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焦银杏》 第1章 第一章 “现实所见到的银杏我又一次在梦里见到了,烈日的炙烤下它渐融入太阳里,我抬手遮住那抹刺眼的光芒,放下手时我来到了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好像还有一个人站在几米外,可我看不清。” “哎呀妈别催了我到了。”禾妗有些不耐烦地回应着听筒里的催促声。 树影被风吹得轻盈,夕阳交班,越沉天际越是橙黄,公园里人潮涌动,禾妗停下脚步四处寻找那个身影。 叶荟站在树荫下扯着嗓音:“小禾!” 禾妗循声望去,叶荟正站在不远处挥手,她穿过人潮挤到叶荟周身。 “妈你约我什么事?” 叶荟分别向她介绍了站在身前的两位生人,禾妗顺着她的目光,眼神与他在空中交汇。 刹那,摇曳的树影滞在半空,行人脚步一顿,夕阳将他包裹,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好熟悉。 他是谁。 叶荟的声音重新回到耳边:“小禾,你怎么发呆了啊?” “没什么。”禾妗故作镇定地理了理头发。 眼前的男生抛出握手请求介绍着自己。 “禾小姐你好,我叫行启。” 耳鸣声由远至近,脑海里闪过些碎片,是她没有的记忆,就像不打招呼的暴风雨,猛烈冲刷着这个世界。 …… 小雨忽至,禾妗脑袋靠着车窗,棵棵葳蕤的大树从眼角滑过,雨滴跌落入她的视线里,缓慢、不稳,像个蹒跚学步的孩童。 行启,一个陌生又熟悉的名字。 回到家中,禾妗褪去外套随手挂在立式挂衣架上,抬手锤了几下肩颈处,略显疲惫地陷进柔软的沙发上假寐。 闭上双眼,呈现的皆是行启的面孔。 男生的脸庞藏匿在光晕里,夕阳勾勒出他的轮廓,线条流畅,嘴唇一张一合,一字一句说着他的名字。 不对! 她想一个不相干的人干什么! 禾妗抬手挥了挥空气,又拍拍脸颊,努力不去想关于那个人的一切。 翌日,禾妗摸索着起身去洗漱,毫不意外,镜中的自己变了个模样,厚重的黑眼圈掉落在颧骨处,她揉揉眉心,试图散去疲惫劲。 禾妗挑选了一件浅绿色长裙,不久前听说拐角处新开了一家书店,她简单收拾了会要带的物品出门。 昨夜江城由小雨转暴雨,推开楼下的铁门,扑面而来清凉气息,她下意识拢了拢开衫。 街边小摊的婆婆脸上挂满笑意,趁着糖油饼还在滋啦,跟路过的禾妗问了声好,她点头回应着,脚步停在一个卖包子的摊子前,买了一个奶黄包和一杯豆浆。 拐角书屋位于十字路口旁,也同愈合咖啡馆是一条商业街。 禾妗才发觉两家店距离如此之近,想着下次也能顺路来这逛逛。 门把手处挂着一只抱着书看的小熊,禾妗俯身伸出食指“调戏”了它一番。 “禾妗小姐?” 突然一道清冷的男声在耳边响起,她抬眼,眼神有点涣散地定在玻璃门映出的身后的风景里。 行启身穿白色衬衣搭配黑色阔腿裤,展现出他笔直修长的双腿。屋檐遮挡半抹日光,剩余半抹藏匿在他圆润的后脑勺后,白衬衣在阳光下若隐若现浮现出衣内劲瘦的腰肢。 禾妗“咻”地转过身,举起一只手与视线平行,扬起嘴角:“行先生,好巧,你也来这看书吗?” 