息吧。” 沈怀霄眯起眼看李烛明,微微低下头在这人唇上轻啄了下,说:“睡觉去,你总围在我身边会让我分心的,知不知道。” 李烛明收回手,他伸直了腿,稳稳的落下来,修长的手指抬了抬沈怀霄的下巴,笑嘻嘻的瞧着他:“好吧,那我要吃酱油炒饭。” 沈怀霄在他屁股上不轻不重的拍了下,微微一笑道:“好的李医生。” 但李烛明没有去卧室。他拿上了沈怀霄前两天给他新洗的睡衣,先冲了个澡,把一身的疲惫感和医院那股难闻的消毒水味洗下去后,用毛巾将头发擦到半干时,困意一点点席卷了他的大脑,后知后觉的困起来,便不管三七二十一,掀开被子躺了进去。 李烛明前脚刚钻进被窝,后脚六六三就鲤鱼跃龙门似的跳上床,找了个舒服的角度,舒服的位置,尾巴轻轻甩了几下,窝在李烛明手边,跟主人一块沉沉的睡去。 沈怀霄也先洗了个澡,他头发比李烛明的略短一些,在等头发自然风干的时候,坐在沙发上端着电脑处理了些甜品店的预备工作,等头发到了半干状态,便围上围裙,直奔厨房做饭去了。 李烛明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透了,似乎要下雨似的,黑漆漆的几片云彩聚在一起,压在城市上方。 他屈起双腿抱在一起愣了几秒,几缕发丝落在额前,手在床上摸索一阵,本想找找手机被自己丢到哪去了,结果却摸到一个毛绒绒的“庞然大物”。 李烛明大脑缓慢的运转了下,才反应过来方才摸到的是六六三。 几个小时水米没打牙,李烛明现在不仅饿的前胸贴后背,小心翼翼试探性的喊了句沈怀霄,没成想一开口就被自己那无比沙哑的声音惊到了,他怔了几秒,顶着一鸡窝头趿拉着拖鞋下地,准备去接杯水灌溉一下自己干涸的嗓子。 “醒了? 客厅仍旧只开了一盏落地灯,沈怀霄坐在沙发上,听见声响便侧头去看。他鼻梁上架着一副防蓝光眼镜,电脑屏幕上的光芒铺在他流畅的侧脸上,镜片上映着来人的倒影,李烛明看见他眼底噙着明晃晃的笑意。 李烛明一屁股坐到沈怀霄身边,接了杯水沉默的咕咚咕咚的喝起来。 “我睡了几个小时?”李烛明咳嗽了两声。 沈怀霄真的认真想了起来,说:“五个多小时吧。” 李烛明向后躺倒,落入沈怀霄怀里,懊恼起来:“我怎么睡了这么久。这都十一点多了,快十二点了,我今晚还睡不睡啊。” “你给我发了值班表,”沈怀霄说,“明天,我记得你也是歇班吧。” 李烛明恍然大悟的看向沈怀霄,“好像是。那我今晚可以熬夜了吧,明天也终于可以赖床了。” 他挤着沈怀霄跟他一块看电脑,他们也不说话,温暖的靠在一起,呼吸丝丝缕缕的无形缠绕在一起,也不觉得饿了。空调凉风徐徐的吹着,期间六六三在床铺上舔完毛,踮着脚尖走出卧室跳进李烛明怀里,脑袋枕在沈怀霄腿上,一副祥和场景。 李烛明待着待着就觉得嘴痒,于是乎,他伸出手,扯下沈怀霄的眼镜,凑上前,吻了上去。 六六三被他俩夹在中间,成了奥利奥饼干中间的那块芯,它不满的叫了一声,甩甩尾巴,灵活的离开了。 电脑屏幕的光渐渐暗下去,沈怀霄身子稍稍向后靠,相贴的唇瓣略略分开,他一只手撑在身后,一只手掐着李烛明的下巴,漫不经心道:“还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李烛明不明所以的看着他,一脸认真地说:“不知道。” 沈怀霄:“……” 他十分的确定,话音落地时,沈怀霄眼底闪过了一瞬间的无语。 李烛明懵逼的瞅着沈怀霄,后者不知道从哪变出来一条丝带,眼睁睁看着他将那根红丝带缠绕在自己眼上,随即,沈怀霄低下头,在他耳边轻声道:“等我两分钟。” 两分钟转瞬即逝,蒙着眼睛的丝带被人抽掉,李烛明一寸寸的抬起脑袋,沈怀霄站在落地灯那块,背后的灯光暖黄,像一轮黄昏,那个人就站在离他不远的位置上,手上端着蛋糕,温柔的笑看着他。 “你这是……”李烛明顿时说不出任何话了。 沈怀霄走上前,将蛋糕放在茶几上,朝李烛明温和的笑了笑:“李烛明,生日快乐。” 蛋糕是李烛明最爱的口味,还插着数字蜡烛6和3。但他知道,这附近的蛋糕店没有一家再会做这种口味的蛋糕,大部分人已经不再会选择用巧克力作为蛋糕胚了。 李烛明意识到这一点,话语间满是错愕:“这是你做的,对吗?” 沈怀霄在他额头上亲了亲:“好聪明啊,我的李医生。” 话锋一转,李烛明目睹了他眼底一闪而过的失落,“但是我没有蛋糕店那种生日帽。啧,有点……遗憾。” 李烛明指尖挑了点奶油,抹在沈怀霄脸上,正色道:“谁说的,这不是遗憾。” 沈怀霄想了几秒,倏然站起身,一言不发的朝厨房的方向走去。 李烛明不明就里的看着他从门后面翻出一个小型纸箱子,又从犄角旮旯的地方掏出一个壁纸刀,只见他大手一挥,那些破纸箱子稀里哗啦的碎了一地。 从李烛明这个视角看去,只能看到沈怀霄忙碌的后脑勺,和手下一刻不停的动作。 几秒后,沈怀霄从身后变出一顶用废弃木板做成的小皇冠,形造独特,外表称不上精美,但绝对不算粗糙,毕竟这前后也就三分钟左右。 李烛明震惊的看着这顶连巴掌大都没有的迷你皇冠,道:“你还会做这种?” 沈怀霄很受用的哼了一声,自豪道:“在天上跟别人学的,还不错吧。” 说完,他一把捞起一直徘徊在李烛明脚边的老年肥猫,把它抱在怀里,自己缩脖子将脸藏在猫的后面,手举起它的一只爪子对李烛明挥挥手,声音沉闷闷的传来:“你还记得,六六三这个名字的由来吗。” 李烛明愣了愣,点点头,道:“当然记得。” 沈怀霄拿起地上的棕色皇冠,在李烛明的注视下,戴在了六六三头顶上。 “沈怀霄,”李烛明笑得前仰后翻,在沙发上摸了半天,终于摸到了沈怀霄的手机,丝滑解锁后,迫不及待的对出摄像功能朝一人一猫狂拍了好几张,闪光灯闪的沈怀霄眼睛都快睁不开,“没想到啊,你居然还有这么童心的一面。” “它也要过生日的。”沈怀霄认真道。 “好好好,”李烛明用奶油在沈怀霄脸上画出胡须,和小猫耳朵,额头相抵,鼻尖相碰,他低声问:“那请问亲爱的沈店长,六六三有皇冠,寿星本人可还什么都没有呢。” 沈怀霄紧紧扣住李烛明手腕,哑声道:“等会儿,别点火。” 李烛明乖乖坐直了。 沈怀霄从李烛明身边那过那条刚蒙眼睛的丝带,认真摆弄起来,仅三两下的功夫,一个栩栩如生的蝴蝶结就系在了李烛明修长白皙的脖颈上。 “李医生,”沈怀霄欺身将李烛明压在身下,呼吸陡然变得沉重,“其实你说错了一句话。” 李烛明一挑眉,丝毫不慌的继续煽风点火:“是吗,我说错了哪句?” 沈怀霄一手将李烛明的手腕举过头顶,一手则悄然掀起李烛明衣服一角,嗓音险些压不住:“你不是什么都没有……你还有我。” 从今往后,你永远有我,而我永远,在你身旁。矢志不渝,一生所爱。 沈怀霄扣着他手腕的那双手放松了力道,李烛明撑起上半身,捧起沈怀霄的脸,在他二十九岁生日这一刻,给了二十八岁的沈怀霄一个吻。 来了来了,李医生29岁生日来咯。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2章 荣华岁月 第53章 再见白月光之好兄弟背刺我 衣服零零散散扔在地上,那条本来系在李烛明脖子上的红丝带早就不知道丢哪去了,他本来还在担心今晚会睡不着,但沈怀霄突然来这么一出,别说睡不着了,别睡不醒就是好的了。 蛋糕最后也只是切了一小块,沈怀霄将蛋糕放入冰箱后,俩人就回卧室忙着办正事去了。 清醒的时候已经是日上三竿了,李烛明习惯性摸了摸身边,没摸到人,只有一丝尚存的余温。 他翻了个身,左腿伸出被窝,本想下地把昨晚没吃完的蛋糕吃了,不然不就浪费粮食了吗,结果刚动了一下,就毫无征兆的牵扯到了身后那块无法言说之地,猛的痛了下,扑通一声,整个人又倒回床上。 卧室门被人缓缓打开,沈怀霄围着一条浴巾,发梢上沾着点水珠,恰到好处的肌肉流畅不夸张,身上还带着一股刚从浴室出来的热气,他往前走了几步,坐到床沿边,宽大的手掌搭在李烛明腰上,静静地揉着。 李烛明扭过头看了他一眼,觉得疼痛感缓解了不少,朝沈怀霄勾了勾手指,后者身子微微向前倾靠近,这人便在他耳边低声道:“我还没看你给我的生日礼物呢。” 俩人昨天你踩我我踩你,身体不协调的摔倒在床上,李烛明衣服都半脱不脱的挂在身上时,沈怀霄才恍然想起自己落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礼物的事,沈怀霄从很早就开始在思考要送给李烛明什么,最开始本想是送给他一盏自己亲手做的小台灯,但后面在家用别的东西试着做了下,成品和他预想中的完全不沾边,遂放弃。 后来,奇思妙想的沈老板又在脑子里设想了一堆稀奇古怪的礼物,结局都和那盏小夜灯的命运一样。心灰意冷之际,聪明的沈怀霄想起来了一位很久没有联系的好友。 沈怀霄挑挑眉,长臂一伸,从床头柜第一层翻出了一个秀丽的小礼盒。 李烛明接过盒子,将它打开了。 红色薄绒丝布上躺着一枚胸针,做工精美,颜色搭配甚是协调,上面的图案则对于李烛明的职业,旁边还刻有一只橘黄色的小猫,不出意料是六六三本猫。 这枚胸针是沈怀霄联系黄萩,拜托他帮忙做的。 其实沈怀霄最初是秉持着就近原则,正好方汶隔三差五就要出趟洋差,托一个熟人帮忙制作也算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方汶很爽快的应了下来,并保证自己不会对李烛明说漏嘴。第二天晚上给沈怀霄噼里啪啦发了一大堆例图,挑剔的甲方沈店长皱着眉头一律全部pass,原因很简单,那些图案像是按照方汶的审美做出来的,不符合沈怀霄对这枚胸针的预期,也不符合李烛明的穿衣风格,索性就放弃了让方汶帮忙的念头,转而才联系的黄萩。 “你给我拿件衣服呗。”李烛明脸贴在沈怀霄脸上,“我想戴的试试。” 沈怀霄捏了捏李烛明的脸,手掌搭在李烛明大腿内侧不轻不重的拍了拍,温声道:“回来再试。一会儿出去吃饭,方汶说你生日,他请客。” 李烛明头一歪,干脆直接枕在了沈怀霄腿上,道:“行,去哪吃啊?” 沈怀霄:“他说这是给你的惊喜,不让我和陈舒安泄密。陈舒安还说,她会带两个朋友来。” 李烛明撇了撇嘴,听前半句心想吃饭聚餐的地方都瞒着寿星本人,这算什么秘密。他起身勾上沈怀霄的脖子,轻声道:“我们是情侣关系,这不算告密的。” 沈怀霄故作恍然大悟地拉长音哦了一声,伸出手在李烛明左胸口的位置上点了点,微微一笑道:“李医生,套陈舒安的话比套我的话更轻松一点。”说完,他便站起身,走去卫生间,把洗干净的衣服从洗衣机里拿出来挂到阳台上去了。 李烛明看着沈怀霄的背影,扬声道:“我没那么闲!” 没那么闲的李烛明一个翻身,穿上拖鞋,趿拉着去卫生间刷牙洗脸了。 等俩人都收拾完了,差不多也快六点了,沈怀霄和李烛明都没打算开车,给车也放个假。一路上他们并排走着,十指相扣,在人群里吹着暖风,看着黄昏下沉,身边是爱人的呼吸声,这些日子恍若昨天,也恍若上辈子。 到了方汶口中说的那个“惊喜秘密”,李烛明简直都要笑掉大牙了:“他管我和陈舒安常来光临的苍蝇馆子,称作……惊喜?” 沈怀霄也是没想到。 他们俩到的时候,陈舒安和方汶已经找位置坐下了,在最里面,低着头似乎是在点菜,因此没看见这俩人。 那俩人穿的衣服都格外显眼,陈舒安这回还戴着一顶鸭舌帽,穿着一身纯黑色长裙,脚上踩着最简单舒适的白色运动鞋,手边搁着口罩,一看就是全副武装而来的。方汶坐在她身旁,全身的配色就跟那雨过天晴的彩虹色似的,除了头发是纯黑的,其它的都五彩缤纷。 陈舒安和方汶对面还坐着两个女生。 左边那女生鼻梁上架着一副看起来和沈怀霄一样的防蓝光眼镜,从远处看就是个美人胚子,正用纸杯一口一口小口抿着饮料。坐在她旁边的女生,不知是热的还是因为什么,脸红彤彤的,鼻梁高挺,睫毛细长,长相明艳大方,总之两张漂亮脸蛋坐在一起,格外养眼。 陈舒安放下手机就瞥见朝他们四个走来的俩人,朝他们挥了挥手,等俩人走进了,噌一下站起身迫不及待介绍道:“你们终于来了。快,给你俩介绍一下,这是我的两个朋友。” 俩女生同时露出一个挑不出错的笑容,站起身,微微颔首。 李烛明和沈怀霄礼貌点了点头。 “好生涩呀。”陈舒安朝戴眼镜的女生扬了扬下巴,说:“这是顾锦。前段时间我拔了智齿,她就是我的牙医。”说着,还怼了怼李烛明胳膊,“和你一样,都是个医生。” 顾锦笑起来有一对不太明显的小酒窝:“你们好。” 陈舒安又介绍了另一位女生。 女生名字叫薛言,和陈舒安一样都是演员,比她小两岁。俩人是同一个公司出来的,最开始只是听闻过对方的名字,但没有特意留意过彼此,直到俩人出演同一部电视剧,陈舒安是女二号,薛言是女三号,在这部剧里,俩人有一段晦涩不明的感情线,举止礼貌,爱意露骨,这才开始熟络起来。 “出来这一趟,你真是不容易。”李烛明拉开椅子,坐下,冲陈舒安揶揄道。 陈舒安对着镜子摆弄着自己的头发,漫不经心道:“当然了。我前几天刚进组,马上就要出演电影,还是大导演的片子呢,这机会可来之不易,这关键时间我绝不能让狗仔拍到关于我的负面消息。” 沈怀霄给李烛明开了瓶芬达,放到他手边,闻言,问:“叫什么名字?” “叫什么《雪峰》”方汶接过话茬,道:“女主可是当红女演员呢。” 薛言忙不迭的点头,激动道:“谢之衍!” 方汶:“嗯!对!她演的不少电视剧我都看过,不比看陈舒安的少。” 几个人围绕着演员、电视剧为话题聊了半天,期间沈怀霄李烛明和顾锦只是听着,他们不太关注这些,也自然不了解,倾听反而是最好的。 过了一会,点的串就上来了。这会儿七点多,客流量渐渐往上来,李烛明心想,过了也就半个月的时间,这家店的生意可比以前好了不少。 他心里这么想着,拿了一串牛肉串,一尝才恍然。合着是下血本了,肉的品质比之前好上太多,烤的终于不是那种半生不熟的,咽下一口脖子能伸二里地的感觉了。 “你有没有觉得,烤串口感变好了。”李烛明怼了怼沈怀霄,问。 沈怀霄认真回想了下上次自己跟李烛明吃这家店的烤串口感,却发现那已经是大一的事儿了,早就忘了是什么味道。打太极道:“可能吧。” 串吃到一半,顾锦突然站起身,指了指手机屏幕,冲几个人微微一笑:“失陪一下,我去接个电话。” 说完,她站起身,拿上手机,满脸笑意的往门口走去。 身旁的位置空了一瞬,薛言眼底有一闪而逝的落寞,视线紧紧跟随着顾锦,李烛明总觉得她下一秒就会跟上去,不过,并没有。 李烛明顺着视线望去,没看到顾锦在哪接电话,倒是看到了一个熟悉却又略显陌生的脸庞。 他拍了拍沈怀霄的胳膊,冲那个方向扬扬下巴,没等沈怀霄转过头,李烛明就想起来这人是谁了。 怪不得如此眼熟……这女生是方汶高中暗恋对象——温良。 沈怀霄肯定也看到了。他略略侧过头,没看李烛明,视线径直落在方汶身上。 空气静默两秒,薛言和陈舒安同时不解的看着一脸呆滞的方汶,陈舒安伸出手在方汶眼前晃了晃,低声道:“你咋了,怎么突然露出这种表情?” 方汶咽了口唾沫,他一把抓住沈怀霄的手臂,颤声道:“沈怀霄……你快打我一巴掌,我怀疑这是我眼花了。” 李烛明和沈怀霄都不知道当年方汶跟温良为什么没有在一起的真正原因,准确来讲,在场的无一人知道当初他们两个人之间发生了什么。 沈怀霄无语说:“那你抓紧去配一副老花镜吧。” 话音落地,还没等方汶说些什么,他就眼睁睁看见,一直挡着所有人视线、坐在温良对面的那个人偏过了头,而那一张脸,李烛明沈怀霄和方汶,三个人都见到过。 程墨。 当年七中总是被沈怀霄压一头的万年老二,被方汶贴脸开玩笑的程墨,现在正坐在方汶高中暗恋对象面前,笑着附和对面的女生点头。 方汶:“………………” 沈怀霄、李烛明:“?” 这什么抓马场面?长安城和江城这么小吗?怎么偏偏搁这苍蝇馆子、犄角旮旯的烤串店遇上了?李烛明无厘头的咳嗽了一声,冲满脑门黑线的陈舒安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先别出声。 在死一般的沉默里,顾锦刚好打完电话回来了,手机放回桌上时,屏幕亮了一瞬,薛言在余光里不偏不倚的捕捉到了锁屏壁纸。 壁纸是一个女生,身上穿着婚纱,眼睛没看镜头,而是看向面前的人。 薛言嘴比脑子快:“顾医生,这是……” 顾锦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是我的爱人。大家慢慢吃,她来接我了,我得先走了。” 原来有家属。 陈舒安反应过来,连道:“哦好啊,那你慢点哦顾医生……欸,薛言你怎么了?你们这一个个都怎么了,一副愁眉不展的悲伤表情?” “姐……”薛言看向陈舒安,“你听见有什么声音吗?” 陈舒安简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你咋了,幻听了?李烛明你听见有什么声音吗?” 李烛明一口芬达卡在喉咙里差点没喷出来。 说陈舒安是一个大直女,真的一点都不过分。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薛言这是暗恋未果,心破碎了,这人却什么都没感觉出来。李烛明心想着,又觉得不对劲,陈舒安连薛言这么拙劣的演技都没看出来,自己当初和沈怀霄谈恋爱,连个手都不敢牵,她怎么就看出来了? 沈怀霄冷不丁开口:“在想什么?” 李烛明连哦好几声:“没什么。” 一顿饭吃的莫名其妙,陈舒安脑子跟豆腐脑似的,稀里糊涂的跟涨红着一张脸的方汶结完账,蹲在路边给薛言助理打了个电话,对方没多久就把心拔凉拔凉的薛言带走了。 “你不给你助理打电话?”李烛明问。 陈舒安一摆手,说:“先不打。马上就要进组了,我又要十天半拉月出不来,趁着最后的机会,要好好放纵放纵。” 她今晚没喝酒,便不需要李烛明联系她助理。 沈怀霄脸贴在李烛明脸上,轻声问:“腻吗?对面有个便利店,要不要买瓶柠檬水?” “行。要冰的。”李烛明想了想,拽住沈怀霄的手腕,说:“等等,再买包创口贴。” 沈怀霄心下了然,嗯了一声,朝便利店走去。 李烛明瞄了眼方汶,小声道:“方汶?你还好吗?” 他这不问倒还好,这一问,方汶憋了一肚子的情绪,就跟开闸泄洪一般,连新换的宝贝到不行的手机都丢到一边了,张开手臂一把抱住李烛明,在陈舒安无比震惊的目光下,宛若一个十七八岁失恋的大小伙子般痛哭流涕了起来。 “我不应该……李烛明,你说我当年为什么一定要去找她……”方汶哭的梨花带雨,嘴里跟含着一口水似的含含糊糊,李烛明被他这抱的猝不及防,本来还想说些什么,在这刻什么都讲不出来了。 李烛明求救般的看向陈舒安,后者却跟装瞎一般,垂着眼打磨着自己的指甲。 李烛明:“……”你敢不敢装的再假一点。 “在干什么?” 沈怀霄悄无声息的走到李烛明身边,这句话如惊雷劈地一般唤醒了方汶的理智,他烫手山芋一样的松开李烛明,从口袋里掏出一包餐巾纸,控制不住的翘起兰花指擦擦脸。 李烛明:“。” 沈怀霄:“?” 陈舒安:“……” 方汶:“你们干嘛都用这种表情看着我……我都失恋了,哭一下怎么了!” 李烛明灌了一大口冰柠檬水后,将创口贴和矿泉水递给了陈舒安。 后者不解的看他一眼,李烛明朝她穿高跟鞋磨破而流血的脚后跟抬抬下巴,陈舒安顿时心领神会,感激的看着他。 沈怀霄把矿泉水塞进方汶怀里,道:“你坐下来,好好说。” 其实他也很好奇。那几年沈怀霄忙于训练,时不时还得对付不当人的沈尘,根本无暇顾及方汶的那些情情爱爱,现在一想刚才程墨一闪而过的脸,细品起来,总觉哪不对劲。 方汶抹了把脸,静了两秒,在三人的注视下缓缓开口:“高考结束那天,我沾了点酒,人一喝醉了什么傻逼事就都能干出来。 我打车去了她家楼下,把她约下楼。她那天好像刚洗完澡,身上还有点香味……我被冲昏了头脑,就,直接和她表白了。” 沈怀霄:“然后?” “然后,就出意外了呗。” 陈舒安:“什么意外?哎呀你快说啊,咋这么吊人胃口。” “你别急行不行,出意外就是…被她刚下班的父母撞见了。” 李烛明额头跳了两下,总感觉这有点像某种电视剧桥段走向——或者下一秒温良父母掏出一笔高额巨款,一把甩在方汶脸上,再说出那种十分土味的话:“给你两百万,离开我女儿!” 他不着痕迹的摇摇头,心道,自己这他爹的什么脑回路,怎么扯来扯去扯电视剧上了。 方汶接着说:“她父母没什么反应,我当时就以为这事算过去了。没想到过了两天,她父母约我去一家饭店,对我说温良已经有对象了,那天晚上是看我眼神很朦胧没好意思说,让我不要知难而上,我不信啊,直到有天晚上碰见她和程墨在一起……” 他抹了把泪,道:“我后来想了想,发现这事儿早有苗头。沈怀霄,你还记不记得之前参加温良生日派对,程墨当时就坐在她旁边,那眼神,我现在细想,才觉出不对劲来。” 沈怀霄怔了一瞬。这事李烛明一概不知,因为当时他们不在同一间包厢,但自己当时就坐在方汶旁边,程墨看温良的苗头如此高,他和方汶竟都没看出来。 “好了——”沈怀霄刚想安慰安慰方汶,这人话却跟喷泉一样停不下来了。 方汶:“这么多年我认为我都忘了,我都不在意了,可刚才看到她,我才明白,原来一切都没有改变。” 有这样一个人,出现在过你的生命里,无论此后你遇到多少人,都无法撼动那个人在你心里的地位。 后来有个道理,需要很久很久才会明白—— 人的一生都有遗憾,或近,或远,或长,或短。那些印在青春里,印在生命里,长在……每一个生活过的缝隙里。 这几天有些惨淡,写完这一本,估计要歇一段时间了。最近手疼得厉害,左手已经动不了了。[好运莲莲]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3章 再见白月光之好兄弟背刺我 第54章 别做逃兵 甜品店那边,沈怀霄收拾的差不多了,接下来就是找人装修,装扮装扮店铺,还要找一两个面点师做蛋糕甜点什么的,他自己虽然也学了一些,但总归是个二把刀,哪有人家专业学过的技术好。 昨天把方汶和陈舒安平安送回家后,天空泛起了鱼肚白,沈怀霄索性就打了个车,带着李烛明去外面吃了顿早饭,是他们高中早餐常吃的小笼包。 吃完早饭后,李烛明兴致上来了,说想去沈怀霄那毛坯似的甜品店看看,沈怀霄便带他去了。 对于装修风格,沈怀霄其实那不太定注意,他一直有选择困难症,想装的小清新风格一点吧,感觉不太适合甜品店,装的温馨一点吧,又说不准到底想要什么感觉。 于是这个选择权便顺理成章的砸进了李烛明的手中。 俩人蹲在马路牙子边想了半天,李烛明最后敲定说,要不墙纸就选偏棕色那点,其余的跟墙纸颜色沾边就行。 李烛明本开始是想问问陈舒安,毕竟是女生嘛,思考范围大概会比自己和沈怀霄更广阔一点。但转念一想,陈舒安昨天刚说完进组,现在大概很忙,就没发消息打扰。 沈怀霄这天一大早就按照李烛明想要的风格,一五一十的跟工作人员说了,具体装完修还要看效果怎么样,后期还可以调整嘛。 李烛明今天不用值夜班,正常点下班,但工作量比平常多了不少。 徐华跟着李烛明当学生也有好几年了,平常上手术都是李烛明做主刀,他在一旁打个下手什么的,没有真/枪/实/弹的干过这些,要真拿起手术刀,心里还是忍不住发怵。 形象点说的话,就像现在这样—— 从上班到现在,这是徐华第六次抽出纸巾,扯下口罩,从额头到下巴再到脖子后面,淌下来的汗能汇聚成一条小溪,垃圾桶里全是白花花的纸团子,手心沁出的汗轻而易举洇湿了纸巾。 章秋倚着墙壁,双手抱胸,见他这副好笑的模样看不下去了:“放轻松就好了,你是造纸机器吗,从早上到现在这是你用的第八张纸了。” 徐华语调都变了,颤颤巍巍道:“姐,这是我第一次实战啊!那不是实验,不是冷冰冰的实验用品,那那那,那躺在台子上的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啊!我……我怎么不紧张!” 话音落地,办公室的门从外被推开,徐华的话完完整整的落进刚查完房回来的李烛明耳中。 李烛明藏在口罩下的嘴角抽搐几下,拍拍徐华的肩膀,道:“成为医生都要面对这一天,你总不可能一辈子都只停留在理论阶段吧。” 徐华嘴都不跟溜了:“但我我我,我害怕啊!” 章秋长长的叹了口气,走过去,跟抚摸儿子一样摸摸徐华的脑袋,道:“多说无益,你好好调整调整心态吧,我先出去了。” 徐华拉开李烛明对面的椅子,一屁股坐上去,眉头皱的跟八万似的,愁眉不展:“小李哥,我能摸摸我的手吗……我现在手都冰凉啊。” 李烛明合上书,认真的看着徐华,说:“我第一次上手术台,手里握着手术刀的那一刻,跟你的状态是一样的。” “万事开头难。”李烛明回想了下当年潘老师安慰自己的话,结果脑袋空空,想不起来任何,一边懊恼着自己这几年的记忆力,一边又后知后觉有些尴尬。 和徐华的年龄差不了几岁,说些太过深奥的话显得自己七老八十了似的。面对差不多的“同龄人”,李烛明想说的那些话跟在嘴里炒了一遍一样,这种感觉和当年面对杜莫温的感觉大同小异,却又相差甚远。 李烛明咳嗽了声,从口袋里翻出一颗巧克力,塞进徐华手中,温声道:“放轻松,神经总是紧绷成一条线,人不是机器,都会累的。” 那颗巧克力慢慢的融化在糖纸里,手心里一片甜腻,徐华深呼吸一大口气,仿佛把周边的氧气都吸干了,那根弦还是跟有弹性的崩在自己脑子里,始终断不了。 李烛明看着他自暴自弃的趴在桌子上,站起身,径直往前走,远远的抛出一句话:“跟我出来。” 门被一阵风轻轻合上,徐华愣了两秒,糊了把脸上的新出的汗,草草擦干净手,大跨步跟在只留下一个背影的李烛明身后。 ”小李哥——”徐华气息不稳的停下脚步,满脸不解的看着一路走出医院的李烛明,问:“小李哥,有什么话不能在里面说吗,非要出来吗?” 这点正快中午了,火辣辣的太阳高悬在天上,大街上都看不到几个人影,能不出屋的都在家吹空调吃冰棍呢。 李烛明闻言笑了下:“不是不能在里面说,只是有些话,只有在这才能讲。” 徐华不明所以的瞧着他。 “我之前的老师在我上手术前,对我说过一句话。”李烛明说,“对一切未知的事情感到恐惧,只能说明你对自己的基本功不够扎实,对自己不够有信心,对自己的能力产生了非同寻常的质疑。” 李烛明视线静静地扫过徐华的脸庞,接着说:“如果想打破这些扰乱你思绪的情绪,你只需要做一件事。” 徐华:“什么事?” 李烛明:“去完成那个未知的事情。无论怎样,前提是,你要完成。” “可我……我没有自信,我一上台,一想到那个场景,我就打心底……” 这是李烛明第一次打断徐华讲话:“但我相信你。” 徐华怔住了。 三点五十。 李烛明半倚靠在医院冰凉的墙壁上,脸上戴着医用口罩,双手插在口袋里,目光直勾勾的盯着紧闭着的手术室。 这场手术用时长,李烛明一忙完手头的工作,就故作无所事事的往徐华刚进去的手术室门口溜达,站久了累得慌,就蹲着,但一般歇不了三分钟,就被病人和其它工作给拉走了。 “李医生。”小护士推了推李烛明的肩膀,凑在他耳边低声说,“前段时间跳窗腿摔折的那个小女孩许辞,来拆石膏了。” 李烛明想起来了。他点点头,朝护士道了声谢,往原来的方向走去。 帮潘老师处理了会学生们的文献资料,门就被推开了,李烛明抬头看了一眼,女生气色比住院那几天好了不少,嘴唇不再发白,有了些红润,但手腕上的伤疤却只多不少。 李烛明给她拉开了椅子,说:“坐吧。” 许辞腿和手臂都打上了石膏,或许是行动不便导致的,脸色一直很臭,像别人欠了她八百万一样。不过这倒是情有可原,因为李烛明见多了。 “家里人没陪你过来?”李烛明一面洗着手,一面聊些不重要的事情让许辞心情好一些。 许辞语气仍旧硬邦邦的:“他们?他们是大忙人,没空在乎我,有那时间都在操心他们那来路不明的小儿子。” 李烛明没兴趣听八卦,他擦干净手,接过许辞递过来的x光片,看了几眼,道:“可以了。最近有感觉到手臂和大腿疼痛吗?” “没有。” 李烛明:“好。那我开始帮你拆了。” “等等——”许辞一把摁住李烛明拿工具,那架势就要把自己手臂大卸八块的那双手,不禁咽了咽口水,声如细蚊,“这……疼吗?” 李烛明愣了一瞬,反应过来后笑了下:“怕疼?” 许辞:“谁怕疼!我只是……怕你弄到我肉。” 李烛明心想,十天半拉月没看见没接触,大小姐脾气倒是见长了。 “不疼,”李烛明说,“要是实在害怕就闭上眼,很快就好。” 许辞慢慢的松开了他的手,犹豫几秒,还是决定问出来:“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我真的害怕,能不能抓一下你的袖子?” 李烛明耸了下肩膀,一双异瞳浅含着笑意:“可以。” 许辞:“那,你卸吧。”说完,竟真的死死闭上了眼睛,连眉毛都皱起来,手臂上的每条鲜红都在颤抖,手指在李烛明白大褂的袖子边缘反复试探,最后也还是没有抓。 李烛明注意到了这些小细节,并没有说什么,安静的帮女生卸下束缚已久的石膏。 屋内只剩下切割石膏的滋滋作响声,对于一个从未体验过这种的许辞来讲,每分每秒都是一种煎熬都是一种恐惧,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她只好开口问这屋里第二个大活人李烛明:“还没好吗?你能不能快一点。” 李烛明:“……” 没等来回答,许辞自觉话多,便也不再催了。大抵是真的害怕被割到肉,尽管她不愿意承认自己内心还是挺相信李烛明的职业能力的。 过了一会,沉默已久的李烛明终于说出那句让许辞等待已久的话:“好了。坐着,等我给你清洁一下。” 被戳穿了小心思,许辞拉长音哦了一声,老老实实的坐回去,看着李烛明给自己清洁绑过石膏的位置。 清洁工作做的很快,李烛明将用过的湿纱布扔进垃圾桶,洗净手,对许辞嘱咐道:“石膏现在给你拆掉了,修复是需要一段时间的,在学校做活动要尽量避免过度使用受伤部位。几周之后,才可以恢复一些简单的运动,同时,注意坐姿规范,像你之前住院趴在床上看书是绝对不可以的。” 许辞:“……你直接说重点吧。” 李烛明:“后期要是疼痛或是红肿,一定要及时联系我。” 许辞忙不迭的点头,手虚虚的握着门把手,也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突然回头一脸认真的看着李烛明问:“李医生,我送你一副锦旗吧。” 李烛明:“…………” 锦旗这东西,李烛明不是没收到过,但正常情况都是做成功了大手术,然后人家患者家属给他送一副以表感谢,哪有像她这样,拆个石膏就送锦旗的? 连哄带骗送走了许辞,李烛明喝了口水歇了会,抬头一看表,已经四点半多了。 徐华也早就下了手术台,现在在和家属谈一些话,李烛明远远的看了他一眼,从这个视角看去,其实并不难看出徐华的后背还是湿的,紧张的汗都还没败下去。 “小李哥,”徐华跟家属谈完了,处理完手头的工作,便马不停蹄的跑到李烛明的办公室蹭公调吹,顺便和他分享一下自己第一次上手术台的心路历程,“我刚一进手术室,手滑的都接不住东西,差点就掉了。” 李烛明给他接了杯凉水,笑道:“你要是掉东西了,担惊受怕的可就不只是你了。” 徐华拂了把脑门,仰头将杯子里的水一饮而尽,“是啊,还好这一场下来有惊无险,刚才跟家属说话,我声音都还是抖的。” 李烛明:“那你现在呢,感觉怎么样?” 徐华:“好多了,小李哥你是不知道,手术室灯照在我身上那一瞬间,我在想什么。” 李烛明看他一眼,问:“想什么?” “在想你跟我说的话啊。原来,真的并没有我想象中那么可怕。” 李烛明笑了:“以后是不是就要叫你徐医生了?” 徐华羞赧的笑了下,俩人简单又聊了几句,便各自忙各自的活去了。 李烛明忙了将近两个小时,今天来复查的病人不少,加了会班,跟沈怀霄发消息说了,只是迟迟没等到回复,不知道是不是在忙甜品店那些七零八碎的事情。 又忙了二十多分钟,李烛明才收拾东西,下班准备回家。 他背对着门弯腰收拾书包,谁知这时门从外面被怦然一声推开,李烛明闻声转过身,就见还未脱下工作服满头大汗,神情异常慌张的徐华站在门口,满脸担忧的看着李烛明,下嘴唇都在抖:“小李哥……你最近是得罪什么人了吗。” 李烛明蹙起眉,并不理解他这话,“什么意思,是发生什么了吗?” 徐华走上前一把抓住李烛明的手臂,道:“小李哥,你先不要下去了,外面……” “外面怎么了?” 李烛明不解的看着徐华,见他一副便秘样自己心里也跟着急了起来,他又连问了好几遍,这人还是这副表情,什么都不说,紧闭着嘴巴,只一味地劝自己别出医院。 徐华也有些急了:“哥,你不去就是了——哥!” 李烛明一把推开徐华,力道不小,徐华踉跄了几下才站稳。他眼神疑惑的剜了他一眼,见徐华跟在后面,边走边道:“无论怎么样,我都要下去的,难不成我能在医院这里待一辈子吗?逃避总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 徐华那些都在心口里的话想了又想,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而在李烛明说这些话的时候,他们已然走到了医院大门口。 大门都没迈出去,徐华看着原本疾走如风的李烛明,顿时愣在了原地。 大门前,跪坐着两个人,本是三四十度的大热天,这两人却身穿着黄色长款T恤,其中一人背部略显佝偻,脑袋上顶着一顶纯棉黑帽子,脸上戴着口罩,只漏出浑浊的双眼,眼下黑眼圈甚重,眼底布满血色死死的盯着医院的门,仿佛要盯出一颗窟窿出来。 跪在他旁边的那人,似乎是感知到了什么,像运转不那么好的废弃机器人一般一点一点抬起脑袋,李烛明登时瞪大了双眼。 那人,竟是胡枫! 而胡枫和他旁边那个跟流浪汉似的人,嘴里还在喃喃着什么,四周的人头也不疼了,腰也不酸了,脏话也不骂了,扭断脖子一个劲的等待着看一场还未开幕的热闹。 李烛明看懂了他们的唇语。 改为日更了,这几天写的比较多,应该不会轻易断更。大家484都开学了,感觉人好少了(?ì _ í?)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4章 别做逃兵 第55章 墓地 下午的太阳仍旧火辣。 胡枫在心里一个劲的叹气,又一个劲的担心,他跪了快半个小时了,膝盖上面的皮和里面的肉都快被这现成的烤炉架子烤熟了,阳光直直的照在背后,淌了一后背的汗,身体遭着罪,偏偏李烛明还死活不出来!