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女主每集都下线(快穿 纯百)》 第1章 知青大小姐1 乔桃支从一片混沌中苏醒时,正值凌晨,舱门随着舱体的轻微抖动缓缓抬起,窗外偶有闪着红光的飞艇呼啸而过,放在阳台的抗旱植被仍然昂扬,仍然生机勃勃。 她深吸一口气,空气中熟悉的味道瞬间侵占嗅觉,抚慰她的大脑。从穿梭舱里走出来,乔桃支给花洒接了点水,浇在几株仙人掌下已经有些干裂的土壤上。 小世界与现实世界中的时间流速不同,她在小世界徘徊煎熬度过的十余年,只是现实时间刻度中一个月多些的光阴。 身为最早一批的秩序守护者,乔桃支已经习惯从小世界脱离后的短暂茫然,像从跑步机上突然下地,仍然感觉地面在不断向后退,乔桃支很明白这只是一种惯性,一种幻觉,即使不利用舱体内随带的记忆模糊术,乔桃支也能靠时间平复。 可这次有些不同,乔桃支闭上眼睛,脑海中不断浮现出小世界的最后一幕,在她的瞄准镜里,7.62mm的子弹深深嵌进人类脆弱的胸膛,炸开一朵血色的莲花,十几年的蛰伏和锤炼终于帮助她抓住珍贵的世界漏洞,伴随着系统提示“任务完成”的声音,长裤口袋的手机微微震动。 乔桃支收起枪支,整理现场,大步流星离开烂尾楼,坐上出租车后,她掏出手机,来自沈婷的两条未读消息停留在最上方。 “不要忘记我。” “我会跟着你。” 乔桃支愕然,下意识往窗外看去,却只见不断向后掠过的电灯杆。沈婷是这个世界的女主,天道意志的宠儿,也是这次任务击杀对象的女儿,是最大的障碍。 沈婷在跟踪她?如果她知道自己在哪里,为什么不阻止自己?乔桃支陷入沉思,但紧跟其后的,是无法抗拒的一种猜想,让她头皮发麻,让她脊背发凉—— 沈婷发现了她是另一个世界的人。 “小世界难度A级,任务判定为100%完成。宿主请在十秒内确认是否离开这个世界。”随着乔桃支毫不犹豫选择离开,巨大的爆破音和冲击力席卷全身,又是老套却好用的车祸脱身法。 沈婷的那双眼睛却突然浮现在眼前。 “我会跟着你。” 乔桃支暗骂一句,躺回舱体,按下右手边的记忆模糊按钮。 “请问主人现在是否需要强制记忆模糊术?” “需要。” “嘀——核验通过。乔桃支,小世界秩序守护者,编号0002,上一小世界任务难度A级,完成度100%,历时现实世界时间流速一个月五天十二小时,现行头颅电波扫描,请主人不要过分抗拒。” 乔桃支感受到自己的头皮上有轻微电流流窜,酥酥麻麻,“5,4,3,2……”,随着电子音倒计时,乔桃支的视野缓缓陷入黑暗,晕了过去。 等她再次睁开双眼,关于上个小世界,关于沈婷的事情已经回忆不清。 “安能。” “我在。” “核实声誉值。” “正在核实主人声誉值……已积赞声誉值一万点,距离目标仍有九万。” 乔桃支叹了口气,自己莫名其妙被卷入林家的夺嫡之争,自己任务做得好好的,有一天醒来突然被法院传唤,林家起诉她利用公职私自将林家千金囚困于小世界。 谁主张,谁举证。乔桃支本来并不打算应诉,但碍于林家势大,胳膊肘拗不过大腿,也不知林家拿出了什么证据,由于涉及高层机密,暂时不能向乔桃支公开。她自己就这样一头雾水地被起诉,被传唤,最后要求在一年内拿出十万声誉值才能撤销起诉,不然就得面临被迫解除公职的窘境。 之后不仅丢了工作,履历上还沾了污点。 “真是造孽!”乔桃支愤愤不平,一个月后想起这件事还是让人恨得牙痒痒。A级任务能攒下来一万声誉值,但做一次任务需要一个多月,何况维持舱体运行和自身生命体征也需要声誉值,一来二去时间根本来不及。 “安能,帮我检索有没有S级任务。” “好的,正在帮主人检索S级任务……已检索到一个符合条件的S级任务,《穿回七八十年代我成为福布斯富豪榜榜一》小世界,主线任务要求:阻止男主陈平凡利用时空漏洞破坏世界财富平衡,副线任务:未知,请自行探索,小世界身份:原文女配乔木兆。” 竟然还有自行探索的副线任务,“安能,副线任务的完成会影响完成后的等级评定吗?”乔桃支问。 “不会影响,副线任务的完成程度与额外声誉值奖金挂钩,不影响主线完成情况判定。” “好,帮我接下这个任务。”乔桃支抿嘴,富贵险中求,即使在也在险中丢她也拼了。 “已帮主人接下《穿回七八十年代我成为福布斯富豪榜榜一》S级任务,请阅读原文大纲,将在一分钟后到达小世界。” 《穿回七八十年代我成为福布斯富豪榜榜一》是二十一世纪时市面上非常常见的年代文,文笔粗糙,但架不住剧情爽利,一环扣一环,男主陈平凡从2020年穿越回二十世纪七八十年代,原本只是下放到案羊乡进行思想改造的知识文青。陈平凡魂穿后,利用自己已知的时代浪潮变革,把握住了每一次财富进阶的机会。 原是这样的作品大家也喜闻乐见,茶余饭后读读爽文倒也自在,但在这部作品的最后,陈平凡将自己的上亿身家全部秘密挪至国外,并举家搬迁,为了自身利益肆意打压种花家本土品牌,导致种花家本土科技迟滞不前,生产力落后,受国际耻笑。 乔桃支一眼就看明白了主线任务的重点在哪里,这样无脑宣扬国外月亮圆的作品下沉到民间市场那还得了?意识形态歪屁股简直讨打。在乔桃支大致明白剧情在讲什么之后,舱门慢慢关闭。 “十秒后进行小世界跳跃,现在开始倒计时。” 十、九、八、七、六、五…… 四、三、二、一。 “欢迎来到S级任务《穿回七八十年代我成为福布斯富豪榜榜一》世界,乔桃支秩序守护者,祝你顺利完成此次任务。” 乔桃支睁开眼睛,刺目的太阳光像一把钝刀,劈头盖脸地砸下来,照得她眯眼。等视觉适应光线,湛蓝色的天上飘浮几朵棉花糖般柔软的云,而她正躺在地上,细软的草挠得她脸颊发痒。 “木兆姐!城里的知青在来的路上了!” 对了,她现在叫乔木兆,是案羊乡生产大队书记乔国恩的女儿,幼时被教导过一段时间,能认字,会简单的算数。得益于此,被村长委以重任,成了大队计分员。 而原文男主陈平凡,一来就盯上计分员这个位置,借由“帮助”名义兼任,暗中为自己谋私利,利用乔木兆的淳朴骗取感情,获得乔国恩的信任,破格成为大队支书。 这也是原文书中陈平凡最早的一个阶级跳板。 乔桃支能够确保陈平凡在自己身上得不到什么好处,但小世界的世界意志会不会拐着弯地让乔国恩和陈平凡搭上线,没有乔桃支的帮助,乔国恩会不会帮助陈平凡成为大队支书? 一切不得而知。 乔桃支起身,被飞奔过来的女娃扑了个满怀,“阿毛,怎么还是这么毛毛躁躁的。” 阿毛甩着两条大粗辫子,冲乔桃支不好意思地笑,“木兆姐,等会儿知青就到了,村长要你赶紧过去呢。” 乔桃支揉了揉阿毛的小脑袋。 “走吧,那我们现在过去。” 案羊乡的一部分村民聚集在知青大院,娃娃们像泥鳅一样在人群中钻来钻去。所有人都伸着脖子,等着看城里来的知识青年。 这是案羊乡生产大队第一批下乡来的知青,人们对“城里”来的东西都有不同的幻想。 “不过就是两个眼睛一个鼻子一个嘴巴,有什么好看的?”李狗子往地下啐了口痰,神情不屑,两只眼睛却始终往泥路的一头瞧。 “毕竟是知识分子,也改造一下我们案羊乡的乡亲们,帮我们学几个大字总是好的。” 乔木兆站在人群最后,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蓝布衫,袖口卷到肘弯,露出精装的手臂。她没说话,听着周围叽叽喳喳的讨论,等着公社派人把知青们送到知青大院。 “来了!来了!” 乡间泥路的尽头缓缓走出一支队伍,约摸十几人,在最前头领路的男人冲案羊乡的村民们挥了挥手臂。 经过长时间的赶路,从城市火车站辗转至县转运站,再到公社粮站,最后由公社派人走路到知青点,城里来的一行知识青年早已是灰头土脸,精气神都显得疲惫。 “啧,你看我说什么,也就那样。看这样子也不像能干什么活儿的,都是些城里的公子哥罢了。”李狗子两眼往上一挑,冲知青队伍翻了个白眼。 乔桃支还在找陈平凡的踪影,根据原文描述,陈平凡长相端正,眉目俊郎,薄唇抿紧时不怒自威。 可面前一大列的知青,哪有这样的人? 阿毛从人群里钻出来,攥住乔桃支的衣角。 “木兆姐,这后头有个姐姐好漂亮,美得像天仙一样。” 其他村民也都瞧见了,人群开始发出低沉的惊呼,混杂着赞叹和嫉妒。 “不愧是城里来的千金。” “长得再好看,不能下地干活也是纸老虎,是该被批斗的。” 乔桃支顺着衣角握住阿毛的小手,目光向后移。她看见一个扎着高马尾的女人,未施粉黛,脸莹莹如玉,眼角轻轻向上挑,鼻梁高挺秀气。 