他“嗯”了一声,越过她走进去,禾妗抿了抿唇紧跟他身后。 拐角书屋的陈设与其他书店没什么不同,琳琅满目的书领着号码牌有序排列着,每桌花瓶里都放着几朵桔梗花,许是店老板对它情有独钟,所以才只有这一种花。 禾妗走到第一排书架前,摆在眼前的书,尽数是月下蝶所写,她张望了会,像个潜入此地偷窃般鬼祟。 “禾小姐也爱看他的书?”行启的声音冷不丁地从身后传出。 禾妗吓得耸起肩,眨了两下眼回过头,稍微理理垂落胸前的发尾说:“挺喜欢她的,行先生也是吗?” 他点点头,将手中的书按照编码塞回去。 “下周她会开签售会,你去吗?” “签售?” 禾妗歪歪头,她从来不会去追一个作者的签售,喜欢也只是文字上的,但这次,她被牵引着,起了想去看看的心思。 落地窗折射进来的光愈发猛烈,桌上那几朵桔梗花被照得熠熠生辉,禾妗摁亮屏幕,十一点整。她合上书,拎起单肩包走到收银台前等待店员结账。 行启从书架区域绕过,掀开翻门走进,拿起收银台上那本书滴了声,禾妗这才从手机脱离,抬起头直直撞入他的眼眸。他的眼睫生得比女生还浓密,透过棕色瞳仁,仿佛能窥见一呼一吸的心脏。 “行先生是——”禾妗还未从呆滞走出,迟疑了下:“这里的老板吗?” 行启转身扯下一个刻有拐角logo的白色袋子,噙着笑问:“看着不像么?” 她摇摇头,接过袋子时视线瞟过桌面上摆放着用滴胶封存的银杏叶,禾妗举起一块至眼前欣赏一番。 “喜欢的话,就都送你了。” 她受宠若惊,不好意思的说:“一个就好了行先生。” “平时没有人会注意,放着也是放着,就当是给它们一个家。” 面对他的好意,禾妗没再推脱,全部收下。 行启又一次听到她离开的风铃声,本应是二人出双入对,如今,却是他一人留在这。 禾妗脚步加快,今天是月下蝶老师的签售会。她早早起床收拾,咖啡馆交给小羽看着。 小羽是禾妗小学及初中同学,两人原已断了联系,后来在街上撞见小羽落魄地蹲在路边,才知道她毕业后在江城找了工作,可惜后来公司出事,裁了不少员工,她就是其中一个。禾妗便收留了她。 签售会开在另一个区,禾妗昨晚睡前预约了一辆滴滴车。早晨偶有微风拂过,她身穿长裙,背着双肩包站在路边。 她站着等了一会,腹部突然发出“咕咕”声,禾妗偏头从包里翻出匆忙之际丢进去的吐司面包,她撕开包装咬了一口,路边刚好停下一辆车,司机摇下车窗跟她打招呼。 坐上车没驶一段路,便遇上江城的早高峰期,塞了近一个小时的车,禾妗看着车上小屏时间尾数不停地往下掉,手指不自觉攥紧裙摆。 阳光有一下没一下的晃着眼,她抬手放在眉尾处遮了遮,垂眸,注意力一下子集中在手机屏幕。 车窗外这棵银杏树将太阳包裹在离心脏最近的地方,爱意一直蔓延至周身,好似氤氲着一层雾气。 焦急不安的心绪也被这位“不速之客”挥散。 禾妗喃喃道:“以前怎么没见过这里有棵银杏树。” 司机顺着她的话转头,笑着回答:“姑娘很少观察市区内的环境吧?每年这里都有棵银杏。” 是吗?禾妗心生疑虑。 她有个记录沿途风景的习惯,哪怕是枯枝落叶她都会记录,唯独这棵树,毫无印象。 道路渐渐疏通,没过多久就到了。 