就一直站在医院里乐呵呵的吹着空调,还用看乐子的表情看着他和他叔!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被人用葵花点穴手定在那了一样!胡枫越看心里越来气,一股邪火堵在胸口,灭不下去,越烧越旺。 胡枫深呼吸一口气,气沉丹田,不着痕迹的伸出一根手指扯了扯他叔的袖子,低声道:“叔,你这招真的管用吗……这么久了,李烛明连动都没动一下啊。” 那人闻言狠狠地剜了胡枫一眼,怒斥道:“还不都是你害的!让你找他一次性多要些钱,你倒好,简直是废物点心槽子糕,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噼里啪啦的训斥话语一个一个砸向胡枫,本来就热的快中暑了,如今都跪在这门口准备闹一场,讲这些还有什么用!想到这里,胡枫语气也不大好了些:“叔,你现在骂我也罢,倒是想个办法啊……虽然我承认是我没用。” 俩人在那声如细蚊的激烈讨论着,李烛明被空调风吹的直发冷,他表情很淡定,淡定到一种让徐华都觉得诡异的程度,淡定到旁人以为这人五官被冻住了一般。 徐华轻轻拍了拍李烛明的手臂,问:“小李哥,我没看错的话,你刚才是在发愣吗?” 李烛明还真呆了两秒,并没有回答徐华。 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大概就是现在这样吧。李烛明切切实实的体会到了这俗语的意思。 胡枫这人,李烛明自然是认的,但他很疑惑胡枫这身边的看不出是男是女的人到底是谁?胡枫来找自己却又跪在那里,又是整哪出幺蛾子? 李烛明回想了下,距离上次胡枫主动联系自己,也早是一年多以前的事了。 这事得拉长远了讲。 三年多之前,二十六岁的李烛明刚送走一个来复查的病人,门还没合上两分钟,外面那人用一股蛮力将门撞开,李烛明坐在椅子上,震惊的看着眼前头发打绺、胡子拉碴、半人不鬼邋里邋遢忽然出现在这的胡枫。 李烛明跟胡枫根本就不熟,再讲一点,是他和他们老胡家一家人都不熟。 久不联系的亲戚上门,准没好事。果不其然,没等李烛明开口询问,只见胡枫身子向前倾,膝盖一弯,竟扑通一声跪在了自己面前! 下一秒,李烛明听见他连哭带求的对自己说:“李医生……求求你,借我一些钱吧,我真的,活不下去了。” 二十四岁的胡枫跟称兄道弟的朋友们决心要干出一番属于自己的天地,奈何想象很美好,现实很骨感,别说天地了,因为观念不合,狐朋狗友当了甩手掌柜,挥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留下仅有小学学历还没经商头脑的胡枫一人留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甚至临走前还趁胡枫打工不在出租屋时,从抽屉里翻出了胡枫最后一笔钱——仅仅的二百块。 二十六岁的李烛明听他讲完事情的来龙去脉,一边在心里骂胡枫傻逼,一边想先伸出手扶他起来。不然总不能一直跪着吧,这算什么事情。 胡枫身子一偏,每一段骨头都写着:你不给我钱,我就不起来。秉持着反正丢人的不是我,这一不要b脸的原则,直到李烛明松了口,他才迅速拍掉身上的灰,站了起来。 李烛明问他,要多少钱? 胡枫比了一个数。 他其实不太敢要太多,要不是为了“交差”,谁会在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之下跪在一个陌生人面前,把自己尊严踩在别人的脚底板下,任人宰割。 胡枫偷偷瞥了眼李烛明,这人竟神色如常,没有他预想中的破口大骂,或是干脆撕破脸,但……怎么总用一种看垃圾的眼神看着自己? 李烛明说好,但因为在医院,这些都是不能给的,还要替章秋连值几天夜班,让胡枫周六日记得提醒自己,给他转钱。 胡枫一拍大腿,高兴的眉毛都快直冲云霄。 他扶着门框,在准备出门走人前,微微偏过头,在余光里打量这个年轻有为的骨科医生。 胡枫早就从他爹嘴里听到过李烛明的名字,不然为什么轻车熟路的就找到了这里,不过那是很多年以前的事。李烛明从他们那么偏僻、穷山恶水的村子里长出来,走出去,当年生活在这村的同龄人都不少,胡枫算一个,可说到底,又有几个人走出去了。 那批的同龄人多数都跟李烛明差不多,上学的时候回城里读书,放假的时候就被父母送回农村,搁在爷爷奶奶或是外婆外公这里,撒丫子满村玩,这点他们都是相似的。可到了后来,原本相似的人生轨迹因为李烛明考上了高中而生出了另一条路,大部分人心里又憎又恨,看李烛明的眼神都掺杂了几分以前不曾出现过的情绪。 本都是一个屋檐下长出来的,你凭什么能离开这破旧的村子,走向更好的未来。他们心里这么想,很可悲,因为自身实力不够,只能怨天尤人,眼前的天空仅仅那么一点点,这和井底之蛙有什么区别呢。 大概有的。井底的青蛙不会埋天怨地,而现实中的癞蛤蟆,只会爬上你的脚面,时刻恶心你。 话说多了。26岁的李烛明没有食言,真的借了胡枫一笔不菲的金额,那时,刚步入社会没几年的李烛明认为这是结束,没想到,这仅仅是一个开始。 一年多之前,胡枫又再一次舔着一张狗脸发消息寻求李烛明的资金上的帮助。他早就听说了,李烛明那前几年拆了迁,又拿得到钱又拿得到一套房子,还是个骨科医生,别说找他借几万了,就算是借十几万都能拿的出来。 可惜的是,这一次,李烛明没有再回他。 李烛明前段时间回村,不仅仅是参加胡枫他爹葬礼,同时也是准备找胡枫谈一谈,可跟闹鬼一样,前几天还在村里的胡枫,却在亲爹葬礼上没有出现……想到这,李烛明脑内突然灵光一现,眼前顿时浮现出那日在农村看到的那两个身影。 许是跪久了腿也麻了,外面那俩门神终于舍得抬起了他们的膝盖骨,胡枫伸出手虚虚搀扶着他叔,眼睛恶狠狠的瞪向曾在他穷困潦倒时伸出援手帮助过他的李烛明。 李烛明心下一惊,感受到身后那人存在感无比强烈的视线,抬手拍了拍徐华僵硬的肩膀,道:“你回去吧,今天不是要值班么,快走吧。” 徐华嘴唇翕动几下,手指落了空,听了李烛明的话,转身而退。 “好久不见。”李烛明不觉间已经走出了医院,站定在胡枫身前,目光悠悠的在他们二人间打转,最后落定在胡枫那张面目可憎的脸上,漫不经心道,“我现在该怎么称呼你呢。” 胡枫还没开口,他叔就忍不住了,扯着嗓子趾高气昂道:“亏你还是个医生,借点钱怎么了?!我们好歹还是亲戚关系,按年龄讲小胡还算你半个弟弟呢!” 李烛明注意到了身旁人纷纷侧目的热闹视线,他手慢慢的搭在胡枫旁边人的肩上,微笑道:“弟弟?亲戚?那好,我请问,您是哪位亲戚?面孔如此生疏,我怎从未见过?” 说罢,他转向胡枫:“弟弟又是哪位弟弟?请问,是那位在自己亲父亲的葬礼上屁滚尿流背着大包小包行李落荒而逃,跑到医院这里哗众取宠的弟弟吗。” 李烛明这话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够让旁边围观的人听的一清二楚。 果不其然,这话刚一落地,稀稀疏疏的看热闹的人们之中响起了不少议论纷纷的声音,一片哗然。胡枫的脸也瞬间变得煞白,他身旁的人脸更是青一阵红一阵的,音量不知道翻了几倍:“你少在这信口雌黄!你以为你是医生就了不起了吗?!你以为你是医生就可以忘恩负义了吗——” 尾音不自觉的拉长,李烛明压根没听到这傻逼在瞎逼逼什么,他注意力全然被从车里主驾驶位置上下来的一步步坚定不移走向自己沈怀霄而带偏了。 不对……等等,这画面怎么那么熟悉?李烛明心里百思不得其解,但眼下沈怀霄已经走到了他的身边,同他一起,站在胡枫和那傻逼跟前。 “你们对他有过什么恩?”沈怀霄站定在李烛明身旁,手里拿着手机,仔细看某个东西似乎还在闪烁。他环抱着胸,道:“既然没有恩,又何谈义?” 吃瓜群众被这突然出现的帅哥惊了一下,李烛明盯着沈怀霄的侧脸,低声道:“你怎么来了?” 沈怀霄:“来接我男朋友下班。” 李烛明:“……” 胡枫跟他叔眼珠子都快掉地上了。不是啊,我们俩现在属于闹事你懂不懂?你俩表情怎么甜甜蜜蜜身边还到处飘飘然着全是粉红泡泡的氛围啊?!能不能尊重一下我和我叔啊?!! 李烛明当然没忘他俩。 胡枫他叔脸都憋成西红柿的颜色了,他怒视着这个来者不善的沈怀霄,和压根不把自己胡枫当人看的李烛明,就差指着他们鼻子骂了:“你他妈的算什么东西!这是我们家里的事,还轮不到你一个外人来操心。” 李烛明保持了半天的好脾气在这一刻荡然全无。他脸色沉了下来,冷声道:“你在和谁说话?” 他话刚说完,垂在腿侧的手就被身边的人握住了。 胡枫叔冷笑一声,表情逐渐变得不耐烦了起来。 他实在不愿意花那么多唾沫星子用来对付李烛明,本来就是诈他钱来的。原先听胡枫话里那意思,还以为李烛明是个多好应付的人,如今见到了本尊,才发现这他大爷的跟想象中根本不沾边!先不说跪那四十多分钟,李烛明还咄咄逼人,把话堵的死死的,完全不给他和胡枫留活路,如今还蹦出个长得挺人模狗样,跟李烛明站一起还挺般配的莫名其妙的人,来插手这档子事,他心里简直郁闷、崩溃到了极点。 他瞥了眼胡枫,胡枫虽然一直没吭声,但脸色也不好,像吃了屎一样。 思及此,他便也不想再忍了,愤怒占据理智,称霸大脑,他扬起手臂,在众目睽睽之下就要将那一巴掌狠狠地落在李烛明俊丽的脸上。 啪—— 李烛明没有眨眼,也没有后退,什么反应都没做出,他抱着胸,眼睁睁看着沈怀霄一把箍住,接着轻轻一用力,将胡枫他叔差点拌个狗吃屎。 与此同时,那顶破旧不堪、质量极差无比的毛绒黑色帽子,受惯性,从胡枫他叔光滑锃亮不剩几根头发的脑门上丝滑滑落,啪叽一声,掉落在地。 李烛明不可置信地瞪大了双眼。 眼前这人,竟是他去墓地看望沈怀霄时的遇到的老秃顶墓地管理员! 这个伏笔我终于写到了。顺水推舟般写到了这里[捂脸笑哭]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5章 墓地 第56章 春宵一刻值千金 十多年前,农村,六月夏季,胡枫九岁。 破旧的木门板被人从外暴力推开,九岁身体各个方面都典型营养不良的胡枫坐在矮小的凳子上,面前平铺着一本敞开的、还未写几题的数学课时练。 听到声音,他抬头向外张望。来人身形魁梧,皮肤颜色略深,阳光直直的打下的投影映在他的脸上,一片虚乎,让人看的不真切。他手上一边提着一个大竹筐,里面装着一早下地摘的一些应季蔬菜和少许几个前面梁文慈那外孙子给的西红柿,绿的发亮红的璀璨。 胡枫摔下手中早已断墨的中性笔,夺门而出,脸上挂着藏不住的笑容,冲那人道:“爸爸!你回来了!” 被称呼为爸爸的人身形顿了一下,看眼前的儿子的眼神犹如在看一个陌生人。眼底晦暗不明。 他将那两个沉甸甸的竹筐塞进胡枫怀里,东西实在多又实在重,胡枫差点没抱稳,踉跄了下,不过很快就站正了。 “去,把这堆菜洗了,再煮点米饭,开瓶啤酒。做好了给我端餐桌上去。”说完,他在胡枫圆溜溜大眼睛的注视下从裤兜里摸出一小沓不知多少年前的现金,冲手指上呸了口唾沫,数了数,抽出三张拍在胡枫肩上,“都弄完了,你带着这笔钱去外面小卖部自己买点吃的,随你撒丫子玩。今儿不到晚上别回来。” 年龄尚小的胡枫根本没有意识到会发生什么,他弯下腰在地上捡起那沓从自己肩膀上滑落的钱,语气里是压不住的欣喜若狂:“谢谢爸爸!我现在就去给你做饭!” 厨房放着一个板凳,比胡枫写作业坐的那个略高一些。究其原因,是因为他身高不够,炒菜太过吃力,男人看着碍眼,干脆在厨房里放了一个。 男人意味深长的看了眼胡枫瘦削的背影,他口袋里掏出一部只能接电话的手机,在联系人界面上往下翻,翻到最下,直到末尾。手指那人的名字上停滞几秒,还是选择拨通。 那人接的很快,像是一直在等他。 “胜哥,我都要急死我了,人家还以为你要失约了呢。”对面传来一道娇滴滴的女声,背景音略显嘈杂,但却让从进门始终板着一张脸的男人笑了起来。 男人关上了房门,道:“急什么,我不得先把那小兔崽子打发了。这样吧,你下午五点钟来,那点人少,记住啊,别走正门,走我带你走过的那条后路。” 那人嘻嘻的笑了两声,音调拐了十万八千的弯,低声道:“胜哥你就放心吧,这次啊,我保准‘伺候’好你。” 胜哥哈哈笑了起来,声音雄厚,听的人掉一身鸡皮疙瘩。 他这嘴巴笑的都合不上了,一边笑一边幻想一会抱着美人**一刻的样子。好巧不巧,敲门声极其不合时宜的响了起来,胡枫那稚嫩的声音隔着一快破木板子,传进耳中:“爸,我给你做好饭啦,有点烫,你可以等会再吃。厨房我收拾好了,今儿一早客厅的卫生我也打理好了。哦对了,你昨晚让我给你缝的外衣纽扣也给你缝好了,放在床头了,你要穿就穿吧。爸,我出门了啊!” 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胡枫没等到回答,耳朵贴在那门板上也没听到有什么动静,他心存怀疑,但也当是父亲一大早下地收菜累着了,没准在屋里睡着了呢。想到这里,胡枫噤了声,手里死死握着那一沓钱,轻手轻脚的走出了家。 家里回归一片寂静。屋内安静几分,男人躺在狭窄的床铺上,半合着眼,满脑子都是胡枫临出门前对他说的那一大堆话。 胡枫他妈在刚生完胡枫没几年就患上了乳腺癌,死的早,那时候也穷,连葬礼都没钱办。胡枫他爸,也就是胡胜,被旁边套近乎的人称为胜哥。俩人的婚姻算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这笑话流传多年,从村头到村尾,上到八十岁老太下到两三岁的孩子,无人不晓无人不知。 俩人那时没什么感情,是被各自父母撮合被逼结的婚。俩父母看着自己儿子女儿结了婚,生了孩,心里那块大石头落了地,双方父母没活几年,便因病而逝。 结婚时没感情,不代表婚后没感情。胡枫他妈算个美人胚子,虽说没什么头脑,但很会照顾人,久而久之是个男人都会对这样的女人日久生情。 胡胜对黄善依感情渐渐升温,当初老婆死了背地里哭的那叫个撕心裂肺,闹的村里人都惊呆了。 活见鬼吧这是! 黄善依去世后的前两年,胡胜安安稳稳的过着日子,他不会照看孩子,胡枫便交给了隔壁樊叔和他老婆帮忙照顾,一个月给点钱,自己偶尔去探望,没成想有一次意外撞见了樊叔老婆春景一片的模样,在心里落了根,时不时就痒痒。 话说到这,都明了了。 胡胜盯着苍白的天花板,那番话在内心翻江倒海的滚涌,眼前浮现出早死的老婆的遗像,心中头一次生出“自己不该这样做的”想法。 但很快,就被扼死在摇篮里。 自己现在是个死了老婆的男人,婚内里又没搞这种,本本分分的,怎能算是出轨。如今黄善依都死这么多年了,早就走出来了。再说了,爱情这东西,分的只有早晚,没有你我。自己和樊叔那老婆你情我愿、顺理成章的,又算不上是偷/情,充其量也只是相识的太晚,没准再过几年胡枫就能有个后妈照顾自己和自个儿子了,多好。思及此,胡胜一个鲤鱼打挺下了床,满面春风的走出去,坐到餐桌前,起开瓶酒盖子,仰头豪饮。 解开了思绪,胡枫敞开了肚子,桌上的菜一扫而空。他喝了两大瓶啤酒,有些上头,看了眼时间还早得很,便四仰八叉摔在沙发上,沉睡起来。 一觉睡到了快四点,胡胜一起来就是满头大汗,还没来得及伸手去开风扇,大门就被人从外面敲了两下,同时一道能滴出水来的女声响起:“胜哥,我来了。” 别说开风扇了,胡胜都被这句话喊的六神无主了。他兜兜转转跑过去,门刚被打开,一个穿着酒红色吊带裙,皮肤白皙、唇红齿白、身材婀娜的女人就半推半就的摔进他怀里。 胡胜揽着她的肩膀,边走边道:“这么积极?这还没到五点呢。怎么,上次没喂饱你?” 女人笑了下,没有回答。她头歪在胡胜肩膀上,皱起秀眉,嗔怒道:“一身酒气,不洗澡你今儿就别碰我了。”说完,她伸出一根手指,轻点了几下胡胜的下巴。 胡胜笑道:“还耍起脾气来了。行,你去屋里待着,没事别出来,哥哥一会就来找你。” 女人坐在这张胡胜与黄善依的婚床上,依言点了点头,一双柔情似水的桃花眼目不转睛的盯着胡枫走向卫生间的背影。 果然如他所说,一刻钟都不到,卫生间的门便敞开了,一股热气前仆后继的涌出来,继而是一个只穿着一个三角内裤,全身**的五大三粗的汉子。 要是换做第一次看到这场景,那着实辣眼睛。但这早已不是第一次,所以女人也习惯了。她朝胡胜招招手,那人迫不及待的奔向她,上去就要亲,被女人摁下了。 “没想到你还会做这些粗活。”女人嘻笑着勾起那放在床头昨晚胡枫给他缝完纽扣的外衣,笑道:“这细致程度可不比我缝的差,说,你是不是在外面还有一个人?” 胡胜握着她的手腕,哈哈大笑起来:“说什么胡话呢,我这一辈子可就只爱过你一个人。” 女人摸了摸他下巴上新长出来的胡茬,状似柔软无骨的摔进胡胜怀里,后者一只手搂着她,一只手将卧室的窗帘拉上,室内变成无限黑暗,只能隐约看到摇摇晃晃、隐隐约约的人影。 男人翻身将女人压在身下,褪去身下人半边衣物,房间内顿时响起一阵脸红心跳的声音。胡胜伸长胳膊去够抽屉,从中翻出一个包装袋,邪笑着,撕开了。 与此同时,相隔不远处,在俩人自认为这一切都天衣无缝,陷入十分狂热的偷/情中,一个约莫七八岁小孩的从胡胜家门口路过,隐约听见屋内传来一阵阵少儿不宜的声音,心下一惊,竟绕道后面,脚踩深红色木桶,扒着头,借着没拉紧的窗帘缝隙向里看去——两个光裸着身子的人在里面翻云倒海,女人被弄得满脸春光,抬起脑袋就要亲吻身上人。 也在这一刹那,小男孩看清了两个人的脸。那分明是老秃顶樊叔前几年刚过们的小老婆!而她的身上人……居然是胡枫的父亲! 哪里见过这种刺激又违背理论道德场面的小男孩,被激的六神无主,从桶上扑通一声摔下来,拿上自己刚买的辣条,屁滚尿流的撒腿就跑,满脑子都是刚才看到的种种画面。 这小孩也不知道是被中国特级短跑运动员附了身还是怎么的,吭哧吭哧一路跑到村口外,隔老远听到一群小孩嬉笑打闹的声音,才停下脚步,缓口气吃掉最后一根辣条,扔掉包装袋,朝人群跑去。 小孩群里为首的是一个小女孩,她年龄最大,十二岁,周边的几个小朋友都学大人社交一样,恭恭敬敬的唤她一声夏姐,但只比她小一岁的李烛明从不随大流这样叫她,对所有人都只是喊大名,因此夏姐总是用鼻孔看他。 “胡枫!”男孩气喘吁吁的跑到一脸懵逼的胡枫身前,粗红着一张脸,期期艾艾道:“你快回趟家吧!你爸出事了!” 其实在赶来的这一路上,男孩大脑都是空白的,方才因为好奇心害死人看到那副画面,如今又要面对胡枫,一想到长着一张与胡胜那张跟复制粘贴似的脸的胡枫,他就浑身寒毛倒立,心里憋着事,还是朋友的事,说实话,他真的扛不住啊! 夏姐斜睨着眼,像看傻逼一样看男孩,说:“怎么啦,有什么事不能说?我们几个是一个团体,各家有事不都是一起商量的,小穆,你现在藏着掖着算什么?” 小穆迷茫的望向同样迷茫的胡枫,嘴唇翕动道:“这个真的不行……胡枫,你快回家看看吧。” 胡枫被他这么一说,心里也紧张起来,害怕是不是爸爸喝醉了酒摔倒了?又或者是像自己的姥姥那样,突然之间犯了心脏病?越想越恐怖,越想越后怕,他猛的站起身,朝小穆抛去一个了然的眼神,迈开步子就要走。 一步未迈出,手腕先被拽住了。胡枫不明所以的看着一脸严肃的李烛明,后者板着一张小脸,像看穿了他的心思,声音很稚嫩:“胡枫,你父亲一个人在家会没事的。” 半路杀出来个程咬金,现在又来个半路截胡的。胡枫夹在小穆担忧的目光与李烛明坚定的语气之间不知所措,心里七上八下的,一想到如果自己这次不回去,父亲万一落到的是和姥姥一样的结果,那自己在这世上,便再无亲人。想到这,胡枫不知哪来的力量,大手一挥,推开了比他高半个头的李烛明。 长长的一条路,胡枫跑得极快,脚下生风,这条路弯绕极多,却并不难走。那时的他还尚小,并未发觉,这是他此后的一生里,走过最轻松的一段路。 站定在家门口时,胡枫还喘着粗气,他心里像揣了只兔子,急得很,手掌搭在木门上,用了十足的力量,哐当一声,门开了。 瞬间,在沙发的两个人停止了身下的动作。 霎时间,只余下无法遮掩的死寂。 胡枫颤抖着手指,本就弱小的身躯在这一刻好像成为了土地上一粒不起眼的石子,被自己的亲生父亲一脚践踏,踩碎自尊,散落一地。 “爸——”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6章 **一刻值千金 第57章 生命 想起来了,我艹,全特么的想起来了。 那些尘封已久的少时记忆被这锃光瓦亮的大秃顶唤醒的简直是豁然开朗!李烛明那震惊的目光不断徘徊在胡枫和这个所谓的老秃顶樊叔身上。他手指微不可查的颤了几下,几目相对,一时间均是哑口无言。 其实当年那件胡胜和秃顶的老婆干那些偷鸡摸狗的事,村里人都讨论的很少,一来,是那阵刚放暑假,孩子们到处撒欢成群结队的跑去玩,这些事让孩子听见很不好,久而久之便很少提了,二来,人心都是肉长的。这事传开了后,大家都念及胡枫还是个小孩子,畜生父亲犯的错没有让儿子替他擦屁股的道理,孩子还要活着啊,还要自尊啊,平常白天都闭口不谈。 大家都心知肚明,白天不能讲出的八卦,全部都留给了夜深人静。 十一岁的李烛明起初并不知晓这件事。话说长了,还是偶然有次躺在床上睡不着觉,左翻右翻左滚右滚,索性下地准备找梁女士听会儿歌去。 刚走到房间门边上,老房子隔音不好,小李烛明就听见外头隐隐约约传来黄奶奶的声音,听的不真切,但梁女士说的话,他听的一清二楚。 一次失眠睡不着觉,一次听墙角听来的八卦……十几年后,以这种方式惩罚了李烛明。 李烛明怔在原地,顿觉不对劲。 等等,我艹,不对啊? 李烛明死死盯着胡枫那张脸,把后者看的心惊胆战的。 当年和胡胜厮混在一起的人是樊秃顶的老婆,要说就算是闹,也应该是他们两家的事,冤有头债有主,谁欠你的你就去找谁还啊!李烛明摸着自己的良心,当初他们都没参与这档子事,怎么这么多年过去了,找上自己来了啊?! 李烛明目光继而落在动作十分滑稽,脑顶子上不剩几根头发的樊伟光上。 而且,胡枫不就在你面前吗,你俩怎么联合起来,还成了个耗子给鸡拜年的组合闹我来了?! 恩将仇报这个词,在李烛明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 樊伟光似乎迟钝的发觉了他这个动作有多搞笑,他咳嗽了声,摆正了身子,挣脱开胡枫虚虚扶着自己的胳膊,对上李烛明的眼睛,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笑,怒道:“大家伙瞧瞧!当了医生官大了,了不起了,连你的亲戚都敢下手打了!” 沈怀霄这辈子没见过黏性如此好的狗皮膏药。 差异原因。沈怀霄的亲戚字面意思上真只有杜连他们一家子,因他上辈子工作的特殊性,联系减少,更别提他还死了一回,这下是连联系都不用联系了。 还是别联系了,要是联系了,得把杜连吓的七窍没了五窍。 李烛明面无表情,他伸出手搭在樊伟光肩膀上,贴着他的耳朵柔声道:“樊叔,你们若还想在我身上索取点什么,说便是。不要得寸进尺,事闹大了,可都不好收场。” 他也不是没碰到过医闹。李烛明最开始跟在潘老师实习的时候,就碰巧目睹了一场医闹,那场面至今记忆犹新。虽说樊伟光带着胡枫并不算真正意义上的医闹,但也算闹事。 胡枫在一旁被惊得屁都不敢放一个。 樊伟光扯下李烛明的手腕,嗤笑道:“闹事?你怕是没见识过真的闹事吧。” 沈怀霄蹙起眉,有一种不好的感觉在心里油然而生。 下一秒,李烛明看着樊伟光那张泛着油光、如鱼肉油脂般如此之厚的嘴唇动了动,缓缓吐出一句话:“刚才想了半天,我说怎么你身边这个人看着那么眼熟,原来是死了多年的沈、中、尉。” 沈怀霄怔住了。 没等李烛明反应过来,樊伟光敏锐的捕捉到了他眼底浮现的颤动。很好,看来是找对软肋了。他拍拍李烛明的肩膀,用一种近乎诡异的音调说:“李医生可是时不时就去探望那块墓碑,总在自言自语。李烛明,你的心爱之人,恐怕对这些一无所知吧。” 呵。樊伟光露出一抹小人得志的微笑。他在那块荒无人烟,一到半夜就感觉有鬼绕在自己身边的墓园工作了快两年,其他人的墓碑他没仔细擦过,唯独特别留意过沈怀霄的墓碑。原因无他,若不是那日无意间点开电视,出现胡枫上次看过的军事频道,那张沈怀霄英俊的脸庞突然出现在镜头前,换做任何一个人,都不会忘记。 他用近乎气音的声音阴恻恻的贴在李烛明耳边,道:“李烛明,你说,要是把这件事报道出去,让所有人都知道堂堂沈中尉并没有死,会怎么样。” 还没等他来得及得意,李烛明冷冷的扯扯嘴角,无视旁人的注视,亲昵的抬起胳膊搭在沈怀霄的肩膀上,微微一笑:“谁主张,谁举证?你空口无凭有证据说明站在你眼前的这个人就是去世好几年的沈中尉吗?” 话音落地,李烛明顿时感觉到了旁边的沈怀霄向他投来一道像看傻逼一样的眼神。 李烛明根本没料到樊伟光会话锋一转扯到沈怀霄身上。 不说别的,沈怀霄这死而复生小说般的神操作肯定不能让别人知道。李烛明大脑飞速运作了半天,偏偏樊伟光说的句句属实,只能诡辩了。 樊伟光简直百口莫辩,他颤抖着手指指向沈怀太阳穴上那道不明显的疤,一口咬死:“李烛明我告诉你,你少在这跟我打太极,就他这道疤,你认错我都不会认错!“ 给李烛明逗乐了。他搂着沈怀霄的脖子更紧了些,沈怀霄拍了拍李烛明的手背,示意他松一点。李烛明果真松开了点,但同时心情也变得无比烦躁。 好不容易不用值班,跟按时点下班没差别,沈怀霄再过一会就要接他回家了,你俩半路杀出来了!李烛明今天算是体会到了前所未有的烦躁,刚想抓抓头发缓解一下,就被沈怀霄拽住了手。他平复了点,语气仍然不太好:“我没空和你们二人转在这浪费时间,如果要借钱,那也请您先让胡枫把我这几年借给他的钱连本带利的还给我。不知道您二位有没有闲心算这个,不过没关系,我给您们算好了。” 李烛明接着道:“二零二一年,六月五日,胡枫向我借了二十万,借钱理由为创业失败。二零二二年八月十五日,胡枫再次向我借钱,这次是三十七万。隔年十一月,胡枫向我借钱十二万。到现在为止,总计六十九万。如果不相信我说的话,当初借钱时写下的借条我还留着,白纸黑字,胡枫的手印还在上面。樊伟光,你是在和我比谁嘴硬吗。” 樊伟光这回彻底闭了嘴,气都不敢大喘一下。 围观的吃瓜群众听到李烛明这番话,简直大眼瞪小眼。本就是想吃个瓜,最开始他们都还以为又是一个披着一张人皮的狼,忘恩负义,还在心里心疼那两个跪在地上的苦命人,甚至在李烛明一顿输出前人群中还依稀能听见几句为胡枫和樊伟光说话的声音。可到了现在,局势完全变了,连带着他们这帮人摇摆不定的立场也变了。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李烛明口干舌燥的,但心里却痛快无比。他倒不是说有多在乎那一笔钱,但是今天闹到医院这里来,还整这么一出,最后还恬不知耻的扯到沈怀霄身上,李烛明实在是忍无可忍,一气之下,现场说了段小作文。 李烛明说完后自觉有些不好意思,下意识就想握沈怀霄的手,手背还没碰到呢,沈怀霄就已经牢牢握住了。 恰巧这一幕,不偏不倚的落进一言不发、保持沉默的胡枫眼中。 胡枫垂在身体两侧的手不自觉握成一个拳头,李烛明刚刚和樊伟光对峙的那些话,他听的一清二楚,而相比听到那些话更清楚的,是他身上日积月累留下来的伤疤。 “为什么。”胡枫抬起脑袋,怒目圆睁般看着李烛明。 李烛明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还以为是樊伟光说的话,一听声音,才发觉是胡枫开口了。 胡枫一寸寸挪动着脚步离李烛明越来越近,每走一步,眼底的怒气就越盛几分,脑海里闪过一幕幕小时候的那些经历,最后,定格在了九岁那年推开门的那一瞬间。 他每个字都说的铿锵有力:“凭什么。凭什么你可以走出去,凭什么你可以从那个破村子里走出去,凭什么你拥有了这一切,而我,却要被困其一生,被别人拿住把柄,一辈子都在当一条苟延残喘的狗!为什么!为什么你当年不阻止我!为什么你知道一切却还让我推开那扇门!为什么你明白一切,却不告诉我!这一切都你计划好的是不是?!” 李烛明看着那张近在咫尺,分明是格外熟悉的脸庞,在这一刻,却显得异常陌生。 然而下一秒,没等他做出什么反应,胡枫那蓄谋已久的拳头直向李烛明的脸直直的挥了过来! 什么都没有。 李烛明缓慢地睁开眼睛,先看见的是沈怀霄死死箍住胡枫的手腕,继而听见沈怀霄的声音:“胡枫,李烛明他对你怎么样你都心知肚明,你不是谁的傀儡,你是有生命的。至少,人要对自己负责。” 胡枫看起来精神已经失控了,李烛明突然想起了许承当初在他办公的地方疯疯癫癫的模样,与胡枫这个样子,算是相差无几。 “生命?”胡枫噗之一鼻般笑出了声,那声音为止凄凉,在吃瓜群众听了都掉了一身鸡皮疙瘩,时胡枫陡然停住笑声,“我的生命早在九岁那年就死了!” 话音落地,胡枫用力挣脱开沈怀霄牢牢握着的自己那双手,转了转手腕,换了只手,上来就又要是一拳。只是这一拳,不是对着李烛明打的,而是直愣愣的向沈怀霄砸去! 李烛明回过了神,刚想拦下胡枫这右勾拳,就被沈怀霄用力按住了。 沈怀霄低声道:“你别动。这里是医院,你是医生。” 这边一片混乱,胡枫像精神失控了一般,什么都听不进去,一拳接着一拳往外出,连风丝都被砸破,沈怀霄没办法用十足的力去对付他,这一拳头拦下了,下一拳头又跟上来,只能保持四五分的力道,能拦下还要保证胡枫不会受到什么实质性的伤害。 群众见这场面也是大颜失色,有那么几个人冲了出来,死命的抱住发了疯的胡枫。李烛明被挤得踉跄了下,好不容易站稳了,才发现樊伟光已经逃的无影无踪了,平坦的砖块路上只留下一顶黑色棉帽子。 “你们这块,干什么呢!” 李烛明循声望去,只见几个挺着啤酒肚,皮带甩出二里地,穿着一身纽扣快要崩快的保安服的中年保安们匆匆赶来,一嗓子直接将这帮人脑子吼清醒了,见保安来了,拉架的也不拉了,看热闹的也不看了,瓜子也不磕了,瞬间一哄而散。 这一嗓子倒也管用,胡枫似乎也清醒了几分,眼底的怒气不再像刚才那样旺盛,他看着自己还未呼出去的那一拳,怔怔的收了回来。 胡枫站在那里,身姿笔直,一如九岁那年还未推开那扇门,还未知道即将面对的一切风雨,表情懵懂,眼神在李烛明和沈怀霄身上来回徘徊,又回头看了看离他越来越近的保安们,沿着樊伟光逃走的那条路,头也不回的跑掉了。 保安还在后面使劲的喊他,但奈何胡枫跑得实在是快,一眨眼就没了踪影。其中一个保安暗骂了一声,扭过身子,摆起笑脸朝李烛明和沈怀霄道:“二位没受伤吧?” 沈怀霄瞥了眼无动于衷的李烛明,答道:“没事。”说完,他拉起李烛明的手,大步流星地往前走。 上了车,沈怀霄给李烛明系好安全带,逼仄的车空间内,一切仿佛都安静了下来。 沈怀霄给李烛明拧开矿泉水瓶盖,递到他面前,后者接过来,如释重负的饮下一大口。 “还好吗?”沈怀霄问。 李烛明点点头,半晌,才道:“我不明白他们怎么突然就来了,跪在那里,我认不出来。” 沈怀霄摸了摸李烛明的脖颈,似在安抚。 李烛明平复了下心情,抓住沈怀霄的手,像某种慰藉。 “胡枫,他,九岁那年发生了些,不太好的事情。我没有拦住他。” 这句话说的磕磕绊绊,沈怀霄安静的听着,没有说什么,李烛明一边说一边捋着十几年前的那些事、那些细节、那些……胡枫此生不愿再面对的事情。 所有事情讲完,李烛明早已心神俱疲,沈怀霄便发动车子,往家的方向驱使。 进了家门,李烛明才略略长了些精神,沈怀霄让他先洗个澡,好好睡一觉,什么都不要想,李烛明坐在沙发边缘,抬头问他要去干什么。 沈怀霄柔声道:“出门,办点重要的事。” 第58章 给你收拾烂摊子 晚上八点,长安城弘爱街道,某高档饭店。 沈怀霄锁上车门,顺手拿上手机和车钥匙塞进裤口袋里,火急火燎的往饭店里面赶,火急火燎的跑到前台,对站的比钢铁还直的女服务生问道:“请问,308号房间在哪?” 女服务生温婉一笑,越过前台,对沈怀霄做出一个请的手势,说:“沈先生,请跟我来。” 服务生领着沈怀霄左拐右拐,一路上灯红酒绿、金碧辉煌,所到之处连个假的盆栽叶子都是金的,给沈怀霄看的眼花缭乱,为此也格外留意脚下,生怕一个不注意被眼前景象所惊讶的脚下一滑,那就不太好看了。 正当沈怀霄眼睛都快看不过来,还心想这饭店够好,等李烛明歇班时可以一起来尝尝。走在前面的服务生突然停下了脚步,吓得沈怀霄脚下猛的一个急刹车,这才截住了差点发生的意外事故。 服务生侧过身,脸上堆起毕恭毕敬的笑容,帮沈怀霄连门都拉开了,道:“沈先生,这是您预定的308号房间。稍后,会有本店特色服务员为您送餐与服务,祝您用餐愉快。” 沈怀霄感觉这服务生都不太像真人,一言一语倒像个驯化好的机器人一般。即便这样想着,他还是道了句谢,进了包间,便转身立即把门关上了。 “我说小沈,你怎么找了这么一家饭店啊。” 男人说话时目不转睛的盯着沈怀霄,慈祥的像在看自己的亲生儿子一样。 沈怀霄被看的掉了一地的鸡皮疙瘩,他拉开椅子,坐了上去,忍不住说:“哥,你能别这么看我吗?” 黄萩愣了一秒,收敛起自己的眼神,抬手整整自己喷了十八瓶发胶才弄出来的发型,朝沈怀霄问道:“说吧,又出什么事了,这次居然都破天荒请我来吃饭了。” 沈怀霄:“这话说的不对,天上的时候我少请您吃饭了吗。” 黄萩被呛了一下,说:“那能一样吗,那是天上饭,我们现在在地上,OK吗小沈同学。” 沈怀霄回想了下自己死亡的那五年。其实他不是刚上天堂就遇见黄萩的,中间应该是过了一年多左右。这一年多里天堂陆陆续续进新人,老的少的男的女的都有,最开始沈怀霄还会感到一丝丝惋惜,但死亡是一件极其让人麻木的事情,很快,沈怀霄便不会有这种感觉了。 他怎么第一眼就注意到黄萩的呢,简单来讲,还是因为这个人上天堂的穿搭实在太独树一帜了。 沈怀霄瞥了眼现在坐在他面前,装着大尾巴狼的黄萩,穿着一身皮夹克,前面头发翘得能撬动整个地球,五官端正,但浑身上下无一处不散发着痞了痞气的气质,若不是自己知道黄萩这人是个十足的好人,十足的好青年,换别人来,都要以为他是混哪条道上的。 自觉话题有些跑偏,沈怀霄也懒得跟黄萩在这拌嘴。这饭店光预定,什么菜都不点就花了不少钱,虽说当中尉那几年没少赚,沈怀霄仍然感到疼,花这么多钱不是扯犊子来的。