那女人察觉到目光,朝乔桃支的方向望过来,眼神交错之际,不知是不是乔桃支的错觉,她觉得那女人的嘴角微微翘起,眼波之中有笑意流转。 乔桃支陷入短暂的迷茫。 好熟悉,像是在哪里见过这样的一双眼睛。 “她叫什么名字?” 站在一旁的村长翻动花名册,“沈婷,这女娃娃应该叫这名儿。” 第2章 知青大小姐2 乔桃支跟着村长钻到了人群前头,乔国恩正在跟公社小队长交涉,核对人员信息。 “爸。” “哎,木兆来了。”乔国恩揽过乔桃支的肩头,拍拍她的背,向公社人介绍道,“这是我闺女,小时候读过几年书,现在让她在咱生产队里当个计分员,锻炼锻炼,为国家出自己的一份力。以后如果能去到县里,还得麻烦王队长多关照关照了。” “令媛看着就聪明,之后如果高考制度重新恢复,说不准可以去试试。”王队长爽朗一笑,随后话题一转,“不过案羊乡是头回有知青入队,不知道乔木兆同志一个人能不能吃得消啊。我们这次的知青队伍里有好几个高材生呢,可以挑一个来兼任辅助,办好事,办快事。” 虽说“妇女能顶半边天”的口号提出已经许久,但王队长心里始终不认可让一个女人担任计分员这样重要的位置,这样大的任务,算错了怎么办?算错了谁担责?粮食浪费由谁承担?能不能服众?案羊乡未免过于草率了。 还没等乔桃支拒绝,王队长就从知青队伍里拉出来一个穿着褐色短衬的男人,“这位是陈平凡同志,原先在市里的高中读书,数学极好,这次为了思想进步主动申请下乡改造,家中成分良好。” 计分员是个香饽饽,哪怕是兼任也能帮自己赢得不少好处。队伍里的其他知青见陈平凡被拉走,瞬间闹哄哄起来。 “王队长,我数学也好,家中成分不错,我也想当计分员。” “对啊,王队长,怎么能厚此薄彼?我们应该相互竞争,公平竞选。” 乔桃支观察着眼前高高瘦瘦的男人,褐色短衬的袖口洗得有些发白,明明是穷苦人家的孩子,如今被当众拉出来,摆在众人面前,却不见丝毫慌乱。 “王队长,大家说的都有道理,不如让案羊乡的这位女同志出题,我们大家一同竞选。”陈平凡对着乔桃支微微一笑,他才不相信这个乡下破地方的女人算数会厉害到什么程度,出的题想必是些基础的加减乘除罢了,大不了就是方程式。加上面前的这群知青,不过是乌合之众。 自己从二十一世纪穿越而来,受过九年义务制教育,拿捏这一帮人还不是手到擒来。 “好,那就让乔同志出题吧。” 乔桃支被安排地明明白白,没有人正式询问她的意见——究竟需不需要一个知青来兼任帮忙。所有人就这样默认了她只是因为父亲的恩惠和三脚猫的功夫,在队里当个计分员捞油水过日子。 呵,乔桃支冷哼一声,瞥了眼此刻志得意满的陈平凡,缓缓开口。 “既然这样,那就出一个韩信点兵吧。 一次战争后,韩信要轻点士兵的人数。让士兵三人一组,就有两人无法编组;五人一组,就有三人无法编组;七人一组,就有两人无法编组。请问这些士兵至少有几人?” 话音刚落,人群中就开始有人喃喃自语。陈平凡下意识想设未知数来解,但随后瞬间意识到不对劲,开始借着巧劲穷举猜数字。 “我算出来了,是23。”陈平凡振臂高呼,“怎么样?是不是该由我来兼任这个计分员?” 乔桃支眉头微皱,刚想开口,却听见人群最后传来女人的声音,抬头望去,是刚刚阿毛说美得像天仙的那个女人。 好像叫沈婷。 “错了,是23 105n。”沈婷走到陈平凡一侧,面向乔桃支,望向乔桃支的眼神中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3、5、7彼此互质,最小公倍数是105,理应加上。陈平凡同志答案虽对却不全面。” 可恶,陈平凡瞪着眼前那个风轻云淡的女人。他早在前两天就观察到沈婷左手手腕上戴着的欧米茄女士腕表,旁敲侧击地问过王队长,沈婷到底是什么家庭出身。毕竟上山下乡运动中,即使家境殷实,也得为了思想进步响应国家号召,沈婷到底是纯粹的商人家庭,还是高干高知家庭,又或者是干部权贵家庭,都会影响自己跟这女人的关系往来。 结果他最后得到的,只有一句“保密”。 王队长见状默默走到乔国恩身侧,两人头靠着头不知在耳语什么,半晌,乔国恩抬起头,望向沈婷,“你是叫沈婷吧,能在短短半分钟不到的时间内得出如此全面完整又正确的答案,想必算数不容小觑。不如就由你来担任案羊乡生产大队计分员吧?” “爸!”