禾妗跟师傅道谢后几乎是跑着进去的,图书大厦挤满了人,队伍长不见尾。 她站在原地寻找队伍的尾巴。刚跑完步的她气喘吁吁,眉心紧锁,晕劲从太阳穴处扩散至此,眼前忽暗忽明,一个踉跄往旁边倒。 “禾妗,你还好吗?” 熟悉的声音在熙攘中托住她的身躯。 “没…没事。”她气息不匀,掀起眼皮,“行先生?” 他短促的“嗯”了一声。 行启扶着她到一旁挨墙的长椅上坐下,眼底下意识漫上担忧:“禾小姐吃早餐了吗?” 禾妗缓过气来回应:“吃了一点。” 他纠结了一下问:“你要排队吗?” 说罢又觉这是在明知故问。 禾妗这才如梦初醒。 她是来干嘛的! 她是来参加签售的! 她一时忘记身体不适,猛地站起作势要去排队,可这条队伍到底是络绎不绝,估计都排不上号。 行启跟着起身抓住她的手肘,犹豫了下,将肩上的包卸下,然后从背包里拿出一本书名为《樱花树后的背影》递给她。 整个过程她犹如被点了定穴,直愣愣地站在他面前,看他把书放在自己手上又离开的背影。他离开后,穴位被解开,一句谢谢都没来得及说出。 她翻开扉页,随翻开的动作掉落一个滴胶银杏,禾妗蹲下拾起看了看,跟上次他赠予的一样。视线回到书上,上面写着—— To小禾: 遇到银杏树一定要抬头看看它的心脏,不要遗忘树后的记忆,下次见! 再次抬眼时,他早已消失在了人海。 回程的路上禾妗细想着今日所发生的事。 为什么To签是她的名字?为什么会有个人忽然闯入自己的世界?刚见面时那些画面又是怎么回事?一系列疑问都在等待她寻找答案。 春风吹起银杏,散落满地嫩叶,她这次拍下了这一幕。 “诶小禾姐,这么快回来啦?”小羽停下擦桌的手,笑嘻嘻的说。 “嗯,”禾妗放下包,蔫蔫地坐在皮质沙发上,后背靠着,“小羽,我遇到了个人。” 小羽闻言顺势在空余的位置坐下,“怎么了小禾姐,你看起来好像心事重重的。” 禾妗犹豫顷刻,深呼一口气,“你有过这种感觉吗?明明不认识他,却产生一种微妙的熟悉。” 小羽想了一下,“难道是,” 她停顿,脑袋转到禾妗眼前,“前世今生?” 禾妗被她的答案逗笑,她从不相信这类说法。 小羽拍拍她的肩:“哎呀小禾姐,你就是最近太累了才会这样。” 话音刚落,挂在门上的风铃轻轻晃动,有客人来了。小羽扭头笑脸相迎,沙发凹陷的印记渐渐修复。 错觉吗?她不信。 禾妗欠身趴在沙发扶手上,怅然若失般的失神。 “一杯樱白希拿铁一杯冰释前嫌,拿好您的小票。” 客人接过小票找了个位置坐下,小羽手肘撑着台面,叫她别想太多。 江城下午天气燥热,不时有春风拂过。洒水车喷洒出的水波汹涌,树叶被吹得天花乱坠。 禾妗坐在靠窗的位置低头写着什么,小羽捧着一杯咖啡坐下,见她专心致志,忍不住凑过脑袋去看,毛茸茸的头发蹭得禾妗鼻头发痒。 “干吗?”禾妗忽然开口,抬手揉了揉鼻子。 “小禾姐你在干什么呢?这么认真。” “绡绡下个月八号就要回来了,我想着给她做杯新品。”禾妗叹气,垂眸整理纸张,“绡绡这个人你也知道,嘴挑,咖啡不对她口味都要喋喋不休半天。” “新出的那杯樱白希就不错呀!甜甜的,绡绡姐会喜欢的!” 第2章 第二章 广播提醒着未登机的乘客,不少人在身边穿梭,飞机起飞落地一览无余。 