他道:“说正事,我还是需要你帮我查一个人的。” 黄萩泰然自若:“小沈啊,你哥我又不是黑/客,你这三天两头让我查这个查那个,一会你弟弟,一会你男朋友他学长,啧,不给点报酬,我实在难以帮你啊。” 他大爷的。沈怀霄就知道黄萩执意要自己和他线下见面没什么好事。 “这不是给了么。”沈怀霄心都在滴血,“今晚……你想吃什么就点,我付钱。” 黄萩惊叹的连连鼓掌,拿过桌子上比砖头还重的菜单,准备翻开第一页时,顿觉不对劲,缜密如黄萩,他看着沈怀霄的眼睛,问:“你确定都是你买单?不能是你请客我付账吧?” 沈怀霄太阳穴突突的跳,忍着一口气,道:“确定。还有,我看起来像那么不说话算话的人吗?!” 黄萩微微一笑,并未对沈怀霄这句话做出什么回答,只是朝他递了个满眼写着“这可是你说的别后悔”的眼神。他抬起一只手,手掌覆在放在餐桌的按铃上,轻轻拍了拍,一阵悦耳的清铃声响起,包间的厚重木门顿时被推开。 沈怀霄向外看去,终于品味过来刚才服务生对自己说的那句“本店特色服务人员”是什么意思了。 装修豪放奢侈就算了,别的饭店雇佣的都是好歹都是服务员,沈怀霄吞咽了一口虚无,眼睁睁看着站在门口的这位特色服务员简称机器人的东西一寸一寸的、一卡一卡的走到他和黄萩跟前。 机器人的脑袋上面是一块屏幕,现在正冲沈怀霄和黄萩露出一个极为标准的笑容。 “您好。”机器人的脑袋左右看了看,最后落在黄萩脸上,“请问想要点些什么菜呢?或者是,需要我为您推荐一些菜品吗?” 沈怀霄听着它讲话,心里想,不愧是一家饭店的,那个服务生的语气和这机器人不能说一模一样,只能说别无差别。每个发音的轻重程度都像是代码输入好的,只是一个植入进了人脑里,一个植入进了机器人脑袋里。 黄萩倒不在意这些,他指了指菜单上占据整整一页的澳洲龙虾,淡道:“来个这个。” 机器人小幅度地点了点头:“好的。”话落,屏幕上登时变了个样子,笑脸不复存在,而是变成了一条清单,最上面便是黄萩刚点的澳洲龙虾。 沈怀霄瞄了一眼,一看下方无比硕大的价格,当场想手刃了黄萩。 黄萩故作没看到沈怀霄,继续翻页点菜:“来个这个。” “好的。” “这个看起来也不错,来一个。” “好的。” “……” 一声一声的机械音频繁响起,前面一句尾音还没落下,下一句“好的”就紧跟了上来,沈怀霄坐在一旁充当工具人。黄萩看了眼机器人列出来的单子,觉得对于沈怀霄这个身份,付这种价格的一顿饭大抵都绰绰有余,但他翻遍了菜单也想不出再吃点什么,索性菜单一合,放进机器人胸前的口袋里,道:“就这些吧,再加的话喊你。” 机器人:“好的老板。” 沈怀霄:……你是不是应该叫我一声老板? 他脸色铁青,语气不善道:“现在可以帮我了吧。” 好好的宰了一顿羊毛,把之前帮沈怀霄干那些活未得到的报酬全都赚了回来,黄萩在心里暗自开心,语调都不自觉上扬了几分:“唉,好说好说,你拿过来我看看是啥。” 沈怀霄给他递过去一张照片。 照片上是一位五官端正眼神略显空洞、麻木的青年人,头发不像其他人那般纯正的黑色,而是带一点点黄,却能看出并不是染色染成的,大概是营养不良才导致的。这是一张半身照,青年身高不算高,即便因为体/位原因但目测一米七六左右,分明是在太阳下,误入镜头的路人都穿着短袖,他却格格不入的身穿一件亮黄色长袖T恤,跪在人群中央。 沈怀霄:“胡枫。李烛明以前的朋友,几个小时前堵在医院门口闹事,连带着对他怨气许多年的樊伟光。” 黄萩听见怨气这个词瞬间来了精神,捏着那照片一角来回瞧了瞧,道:“这世上谁对谁有怨气的多了去了,咋了,这是怎么个有怨气法?” 沈怀霄微微叹了口气,抓抓前额的头发,顿觉头痛:“说来话长,长话短说吧。胡枫他爹胡胜在十几年前与樊伟光老婆厮/混在了一起,这一幕被胡枫撞见,消息传开,樊伟光自然知道头上的绿帽,但他也并未做出什么伤害老胡家一家的事,只是办了离婚,大家原以为这事就这么了了。胡胜前段时间去世,李烛明回村参加了葬礼,葬礼上胡枫作为亲生儿子并未出现,而是在樊伟光的怂恿下和他一同逃出村子。” 黄萩接道:“逃出村子后去医院闹得事?” “没错。”沈怀霄道,“在医院门口的时候胡枫大打出手,我在控制他的时候注意到了,他的身上有深深浅浅长短不一的殴打痕迹,像是经年累月下来的。但他的打拳手法,完全是为了泄气,没有技巧可言。而且,他手上的老茧繁多,看起来是常年干着粗活累活。” 黄萩见他面色沉重,道:“或许有一种可能就是,樊伟光要挟了他。” 沈怀霄:“我也有这个猜测。” 二人目光在暗波流动中交流一番,黄萩从电脑包里拿出电脑,开机,输入密码,指尖在键盘上飞速跳跃,不出半小时,一个如对话框一般的东西便出现在了屏幕上。 沈怀霄在一边想着胡枫这个人,怎么想怎么觉得胡枫跟樊伟光绝对有点关系,且很妙不言说。如今胡胜也死了,胡枫他妈也没有了,那胡枫如此受制于樊伟光,是因为什么? 他在这想着,丝毫没有注意到黄萩跟吃了屎一样的表情。沈怀霄想到一半,才察觉到身边这个碎嘴子的沉默,他怼了怼快半石化的黄萩,说:“怎么了,是查不到吗?” 黄萩把电脑往他手边移了移,闭上眼,故作气定神闲道:“他不仅一次去闹过事,也不仅只去你男朋友的工作单位上闹过事。” 沈怀霄调整了下方向,对着自己,视线粗略的扫过屏幕上最上方那行红色加粗的字体,以及下面密密麻麻一大长串的跟小作文似的“判决书”,刚缓和一点的脸色陡然沉了下来。 “鑫宇公司是搞房地产的,这老板的老家不是长安城,是在北方的一所城市。按你刚才说的来讲,跟你对象自然不可能在长安城的偏僻村子里长大,胡枫肯定也是同样了。”黄萩给沈怀霄概括了下,“胡枫,在一八年年初去闹过事,信口雌黄的称这公司老板欠过他的钱,甚至闹到最后,还胡乱传播谣言。” 沈怀霄看着那些一行接一行的文字,顿觉头痛,每个字上都分明的把胡枫架在屠宰厂的斩头台上,白纸黑字,让人辨不出真假。 “这件事发生后,胡枫受到什么后果了?”这报道一出来,沈怀霄想,不必多说,肯定落不得什么好果子吃。 黄萩道:“他扰乱了单位秩序,被拘/留了一段时间,后面倒是老实了。但能查到的只有那么多。” 在沈怀霄还没想出个所以然的时候,包间的门从外打开,两人视线齐刷刷向外望去,却被无比庞大的机器人大队整无语了。 这次来的不只有一个机器人,那个胸前口袋里塞着菜单的机器人刺啦刺啦走在最前面,跟大哥似的,后面带着一帮机器人小弟,一人手里端着一个盘子,大哥手里那盘子盛着的正是黄萩第一个就点的澳洲龙虾。 沈怀霄:“……” 黄萩脸上喜闻乐见,手脚麻利的可怕,三两下把电脑装回电脑包里,把自己面前刚才弄乱的刀叉什么的用餐工具重新摆放整齐,两眼放光。 沈怀霄:“………………” 一人眼里在闪烁期待,一人眼里尽是绝望。 一个接一个的菜上桌,香味扑鼻,不是海鲜就是肉,沈怀霄望眼看了看,什么澳洲龙虾啊、龙凤厅焗油蟹煲、海市特色海蜇头……总之,是海鲜是肉,都被黄萩点了个遍,餐桌上仅有一盘绿的发亮的蔬菜沙拉在隐隐刺痛沈怀霄的眼睛。 黄萩慢条斯理道:“小沈你也吃啊,老板只付钱不吃饭,让我很过意不去的。” 沈怀霄瞪了他一眼,黄萩很合时宜的闭上嘴,拿起刀叉切下一块牛排,细细咀嚼了起来。 这顿饭吃的黄萩满腹流油,沈怀霄吃的满腹猜疑,到前台结账的时候还被额外多加的服务费、特色服务员费用等一系列天价奇葩费用砸的六神无主,当场想直接消失在这里。 沈怀霄并不想承认,他的钱包付这些钱十二分的富裕,如果是李烛明要来这家饭店和自己吃饭,肯定会上赶着付钱结账,虽然李烛明根本就不会来的。 他狠狠剜了一眼状作若无其事的黄萩,接过服务生递来的银行卡,道了句谢后,没有半分要等黄萩的意思,转身大步不停的往外走。 黄萩又拉着他插科打诨的说了几句,沈怀霄还没说些什么,那边一个电话打过来,沈怀霄看着他立马换了副嘴脸,好声好气的对对面的人小声耳语。过了几秒,电话挂断,黄萩语重心长的拍沈怀霄肩膀,说:“小沈啊,我老婆催我回家啊。” 沈怀霄:“。” 告别黄萩后,沈怀霄看了眼时间,九点多快十点,这个点回去估摸着李烛明才刚入睡,他在路边便利店买了瓶冰镇柠檬水,用来解腻。 沈怀霄喝了几口,大脑跟控制不住一样,一想起李烛明,就想起在医院闹事的那一幕。心里烦躁无比,他摸了摸裤口袋,里面还有大半包烟,只抽过几根。 戒烟这件事,沈怀霄早就成功了。进军队前的半个月,他就强制自己戒掉,好在烟瘾本来就不大,戒烟很顺利也不算痛苦。 第一次很成功,但重蹈覆辙一次,就未必了。沈怀霄垂着眸,手里虚虚的握着烟盒,眼神落在烟的名字上。 延安香烟。从始至终,他只抽过这一种烟。 沈怀霄看了几秒,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半晌,还是抽/出了一根,衔在两片薄薄的唇瓣间,用打火机给自己点燃了烟。 一根烟燃尽,沈怀霄摁灭,连带着瓶身还有水珠的柠檬水瓶子一同扔进垃圾桶。 这点还不能回家,怕把李烛明吵醒。沈怀霄左思右想了一番,决定扫一辆共享单车,去自己还未完工的甜品店转溜一圈。 今天夜晚街道上没有以往的人多,凉风习习,吹的人很舒服。 甜品店离这家饭店有一段距离,沈怀霄慢悠悠的骑着,看看夜景,吹吹晚风,偶尔有几队挽着胳膊走在路上咬耳朵讲话的小情侣会从他身边走过去,再偶尔有一两对上了岁数的爷爷奶奶们搀扶着彼此一同走过。 沈怀霄一边骑着车一边想,等李烛明有时间了,要带时间极为宝贵的李医生来一趟,可以饭后遛遛弯嘛,就当消化了。他回想了下,李烛明这个大忙人,在自己死了的那几年,也是很少出来的,要么在医院实习工作,要么就是支援各地,有些时候还要泡在大学活图书馆,这对眼睛也太不健康了! 然而这样的想法,这样的心情,在沈怀霄停在甜品店门口的那一刹那,消失的一干二净。 沈怀霄矗立在店前,不可置信的看着店内的一片狼藉。 不,一片狼藉太过含蓄,准确来讲,是店内所有东西、所有装修过的地方,全部,被砸了稀巴烂。 门锁也被人堂然皇之的用铁丝撬开了。 差点忘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8章 给你收拾烂摊子 第59章 红色指甲油 长安城有不少犄角旮旯里的破旧居民楼,租一间独单一年也用不了多少钱。 胡枫刚搬进来的时候,楼下只有一家开了二十多年的美甲店。他扛着破布袋子走到对应的楼牌号前面时,美甲店老板跟守门神一样坐在躺椅上,两条双腿交叠在一起,手里拿着搓甲片,正垂着眼眸,一丝不苟的修理着用红色劣质指甲油染出来的红指甲。 劣质甲油的味道实在刺鼻。胡枫想装作什么都没看见一般,往上走,结果还没迈开一步,他就被那老板叫住了。 老板瞥了眼身形略显单薄的胡枫,眼底晦暗不明。她操着一口不太纯正的北方口音,大喇喇道:“唉兄弟,新来的,住哪层啊?” 胡枫低声回道:“十楼。” 他背对着老板回应,自然没看到老板在听到他的回答后脸上那一刻的怔愣。 老板:“哪间啊?” “第六,间。” 胡枫颤颤巍巍说完这句话,半天都没等到老板的回复。他心有疑惑,很想回过头看看老板,但这个想法刚冒出嫩芽就被连根斩断了。 没时间浪费在这。胡枫思考几秒,走到楼梯间,站在那清了清嗓子,朝昏暗的楼梯间上方安装的声控灯,嗷的喊了一嗓子,这一嗓子不仅给声控灯喊醒了,也给心里正佩服他“艺高人胆大”的老板唤醒了。 眼见他要往上走,老板忙道:“等一下啊,你这么着急。别怪姐没告诉你,你要口袋里还剩几个钢镚就还是换一间住吧!你那间房,邪性!” 胡枫停住了,一寸寸回过头,一字一句道:“为什么?” 老板翻了个白眼,暗骂道:“缺德包租公宰的就是你这种人!兄弟,你租房的时候就没怀疑价格吗,为什么其它房子价格都是六百三十八一个月,就你这间三百七啊?!” 胡枫微微怔住。他光顾着找房子,身上钱又不够,累死累活的在某一天看到涂鸦墙上贴着的小广告,顺着上面的电话打过去,好不容易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大地方有个住处,哪想得到这么多。更何况,即便想到了有点小疑问,像他这种人,也只会暗自庆幸自己偷了便宜,感恩戴德还来不及呢。 老板接着道:“傻逼啊你!你租的那房子,里面曾经死/过/人啦!是凶/宅啊!” - 砰。 沉重的破布袋从肩上摔下,被累的半死的胡枫用脚踢到了一边,保证不碍事、不挡这条只能容下一人通过的过道后,才精疲力尽的陷进沙发里。 闭上眼歇了几秒,胡枫才恍然发觉自己还是忘不掉刚才美甲店老板跟自己说的最后那句话。 老实讲,这世上没有几个人不怕死,别看这世道人人都把死啊、跳/楼啊、自.杀啊、割/腕啊挂在嘴边,但说一千道一万,那也只是嘴边一吐为快的话,若真让他们去死,又有几个真狠下心结束自己这蹉跎一生的凡人命呢。 大家都在口头打诨,那那些真正了结生命的人在想什么呢。没人愿意在这浪费时间,死便死了,活便活着,有何不同。 胡枫承认自己真的很惜命,所以他从裤口袋摸出一台淘汰了不知多少年的手机,在屏幕上点了几下,找到与包租公的对话框,敲敲打打发出去一行字。 他和包租公的聊天内容很简单,对面的人给胡枫介绍了个个房子的优缺点,无非是冬冷夏热、没空调没风扇、桌子椅子缺个腿儿、时不时就要停水断电的,都很大同小异。 介绍完这些,就到了谈价格的环节。其它几户房子的价格果真都如那老板所言,六百三十八一个多月,胡枫看一眼就pass掉了。 开玩笑,这快七百块钱他需要三个月才能堪堪赚上来,这没算吃喝水电费的钱。胡枫当时一图便宜,便用找他那儿时的玩伴,现在摇身一变成了年轻有为的骨科医生李烛明借的钱租下了这十楼六户。 是了,那时的胡枫连三百七十块钱都拿不出来,全身上下只有穷得叮当响一直伴随着他。 聊天框上多出一条消息,胡枫回过神,在看到包租公发来的是什么那一秒,气愤直冲大脑。 包租公:【哎呀不要紧的啦,你去别的地方瞧一瞧,哪个租房子不是要上千的啦。发生过意外又怎么样的啦,哪样不是住,房子好滴很呀,就不要挑剔了,我这个包租公还在你搬进来之前亲自打扫过一遍呐。】 胡枫把手机放在一边,食指在面前那分辨不出什么颜色的茶几上一抹,灰尘随之粘在他手指上,灰蒙蒙的茶几重新获得了呼吸,这才看出来是蓝色的。 他抽了张纸擦干净手,累得很,便懒得争执。 那条消息石沉大海,也得不来回复。 出租屋连个风扇都不愿安一个,胡枫从吱呀作响的床上猛然醒来,结果因为太过用力,后脑勺哐当一声砸在床头板上,晕晕乎乎、朦朦胧胧间,仿佛又回到了刚搬到这栋居民楼的那阵子。 现实是残酷的,但未必梦境就不是。胡枫这大晚上的突然醒过来,也不仅仅是因为热醒,更多的是他刚才做到的梦。 梦里有很多人的嘴脸,可都是模糊的,没有眼睛、鼻子,五官什么都没有,只余下一张嘴巴,对着他指指点点,一人一口的唾沫星子泛滥成灾,轻松的淹没了九岁的胡枫。 那群人的嘴巴在无限放大,一句一句恶劣下等的粗话更是轻而易举的退口而出。恍惚间,胡枫似乎在人群里看到了李烛明的脸,但仅有一瞬,很快,画面一转,人群消失不见,农村静谧的小路上只有他们俩人一前一后的站着。 九岁的胡枫被气昏了头脑,粗鲁、暴躁的抓着李烛明的手腕,一如当初他固执的要去推开那扇门前,十一岁的李烛明抓住他的手腕一般。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胡枫一张稚气未脱的脸上,带着同龄人不会出现的神情,一双眼睛里烧着熊熊烈火,“你明明看到了!你看我爸爸和那个女人在一起,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为什么要隐瞒!你是故意的是吧,都是你!” 李烛明略略皱起眉,并不否定他的前半句。因为自己确实意外目睹过胡胜与一名陌生女人走在一起,肌肤相贴的一幕。那时,胡枫八岁,李烛明十岁。 “胡枫,我知道现在让你保持冷静是无稽之谈。”李烛明说的很艰难,“我向你道歉,当初我没有第一时间告诉你是我的错。但胡枫,你有想过,倘若我告诉你那些,你会选择相信我说的一切吗?或者说,你是会更相信你的父亲,就如现在一样。” 胡枫愣了一秒,李烛明顺势从他手中脱出,同样,一如事发前他甩开李烛明的手,那些话飘在风里,又有谁知道。 梦到这里戛然而止。 半个小时而已,足以概括了胡枫的半辈子。 而后半辈子的精彩纷纶的程度,岂不是半个小时就足以概括得了。 胡枫抹掉了一把汗,下了床,在屋里没看到樊伟光的身影,不知道去哪里鬼混去了。 他这段时间总是睡得不踏实,也不知道是不是这间房子的特殊缘故,还是他自己心里有鬼,总之一睡着了就做梦,梦到村子里发生的那些事,梦境的最后通常是李烛明松开他的手对他说那些话,也有几次,是以李烛明收到高中录取通知书而结束。 一个人心里越厌恶什么,梦就会照应出什么。胡枫对那个村子厌恶至极,偏偏频繁梦到。 胡枫走出卧室,拿起茶几上不知道是他的杯子还是樊伟光的杯子,仰头,饮掉最后一口水。 这杯水刚放到茶几上,胡枫就听见钥匙插/入锁芯转动的声音,循声看去,樊伟光将门敞开一条缝隙,偏过臃肿的身子从侧面挤了进来。 胡蜂没有说话。他后背上的旧伤隐隐有复发的驱使,每次与樊伟光独处一室,便会常常作痛。 樊伟光这几年打他没有像前几年那么接二连三,下手也不是很重,但落下的每一把掌、每一皮鞭,都带着无法发泄到胡胜身上的怒气。胡枫猜,大抵是自己的用处更多了,包括但不限于去陌生老板的公司闹事、去找李烛明借钱、今天下午试图哗众取宠让李烛明出丑,以及,一些让樊伟光上不了台面的糗事都会让他充当替罪羊上场。 胡枫总在想,如果自己不姓胡不名枫,那现在在做什么呢。触犯了某些红线,又会得到什么报应呢。 樊伟光伸手拿掉嘴里燃尽的那根烟,摁灭在烟灰缸,对胡枫的心理活动一无所知。 “赶紧吃,吃完跟我干活去。”樊伟光将买来的晚饭大摇大摆的往茶几上一扔,像施舍路边的流浪狗一样。 胡枫仍旧站着,问:“干什么活,让我继续跟你淌浑水吗?” 樊伟光身上还穿着那身莹黄色长袖上衣,两边稀少的头发被汗水粘黏在一起,啤酒肚宛若一个怀胎十月的为人母亲,胡枫移过眼,不愿再看。 “浑水?”樊伟光冷冷嗤笑,一开口一股浓重刺鼻的烟味扑面而来,“胡枫,父债子偿这个道理你应该懂吧。” 胡枫恶狠狠的瞧着他,却什么都做不出来。 他现在兜里的钱,还没樊伟光在外面“跑来跑去”赚来的多。 知道这套房子的不同寻常后,那年的胡枫在交下个月房租前,在连哄带骗,甚至被包租公用他听不懂的粤城方言劈头盖脸的阴阳了一顿,最后胡枫成功将本该三百七十块钱一个月的房租,打到了三百一个月。 可即便这样,他也掏不出来几个子。三百块钱,二百六十块钱都是樊伟光掏出来的。 胡枫从和樊伟光搬到一起生活后,不是没想过出去找个工作什么的,毕竟钱要握在自己手里才踏实。只是每次刚有一些念头,樊伟光便会将他关起来,堂而皇之的拿走胡枫的钥匙让他出不了家门,赚不到钱,找李烛明借的钱也只能落到樊伟光的口袋里。 他还想过翻墙逃走。可十楼实在太高了,胡枫想,如果没有顺利逃出去,也没有顺利的一跃而下结束生命,反倒摔个稀巴烂,骨头全部断裂,那恐怕自己会躺在病床上孤苦的过完后半辈子,没钱治疗,只能去死。 而更恐怖的是,李烛明现在是骨科医生,如果自己被楼下那美甲店老板送到的还是李烛明工作的医院,还是李烛明给他治疗,那胡枫甘愿直接死,也不想面对李烛明。 不敢,不愿,不想。 胡枫坐到离樊伟光八丈远的沙发一角,慢吞吞的解开袋子,将仅有的一碗渔粉端了出来,揭开盒子,撕掉筷子包装袋,一点一点吃了起来。 他和樊伟光就是这般。胡枫在吃饭,樊伟光便抽烟,胡枫也从来不问樊伟光为什么不吃,答案只有一个——樊伟光在外面吃过了,而且价格还很贵。 施舍给流浪狗的只有一碗粉。 胡枫有些饿急了,不像当开始吃的那么慢,变得狼吞虎咽,嘴里那口还未咽下去,筷子就在扒下一口面。与此同时,他听见樊伟光掷地有声的对他说:“李烛明对付不了了,那就找他旁边那男的麻烦。” 沈怀霄。胡枫脑子里顿时浮现出这个名字。 胡枫嘴边还有油渍,他扭过头,正巧对上了樊伟光一口黄牙的冲自己笑:“我想到了一个好法子。”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9章 红色指甲油 第60章 泽熙小区 第二天李烛明上班前,收到了很少主动给他发过消息的潘老师,委婉的问李烛明最近有没有遇到什么麻烦,李烛明简单回了两句,潘老师又说有麻烦一定要说出来。 李烛明顿觉头痛,心想胡枫和樊伟光闹这一出肯定是在医院传开了,本来大家上班就都没啥好心情,这下整这出,可真是多了好几天茶余饭后的八卦了。 果不其然,科室的门还没迈进去,不知道什么时候到医院的徐华就从门后面蹦了出来,吓李烛明一跳,慌慌张张说了句对不起小李哥,就拉着李烛明的胳膊,低声问:“小李哥,昨天是怎么了?我听其他人说,那俩人最后逃走了?” 李烛明不知怎么跟徐华说,要讲的话,要追溯到很久很久以前,没有这个必要。但他自己也觉得很奇怪,一半来自于胡枫和樊伟光,一半来自于沈怀霄昨晚很古怪的表情。 明明沈怀霄还是像以前那样,抱着自己睡觉,睡前听自己讲那些话,但李烛明就是觉得沈怀霄怪怪的。他迷迷瞪瞪快睡着前,还问沈怀霄下午去了哪里,沈怀霄只替他掖好了被子,打太极说是去见了个老朋友。 “别用逃这个字,怪难听的。”李烛明摘下白大褂,“私事而已,是很久不联系的亲戚。” 徐华故作理解的点点头,觉得再问下去就不太礼貌,便退后两步,让李烛明先忙,自己则离开了。 穿整好白大褂后,还没到上班点,李烛明习惯性在开始工作前打开手机看看有没有未读消息。聊天软件刚点开,就看见置顶联系人头像上冒出的红点点,是沈怀霄发来的,问他到没到医院。 李烛明打字回复完沈怀霄的消息,刚准备把手机熄屏,手指还没摁上开关键,就又突突突的响了好几下。 是前段时间进组的陈舒安发来的。 陈舒安:【李烛明,你昨天是不是被闹事了?你人没事吧?】 陈舒安:【我艹,那两个人是谁啊,跑到大门口这么理直气壮的找你要钱,他们俩算老几啊!】 陈舒安:【李烛明,你要是遇到了什么麻烦可一定要告诉我!不要觉得麻烦我!咱俩都多少年的朋友了,你在这样就显得见外了!】 陈舒安:【他俩要是再找你和沈怀霄麻烦,你来找我!我给你俩兜底。我要是兜不了的话,方汶肯定能搞!他天天在国外,绝对没问题!】 这几行文字看下来,李烛明没忍住笑出了声。 李烛明盯着最后一行文字心想,陈舒安这人一天到晚除了拍戏就是拍戏,估计吃个饭的功夫都没有,怎么对他这医院今天发生了什么、明天发生了什么,这么了如指掌,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在这家医院跟他是同事一起工作呢。 candle:【行,大明星别操心我了,真需要你俩的话我会联系你们的。你好好拍戏吧,我要工作了。】 陈舒安似乎一直在等待李烛明的回复,收到后又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翻过来调过去就是那些意思,李烛明满口应下,说自己一定不硬抗,这才勉强说服了陈舒安,自己则脱身而出,成功投入到工作中。 退出与陈舒安的聊天界面后,晚班的同事无精打采的跟他交接完工作内容,就顶着俩黑眼圈往家补觉去了。一上午都是一些来复查、拆石膏,或者是来挂号预约看骨头的患者,不算太忙,但下午有两台手术等着李烛明。 临近中午的时候,许辞来了。 许辞这次来是复查,上次拆了石膏以后加了李烛明联系方式,期间俩人算是没断过联系,聊天内容都是跟骨头和日后恢复有关的,李烛明耐心跟她讲了这些,也不知道许辞这女生听没听进去。 “吃饭了吗?”李烛明冲她微微一笑,对待许辞,总是惯性以聊家常开口。 许辞没有最开始住院那段时间那么瘦了,面部稍稍鼓了起来,手腕不再细的吓人,嘴唇有些红润,头发比之前柔顺不少,但整个人的精神状态还是能肉眼看出的不好。 不过也算是某种进步吧。 “没有。”许辞坐到李烛明对面,开玩笑道,“李医生,你要请我吃饭啊?” 李烛明:“可以。” 许辞愣了一下,没想到李烛明如此直白,没有半分迟疑,连试图从他眼里探究出几分假意都做不到。 “谁稀罕。”许辞不自觉抬高了音量。 李烛明洗干净手,笑了笑,道:“好吧。这段时间有在按时做康复训练吗?” 许辞:“算吧。” 那就是做了。李烛明低下头,询问:“不会出现疼痛的情况吧。” “没。” 许辞这段日子似乎真的有在好好做康复训练,也没有太过使用受伤部位,恢复效果很不错,复查也就变得很简单。李烛明例行给她检查了下,最后点点头,笑道:“没事了,恢复的很棒,后面可以稍微加上一点锻炼,但不要太过哦。” 许辞拉长音哦了声,看着李烛明忙碌的背影,脱口而出道:“李医生,你这语气怎么跟哄小孩子似的。” 李烛明一怔,反应过后笑道:“十二岁,应该叫你大人吗。” 许辞也回味过来了,脸白一阵红一阵,朝李烛明吐吐舌头,不知道从兜里掏出了个什么出来,重重的搁在桌子上,便把李烛明的话抛之脑后,跳下问诊椅,扬声道:“我走了,再见!” 李烛明忙着收拾用具,背对着没看她,闷声回了句:“再见。” 问诊室门被关上,李烛明给工具整理好后,转过身,才看到许辞留在桌子上的东西。 是一个蓝莓味棒棒糖。李烛明盯着看了几秒,失声笑了笑,将它规规矩矩的放在别的地方,以便不碍事。 中午吃饭的时候,梁女士来了电话,大致内容就是问李烛明最近怎么样。 李烛明把手机放在一边,一边应着,一边心想怎么这一个个都跟约好了一样,先是沈怀霄昨晚稀奇古怪的问他和胡枫以前关系怎么样,然后是徐华和陈舒安,十分钟前方汶还发来消息慰问了一番,现在梁女士也打来电话,李烛明很难不怀疑,樊伟光这傻逼是要找梁女士整什么幺蛾子去了。 他挺想回去一趟,但作为医生不好老请假,李烛明只能在电话里暗戳戳的嘱咐梁女士几句,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 李烛明拧开瓶盖喝了口水,清清嗓子,对电话那边道:“外婆,你和樊伟光他们一家还有联系吗?” 对面沉默几秒,梁女士说:“姓樊的品行比狗还差,活该老婆跟人跑了。你问这话做什么,说得好像我以前跟樊伟光关系多好一样。” 梁女士和樊伟光虽然都在一个村子里,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但几十年里根本没有说过几句话。胡枫当年被胡胜托付给樊伟光和他老婆帮忙照看的那段时间,梁文慈去看过几回,也是冲着胡枫去的,对于樊伟光的刻意搭腔,充耳不闻。 简单聊了几句家常,梁女士说要去喂狗,便挂了电话。 这几日长安城气温直线飙升,即便是沈怀霄做了些开胃的菜,李烛明也只是吃了几口就停下了筷子,看着一盘没怎么动、还温乎着的饭,脑子里一闪而过沈怀霄在厨房忙碌的背影,索性又拿起筷子吃了几口才放下。 午休的时间不多,李烛明草草吃过一顿午饭,就要去查房。 跟着李烛明查房的还是上回那个新来的实习医生,李烛明负责例行询问,实习生站在旁边负责记录病人的情况。今天查房的这床病人就没那么配合,需要李烛明问很多遍才肯吐露出几句话,总是打马虎眼,明显是不太想配合。实习生站在旁边看看李老师,又看看患者,简直心烦气躁,内心惊涛骇浪,面上风平浪静。 好在李烛明很有耐心,换句话讲,好像没耐心也不行。 查完房嘱咐好医嘱后,李烛明就准备开始手术。 手术都安排在了下午,李烛明觉得肯定要加班,提前给沈怀霄发了消息,让他不用接来自己,下了班自己骑单车回去就好。沈怀霄隔了很久才回复,且只有单单一个字——好。 说来奇怪,沈怀霄一整天都没怎么给李烛明发过消息,只有早上问了一句到没到医院,中午也不像平常聊聊店里的情况,或者把中午饭菜拍照分享给李烛明,异常沉默,异常反常。 事出反常必有妖。但这一天反常的人未免有点太多了些吧,李烛明无暇顾及那么多,穿好手术服,跟章秋说了几句话,就进手术室了。 每一台手术的时间都极为紧凑,算是无缝衔接。超出规定下班点快两个小时,就在李烛明要扫二维码骑车回家时,李烛明收到了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内容简洁,短短一行。 【是否该叫你一句李医生,或许没那么重要。如果可以,今晚下班后来泽熙小区201栋十楼1006,我找你有话讲。】 60大关。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0章 泽熙小区 第61章 一针一线 泽熙小区,十楼,1006。 李烛明顺着这个地址位置找到后,看着这个比自己家所在的小区还要破时,严重怀疑自己并非长安城本地人。 他没来过这里,每一步走得都很小心。 李烛明一边走,一边观察四周,才发现这个老小区和他住的小区其实是差不多的,不同的话,充其量不过是他住的小区比这环境好一些。 内部都是空的,里面的住户大部分都已经搬走,建筑物上面贴着的第几栋楼的数字被岁月流逝掉,已经看不清了。空调外机的扇叶上面积满了灰,有几处犄角旮旯的地方还有蟑螂聊天说笑,走在这里,似乎下一秒就会蹦出来。 李烛明走得很快,在心里默默数着楼栋的门牌号,默数到十这个数字时,停下了脚步,站在楼栋前,却迟迟没有走进去。 对于给他发短信的那个人,李烛明心里早就有了答案。住在老小区,还偏偏在胡枫樊伟光闹事这个节骨眼上,给他发短信约他到这里来,可约他的本尊却不露面。 一个人不敢出现在别人面前,只有三种可能,一是任务,二是心虚,三则是不敢面对。 “哎呀。” 李烛明正低着头给陌生短信发消息,就听见不远处传来一道很细微的女声,循声望去,恰好与刚要弯腰捡摔在地上碎的稀巴烂的指甲油的美甲店老板,对上视线。 四目相对,略显尴尬。李烛明呑咽了口虚无,他视线一瞥,才注意到挂在十一栋楼的一楼窗户上,五彩斑斓的灯光还在闪烁的“包租婆美甲、美睫、纹身店”的店门牌子。 原来是个体经营。李烛明心里想着,在包租婆怔愣的目光里朝她走了几步,出于礼貌,还是从包里翻出一包还未打开过的纸巾,抽出了一张递给她,温声问:“您好,请问,十栋是这里吗?” 包租婆连“啊”几声,看着李烛明的眼睛,反应过来,带着点粤城的口音道:“是啊。帅哥,你来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是要做什么啊?” 李烛明微微一笑,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道了谢,便转身往楼梯口走。 包租婆拿纸巾随便擦了擦自己的手,扔在一边,看着李烛明逐渐消失在黑暗的背影,心里暗自嘀咕了几句,琢磨不透这个颇为俊丽的男人来这干什么。 “阿丽呀。”一楼楼梯口缓缓走出一个男人的身形,他脚步虚浮,嘴里唤着阿丽,手先一步揽过包租婆的肩膀。后者也不再纠结李烛明的来意,娇嗔的应了句,往他怀里一倒,俩人的身子交叠在一起,影影绰绰的往里走去。 顺着门牌号找到地方时,门是开着的,李烛明不着痕迹的往里面看了一眼,看清坐在沙发上的人是谁的那一刻,心下一沉,果然如他想的一样。他略略猫下腰,进到房子里,顺便反手把门关上了。 咔嚓,门关严了。 胡枫听见声音也装不下去了,条件反射般站起来,看着前不久才见过的李烛明,一时哑然,不知该从哪讲起。 “你,”胡枫率先打破死寂,“坐吧。” 这地方实在太小了,一站直脑门就要磕在天花板上。李烛明不敢有太大多动作,看了眼胡枫,依言拉开他面前的椅子,坐了上去。 胡枫抓着裤子,垂着眼睛,声如细蚊:“你,应该猜到是我了吧。”问完他就后悔了,以李烛明这样智商的人,猜不到才是稀奇吧。 李烛明:“猜到了人,但我猜不到你的用意。” 胡枫起身给李烛明倒了杯水,两个人面对面坐着,看着对方,像是过了很多年,又好像只过了儿时的一个下午那样长。 李烛明趁他倒水的时候,大致扫了眼整体布局,只一眼便注意到了堆在角落的一个很小很小的拉杆箱。他接过胡枫递给过来的水杯,用陈述句问出疑问句:“樊伟光不在。” 胡枫怔了一瞬,听到这话更不知道怎么跟李烛明开口了。他道:“我叔,他不在。我,给他支走了。” 李烛明:“收拾行李,是要回去吗?” “回去?”胡枫扬了下唇角,看着李烛明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你觉得我现在,还可以回去吗。换句话讲,我还有资格回去吗。” 不可能了。李烛明心说。 李烛明没有作答,他抬手抓了抓搭在额前还有些汗湿的碎发,问:“你今天来找我,是要和我说什么吗?还是,你有求于我?借钱,又或者是,像我对樊伟光说得要别的意图。” 胡枫有些急了,连忙摆手。面对李烛明时,他的脸上总是写满了窘迫,被李烛明那无比赤诚、无比真诚的目光弄得无地自容,似乎李烛明越是放下语气,放下以前发生过的一切,如一张白纸般出现在胡枫面前,他就越难以自控。 “你想多了,”胡枫说:“我今天让你到这里来,不是跟钱有关。” 李烛明深吸一口气,直觉接下来的话可能会与以往不同。他平复了下心情,道:“叙旧的话,也没有必要。” 胡枫咬了咬下唇,手绕到身后,没有回头,凭着肌肉记忆歇开一直藏在后面的用牛皮纸包裹着的、鼓鼓囊囊的信封,一咬牙,将信封推到一脸错愕的李烛明手边,自己则伸开手掌,预先李烛明一步,压在信封上。 李烛明被手边这一封随时会引燃的“定时炸/弹”整懵逼了。胡枫让自己到这里来,一见面先说了一堆屁用都没有的开场语,那现在是什么情况?这封信又是什么情况?胡枫把手压在上面是要干什么? 夺命三连问。李烛明面上不显,语气仍旧平平:“我不能打开么。” 胡枫无比坚定:“不是不能,这里面的东西,只有你能打开,也只有你,有资格打开。接下来我要跟你讲的,你可能会一时间消化不掉,但没关系,你可以用很多年去消化。” 李烛明太阳穴猛地一跳。依稀记得,这番相似度为百分之八十的话,也曾有位故人对自己讲过。 这故人不他喵的就是许承吗?!李烛明呑咽了口虚无,脸上气定神闲,维持表面的冷静。他搭在腿上的手下意识想抓一直在他身边的沈怀霄,但毫不意外的扑了个空,这才想起来,沈怀霄不在这。 