乔桃支怀疑是自己听错了。担任?那她怎么办? “生产队计分员是经过队委会的推举选拔的,我相信乔木兆同志的个人能力足以胜任。作为下乡知青,我可以作为一个辅助角色,帮助木兆同志处理一些相对困难的问题。”沈婷双眼正视乔国恩,随后滑向一旁站着的王队长。 她还不知道王队长对自己的身份知晓到了什么程度,又或者说,他打听到的是什么样子。连京市里关于她的传闻都是真假参半,信息飞到这千里之外的乡下,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 对方是敌是友,尚不可知。但乔国恩试探她的意思,倒是明确得很。 “木兆,你觉得呢?”乔国恩把球又抛给了乔桃支。 乔桃支冷哼一声,自己这爹看来也不是什么完全没心眼的货色。那么原文中乔国恩力保陈平凡成为大队支书,背后是不是还有其他未说明的原因。 不过当下,只要不是陈平凡来兼任这个计分员,是谁都可以。 “可以。”乔桃支顺着话茬子往下讲,“我也能够通过沈婷同志学到更多的新知识,实现共同进步。” 计分员的事情就这样正式敲定下来,后续由乔国恩和村长带着知青去统一知青点,也就是宿舍。 案羊乡的知青宿舍是由废弃工厂改造,时间仓促,很多衣柜来不及购置,只能后续慢慢补上。 知青们绕着宿舍看了两圈,“不对啊,我们有十五个人,这里拢共只有十四张床,还有一个人怎么睡,总不能两个人挤这么小一张床吧。” “不如打地铺吧。” “你愿意睡地上你就睡,反正我要睡床。” 乔国恩看着眼前再次陷入混乱的知青队伍,一个头两个大。王队长走前跟他透露了知青的一些信息,虽然有几个是因为家中成分问题被打下来实行思想改造的,但放在城里总归还是有头有脸。未来如果乔木兆真有本事能往上爬,说不准还得借着城里人的关系。 “在集体建点之前,多为插户。”乔国恩缓缓说道,“就看你们谁愿意去村民家住了。” 去村民家住?和谁住?条件怎么样? 农村条件普遍较差,不可能有多余的床让给知青睡,所以不可避免地只能和村民睡同一张床。 “真要插户,口粮怎么算?柴火补贴呢?”陈平凡问。 这确实是个问题,上头只给了案羊乡建点的钱,那么也就不会再拨多余的钱作为“插户”时给农户的补贴,让村民出,这不可能,谁也不乐意,要让知青们出……恐怕一个个眼睛长在脑袋上,并没有多愿意。 “我去插户吧。” 乔桃支顺着声音看过去,又是她!又是沈婷。 “我自己出柴火钱贴给农户,口粮不需要太大顾虑,由队里拨一份下来即可,对乔书记来讲应该不难操作。”沈婷说完,站在乔桃支身边,距离极近,近得乔桃支都能闻到对方身上若有似无的香味,淡淡的,像是月季。 “好,既然沈婷同志这样讲,那就确定下来了。”乔国恩点头,跟村长交换了一个眼神,“我们后续再去跟村民对接,看看有哪家愿意被插户。” 乔桃支喉咙发紧,偷偷瞄在身边的女人。 “爸,不如就让沈婷来我们家吧,她跟我一起睡……啊,她跟我睡一起。” 乔国恩看着乔桃支,作势正欲拒绝。 “爸——”乔桃支偷偷拽乔国恩的袖子,“沈婷同志反正也要兼任计分员,跟我一起吃住,不管是对工作,还是对我个人,帮助都是极大的。” “那好吧。”乔国恩终于点头允下来。 安顿好剩下的知青后,沈婷跟着乔家父女一同前往住所。不知怎么,乔桃支一想到要跟沈婷睡一张床就有些害臊,脸上燥得很。她将这些归结于自己从小到大没有跟人同床共枕过,再加上沈婷长得过于好看,害臊都是正常现象。 “谢谢你,木兆。”沈婷突然上前两步,跟乔木兆并列前行。 “啊……”乔桃支悄悄扭头瞅了眼沈婷,就看见她漆黑如墨的眼睛往自己脸上看,吓得赶紧收回视线,只敢盯着走在前头的乔国恩背影,“没关系,我们共同进步就好。” 沈婷看着恨不得把头埋进地里去的乔桃支一阵发笑。 “我家……”乔桃支深呼吸,“我家条件在村里算还可以,你喜欢吃什么?” “吃什么都行,我不挑食。” “真的吗?我不信。”乔桃支顺口就溜出鲁豫的名言。 乔国恩听着后头像小鸟一样叽叽喳喳的声响,也不知道自家闺女跟这位从京市来的千金打好关系是福是祸,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事已至此,那就听天由命吧。 “到了。”三人驻足在一家平顶房前。 在乔国恩拿着钥匙叮铃铛啷开门的瞬间,乔桃支听见身旁的女人压低声音说—— “今天开始,我们就要一起睡了哦。” 第3章 知青大小姐3 乔桃支躺在松软的被窝里,鼻腔里溢满阳光暖融融的味道。随后身体一侧的床垫微微下沉,沈婷洗漱完毕,坐在了床的另一边。 “明天就要正式开始在生产大队劳动了。”乔桃支干巴巴地找话题,“你紧张吗?” 沈婷掀开被子,规规矩矩地躺下,“有点。” “我听我爸说让你们去翻田开荒,男人估计还得砍树。”乔桃支等沈婷完全躺下,“我现在关灯了?费电。” “好。” 七八十年代,环境污染还没有那么严重。乔桃支从三十一世纪的世界平面跳跃到这里,眼前的月光和星光融在一起,透过窗户落在墙上,风过树梢,窸窸窣窣沙沙响动。 她已经很久没有感受过这样闲适的夜晚了。 “睡吧。” 第二天一早,乔桃支被母亲拽起,两眼皮子还在打架,屋外散养的公鸡还在打鸣。 “木兆,赶紧起来,今天要去队里计分,你得跟着知青们一块儿过去。”杨红棠一边絮絮叨叨,一边拿着热毛巾给乔桃支擦脸,“你看人家婷婷,多乖多听话多懂事,明明是城里来的千金丫头,早上一声不吭就起床洗漱,还帮忙洗了野菜,你看看你……” “哎呀,妈——”乔桃支被杨红棠擦得五官乱飞,“我才是你女儿啊。” “那你就赶紧给我起来。” 乔桃支不情不愿地下床换衣服,昨晚上沈婷睡得倒好,自己偏偏辗转反侧,觉浅,睡了醒醒了睡。好不容易睡沉了,结果公鸡打鸣该起床上班。 怎么在小世界也要当牛马啊。乔桃支心底发出一阵哀嚎,按小世界的时间流速,自己岂不是得当比别人更牛马的牛马? “什么时候莫名其妙能来个富婆,给我砸一大笔钱。‘呐,拿去,不花光不准回来’。” “你在说什么?”沈婷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给乔桃支吓了个激灵。 “你干嘛啊!” 沈婷一脸无奈地看着乔桃支,她只听见她的后半句话,什么“不花光不准回来”,花钱吗?她想花谁的钱?还有谁让她随便花钱吗? “给你送红薯,放外面都快凉了,你拿着路上吃吧,乔书记准备走了。” 乔桃支闻言,接过红薯,顺手拗成两瓣,往大门那儿走,“我爸要走了?那我们赶紧去吧。” 今天是知青下乡干活的第一天,得将人分批带到相应的场地,分配个人任务。 乔桃支和沈婷跟着乔国恩走到村外的一处荒地,村长早已带着知青队伍等在野草地里头,正在分发工具。 “今天第一天,给所有人分配的任务都是一样的,都是割草。”乔国恩对乔桃支说,“割下来的草要进行称重,根据情况分出力等级,多的一天记7分,少的一天记5.5分,暂时不以男人女人作为区分。毕竟是城里来的男男女女,按体力来算恐怕不如乡下丫头。” 乔桃支看着在野地里跃跃欲试在尝试割草的男人,拽着一大把草想要一次性割下来,结果刀锋朝上,刀口打滑,差一点就割到自己的手,“贪多、不细心、不观察、不肯学,还不一定能比得上阿毛呢。” 乔国恩哈哈大笑,大手往乔桃支背上拍,“说得好啊,我们乡下人也是各有长处。” “三人行,则必有我师。”沈婷站在一边缓缓开口,“木兆同志,请问我能向你请教如何割草吗?” “啊?”乔桃支看着沈婷愣神,扭头转向乔国恩,“爸,沈婷今天也要割草吗?” 乔国恩没有看自己的女儿,若有所思地看着站在一旁的沈婷,“她愿意割就去割吧,分也给她记上。” 割草是一门学问。沈婷看着面前将袖子挽到上臂的女人,臂膀结实,腰腹有力,拿着镰刀的前臂随着动作露出隐隐约约的肌肉线条,乔桃支的动作流畅、沉稳、干脆利落。 “你就像我这样,两只脚前后分开站,背挺直,肚子收紧,刀口微微斜向上就行,太平太高都容易拉不动。”乔桃支一边说,一边顺手割了两把草作为动作示范,“像我这样,刀是拉过来的,不是提起来的。割完两把之后就回身放一堆,累了就起来站站,不要太逞强了。” 视线里突然闯进另一个人,乔桃支下意识看过去,就见到一个穿着灰色汗衫的男人,头上戴着一顶新编的草帽。 “陈平凡?”沈婷看着男人站在乔桃支身边,喊住他,“你有什么事?” “没什么事,我也想来找木兆同志学一学如何割草,毕竟术业有专攻。” 木兆同志,叫得还真亲密,现在就开始攀上关系了。