禾妗百无聊赖地坐在机场冰凉的座椅上,刷着手机,不时抬头看看。 “小禾禾!” 垂着的眼眸在此刻有了光亮,抬眼便瞧见余绡拉着沉重的箱子朝她飞奔而来,稳稳地落入她的怀里。 禾妗理了下她被风吹乱的头发,捏着她的脸颊肉为自己打抱不平:“可算是回来了,家里冷清清的你都不知道我多想你!” 余绡撒娇道:“对不起嘛~我这次就不走了。” 两人坐上出租车就开始切入话题,余绡出国这段日子基本没怎么跟她联系,大多时间都扑在了工作上,以至于小嘴像流水般滔滔不绝。 余绡不停在讲述着国外的趣事,禾妗的思绪却在某一瞬被拉出车窗,与那棵银杏树对视几秒,掠过后左胸震动不止,她把手放在胸口,试图平静这番躁动。 车子驶进商业街,停在愈合咖啡馆前。余绡刚下车就发出佩服的语气,她的好闺蜜居然把这家咖啡馆打理得这么温馨。 咖啡馆初始是她们俩共同经营打造的,后来余绡的爸爸执意让她出国,就仅剩禾妗一人。 余绡拖着行李进去,小羽正端着托盘给3号桌上咖啡,转身之际差点撞上她,看清面貌后嘴角漾开粲然的笑意:“绡绡姐!” “你认识我呀?” 余绡手指茫然地来回指,直到禾妗走进门才了然,凌圣羽是在她出国后才来到这家店的。 凌圣羽抓着托盘进吧台忙活了一会,后推出一杯樱白希拿铁到余绡眼前说:“这杯是我们刚出的新品,我觉得绡绡姐应该会喜欢这种口感。” 小姑娘笑嘻嘻的模样十分惹余绡喜欢,她举起拍了张照,而后就着吸管吸了一口,鼻间萦绕樱花的香气,入口甜苦交织,Q弹的寒天晶球在腮帮子碾碎,蔓延一股清新的茉莉茶味,余绡满意地给她竖起大拇指。 禾妗顺势在一旁坐下,抛出一个让她觉得无厘头的问题:“你认识行启吗?” 余绡眼底掠过波澜,吞咽一口唾沫,试探似地发问:“你不认识他吗?” 一句话使在场两人哑言,面面相觑。 凌圣羽的迟疑理所应当,她本就跟行启没打过交道,甚至见都没见过。 倒是禾妗,她此时的心情翻江倒海,试图从罅隙中寻找一丝属于他的余温,可大脑最后给出的答案都是查无此人。 余绡没有要继续说下去的样子,禾妗只是皱眉便由着她闭口不谈。 风吹过拐角处,屋檐挂着的晴天娃娃荡起秋千,门口停着一辆白色的奔驰。 她走进店,规矩地双手握着包带放至大腿前站定,包身若有似无地蹭着裸露的小腿。 “她又忘记你了?” 眼前修长的身影一颤,回过身上前迎道:“绡绡?” 余绡“嗯哼”一声,就近找了个位置,伸手邀请行启一同坐下,他放好手上的书,又倒了两杯温开水。 玻璃杯“彭”一声稳稳落在木桌上:“她跟你说的?” 行启手指利落滑入指缝,舔了舔发干的嘴唇,“医生目前没查出病因,只说她是间接性失忆。” “间歇性失忆?我看了你给我发的短信,说她屡次拒绝你,我怎么觉得她好像对你有点疏离感?” 余绡出国前禾妗跟他还像从前一般恩爱,直到今年年后初八,禾妗晕倒在咖啡馆的地砖上,吓坏了当时的客人,那会凌圣羽还未被裁,店里只有她一个。 一昏就是三天,点滴声日复一日,终于在宁静中唤醒沉睡的她。 “小禾。” 几道声音重合在一起,禾妗眉头皱起很快便舒展开,睁开眼第一个闯入视线的就是行启。 他的唇一张一合呼唤她的名字,可她好似没听见转头朝叶荟喊了声:“妈妈。” 