这是非酋体质吗?李烛明简直泪洒心田。自己也不是条子啊,有什么话你们本该留给最应该讲的人讲啊…… 胡枫根本不打算给他回神的机会,自己仰头猛灌了三杯水,用手背擦掉唇边的水珠,破釜沉舟道:“那六十九万不是借款。从法/律角度出发,你给我的那笔钱,算我敲/诈你。” 李烛明大脑唰一下变得清醒起来。 “三年前,是二零二一年,我第一次向你卖惨,敲诈你。”胡枫坦然的笑了下,脸上的表情由最开始的紧张转为这几年来前所未有的轻松,“也是樊伟光第一次掌控我,找我报仇,父债子偿。” 二零二一年,李烛明二十六岁,胡枫比他小两岁,便是二十四岁。 胡枫接着说:“二零二一年四月十八号,我创业失败回到村子,那天下午,樊伟光敲了我家的门,他找到我,用我爸爸的病威胁我,说,如果我不听他的话,胡胜就活不到四月十九号。” “你能明白这个感觉吗,”胡枫释然的笑笑,“一把刀悬在我脖子上,要的却不是我的命,而是我爸爸的命。” 李烛明皱起眉,听着这些话心里很不是滋味。他很想夺门而出,或者是做些什么出格的举动阻止胡枫继续说下去,但他做不到,人像是被定在那了,什么都做不出来。五官是麻木的,只余下胡枫的声音异常清晰。 胡枫没再看他,目光落在李烛明那杯未动的水上,道:“他用我创业失败的作为噱头,让我去你所在的工作医院敲诈你,变相勒索你的钱。他拿着那一笔钱,去到处挥霍,背着我干了不正当的买/卖,一旦没钱了,他就会让我再去找你借。 “有时候,我会认为自己是一只吸血鬼,只能吸你的血,牺牲你,才能让我们两个人活下去。”胡枫低下头,声音压得很平常,悠悠回荡在这空旷的房子里。 李烛明捕捉到了什么,眯了眯眼,道:“不正当买/卖?单单以樊伟光一个人的能力,恐怕是无法做到的吧。” 胡枫认可的点点头,不做出正面回答,打马虎眼道:“过一会,你就可以明白了。” 李烛明不解的看着他,显然是不吃他这一套。 胡枫低声笑了下:“你没有这么好对付,我知道的。那天,你男朋友好像怀疑我了。” 李烛明紧绷的神情终于有了一刻的松动,他问:“为什么这么说?” “他走到你身边的时候,双手抱胸,手机拿在手里,他拍照了,我注意到了。” 胡枫仍然清晰的记得,那日沈怀霄手机的摄像头直直的对准他的脸,十分坦荡、十分坦然,就像沈怀霄对他说的那段话时,表情一模一样。 “他应该找人查过我和樊伟光了。”胡枫道,“这不怪他,如果还有机会,我想亲自对他说一句抱歉。” 李烛明像是预判到了什么,身体稍稍前倾,先一步拉住胡枫的手腕,一字一句道:“你现在也有机会。胡枫,机会永远在,只是看你抓不抓得住。” 胡枫看了眼李烛明的手,说出的话像临终前的人才会说的:“没有机会了,我对你、对他都没有机会了。 “我没有说过吧,我被樊伟光软/禁过一段日子。”胡枫一如当年李烛明对他那样,缓缓的,从他手中抽/出了自己的手腕,眺望远方,却始终望不到这一间小小的出租屋外面的天空。 李烛明的手慢慢地垂下了。 胡枫:“那段日子是我一生中最黑暗的。他在外面花天酒地,我说的那些买/卖,他也有挫败的时候,心情不好,就会回来打我,用皮鞭,用皮带,打的时候,还在我耳边一遍遍说着我爸爸的病。最开始我也反抗过,但没有用,我没有钱。人在这个世界上,最应该拥有的只有两样东西,一是钱,二是权,可这两样,我都没有。” 李烛明噌一下站了起来,抓住胡枫的肩膀,近乎陌生的看着他,说:“你为什么不告诉我,我可以帮你的,我帮你逃出去!” 胡枫明明有那么多机会告诉李烛明,他大可以在第一次借钱的那个小小的问诊室里告诉自己他所遭遇的这一切,求李烛明帮帮他,让他逃出去,逃出樊伟光这个人渣手中,可为什么,为什么这么多机会全部都……李烛明复杂的看着胡枫,脑子里一时空白,找不到任何一个可以确切表达他此时此刻心情的词语,或者,找不到可以确切表达胡枫此刻心情的词语。 胡枫似乎失神了一下,视线有些模糊不清,近在咫尺的二十九岁李烛明的脸庞渐渐虚化起来,他很想伸手碰一下,但他也无比清楚地知道,这不是二十六岁的李烛明。 26岁坐在诊室的李烛明,白大褂穿在身上,身上带着还未消散去的意气,前途光明灿烂,一路无阻。 这个人那么好,叫自己怎么拉他淌这趟浑水。 胡枫苦笑了下,轻轻扯下李烛明搭在自己肩上的那双手,道:“可这个世界上,本就没有如果。但我还有个事情,在很早以前就想要告诉你。” 李烛明目不转睛的盯着他。 胡枫知道他这是默认了,便继续说下去:“我爸爸办葬礼那天,我不是没有回去,我回去了,和樊伟光一起。你应该看到了吧,我们两个人带着大包小包的东西翻墙落荒而逃。我回去是为了把家里收拾干净,樊伟光跟着回去,是为了盯着我,怕我逃了。” “你知道么,我爸爸他不是因为心脏骤停而亡的。” 话音落地,李烛明顿觉五雷轰顶,浑身发冷。 胡枫:“他常年酗酒,确实心脏有问题,但村子里的那帮医生如果再仔细一点,就可以发现,我爸爸临终前手里握着的药瓶里装着的治心脏的药,被掉包了,换成了其它的。是樊伟光干的。他要斩尽杀绝,连根斩除,所以,无论我给他要到了多少利益和金钱,胡胜,都是要死的。” “你肯定不知道吧,”胡枫依旧笑着说:“我当时就在想,如果你在的话,会不会就能发现药瓶里的药不对,毕竟你是这么厉害的一个人,一定能做得到的。”说罢,他又摇摇头,“太天真了。不会有任何改变的。樊伟光换的药是能让人慢性自/杀的药,等我某次回去的时候,我爸爸已经吃空了半瓶。” 胡胜没有去看李烛明的脸,心沉了下,侧身从李烛明旁边挤过去,径直走向那扇从一进门就死死锁着的房间。 李烛明站在胡枫身后,看他从裤兜里摸出一把生了绣的钥匙,拿住的时候,手甚至还在轻微颤动,插/了两次都没有对准锁孔,第三次,才堪堪成功。 胡枫转过身,“你确定要看吗,我不能保证你一定能接受。” 李烛明心想,这一年到头经历过的事跟下火海上刀山,也没区别了,他接受能力还差么,要是差的话,早就不知道得晕多少回了。他这样想着,默许的嗯了声,谁知,在看清那扇门背后藏着的是谁那一刹那,李烛明登时半边身子都凉了! 那是——被五花大绑的樊伟光!昔日嚣张的樊伟光,如今整个人赤/裸着上半身躺倒在木地板上,嘴里塞满了棉花,黑眼球上翻,嘴巴被人一针一线缝的严严实实,身后流出来的血陷进了红棕色地板,俨然没了活人的气息。 存稿仅有两章了。我省着点发,努力多存存。每天只能留出一指甲盖的时间来码字,什么时候可以有一个自动码字机(怒喊JPG.)(`Δ?)ゞ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1章 一针一线 第62章 对不起 胡枫没察觉到李烛明表情的异样,他伸出脚踢了踢樊伟光,语气极为平淡:“抱歉,让你看到这副模样,我本来想给他弄得更好一点,最起码,不能让他这么难堪。” 李烛明简直开了眼了。你是说你把樊伟光扒光了,给他绑起来,从背后给他来了一刀,又怕他瞎逼逼惹来其它没必要的麻烦,索性直接拿针线给他嘴巴缝上,然后在我问起樊伟光这个人的时候,一脸认真的告诉我,你只是给你叔支走了? 我草啊,你管这叫支走了?李烛明真想问问胡枫,樊伟光这个样子别说走了,他还能动么。 李烛明满脑门儿黑线,心想,自己身边到底都是些什么人。 胡枫见李烛明不说话,侧过头,看着平静自若地李烛明,笑着问道:“怎么了?真吓到你了?” 李烛明一言不发。 “其实我最开始有这个念头的时候,我也吓到了。”胡枫笑了下,“我就在想樊伟光的好,但我发现,有些想法一旦出生在你的意识里,就再也消不掉了。我找不到他的好,脑子里全是他的恨。” 李烛明满眼复杂的看着胡枫。 有一个道理,所有人都明白,可所有人都会遗忘。两个人的关系出现了裂缝,无论曾经对彼此多好,没有人会记住那个好,偏偏恨,最刻骨铭心。 是因为恨太痛了吗。 胡枫继续讲:“跟你讲话,我总在斟酌措辞。给你发那条短信的前一天,我就在想怎么对付樊伟光。这种手段可能并不光彩,但没关系,我从小到大,也并非光彩的人。” 李烛明自然知道他说的从小到大都不光彩,是什么意思。一个孩子在最需要自尊、最看中自尊的年纪,被朋友撞见自己爸爸跟别人的老婆偷/情,从那以后,所有人看自己的眼神里都带着鄙夷、怜悯,承受这些,让这一生怎么光彩。 “做完这些,你感觉到开心、解气,或者,痛快吗?”李烛明冷不丁地开口问道。 胡枫根本没预测到李烛明会这么问。他愣了一下,低下头,道:“恰恰相反。我看着樊伟光死在了我的手上,没有解气、没有开心、没有痛快,相反,我开始找不到活着的意义了。” 李烛明:“说这番话是在后悔?” “人死不能重生。”胡枫说:“我唯一后悔的,就是那天在医院门口差点对你和你的男朋友,大打出手。是我鬼迷心窍,被樊伟光洗了脑,一点点尚存的理智都消失的一干二净。” “不要用在我和沈怀霄身上,不要对我们两个感到后悔,”李烛明看着胡枫,一字一句道:“悔这个词,太重了,我和他无法承担的起。” 胡枫将房间的门重新关上,听见李烛明这句话,释然笑了:“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我曾经在电视台的军事频道上看到过沈怀霄,举止投足间能看出来,他的确是个很不错的人。你们两个人,是不是在一起很久了?” 李烛明下意识隐藏:“忘了。没有很久。” “那也是很久了。”胡枫往前走了几步,站在门口玄关的地方上,微微侧过头,黑暗打在他的脸上,“你知道在你来之前,我都做了什么吗。” 李烛明沉默着。 胡枫声音无比清晰地回荡在这间屋子里,他说:“我给警/察打了电话。这间出租屋是凶/宅。三四年前,包租公杀死了他的老婆,又在两年后与楼下开美甲店的那位女老板在一起了。你来的时候,看见了吧。这些事,都是樊伟光在某一次交房租的时候听到的,晚上他喝了酒被我套了话,我才明白这一切的。” 话音落地,李烛明很快品味过来这段话的另一番含义。他道:“你要自/首。对吗。” 胡枫:“我已经声名狼藉,留在这世上,无端是多一个人/渣。我不希望被别人捕获,既然如此,就让我亲手了解我自己吧。也算……消失的不难么狼狈。” 李烛明站在离他不远的位置上,半边身子挨着窗户,听见胡枫这句话,心里满是复杂,丝毫没察觉到窗户外面猎猎狂风的异样。 胡枫转过身,半笑半悲的望着李烛明,道:“他们是不是太慢了,哈哈哈,我都跟你聊完这么多了,他们还没来,这是老天给我的凌迟——” 这一个问号还没抛出去,李烛明眼睁睁看着胡枫脸色瞬间变得一阵白一阵红,紧接着,他耳边炸起一道撞破玻璃的声响,李烛明猛然一回头,虚虚晃晃的人影一闪而过,他还未来得及看清这个人的脸,就被胡枫从后面一把捉住手腕,眼前一花,竟被胡枫一手拽到了地上。 砰的一声,李烛明后脑勺直愣愣的挨了一堵墙,条件反射般闭上眼睛,痛的皱起眉,手绕到后面捂着脑袋,从嘴边溢出从进门到现在的第一句脏话:“我艹。哪个傻逼?” 胡枫不可置信的看着凭空出现还一直在往前走的沈怀霄,忙不迭地后退几步,咽了咽口水,声音都不自觉发颤:“你要不,自己抬头看看……你说的傻逼,是谁呢。” 闻言,李烛明缓缓的睁开眼。视线由下到上,他先看到身前一地的碎玻璃渣子,继而向上,沈怀霄正朝自己一步步走来,而他身后,是表情如见了鬼、吃了屎似的胡枫。 一分钟前亲耳听见男朋友骂自己傻逼的沈怀霄蹲下身,与李烛明视线齐平,他伸出手,护住李烛明的脑袋,像提溜小鸡仔一样在胡枫目不转睛的注视下将李烛明从一地碎渣子中抱起来,在他耳边轻声道:“头没事吧?” 李烛明迟钝的摇摇头,随后想起了自己刚才心比口快说出的话,一帧一帧的抬起脑袋,嘴角抽搐冲沈怀霄咧起一个尴尬且装模作样的微笑。 我靠,你到底再说谁傻逼啊李烛明。李烛明左脑骂右脑,真想扇一分钟前的自己一嘴巴子。 “我没事。”李烛明强行镇了镇内心,太阳穴隐隐作痛。他抬起眼,目光扫过沈怀霄,最后落在那破了皮快要流血的胳膊上,眉毛拧在一起,不自禁扬高了声音:“你受伤了?” 沈怀霄张张嘴,还未说什么,缩在角落的胡枫突然开口了:“有门不走,你破窗干什么?” 胡枫用看外星人的眼神瞧着沈怀霄。这他大爷的是十楼啊!你就算是空军也不带这么玩的吧?!破个窗户进来,居然也只是手臂擦伤,白衬衫一角脏了一小块?! 李烛明欲言又止。沈怀霄从背后与李烛明的手十指相扣,在他耳边快速说了句话,再次抬起眼,面不改色对胡枫道:“正门不可以走了。你没有听见吗,警车已经来了。” 胡枫不着痕迹的松下一口气,道:“原来是这样啊,刚才只顾说话倒苦水,都没听见警笛的声音。事已至此,我是不是要和你们说一句再见。毕竟不会再见了。” “等等——”沈怀霄喊道:“我来不是为了说这个。楼下已经用警戒线全部封了起来,整个小区在开展大规模的搜查,从正门和后门都没办法出去。” 言外之意是,沈怀霄不是从小区正后门进来的。李烛明略略侧过身,看到了沈怀霄破窗而出碎了满地的玻璃渣子,又看看沈怀霄英俊的侧脸,才恍然大悟,这人不走寻常路,听见自己和胡枫说话声才判断在十楼,爬上来后用手肘撞碎经年失修的玻璃一角,才能破窗进来的。 “这样啊。但,你冒着这么大的风险跑过来,肯定不止单单是为了找他吧。”胡枫眼睛看着沈怀霄,脸朝李烛明扬了扬下巴。 沈怀霄:“很晚了,找李烛明是必然的。你说得没错,我确实还有一件事,是要告诉你的,你介意吗。” 胡枫似乎笑了下,声音很轻:“你都说这话了,我怎么拒绝。就站着讲吧,有些话摊在明面上来说,确实比藏在心里要痛快不少。” 沈怀霄开门见山道:“鑫宇这个公司名字,你不陌生吧。2021年七月中旬,你去老板办公室闹过事,惹出了不小的轰动,受了后果,这是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但在我来之前托人帮忙调查过了,那个公司披着羊头卖狗肉,老板与樊伟光有过一笔金额不小的交易,触犯了红线,却因为老板背后的背景一直隐藏其中。胡枫,拘留你的那个看守所是假的,下面站着真警/察,如果你现在愿意讲出来,樊伟光便可以锒铛入狱。” “那条路的监控我查过了,”沈怀霄语气不疾不徐,“当天晚上只有一个人用铁丝撬开了锁,通过发型和举止,判断出是樊伟光。这些,都足以成为证据不是吗。” 李烛明登时瞪大了双眼! 一席话结束,胡枫挪动了下脚步,一寸寸的转过身,目光先落在李烛明脸上,继而才转到沈怀霄身上,极其缓慢的打量着他。 “谢谢你帮我,”胡枫看着他们突然笑了,“起码解开了我心底的谜团,好让我以后死的也不算那么稀里糊涂。我感谢你,可惜,樊伟光已经受不到法律的亲自处罚了。” 李烛明脑内快速消化着这段话,心想,果然如他想的那样,樊伟光一个手无寸铁的普通老百姓,怎么可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接触到那些黑暗买卖,原来是背后有大佬扶持着,才能如此嚣张,如此草菅人命。 沈怀霄抓了抓头发,大脑宕机一瞬,脱口道:“什么意思?” “意思是,”李烛明接过话头,“樊伟光已经不在了。” 沈怀霄脸色倏然一变,他侧过头,看着李烛明坚定的眼睛,有一瞬间的分了神。 在俩人跑神的这刹那间,门把手松动的声音骤然响起,沈怀霄和李烛明齐刷刷歪过头,一秒钟前还站在玄关处的胡枫顿时原地消失不见,门大喇喇的敞着,还有风涌进来。 李烛明快步冲过去,站在第二层台阶上向下望去,恰好捕捉到胡枫疾步如风而掀起的卫衣一角,低骂一声,回头朝沈怀霄喊道:“他下楼了!” 沈怀霄和李烛明俩人一前一后挤在狭窄的楼梯间,李烛明盯着沈怀霄的背影,忽然开口:“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 “傻了吗。”沈怀霄回头看了李烛明一眼,微微一笑道:“你聊天软件的步数比平时多了不少,稍微推一推就能猜出来你在这。老小区没多少住户,问一问保安就能找到你了。” 李烛明内心咆哮:你真是煞费苦心。上辈子学的知识和技能,全用在我身上了啊!但转念一想,沈怀霄刚才胳膊还受了伤,心里又有些不舒服起来。 沈怀霄飞快地看了他一眼,牵过李烛明的手,语气轻快:“没什么的,连擦伤都算不上。” 俩人身高腿长,一次迈两个台阶,很快就走出了黑暗的楼梯间。 整个小区用警戒线封的死死的,201栋更熟重点观察楼栋,李烛明半边身子刚出去,就听见门口两位警察在低声交流些什么,沈怀霄站在他身后,巡视一圈,都没有看到胡枫的身影。 “他是要干什么,”沈怀霄低声道:“现在逃跑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李烛明顿觉头疼,他握住沈怀霄的手,道:“事情有点复杂,等我们回家,我一一告诉你。” 话音落地,距离他们不远处传来一道尖锐的挣扎男声:“我没有干这些!你们没有证据,平白无故的污蔑老百姓!你们这是造谣!这是以讹传讹,是有毁我清誉的!” 男人被几个穿着制服的警察夹在中间,视线向左移,他的另一只胳膊以一种诡异、近乎要掰断的姿势被后面的女人拉着,女人脊背一下下颤颤的起伏着,嘴里似乎还在嘀咕什么,总之是在抽泣。 李烛明想起来了,这女人是下午和他搭话的美甲店老板! 沈怀霄说:“这男的是包租公吧。” 李烛明略一点头,道:“显而易见。” 俩人身高太高,面对面挤在门口实在太过憋屈。李烛明深呼吸一口气,扒着早已看不出颜色的墙壁,向包租公相反的方向望了一眼,一道莹黄色的身影瞬移般消失骤然在眼前。 “胡枫!”李烛明扬高了声音,一个箭步跑了出去,沈怀霄紧随其后。 胡枫身形僵了一瞬,他站在阴影,看不清脸,声音变得飘忽:“怎么了?” 李烛明停下了脚步,耳边是窸窸窣窣的人群,他听见自己低声问道:“鑫宇公司是什么事?樊伟光撬锁又是怎么回事?这些你都还没有讲清楚。” 胡枫扬了下唇角:“你旁边有一个知道所有事情原委的人,问他吧,我要走了。” 李烛明:“有些话是需要本人亲自说出口的。” 胡枫没有回答,他往前走去,没有停留。 李烛明顿在原地,看着少时好友的背影,心里五味杂陈。突然间,一双手搂住了他的肩膀,在肩头上轻轻捏了捏,李烛明抬起眼,对上沈怀霄柔情似水般的眼睛。 没人知道胡枫对那几位警察到底说了什么,李烛明睁睁看着胡枫的胳膊被警察架起,紧接着,一道清脆的咔擦声响起。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沈怀霄在李烛明耳边轻声道:“胡枫拿樊伟光怎么样了,这些我都不清楚。或许他真的犯了错,罪不容诛,那么走向另一条路,对他而言也是一种解脱。” 李烛明垂在身体两侧的手收紧又松开,半晌,他哑声道:“我明白。可如果当年我多问一问,我多想一想,会不会有那么一点点不一样。” 沈怀霄看着李烛明的脸,心里泛起丝丝缕缕的苦楚,“别让任何人的离开成为你的枷锁,好吗。” 李烛明愣住了。听着这句话,突然间很想张开双臂用力拥住沈怀霄,但场地不对,时间不对,一切都不对,想到这些,还是放下了念头。 那些人在往前走,头也不回的,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胡枫夹在四五位警察之间,不知想起了什么,忽然停下了脚步,在警察们疑惑的目光中,身子略略向后转。 他对那背影唤道:“李烛明。” 胡枫说:“对不起。” 进度80%[好运莲莲]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2章 对不起 第63章 陈年旧事 胡枫自首了,樊伟光死了,一切的一切都落幕了。 李烛明和沈怀霄是最后一个与胡枫接触过的人,自然是被带去问了一番话。俩人知道的内容都各不相同,但也都是如实告知的,更多的都还要继续盘问胡枫本人,才能把这三四年前发生的所有事情,清晰的、完整的串在一起。 俩人从警局出来,骑车回到家时已经是深夜了,均是疲惫不堪,互相看了彼此一眼,默契地谁也没有提起刚才发生过如梦一般并不真实的事情。 沈怀霄给李烛明拿了睡衣放在床上,让他先洗澡,李烛明静了几秒,从茶几下面翻出一个小型的医疗箱,抬起沈怀霄的胳膊,给他受伤的地方擦药。 李烛明洗澡去了,沈怀霄就抱着电脑坐在沙发上,继续处理着甜品店那堆杂七杂八还没整完的烂尾工程。 浴室里的水流声哗哗作响,沈怀霄半靠在沙发后背上,看着电脑上那堆密密麻麻的字,顿觉头痛欲裂,一个字也读不下去。很奇怪,明明手头上有一堆烂眼子的事,他却一个也不想弄,只是想躺在床上抱住同自己一样疲倦的李烛明相拥而眠,什么也不干,什么也不听。 李烛明裹着浴巾,擦着头发从浴室出来的时候,先注意到便是双眸紧闭的沈怀霄,一手捂着额头,一手搭在电脑键盘上,整个人被笼罩在黑暗里,叫人在他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怎么了?”李烛明坐到沈怀霄身边,将他腿上的电脑拿下来,放在了一边。 沈怀霄坐直了身体,张开双臂,紧紧抱住李烛明,将脑袋埋在他的颈肩,轻轻嗅着他刚洗完的头发,道:“累吧,去休息。” 李烛明:“我一个人睡不着。你去洗澡,我们睡觉。” 沈怀霄慢慢地抬起头,伸出手捧起李烛明的脸,额头相抵,轻声道:“那你先去卧室等我,我很快的。” 半个小时后,浴室淅淅沥沥的水声戛然而止,沈怀霄穿着睡衣顶着半干的头发,掀开被子一角,自动贴到李烛明的后背上,脑袋埋在他颈窝处。李烛明被他头发蹭的痒得厉害,耸了耸肩膀,无果,便费力地转过身与沈怀霄面对面。 “沈怀霄,”空调冷风徐徐吹着,沈怀霄身体温度很暖和,李烛明被他抱在怀里,舒适度百分之百。他不错眼珠地沈怀霄的眼睛,道:“樊伟光落荒而逃的那天,店里面发生什么了?” 沈怀霄从记忆里把那件事揪出来,温声道:“我去见了一个很久没见的朋友,我们约在了饭店见面。吃完饭、聊完天,从饭店出来后,他回了家,我想去店里再看看装修进展的,我到的时候,大门的锁已经被人用铁丝撬开了,店内放着一把斧/头,能砸的全砸了。” 李烛明一脸认真道:“哪个朋友?不会是方汶吧,可是他小号朋友圈定位在马来西亚啊。” 沈怀霄:“……天上认识的,说出来诡异吗。” 李烛明真的思考了几秒,说:“是有点。但是,天上也可以交朋友吗?” 沈怀霄顿觉无语,他微微低下头,唇瓣在李烛明眼皮如电流般细微擦过,盯着李烛明的脸,努力掰回正轨:“你最开始问的是这个问题吗。” “哦,还真是。”李烛明笑了下,接着问:“那鑫宇公司是怎么回事?“ 其实在沈怀霄和胡枫说那些的时候,李烛明就已经明白七七八八了,但他还是想听沈怀霄亲自再说一遍,一部分源自好奇心驱使,一部分便是不可言说的私心了。 沈怀霄挑挑眉,道:“你猜不出来?” 李烛明:“猜不出来。” “具体情况不太清楚。”沈怀霄道,“那家公司的老板是红色背景,老一辈有点地位,他后来犯了事,被他爷爷给成功赎回来了。二一年七月中旬,胡枫被樊伟光要挟去狗头公司闹事,表面上是扰乱了公共秩序将胡枫拘/留起来,但那个所谓的看守所是假的,老板用和樊伟光赚来的不干净的钱,伪造出的一个道貌岸然、名义上的看守所。” 李烛明:“胡枫被扣了多少天?” 沈怀霄:“不知道,这个消息应该被抹去了,无论是国内的还是海/外的网/站上都查不到。” 李烛明不说话了。 一床被子盖在他们两个人身上,沈怀霄在被子的遮盖下慢慢牵住李烛明的手,低声问:“樊伟光死了,是被胡枫杀的,对吗。” 李烛明:“对。” 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种感觉。在看到樊伟光没有任何气息的躺在那,胡枫释然的对自己讲出这些,李烛明大脑里只剩下陈年旧事,耳边所有的所有的声音都听不见,他很想劝胡枫,告诉他即便再忍气吞声也不能杀死樊伟光,可有些话到了嘴边,却没有勇气讲出口。 没有人是胡枫,世上没有人能做到真正的换位思考,李烛明也不能。换个角度思考,倘若自己是胡枫,在经历这么多事情之后,未必会比他做的更好、更解气、更痛快,即便这三个一个都没有。 四目相对,沉默几秒,沈怀霄抬起手遮住李烛明的眼睛,另一只手伸到床头柜上,将台灯关掉。 光源消失,回归黑暗。李烛明颤动的睫毛蹭着沈怀霄的手心,每蹭一下,沈怀霄的手被痒得就略略往后缩一分,李烛明不亦乐乎的眨了十几下眼。 “故意的是吧。”沈怀霄撤开手,笑着问他。 李烛明整了整被子,道:“不小心的。” “睡觉吧,”沈怀霄亲了亲李烛明的脸,“很晚了,再不睡明天都起不来了。” 李烛明似乎轻轻地嗯了一声,两个人丝丝缕缕的呼吸声缠绕在一起,安静了不到三分钟,李烛明突然睁开眼,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沈怀霄的脸看,样子像一只活脱脱的猫头鹰。 沈怀霄惊悚地睁开眼睛,道:“怎么了,睡不着?” 李烛明摇摇头,低声道:“我好像忘了一件事。” 沈怀霄:“什么事?” “我到那间出租屋之后,”李烛明道:“胡枫给了我一个鼓鼓囊囊的信封,必须让我亲自拆开,但我……给它忘了。” 沈怀霄:“是那六十九万块钱吧,连本带利的还给你了。” 李烛明想了下,大概只有这一种可能。他在医院门口那天,是冲着樊伟光说的,并没有真的想让胡枫还钱,他现在手头宽裕了,不再像高中跟沈怀霄一天到晚除了上学就是兼职了,所以还不还都无所谓。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胡枫还是听进去了。 沈怀霄自然知道他在想什么。 “好了,”沈怀霄说,“睡觉吧啊,工作一天了,你大脑也该下班了。” 李烛明伸出一个食指,道:“最后一句话。手臂还痛吗?” 沈怀霄轻笑了声,握住李烛明的手,柔声道:“早就不痛了。” 李烛明略一点头,身子往他怀里拱了拱,换了个更舒服一点的位置和姿势,重新闭上眼,呼吸变得绵长均匀,他这次很快就睡着了。 沈怀霄小心地把李烛明挡在眼前的碎发拨开,在一片静默中,极轻地快速亲了下他的额头。 - 半个月后,沈怀霄给甜品店换了一个质量更好、不会被铁丝等任何工具撬开的锁,并在甜品店内部和外面装了一个可视听三百六十度无死角拍摄的监控。一切整顿好之后,重新联系了装修公司,花了钱,继续修整甜品店。 那天警察在屋子里找到了樊伟光的尸体,经过刀具上的指纹DNA检测判断出是胡枫蓄意谋杀。这件闹得沸沸扬扬、风风火火的事情,最后以胡枫被判处十年以上有期徒刑为结束。 与此同时,警察在收到胡枫的报案后,封锁了整个小区进行大规模的搜查,最后在泽熙小区206栋、208栋、107栋等一些其余楼栋的死角处,找到了用黑色塑料袋包裹的被大卸八块的女人的身体,其中有些袋子里面淌满了水,皮肤浮肿,眼球突出,成了活脱脱的巨人观形态,一打开袋子便是浓重的尸斑味道。 王俊义也因此被判处死/刑。杀/妻案至此终结。 其实最开始,201栋与108栋的收租权在一个名为梁静秋的女人手中,她在大学时遇到了初恋男友王俊义。二人因为一场抓马的意外相识相知,后总在诺大的校园里频繁遇见彼此,初定缘分,快速建成了男女朋友关系。 恋爱期间,王俊义一心爱着梁静秋,成为所有人眼中的三好男友、鸳鸯仙侣,梁静秋也沉溺在爱情的甜蜜海浪里无法自拔、深陷其中。 到了法定的结婚年龄,王俊义便迫不及待地从父母手中要来了户口本,与梁静秋的关系从男女朋友升级成了夫妻关系。 大学毕业后,王俊义向梁静秋求了婚,双方父母第一次见面,却因为彩礼问题僵持不下。 梁静秋是粤城独生女,父母光靠收房租钱养活两老口和亲闺女都是绰绰有余,甚至连棺材本的钱都能富裕出来。反观王俊义家庭就略显门不当户不对了,男方父母都是农村人,会一点点手艺,但在那个物价频繁上涨的年代,王父王母每个月连肚子都填不饱,更别提给儿子攒钱用来娶媳妇买车子买房子了。 但他们还是结了婚。靠着那一点点微不足惜的爱情,一个龙头与一个狗头家庭终是合并在了一起。 梁静秋背着父母给王俊义垫付了彩礼钱,婚后买的房子女方出九分,男方出一分,倒还是乐在其中。婚后一两年左右,梁静秋检查出不孕不育,王俊义态度如山路十八弯一样转变,二人频繁吵架。同时,梁静秋的父母也得知了女儿在结婚期间做出垫付金钱的一系列傻事。 但促成王俊义将梁静秋残忍杀害,还要追溯到一几年的一次过年。 俩家父母难得聚在一起吃顿饭,饭还没上桌呢,梁静秋的父母便对王俊义父母阴阳怪气,话里话外都在说他儿子是个小白脸,吃梁静秋的住梁静秋的,总之,语气不善,素质不详,调解无用,于是一山不容二虎,团圆饭分崩离析。 这件事在往后几月被王俊义始终记恨在心,在一天大雨滂沱的夜里,他将钝刀刺向了丈母娘与老丈人的后脖子。 解决完关键人物,王俊义又将目光投向了相爱多年的妻子。 梁静秋。 相爱终究是个笑话,一同婚姻,一同爱情。 ——以上来自于微/博热点,专业人士发出的整体案/件的详细解说。 李烛明合上电脑,深呼吸一口气,将电脑放在一边。他身体向后仰,刚好枕在沙发梆子上,微微歪过头,目光柔和的看向厨房里身姿挺拔的沈怀霄的背影。 手边的手机震了两下,李烛明收回目光,拿起手机,是陈舒安发来的两条语音。 李烛明摁了第一条,一道轻快地女声骤然响起:“李烛明,我拍的那部电影杀青了!过段时间应该会在电影院上映!” 系统播放第二条:“你忘了去看啊,给我刷刷票房嘛,这可是我第一次上大荧幕呢!为了上镜,天天吃草都给我腮帮子吃大了!” 李烛明低头打字。 candle:【好的,陈大明星,我一定带着沈怀霄和六六三一起去支持你的第一部电影。】 消息嗖一下发出去,李烛明关掉手机,沈怀霄也恰好从厨房出来,朝李烛明微微一笑,坐在他身边。 李烛明自动勾住沈怀霄的脖子,给他对出自己与陈舒安刚才的聊天内容,在他耳边轻声道:“过段时间,我们去看吧。” 沈怀霄笑道:“可以。都听你的。” 完结的时候大家想看什么番外呀,可以点餐~我尽量多写一点啦。[红心]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3章 陈年旧事 第64章 no face 沈怀霄的甜品店逐渐步入了正轨,期间有几个小男生女生毕业出来打工,找沈怀霄去面试了,各方面都还很不错,便留下了。 早些日子前,二人躺在同一张床上,临睡前,李烛明迷迷糊糊的问沈怀霄,他这么厉害,当过空军的人,现在却只能开个甜品店这种,会不会后悔,会不会觉得不公平。 沈怀霄当时怎么说的? 他抱着李烛明,脸埋在李烛明的颈窝里,声音很浅地说自己上辈子交给国家,交给死去的父母,交给理想,交给信仰,却唯独忘了你,那么这辈子,就让自己交给你吧。 从不后悔,从不会感到不公平,因为上辈子没有你,而这辈子有了。 甜品店的所在位置是市中心那块,正好这段时间又恰逢暑假,热闹非凡,刚开业的第一天,虽然离收入可观还差十万八千里,但也算是一个极好的开端嘛。 开业当天,沈怀霄破天荒的发了个朋友圈,其实只发了从甜品店的一个小角落拍摄下来的图片,配了个蛋糕的emoji。 给远在马来西亚还未回国的方汶惊得掉了一身鸡皮疙瘩,连忙在群里发问沈怀霄这条朋友圈在打什么马虎眼。由于沈店长的开工而比较繁忙,所以李烛明为懵逼的方汶和陈舒安进行了友好解答。 他这店一开,李烛明背着沈怀霄大快朵颐的连着吃了好几天的甜点,每次吃完之后便会把包装袋处理掉,不倒进垃圾桶,是怕沈怀霄发现。 但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那包装袋还是被发现了,仅管李烛明根本就不知道自己这天衣无缝的隐藏是怎么被沈怀霄发现、捕捉到的,便将这一切归结于沈怀霄上辈子的优秀的职业素养。 其实也不是完全不让吃,毕竟李烛明一用那种很难言语的眼神看着沈怀霄的时候,后者就控制不住放宽条件,开始了自我洗脑。但一般还是在最后一刻拉回理智,义正言辞地告诉李烛明牙齿健康,仅管李烛明左耳进右耳出。 沈怀霄无奈,沈怀霄妥协,沈怀霄叹气。 李烛明有几回察觉到了沈怀霄的心软,便开始得寸进尺,只是最后都会以另一种不可言说的方式受到沈怀霄的惩罚。 身在异地的方汶和陈舒安这一听到沈怀霄开甜品店的消息,一个是假不休了,一个是马上回了国,李烛明还调侃方汶说你公司那堆麻烦事都没让你回来,甜品店倒是让你回国了。 陈舒安比方汶到的要早一天,她前不久刚拍完一部电影,现在正在休假,天天和助理待在一起,自称窝在沙发里浑身都要长毛了,一听到沈怀霄的开店消息,便马不停蹄的带着小助理带薪度假来了。 踩着七月的尾巴,四个人一同聚在了沈怀霄和李烛明的家里,围着沙发坐了一圈,茶几上还摆着各式各样的小甜点,大多都出于沈怀霄之手。 方汶坐在沙发的最中央,左手边是眼神都在暗戳戳眉目传情的沈怀霄和李烛明,右手边是如胶似漆,跟连体婴儿一样的陈舒安和她助理,就连六六三都跟陈舒安牵过来的小狗玩得不亦乐乎!方汶左看看右看看,成功切换成了一张黑成煤炭的脸。 “我说你们啊,”方汶雷声大雨点小的一拍桌子,喊道:“欺负我是单身狗是吧!一个一个的,身子都黏在一起了啊!!” 沈怀霄淡道:“或许吧,毕竟是恋爱关系。” 方汶:“……” 陈舒安淡道:“或许吧,毕竟是监护人和被监护的关系哦。” 方汶:“………………” 坐在陈舒安身边的小助理淡定地笑了下,对于陈舒安喜欢把脑袋枕在自己肩膀的这件事上,显然已经无所谓了,甚至有些乐在其中。 方汶怒道:“明天就是我生日了,你们也没点表示什么的?!” 李烛明喝了口水,淡然开口:“其实有的。” 方汶热泪盈眶的看着他,“真的吗?真的吗?看看!你们俩看看,还是李烛明对我好!” 李烛明站起身,转身的时候手背不经意地蹭了下沈怀霄的肩膀,后者便同他一块站起来,跟在李烛明身后,还转头朝方汶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微笑,方汶一头雾水又满眼期待。 陈舒安倚在小助理怀里,一手拿着叉子慢慢地吃着手边的蛋糕,突然眼珠子一转,瞥了方汶那一副不值钱的模样一眼,道:“你在马来西亚干什么呢,谈合同?还是又被别的老总摁着灌酒啦?” 方汶剜了她一眼,“喝酒不利于身心健康,我们现在都讲究以茶代酒,明白吗?” 话音落地,李烛明打开了卧室的门,话语间带着笑:“那真是巧了啊。” 