沈婷眯着眼,陈平凡在县里就跟那些王队长李队长走得近,明眼人都能瞧出来是刻意套近乎,她觉得社交确实是一种能力,一种让自己活得更好的手段,这无可厚非,但陈平凡给她的感觉不限于此。 他野心太大。 乔桃支往后退了退,将手上割下来的草放回身后,“陈同志,叫我乔同志就好。既然我要演示如何割草,不如把大伙儿都叫来吧,我一块儿交。” 不患寡而患不均,乔桃支深知这一点。独独教沈婷是自己的私心,况且两人性别相同,不会有什么风言风语。教陈平凡?他一旦学会,以他的个性自然扎眼,风头一出,旁人一问,大家都得知道是乔木兆给他开了小灶,有人一吹鼓,流言就四起,还不如现在就坦明了,顺道让自己给这些知青一个好印象。 沈婷一瞬间就明白了乔桃支的心思,不动声色地往陈平凡那儿看了一眼。 他扬起的笑容轻微落下去,“行,那我现在去把大伙儿都叫来。” “不用。”乔桃支将镰刀换到左手,右手往大腿上拍了两下,“我跟沈婷一块儿过去吧。” “好。”沈婷没等陈平凡反应,快步上前,越过已经割了一小块的野地。 恐怕乔桃支不想让大家发现自己被开了小灶。 随后乔桃支拿着镰刀在一众知青面前反反复复演示如何割草。真是不晓得为什么,沈婷方才都没有这么多问题,怎么到了这群人面前就叽叽喳喳问个不停。为什么刀口要微微朝上?朝上倾斜几度?为什么要往身前拉,而不是往两边割?背挺直有什么好处? “实践出真知!”乔桃支明显被问烦了,将手里的草扔到身后那已经摞起一小撮的草堆里,“各位同志还是赶紧割草吧,时间不等人啊。” 说完,乔桃支将地上的草抱起,一只手拉过沈婷就往后走。 “等下这些草都算在你的头上。”乔桃支压低声音,凑近沈婷的耳朵。 沈婷弯了弯眼睛,“你把镰刀给我吧,我现在就去割。” 乔桃支把镰刀递过去,随后随手抽了根又长又结实的草茎将两堆草捆成一小捆,蹲在地上,仰头看着沈婷,“你是城里来的大小姐,累了就休息,不要逞强。” 沈婷扭过脸,阳光在她优越的面部骨骼上打出一层阴影。过了半晌,乔桃支才听见她轻轻地说了句“好”。 等沈婷正式上手,乔桃支也出去办自己的事。陈平凡看着乔桃支离去的背影,又慢慢摸到沈婷割草的野地。 “沈婷同志,你说我们不去割猪草,在这里割野草是为什么?” 沈婷眯眼,陈平凡的语气分明不是询问,而是一种诱导,不管她说什么,他都会将话引向他想要的地方,既然如此,也就没必要没话找话了。 “不知道。” “我听说是想让我们开荒地。”陈平凡语气夸张,刻意停顿,沈婷也按他所想的那样停下了手上的动作,直起腰。 “是吗?” “竟然让知青一下乡就干开荒地这样的活,计分只给这么一些,看来后面吃饭也是大问题。”陈平凡一转话题,“说到这,过两天就是月底,城里的信也该到县上,沈婷同志打算什么时候去拿包裹?” 沈婷暗笑,原来是在这里等我,“有空再去吧,不过是些衣物。”说完便继续弯腰割草。 陈平凡自觉问不出什么,沈婷跟乔木兆住到一起,乔木兆毕竟是乔国恩的女儿,村里的一些政策信息总归知道得更早一些。有时间优势,就多一层准备优势,如果沈婷跟乔木兆关系好,等政策的好处落到他头上时早已被分走一杯羹,必须趁现在两人不熟悉的时候赶紧吹吹闲言碎语。 城里娇滴滴的千金遇上不懂事的乡下丫头,再加上终日劳作负累,陈平凡不信两人会亲密得像穿一条裤子。 关系有时越近,反而越是一种挑战。 中午乔桃支端着饭盒去找沈婷时,看到的就是陈平凡有意无意搭讪沈婷的画面。 “沈婷!”乔桃支把饭盒藏在大树底下,“过来一下。” 沈婷长吐一口气,她握着镰刀的右手上下微微颤动,掌心和户口也被磨得发红,汗淌下来,浸得有些刺痛。 “过来!”乔桃支催促。她看见陈平凡在偷偷看沈婷,语气不自觉重了些。 待到沈婷走到面前,乔桃支将饭盒偷偷打开,铝制的饭盒里头静静躺着两个鸡蛋和一大块鱼肉,底下铺了层糙米。 “饿了吧?赶紧先吃饭。”乔桃支将饭盒递给沈婷,从衣服口袋里拿出一双筷子,“这鱼还是我早上刚钓的呢。你不知道,我今天运气可好了,家里水缸里现在还有两条鲫鱼,留着过几天炖汤吃。” 沈婷接过饭盒,饭菜还是热的,烫得右手一阵刺痛,忍不住往回缩了缩。 “你怎么了?” “没什么事。” 乔桃支不语,拽过沈婷的右手,“你手都破皮了!