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在王府C位出道》 第1章 第 1 章 红。 铺天盖地的红。 沈清辞猛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盖头下刺目的龙凤喜烛。 鼻腔间萦绕着清雅的檀香,混合着大婚特有的甜腻香气。 这里是……摄政王府的新房? 没等她反应过来,房门被推开,带着一股微凉的夜风和淡淡的酒气。 沈清辞的心脏骤然缩紧。 脚步声越来越近,最终停在了她的面前。 高大的身影笼罩下来,隔绝了烛光,投下一片深沉的阴影。 即使隔着盖头,她也能感受到那迫人的存在感。 冰冷的玉如意伸了过来,毫无预兆,甚至带着点粗暴地,挑向了她头上的盖头。 动作没有丝毫温柔,仿佛不是在完成仪式,而是在揭开一件货物的遮布。 眼前骤然一亮,跳跃的烛光有些刺眼。 沈清辞下意识地微微眯了下眼,才适应了光线,抬眸望去。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男人玄色的亲王蟒袍,衬得他身形挺拔如松,宽肩窄腰,充满了力量感,视线向上,掠过线条冷硬的下颌,最终对上了一双眼睛。 此刻,这双眼睛里没有任何情绪,只有一片冰冷的审视。 是谢景珩,传闻中的“活阎王”。 沈清辞抿唇,这个场景……是他们的新婚夜! 上一世,就在这个夜晚,她满心忐忑与,等来的却不是夫君的温存,而是一场家族精心策划的献祭。 混乱中她为自保受了伤,隔天沈家人便利用此事在朝堂上攻讦谢景珩。 之后谢景珩始终对她存疑,两人便一直维持着相敬如宾的关系。 直到沈家人利用她传递消息失败见她无用,与她彻底离心,她也在不久后死于一场“意外”。 沈清辞压下心头的悸动,按照礼仪,微微垂下眼睫,露出了一段白皙优美的脖颈,姿态温顺至极。 谢景珩顺手拿起桌上摆好的合衾酒酒杯递到沈清辞面前,杯中水面映出她的双眼。 白玉色手指绕过杯柄,不可避免地触及男人的手指,握住酒杯。 酒水下肚,预想中的冷言冷语并未立刻到来。 短暂的寂静中,一个带着些许烦躁和困惑的声音,突兀地在她脑海中炸响: 【怎么这么瘦?风一吹就倒似的,沈文正那老狐狸是不是没给她饭吃?】 沈清辞猛地一僵,手上一抖,杯中残余的酒水顺着她的脸颊滑到下巴,闪着光挂在那。 沈清辞惊疑不定地看向眼前的男人。 可谢景珩的嘴唇根本没有动! 他依旧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眼神冰冷,甚至因为她的突然抬头而微微蹙起了眉,似乎不满她的失仪。 沈清辞回神,抽回手擦拭嘴角,不死心地又看了眼谢景珩。 那个声音……分明就是他的! 【瞪这么大眼睛做什么?相府的千金,连酒杯都拿不稳?】 那声音再次响起,带着点不爽,【这么胆小,沈文正也放心当她联姻?】 沈清辞彻底懵了。 她能……听见他的心声?! 他忽然俯身,凑近了她,带着酒气的灼热呼吸几乎喷在她的耳廓。 与此同时,一只大手猛地攥住了她垂在身侧的手腕。 力道很大,带着习武之人特有的粗糙和不容抗拒,捏得她腕骨生疼。 “抬起头来,看着本王。” 他开口了,声音低沉冷冽,与他内心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截然不同。 沈清辞被迫抬起头,再次对上他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 【手怎么这么小?】 那心声又来了,带着点好奇和蛮横,【捏在手里还没本王巴掌大,稍微用点力……是不是就能掐断了?】 听到这里,沈清辞心底一寒。 可那心声紧接着又是一变,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在发抖?弄疼她了?这破手劲!】 “……” 沈清辞看着眼前这张近在咫尺的,写满不耐烦的脸,再听着他内心的兵荒马乱,一个极其大胆的念头,在她心中破土而出。 重生、读心,这或许……是她在这龙潭虎穴中,唯一的生机! 既然沈家这条路已经走不通,那眼下也只能…… 沈清辞深吸一口气,压下了所有的恐惧和混乱。 “既入了王府,便守好本分。” 谢景珩放下酒杯,目光终于落在她身上,那眼神锐利如刀,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与疏离。 “安分待着,本王不会亏待你。若有异心……” 他话未说尽,沈清辞忽然抬起另一只手,非但没有推开他,反而用一种看似柔弱无骨的姿态,轻轻环上了他近在咫尺的脖颈。 