坐在沙发的三个人齐刷刷看向李烛明和沈怀霄,俩人一前一后走过来,一人抱着一个光看包装就很高大上的盒子,递到方汶跟前。 方汶眼前一亮,跃跃欲试的将第一个盒子打开。躺在盒子里面的是一顶藏蓝色帽子,帽檐上面用类似浮雕的设计出了一段连笔的金色英文字母,那行细细长长的字母下面还写着帽子的品牌名称,但实在太小,不仔细看根本注意不到。 “我去,”方汶蹭一下站起来,一路小跑到卫生间,对着镜子照了又照,欣喜若狂,“李烛明,你咋知道你正准备买这牌子的帽子的啊?!” 沈怀霄慢慢地接过话头:“因为李烛明过生日那天,他坐在你旁边,你的屏幕刚好亮了下,就是这顶帽子还未购买的界面。” 方汶从卫生间出来还在小心翼翼地抚摸帽子,将它重新放回盒子里,仔仔细细的装好,放在一边,便迫不及待地拆沈怀霄给的礼物。 盒子的材质比装帽子那个盒子材质要稍硬一些,手骨节一敲咣咣咣地响。 李烛明不着痕迹地往沈怀霄身边挪了挪,咬耳朵道:“方汶看到你送的,会是什么表情?” 沈怀霄低声道:“不确定。” 这是真的。算来,沈怀霄已经快十几年没有给方汶送过生日礼物了。 从以前的从未缺席,到后来的离别死亡的十年,沈怀霄早已记不清很多人一瞬间开心时什么样子的了。这一切都太长了,太久了,太远了。 沈怀霄缓慢地眨了下眼,被方汶一句惊呼回了神:“我靠,沈怀霄你是蛔虫吧,送了套茶具啊!” “你这是什么狗屁形容。”陈舒安无语的看着方汶。 方汶一挥手,道:“这你别管,那不然我说什么!我这段时间刚准备戒酒戒烟,沈怀霄就送了套差距给我,怎么不算蛔——” 见他又要说那个词,沈怀霄连忙开口打断了方汶的话:“你回去烫一下再用。” 方汶眯了眯眼,道:“先好好保存起来吧。等你们过年来做客,这茶具估计才能派上用场哦。” 李烛明心道,这个可能是最大的了。方汶虽然房子不少,但没有一个固定住所,国内国外两边倒,大多时候都是在住酒店,跟人家谈合作总不可能用沈怀霄送给他的茶具吧。李烛明幻想了下那个场景,呃,实在太诡异了。 方汶把李烛明和沈怀霄的礼物妥善的收好后,朝眼神四处乱飘的陈舒安抬抬下巴,道:“陈舒安啊,你不表示表示?咋这么心虚啊。” 陈舒安扬高了声音:“什么话!我这不是想等你生日再给你吗,这才叫仪式感!小妍说是不是。” 小妍微微一笑,顺着陈舒安的话说下去:“嗯,礼物早就买好了,只是没有拿过来。“ 李烛明翘着二郎腿,整个人半靠在沈怀霄怀中,两个人的坐姿带着讲不出的亲昵、依偎。 沈怀霄瞥了眼正在吃抹茶大福的李烛明,放在他身体两侧的手不轻不重的掐了下李烛明的腰,冷不丁道:“第三块了。” 李烛明肩膀抖了下,侧过头,看着沈怀霄的侧脸,比了一个一个手势,柔声道:“最后一块。” 沈怀霄没说话。 陈舒安刚跟方汶掰扯完生日礼物的事,一口咬死了自己肯定买了礼物,只是放在了家里,让方汶放心,半个字都不提其实自己记错了方汶的生日,跟一个和她合作过的男演员搞混了,而所谓仪式感的礼物正快马加鞭送来的路上呢。 方汶看破不说破,大手一挥,道:“行行行,你别忘了给我送过来就行。” 陈舒安翻了个白眼,心道,还得给你送过来,可笑。 他们这拌嘴刚结束,陈舒安的助理小妍放在裤子里的手机来电铃声掷地有声地响了起来。 小妍拿出手机,手指下意识就要接通。李烛明看了眼手机壳,才发现这是陈舒安的手机,放在她助理那里。 “谁啊,”陈舒安擦了嘴巴,“怎么不接呢?” 小妍视线从手机屏幕上移开,略略扭过头,将手机递给陈舒安,说:“你前男友的电话。” 其余三个人立马暗戳戳的看向陈舒安。 陈舒安鸡皮疙瘩掉了一地,她摸摸胳膊,接过小助理递来的手机,冲他们仨道:“怎么都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怪渗人的。” 三个人笑笑不应答。 陈舒安古怪的看他们一眼,站起身,走到阳台那块,转身轻轻地把门合上,才接通电话。 李烛明视线跟随着她,陈舒安是背对着他们几个人的,看不清表情,但阳台隔音效果做得不是那么好,因此只能算故意的听清陈舒安的对话内容。 陈舒安的声音不真切响起,听起来很是不耐烦:“那我希望你永远遇不到像我这样的人……” 对面那人似乎说了话,陈舒安只停顿了几秒,背对着他们换了个姿势,继续道:“如果你能感受到我在这段感情里对你百分之百的好,那这句话就是诅咒;如果你觉得我对你不好,那这句话就是祝福。决定权,在你。” “你听不懂人话,那我就再说一遍,我们从始至终就没有任何关系,你的自作多情凭什么让我来承担责任。所以,我跟谁好跟你有屁的关系,身为一个男演员,喜欢你的那帮女孩子知道你私底下是这般狗皮膏药吗。” “做人,要点脸吧。” 滑跪——来晚辽。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4章 no face 第65章 娄城 从李烛明和沈怀霄家里回去后的第二天,便是方汶的生日。 李烛明今天要上夜班,五个人趁着白天难得都有的闲时间,简单聚了聚,陈舒安的小助理小妍自掏腰包给方汶买了个蛋糕,不大,他们五个吃得一干二净,一丁点蛋糕胚子的渣子都不剩。 几个人吃完饭后去附近的甜品店坐了坐,被沈怀霄所管控的李烛明并没有点甜点,只有陈舒安点了一个小份的芝士蛋糕,靠在小妍身上,玩着手机似乎突然间想到了昨天的那通让人十分不开心的电话,脸一下子沉了下来。 “这个傻逼男的,表面光鲜亮丽,”陈舒安手机倒扣在桌面上,气愤道:“背地里背着我玩3p,他大爷的,那三个女生不要他了之后,又跑来要跟我复合!把我当什么了,垃圾回收站是吧!” 李烛明这一口拿铁差点没呛着,沈怀霄被这一口刚咽下去的奶昔给整咳嗽了。 方汶疑惑看了他俩一眼,对陈舒安道:“你俩咋认识的啊,没听说过您这人男朋友。” 陈舒安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没什么,就是在这个圈子里很俗套的认识方式,拍戏,然后他因戏生情,主动跟我暧昧。但这男的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哎呀,我也没真要跟他搞男女关系,可架不住有人自作多情啊。” 方汶连忙拍手,道:“你这番话,真有渣女风范。不过我说句实话啊,你可不是垃圾回收站,你这恋爱史,完全是渣男回收站啊。” 小妍始终微微低着头,脸上看不出喜怒,很平静,像一滩浅浅的小河。 陈舒安手在桌子上摸索几圈,找不到得称能扔死方汶的东西,干脆直接怒道:“我去你大爷的啊方汶!你个死单身狗还有脸说我!” 几个人都是有工作在身的人,沈怀霄的店刚开没多久,不能歇太长时间,不然也太不像话了。李烛明今儿还有夜班要值,坐在店里喝拿铁的功夫连打了五六个哈欠,和沈怀霄跟击鼓传花似的传染性打哈欠,索性头一歪,靠在比他精神不了几分的沈怀霄肩膀上眯了三分钟。 陈舒安要去给粉丝录vlog,作为福利嘛,助理肯定要跟着的。 方汶就更不用说了,好不容易抽空从异国赶过来的,趁着这个时候,把所有能不让自己操心的公司工作和方案对标全推给了助理和手下的员工们,自己倒是一身轻,要在长安城多待上几天。当然,这种行为也遭到了手底下员工们的暗戳戳吐槽,方老板便等天凉快了些,自费带员工们去团建。 一行人道别后,李烛明坐主驾驶位上开车,沈怀霄坐副驾驶位上小憩一会。车载音乐徐徐响起,车子缓缓发动,往家的方向行驶。 回到家的时候,也才不到一点,李烛明洗了个澡,舒舒服服的往沈怀霄怀里挤了挤。 沈怀霄被他挤得快要掉下去,语气平平,一本正经的忙道:“我要掉下去了。” 李烛明往里面蛄蛹了点,抬手学沈怀霄那样捂住他的眼睛,道:“好了不要讲了……好困。人为什么要值夜班啊……” 沈怀霄:“没有说话。” 李烛明:“那刚才是谁在说话?” 沈怀霄:“……我的灵魂吧,还飘着呢。” 李烛明又困又想笑,他顺着沈怀霄的话接下去:“真的?在哪呢,我怎么没看见。” 沈怀霄盯着他看了半晌,忽然低下头,倾身吻上了李烛明的唇。 “就在这。”沈怀霄声音很浅。 就在这里,我永远,都在你身边。 李烛明愣愣的看着沈怀霄的眼睛,分神的几秒钟里,下嘴唇被人不轻不重地咬了下,疼痛让他后知后觉感到脸颊发烫,手心都是热的。 他身子稍稍向后挪,幅度不大,显然只是图个心理作用。相贴的唇瓣顿时若即若离,李烛明视线下移,看到沈怀霄略显红润的嘴唇,也不知是什么驱使下,他又凑上去亲了亲,干完之后才觉得不好意思,便转个身紧紧闭上眼,装作已经沉睡。 沈怀霄笑了笑,没有拆穿,替他掖好被子,将空调温度调低两度,等到枕边人呼吸变得均匀绵长时,才轻手轻脚地掀开被子,下床。 这一觉睡得熟,但期间断断续续的清醒了几回,摸摸旁边空无一人的床铺,才想起来沈怀霄大概是去甜品店了。 再一睁眼已是晚上的凌晨了,李烛明坐在床上缓了会,大脑不清醒的走下床,到客厅给自己接了杯温开水,一饮而尽后才发觉到肚子发空的不适感 李烛明脚步缓慢移动到冰箱前,刚准备打开门随便翻出一个面包垫吧垫吧,眼神变得清明起来,才看清冰箱门上贴的紫色便签纸。 纸上是熟悉的字迹,工整的写着:【冰箱里有吃的,醒来之后热一下再吃。粉色碗里装着的是绿豆沙粥,不许吃凉的哦,面包也不可以。】 李烛明看着最后一行话,唇角不自觉扬了下,心道,被看穿了。 他把便签纸规规矩矩地叠好,塞进睡衣裤子的口袋里,随后打开冰箱门,从里面拿出沈怀霄在他睡着的时候做出来的饭菜,以及那一小碗的绿豆沙粥。 沈怀霄一做菜就控制不住地做多,李烛明不止一次的怀疑他做菜的分量喂猪都绰绰有余。 李烛明按照荤素搭配热了点菜和米饭,虽然米饭和菜都成功的没有吃完,剩了一点点,但甜甜的绿豆沙粥吃完还是有些意犹未尽。 洗干净碗碟筷子之后,李烛明便收拾东西,熨烫好一会要穿的衣服,准备去医院上夜班了。 夜班的工作要忙的更多,李烛明连做了两台手术,徐华站在一边困得眼皮都要睁不开了。 其中一台手术是一个老人,走在半路上捡瓶子,想用这点空瓶子卖废品换点钱,万万没想到,被一个酒驾的人飚着八十迈的速度迎面撞上,即便是踩了刹车,即便手术成功的抢救回来了一条生命,但日后对身体的各项机能也不可避免的造成了巨大伤害。 李烛明给手消了消毒,拿起杯子喝了口水,看着跟蔫茄子一样的徐华,笑道:“怎么了,这一早上不够你睡得?” 徐华摆摆手,道:“小李哥,你别提了,越提我越难受。” 李烛明挑挑眉,不回答。 见他这副样子,徐华低下头,声如细蚊的娓娓道来:“小李哥,我爸妈就我一个孩子,我当了二十多年的独生子,女朋友都有了,结果……我妈下午给我打电话,很突然的告诉我,她怀孕了,是二胎。” 李烛明静静地听着。 “我也不是说有多排斥,”徐华食指卷在一起,“就是这种感觉……很不好受,心情很不得劲。她都五十多了,不说别的其他因素,单说自己,这对孕妇本人的身体负担也很大啊。” 章秋站在一边附和:“高龄产妇。我妈生我妹的时候也四十多快五十了好像。当时我也挺意外的,因为这事还跟我妈吵了一架,差点就出事了。” 李烛明知道章秋这件事。那时候他和章秋恰好赶上了潘老师给他们俩私自申请下来的出国学习的资格,这本身不是一件坏事,更何况这还是老师的一片好心,毕竟留学资格本就少之又少,他和章秋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 那阵他们住酒店,李烛明的房间在章秋斜对面,临近快上课的时候,章秋的房间门还是紧闭着的,他连问了三四个同学都说没看到章秋,正心急如焚时,眼前的门打开了,章秋俩眼睛肿的像两座小山,通红一片,打李烛明一个措手不及。 李烛明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后,成功将门打开看见章秋的那个瞬间加在此生难忘一栏里。 “对啊,所以我就特别生气。”徐华抓抓前额的头发,道:“这简直就是儿戏。” 李烛明始终没有说话,站在一旁看着章秋和徐华你一言我一语,心里很平静,没有掀起一丝波澜。 有时候,既然做不到换位思考,那么保持沉默也是一种选择。 “好了。”李烛明轻声道,“到点了,该查房了。徐华你多拿两根笔,咱们科室的黑色笔又不够了。” 徐华叹道:“小李哥,你前天刚从我和章秋姐这顺手牵羊的拿走了三根笔。” 章秋低声道:“是四根。” 李烛明脚步一顿,转过身微微一笑道:“是么。好吧,顺手罢了。” 徐华:“……” 章秋:“……” 夜班需要查的房间比较多,徐华跟章秋整理好状态,跟在李烛明身后,三人一块走了出去。 刚从病房出来时,李烛明抬头看了眼时间,已经四五点了,夏天天亮的早,远远地望向窗外,天空有了一丝微亮,空气很凉爽,但很快就会热起来。 临近五点半,接到了一个急诊。 是一位上了岁数的中年男人,五点二十多的时候还在给老婆打电话报备,开车准备出发去工作单位上班,没成想,汽车长时间没有维修,刹车盘坏掉了,急刹失灵,与前面的汽车撞在一起,整个车头完全是稀巴烂的样子。 李烛明和其他医生进行了一个快速的初步诊断与处理,联系完病患的紧急联系人后,便开始紧急手术。 从手术出来后,李烛明的衣襟完全被汗打湿了。他不是第一次碰到值夜班来急诊,这么突然的加上一场让人手抖出汗的手术,但很久些前,他也只是像现在的章秋当主刀医师的助手,即便现在成为了真正的主刀医师,即便已经有过这种经历,但还是无法做到不紧张。 李烛明靠在墙边缓了会情绪,门从外面砰砰砰敲了两声,他清清嗓子,道:“进。” 徐华涨红着一张脸,一见到李烛明,嘴巴都不跟溜了:“小李哥,娄城发生地震了……7.5级,那边的人手不够了,上面让咱们去支援。” 李烛明愣住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5章 娄城 第66章 周义程 “换洗的两件衣服在最里面的兜里,”沈怀霄矮着身子,专注地给李烛明收拾东西,“洗手不要太用力,护手霜我放在了侧兜,用完了之后记得把盖子拧紧了……” 李烛明坐在沙发上,手向后撑着,目不转睛地盯着背脊稍稍弯着的沈怀霄,目光有实感一般的在他身上游走,声音很轻地唤了声:“沈怀霄。” 沈怀霄手里的动作顿了顿,看了眼李烛明,后者朝他抬抬下巴,好整以暇的看着他。 “要去几天?”沈怀霄贴着李烛明的脸,低声道:“几点出发?” 连问两个问题,李烛明道:“7.5级持续性大地震,起码要三天起步吧。” 沈怀霄看着李烛明蓝绿色的眼睛,心里莫名的涌上一股不舍的情绪。他很想脱口问李烛明可不可以不去诸如此类的话,但转念一想,救人治病当医生是李烛明的理想,一如他上辈子当空军也是个人理想,站在这个角度考虑这件事,沈怀霄发觉无论他是李烛明的爱人还是什么的都没有办法插手这件事。 然而李烛明似乎看穿了沈怀霄的内心想法,他盯着沈怀霄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我能照顾好自己,休息期间会给你发消息。因为这是我的责任,我的义务,我不能不去承担这些。” 李新和张成玉当年也是这般,在去外地救援时丧失性命,李烛明忽然想起来,当初他们一家三口也是在这个房子,李烛明拉着张成玉的手,问她为什么一定要去,可不可以不去之类的话,那是出于一个孩童最天真、最恳切的话。 那时,张成玉微笑着扯下了李烛明的手,蹲下身,和十三四岁的李烛明平视,声音很温柔,很沉稳的对他说:“职责在身,义不容辞。” 是啊,如果一个人肩上扛着应尽的职责却没有做到,那么未免太过冠冕堂皇。 李烛明注视着沈怀霄,心里很笃定,沈怀霄一定会理解他的。 因为他们都扛过职责,都为了理想、信仰,或者,追求而肩并肩过,这便足矣。 沈怀霄伸出手,将李烛明揽在怀里,下巴搁在他的肩膀上,闭上眼睛,小声道:“注意安全,我等你。” - 娄城离长安城不远,坐高铁速度很快,不需要多少时间。 李烛明没有带太多东西,全身上下只有一个藏蓝色朴素的双肩背包。他穿着一身干净利落的白T恤,下半身搭配的是一条最基础最平常的黑色运动裤,站在暖阳下,衬得整个人身形颀长,背脊挺直,光看容颜都会以为约莫才二十出头。 沈怀霄跟他的穿搭差不多,只是颜色完全倒过来了。他上半身是一件黑色T恤,下半身是一条白色类似工装裤类型的裤子,两个人站在一块很是养眼,很是般配。 沈怀霄额头贴着李烛明的额头,二人呼吸丝丝缕缕的缠绕在一起,看着近在咫尺的这张脸,沈怀霄说的每个字都刻意放慢了速度:“回来之前给我发消息,我开车去接你。” 李烛明笑道:“好啦,知道了,不用担心。你这语气怎么那么像我回不来了似的。” 沈怀霄面色不变,心道,上辈子自己也是这样想的。 上辈子的沈怀霄,本打算结束了就去找李烛明,跟他讲清楚,五年太久了,他不想再等了。可老天爷似乎就是这样,不如人愿,意外和明天谁也永远不知道哪个会先到来。 “小李哥!该检票了!” 李烛明闻声转过身去,看到了站在检票口朝自己招手的徐华,他身边还站着一个编着麻花辫的女生,俩人的手在背后悄悄地牵着,欲盖弥彰。 沈怀霄略略垂下眼,扯出一个不那么好看的笑容:“去吧。” 李烛明:“现在催我了,刚才还暗戳戳的对我不舍——。” 沈怀霄捂住李烛明的嘴,正色道:“再不去来不及了。” “行行行,”李烛明拉下沈怀霄的手,道:“平常也不见你这样……还不好意思了?” 沈怀霄:“没。快去吧,你同事在等你呢。” 李烛明没应答,视线从沈怀霄脸上掠到他的身后,停在正在跟女朋友咬耳朵讲小话脸上满是热恋小情侣即将要分开的依依不舍,视线一转,和他一个科室的大部分人都在这样,脸上的表情像是一比一复刻一般。 他的手搭在沈怀霄的后脖颈上,李烛明用余光看了看周围,见没人往这边看,动作也稍微大胆了些。李烛明脑袋凑在沈怀霄耳边,温声道:“你们军人分别前是不是都要向对方敬个礼什么的,我要不要也给你敬一个?” 沈怀霄脸后知后觉的烫起来,他不好意思的移开眼,侧过头轻咳一声:“不要,不用。你到了给我发条消息就行了。” 人群窸窸窣窣的往检票口的方向聚集起来,李烛明看了眼时间,便也不再逗沈怀霄,低头最后检查了下口袋里的身份证什么的重要东西,确认都带齐没有弄丢,才再次抬起头。 奔流不息的人海里在这时豁开一道口子,李烛明身上背着双肩包,从这道口子里进去,与沈怀霄背道而驰,大步不停地朝着同事们走去。 沈怀霄望着李烛明越累越小的背影,无意识唤道:“李烛明。” 我等你回家。这是沈怀霄想要说的最后一句话。 但,太过腻歪了。沈怀霄想,即便自己不说,李烛明也会知道的。 有人等你,就在这里。 李烛明被你来我往的人们挤得站不住脚,好不容易随波逐流的检完票,才勉强从形形色色的人身边脱身而出,站定在徐华和其他同事身边。 他这一口气还没喘上来,垂在身体两侧的手臂就被人倏然戳了戳,李烛明回了回神,看着两股眉毛快要拧到一起的徐华道:“怎么了?” 徐华语气不稳:“小李哥,你看新闻了吗?娄城今天凌晨五点多又发生了……持续性地震,整个城市大半边居民楼都塌了,农村也是。” 这么大的事情,李烛明自然是看了新闻。 遇到这种天灾的情况,任谁的心里都不好受李烛明知道,在他们科室里也有不少人老家就在娄城,此刻每个人表情和心情都异常的沉重。 新闻还在实时更新着最新的消息,楼是坍塌的,老百姓是生死未卜的,有的抱着襁褓中的孩子的父亲母亲流下两行清泪,在摇晃的镜头面前一闪而过,虽不明显,但仍旧刺眼。 天灾**面前,人类都太过渺小了。 高铁上的气氛很是压抑,冷风徐徐地吹着,李烛明坐在正下方,微/博上的新闻在十五分钟前又更新了一次,内容依旧如此,好转微乎及微,只是暂时没有余震了。 不知道他们到达的时候会怎么样。李烛明闭上眼睛,抬手揉了揉眉心,努力克制自己不去想那些最极端、最坏的打算,可脑子里全都是已经离世十几二十几年的父母的容颜。 李新和张成玉当时赶往那场大地震的路上也是这样吗,在那场路上他们在想什么,那场史无前例的毁灭性大地震,会重新上演吗。 时至今日,二十九岁的李烛明才终于读懂了父母当年的感受。 一晃四五个小时过去,徐华伸出手拍了拍对面李烛明的手背,说:“小李哥,到站了,我们该下车了。” 李烛明疲惫的睁开眼睛,抓了抓前额的头发,道:“放心,我没睡。” 这个时候还能睡着,那他身为一个医生心也是真的大。 徐华怔怔的看了李烛明一眼,发现他的眼底还真没有那种刚睡醒的朦胧感,相反是异常的清醒,眉毛没有松开过,嘴角微微绷直,神色看上去不太好。 “小李哥,”徐华道,“你还好吗?” 李烛明脑袋嗡嗡作响的疼,他不着痕迹地摇了摇头,拍拍徐华的肩膀,道:“放心吧,我没事,好的很。” 徐华看他一眼,见李烛明如此笃定,也不再说什么了,跟着大部队的步伐一同出了车厢,向外走去。 他们医院给他们这一大帮各个科室的医生包了车,李烛明坐定在座位上时,脑袋还在痛,再加上他坐的是车子的第二层,车一开起来就摇摇晃晃,成功的让本就不太好受的身体更是雪上加霜。 车子开的又晃又稳,半个小时后,终于到了指定地点。 长安城的支援医生们先去了一趟娄城这边前一天临时建立起来的医疗队,李烛明走在中间,透明的胶皮帘子一掀开,映入眼帘的就是每个人焦头烂额的神情,听见动静,纷纷侧目看向他们。 李烛明瞥了眼身旁哆哆嗦嗦的徐华,抽了张桌子上的纸递给他,扬了扬下巴道:“擦擦汗吧,你这领口都湿了。” 徐华滴滴嗦嗦地接过纸。 李烛明往前走了几步,微微垂下头,跟娄城医疗队的副主任医师交流了几句,了解了下大致情况,不容乐观。现在外面还有不少消防人员在救被埋在底下的人,还有一部分人命大,虽然救了出来,但因为医生什么的人手都不太够,也有不少医生在外面搬病患的时候碰上了余震,也受了伤,必须要抓紧时间救人才行。 他转过身,跟科室里的其他人简单的概括了一遍刚才的谈话内容,看着那一张张十分坚定的脸庞,确认都明白后,李烛明这颗心稍稍落了下来。 话说到一半,李烛明无意间瞥了眼,却意外的捕捉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他眨了眨眼,不可置信的小声喊了句:“周义程?” 被喊住的人顿住脚步,周义程一寸寸转过身,震惊又欣喜的瞧着李烛明:“学长?你们也来了啊。” 李烛明走到他跟前,问:“你一直在这?” 周义程:“是啊,快两个月了。一开始是来学习交流的,后来这不就……唉不说了。” 李烛明当然知道他这欲言又止里指的是什么。 可惜现在不是叙旧的时候,李烛明跟周义程说了几句话,一群人浩浩荡荡地赶去娄城的小医院,穿上手术服,快速简洁的商量好手术方案,便开始了一场持久战。 病患实在太多,轻则只是腿或者胳膊的骨头折了,重则进了急诊,每个人脸上都沾着尘土,医院的走廊上还会时不时传来孩童细微的抽泣声,哭泣声中夹杂着不停前进的脚步声。 他们进手术室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三四点了,李烛明连着做了四台手术,每一台用时都很长,间隔时间却又很短,所有人都没吃中午饭,李烛明出手术室,摘下医护手套的时候,脑袋后觉发晕发沉,他才察觉自己这是低血糖了。 李烛明靠着墙边蹲了会,眼前发昏之际,一双手突然伸出来,还拿着个不知道是什么的蓝色包装的东西晃了晃,他艰难的抬起脑袋,和周义程对上了视线。 “学长,”周义程蹲在李烛明身旁,“你吃点饼干吧,不然一会会晕的。” 李烛明眯了眯眼,才看清那是一包苏打饼干。 他接过来,撕开包装道了声谢。李烛明咬了口,看着周义程道:“病人们都安顿好了吗?” “嗯。”周义程道:“都在病房呢,只是床位不太够了。” 李烛明没有说什么,也没力气说什么,干脆安静地吃着救命饼干。 周义程跟李烛明又讲了些病人们的情况,一边说一边偷偷看着李烛明稍微缓和了一点的神情。 李烛明吃饼干的速度很快,把包装袋扔进垃圾桶后,洗干净手,便与周义程一同走出了这个短暂的休息间。 医院外,满是废墟。石块堆积成山,记者们你挤我我挤你,肩上扛着跟大/炮一样的摄像头,正对准那堆废墟拍摄着,消防员们正用工具刨开了堆在下面的一个小女孩的身影,看上去不过才十二三岁的样子,头发湿乎乎的黏在额头上,双目紧闭,太阳穴的位置上破了皮,流出了一道延伸至下巴的血液,嘴唇发白,不知有没有生命危险。 轰隆—— 地面轻微的晃了两下,忽然间,李烛明耳边猛然炸响一道手表在遇到突发性危险时才会响起的紧急震动的声响,紧接着,周义程的声音突兀地喊了出来:“余震!” 操。李烛明暗骂一声。他勉强站稳了脚跟,他刚想看一眼周义程,就见后者脸上满是苦楚,怒目圆睁的盯着眼前,下一秒,石子噼里啪啦的滚落下来,还未等李烛明反应过来,只见周义程一个箭步跑了出去,连背影都是虚乎的! 李烛明的手垂在半空中,望着周义程一步步跑出去的背影,才发现他竟是往那个还未救出的小女孩的方向跑去的,也不自禁扬高了声音:“周义程!” 话音刚落,地面稍稍回归平静,周义程的身影消失不见。 李烛明视线一转,见两个护士一前一后费力的扛着一个双腿似乎瘸了的患者,正费力巴拉的往医院大门的方向走来,在石块堆里每一步都异常困难。 “我来吧。”李烛明走到她俩身前,伸出手,拉过病患的胳膊,搭在自己肩膀上,往门口走。 李烛明平稳了呼吸,小心翼翼的走着,没有注意到脚下的变化,只顾着加快脚步。 刹那间,李烛明骤然回过头,却太迟了。 余震在一起袭来,不远处废弃石子块稀里哗啦的掉落下来,李烛明瞬时睁大双眼,睁睁看着那些滚落而至的石子们一点点淹没身后的那些人,速度为之迅速,让人寸步难行。 李烛明快速往前继续走着,甚至有些快要跑起来,但意外的速度永远要比他快的多。 石子哗啦坠下来,后脑勺被砰的一声撞上,李烛明眼前一黑,身体脱了力,竟直直的倒了下去。 娄城为虚构城市,文章里出现过的地震与城市皆无任何原型,请勿代入[红心]请勿脑补[红心]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6章 周义程 第67章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晕倒的一秒钟前,李烛明脑子里一下子想到了很多事情,很多人。 大脑像被电流电了一般的隐隐作痛,跟人临死前走马灯一样的开始回忆起前二十九年的生活。 有些人的脸庞很模糊,但身姿都无比挺拔,穿着素丽,回头望着李烛明,叫他的名字,声音很轻,像是没说话,可嘴唇分明的动了。有的人脸庞却异常清晰,清晰到李烛明都要产生了一种李新和张成玉还没有死的幻觉。 李烛明从来没觉得一秒钟这么长过。 痛苦的、不痛苦的、好的、坏的,简直都像潮水一般席卷而来,跟这堆噼里啪啦砸在李烛明身上的大石头块一样,淹没了下巴,继而淹没了口鼻。 这比直接死了还折磨人。李烛明不清醒的想。 直接死好歹还不用回顾这些,不用被迫重温一遍那些痛苦不堪的往首,他这连死都没死个痛快,既折磨身体又折磨心理,李烛明快要崩溃了。 来个痛快吧。李烛明心道。 但很快,这个念头又被连根斩断。 因为李烛明想到了沈怀霄。 对啊,沈怀霄还在等着他回去呢,沈怀霄刚回来一年都不到,自己不能死的。而且,他还有人牵挂,有人惦记,梁文慈、陈舒安、方汶,那些人都在等着自己,这么仓促突然的死了,他们知道了会是什么反应? 李烛明不敢细想。 那再给我留一丝生机吧。李烛明想,如果自己的生命真的跟父母的生命轨迹达到吻合,都葬在了一场地震中,那也请先让他再看看沈怀霄吧。 让他再看看外婆吧。 李烛明又很久没有回去了。 让他再看看那些挂念自己的人吧。 李烛明脑子跟浆糊似的,稀里糊涂的想了很多,沈怀霄占比是最多的,那个生死战场上的那一眼、少年时期穿着校服的沈怀霄、上课睡觉的沈怀霄、大学同居的沈怀霄、站在厨房忙碌背影的沈怀霄……太多了,李烛明数不过来,但他又放不下。 接着,李烛明又想起了自己肩上扛着的病患、周义程、那两个和他同样生死未卜的小护士,还有医院里那些一起并肩作战过的同事朋友们——他们怎么样了呢。 李烛明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大概真的要死了。 三十岁都没活到。 后脑勺受到了猛烈的撞击,李烛明闭上眼,倒在这片石块之间。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有一个世纪那么长,也或许只是弹指一挥间。 李烛明耳边传来无数道细微的声响,时急时缓,那些声音喋喋不休的徘徊在他的耳旁,李烛明想睁开眼看看,眼皮却好似重如千斤,脑浆仿佛还被那些石子压在底下没回归他脑袋里面来。 李烛明暗骂一声,心道,艹,死都不能死个清净,怎么耳朵里还有声音,他为什么还能听见声音。 脑子里无边无际地想着这些,突然间,李烛明好像听见了一道无比熟悉的声音。 是沈怀霄的。李烛明心想自己这真是回光返照了,连沈怀霄的声音都能听见了,再过一会是不是还能听见外婆、陈舒安、方汶等一众人的声音? 那也好。 记不住脸,记住声音也是不错的。 李烛明这些想法,在闻到那股刺鼻、十年如一日的消毒水味道时戛然而止。 紧接着,他怀疑自己幻听了,原因无他,因为李烛明真的听见了梁文慈的声音。 李烛明来不及去细想这些有的没的,他费力地抬起一根手指,跟某种大型机器的开关似的,全身上下的各个器官顿时像重新回归到他的这具不知生死的身体里面,在里面撞来撞去,骨头如同被人活生生乱棍打碎再东一块西一块重组拼凑起来一般,那些疼痛像是生长在骨头缝里一样,让李烛明苦不堪言。 额头上似乎冒了细汗,李烛明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生怕自己这刚捡回来的小命,因为自己这一口贪婪而再次断送。 真切的少年音陡然响起,李烛明听了半晌,才迟钝的反应过来,这是徐华的声音。 站在病床旁边许久,腿已经快没了知觉的徐华,在注意到李烛明的手指接二连三的颤动且确认这不是自己在经历大难不死而产生的幻觉后,半个身体登时向后仰去,用那只尚且完好的左腿拖着刚打上石膏的右腿亦步亦趋的走向门口,动作很滑稽,语气很激动:“小李哥……小李哥,好像,醒了!” 闻言,走廊上的一众人齐刷刷的看向徐华。 躺在病床上的李烛明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只有痛是最清晰、最清楚的。 李烛明想抬起手摸摸自己,很可惜,做不到。他痛的直冒汗,脑袋枕在医院病床的枕头上,后脑勺那块位置感受到了一种类似纱布的触觉,跟蜘蛛结网似的细细密密的包裹住了自己半个脑袋—— 我靠,我不会要傻了吧。 我脑袋不会真出什么问题了吧?! 不会真像某种不带脑子的非主流小说里写的那样,经过一场意外而失忆了,忘记了最重要的人,孤独终老的过一辈子吧。 李烛明真想一头撞死在墙上。 倏然间,李烛明停止了这种驴唇不对马嘴的想象。 李烛明感受到了左手手背上略有些潮湿,滴在自己手背上,渗透进皮肤里。 李烛明龇牙咧嘴的缓缓吐出一个稀里哗啦的字,他废了九牛二虎之力睁开一只眼睛,想扭个头,才察觉自己脖子暂时动不了了,因此映入眼帘的只是那只晃荡在洁白无瑕的天花板上的白炽灯,直面这亮度让人很不舒服,李烛明却不敢闭上眼。 又是一滴。李烛明小心吧啦地转过脑袋,在看清床边坐着的人的那一刻,彻底清醒了过来。 是沈怀霄……他竟然,哭了? 沈怀霄身上还穿着与李烛明分别前的衣服和裤子,也不知道这个人是多久没睡了,眼睛下的乌青快赶上大熊猫,发丝凌乱地搭在额前,红血色遍布眼眶,本该湿润的眼眶却干涩的厉害,像那两滴泪不是沈怀霄流出来的。他目光死死地盯着李烛明的脸。 未等李烛明说些什么,一道惊天地泣鬼神的女声横空出世,分贝巨大,震得刚苏醒过来的李烛明耳朵疼:“我操!” 陈舒安胡乱抹了把脸上老泪横流的眼泪,穿着帆布鞋噔噔噔小跑到李烛明床边,险些没给独腿徐华撞倒。 “我操,”陈舒安半蹲下来,不可置信的看着此刻狼狈至极的李烛明,声线不平稳:“李烛明,你他爹的吓死我了……老娘还以为你真……” 李烛明脑袋一寸寸转过去,面朝陈舒安,以及站在陈舒安身后一言不发盯着自己的徐华。 “我……” 仅发出一个字,李烛明便不吭声了。 这还是他的声音吗?!这是人能发出来的声音吗?谁家唐老鸭跑出来了啊! 完了,安慰的话都说不出来了。李烛明悲哀的想。 陈舒安的妆全花了,她看着李烛明,后退几步,瞥了眼沈怀霄,连忙道:“你等会啊,你喝点水我们再进来。我,我,我也缓一会啊,老人家还在外面呢……她还不知道情况呢,我去跟她说一声。” 说完,陈舒安转过身,拉着徐华的胳膊,二人以一种极为诡异的姿势走出了病房。 李烛明没听清陈舒安说的后半句话。他又扭过来,看着沈怀霄的那张脸,突然发觉这个人在短短几日瘦了很多,下巴变得愈发瘦削,整个人身上似乎缺少了某样东西,也正因如此,沈怀霄看起来很是差劲。 他很想摸摸沈怀霄。李烛明刚想抬起手臂,沈怀霄便伸出手,没用力地一把按住了。 “轻微性脑震荡,”沈怀霄一字一句道:“左脚脚踝骨折,右腿的伤还没好。别乱动。” 李烛明真就不动了,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沈怀霄。 “怎么了,”李烛明操着一口不似公鸭嗓但还不如公鸭嗓的声音,道:“怎么还哭了,我这不是好好的吗,你们这一个个的,整得好像我真……” 李烛明不说了。因为他真没想到半边身子都快入土的人,还能把土从自己身上扒拉开。 沈怀霄站起身,拿一次性杯子给李烛明倒了杯温开水,放在嘴边,小心谨慎地一点点灌着。 一杯水饮尽,沈怀霄扔了纸杯,重新坐到李烛明身边,轻声道:“痛不痛。” 痛啊,咋能不痛。李烛明虽这样想着,但脸上还是很镇定,好似没有漏出任何破绽的朝沈怀霄一笑,道:“麻药劲是不是过了?” 沈怀霄心情复杂的看着李烛明,忽然低下头,喃喃道:“我好像明白你当年的感受了。” 李烛明一愣,听着这句没头没尾的话顿感不解。 真是脑震荡了,脑子根本转不过来。李烛明无望地想着。 十年前,身份互换。