还说没事。下午我给你抹点药,就别干活了。” “不行。”沈婷抽回手,淡淡拒绝,“我上午来割草,下午就撂挑子不干,在别人眼里像什么话。” “可是你帮我干计分了呀。” 沈婷两眼平静地看着乔桃支,“我相信你的能力,其实并不需要我来帮你,兼任不过可有可无,所以按理来讲我就应该跟大家一起割草干活挣分。” “这……” “就像你会因为大家觉得你是乡下人,是女孩,觉得你算数不行而生闷气。”沈婷继续讲,语调平和,“我也不希望你因为我是城里来的女孩就优待我,觉得我照顾不好自己。你为我着想,我很开心;别人误解我,我都无所谓。但是木兆,你要相信我。” 沈婷的眼神平静而坚定,乔桃支心里的某一根弦被轻轻拨动,其实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要照顾这个从城里来的“大小姐”,想这样做,于是就这么做了,从来不去深究。 “好,我答应你。”乔桃支低下头,“但我下午还是要给你上药,然后,你离那个陈平凡远点。” 他不是什么好东西! 乔桃支低头时,脑袋毛茸茸,像小猫。沈婷轻轻一笑,“好。” 第4章 知青大小姐4 乔桃支将空了的饭盒拿回家中,一进家门,就看见乔国恩和村长坐在自家院里。 “爸,孟叔。”乔桃支打了个招呼。 “刚从知青那边回来?” “对。” 乔国恩冲乔桃支招手,“木兆,你过来。” 乔桃支乖乖在两位长辈面前站定。 “今天看了半天知青干活,你觉得这些下乡来的知青怎么样?”乔国恩问。 乔桃支沉吟半晌,一时摸不准乔国恩和孟村长问这话的意思,“知青们都很愿意学习新知识,落实到基层,我看大多数人干活都挺卖力的。” 孟村长闻言哈哈一笑,冲乔国恩说道,“木兆长大了,会说场面话了。” “都是真心话~”乔桃支心里一紧,借着撒娇化解尴尬劲。 “没事,你大胆说。” 原文里乔木兆虽是乔国恩的女儿,但乔国恩碍于子嗣观念,对乔木兆实际上并没有倾注太多的心血,所以才在自家女儿和城里来的知青陈平凡打得火热时,格外愿意帮扶自己的这个未来“女婿”——不过这只是原小世界里的阐述,乔桃支总觉得乔国恩最后的目的不止于此。 那么如果乔国恩有别的目的,假如自己这个便宜女儿突然开了窍,在亲女儿和一个暂无定数的“女婿”面前,他是不是更愿意选择和自己有血亲关系的乔木兆? “孟叔,爸,那我就直说了,说错可别生气。”乔桃支开始回想上午教一众知青以及后续知青割草的场景,“早上我统一给知青们示范了如何使用镰刀,如何割草。大部分人像我所说,确实能够听进去一部分,但少部分对我所教的东西不屑一顾,在之后割草的时候,听不进去的那帮人也是能偷懒就偷懒,有一部分知青看到他们偷懒没有被批评也开始放慢速度。 知识分子里有害群之马,有老鼠屎。但也有可圈可点的人物,沈婷同志在兼任计分员的同时仍然坚持要跟着大部队一起劳动,展现出了一位受过高等教育的青年应有的精神品质。我们应该明确奖惩制度,教化害群之马,将老鼠屎剔除出去。” 孟叔点点头,拍了拍身旁有些沉默的乔国恩,“国恩,木兆真长大了呀……那你接着说说,我们应该怎么明确奖惩制度。” “除了计分有高低之外,我们可以在知青内部设立上下级岗位,可以让知青们能做的项目更多元,或者有好机会时,优先让表现突出、品行端正的人参与。” 乔国恩听到“有好机会”时眉头一皱,直直盯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女儿,乔木兆在他眼皮子底下长大,读书识字都是他当初牵线找的老师。女儿有几斤几两,他自诩最清楚。 是沈婷教她这些东西的?乔国恩想,却又觉得不大可能,即使沈婷是京市来的知识分子,总不可能手眼通天到知道一个小小的案羊乡准备设立广播部门。 “好!好!好!我果然没看走眼。”孟村长拍手,“国恩啊,以前我就说你家木兆聪明,你偏不信我,现在你看看,当了计分员之后,集体荣誉感、责任感都变强了,人更聪明了,这叫大器晚成、大智若愚啊。” 乔国恩点头应和孟村长的话,难道真是木兆大器晚成? “木兆,你的工作需要跟知青们打交道的时间比较长,对他们的了解也会慢慢加深。”孟村长说,“你要留心知青队伍里,有哪些人拥有不错的闪光点但没有展露出来的,案羊乡的发展需要多方面人才。” 