温香软玉陡然入怀,谢景珩高大的身躯瞬间僵硬如铁。 沈清辞清晰地感觉到他肌肉的紧绷,甚至能听到他骤然停滞了一瞬的呼吸。 她仰起头,眼睫轻颤,用带着细微哭腔和依赖的软糯声音,在他耳边低低哀求。 “王爷……妾身……怕黑。” 话音落下的瞬间,沈清辞清晰地感觉到指下紧贴的脖颈肌肤,温度骤然升高。 谢景珩的身躯僵硬得像一块被投入烈焰的寒铁,每一块肌肉都绷紧到了极致,甚至连呼吸都在那一刹那彻底停滞。 【她抱我了?!】 【她她她……她怎么敢?!怕黑……这屋子烛火够亮吗?回头得让管家再多添几盏灯……】 【手……好软……】 【沈文正那老匹夫到底怎么教她的?!知不知道什么叫男女大防?!这就抱上来了?!成何体统!可是……她好像真的在发抖?不是装的?】 听着他内心激烈、矛盾、甚至带着点纯情懵懂的活动,沈清辞强忍着没有让自己笑出声,也没有松开手。 她赌对了! 谢景珩的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只是那声音比刚才更加沙哑低沉。 “放肆!成何体统!松开!” 话虽如此,他那只原本攥着她手腕的大手,不知何时已经松开了力道,此刻正尴尬地悬在半空,似乎不知道是该推开她,还是该……做点别的。 【不能推开吧,推开她会不会哭,哭了是不是不好哄?】 【可若是不推开,这像什么样子!本王威严何在?!】 沈清辞心底那点残存的恐惧,此刻已被一种奇异的、近乎掌控全局的冷静取代。 她非但没有松手,反而将脸颊轻轻贴在他坚硬的胸膛前,感受着那失控的心跳,晃动脑袋轻轻蹭着,用带着点委屈的颤音道。 “王爷,妾身不敢独自待着……外面,外面好像有奇怪的声音……” 沈清辞浑身颤抖。 没等谢景珩说话,外间忽然传来一丝极轻微的、瓦片松动的异响。 来了! 沈清辞心脏骤然收缩,就是这个时候! 前世也是伴随着这个声音,刺客破窗而入。 而她因这突如其来的袭击惊慌失措,下意识地躲闪,却被谢景珩认定为心虚,怀疑她与刺客里应外合。 不能再重蹈覆辙。 电光火石之间,沈清辞一咬牙。 她没有后退逃离,反而借着现在抱住谢景珩的身体,猛地向前一扑。 “王爷小心!” 她惊呼出声,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颤抖,听起来完全是一个受到惊吓的新嫁娘本能地寻求夫君的保护。 几乎在她扑过去的同时,“哐当”一声,窗户被猛地撞开,数道黑影裹挟着凛冽的杀气疾射而入,剑锋直指谢景珩后心。 谢景珩显然没料到她会突然扑过来,身体瞬间紧绷,属于武将的本能让他下意识就要将这个“投怀送抱”的不明物体甩开。 【她干什么?!找死吗?!】 可少女温软的身体带着清雅的香气撞入他怀中,带着一种全然依赖的姿态,让他抬起的手硬生生顿在了半空。 剑锋已至。 谢景珩眼神一厉,一手揽住沈清辞的腰肢,将她严严实实地护在怀里,另一只手抄起桌上的酒杯掷出! “锵——” 酒杯精准地撞上来袭的剑刃,发出一声脆响,力道之大,竟让那刺客手腕一麻,攻势稍缓。 与此同时,门外响起急促的脚步声和呵斥声。 “有刺客!保护王爷!” 新房内瞬间陷入混战。 沈清辞被谢景珩紧紧箍在怀中,脸埋在他坚实的胸膛前,鼻尖全是他身上清冷的檀香,混合着一丝凛冽的危险气息。 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肌肉的紧绷和胸腔内沉稳有力的心跳。 【真有人!她刚才扑过来是察觉到了危险想保护我?开什么玩笑,她那么瘦弱。】 【腰怎么这么细,用力点会不会折了?】 沈清辞:“……” 刀光剑影在新房内交织,红烛摇曳,将厮杀的影子投在墙壁上,张牙舞爪。 沈清辞被谢景珩牢牢锁在怀中,他的手臂如同铁箍,带着不容置疑的保护意味,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僵硬。 【这群杂碎真会挑时候!】 【好像在发抖,吓到了?也是,深闺里养大的姑娘,哪见过这场面。】 沈清辞确实在“发抖”,但并非全然因为恐惧,更多是一种混杂着重生震撼、确认读心术真实存在以及近距离接触谢景珩的复杂战栗。 她顺势将脸埋得更深,在外人看来,完全是一副受惊过度的模样。 “别动。”头顶传来谢景珩压抑的低喝,是对她说的。 【还是别抬头了,这血溅到脸上可不好看。】 沈清辞:“……” 第2章 第 2 章 侍卫已经冲了进来,与刺客缠斗在一起。 谢景珩并未加入战局,只是护着沈清辞,身形稳健地移动,避开飞溅的瓷片和零星的刀锋。 他的目光锐利如鹰,扫视着全场,似乎在判断着什么。 【三个。