沈怀霄躺在病床上,安静地闭上眼睛,李烛明站在病房外,怔愣地听着在他面前不断路过的行人,他们的一言一行,无一不再为病床上那位年轻有为的沈中尉感到悲叹。 而十年后的今天,沈怀霄站在病房外面,靠着墙边,在那一刻,跨过岁月的长河,无比真实的感受到了十年之前李烛明的感受。 沈怀霄在想,如果当时自己多劝几句,李烛明有没有那么一点可能,就不会躺在那里。这个想法很快被扼杀在摇篮里,因为沈怀霄知道,李烛明是一个负责人的人,对待医学、对待责任、对待那些身受重伤的病人们,都是如此。 换位思考,倘若十年中的那五年他们没有意外分开,那么五年以后,沈怀霄在接到上级派来的任务而外出时,李烛明拦下他,像如今沈怀霄想得那般对他讲,沈怀霄也不会留下来。换句话讲,他会像分别前李烛明对自己说的那番话,换一种语气,重新说给李烛明。 是啊,所以说到底,他和李烛明都是同一样的人。 可当沈怀霄真正站在那里的时候,他突然很迷茫,脑子里闪过无数种可能,如果李烛明真的永远离开了,自己会怎么样?沈怀霄想,他估计会异常平静,平静地接受李烛明离开,又想,自己大概会先活下去,等到店里安顿的差不多了,便会把店转给方汶,然后……空守着仅此一人的房子,等待死亡降临。 沈怀霄大抵不会殉情。在天上眼睁睁看着爱过的人亲手结束自己的生命,来陪自己,太痛了。 在这死一般的静默里,李烛明突然反应过来沈怀霄这打哑谜的话里说的是什么了。 “沈怀霄,”李烛明嗓子好了些,他道:“过来,亲一下。” 沈怀霄:“不行,你伤还没好。” 李烛明:“没事。”见他没动,又道:“来呀,我是医生,有分寸的。” 沈怀霄缓缓抬起头,看了眼紧闭着的病房门,迟疑地站起来,动作像开了慢速,他弯下腰,一帧一帧地谨慎捧起李烛明的脸,却不敢太用力,只敢下嘴唇碰下嘴唇,象征性亲了下。 李烛明看着沈怀霄,道:“我现在是不是很狼狈。” 沈怀霄:“不狼狈。很漂亮。” 话音未落,病房门猛然从外打开,沈怀霄像一个上课跑神被老师点名的好学生般迅速坐回到椅子上,在看清来人是谁时,脸都歘一下红了不少,在李烛明莫名其妙地注视下,噌一声站起身,声音不大不小:“外婆。” 李烛明顿觉如遭雷劈。 我草。李烛明内心呐喊,不敢回头看。 完了……这要是让外婆知道他这是因为工作才成这样的,后果不堪设想啊。 李烛明想到这里,眼珠子一转,责怪的瞥了眼一脸无辜的沈怀霄。 “李烛明。”梁文慈老当益壮的挺直的站在那,目不转睛地盯着不敢与她对视的李烛明看。 李烛明一寸寸转过头,努力微微一笑道:“外婆,你怎么来了?” 梁文慈:“废话,你当农村就不上网吗,发生这么大的事我能不知道吗。我要不来,谁给你手术上签字。” 李烛明一愣。他怎么就忘了,沈怀霄和五年前的自己一样,都没有资格在彼此的手术单上签字。 “行了。”梁文慈见李烛明这副模样心里也不好受,她心知肚明,说的再多,这人还是跟他父母一个德行,左耳进右耳出,与其这样,还不如少费点唾沫星子。 梁文慈道:“你好好休息吧。” 说罢,她将视线移到沈怀霄身上,淡道:“小沈,你跟我出来一趟,我有话对你说。” 好学生沈怀霄被点名,连忙站起身,半点不敢耽搁的跟在梁文慈身后,像一个才七八岁犯了错的小屁孩一样。 李烛明看的想笑。 他们前脚刚走,后脚查房医生就来了。李烛明对这些流程都非常熟练,因此配合的十分迅速。 医生查完房,门还没合严实,陈舒安就带着几个熟人风风火火地走了进来。 方汶一见到李烛明,急得团团转,想像以往那样给李烛明一个拥抱,都做不到,只能坐在椅子上,跟李烛明絮絮叨叨地说着那些话。 李烛明听得心里很不是滋味,但面上不显。 陈舒安也难得没有阻止或打岔,安静地听着方汶说那些话。 等到方汶哽咽的结束,李烛明才道:“行了,这不是没事了,就是一个小意外而已。” 说完,李烛明忽然响起了沈怀霄刚才跟他说的话。自己被砸得那么严重,也只是轻微脑震荡,脚踝骨折,受了点伤,那周义程会不会跟他差不多。 思及此,李烛明看向始终保持诡异沉默的徐华,语气有些急道:“周义程怎么样了?他还好吗,在哪间病房?” 此话一出,病房里的其余三人默默低下了头。 李烛明:“怎么了,你们怎么都这样啊,说话呀,他到底怎么样了。” 徐华倔强地不吭声,这是第一次,他不回应李烛明的话。 “李医生——” 许久没听到的称呼,李烛明回过头,只见门口站着两位穿着护士服的小护士,他细想了下,想起这是在余震那时遇见的两位。 李烛明看了看她们,见二位都无伤大雅,也略略放下心来。 谁知下一秒,李烛明睁睁看着二位异口同声地对他说:“周医生,他,没能……挺过去。” 李烛明登时半边身子都凉了。 文章进度93%[可怜]感谢朋友们送来的浇灌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7章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第68章 十年回首一年离别 怎么会这样呢。 李烛明在心里这样问。 他大脑一片空白,呆呆的听着护士们接着说下来的话。 “周医生所在的位置,恰好被余震震下来的一块大石头砸中了脑袋,”护士声如细蚊道:“发现的太晚了,抢救不及时,他身后的两位消防员,也,牺牲了。但周医生和消防员们一直护着的小女孩只是腿和手臂骨折了,刚才我们已经给她处理好了。“ 李烛明仔细回想了下那时候的情景,自己确实是眼睁睁看着周义程冲出去的,他想拉住周义程,可那是情形真的太严峻了,余震太过厉害,他也眼睁睁看着周义程倒在了那堆废墟之下。 有些回忆,初遇时很美好,回忆时却是百般疼痛。李烛明痛苦的闭上眼睛,脑子里却全都是他和周义程的陈年往事。 李烛明细细一想,才发现他和周义程的初遇,竟然莫名其妙的。 七中那边举办了个演讲活动,李烛明恰好被选中,那时演讲完在台子上面多呆了会,其实是因为那视野更广阔,能更清楚的看到下面的人一举一动,自己正寻找着沈怀霄的身影,周义程拿着本打开的书,刚好是自己刚刚讲过的那一页,就上来了。 但从那以后,俩人也没有太多的交集,搁同一所学校基本上都遇不到彼此。在七中的校园最后一次碰面,还是在百日誓师上。 李烛明那时候正在帮他们班班长整理东西,沈怀霄被老于叫走,说是要谈关于他志愿填报的事情和注意事项。 高一高二那阵刚好下课,周义程看见李烛明的身影,最初还不太确认,后面又看了两眼才跑过来,站定在李烛明旁边,非常恭敬地叫李烛明学长,问李学长有没有想去的大学。 李烛明如实告诉了他。谁知这一说,俩人竟做了六七年的学长与学弟之间的关系,李烛明也没想到,周义程竟然为了追随自己,而也选择了学医。 后来,李烛明被分配到了长安城红会医院,周义程也起了一个比较不错但相比李烛明所在的医院稍逊一筹的医院实习和工作。 俩人工作后偶尔来往,毕竟算是某种意义上的同行了。 怎么就到了这个地步。 李烛明猛地抬起头,看向两个小护士,脱口道:“周义程的家人呢?” 这么大的事,周义程他的爱人肯定会带着他闺女一块来吧。即便小孩不带着,要先瞒着,那伴侣肯定也会来的吧。 李烛明也知道,周义程和他爱人的关系很好,很恩爱,是一对挑不出毛病的璧人。李烛明想,周义程从结婚到有孩子,也才短短几年啊,夫妻关系还没到柴米油盐酱醋茶的地步,另一半就那么年轻的离开了,那他的爱人呢,听见这消息会是什么反应。 没等李烛明细想,便听见其中一位小护士开口,声如细蚊:“联系了周医生的爱人,她从外地赶过来的时候,直接……晕倒了。” “后面我们给她输了点葡萄糖,给周医生主刀的那位手术医师,跟她讲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周医生的爱人突然提出想要去看看那个被救下的小女孩。然后……我们也不知道怎么了,那位女士出来后,捂着脸痛哭流涕,后来我们才听说,周医生的孩子前年被一场高烧带走了,从那以后,周医生一直有些一蹶不振。这次,应该也是因为这个原因,他义无反顾的冲了出去,就,再也没有回来。” 李烛明躺在床上安静地听着,听到最后一句时,心里默默地唱反调想,哪怕周义程的闺女没有离开,周义程在看见那个女孩时,也依然会冲上前,将她救出来,这二者,并无任何关联。 转念一想,李烛明又悲叹,周义程的伴侣也挺苦的。爱人和自己的亲生骨肉相继离开自己,而自己要带着这两份念想,继续,好好的活下去。 死者很痛,留下来的人也何尝不痛呢。 “那,周义程他爱人,现在在哪?”李烛明低声问道。 始终默默无声地徐华左右看了两下,接过话头道:“应该已经离开了,可能是去操办周学长的后事了。但,她走的时候精神状态不是很好,我觉得估计要好久才能缓过来。” 话音未落,身后本来合上的门敲了两下,随后缓缓推开。李烛明看了眼,是刚才查房的医生。 医生推了推眼镜,眼神犀利的扫视了一圈整个房间除李烛明以外的所有人,声音不大不小,足以让所有人都听见:“患者才清醒过来,别聚在一块。你们谁是病人家属,家属留下来就行了。” “我留下吧。” 一道清脆的声音响起,一众人循声望去,见沈怀霄不知何时站在了门口。 医生狐疑地上下打量了一番沈怀霄,道:“你是病人家属?” 沈怀霄面不改色:“对。” 医生刚才说了那些话,家属本人也来了,徐华他们也不好继续呆在这。陈舒安等人一一和李烛明挥手说了句再见。 其实说是再见,没准过几个小时就又见了。李烛明知道,方汶和陈舒安肯定不会那么快离开了的,这俩碎嘴子起码要等到都安排好了,备不住还要再宰他和沈怀霄一顿饭,才离开。 徐华就更不会了。虽然现在人手什么的不太缺,但徐华还瘸着一条腿呢,不工作也得干后勤,反正走不了。 一众人离开,李烛明看着沈怀霄背过手把门关上,道:“外婆和你说什么了?” 沈怀霄走到床边坐下,听见李烛明这样问,说实话,还有点不好意思。 沈怀霄并没有想到梁文慈会这么突然地叫他出去。 “外婆好像知道了。”沈怀霄低声道。 李烛明疑惑:“知道什么了?我没有什么事瞒着她呀。” 沈怀霄:“知道……咱俩的关系了。” 梁文慈不喜欢在讲话之前铺垫一大堆,这位老当益壮的小老太太把沈怀霄叫出去后,先是怀疑的上下看了看沈怀霄,开门见山的说,很早以前,自己就怀疑过沈怀霄和李烛明的关系。 这年头关于这种事情算得上是开放,没有以前那么死板,甚至称得上为刻板印象。但,沈怀霄根本没料到白发苍苍的梁文慈竟也如此直白、如此直接。 沈怀霄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梁文慈也不给沈怀霄回答她的时间,接着说,2012年冬天那次,自己就发现了沈怀霄和李烛明的苗头。 只是当时没有细究,梁文慈想了很久,或许是自己上了岁数了,开始容易多想啦什么的,但后来,李烛明的嘴边似乎总是挂着那个姓沈的男生名字,梁女士才终于恍悟了些什么,才终于察觉到了些什么。 后来梁女士总是悄无声息地变着法的问李烛明,后者总能打个马虎眼糊弄过去。再到后来,梁女士突然发现李烛明提到沈怀霄的概率大大降低了,这话没套出来,梁女士也不好问什么,小小的猜测应该是友情……呃,或者感情出现了一点点裂缝。 这道裂缝持续十年之久,扎根之深,刻骨铭心。 李烛明安静地听着沈怀霄说这些,确定后者都说完了,才朝沈怀霄勾勾手指。 沈怀霄依言凑过去,李烛明抬起那只尚好的右手,捏住沈怀霄的脸,道:“怎么样,我外婆还是挺开明的吧。” 开明,开明到给自己整得都大脑发懵了。沈怀霄心道。 “嗯。”沈怀霄握住李烛明的手,侧过头咳嗽一声,温声道:“你还有伤,别乱动。” 李烛明觉得沈怀霄有时候还挺好玩的。明明这个人跟他做那种事的时候还会说点那种还算很反差的话,但平常的时候却总是板着一张脸,一打眼看上去就是个正经人,根本猜不到私下是会说那种话的人。 “小老太太呢?”李烛明扒头望外面看了眼。 沈怀霄:“外婆已经一晚上没合眼了。方汶在这有一家私人酒店,陈舒安带着老人家去了。” 李烛明:“刚才看她感觉气色不太好,不知道是不是又在胡思乱想。” 沈怀霄伸出手,轻轻地拨开李烛明挡在眼前略有些长了的头发,道:“想到叔叔阿姨了吧。” 是了,李新和张成玉当年不也是这般如此吗。 李烛明不想继续聊这种太过沉重的话题,尤其还是在医院这种地方,就更不想了。 “你给我拿个镜子。”李烛明朝沈怀霄后面的桌子上,扬扬下巴。 沈怀霄:“说了,很漂亮的。” 李烛明怒道:“不是这个。让我看看我后脑勺,是不是一圈一圈的。” 沈怀霄没忍住笑了声,伸长手臂,将陈舒安遗落下来的镜子递给李烛明。 李烛明右手接过镜子,姿势极为别扭的往后看,一边瞅,一边控制不住想要上手摸。 “我这是昏过去多长时间了啊?”李烛明将镜子合上,问。 要多具体数字,沈怀霄还真给不出来。说来有些悲哀,沈怀霄竟是最后一个才得知李烛明这件事的人。 接到方汶打过来的电话时,已经是深夜了。沈怀霄还坐在沙发上,整理着今天一天店里的收入额、水电费,以及给那些实习生们到月开的工资。 漆黑的屋子里,一片寂静,直到沈怀霄放在床边的手机,平地一声雷的震天动地般响了起来,沈怀霄才接到了这通如定时炸/弹,把相隔不远的沈怀霄炸的体无完肤的电话。 沈怀霄:“最后一次余震时间不长。” 那就是没有多久。李烛明想,要真埋上三四天,七十多或者九十多个小时,自己也不会在这待着,还能和沈怀霄扯东扯西,早就两腿一蹬,腾云驾雾,直接升天,再见面还真是天堂齐聚了。 第69章 厨神沈怀霄 梁女士那天在方汶的酒店住了一晚,第二天一早来看了眼李烛明,见这人精神状态不错,便也放下心来,给李烛明留了张手写的字条,简单告诉他自己先回老家了。 她写完这张字条,压在水杯下面的时候,李烛明还没醒呢,沈怀霄也坐在椅子上,趴在病床边睡得不踏实,感觉下一秒总是会睁开眼突然的清醒过来,但只是眼皮跳跳,没有什么反应。梁文慈将这归于,沈怀霄大概是做噩梦了。 具体噩梦的内容是什么,无人知道。 “回去给你做顿饭,”沈怀霄伸出手,拨开李烛明搭在额前凌乱的发丝,道:“想吃什么?” 李烛明认真想了下,发现他想吃的那些东西都是重口味的,不用说都知道自己指定是吃不了,还不如看看吃播解解眼馋。 “我能吃什么?”李烛明问。 沈怀霄还真罗列出来了一份食谱。他昨天晚上睡不着觉,两眼睛刚闭上就又睁开,看看睡得颇为香甜的李烛明,大脑控制不住地开始操心起李烛明接下来的一日三餐了。 沈怀霄看着李烛明,道:“李医生不清楚?” 李烛明:“……” “你看着弄吧,”说完,李烛明伸出右手食指勾住沈怀霄的衣领,微微将人往下拽,自己仰起头在沈怀霄唇上蜻蜓点水般亲了亲,道:“你做什么我吃什么。” 沈怀霄站直身体,左脚刚迈出去,又回头道:“我走了啊。” 李烛明点头,看着沈怀霄走到病房门口时,眼前忽然浮现出那日摆在自己眼前的一杯跟魔法药水一样的羽衣甘蓝汁,对着沈怀霄脱口道:“别再榨那个绿了吧唧的东西了昂。” 沈怀霄思考两秒,才反应过来李烛明说的是羽衣甘蓝。他略一思考,决定还是适当听一听病患本人的一些不太宝贵的意见。 李烛明现在只有一个手是好的,医生不建议他常看电子产品,但李烛明实在无聊得很,在短短的三分钟内看了不下六次时间,终于在第三次喝水的时候,注意到了压在水杯下有些浸出水痕的那张字条。 他大致看了两眼,辩出了是梁女士的字迹。李烛明把字条规规矩矩的叠好,伸手努力够到沈怀霄放在凳子上的那本还未看完的书,顺着折角那页打开,将字条夹在了书里面。 夹完字条,李烛明便顺势看了会这本书。 其实大学他俩同居的时候,也偶尔会交换看彼此专业的书,只是一个看不懂,一个看着看着就磕头犯困,催眠程度不亚于高中数学老师的一节课程。 十分钟后,李烛明越看越感觉脑门疼,索性书本一合,放在一边,选择不再折磨自己。他心里还有点小自豪的,因为沈怀霄一般看他的医学书都坚持不到十分钟,就昏昏欲睡,而自己居然坚持了十多分钟,真很不容易。 李烛明闭上眼睛歇了会,听见病房门轻微的开动声,睁开眼睛,正好与几日没见的章秋对视上。 章秋看起来比在长安城上班时还要憔悴,但长发还是利索的盘了起来,化了一个很淡很淡的妆,乍一看精气神还是不错的。 李烛明略略惊讶道:“你们没有回去吗?” 章秋跟李烛明和徐华他们不在同一队,这几天也没怎么仔细看工作群里的消息,李烛明还以为章秋他们已经回长安城了。 “还没有。”章秋叹道:“娄城这边还需要我们弄一些扫尾工作,但应该今晚就要回去了。” 李烛明点点头,心想,回去也是好的,毕竟医院那边还是不能缺人的。 章秋看了眼李烛明的脸,道:“李医生,你还好吗?” 李烛明笑了下:“大难不死还不算好么。” 章秋心里或许装着事,李烛明发现她从一进门就一直垂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有心事?”李烛明试探性的问道。 章秋叹了口气,回头看了看紧闭的房门,才道:“家里的事。和婆婆那边发生了些争端,老俩口也不愿意让步,他又在外面出差,我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李烛明默不作声。若是章秋说一些感情上或者事业上出现的问题,李烛明也许能给出一些安慰又或者解答,但她说的是家庭问题,一个gay家庭出问题,也无非就是长辈不接受自己的性取向,阻止在一起之类的啦。婆媳关系,这类在中式家庭里极为复杂的关系,李烛明没体会过,更不可能体会过,自然给不出什么回答。 章秋也后觉自己大概说多了。她早些年无意间听到过一些关于这位年轻有为的李医生的八卦,出于性/取/向,也出于性格。 人固然没有十全十美,每个人看待彼此的目光各有不同,章秋对于第二个八卦就没往心里去过。第一个八卦,说的实在绘声绘色。扔石子就会有或大或小的水花,虽然没有证据真真实实确凿过,但还是有些怀疑在的。 章秋又随便扯了点别的,刚才那事算是打发过去了。 她还有工作要忙,没待一会就和李烛明告别了。 章秋前脚刚走,陈舒安后脚就来了。 陈舒安喊道:“李烛明!看,送你的。” 陈舒安两只手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用肩膀把门开出一道小缝,从外面挤进来,将东西大喇喇的放在地上,像把从菜市场买过来的菜搁到地上一样自然。李烛明瞥了眼,差点没被这几套房价格的礼物吓得晕过去。 “太贵了,”李烛明道,“要不起。” 陈舒安百思不得其解,道:“哪贵了?这都是我在外国出代言时,品牌方送给我的,给了我好几份呢,我就一张脸,用不完,给你和沈怀霄一人带了点。” 李烛明看着堆满了一角的大牌礼物袋子,不知所言。 陈舒安拉了把椅子坐下,看着李烛明脑袋上刚解下来的纱布,道:“你这脑震荡在住一两天就能出去了吧?” 轻微性脑震荡不厉害,但俗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即便是轻微性骨折也需要四到八周才能好起来 “应该可以。”李烛明道:“但骨折没那么容易好。” 陈舒安:“沈怀霄呢,咋没看见他人啊?” 李烛明:“做饭去了。” 说完,李烛明突然想起了一件事。他问:“你怎么知道我住院的事?” 陈舒安咳嗽两声,心想李烛明这脑震荡整得脑子都不好使了。她一字一句说:“这么大的事,在热搜挂了这么久,我都捐款了,而且……我听你们科室其他人说的,身为你的好友,能不过来看看么。” 李烛明又跟陈舒安聊了一会那些陈谷子烂芝麻的事,最后陈舒安被小助理一通品牌方要求加一条广告告让她赶紧回来的电话紧急召回,跟李烛明草草了了复述了下,连收拾东西带骂的走人了。 来看李烛明的人不少,有些是同事,有些是以前的朋友,后来开了自己的公司,成了老板,家里有人是医生,过来看看,恰好碰到了李烛明,便来问了问。 李烛明无所事事的又翻了几回沈怀霄留下来的书,他刚才第一遍没仔细看,这一次才发现,沈怀霄会拿各种各样的荧光笔标出一些他认为很有用的句子,然后拿铅笔在旁边标注上一些很专业术语的话,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为了工作。 看着看着,李烛明思绪忽然间飘得很远。他突然想起来,高中住宿,那时候距离高考没剩几天,当时因为沈尘对自己说的那些话心里一直揣着事,因此那次沈怀霄给自己讲题也没认真听,眼皮打架就睡着了,第二天一醒来,才看到沈怀霄在自己卷子上给自己改正了错题,标注了哪里出了错,反正,细致入微,面面俱到。 同样,也是铅笔,有几段标注错题的末尾后面还画了几个颜文字。 乃至于那几天,李烛明总在沈怀霄跟前说,沈怀霄要是不当军人的话,当个老师也是很敬业的,很不错的。 李烛明笑了下,放在床头的手机响了起来,他拿起来,是沈怀霄给他发来的视频通话。 电话接通,对面摇晃一阵,最终对准了一碟清蒸鱼。 李烛明:“你做的?” 沈怀霄在手机后面,似乎轻笑一声,反问道:“不然呢?” 好像别无人选。 李烛明看着屏幕上一道接一道的美味佳肴,加上沈怀霄还喋喋不休地讲着,心里发痒,一时恍惚,唤道:“沈怀霄。” 对面声音戛然而止,沈怀霄尾调上扬,略带一些疑惑的嗯了声。 李烛明心直口快道:“给我看看你的脸。” 沉默几秒,手机外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紧接着下一秒,李烛明眼睁睁看着屏幕变成了黑色。 李烛明心里默默等着,心想沈怀霄这人要搞什么,不会打个视频还要整一出跟以前一样扮鬼结果没吓到自己的惊喜吧? 一分钟过去,李烛明听见了沈怀霄慌里慌张的声音响起:“等会——马上。” 李医生颇为耐心的继续等待了几秒钟。 对面翻转摄像头,手机好像没有拿稳,右上角那个被小方框框起来的李烛明跟着也摇晃了几下,最后被沈怀霄两只手扶正了。 沈怀霄的脸庞漏出来。他刚从热烘烘的厨房里出来,额头的碎发一律被捋到了脑后,露出饱满的额头,高挺的鼻梁上还有一些细微的小汗珠挤在一起,跟李烛明对视的时候,睫毛轻颤了几下,眼睛很清澈,看得李烛明懵逼了几秒。 李烛明视线继而落在沈怀霄衣服的褶皱上。一阵了然,他道:“摘围裙去了是吧。“ 沈怀霄:“真聪明。” 来晚了——滑跪。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9章 厨神沈怀霄 第70章 李老师 两天之后,医生给李烛明又检查了一番身体,没什么大碍,脑震荡也好的差不多了,只是告诉他如果后脑勺受伤的那块位置感到疼痛的话,一定要及时来复查,对于腿的骨折没有多赘述,毕竟这是李烛明的本职工作,天天对病患说的都要起茧子了,早就烂熟于心。 沈怀霄坚持每天给李烛明亲自做饭,每顿饭都包含五大营养素,对于可以让骨折恢复更快的一些食物,额外做了好几道,一到吃饭时间,李烛明就像开盲盒似的,但那几日偶尔也会想沾一些辛辣。 陈舒安还给李烛明暗戳戳的开过小灶,是她的那个小助理小妍家里人熬的辣椒酱,在经小妍微笑同意后,陈舒安装了一个小盒子,结果筷子还没碰到辣椒呢,就被背后突然出现的沈怀霄冷不丁吓了一跳,连着后退了好几步,直骂沈怀霄走路没声儿。 李烛明被发现也是心虚的不行,等陈舒安心惊胆战地离开后,拉着沈怀霄的手说了半天,仅管这人面无表情的听完了李烛明所有的逼逼赖赖。 那盒辣椒酱还是留了下来,不过最后是落到了沈怀霄这位纯正江城特能吃辣人的碗里,盖在还散发着米香味的米饭上,吃得慢条斯理,看的李烛明垂涎欲滴。 四五周过后,李烛明的腿好的差不多了,他去买了些东西,沈怀霄开车,从长安城自驾开到周义程的老家,俩人去周义程的墓地看望了一番。 去的时候,让李烛明有些意外,因为周义程的爱人就在那里。她手里面什么都没有,那个女人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面前是一尊冰冷的墓碑,穿着最朴素的衣裳,眼神空洞的望着,连李烛明和沈怀霄走到了跟前都没有注意到。 说实话,李烛明不知道该以什么身份去面对她,沈怀霄亦是如此。 女人慢慢地抬起头来人,发现是李烛明和一个面庞陌生的男人,什么都没有讲。 人心中能承受的情绪是有一个饱和度的,超过饱和度的那条线,就会像气球一样轰然爆破,变成一地碎渣,终不能修复。 三个人很安静的并排蹲在一起,李烛明腿还没有完全好,蹲下去的时候很是别扭,女人注意到了,像是终于缓过来了,不确定道:“李医生,你的腿……还没好?” 李烛明略一错愕,看了眼脸上平淡的沈怀霄,才道:“你见过我?” 没印象啊。李烛明心想,他只在周义程当年婚礼上见到过新娘一眼,那时候到场的宾客那么多,婚礼又那么忙,身为新娘怎么可能注意到自己?而且,自己也是心不在焉,敬酒的时候,新娘好像是去别的桌了,因此李烛明坐的那桌,只有周义程一个人来敬酒。 除了那场婚礼之外,李烛明跟周义程的家人也别无交集。 闻言,女人笑了下,道:“婚礼的时候见过。刚才看你,还真有点眼熟,想了一下,才想起来。” 抱歉,但我一点没想起来。李烛明心说。 李烛明心情很是复杂,两个相对于很陌生的人,如此唐突的碰了面,他都不知道该对周义程的爱人、这位女士说些什么。距离周义程的死亡,也已经十几天过去了,这时候在对他的家人说节哀吧死者不能复生这种话,未免太丧了,哪怕这位家人有没有走出死亡的阴霾出来。 不知道想起什么,李烛明忽然瞥了眼沈怀霄,后者一脸懵逼的看过去,眼神里似乎在问怎么了。 李烛明心想,沈怀霄也可以死而复生,让活着的人感到失而复得,那是不是有一日,这些人也可以重新回来? 太小了吧,千万分之一的概率。李烛明心说,算了吧,如果死去的亡魂牵挂、执念并非如此深重,还是不要回来了。 不等李烛明回答些什么,女人站起身来,提上放在脚边的皮质红色手提包,转身微笑的对李烛明说:“看望完的话,就抓紧回去吧,墓园这块有风的时候,很冷的。” “不知道现在说是不是有些迟了,”李烛明难得结巴起来,“死者不能复生。节哀顺变。” 女人脚步顿了下,她没有回头,似乎轻笑了下,声音在风里显得有些飘忽不定:“留下来的人总要向前看吧,路还是要走的,日子还是要过的,只是多一人,少一人,但那个房子至少还在的。李医生,你和你爱人今天来看他,我想,他在天上也会感到高兴的。” 离开时,李烛明的手被沈怀霄温暖的握着。李烛明坐在副驾驶,他偏过头,看着保持沉默地沈怀霄,喃喃道:“沈怀霄,人真的会死而复生吗?” 沈怀霄想,他也不知道。 或许有,或许没有。死亡是一个很奇怪的东西,对于一部分人来讲,那是痛苦,是此生不愿触及的,对另一部分人来讲,那是一种解脱,是一个现实生活中无法抵达的极乐世界。 过了几天,沈怀霄陪着李烛明去复查了一下腿和后脑勺。 后脑勺那块恢复的非常好,李烛明这些天也没有感觉到疼痛什么的,睡觉也睡得十分踏实。他其实一开始还有些担心会疼的,主要是怕有后遗症,但什么都没有,就是一个脑子没毛病的正常人。 两条腿的话,去医院的路上,李烛明还在跟沈怀霄打商量,说什么自己不想复查啦,毕竟自己就是骨科医生,恢复的怎么样他心里肯定都有数啊,但沈怀霄依然让李烛明去复查,美名其曰,李烛明是骨科医生,但沈怀霄本人不是。 商量无果,李烛明便只好悻悻然地应下来。 骨头什么的已经没有问题了,右腿的伤完全好了,左腿脚踝那块还需要擦点药,其余就没什么没大碍,跟李烛明在心里下定的诊断一模一样。 又过了几日,李烛明的带薪休假彻底结束,重新回到岗位上。医院上的钟表还在一刻不停地走动着,人来人往的脚步声混杂在走针声中,一切都没改变,有人孑然一身,有人心里揣着事,每个人擦肩而过,任谁也看不出彼此的容貌。 沈怀霄的甜品店再次步入正轨。这段时间,店铺一直处于闭门状态,沈怀霄不愿让招来的那些店员们去代他打理店里一些杂七杂八的事情,加上照顾李烛明,着实应接不暇。好在现在一切恢复如常,沈怀霄也又带上了沈店长的名号。 这次一经后,甜品店的生意比以前好了不止一星半点,其中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在于沈怀霄。 某天,沈怀霄在某短视频平台上,无意间刷到了一则视频,那条视频的大致内容是介绍博主自己的甜品店。因为博主本人说话较有趣,店里的甜品看起来也是色香味俱全,因此,收到了不少从异地赶来的吃货们齐聚在那家小小的店铺内,反响一致,皆是好评。 最初,沈怀霄并不在意这条视频,刷着就过去了,但反复几次,心里便有些蠢蠢欲动。 说实话,谁会跟钱过不去,即便沈怀霄已经有了足够多的积蓄。 沈怀霄学着那位博主的剪辑手法也拍了几条,不那么幸运的是,流量平平,只是好在沈怀霄并不在意。 他本来就是拍着玩的,自然不看重。 流量这东西,也是玄学,纯属瞎猫碰死耗子,歪打正着。 十几条视频发出后,终于皇天不负有心人,在第十四条视频发布后,有了些起色,沈怀霄抓住了这个难得的机会,将它握在手里。此后的几条视频,流量依旧,还真的有一些粉丝不远万里奔赴而来,甚至还有人将沈怀霄在前台工作时的样子拍了下来,发到了网上。 那张照片,不出意外的爆火了。 方汶和陈舒安在得知此事件后,还打电话调侃了沈怀霄一番,其中当属这个和沈怀霄一同长大的方汶调侃最为致命。 李烛明坐在沙发上,略有些吃味地刷着这条视频下的评论。 “沈怀霄。”李烛明侧过头,唤道。 沈怀霄抬起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李烛明心里发痒,他勾了勾手指,道:“过来亲我。” 沈怀霄伸出手,扣住李烛明的后脑勺,却不敢用力,手掌一路下滑,最后搭在李烛明后脖颈上,双唇相贴,细细吻着对方。 “怎么,”沈怀霄轻轻拍了拍李烛明的脸,道:“吃醋了?” 李烛明不愿意承认,哪怕心里真的有那么一点点。 “好好管管你的店员们,”李烛明不咸不淡道:“不要整天不务正业好不好,是去上班工作的,又不是去玩过家家的。” 沈怀霄捏着李烛明的脸,额头贴着额头,他看着李烛明的眼睛,拖长音哦了声,接着道:“可是我不会管理他们,李医生教教我?” 李烛明心说,装什么大尾巴狼呢。 虽然这么想,但李烛明听见沈怀霄这么说,心里还是有些飘飘然的。李烛明伸手扯了扯沈怀霄的耳朵,凑近了,故意在他耳边低声道:“今天晚上,李医生就好好教教你。” 沈怀霄身形一僵,语气死板道:“你这是……在邀请?” 李烛明:“我这是在通知你。” 突破七十大关[红心]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0章 李老师 第71章 猫咪 翌日,天空泛起鱼肚白时,李烛明费力地撑起上半身,靠着床头,嘴里一边发出嘶嘶嘶的疼痛声,一边懊恼的坐了起来。 他旁边的位置,连余温都不剩了。李烛明轻车熟路地伸长手臂,头也没抬的将贴在床头上面的便签纸揭下来,抬起手揉了揉眼睛,才看清上面铿锵有力的字迹。 【饭还在锅里面,凉了的话热一下再吃。居家服我洗干净了,我中午回来,好好休息^O^】 熟悉的颜文字。李烛明不着痕迹地扬了扬唇角,将这封没了黏性的便签纸叠好,规规矩矩地放在床头柜上面,顺手把充到满格的手机拿了过来。 李烛明今天调休,不然也不会在昨天晚上贼心不死的挑逗快半个月没那啥的沈怀霄,逗着逗着引火上身,俩人心里那一点小火苗迅速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遍布全身,代价就是,李烛明这一天估计都得稍稍弯着腰走路了。 一干完事之后,李烛明睡得就异常的沉,也不知道是累着了,还是咋了,连沈怀霄什么时候起床、什么时候关门去上班的,这些均是一概不知。 沈怀霄这人估计是起得很早。李烛明看着光洁锃亮的地板,内心复杂的想。 这么看来,自己不仅不知道,沈怀霄啥时候起床的,连沈怀霄噼里啪啦扫地拖地,打扫家里卫生也是啥也不知道,他这一向敏锐的听力被打磨的不剩棱角,效果堪比一百副降噪耳机。 李烛明低头看了看昨晚一只名为沈怀霄的“狗”在自己身上留下的“作战痕迹”,面若冷霜,心想,沈怀霄这人上辈子在军队,体力果真不是一般人能比得了的,这哪怕都重来一生了,还一点都没退步,他甚至……还隐隐约约感觉,更厉害了。 看着看着,李烛明在这个秋高气爽的早晨,心里狠狠下了一个决定——下半年,他一定要把这表面上是被本人搁置许多年,实际上只是嘴头说说的健身计划重新提上来!而且,这次绝对是实际行动! 思及此,李烛明姿势极为别扭的翻了个身,拉起被子裹在自己身上,下巴枕在枕头上,两只手拿着手机,漫无目的地刷着消息。消息都刷完了,李烛明退出聊天软件,继而转向被他冷落多时的开心消消乐。 只玩了几关,李烛明便退了出去,小心翼翼地翻个身,从趴着变为平躺,望着天花板看了几分钟,大脑灵光一闪,突然想起了自己今日是有约在身的人。 三天前,李烛明刚下夜班,准备收拾东西走人的时候,手机震了两下,他起初还以为是度娘给他推送的那种没有什么营养的智障小视频,但出了医院大门,打开一看,才看到是那位大半夜不睡觉,不知道这大晚上抽什么风,又回想起什么陈年往事的许辞。 那次她骨折打石膏之后,李烛明就和她加了联系方式,但那些天里,除了提醒这位少女定期来复查和定时定量的做康复运动以外,就没什么联系了。 那天许辞给李烛明发消息,也没说什么事情,纯属是因为睡不着觉,自个这些年一直在休学,没什么朋友,灵光一闪之际,想起了红会医院某位上了一天的班满身疲惫、曾给自己看过腿的姓李的医生,左思右想下,决定发消息试探试探。 许辞没想到李烛明还真回了她。 李烛明也没想不到这姑娘大晚上不睡觉,跟他一个骨科医生谈哪门子心。 按许辞的状态来讲,就算谈心,也得是跟她的心理医生吧。 李烛明耐心地跟许辞扯东扯西,从上世纪中期聊到未来天马行空的科技和人类对各种星球的探索。总之,聊到后面,李烛明困得连看到的字都是重影了。 最后,许辞以一句话成功唤醒了昏昏欲睡的李烛明。 许辞:【《刺猬》上映好久了。】 李烛明略一细想,才想起有些事给忙忘了——他还欠着这小姑娘一场电影。李烛明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刚准备退出了聊天界面,去订电影票的软件上看看时,许辞又发来一句话。 