声音细而虚,叶荟没顾太多,上前握住她的手,眼眶泪水打转,不轻不重的责怪道:“你个小东西,是不是又不听话没吃早饭了?” 禾妗泛白的唇微张,问道:“我怎么了?” “你在店里晕倒了,不舒服怎么不告诉我?”行启扶着她的身子,将枕头垫在身后,让她坐起说话。 禾妗一脸茫然不解,转头问叶荟:“妈妈这是谁啊?” 呼吸停滞在空中,行启慌神,病房内忽然陷入寂一片死寂。 叶荟缓缓站起身,声线还存着方才的哽咽:“小禾,你不认识他了吗?” 她凝视着他的长相,肯定地摇摇头。 行启有一瞬间的怔愣,机械般扯出一个笑:“你怎么会不认识我呢?” 他的目光在叶荟身上停留了会,又回到禾妗的身上,“我是行启啊,你的男朋友,你想、想一下······?” 面对他略带发颤的请求,禾妗闭上眼努力去回想,大脑却因刚醒只剩下一片空白。 她睁开眼,抱歉道:“不好意思,我真的想不起来。” 禾妗在一觉醒来删除掉了属于他们近十年的回忆,他坐在病房前冰凉的铁椅上,垂着头一副颓废的模样。 叶荟从医生那里回来,在他身边坐下,伸手抚上他的脊背,语气很轻:“小行。” 他迫切的问:“阿姨,医生怎么说?” 叶荟面露苦色,她不知道该怎么去说。 “医生,我女儿为什么会失忆呢?而且,为什么她只忘记了我女婿呢?” 医生将手上的文件放到一边,对她说:“叶女士,根据您刚才的讲述以及禾小姐的报告,我可以很肯定的告诉您,禾小姐脑部并未出现创伤或是神经挤压导致的失忆,初步鉴定她是选择性遗忘。” 叶荟有些摸不着头脑:“为什么会选择性遗忘啊医生?” “不好意思叶女士,这个问题目前我也没有答案可以回答你,建议每一个月禾小姐都来复查一下。” 自那以后,禾妗每个月都会来医院走一趟,写着身体无异常的报告一张接着一张,她不明白为什么要让一个健康的人经常往医院跑。 行启带着她重新走了一遍十年的路,可每一次想起来后,不日她便会再度遗忘,就这样一直陷入了死循环。 “医生那边有情况了吗?” 行启身子往后靠在椅背上,呼出沉重的气息,摇摇头。 他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经历这番,是上天的考验吗?可为什么过了这么久,她还是想不起自己。 “那,你还追吗?”余绡问。 半响,男人用不容置喙的语气说出那个字:“追。” 翌日,愈合咖啡馆挂上营业中的牌子,禾妗停好电动车,手贴上把手时视线微颤,余光瞥见室外的木桌上摆放着一株桔梗花,她走近,捻起。 凌圣羽用手中的抹布仔细擦拭着玻璃,直至透亮到连站在窗外的人脸上的神态都一目了然,她轻轻敲了敲玻璃,禾妗这才回神,推开门进去。 “他今早放这的。” 禾妗眉峰倏地聚拢,红唇轻启:“他是谁?” 凌圣羽勾起唇角,带着几分戏谑:“那位,让您魂牵梦萦的行先生啊!”还不忘撞下禾妗的胳膊。 不知她从哪打听到的行启的名字,禾妗伸出食指用力推了下她的太阳穴,否认道:“你别乱说,我跟他只有几面之缘。” 凌圣羽摊了摊手,敷衍的“哦”一声,随后离开。 禾妗捏着手里的桔梗,胸腔倏然急促跳动,冥冥之中总觉波动频率在升高又降低,像游乐园里起伏的过山车,她站在迷雾中,探不见前路,望不到后路。 