身手是军中路数,但刻意做了遮掩。沈文正这个老匹夫,为了构陷本王,连军中死士都敢动?】 果然,他第一时间就怀疑到了她大伯父头上。 沈清辞心下一沉,这和前世一样。 就在这时,一名刺客眼见不敌,竟狗急跳墙,手腕一翻,一枚闪着幽蓝寒光的袖箭悄无声息地射向沈清辞的后心! “小心暗器!”一名侍卫惊呼。 谢景珩瞳孔骤缩,搂着沈清辞旋身欲躲,但那袖箭来得太快! 千钧一发之际,沈清辞没有丝毫犹豫,顺着谢景珩带动她的力道,脚下却像是被什么绊了一下似的。 “哎呀!” 一声轻呼,整个人带着谢景珩向旁边歪倒了几分。 就是这恰到好处的几分偏移,那枚淬毒的袖箭擦着沈清辞的衣袖飞过,“夺”的一声钉入了身后的雕花木柱上,箭尾兀自颤动。 谢景珩稳住身形,低头看向怀中的女人,眼神里充满了惊疑和审视。 【刚才那一下,是巧合?】 沈清辞抬起惊魂未定的脸,眼眶微红,泪珠要掉不掉,声音带着哭腔。 “王、王爷……妾身……妾身害怕……” 她说着,仿佛寻求安全感般,更紧地抓住了他胸前的衣襟,指尖甚至无意地擦过他衣襟下的肌肤。 谢景珩身体猛地一僵。 【!!!她抓我!?】 【哭起来好像,有点可怜。鼻子红红的,眼睛水汪汪的……】 【她刚才好像真的是下意识依赖我?如果真是苦肉计,会用自己的命来赌吗?那袖箭看着是淬了毒的。】 他心中的怀疑天平,开始出现了细微的动摇。 就在这时,外面的侍卫高声禀报:“王爷,刺客已全部伏诛!留了两个活口!” 结束了。 新房内一片狼藉,侍女匆匆进屋打扫。 谢景珩松开了箍着沈清辞的手,动作有些匆忙,仿佛那温软的触感烫手一般。 他清了清嗓子,试图找回平日里冷冽的语调,但对上沈清辞那双湿漉漉的,带着依赖和后怕的眼睛,到嘴边的冷硬质问莫名就软了几分。 “没事了。” 【声音是不是太凶了?会不会又吓到她?】 思及此,他顿了顿,生硬地补充了一句:“可有受伤?” 沈清辞心中暗笑,面上却依旧是那副柔弱无助的样子,轻轻摇头,声音细若蚊蚋。 “没、没有。多谢王爷相救。” 她微微垂眸,轻声。 “王爷,方才……好可怕。那些人,是冲着王爷来的吗?妾身……是不是连累王爷了?” 谢景珩眼神一暗,审视着她:“你觉得呢?” 沈清辞抬起头,“妾身不知。但妾身既已嫁入王府,便是王爷的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若有人想害王爷,便是害妾身自身。妾身……不愿见到王爷有任何损伤。” 这话半真半假。 真是她的决心,假的是她对此事“不知情”。 沈清辞很清楚主谋就是她的大伯父,但她现在不能说出来,那只会让谢景珩觉得她是在出卖家族洗白自己。 她要的,是让他自己“发现”她的无辜和立场。 谢景珩沉默地看着她,似乎在判断她话中的真假。 【这话倒不像假的。沈文正难道连自家人都瞒着?利用完了就弃?若真如此……】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朔风低沉谨慎的请示声:“王爷,时辰不早了,您看……” 谢景珩后退一步,脸上恢复了惯有的冷硬表情,只是那耳根处,不受控制地漫上一片可疑的红色。 “安置吧。”他对着门外冷声吩咐,声音已然恢复了平日的威严。 侍女们低着头,鱼贯而入,准备伺候洗漱。 沈清辞垂着眼眸,乖巧地坐在床边,心中却已波澜起伏。 谢景珩站在原地,看着烛光下女子低眉顺眼的温婉侧影,脑海中却不受控制地回味着刚才那柔软的触感和清雅的香气。 【好像,娶个王妃回来,也不是那么难以忍受。】 这个念头悄然划过,让他自己都怔了一下。 随即,他立刻在心里严厉地驳斥自己: 【谢景珩,清醒点!她是沈家的女儿!别忘了你的立场!】 然而,那抹若有似无的香,却仿佛已经萦绕在鼻尖,挥之不去。 侍女们悄无声息地退下,再次关紧了房门。 房间里,又只剩下他们两人,以及两张并排而放的、铺着大红鸳鸯被的床榻。 新的合卺酒还放在桌上,无人去动。 谢景珩站在原地,目光扫过那张床,又飞快地移开。 【接下来该怎么办?直接……就寝?】 【要不……聊聊?聊什么,朝政?她懂吗,太蠢了!】 沈清辞听着他内心激烈的挣扎,她决定再添一把火,试探一下他的底线,也为自己争取一个相对安全的夜晚。 她站起身,走到他面前,仰起头,用一种纯真又带着点怯意的眼神望着他。 “王爷,今夜,您要歇在何处?” 谢景珩身体又是一僵。 他内心警铃大作。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那张明显是为主人准备的大床。 【若是同榻而眠,本王会不会控制不住……吓到她?】 【但若分榻而睡,传出去岂不是让她被人笑话不得宠爱?】 