许辞:【李医生,你不会是那种说话不算话的人吧?】 李医生盯着这行话冷冷地笑了一声,心想,不守信用的人最该死。 candle:【想什么时候去。】 许辞那边回复的很快:明天下午! 李烛明回想了下他的排班表,便答应了下来。其实按他的本职工作来讲,这种一般是不太行的,但李烛明一想到许辞,就不自觉想起这姑娘住院那段时间的精神状态,实在太差,平日里确实也没见到过她有朋友,成天只是抱着一本天马行空的科幻书来回翻看,太过封闭自己。所以,许辞能主动提出要让李烛明请她看电影这种要求时,李烛明很是欣然接受。他不太明白这种在心理学上的学名叫什么,但这应该也是能让人变快乐一种方法吧。 想到这里,李烛明把被子从自己身上拽下来,翻个身,脚下趿拉着一双拖鞋,迅速地下了床。 沈怀霄还是按照以往一样,给李烛明做好了饭,要么放在蒸屉上,要么就是放在冰箱里,需要李烛明热一下再吃。总之是没让李烛明在一大早上锅碗瓢盆的亲手做过饭。 李烛明揭下冰箱上的便利贴,打开门,从里面拿出沈怀霄做好的饭菜,放在蒸屉上面,热一热。 今天的饭菜就比前几日的颜色看起来要丰富一些。李烛明连吃了快半个月清淡饮食,虽说对身体是很健康,但对于心理的渴望辛辣来讲并不健康,他天天看着面前一碟子的清汤寡水,没吃吐,也要看得审美疲劳了。 饭菜的香味很快就飘满了整个房子,李烛明心想,这顿饭可以给沈怀霄打个8.5的高分。 还是不打满分了,怕沈怀霄骄傲。 吃饭的时候,李烛明也没闲着,一会给在校的学生回复消息,一会又去给一直没回消息的沈怀霄发碎碎念,手上闲不住的时候,便从存放沈怀霄贴在冰箱上的便利贴的盒子里拿出几张来,叠吧叠吧,叠出几只千纸鹤,将这些五颜六色的鸟儿一个一个井然有序地摆在餐桌上。 李烛明刷完碗之后,沈怀霄十分合时宜地给李烛明打了一通视频电话。 电话接通。 对面所处的空间是不难看出的狭窄,李烛明想,沈怀霄这是摸鱼,在休息间打视频呢。 沈怀霄高挺的鼻梁上架着一副防蓝光眼镜,睫毛颤了几下,他面前摆着一台电脑,微弱的光源浅薄的打在沈怀霄的脸上。他那边似乎有顾客在,略显嘈杂的谈话声混着细微的电流,徐徐传来。 沈怀霄抬手扶了下眼镜,看着对面的李烛明,笑道:“几点出发?” 李烛明看着沈怀霄的脸,有些出神,愣了几秒,摸了摸鼻尖,才道:“一会吧。我要先去趟学校。” 沈怀霄:”我送你。” 李烛明:“骑车就过去了。从咱家到学校,再从学校到电影院也不用多长时间呀。” 闻言,沈怀霄略略低下了脑袋,声音刻意有些地下来:“好吧。可是我们一天快没见面了。” 李烛明:“……” 那他身上这些红不拉几的东西,是昨晚六六三啃的? 李烛明不加掩饰地翻了个白眼,腹诽道:“别演了沈怀霄。你好好工作吧,我要出门了。” 沈怀霄又跟个老父亲一样嘱咐了李烛明几句,什么别忘了带手机,别忘了带家门钥匙,最后被李烛明隔着屏幕瞪了他一眼,那边喋喋不休地男人才终于停了下来。 挂断电话后,李烛明简单收拾了点东西,条件反射地带上了几支笔,别在衬衫口袋上,幻视穿白大褂的样子。 骑了大概十分钟左右,李烛明便到了学校,推开自习室大门的时候,有两三个学生已经等候多时了。 从学校出来的时候,刚好下午一点多了,李烛明又骑上共享单车,吭哧吭哧往电影院的方向骑。 等李烛明停好车子,付完钱,才看到许辞已经站在电影院门口,不停地朝人来人往的人群里左顾右盼。她穿着一身不合身的宽大的米色长袖T恤,虚虚掩掩的,把许辞整个人包了起来。 李烛明快走几步,停在许辞面前,微微一笑道:“不进去?外面这么热。” 许辞:“那不就我付钱了?” 李烛明耸了耸肩膀,笑道:“好吧。那,现在可以进去了吧。“ 两个人买了票,等工作人员同意入场的间隙,李烛明注意到许辞一直在盯着前台那刚爆出来的、散在空气里甜腻腻味道的爆米花,便问道:“要吃吗?” 许辞又看了两秒,突然站起身,朝前台走去。 两分钟后,许辞抱着一桶爆米花回来,坐到李烛明身旁的时候,瞥了眼旁边人,咽下去半点米花渣子,悠悠道:“我只是想让你请我看电影,爆米花又不算电影里的。李医生,你来一个。” 李烛明看着被推到自己面前的米花桶,哑然失笑。 小插曲过后,也到了入场时间,李烛明把两张票递给工作人员,让许辞走在前面,自己则在后面放慢脚步地跟着。 进了对应的电影厅里面,找到位置坐下后,许辞侧过头,看着李烛明的侧脸,忽然很小声地问道:“我住院的时候,你为什么要说请我看这部电影,明明这段时间也上映了很多其它电影啊?” 李烛明:“你喜欢刺猬吗?” 许辞摸不到头脑,“一般。浑身是刺,谁会喜欢。” 灯光暗了下来,在巨大无比的广告声中,李烛明似乎轻轻地笑了一声,随后,许辞听见他说:“电影结束后,可以去买一只。刺猬对待熟悉的人,是不会露出尖刺的。” 电影厅里还有人不断地进来,电影已经开始放映,而许辞一边看着电影,一边想着李烛明刚才说的话,脑子里满是刺猬尖锐无比的刺。 这场影视厅里面的人还是很文明的,没有大声喧闹什么的。有些家长带着小孩子来,小朋友们便老老实实地坐在对他们而言略显宽大的座位上,偶尔跟父母说几句,李烛明无意间听到了,都是在讨论剧情。 电影的时间不长,等结束了,许辞买的那桶爆米花也没吃完,怎么抱着买出来的,就怎么抱着出电影院大门的。 李烛明深呼吸了一口气,看看许辞略显懵逼的神情,道:“觉得怎么样?我觉得还挺不错的。” 许辞捏了颗爆米花塞进嘴里,驴唇不对马嘴道:“我要再去买几本书。” 说话的功夫,两个人已经走出了电影院。李烛明掀开满是胶皮味的透明帘子,才注意到天空上面飘满了黑云,石灰色的地砖被这突如其来地磅礴大雨浇成了深灰色,而许辞和李烛明俩人身上一身轻,除了怀里那一桶凉掉的爆米花,什么都没有了。 许辞跟李烛明大眼瞪小眼,道:“你开车来的吗?” 李烛明后悔没让沈怀霄来送他了。 “打个车吧,”李烛明说着,手插/进裤兜里拿出手机,“总不能顶着爆米花桶跑回去吧。” 许辞:“你不能让那个哥哥来接我们吗?” 李烛明手指一顿,脑袋一寸寸地转过去,面朝一脸认真的许辞,声音有些飘:“什么哥哥?” 许辞:“就是你的对象呀,你不是有男朋友吗?” 李烛明顿时如五雷轰顶一般大脑宕机了。 “你怎么……?”李烛明话都没说完整,满眼错愕的看着许辞,脑子里疯狂回想自己是哪个举动、哪句话,让许辞察觉到自己性/取/向这回事的。 许辞故作深沉的挥挥手,想到自己接下来要说的话,还有点不好意思道:“上次我去书店,买完书出来的时候,看到你了,你旁边就站着那个哥哥,比你高一点,但跟你一样帅,还帮你提那一大袋子书。你俩靠在一起,我就算年纪小也能看出来呀。” 我艹。李烛明暗骂道。 李烛明抬手摸了摸眉毛,对这番如此坦荡的话,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尬笑两声。他手指在屏幕上不断操作,也不知道是不是越慌张越容易出错,点了好几遍打车软件,每次都精准擦肩而过,第四次的时候终于点开。 许辞又道:“其实也没什么啦,现在的社会还是很开放的。李医生,我不是故意看到的,那天本来想喊你,跟你打声招呼的,但你……” “爆米花凉了吗,”李烛明抢过话头,笑着问许辞:“凉了就扔掉吧。” 许辞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没有吭声,转个身,端着只剩爆米花渣子的桶,朝垃圾桶的方向走去。 李烛明望着许辞的背影,内心直扶额叹气,心想自己回去一定要跟沈怀霄好好说说,他觉得这长安城也不算小啊,怎么从哪个犄角旮旯的地方都能冒出来几个熟人啊…… 他心里正这么吐槽着,手里的手机忽然震了两声。李烛明退出打车界面,转到聊天软件,看到置顶的沈怀霄发来的消息内容那一刻,怔愣了一瞬。 沈怀霄发的消息是:李医生,抬头。 李烛明顺意的抬起头,与撑着雨伞的沈怀霄视线猝不及防地撞了个满怀。 许辞从李烛明身后探出脑袋,看着一步步朝他们俩走来的沈怀霄,迫不及待地问李烛明:“这是你男朋友吗?李医生!” 李烛明微微偏过头,手挡在嘴巴前面,含糊其辞地应了一句,直到沈怀霄温热的手掌贴上他的手腕时,李烛明才转过脑袋。 沈怀霄穿着最干净的白衬衫,还戴着那副防蓝光眼镜,原本眼下还带着点刚工作完的、浅浅的疲惫感,在看见李烛明的那一秒烟飞云散,看到许辞后,他的手仅碰了下李烛明手腕便迅速收回,绕到身后,跟变魔术一样变出两个手工编制的刺猬挂件。 许辞眼睛都亮了起来,“哇,哥哥,这是你做的吗?” 沈怀霄把挂件递到许辞面前,柔声道:“嗯。观看一部电影,即可收货伴手礼一份。“ 李烛明趁许辞拿挂件的时候,飞快地贴在沈怀霄侧脸上,低声问:“你什么时候做的?我怎么不知道。” 沈怀霄:“惊喜当然不能让你看见,那就不叫惊喜了。” 嘁。李烛明不自觉扬了下唇角,内心却想,他和沈怀霄都快三十的人,还整惊喜什么的,肉不肉麻呀。心里这么想,但李烛明知道,沈怀霄这招自己还是很受用的。 沈怀霄把另一个挂件塞进李烛明手心里,笑道:“走吧,回家了。” 李烛明:时常觉得沈怀霄可以去当个幼师。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1章 猫咪 第72章 有你呢 沈怀霄先开车去了书店。许辞眉飞色舞地一口气买了十几本书,李烛明瞥了眼封面,大致都是跟什么外太空啊、星球啊、科幻啊、主角在世界末日的生存指南之类的,每一本的厚重程度足以抵得上三块板砖,李烛明毫不夸张的想,这要是抡起来能把人的脸砸出一个大窟窿。 结账的时候,李烛明本来想抢先一步给许辞付钱的,毕竟刚才在电影院,那一桶爆米花就是许辞自己买的,他这么大个人站在旁边,还真有点过意不去。但李烛明刚对出付款界面,准备扣在机器上时,沈怀霄就按住了他的手,意味深长。 许辞板着一张脸,熟练地掏出两三张红票票,递给收银员,接过找来的零钱,对李烛明说道:“李医生,你不要有心里负担啊,他们有的是钱,我要是不抓紧花的话,岂不是都要留给那个不姓许的鸡毛小子了。所以,他们最好还是倾家荡产吧……” 对这位目测才十几岁的小女孩身世毫不知情地收银员听见这句话,登时目瞪口呆,手上机械的将一本本书装进一撕就裂的塑料袋子里。 沈怀霄和李烛明互相看了一眼,笑了笑没说话。 “好吧,”李烛明略略矮下身,将许辞手中提着的书接过来,“那帮你提下书,总可以了吧。” 出了书店,雨已经停了,空气里满是潮湿。沈怀霄和李烛明一人抱着一兜子书,许辞慢悠悠地走在他俩身后,忽然伸出手拽了下沈怀霄的衣摆,道:“哥哥,你和李医生先回家吧。” 沈怀霄与李烛明停下脚步,前者低下头,不解道:“为什么呢?” “家里也没有人,”许辞道:“一个人呆着,太孤独。前面有一家宠物店,我想去买只猫。” 李烛明:“想买什么品种的?” 许辞看了看李烛明,说:“不知道。” “李医生,你和哥哥是不是有一只猫。” 李烛明笑着问:“为什么这么说?” 许辞:“你和哥哥的头像都是同一只花色的猫。” 沈怀霄给李烛明打开车门,微微一笑道:“那是橘猫哦。确定不需要送你回家么?” 许辞朝他俩摆了摆手,像个小大人一样,道:“不用了哥哥。你们把书给我吧,我刚联系了司机,他们应该一会就来了。” 话说到这份上,沈怀霄也不再说什么了,牵过李烛明的手,转身对许辞笑了下,说了句注意安全,李烛明则让许辞等她到家了,记得告诉自己一声。 跟许辞一一告别后,沈怀霄坐在主驾驶位上,给李烛明系好安全带后,发动车子,不疾不徐地行驶在路上。 俩人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七八点了,李烛明提出要点外卖,沈怀霄一开始还不想同意的,但最后被李烛明那故作撒娇的态度磨得实在受不了,还是同意了。 李烛明捧着手机陷进沙发里点外卖,瞥了眼在卫生间忙碌地沈怀霄,确认那人没注意到自己之后,便在备注那一栏敲敲打打,写下多放辣椒四个大字。 虽然沈怀霄还是会发现,但先斩后奏总是没错的——这是李烛明很多年总结下来的歪路子。 吃完饭,李烛明跟着沈怀霄一起收拾完残局后,便去洗澡了。从浴室出来的时候,刚好收到了许辞发来的消息,让李烛明放心,自己已经到家了。 等沈怀霄给李烛明吹干头发,李烛明躺倒在床铺上的时候,才看到许辞后面接二连三给自己发来的消息。 许辞一连发了十几张照片,但这些照片的主角无一例外,全都是一只看起来才几个月大,毛一半不黑不白还没长齐的小奶猫,正窝在许辞手心里,半眯着眼睛,奇怪地看着一块拍摄自己的硕大无比的砖头。 candle:【什么品种?看不出来。】 许辞:【不是说黑色显瘦吗,它全身基本都是黑的,怎么看起来还是那么胖。】 李烛明看了半晌,笑出了声。 沈怀霄刚好擦着头发从浴室出来,身上还热气腾腾地,见李烛明盯着手机屏幕笑着,便一不做二不休,不由分说地挤到李烛明身边,凑过去跟他一起看手机。 李烛明把手机往沈怀霄那边斜了下,把他和许辞的聊天记录暴露无遗地给沈怀霄看,问:“有点白有又点黑,是什么品种啊?” 沈怀霄手绕到李烛明身后,手掌轻轻搭在李烛明后脖颈上,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抚摸着,一边说:“奶牛猫。听说那个品种的猫精力会很充沛,整天上蹿下跳的。还挺适合她的。” 李烛明嗯了一声,道:“为什么这么说?” 沈怀霄:“心理学上有说过,养一只宠物或者拥有一个爱好,可以缓解孤独和压力,甚至……病情。” 李烛明略一挑眉,道:“你怎么看出来的?“ 沈怀霄面不改色:“很多细节,她自己都没注意到。这种事,是藏不住的。” 李烛明感叹道:“你这观察能力,不去当个心理医生都屈才了。” 沈怀霄:“我只想揣摩你的心思。” 不知道是不是沈怀霄刚洗完澡,身上温度太高,俩人身体挨得又太近,李烛明听着沈怀霄说完这句话,脸上竟被他这带来的热气熏得脸有些红了,索性怼了怼沈怀霄的肩膀,道:“太热,离远点。” 沈怀霄身体都没晃一下。他看着李烛明逐渐升温的脸庞,忽然笑了下,抬手捏了捏李烛明的脸,便站起来,拿着有些湿的浴巾往卫生间去。 李烛明回过神,回复了许辞几句,但没了下文,他想许辞应该是去照顾猫咪或者整理那一大堆书去了,便先退出了聊天界面。 沈怀霄从卫生间出来的时候,床上已经耸起了一座小山峰,李烛明把被子严严实实裹在自己身上,空调温度开得极低,全身上下只漏出一个脑袋和一双半缩不缩的手。 “在看什么?” 沈怀霄掀开被子,钻进去,李烛明立刻像条件反射一般靠过来,整个人贴在沈怀霄身上,俩人被黑暗笼罩中温暖地依偎在一起。 李烛明把手机塞进沈怀霄手里,道:“国庆你想去哪里?我好像有一天半的小假期。“ 沈怀霄看着李烛明,“想看海吗?” 李烛明:“去北方?北方哪个城市海比较漂亮?” 沈怀霄扣住李烛明的手,声音轻飘飘、不假思索地落在他头顶上,道:“去马来西亚。” 李烛明一怔,转过身,面朝好整以暇地沈怀霄,伸出手捏了捏他的脸,道:“来不及吧,要订机票、赶飞机,还要办签证。” 沈怀霄:“马来西亚可以落地签。” 李烛明又问:“那你的店怎么办,总不能都交给店员管吧。” 沈怀霄似乎很轻地叹了口气,他握住李烛明的手,把人往自己怀里搂的紧了些,下巴搭在李烛明肩膀上,小声却坚定地说:“这些我来安排,你只需要给我个准话就好了。” 李烛明愣了一秒,语速缓慢地说:“去马来西亚要是游泳的话,是不是要买救生圈什么的。” 沈怀霄哭笑不得:“李医生想的这么多。” 李烛明:“防患于未然。” “那就是同意了。”沈怀霄轻轻嗅着李烛明头发的薄荷味道,大脑清醒了些,“你专心工作,我去弄那些事情。但,你十月份排班表还没有发给我。” 李烛明的每个月的排班表都是第一时间发给沈怀霄的,但十月份的迟迟没收到。 “我没收到呀,”李烛明道:“明天就月末了,应该会发了。其实不发也差不多,国庆我们也就放一天半,其余时间都要去上班。” 沈怀霄抬手关掉了李烛明的手机屏幕,房间里的最后一点亮度消失殆尽。他摸了摸李烛明柔软的后脑勺,像讨论明天天气怎么样一般,脱口道:“小可怜。” 李烛明怔了一瞬,后知后觉地把脸藏在沈怀霄的肩窝处,沉闷道:“你摸我的后脑勺,会感觉有什么不一样的吗?“ 毕竟经历过一次。 沈怀霄又摸了几下,说:“很软,很好闻,这算变化吗?“ 李烛明:“不算,重说。” “那不知道了。”沈怀霄碰了碰李烛明的手背,温声道:“李老师,那我这道题是不是得零分了。” 李烛明:“不会。” 沈怀霄从来不回得零分,无论答案是什么,在李烛明心里,只要这个人是沈怀霄,就永远是满分。 沉默几秒,沈怀霄没有问原因,李烛明还以为他睡着了,便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沈怀霄的手背,低声道:“沈怀霄你睡着没,现在几点了?” 沈怀霄重新睁开眼睛,拨开李烛明散落在前额的头发,微微低下头,亲了亲李烛明的眼皮,道:“十二点多了,不困么?你明天还要早起的。” 不说还好,一说李烛明就感到困意有点上头了。他打了个哈欠,意识变得有些模模糊糊,上眼皮下眼皮开始打架,大脑下意识还在迷迷瞪瞪地说:“没事,有你在呢……” 沈怀霄说不出任何话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2章 有你呢 第73章 余生悠长 国庆将至,沈怀霄把这几日店里的一些安排,全部交代给了在他店里第一个打工的男生。 男生其实也才刚上大学左右,接到如此重磅任务还跟沈怀霄推辞了半天,翻过来调过去就是在质疑自己的工作能力,最后沈怀霄听的心烦,一记眼刀看过去,那男生顿时噤了声,干笑地看着沈怀霄。 距离国庆还有一段日子,甜品店就已经上了一些跟国庆元素有关的小甜点,那个时候,沈怀霄在琢磨定价时,特意把价格抬高了一点,现在节日快到了,沈怀霄把那些上新的甜品一一贴上了降价的标签,成功让顾客在心理上感受到前后价钱的差异,也因此这段时间的售卖量远远甩出节前三条街了。 沈怀霄根据李烛明发来的十月份排班表,买了最早飞往马来西亚的航班。下午在家待着处理完店里那些工作之后,沈怀霄把李烛明似乎是尘封已久、多年没用过的行李箱翻了出来,轻装上阵地给他收拾好了行李。 从重生归来到现在,沈怀霄一直都是和李烛明同居,乃至于给李烛明收拾完行李了,沈怀霄才恍然发觉,自己的行李箱还远在江城高中时住的房子里面,仔细一算,这也得十好几年了。 说小了,应该是他的大部分东西都已经十多年没有用过了。沈怀霄甚至都快忘了,那套房子现在的所处地在哪里,更别提这十几年来的日益变化,他毫不怀疑,自己从小生活到十几二十出头的城市,正在迅速且悄无声息地跟他说再见。 旧东西留在旧故土。 沈怀霄心情复杂地收拾完东西,冲了个澡,换了身衣服,拿上车和家门钥匙,准备先去买个行李箱。 坐到驾驶位上的时候,沈怀霄收到了李烛明发来的消息,后者说已经下班了。沈怀霄把一分钟前刚打开的导航关掉,在心里默默更改掉目的地,发动车子,朝医院的方向驶去。 到了医院停好车子,沈怀霄刚解开安全带,就又收到了李烛明发来的消息,罕见的打错了两个错别字,沈怀霄扫了眼内容,略略叹了口气。 candle:【你到了吗。】 candle:【刚来了一位出了事故的病患,可能要晚一个多小时了。】 沈怀霄给李烛明发去了一条消息,告诉后者让他别着急,自己还在开车,到医院还需要一会儿时间呢。 这种情况不在少数,总的来说,李烛明能按时下班的次数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通常是沈怀霄已经开车到了医院的停车场内,李烛明又会临时被加一两场紧急手术,最晚的一次,沈怀霄等过李烛明三个多小时。这是工作使然,沈怀霄不会说什么,他只会等,等李烛明,等他下班,等他一起回家。 就像很多年以前一样,李烛明是个学医的,经常性要在学校的图书馆内学到十一二点,沈怀霄也忙,俩人最平常的一晚,就是沈怀霄在家里忙,做那个等待的人。 再到后来,身份互换,李烛明成了那个执迷不悟等待的人,但那时,沈怀霄已经走了两三年之久了。 沈怀霄回了回神,调出车内音响,对出了一首李烛明最常听的歌曲,音量调到六,很安静地听着。 或许只有你懂得我 所以你没逃脱 一边在流泪一边紧抱我 小声地说多么爱我 只有你懂得我—— 单看歌词,倒像是一首苦情歌。 沈怀霄的记忆一下子被拉到很远。 李烛明高二的时候曾在家里翻出过一个很老的MP3,试着打开一下,发现里面硬件什么的都没坏,还能正常使用。那年是2011年,《想自由》这首歌首次发行,李烛明仅听了沈怀霄随口哼了几句曲调,便听了十三年之余。 后来那个MP3借过方汶一段时间,方汶看了李烛明的歌单,还插科打诨地笑着说李烛明怎么还喜欢听这种歌,听起来像受了情伤、苦海深仇似的。 很久以后,沈怀霄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李烛明为什么执着的一直听着这首歌。 沈怀霄设置了单曲循环,歌声悠悠不断,余声绕梁,跟催眠曲似的。 李烛明第一眼就注意到了停车位上那辆熟悉的车牌号。 他控制不住笑了下,唇角边带着那点浅浅的笑意,大步不停地朝车的方向走去。 李烛明停在车门旁边,从外由内望进那个趴在方向盘上,眼下有着淡淡乌青,此刻正安详地合上眼睛,睫毛颤动着,眉毛时不时皱起的沈怀霄的脸上。 这么困,李烛明想,沈怀霄睡着也很正常,因为他又在医院足足呆了快两个小时,外面的天空都已经黑透了,沈怀霄这段时间在店里跑前跑后,身心也是俱疲,在这时候听着歌睡着了,再平常不过。 李烛明心里正这么想着,坐在主驾驶位上小憩的沈怀霄忽然像感知到了什么一样,大脑逐渐变得清晰、清明起来,他猛然睁开眼睛,毫无防备的与一窗之外的李烛明猝不及防地对视上。 沈怀霄愣了几下,坐直了身体,一只手抓了抓头发,一只手将车窗落下,两张脸近在咫尺,彼此的呼吸也在这晚风里丝丝缕缕的缠绕在一起。 “等很久了吗?”沈怀霄探出半边脑袋,跟李烛明鼻尖相蹭。 李烛明笑起来:“这话是不是该我问你啊。” 沈怀霄摇摇头,道:“不久啊,就是我太困了而已。快上车吧李医生,还要去买东西呢。” 李烛明想起来去旅游要买的那些一次性用品,家里还真是一个都没有,网上买的话,最快也要三天左右到,那样就来不及了。所以只能去实体店,然而这个点了,再不去买,人家就要放假回家休息去了。 沈怀霄给李烛明系上安全带,摸了摸李烛明的手背,随手将空调温度调低了两个度。 李烛明闻着熟悉的味道,看着身边熟悉的人,在这一刻感到无比的舒心,那是一种很难用言语表达出来的。 “你店里的那些事都弄完了?”李烛明随口问。 沈怀霄修长匀称的手搭在方向盘上,语气里完全听不出一丝倦怠:“嗯。方汶说他休息,顺便给员工带薪休假九天,有时间的话会来店里,答应帮我照看生意。” 李烛明心想,方汶这是来照看生意的,还是另有所图来的,简直顺手牵羊,得不偿失。 “我们要买什么?”李烛明又问。 李烛明不擅长规划这些东西,以前去超市买个菜,这些事就都是沈怀霄负责整理,罗列出一条单子,上面记好了家里缺的菜,李烛明长了两条大长腿,只负责跟在后面,时不时往购物车里扔进几个不在计划单子内的东西,偶尔是零食。 沈怀霄腾出一只手,把自己的手机自然的递给李烛明,后者会意过来,轻车熟路地输入密码,解开沈怀霄的手机,翻到今日下午四时刚刚编辑过的最新一条的备忘录里。 李烛明手指麻木的不停往下滑,目瞪口呆地望着那跟爱丽丝掉进黑洞一样长的购物清单,疑惑道:“咱们要买……这么多东西吗?” 最近一次外出旅游还是受邀潘老师的出国交流的李医生,对于沈怀霄这长长的一条清单略感荒谬。因为那次出国交流,李烛明也没带很多东西,至少这清单上有一半的东西,李烛明都没有任何印象。 “酒店很多东西都不一定卫生,”沈怀霄道:“以备不时之需吗。用不上的话,可以先放起来,等以后出远门或者旅游,我们也可以用的。” 啊,对啊,他们还有很多以后,很多没有意外,没有生死离别的以后。 李烛明笑了。他关上沈怀霄的手机,切掉了《想自由》这首歌。 沈怀霄开车去了距离最近的商场,一楼就有售卖这种旅行用品的,李烛明全程半靠在沈怀霄身上,看着沈怀霄对应着清单把东西一件件放进购物车里,心里顿时涌上一股难以言喻地情感——那是很多年没有感觉到过的了。 俩人慢悠悠地买完东西,开车回了家,等把东西搬上楼后,李烛明便重重往沙发上一倒,裤兜里的手机像设置好了时间一样,很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李烛明接通了,才看到是陈舒安打过来的电话。 “怎么有时间给我打电话了,”李烛明把手机夹在肩膀中间,从沙发上站起来,走到餐桌边倒了杯水,一饮而尽后,问:“国庆你有假吗?” 陈舒安很显然是不想提起这个话题,愤愤道:“屁吧!就休息三天,还要拍vlog,其余时间还要走红毯、录综艺,给公司带新人!” 跟自己也好不到哪去,李烛明想,好歹他现在不用带新人了。 李烛明:“那你现在在干嘛,卸妆?” “累死了,懒得卸。”陈舒安语气懒懒地说:“而且我是有正事跟你说的。” 李烛明有些惊讶:“我有什么是能帮上你的……?” 陈舒安斟酌两秒,决定先发个雷霆:“肯定不是呀。我说李烛明,你到底有没有把我当朋友啊。” 李烛明被这句黑锅砸得头脑发蒙,不解道:“为什么这么说?” “你和沈怀霄要去马来西亚,怎么不告诉我啊,”陈舒安嘟囔几句,“就这事还是我跟方汶聊天的时候,才知道的。” 李烛明没憋住冷笑一声。他犹然记得上次自己主动给陈舒安发了一条消息,结果陈大明星隔了整整两个月才回了他一个表情包,便附带一句:进组手机上交了。 “抱歉。”李烛明微微一笑。 陈舒安大人有大度道:“算了,你俩订酒店什么的了吗,如果没订酒店的话别定了。” 李烛明瞥了眼沈怀霄忙碌地背影,仔细回想了下,终于在一堆零零碎碎的记忆里,想起了刚才在商场买东西时,沈怀霄恍然想起忘记订酒店的那一瞬间的懊恼表情。 “没呢,”李烛明道:“沈怀霄忘订了。” 陈舒安:“那正好,别浪费钱了。我在马来西亚有套房子,是我圈内多年的朋友送给我的,你俩回头找小妍,让她把那串钥匙给你们,酒店钱也省了。” 李烛明彻底懵逼了。 两天后,沈怀霄和李烛明如约踏上了马来西亚的这片土地。 或许是换了一个新地方,让李烛明油然而生地,产生了一种空气都变得不一样的错觉。 李烛明勾了勾沈怀霄的手指,看着沈怀霄被风吹起的头发,问:“沈怀霄,你有没有觉得这的空气,跟长安城的空气不太一样。” 沈怀霄扬了下唇角:“那你觉得哪个更好?” 俩人坐在类似于沙滩椅一样的椅子上,面朝波光粼粼地大海,鼻尖萦绕的全都是海风咸咸的气息,像身处在漂流瓶里,如此虚幻,如此飘忽。 “啊,”李烛明轻声道:“我觉得,江城是不是会更好一些。” 沈怀霄偏过头,看向他。 啊——朋友们你们莫离开——马上就要完结啦!等我写完最后几章一次性发出来[可怜](请再给我一点点时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3章 余生悠长 第74章 旧事物旧故事 俩人在马来西亚玩了一天,陈舒安说的那套房子,李烛明婉言谢绝了,因为他和沈怀霄根本就用不上,还没从喜悦的氛围中抽/出身来,就又要回归到现实生活。 由于两个人没去住陈舒安给的那套房,陈大明星的反应颇为失望,表示自己的工作一年也去不了几回马来西亚,李烛明和沈怀霄都没去住,那房子真是浪费了。 其实并没有。在李烛明和沈怀霄从马来西亚回来两周之后,方汶因为要做工作调查,去了马来西亚,欣然地接受了陈舒安送来的“酒店套餐”,住的很是开心,根本不想回来。 俩人回国以后,还是过着按部就班地日子。李烛明去医院上班,偶尔会加班,拖着疲惫的身子倒进沈怀霄的怀里,身上相同的薄荷气息相撞在一起,又会让李烛明大脑清醒过来。 也会有几次,李烛明下班的早一些,就会给沈怀霄发消息,让他不要开车来接自己,这种情况发生的很少,但也不是完全没有。 两个人会牵着彼此的手,在江边散散步,吹吹晚风。 十一月中旬的长安城已经完全冷了下来。李烛明会把手缩在外套袖子里面,也有几次玩心大发,故意把手露在外面,不让沈怀霄给自己捂着,等冷风把手吹得快没知觉时,李烛明会趁沈怀霄不注意时突然把两个跟冰块似的手,塞进沈怀霄后脖颈里面,只为了看见沈怀霄被冰出好笑表情的那一幕,满足心里那一点点的恶趣味。 这样的事,高中和沈怀霄谈恋爱时,李烛明也没少干,包括不限于故意冰沈怀霄,然后用手机把沈怀霄被猝不及防冰到后滑稽的一幕拍下来,最后将那张照片设置成了一个月的屏保,天天不知死活地在沈怀霄面前挑衅,直到被彻底制裁了,才善罢甘休。 休息日在家呆够了,李烛明和沈怀霄还会趁着上午气温没那么冷,有些太阳,稍微暖和的时候,把对方裹得严严实实,然后肩并肩走在大马路上。 走到一半累了的话,沈怀霄就会导航一个最近的公园,俩人找个相对干净的长椅坐上去,阳光洒在身上,这是几年前的李烛明与沈怀霄都不敢肖想的一幕美好。 岁月静好里的细水流长。 方汶过生日那天,几个人难得组了个局,陈舒安的助理小妍因为要对接工作离不开岗位就没来,所以只有他们四个。 陈舒安也不知道是肝火旺还是怎么的,身上穿着快要拖地的大红裙子,披着一件貂毛外套,脚下踩着恨天高,跟刚走完红毯下来似的,与背后那烟熏火燎地烧烤店极为不符、极为割裂。 羽绒服帽子都戴上的方汶看得目瞪口呆,一脸震惊:“陈舒安,你铁人来的啊,不冷吗?今晚才五度啊。” 陈舒安毫不掩饰地送过去一个白眼,翘着二郎腿,双手环胸,像看土鳖一样的眼神看着方汶,道:“21世纪了啊,大哥,你不知道有光腿神器这个东西吗?” 二十多年母胎单身且从未看过任何美妆视频的方汶对此十分困惑,脸上的表情精彩纷呈。 几个人给方汶买了点礼物,其余三人对这份礼物其实都是绞尽脑汁,其原因归结于方汶本身就是大老板,根本不差钱,送奢侈品什么的略有些俗气了。 但方汶还是十分开心的收下了所有礼物。 那一天,他们几个人都喝了点酒,方汶喝的尤其凶,到了后半夜又开始在烧烤店耍酒疯,嘴里囔囔着说自己自打步入社会后就没几个知心朋友,兜来转去,活了半辈子,还是只有沈怀霄他们几个人,听得陈舒安连忙后退,对这番惊天地泣鬼神地话恶心到想抱着垃圾桶吐上个三天三夜。 那一晚方汶真是把心里话吐了个遍,云里雾里地说着那些藏在心里很多年的话,陈舒安也真是表面装装样子,算算时间啊,他们俩也认识好几个月了,甚至要更久、更早一些。 马上十一月份,李烛明和沈怀霄在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把家里大大小小的卫生全部收拾了个遍,包括前几年因为李烛明常常工作太忙而总是一带而过的书房。 大扫除这种事,是最容易翻出一些陈年旧物,因为这些旧物品,勾起一些很久很久的陈年旧事。 俩人分工十分明确,沈怀霄负责打理客厅以及厨房,李烛明就负责去打扫卧室和书房,但很多时候,都是沈怀霄先干完那些活,然后去跟李烛明挤在一个房间里面,帮他一起干。 李烛明有一个保持了很多年的小习惯,就是习惯把那些用不到却又舍不得扔掉,狠不下心做断舍离的东西,通通都装进一个大纸箱里面,包括但不限于研究生时期的数不过来的笔记本。 他曾经把这些东西都翻出来过,但最后一件东西都没有离开那个纸箱,就连高中时期跟沈怀霄一起传的小纸条,后来被夹在某本书里面,李烛明翻出来了,都没有丢弃。那些东西,怎么出来的,又怎么回去了。 而此时此刻的李烛明,正一脸生无可恋地注视着这一箱即将快要撑“爆炸”的破纸箱,不知该如何下手。 “在干什么?” 李烛明循声抬起头,就见沈怀霄站在门口,袖子被挽到手臂上方,露出结实流畅的肌肉线条,前额的碎发在打扫卫生的时候被捋到脑后,从眉骨一路向下无一不写着英俊二字。 “搞这些东西啊。”李烛明回了回神,抬手指了指箱子,道:“太多了,不整理整理的话,这房间显得就更小了。” 说话的功夫,沈怀霄已经坐在了李烛明身边。这么大个床铺,俩人偏偏挤在一个小角落里,不知道的还以为在抱团取暖。 沈怀霄把箱子拉到了他和李烛明跟前,一边打开箱子,一边对李烛明笑着说:“怎么装那么多东西啊,李医生。” 李烛明:“很多都是以前的东西,杂七杂八的。笑什么啊,这里面也有你的。” 沈怀霄根本记不起来自己有什么东西放进了这个箱子里面。 两个人一打开箱子,就被扑了一脑袋的灰尘,李烛明跟沈怀霄一人偏过头,往不同的方向拼命咳嗽着,缓了好一会,才重新捣鼓起来。 “都是书啊。”沈怀霄低下脑袋,从中间层里面掏出一本厚厚的笔记本,翻开一看,才发现是李烛明刚上大学那会的笔记本。 李烛明盯着那满满一筐子的书和本子,又看看沈怀霄的侧脸,忽然感叹道:“沈怀霄,你知道么,其实我当初刚转到七中时,一直觉得你学习成绩很差。” 沈怀霄意外道:“天天睡觉么?” “对啊,”李烛明细算起来:“七中这么卷的一个学校,你成天上课睡觉,这怎么看都挺像学习不太好的。” “哦,”沈怀霄拉长音,道:“那为什么后来就不这么想了?” 一想起来,李烛明还有点不太好意思说,思考几秒,决定还是告诉沈怀霄:“因为在你高二去参加竞赛的那段时间,我去看了年级排行榜,方汶跟我说,你每次都是位列第一。后来,我就不怀疑了。” 沈怀霄:“那你知不知道,方汶在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还以为你是学生会的。” 李烛明诧异道:“为什么会这么想,我在以前的高中也没有当过学生会。” 是有机会的。在长安城读高中,要选学生会的时候,李烛明的班主任曾力荐过李烛明这个好苗子,但最后被李烛明婉言谢绝了,原因十分的朴实无华——就是不想耽误时间学习。 “可能是因为翻墙经常被学生会逮到吧。”沈怀霄轻描淡写道。 李烛明眯了眯眼睛,凑近道:“说得好像你没干过一样欸。” “性质不一样好么,”沈怀霄借着亲了下李烛明的脸,又继续闷头翻箱子,“他翻墙可是为了逃课。” 李烛明看破不说破,心里想,也不知道是谁用课间那十分钟还要开一把游戏,结果战败后让自己帮忙打,还要暗戳戳找方汶秀恩爱的。 