行启拎着几袋子食材回到家里,白花花的一团闪过玄关处,爪子攀上来人的大腿根。他腾出一只手揉揉它的脸,鼻腔闷出一声无奈的笑:“醒醒,等我放好东西再玩好不好?” 醒醒是行启养的只萨摩耶。初中时跟父母磨破嘴皮子才领养回家的小伙伴,自从父母离世便是他在哪它就在哪。 行启卸下食材放置岛台,左手搭上右肩,摆动了下手臂。 裤兜里震动两声,他摸出手机,手指在屏幕上敲击,发送,关掉一气呵成。 行启踱步到窗边,伸手触碰在窗上小憩的雨滴,指腹刚接触到冰凉的面上它似有所感地滑落。他面无波澜,阴沉沉的天在他脸上投出一片阴翳,睫毛悉数垂在眼下,看上去阴郁又沉闷。 突然,“哐当”一声引得他回头。 视线聚焦在破碎的玻璃后的合照。 行启拉过垃圾桶走过去,单膝微曲,蹲下收拾着相片上的玻璃残片。醒醒面对着他,耷拉下耳朵,主动“呜呜”两声承认错误。 “醒醒,你想不想姐姐?”他边将碎片丢进垃圾桶,边问它。 它抬起头,又垂下,似在点头。 收拾好残渣后,行启把照片取出,平放在茶几上,没有再用新的相框框住,盯着看了许久。 那是行启高中时期陪她过的第一个生日—— 照片上少女鼻尖被人点上一抹奶油,垂散着头发,衣着蓝白相间的校服,右手攥紧衣角,左手竖起同样沾着奶油的两指,男生稍显拘束站在一旁,干净利落的脸颊挂着笑,学着女生比起耶,摄影师倒数之际,两颗脑袋不约而同朝对方歪了些许。浓郁的奶香圈起青涩稚嫩的暗恋,像踩在绵软的云朵上。 禾妗眼睛盯着电脑,随手拿起放置一旁的咖啡,喝了一口,旋即双唇抿起,忙不迭地捂住嘴巴,苦味猝不及防直击味蕾,许是刚刚注意力集中在手机,以至于连糖都忘了。她将杯子轻轻放回原位,不敢再喝第二口。 凌圣羽绕过吧台,手里端着一杯刚冲好蜜糖水走过来,“小禾姐,最近新出了一部电影要不要一起去看?”她将手机翻面摆在禾妗眼前。 禾妗手肘撑在膝盖上,凑近,不自觉地跟着目光念出屏幕上显示的文字—— 樱、花、树、后、的、背、影。 “樱花树后的背影。”她又复述了一遍。 凌圣羽颔首:“对啊,就是上次你去签售的那本书。” 禾妗又想起扉页写着的To签,怔忡良久,桌上的手机响起,她吓得肩膀一颤,连带着凌圣羽也一抖,玻璃杯里的金勺撞击杯壁,发出清脆的响声。 她看了眼来电显示,滑动接听。 “妈,怎么了?” 听筒那边窸窸窣窣,半响没听到叶荟的声音,禾妗拿开确认一下是否还在通话中,又“喂”了一声。 “欸!欸小禾啊!今晚有家庭聚餐别忘了啊!”叶荟付钱后,顺起夹在耳边的手机,“那什么,我跟你大舅母买菜呢,地址你知道的啊,别忘了,不说了啊。” “喂……” 机械女声打断禾妗未落的话语,真是一点拒绝的机会都不给。她看了眼墙上的挂钟,两点半,正好能去看个电影。 叶荟挂掉电话后,眼尾捏起细纹,抬眼看向远处正掂量土豆的行启,眼神倏然黯淡,不由叹息。 自从禾妗“失忆”后,她心里对行启更多的是愧疚,愧疚自己什么忙也帮不上,只能看着两个孩子卷进这不期然的龙卷风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