沈清辞看着他眉头微蹙,她善解人意地,带着点自我牺牲的意味。 “若是王爷不惯与人同寝,妾身可以睡在榻上。” 她指了指旁边那张用于休憩的软榻。 “胡闹!”谢景珩立刻打断她,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你是本王明媒正娶的王妃,岂能睡榻?” 【让女人睡榻?本王成什么人了!】 他内心义正辞严。 沈清辞从善如流地低下头:“是,妾身明白了。” 她顿了顿,声音更小,带着试探,“那……妾身为王爷宽衣?” 【宽衣?!】 他能感觉到血液轰的一下全涌上了头顶,耳根烫得惊人。 沈清辞清晰地“听”到了他内心的混乱,却只是垂眸,藏住计谋得逞的狡黠。 她上前,将手伸向谢景珩准备进行下一步时,他猛地后退了一大步,动作快得几乎带起一阵风。 “不必!”他声音急促,“今夜之事,本王会查清。你先休息,外面会有人守着。” 说完,他大步流星地离开了满地狼藉的新房。 那背影,怎么看都有点像是……落荒而逃。 【不能再待下去了!得去冷静一下!】 【是沈文正教的?用这种手段来迷惑本王?】 【本王绝不能被她这副样子骗了!】 …… 听着他渐行渐远的心声,沈清辞抬手捂着唇角,遮住那抹笑意。 确保谢景珩离开后,她缓缓直起身,脸上那副柔弱无助的表情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着疲惫、了然和一丝狡黠的复杂神色。 她走到那枚钉入柱子的袖箭前,伸手,轻轻将其拔下。 箭尖在烛光下反射着冰冷的光。 大伯,这一世,你的算计,恐怕要落空了。 而谢景珩,自己改变了今晚的行刺的结局,加之今晚听到的心声,或许,这一次可以试着抱住他的大腿。 书房内,烛火通明,却驱不散那股浓郁的血腥气。 谢景珩负手立于窗前,他刚刚亲自审讯了那名发射袖箭的刺客活口。 手段用尽,得到的答案与他预想的相差无几。 军中驯养的死士,受命于丞相沈文正。 任务并非刺杀他,而是制造混乱,最好能“误伤”新王妃沈清辞。 如此一来,沈文正便能在朝堂上借题发挥,以“摄政王护卫不力,致使小女重伤”为由,狠狠参他一本,打击他的威信,甚至安插人手进入王府保护王妃。 好一出歹毒的苦肉计! 沈文正这条老狗!果然是他! 连自家人都能当作棋子,随意牺牲,真是好得很! 谢景珩眸中戾气翻涌。 但随即,他脑海中浮现出新房内,沈清辞扑向他时那双惊慌却清澈的眼眸,以及她紧紧抓住自己衣襟时,那细微的颤抖。 谢景珩烦躁地揉了揉眉心。 麻烦。 相较于书房的低气压,新房内的沈清辞,在最初的紧张和试探过后,反而睡了一个不算太差的好觉。 清晨,她被贴身陪嫁丫鬟云舒轻声唤醒。 “王妃,该起身了。” 云舒眼底带着浓重的担忧,昨夜王爷拂袖而去,消息恐怕早已传遍王府,今日王妃的处境定然艰难。 沈清辞拍了拍她的手,递去一个安抚的眼神。 “无妨,梳妆吧。”她的声音平静无波,带着一种令人心安的力量。 按照规矩,新婚次日,她需给谢景珩敬茶,与他一同用早膳,之后进宫谢恩。 膳厅布置得精致却略显清冷。 沈清辞到的时候,谢景珩已经坐在主位上了。他换了一身墨色常服,衬得面容愈发冷峻,正垂眸看着手中的茶杯,看不出喜怒。 第3章 第 3 章 听到脚步声,他抬眸瞥了她一眼,目光锐利如常,但似乎少了几分昨日的彻骨冰寒。 沈清辞步履从容地上前,依照礼数,从侍女手中接过茶盏,盈盈下拜,声音温软柔顺。 “妾身给王爷请安,王爷请用茶。” 谢景珩面无表情地接过茶盏,象征性地抿了一口,便将茶盏放下,声音冷淡。 “起吧。” “谢王爷。”沈清辞起身,垂眸立在一旁,姿态无可挑剔。 早膳无声地进行着,只有碗筷轻微的碰撞声。 沈清辞并不急于打破沉默,她小口喝着燕窝粥,姿态优雅,心里却在默默等待着。 果然,没过多久,谢景珩放下了筷子,状似随意地开口,语气平淡无波。 “昨夜受惊了。刺客的事,本王已查明。” 沈清辞抬眸看他,眼神清澈,带着恰到好处的疑惑与后怕。 “查明了?是……是何人指使?” 谢景珩盯着她的眼睛,不错过她丝毫情绪变化,缓缓道:“是江湖流寇,觊觎王府财物。” 沈清辞心中了然。 他果然没有说实话,一方面是在试探她,另一方面……或许,有那么一丝微不足道的,不想让她难堪? 她立刻配合地露出松了一口气的表情,轻轻拍着胸口。 “原来如此……真是万幸,王爷无事便好。” 她顿了顿,像是想起什么,眼中带着纯粹的担忧,“只是,王府守卫如此森严,竟让流寇混了进来,王爷还需多加小心才是。妾身听闻,有些贼人手段狠辣,一次不成,恐生二心……” “王府之事,本王自有分寸。” 