沈怀霄接着往下翻,每翻一层,就有十几个笔记本冒出来,他无意间掏出一本打开翻了翻,白纸黑字上的字体整齐漂亮,是李烛明的没错了。 再往下翻页,沈怀霄才了然,这是李烛明读研期间的笔记本。纸张已经泛黄了,上面沾着土,刻着岁月的一撇一捺。 “沈怀霄。”李烛明突然唤道。 沈怀霄闻声抬起脑袋,揽过李烛明的肩膀,俩人靠在一起,一同去看李烛明手里拿着的东西。 李烛明把mp3上的灰尘抖了下来,翻过来调过去看了看,说:“这mp3比我年纪都大了。” “高中时候,不是还用它拍过照片吗。”沈怀霄道。 李烛明低头捣鼓着,长长的睫毛阴影打在他脸上,“不知道还能不能用,之前手滑摔了一次,它就黑屏罢工,打不开了。里面还有很多照片,包括我外婆的。” 沈怀霄接过相机,道:“改天去相机维修点问一问,没准可以呢。” “好啊。”李烛明笑了下,手绕到背后拿出一部手机,在沈怀霄眼前晃了晃,“刚才打开了你的手机。” 沈怀霄盯着这手机看了好一阵子,才想起来这是自己高中用的手机,在一次兼职打工时,从对于手机来讲万丈深渊的高度落下,手机屏不堪重负地碎的稀里哗啦,也就此,这部手机的成功的下岗了。 虽然最后还是拿到手机店修了修,但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用的年头太多了,还是被这一摔摔的心里不平衡了,后面再用它时,就变得异常的卡顿,最后李烛明用了自己半个月打工赚到的钱给不舍得换手机的沈怀霄买了个新手机。 旧手机被淘汰掉之后,就一直放在了这个箱子里面,只是沈怀霄没想到,李烛明居然还留着。 沈怀霄轻笑一声:“怎么还留着啊。” 关于你的东西,我都有好好保存。李烛明在心里说。 李烛明把手机打开了机,屏幕黑了一瞬,又亮起,出现熟悉的开机图标和音效,过了两秒,远古的屏幕界面再次浮现眼前。 里面的软件除了自带的,就没别的了,可谓是空空如也。 李烛明看了几秒,视线忽然落到相册的图标上。 沈怀霄这样的人,会拍什么呢。李烛明心里一边这样问自己,一边控制不住地暗示自己。 坐在一旁本来还面色冷静地沈怀霄,在意识到即将发生什么之后,眼皮重重一跳,伸出手,下意识想要去拿李烛明手里的手机,后者预判到般身子向后仰去,俩人叽里咕噜滚到一张床上,沈怀霄身体半压在李烛明身上,李烛明悬在半空中的手指,猛然落下,相册的内容顿时浮出水面。 里面几乎全是跟八十多岁老大爷老奶奶拍的花草树木一样的图片,中间夹杂着几张七中当年游荡在附近的流浪猫们吃火腿肠,自上而下拍摄的照片,拍摄技术为之拙劣,除了隐约的猫脑袋,连个品种都无法分辨出来。 “沈怀霄啊,”李烛明一张一张津津有味地翻看起来,手还呼噜了一把沈怀霄的头发,慢悠悠道:“你当初上学还天天往口袋里装火腿肠啊。” 沈怀霄面无表情。尽管很不想承认,但事实确实如李烛明说的那样。 接着往下翻,李烛明无意瞥了一眼,本来行云流水般滑动的手指顿时僵住了。 那是一张照片,主角不是花草树木,猫咪小狗之类的,而是一个男生穿着一身七中校服的侧脸照。 李烛明认出来了。 那个人,是他自己。 朋友们,想看什么番外呀,打算写一个夫夫相性50问,或者大家都什么想看的呀,大概还有一两章就完结啦[眼镜]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4章 旧事物旧故事 第75章 未来,一起走吧 沈怀霄生日那天,李烛明刚好赶上了调班,可以在家休息一天,店里面那些食材什么的是刚补过的,不需要沈怀霄亲自去店里一趟,所以俩人就理所应当地窝在家里,度过这个平静又祥和的一天。 今年生日,沈怀霄没有买蛋糕,而是多购入了一些做蛋糕的工具,在家里自给自足。方汶和陈舒安两个人因为工作调动,不在长安城,所以这次生日四个人肯定是聚不到一起了,不过祝福还是如约送到了,礼物嘛,还是要再等等。 这是沈怀霄第一次做蛋糕,拿着装着奶油的裱花袋的手都在抖,被李烛明笑了半天,好在最后还是做成功了。 家里食材有限,所以做出来的只是一个很普通卖相一般般的奶油蛋糕,外面和夹心放了点水果,都是应季的,李烛明爱吃的水果则放的格外多。 李烛明还发了一条朋友圈,没有露自己,也没有露沈怀霄,把镜头只对准了一个蛋糕,没配任何文字。 百年不发一条朋友圈的李医生在这个平凡的星期三突然发了一条朋友圈,还是个哑谜,让刷到这条朋友圈的大多数人都顿感不解。 徐华甚至还特地发来消息问了李烛明。 徐华:【小李哥,今天也不是你的生日啊,朋友圈是什么意思呢,咱们科室有谁是今天生日吗?】 李烛明瞥了眼在厨房琢磨饼干配料的沈怀霄的背影,不自觉扬起了嘴角,看着徐华发来的话,一边感慨这小子真是没有爱情情/趣,一边低下头,在对话框内敲敲打打,最后一键发送。 candle:【我爱人的生日。】 对面沉默两秒,徐华发来一个冒昧了的表情包。 回复完徐华,李烛明便抛下了手机,扔在沙发上,随后站起身,朝厨房走去。 沈怀霄在家就喜欢捣鼓点这些东西,做点饼干啦雪花酥什么的,还总是喜欢用透明盒子装起来,然后装在给李烛明带午饭的饭兜里面,李烛明一个人吃不掉这些,就分给徐华还有他们科室的其他同事们,这些行为都是很多年之前不会发生在李烛明身上的,为此还惹来徐华好一顿八卦,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章秋还总是会在旁边添油加醋。 其实对于沈怀霄做这些甜品小吃什么的,李烛明有一个这辈子都不会说出口的小习惯。 就是他很喜欢在沈怀霄摘下围裙后去抱抱对方,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总之李烛明就是觉得每次沈怀霄一做完这些小东西,从厨房出来后,身上会有一股淡淡的香气,不是花香,就是很淡,不甜腻,却很让人上瘾,像是逛商场无意之间路过一家面包店被店内面包的香气吸引,控制不住地想要凑上去。 当然,这种事情李烛明是绝对不会向沈怀霄说的,哪怕李烛明觉得沈怀霄已经隐隐发现了,但只要沈怀霄不问不提,李医生是绝不会吐露出半个字的。 做饼干小蛋糕这些,沈怀霄并不是天赋异禀,好在现在网络很发达,可能是出于职业的原因,比起李烛明的短视频平台给他推的视频类型,沈怀霄的视频类型很显然大多数都是跟烘焙教程之类有关的,看多了久而久之就想自己试试,但沈怀霄不喜欢一味地去按照教程做,他喜欢在教程的基础下自我改动一些,尽管翻车概率稳步提升。 沈怀霄还跟李烛明聊过,说就连他都没想到过,自己居然有朝一日会对这些感兴趣,也没想到过会开甜品店,种种一切都是上辈子的沈怀霄不会想到的。 李烛明当时对沈怀霄说,因为沈怀霄上辈子太忙了呀,忙于国家,忙于工作,忙于急迫地追赶已逝父母的脚步,在这些里面淹没着,乃至于未曾发现过自己还有这项天赋。而重来一世,沈怀霄终于愿意停下了,放慢脚步,也终于愿意为自己活着了。 沈怀霄当时看着李烛明的侧脸,笑了一下,没有说什么,只是手臂力度又收紧了些,将李烛明拥入自己怀里,一只手臂绕到身后,抬起手,关掉了台灯。 忙起来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越临近过年,医院就越忙,李烛明十一月底几乎没有按时下过班,最忙的一个晚上接了三四位急诊的病人,每个人的伤情都不一样,来急诊的只有严重和更严重。 手术基本是不停歇地做,没有休息的时间,一直站到三四点钟,出手术室后,个位数的天气出了一脑门的汗,后背的手术服什么的全都被汗浸湿了,那段时间李烛明脸上也总是很疲劳,眼底下总有着淡淡地乌青,看的沈怀霄心里很不是滋味,只能趁着李烛明调休的时候让他在家好好歇着。 沈怀霄的甜品店年底同样忙的不可开交,也不知道是十一月份十二月份出生的人口太多了,还是怎么的,蛋糕之类的甜点一直不间断的预定,生日蛋糕、祝寿蛋糕、提前预订下来的跨年蛋糕的样式,总之应有尽有,沈怀霄光是进那些食材要用的东西什么的,就都数不过来了。 好在十二月底,还没到三十一号,俩人终于赶上了同一天休息,哪也没去,就呆在家里。李烛明坐在电暖器前面,沈怀霄就陪着他,让他整个人靠在自己身上,电暖器的热源直面着两个人的脸颊,没一会儿俩人一人脸蛋子上顶着俩高原红,一对视就笑个不停。 这些日子很久远了,却好像也没那么远。沈怀霄忆起来,在他还没有和李烛明分开的那个时候,也是冬天,只要他从校园里脱身而出,就会回到这个房子里面,大学时候的李烛明还是像现在这样吹着电暖器,他就坐在李烛明旁边,一如十年后的今天这样。 十二月二十**号的时候,四个人难得都有时间,凑在一块聚了聚。吃饭的地方,不是以往去的那家苍蝇馆子的炸串店,那家店的老板一礼拜前就在店门上贴了条,告知所有常客自己回了老家,白纸黑字上的喜悦快要跃出来。 陈舒安临时换了一家,不知道是不是一家餐馆吃久了,换了个新的,竟感觉口感都不一样了,怎么都不对味。 “你们今年回家吗?”陈舒安拿起一串羊肉串,嘴里含糊地问旁边三个人。 方汶喝的脸蛋子通红,手不停地敲击着塑料瓶子,大着舌头说:“回啊……回啊,我都三年没回家了……哎,沈怀霄,你今年还不回去昂……你不是也好久没回去了吗。” 沈怀霄心想,方汶真是醉的不轻。 “算了,替我向叔叔阿姨问个好。”沈怀霄推了推方汶的肩膀,试图唤醒这个醉鬼的最后一丝清醒。 方汶迷迷瞪瞪地伸出三根手指比了个ok,看这个样子显然是没听懂沈怀霄叽里咕噜地讲啥呢。他又稀里糊涂地问李烛明:“李烛明……你今年也不回吗,我记得你前面是不是就,就,就,没有回去。” 李烛明回想了下,前年没回去陪梁女士,还是因为那个时候自己十分不凑巧的生病了,一连发了三四天的烧,嗓子哑成了唐老鸭,体重直线下降。烧到最严重的后半夜的时候,李烛明都觉得自己似乎又回到了江城七中的曾经住过的那间宿舍,因水土不服一病不起。 这副样子,李烛明肯定不能让梁女士看见,直打马虎眼,就连梁女士打来的视频或者语音通话,李烛明一个都没有接,全部都是勉强糊弄过去的。 “不确定,”李烛明喝了口汽水,道:“抽/出时间,还是要回去的吧。” 说完,李烛明若无其事地往沈怀霄脸上快速瞥了眼,眼珠子转了转,心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陈舒安手撑着下巴,心不在焉道:“唉,现在回个家都跟做贼似的,这帮狗仔们大年三十都不休息。前几天我就回了趟我亲戚家,被狗仔一路尾随,等我知道的时候,都已经上热搜了。” “说你和一个陌生男子三进三出,”李烛明挑了下眉,“对不对。” 陈舒安:“放屁的陌生男子!那就是我表弟!比我小了七八岁啊,这帮傻逼就知道造谣!果然人红是非多。老娘都三个月没谈对象了,这次彻底封心锁爱了。” “啊,”方汶叹道:“可是我前两天才看见你和一个刚出道的小男生有说有——” 陈舒安一把捂住方汶的嘴,音量陡然升高:“我去你丫的方汶,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三四点钟,他们四个人才各回各家。 李烛明今天穿了件高领的米色毛衣,刚才在陈舒安左一言右一语地作用下喝了点酒,此刻脸红扑扑的,车里暖气又高,没忍住抬手扯了扯毛衣衣领,露出白洁漂亮的脖颈。 “沈怀霄——”李烛明喝了酒就会变得呆呆的,眼神懵然地看着沈怀霄,轻声道:“你想不想跟我回家。” 沈怀霄没喝酒,大脑清醒无比,却因为这句话被砸的头晕转向,不知所言。 “喝醉了,”沈怀霄撩了下李烛明的头发,说:“明天早上再说。“ 李烛明脸贴着沈怀霄的脸,脸上那点热气全熏沈怀霄脸上了。 “我没说胡话。” 两个人挨得极近,气息丝丝缕缕的缠绕着彼此,狭窄的车内温度陡然上升,压得人喘不过气。 李烛明一脸认真,眼神和话语赤诚无比:“我很清醒。我问你,要不要和我回去,正式的见见我的外婆,见见我——出生和生长的地方。“ 超级对不起朋友们——滑跪(JPG.)这几天三次生活太忙了,实在太迟了[可怜]还有一章就结束啦,番外我争取快些写完,争取一次性发出来。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5章 未来,一起走吧 第76章 全文完。 沈怀霄一度认为自己是幻听了,大脑却开始有些不受控制地飘飘然起来。 跟对象回他家去过年,见家里的人,这应该是每一对真心爱着彼此的情侣之间幻想过无数次的场景,无论是男方还是女方。 沈怀霄也不是没那么想过。 至少,上一辈子自己还没有死去的好几个新年里,沈怀霄都曾有带李烛明回自己的家的冲动。 可惜那时候俩人都太忙了,沈怀霄的事业刚刚有些起色,李烛明作为一位医学生,尤其还是正准备面临实习的医学生,到了期末周,到了这个时间段,一天有一大半的时间都是在图书馆,又或者家里的书房度过的。 过年那几天,李烛明倒是歇下来了,但沈怀霄却又忙的不可开交。 归结到底,其实都是因为二人的工作,一个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忙的成个陀螺,一个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得有三百六十六天都见不到人。 但是现在。 这个问题又这样抛给了沈怀霄。 这么极具诱惑力的问题。 没法不沦陷吧。 沈怀霄看着李烛明泛红不停凑近自己的那张脸,控制不住地吞咽了几下。他伸出手,手掌不轻不重地卡在李烛明下巴处,垂下眼帘,紧绷着一张脸,幽幽地盯着李烛明,气息和声音都太沉重:“百分之一百?” 李烛明又离近了些,嘴唇挨着沈怀霄的下唇,动作跟声音一样磨磨蹭蹭:“百分之一辈子。” 沈怀霄扣住李烛明的后脑勺,吻铺天盖地砸下来。 这次车是沈怀霄开的最快的一次,险些闯了两个红灯,李烛明坐在副驾驶吹着冷风,早就看穿了主驾驶位置上那个努力维持着表面平静地沈怀霄,心里在想着什么,等红绿灯的间隙还不知死活地挑逗,最后的代价就是沈怀霄把他的手五花大绑了起来,一直到了家楼下都没松开,李烛明果然是老实了不少。 其实仔细算来,两个人已经很久没有那个什么过了。李烛明前几天几乎都在熬通宵,沈怀霄心疼得很,惦记他的身体,更不会强迫李烛明,所以晚上俩人即便是躺在同一张床上,也只是会相拥而眠,多半都是李烛明整个人陷进沈怀霄的怀抱里,李烛明一忙起来就不记得吃饭,腰都细了不少,沈怀霄轻而易举地就能环住。 就像现在这样。 客厅没有开灯,但这间房子的所有布局,沈怀霄和李烛明都早已烂熟于心,不用靠摸,靠借助别的东西走进去。两个人,四条腿,左脚绊右脚,轻车熟路地一同摔进沙发里面,沈怀霄手掌搭在李烛明的腰上,手指在他的腰侧上轻轻地打着圈。 沈怀霄胳膊圈着李烛明的腰,一个手轻而易举地将李烛明抱起来,让他稳稳当当地坐在自己的腿上。对视不超三秒钟,一片黑暗中,也不知道是谁先凑上前,像高中刚谈恋爱那样,额头碰额头鼻尖碰鼻尖,最后才是嘴唇相碰,由蜻蜓点水转为唇齿相缠。 李烛明的眼睛很亮,蓝绿色的眼睛即便是在接吻的时候也很少闭上,直勾勾地盯着沈怀霄的脸,用眼神无声地把眼前的人临摹一遍,直到沈怀霄承受不住这太过赤诚的眼神,抬手遮住,李烛明才会不情不愿地闭上眼睛。 “好漂亮。”沈怀霄亲了亲李烛明的眼皮,含糊其辞。 李烛明穿着的高领毛衣热得不行,酒精在体内又迅速地蒸发起来,也不知道听没听见沈怀霄那句话,一只手半推搡着沈怀霄的肩膀,一只手就要去脱外套,但被沈怀霄毫不犹豫地一把扣住了,接着按了回去。 “好热的,”李烛明讨好似的又去亲沈怀霄的脸,声音有些哑了,“脱了吧,行不行。” 沈怀霄喉结上下滑动了两下,摁着李烛明的手,一点一点亲手褪下李烛明身上的那件略显沉重的外套。 李烛明像六六三一样凑上去蹭沈怀霄的脖子,声音很小很小,在沈怀霄耳边很小声说:“我们月底回去吧,我那天好像没有排班,应该可以按时下班,这样如果快的话,还可以赶上跨年,迎接2025年。“ “2025年了啊,”沈怀霄一边抱着李烛明往卧室走去,一边说着。这如此暧昧般的姿势,俩人的表情倒都十分习以为常,只是李烛明手臂圈沈怀霄的脖颈圈的更紧了些,“又是一年了。” 李烛明躺在床上,米白色的高领毛衣歪歪斜斜的挂在身上,嘴唇已经有些红肿,额前碎发凌乱的搭在眼前,眼睛泛起了一层水雾,茫然又期待的看着沈怀霄。 “25年了,”李烛明盯着他,喃喃道:“你终于回来了。” 沈怀霄没有听见这句话。 但,不重要了。 他们还有一生的时间。 未来……一起走吧。 这次回家,李烛明还特意给梁女士打了个电话,话里话外就在暗戳戳地说自己要带沈怀霄回去,梁女士也只是年纪大了,脑子还灵光得很,一下子就听出来的李烛明的言外之意,隔着手机冲李烛明无声地翻了个白眼。 其实以往几年,要是有空能回去的话,时间也是很紧巴。李烛明通常都是不给梁女士打电话的,因为要么就太晚,要么就是第二日,村里面的大母鸡还没打鸣,李烛明才回来,时间点都太奇怪,所以干脆就不讲了,反正到最后都是李烛明做饭。 三十一号,天空稍稍泛起鱼肚白时,沈怀霄收拾好了自己和李烛明的一些简单衣物,俩人一人背着个小包,坐上私家车,开启了不到两小时的车程。 李烛明陷进副驾驶椅背里面,窗外的天还未亮的风景无限掠过,他歪过头,看着沈怀霄的侧脸,忽然问:“沈怀霄,你有没有在农村生活过?” “待过一段时间,”沈怀霄声音很平淡,“但已经二十多年以前了。” 小时候的事,沈怀霄其实有些记不清了。 那时候沈怀霄大概也就三四岁的样子,父母刚不知道因为什么鸡毛蒜皮的小事吵完架,父亲连着四五天没有回家,沈怀霄当时还不会做饭,就从冰箱里面挑挑拣拣地翻出点还没坏的食物,本来想放锅里热热吃的,结果家里欠了费,父母根本没有往里面充钱,翻遍家里,甚至连根打火机都没有。 那就算了吧,小沈怀霄便把冰凉的食物放在自己怀里,但只是徒劳,饭没弄热乎,浑身上下还变得更冷了。 第六天的时候,父亲终于回来了,在小沈怀霄满脸期待下,把他送到了农村的奶奶家。 李烛明把自己的鸭舌帽摘下来,扣在沈怀霄脑袋上,冲他挑了挑眉毛,驴唇不对马嘴问:“紧不紧张?” 沈怀霄目视前方,停在一个红绿灯前,腾出一只手按住李烛明的脑袋,又觉得不太对,手掌向下,遮住了李烛明的眼睛。 “你这么看着我,我只会更紧张。”沈怀霄面无表情道。 李烛明一把扯下沈怀霄的手,恢复视线,他抬手呼噜了把自己的头发,嘟囔道:“好吧好吧,毕竟沈店长是第一次见家长,紧张也是情理之中。” 他俩临出门前,特地给六六三添了一大碗猫粮,里面又是冻干又是小零食,旁边还放着一盒开了封的低脂高蛋白的肉罐。六六三这些日子,在李烛明和沈怀霄两个主人的细心照料的滋润下,又长胖了不少,整个猫躺在地上像崩开了线的棉花玩偶,目前已经被李烛明强烈要求减重了。 六六三现在这么说也是个十几岁高龄的老猫了,前些日子沈怀霄带它去给身体做了个全方面的检查,倒都没什么问题,就是骨头的负担太大了,尽管李烛明极力管控,也还是挡不住这只老猫学着十几年前谄媚李烛明那样去谄媚沈怀霄,而沈怀霄根本抵抗不住。 李烛明和沈怀霄也吐槽过很多回,沈怀霄从来都是闷不吭声,一味地盯着李烛明的那对异瞳看,时不时应付几句,内心却截然相反。 李烛明的眼睛,跟六六三好像。 都好可爱。 一想到这,沈怀霄就没办法拒绝六六三的撒娇,一如无法拒绝李烛明。 沈怀霄从没跟李烛明讲过,显然李烛明也意识不到这一点。 一晃过一个半小时,开到临近村子的时候,沈怀霄关掉了导航,与此同时,跌躺进副驾驶位上昏昏欲睡的李烛明终于苏醒了,懵逼的指领着沈怀霄开进村子里面。 这块前阵子下了一场不算大的雪,但对地面的危害力极强,让本就坑坑洼洼不太平整的黄土地面,更是雪上加霜,车子开进去快给李烛明脑子晃成豆浆了,沈怀霄也没好到哪去,索性把车子搁在了路边,确认不挡道之后,沈怀霄给李烛明戴好围巾手套什么的,俩人就下了车,徒步走到村门口。 走这一路,李烛明嘴没闲下来过,指着路边一块劣迹斑斑的大石块子,都能跟沈怀霄从这块石头的出生到成长聊的昏天暗地,把这块石头描述的像刚从盘古开天辟地那个时期时长出来的似的。 “再说下去,这块石头就成压在孙悟空身上的那块五指山了。”沈怀霄微微一笑,适时打断了李烛明的话,抬手朝前面指了下,李烛明顺着望去,才发现已经到了村大门口了。 往村子里面走,亮着灯的家家户户门上竟然都开始象征性的贴着一副对联,沈怀霄和李烛明一同走过去,清晰的听见了里面的欢声笑语,平添了一丝过年的气氛,比以前的冷清多了几分热闹,总算有了些小时候临近过年的样子。 梁女士早就坐在门口等待多时了,脚边还躺着这一只跟树杈子玩命地狗子。老太太身上裹着一身前两年李烛明给她新买的羊绒大衣,人坐在躺椅上前摇后晃地闭目养神,直到听见一道熟悉的脚步声,才慢悠悠地睁开眼睛,上下扫了眼李烛明。 沈怀霄摸了摸自己的手背,将手上提着的补品递过去,毕恭毕敬的语气像一个合格的见家长的男朋友:“外婆好。” 梁女士十分利索地从躺椅上站起来,瞥了眼李烛明和沈怀霄,眼底带着一抹浓浓的化不开的情绪:“进来吧,里面开了空调,暖和。” 李烛明拍了拍沈怀霄的肩膀,压低声音,挑衅道:“好紧张啊沈店长,放轻松嘛,又不是没见过。” 沈怀霄食指蹭了下鼻尖,脸有点红,不知道是被冻得还是一些其它缘故。 李烛明往前走了几步,俯下身拍了拍趴在地上的那只狗的屁股,见小狗一颠一颠地往屋里跑去,李烛明握着沈怀霄的手跟在后面。 “好香啊,做什么好吃的了?”一进屋,迎面就扑来一阵香味,李烛明牵着沈怀霄的手往灶台去,还没踏进去半步,就被梁女士一把拦在了外面,还附赠李烛明一个许久未见的白眼。 沈怀霄捏住李烛明的手腕,帮他把手套、围巾一一脱下,李烛明这人被沈怀霄养懒了,连外套都懒得自己伸手去脱,也不在乎梁女士看没看到,就凑在沈怀霄身上,让沈怀霄给自己把外套脱了。 等沈怀霄把外套脱下来挂好后,李烛明才想起来俩人都还没换拖鞋,便拉着沈怀霄去鞋柜,而放在李烛明棉拖和夏季拖鞋旁边的,是两双崭新还未拆封的新拖鞋,夏季和冬季各准备两双,鞋码显然不是李烛明的。 “我都没想起来这茬。”李烛明是真没想起来,“老太太还挺贴心的。” 沈怀霄被屋内暖气热得脑子跟不上思考,盯着李烛明的脸,问:“外婆,这算……“ 话戛然而止,梁女士端着一碟刚炸出来还冒着热气的香芋地瓜丸,掷地有声道:“新的一年了,有什么新计划?” “一张连题都还没有的空白试卷,又怎么写答案。”李烛明笑了一下,看得沈怀霄有些恍惚。 梁女士背对着他俩捣鼓着什么东西,听见李烛明的回答,啧了一声,道:“没问你,小沈呢,你有什么打算?” 三好学生沈怀霄不知所措、紧张兮兮地支支吾吾说了一大堆,就差把甜品店里面这几日才上新的每个甜点的做法和配料一五一十地跟梁女士说出来。 “怎么跟高中没毕业似的。”李烛明捏了捏沈怀霄的脸,笑道。 沈怀霄板着一张脸扯下李烛明的手腕,视线不自然的朝别处看,话锋一转,忽然道:“我想去你房间看看。” “还提上要求了,”李烛明手指在沈怀霄下巴上勾了下,“走。” 上次打开这间屋子的这扇门是什么时候?李烛明已经有些记不清了。但这一次,他想,自己应该会记得很牢,因为不再是独自一人推开这扇门,李烛明身边有沈怀霄了。 沈怀霄目光无比赤诚的扫过屋子里的每个角落,房间面积不大,摆放的东西也有些多,可每个物品上面都被擦的干干净净、一尘不染,看起来很是温馨。 他坐在李烛明的床上,沈怀霄和李烛明对了个眼神,后者心领神会地合上门,随后跨坐在沈怀霄腿上,沈怀霄手臂自然而然地环在李烛明腰侧,俩人如同十七八岁早恋的学生一样,背着家长,躲在屋子里面温吞地接吻。 两个人没有在屋里待太长时间,李烛明随便抽了张纸擦了擦嘴唇,沈怀霄给他整理好领子,就出去了。 沈怀霄在灶台给梁女士打下手,宰鱼、熬汤什么的基本上都是沈怀霄弄得,李烛明偶尔进个厨房顺点炸物吃的来,再随手帮点倒忙,有几回连锅盖都没碰到,就被梁女士从里面赶了出来。 被赶出来的李烛明在心里暗自腹诽,自己也会做饭的好么。 今年的跨年晚会还是那些内容,看不看都不吃什么劲,但似乎有成为了一种心照不宣的习惯,电视通常开着,声音照常播放,当做背景音乐那般放着。 李烛明闲得无聊,就去外面撸狗撸大鹅,饭做好的时候,沈怀霄就是从小狗崽子窝里面把李烛明提溜出来的。 三个人简单吃了顿饭,鉴于饭是沈怀霄和梁女士两个人做的,那么这些盘子碟子碗的,就由李烛明来刷了。 梁女士看了会电视,许是年纪大了,熬不住了,没一会就打了哈欠,索性不强求自己,对着坐在身旁的沈怀霄说:“你们俩自己看啊,到点了,该休息了。” “好。”沈怀霄拿起遥控器,把音量调小了两格。 梁女士走到一半,想起什么似的,突然停了下来,稍稍侧过身,微微笑着说:“织了两件衣服,快回去的时候,别忘了带回去试试合不合身。” 沈怀霄怔愣了一瞬。 跨年这种节日图的就是一个气氛,先是跨年晚会,再接着是最激动人心,也是一年到头来唯二朋友圈最热闹的时候。 沈怀霄和李烛明坐在村门口,这是李烛明小时候最常呆着的地方,李烛明也理所当然地带着沈怀霄来这里。 “我小时候就喜欢在这呆着,”李烛明望着天空,“看蚂蚁搬家,或者是玩竹蜻蜓,有时候小卖部老板没事干的时候,还会跟我聊天。” 沈怀霄把李烛明搂在怀里,轻声唤道:“李烛明。” “嗯?”李烛明偏过头,“是不是快到点了。” 沈怀霄给李烛明捂着手,说:“还有三十秒。“ 李烛明:“沈怀霄。” “李烛明,”沈怀霄声音有些漂浮不定,“还有二十秒。” 二十—— 十九—— 十八—— 十七—— 十六—— 李烛明在心里倒计时,他们身后不知道是哪家小孩子打开了房门,稚嫩的声音徐徐传来:“妈妈!零点了耶!这是不是就是新的一年了!” 李烛明没听见回答,他被人掰过去下巴,吻了上去。 新的一年开始了。 在很久之前,李烛明曾经有过一种十分不清晰的感觉,那种感觉很痛苦,在夏天这个漫长难熬的季节,显得更为悲哀。 沈怀霄死后,李烛明度过的每一个夏天,都在缓慢衰老。 可是现在。 李烛明睁开眼睛,看着近在咫尺的沈怀霄的脸,又重新闭上,想—— 夏天活了过来。 “沈怀霄,”李烛明小声喊他:“你知道吗,几年以前,我从没想过这个场景。“ “我也是。” 下辈子,也这样走下去吧。沈怀霄暗自想。 颠沛流离一生,就请别再分开。 ——全文完——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6章 全文完。 第77章 夫夫相性五十问[番外] 欢迎收看本期《夫夫相性五十问》,我是主持人lan,再次感谢沈店长和李医生于百忙之中抽空而来参加我们的节目活动。 lan:好,下面开始第一个问题。您的姓名是? 李烛明:李烛明 沈怀霄:沈怀霄 lan:第二个。对方的生日是? 李烛明:11.05 沈怀霄:6.02 lan:第三个。请问您的性格怎么样? 李烛明:随和?有点假了吧。 沈怀霄:冷淡。 lan:第四个。请问对方的性格怎么样? 李烛明:高中的话,有点生人勿近,怪拽的,还总睡觉,一副不良少年的样子。 沈怀霄:小时候可爱,高中可爱,现在也好可爱。 lan:第五个。两个人是什么时候相遇的?在哪里? 李烛明:很小的时候吧,幼儿园遇见的。 沈怀霄:幼儿园。当时我还说李医生长得很稀奇。 李烛明:你原来还记得。 沈怀霄:“……” lan:第六个。您怎么称呼对方呢? 李烛明:一般就叫沈怀霄,偶尔叫沈店长。 沈怀霄:李烛明、李医生、李老师、小李同学? lan:第七个。如果对方约会迟到,会怎么办呢? 李烛明:迟到?沈怀霄不会迟到的。 沈怀霄:等他。 lan:第八个。如果用动物来比喻对方,他像什么? 李烛明:小狗?说到小狗,跨年回来那天,梁女士送了我们俩一只小狗,其实还是因为那只狗一直咬我的裤腿,让我们带它回去。后来嘛……我给那只小狗取名叫沈蜡烛。 沈怀霄:猫。但很黏人,比六六三还黏人。 lan:第九个。哪一方先告白的? 李烛明:不记得了。或许并没有这个环节吧。 沈怀霄:没有办法说谎,眼睛会告诉一切的。 lan:第十个。转世后,还希望做恋人吗? 李烛明:如果我也有来世,一定希望再遇到他。 沈怀霄:已经是下一世了啊。 lan:第十一个。两人在一起最让你心跳加速的时候是什么? 李烛明:拥抱。 沈怀霄:他忽然凑近我的时候。 lan:第十二个。吵架的话一般谁先道歉? 李烛明:他吧。 沈怀霄:我。 lan:第十三个。休假的时候会一起宅在家里还是出去玩? 李烛明:看前一天的下班时间吧。 沈怀霄:经常宅家,偶尔出门。 lan:第十四个。两个人日常消遣方式是什么? 李烛明:很多吧,不知道该从哪开始说。 沈怀霄:靠在一起不说话,也是我们的消遣方式。 lan:第十五个。最喜欢对方哪一点? 李烛明:脸,性格。 沈怀霄:全部。 lan:第十六个。最想被对方叫什么? 李烛明:其实……私下都叫过吧。 沈怀霄:没有最想只有更想。 lan:第十七个。对方过生日会给对方准备什么礼物? 李烛明:那个阶段的沈怀霄最需要的吧。 沈怀霄:给他买一些缓解心理压力的。 lan:第十八个。对方有没有什么小秘密是令自己很震惊的? 李烛明:那张照片。我真的没有想到,完全没有预料。 沈怀霄:李医生小秘密还挺多的,最震惊的?没有。 lan:第十九个。会有争吵吗? 李烛明:大一大二的时候,还吵过几次,但现在好像都是我单方面的。 沈怀霄:以前有。 lan:第二十个。如果当天吵架了,会冷战吗? 李烛明:我会,但根本冷不起来。 沈怀霄:不会。永远不会让争吵留到第二天。 lan:第二十一个。对方有没有做过什么最让自己震惊的事? 李烛明:高中还在住宿的时候,当时有一道题不太会,给他打电话,本来是想第二天再讲的,没想到他直接跑到了宿舍楼下,满头是汗。 沈怀霄:第一次见到他的眼睛。 lan:第二十二个。对对方有什么不满么? 李烛明:暂无,有的话会通知他。 沈怀霄:嗯嗯。 lan:第二十三个。两个人初次约会是在哪里? 李烛明:大学时期的操场每个角落。 沈怀霄:可能或许是上一世刚遇到他的那个时候,在幼儿园里,坐在台阶上。如果忽略掉方汶,应该就是完美的第一次约会了。 lan:第二十四个。负责做饭的是谁? 李烛明:显而易见。 沈怀霄:我。 lan:第二十五个。谁是照顾对方的一方? 李烛明:他吧。时常感觉沈怀霄是个幼师。 沈怀霄:我。 lan:第二十六个。最喜欢对方的哪个部位? 李烛明:这是前五十文里的问题吗?非要说的话……手吧。 沈怀霄:脸。冬天会养胖一点,李医生的脸就会变得圆圆的,下巴不那么瘦削。 lan:第二十七个。住在一起后,洗发水沐浴露什么的,是各用各的还是一起用? 李烛明:一起用。 沈怀霄:一起。但总觉得李医生身上更好闻一点。 lan:第二十八个。一起进鬼屋的话会发生什么? 李烛明:看是什么程度的吧。如果是正常的话,会很平静。但,某个姓沈的店长可能会有点紧张哦。 沈怀霄:…… lan:第二十九个。遇到突发状况谁会比较冷静? 李烛明:他吧。我在努力让自己不要感情用事。 沈怀霄:如果关乎性命,我似乎没有办法无法做到冷静。 lan:第三十个。有单恋期吗? 李烛明:有吧 沈怀霄:有。 lan:第三十一个。单恋期的时候,对待对方会有什么想法? 李烛明:想多了解他。 沈怀霄:他以前的生活是什么样的,以前的同学是什么样的,会思考他那些我从未参与过的时光。 lan:第三十二个。会不会帮对方剥/削水果皮? 李烛明:会啊,经常的事。 沈怀霄:情理之中。 lan:第三十三个。家务事是轮流做还是平时一起帮着做?又或者是某一方包揽全部? 李烛明:一起做啊。 沈怀霄:一起。而且经常会翻出一些以前的东西。 lan:第三十四个。日出和日落,觉得对方会更喜欢哪个? 李烛明:日出。 沈怀霄:日落。 lan:第三十五个。爱情表示方式是? 李烛明:陪在他身边。 沈怀霄:对他好,占有欲。 lan:第三十六个。两个人的关系是否是公开?还是秘密? 李烛明:公开吧,和我们相熟的都知道。 沈怀霄:公开。 lan:第三十七个。最喜欢的抱抱姿势? 李烛明:……面对面。 沈怀霄:他喜欢的我都喜欢。 lan:第三十八个。平时亲亲谁会更主动一点? 李烛明:我? 沈怀霄:他。但我经常会忍不住亲他。 lan:第三十九个。第一次接吻是谁主动的? 李烛明:记不清了啊。 沈怀霄:是他。 lan:第四十个。接吻时会不会睁眼? 李烛明:不会。不好意思看他。 沈怀霄:会。因为想看李医生的眼睛,可李医生不睁眼。 lan:第四十一个。双方之间,有没有能称得上是定情信物的? 李烛明:称得上是定情信物的?那对我来说,应该是他第一次给我那颗糖吧。 沈怀霄:手串。 lan:第四十二个。对方做什么事会让你感到不快? 李烛明:呵呵。太沉迷工作。 沈怀霄:忽略自己的身体。 lan:第四十三个。会吻对方身上的痣吗?更偏爱哪一颗? 李烛明:他好像没有亲过哎。 沈怀霄:下次。 lan:第四十四个。给对方的备注是什么? 李烛明:还是之前那个。 沈怀霄:(不愿透露) lan:第四十五个。对方的穿衣风格是什么样的?形容一下。 李烛明:干净。 沈怀霄:温暖。 lan:第四十六个。有最想去旅游的地方吗?是哪里? 李烛明:新加坡。听说那里一年四季只有夏天,而且风景应该也很漂亮吧。 沈怀霄:想去李医生曾经出国学习的国家去看看。 lan:第四十七个。您对现在的状况满意吗? 李烛明:满意。 沈怀霄:满意。 lan:第四十八个。最喜欢的肢体接触是? 李烛明:牵手。 沈怀霄:捏脸。李医生的脸真的非常好捏。 lan:第四十九个。会一直在一起吗? 李烛明:会。 沈怀霄:会的。 lan:第五十个。现在最想对对方说的一句话是什么? 李烛明:谢谢你回来。 沈怀霄:我只想吻他。 沈怀霄为什么不愿意透露给李烛明的备注呢^o^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7章 夫夫相性五十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