他语气依旧平淡,但接下来的话却让侍立一旁的管家都有些诧异,“日后你的用度,按王妃份例,一应俱全。若有短缺,直接告诉周管家。” 谢景珩这是在示好? 或者说,在确认她无辜后,给予她应得的待遇? 沈清辞心中微暖,起身盈盈一拜:“谢王爷。” 就着谢景珩的声音起身,沈清辞眼珠转动,从今儿进门到现在,谢景珩心中竟然一句话都没说? 察觉到沈清辞窥探的眼神,谢景珩皱眉。 “王妃还有事?” 沈清辞摇头,屋内一片宁静。 早膳后,两人需乘车进宫。 谢景珩突然要到书房处理朝政,便让她在前厅侯着。 沈清辞攥着手里的绣帕,眼见着四下无人,抬手撑住脑袋,百思不得其解。 昨晚谢景珩的心声可不少,今日不可能一句话不说。 难道是她将事情想得简单了,想要读人心声,还需要别的法子? “王妃,王爷派人传话,政务事毕,王妃可以准备进宫了。” 沈清辞点头,眼神扫过传话的丫鬟,转头将手搭在身边的云舒手腕处。 “王妃可是身子不适?” 沈清辞定睛看了会儿云舒,几乎要竖起耳朵,但耳边只有门外偶尔掠过的风声。 她抿唇,仔细回想昨日在婚房的情形。 掀盖头、合衾酒、拥抱…… 合衾酒! 沈清辞的手指顺着云舒的手腕贴在她的掌心,一股温热传来。 【王妃今日好生奇怪。】 “王妃,您怎么了?” 沈清辞的眼中带着疑惑得证的喜悦,理清楚读心的来龙去脉后,悄然舒了口气,敢在云舒之前开口。 “无碍,走吧。” 昨日拿合衾酒时与谢景珩的手指有过接触,过后她便听见了他的心声。 今日她握着云舒的手掌,也能听见云舒的心声。 看来这读心,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做到的。 马车内空间宽敞,但只有他们两人,气氛再次变得微妙起来。 谢景珩闭目养神,坐姿挺拔,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 沈清辞则安静地坐在一侧,目光偶尔掠过窗外飞速后退的街景。 皇室、清流、外戚,无数双眼睛都在盯着这场联姻,盯着她和谢景珩。 马车一个颠簸。 沈清辞佯装坐不稳,身体轻轻晃了一下,手臂不小心碰触到了谢景珩放在身侧的手背。 肌肤相触,一触即分。 方才的那些都是沈清辞自己的猜想,还是要再确认一下的好。 谢景珩猛地睁开眼,看向她。 沈清辞立刻低下头,耳根泛起一丝可疑的红晕。 “王爷恕罪,妾身不是故意的。” 【她碰我!又是无意?】 【耳朵红了?她……害羞?】 沈清辞默默松了口气,听见了。 谢景珩喉结滚动了一下,迅速移开视线,重新闭上眼,语气硬邦邦地:“坐稳。” 【这路怎么修的!回去就让人把这段路给平了!】 听着他内心暴躁又无措的咆哮,沈清辞低下头,用绣着并蒂莲的帕子轻轻掩住嘴角,压住了那即将溢出的笑意。 皇宫,紫宸殿。 殿内熏香袅袅,气氛却并不如香气那般祥和。 皇帝谢明煜端坐于龙椅之上,面容尚带几分少年稚气。 他下首右侧,坐着一位身着绛紫色凤纹宫装的老妇人,发髻梳得一丝不苟,面容保养得宜,眼神锐利,正是太皇太后周氏。 沈清辞与谢景珩并肩步入殿内,依礼叩拜。 “臣,叩见陛下,太皇太后。” “臣妇,叩见陛下,太皇太后。” “皇叔,皇婶请起。”谢明煜的声音清朗,带着恰到好处的亲和,“昨日皇叔大婚,朕本应亲临,奈何政务缠身,还望皇叔勿怪。” “陛下言重了。”谢景珩起身,语气一如既往的沉稳。 太皇太后周氏的目光落在沈清辞身上,带着审视与毫不掩饰的居高临下。 “这位便是沈相的千金吧?果然生得标致可人,与景珩甚是相配。” 她嘴角噙着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意,“哀家听闻,昨夜王府不甚安宁,可有惊着新妇?” 沈清辞心中凛然,面上却依旧是那副温婉柔顺的模样,微微屈膝。 “回太皇太后,劳您挂心。昨夜确有些许宵小扰攘,幸得王爷护卫周全,臣妇并无大碍。” 她将功劳轻轻推给了谢景珩。 【应对得倒还算得体。】 太皇太后笑了笑,端起茶盏,用杯盖轻轻拨动着浮叶,语气慢悠悠的。 “无事便好。景珩啊,你如今已成家,这王府内宅之事,也该上心了。莫要只顾着朝堂大事,冷落了新妇。说起来,先帝在时,便常夸你能力卓绝,将这大梁军政打理得井井有条。如今皇帝年轻,还需你多多费心辅佐才是。” 她这话,看似关怀,实则字字句句都在提醒谢景珩功高震主,暗示他该适时放权。 沈清辞感觉到身旁谢景珩的气息微不可察地冷了一分。 【哼,老调重弹。先是借着昨夜之事敲打,现在又拿大皇兄来压我。这权柄,若非为了大皇兄遗愿和朝廷安稳,当我稀罕?】 他心里这般想着,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淡淡道:“太皇太后教诲的是。臣既受先帝托付,自当竭尽全力,辅佐陛下,直至陛下能独当一面。至于家宅,” 他侧眸瞥了沈清辞一眼,“不敢劳烦太皇太后费心,臣自有分寸。” 太皇太后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放下茶盏,发出清脆的磕碰声。 殿内气氛一时有些凝滞。 谢明煜适时开口,打破了沉默:“皇叔为国操劳,辛苦了。朕已命人备下薄礼,贺皇叔新婚之喜。” 他看向沈清辞,语气温和,“皇婶初入皇家,若有任何不习惯之处,尽管入宫与太皇太后或皇后说。” 沈清辞连忙谢恩:“臣妇谢陛下隆恩。” 接下来无非是一些场面上的寒暄与敲打,太皇太后几次三番想将话题引向朝政或王府内务,都被谢景珩不软不硬地挡了回去。 沈清辞始终保持着温婉恭顺的姿态,偶尔在太皇太后问及她时,才轻声细语地回答几句,言辞谨慎,绝不逾矩。 她一边应对,一边仔细听着谢景珩的心声。 【周氏今日话里话外,无非是想借沈清辞插手王府,甚至通过她影响沈文正那边的清流势力。打得一手好算盘。】 【沈清辞,她今日倒是安分,没给本王惹麻烦。看来昨夜吓唬一下,还是有点用?】 沈清辞:“……” 原来他觉得自己是被吓唬乖的。 终于,冗长的谢恩仪式结束,谢景珩带着沈清辞告退。 离开紫宸殿,走在长长的宫道上,气氛比来时更加沉默。 宫人们远远跟在后面,不敢靠近。 行至一处无人拐角,谢景珩忽然停下脚步,侧头看向沈清辞。 日光透过廊檐,在他的侧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今日在殿中,太皇太后的话,你听明白了?” 他声音低沉,听不出情绪。 沈清辞抬眸,对上他深邃的眼。 又是试探。 她轻轻点头,声音不高,却清晰:“妾身明白。太皇太后,是不希望王爷过于操劳。” 谢景珩盯着她,似乎在判断她是否真的明白,以及她的立场。 【是真明白,还是装糊涂?】 沈清辞迎着他的目光,继续道:“妾身虽愚钝,却也知嫁夫随夫。王爷之所愿,便是妾身之所向。无论朝堂如何,王府才是臣妇的安身立命之所。” 谢景珩眸中掠过一丝极淡的诧异,但还是保留警惕。 【沈文正养大的,真的是只什么都不懂的小白兔?】 他收回目光,转身继续向前走去,只留下一句听不出喜怒的话: “记住你说的话。” 沈清辞看着他那依旧挺拔却似乎不那么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背影,以及那仍然保留怀疑的心声,纵然谢景珩并没有完全信任自己,但好歹没有将她完全归于沈家一党。 宫中的暗流,比她想象的更为汹涌。 太皇太后是明确的对手,皇帝态度暧昧,而她的母族,更是潜在的危机。 但幸好,她身边这个看似最大的危险,内心却似乎,并非坚不可摧。 她加快脚步,跟上了谢景珩。 马车上,气氛比来时更显沉寂。 谢景珩依旧闭目养神。 【周氏的手伸得太长了,看来清查宫内眼线的事,需得加紧。】 【沈文正,昨夜才刚动手,今日周氏便得了消息,这老狐狸,莫非与宫里有勾连?】 【她今日……居然没给沈家递话。】 最后一句心声,带着一丝几不可察的缓和。 沈清辞垂眸,指尖轻轻划过袖口的缠枝莲纹。 大伯绝不会因为一次失败就放弃,下一波试探,恐怕很快就会到来。 沈清辞想得入神,马车已经停下仍没动静,还是云舒连着唤了两声才回神。 刚探出头,最先瞧见的不是云舒的手,而是马车边上谢景珩伸来的手。 他没有回头,只是那只垂在身侧、骨节分明的手,却极其自然地向后伸了过来。动作流畅得仿佛演练过无数次,精准地停在了她最容易扶握的位置。 【这脚踏似乎有些不稳。】 【若摔了,可不正好给沈文正起事的由头。】 沈清辞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的手就那样悬在空中,带着一种无声的邀请,与他刻意维持的冷淡背影大不相同。 她迟疑了一瞬,终究还是抬起手,轻轻地将指尖搭在了他温热的掌心。 触手的瞬间,她能感觉到他掌心肌肤下蕴藏的力量,以及那一丝几不可察的僵硬。 【好凉。】 【穿得太单薄了。】 他心底掠过这样的念头,握住她指尖的力道,下意识地收紧了些。 沈清辞借着这股稳健的力道,轻盈地下了车。 站稳后,她便想将手抽回,遵循着“相敬如宾”的界限。 可谢景珩的手却没有立刻松开。 他似乎也愣了一下,仿佛才意识到自己这略显逾矩的动作。 但他并未立刻放开,反而就着这个姿势,拇指的指腹无意识地在她微凉的手背上摩挲了一下。 就那么一下。 快得像是错觉。 随即,他像是被烫到一般,倏地松开了手,速度甚至比刚才握住时还要快上几分。 他依旧没有回头,只是侧脸的线条似乎绷得更紧了些,率先抬步向府内走去。 “跟上。” 可沈清辞却站在原地,指尖仿佛还残留着他掌心灼人的温度和那一下轻擦带来的战栗。 她轻轻拢了拢似乎还带着他体温的手指,依言迈步,跟上他。 第4章 第 4 章 新婚第二日,便是王府内院有头脸的管事嬷嬷和掌事们前来拜见新主母。 以一位姓钱的内院管事嬷嬷为首,十几人涌入,规规矩矩地行礼问安,表面功夫做得十足。 但这些人的恭敬之下,隐藏着更多的是观望和试探。 尤其是那位钱嬷嬷,眼神锐利,带着久掌权势的倨傲。 沈清辞不动声色,只温和地说了几句“往后还需各位尽心”之类的场面话。 就在这时,一个负责洒扫的二等丫鬟,在端上点心时,脚下微微一绊,手中的瓷碟脱手,眼看就要摔在地上,吓得惊呼。 厅内众人神色各异,钱嬷嬷眼中甚至闪过一丝看好戏的意味。 在新主母第一次见下人的场合出纰漏,这可是大大的不吉利,也是下马威。 然而,就在那瓷碟即将坠地的瞬间,站在沈清辞身侧的云舒,眼疾手快地俯身一抄,竟稳稳地将碟子接住了,动作干净利落,点心也只是微微歪斜,并未摔碎。 厅内一片寂静。 那丫鬟吓得脸色惨白,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磕头。 “奴婢该死!奴婢该死!求王妃恕罪!” 厅内众人神色各异,钱嬷嬷眼中甚至闪过一丝看好戏的意味。 在新主母第一次见下人的场合出纰漏,这可是大大的不吉利,也是下马威。 然而,就在那瓷碟即将坠地的瞬间,站在沈清辞身侧的云舒,眼疾手快地俯身一抄,竟稳稳地将碟子接住了,动作干净利落,点心也只是微微歪斜,并未摔碎。 厅内一片寂静。 那丫鬟吓得脸色惨白,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磕头。 “奴婢该死!奴婢该死!求王妃恕罪!”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沈清辞身上,等着看她如何发落。 是借此立威,严惩不贷?还是怯懦息事宁人? 谢景珩也撩起眼皮,淡漠地看着。 沈清辞没有立刻说话,眼神掠过谢景珩,昨晚他以公务为由住在书房,今日两人还没有过肢体接触,沈清辞如今什么声音都听不见。 她目光平静地扫过跪地的丫鬟,又掠过神色各异的管事们,最后,她的视线在那位钱嬷嬷脸上停留了一瞬。 她缓缓开口,声音依旧温和,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力度。 “起来吧,下次谨慎些便是。” 那丫鬟如蒙大赦,连连谢恩。 众人皆是一怔,没想到王妃如此轻拿轻放。 钱嬷嬷嘴角几不可查地撇了一下,似乎更添几分轻视。 “不过,”她话音一转,目光落在那稳稳当当被云舒放回桌面的点心上。 “这点心摆放的位置,似乎与规制不合。若我记得不错,王爷不喜甜食,这等过于甜腻的蜜饯果子,不应出现在晨间的茶点上。” 她抬起眼,看向面前负责膳食的掌事,语气平和却锐利。 “是府中旧例如此,还是,有人疏忽,连王爷的喜好都未曾牢记?” 那掌事脸色瞬间一变,额角渗出冷汗。 钱嬷嬷也没想到沈清辞会从这个角度发难,而且精准地抓住了错处。 她刚想开口辩解。 沈清辞却不再看她,目光转向一旁垂手侍立的谢景珩,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请教意味。 “王爷,妾身初来乍到,对府中规矩尚不熟悉。不知是妾身记错了,还是确有其事?若有不当之处,还请王爷示下。” 谢景珩握着茶杯的手指微微收紧。 他抬起眼,对上沈清辞那双清澈坦荡,又带着一丝依赖的眼眸,心中那股莫名的情绪又开始翻涌。 他讨厌被人当枪使,但此刻,看着下方那群心思各异的奴才,再看看身边这个看似柔弱,却一句话就抓住要害的新王妃。 他放下茶盏,发出清脆的一声响,声音冷冽,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王妃所言无误。本王不喜甜腻。往后晨间茶点,按王妃的意思办。” 一句话,一锤定音。 厅内众人,包括钱嬷嬷在内,心头皆是一凛。 王爷这是在明明白白地给新王妃撑腰! 沈清辞适时地垂下眼帘,掩去眸中一闪而过的笑意,柔声道:“妾身遵命。” 下人们传递消息的速度比风还快。 不过半日功夫,新王妃得了王爷当众撑腰的消息,便已悄然传开。 那些原本存着轻视与观望心思的,此刻都不得不重新掂量这位女主子的分量。 漪澜院内,沈清辞卸下了晨间在人前的端庄与些许锋芒,倚在窗边的软榻上,由着云舒为她轻轻揉按着依旧有些酸胀的太阳穴。 "王妃,您今日真是……"云舒眼底带着钦佩与后怕。 "那钱嬷嬷在府里作威作福多年,听说连管家都要让她三分,您竟三言两语就让她吃了瘪。" 沈清辞闭着眼,唇角牵起一丝淡淡的弧度:"不是我要让她吃瘪,是她自己往刀口上撞。" 她顿了顿,"在这府里,若连王爷的势都借不到,我们才是真的寸步难行。" 她想要尽快站稳脚跟,不重蹈覆辙,谢景珩,是她唯一且最快的捷径。 以谢景珩如今在大梁的地位,抱住他的大腿,或许才能或活久点。 "王爷……他会不会秋后算账?"云舒依旧担忧。 沈清辞睁开眼,望向窗外庭院中嶙峋的假山。 想起谢景珩那冰冷外表下,丰富得近乎可爱的内心戏,她摇了摇头:"他不会。" 至少,不会因为这点小事。 正思索间,院外传来了脚步声。 周管家亲自前来,恭敬地在门外禀报:"王妃,王爷请您至外书房一趟。" 沈清辞与云舒对视一眼,均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果然如此"的神色。 晨间那番作为,谢景珩不可能毫无反应。 她整理了一下衣裙,确保姿态从容,神色温婉,这才带着云舒,前往那座象征着王府权力核心的书房。 踏入书房的瞬间,一股混合着墨香、松木与淡淡威压的气息扑面而来。 房间极大,陈设却极简,三面顶天立地的书架塞满了书籍卷宗,一面悬挂着巨大的边境舆图,上面密密麻麻标注着各种符号。 谢景珩就坐在那巨大的紫檀木书案之后,眉目冷峻,正执笔批阅着什么。 听到脚步声,他并未抬头,只淡淡道:"坐。" 沈清辞在下首的梨花木椅上端坐下。 云舒和周管家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轻轻带上了房门。 书房内只剩下他们两人,烛火跳跃,映照着彼此看不清神情的脸。 他放下笔,却不急着开口,而是先拿起手边的茶盏饮了一口。 沈清辞的眼神跟着看去,那茶盏中飘出的,确实是清雅的茶香,而非浓郁的香茗。 "今日晨间,你做得不错。"他终于开口,声音平稳,听不出喜怒。 沈清辞垂眸,谦逊回应:"妾身惶恐,只是见不得下人怠慢王爷,故而逾矩,还请王爷恕罪。" "钱嬷嬷在府中多年,"他话锋一转,指尖在案几上轻轻敲击,"你可知她背后牵扯多少关系?" 沈清辞心中微凛,她斟酌着用词:"妾身初来乍到,不知深浅。但观其行事,能在王爷眼皮底下如此,想必是,盘根错节。" "盘根错节?"谢景珩重复了一遍,语气里听不出情绪,"你倒是委婉。" 他随手从案几下方取出一份文书,推到桌案边缘,"看看这个。" 沈清辞起身,上前双手接过。 展开一看,竟是一份详细记录了钱嬷嬷及其亲信这些年在府中贪墨、以次充好、安插人手的明细,时间、地点、数额,一清二楚。 她心中剧震,倏然抬头看向他。 他竟然早已掌握了如此确凿的证据?那晨间他冷眼旁观,是在看她如何应对?还是借她的手来清理门户? "王爷既已查明,为何……"沈清辞话说到一半,及时停住。 这不是她该问的。 "为何不早些处置?"谢景珩替她说完,目光锐利如刀,"水至清则无鱼。有些蛇虫,留在明处,比藏在暗处要好。况且," 他语气微顿,带着一丝嘲讽,"总要给有些人,留些蹦跶的余地。" 沈清辞立刻明白了。 他留着钱嬷嬷,或许是为了平衡府内其他势力,或许是为了引出背后更大的人物,或许,仅仅是因为还没到收网的时候。 而她的出现,她的立威举动,恰好给了他一个顺势而为的契机。 "现在,这份差事交给你。"谢景珩身体微微后靠,目光落在她身上,"你说,该如何处置?" 沈清辞握着那份沉甸甸的文书,抬起头,目光清亮而沉稳。 "王爷,妾身以为,贪墨之事,证据确凿,按府规本该严惩。但正如王爷所言,水至清则无鱼。钱嬷嬷在府中经营多年,若骤然以雷霆手段处置,恐牵涉过广,引起不必要的动荡,反而不美。" 谢景珩不置可否,只淡淡道:"说下去。" "妾身以为,可分两步走。"沈清辞条理清晰地说道,"其一,以其侄女冲撞主子为由,将其调离内院,派往偏远的庄子上思过,此举也可敲山震虎。" "其二,对于钱嬷嬷,她年事已高,为王府操劳半生,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不若王爷开恩,赏她一份体面,许她带着积蓄荣养归家。但同时,需让她交出这些年来安插的人手名单。如此一来,既全了王府的仁厚之名,也能拔除其根基。王爷以为如何?" 谢景珩看着她,眸中闪过一丝极淡的欣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