乔桃支点头。 “好了,你去忙吧。”乔国恩从藤凳上站起身,“我跟你孟叔后面还有事要办。” 乔桃支进屋将饭盒刷干净,顺手又拿了两个摆在窗台上的野柿子。乔国恩和孟村长明明话里有话,估计是打算从知青队伍里选人办事,至于办什么事,有什么好处——乔桃支在去野地路上重新回想了一遍原文,男主陈平凡跟“自己”搭上线之后顺利进入案羊乡行政管理层,被默认成了知青的代表人。然后,好像是去了宣传部。 宣传部?案羊乡现在还没有宣传部! “沈婷!” 沈婷远远就听见有人喊她的名字,乔木兆还真是不怕被其他有心人发现自己跟她关系好。沈婷不动声色地往旁边瞥,就发现陈平凡也直起身,朝乔木兆的方向望。 “你看我给你带了什么?”乔桃支变戏法似的从怀里掏出两个红彤彤的柿子,个头不大,“野柿子,我昨天摘的,你尝尝。” 真是拿她没办法,沈婷接过柿子,掰成两半,露出其中软嫩的果实,“谢谢你。” “我给你上药吧,稍微休息会。”乔桃支拉着沈婷的手往树荫下走,装作不经意地问,“沈婷,你之前在城里都学什么呀?” 沈婷只当她是好奇,没多想,“城里学校什么都教。我小时候是家庭老师,主要还是学国文,算数是后来上了集体学校才学的。” “家庭老师?” “是啊。”沈婷倒没有掩饰自己家境的意思,“学国文,背唐诗宋词,读四书五经。因西方文化冲击,后面还学了外文、绘画、钢琴,结果我祖父觉得我只学外国乐器不好,有崇洋媚外的嫌疑,又让我学古筝。” 乔桃支仔仔细细地给沈婷上药水,“这么厉害。” 沈婷轻轻笑了笑,不置可否。 “沈婷同志看来家境殷实,私人老师可不是谁都请得起的。”陈平凡从树后冒出来,也不知听了多久。 “家中经商罢了,有些小钱,又重视教育,怕女子去集体学校遭欺负,所以才请的老师来家里教书。”沈婷淡淡回应。 “真是羡慕。”陈平凡看着乔桃支收起药水,“我小时候连集体学校都读不上,借着旁人的书才勉强启蒙。共产时代,集体生活是大趋势,大潮流,小资那一套还是摒弃的好。乔木兆同志觉得呢?” 我觉得?我觉得你嗡嗡嗡嗡叫个不停真是烦死了。 乔桃支装着懵懂,“陈平凡同志割草割完了吗?” 陈平凡一愣,明显没想到乔木兆的落点这么奇怪,难道不应该觉得沈婷有资本主义气息,对她深恶痛绝吗? “没有。” “我原以为陈同志早上特地来找我请教割草的方法,是对下乡工作内容极为伤心,是个负责任、担大事的人,中午还在我爸面前夸奖你。但现在却发现陈同志总是开小差,时不时去跟其他同志聊天攀谈,真是让人大失所望。” “不是……”陈平凡有些不知所措,“我是想着劳逸结合,不会耽误正经事的。”说完,拿着镰刀重新回到原先的野地开始埋头割草,身子都不敢直起。 沈婷看着乔桃支,这人还真是意想不到的敏锐。 傍晚下工,乔桃支跟沈婷一块儿回去,揣在衣兜里的小本子上工工整整地记好了每个人的斤数和工时,沈婷割得不多不少,但右手手掌和虎口都被磨得破了皮,有些渗血。 晚上,乔桃支拿着消毒水和药膏,拉过刚洗完澡的沈婷,两人面对面坐着,乔桃支甚至能闻到对面传来的香皂味,混合女人自身的味道。 “其实你要赚工时,也不是非要这样干苦活。”乔桃支按着沈婷因为消毒水的刺激而微微往后缩的手,对着伤口轻轻吹了两口气。 沈婷被吹得耳朵发烫。 “你这样有才华,能画画,会弹琴,到哪里都是能发光的。”乔桃支突然抬头,很认真地看着沈婷,“我知道你不想我觉得你是城里来的,是千金大小姐就看不起你。我没有这样的想法,我真心觉得你不需要吃这样的苦,也不应该吃这样的苦。” 明明乔桃支才认识沈婷没多久,却发自内心觉得面前这个明眸皓齿的女人不应该落到这样的田地。 “不干这些活还能干什么呢?”沈婷问,“我知道你为我好。但都是知青,都是下乡,大家在同一条起跑线上,进了农村就得干农村的活,这是规矩。” 乔桃支语塞,自己总不能说案羊乡之后要办宣传部,要选广播员吧? “反正你信我就好了。” “好。”沈婷用空着的左手抚了抚乔桃支的头,冷不丁说,“木兆应该比我小吧?” 乔桃支瞪大眼睛,“这关年纪什么事!” “不关年纪的事,只是觉得你很可爱。”沈婷一顿,慢慢吐出三个字,“乔妹妹。” 真是的!乔桃支脸烧了起来,不敢继续看沈婷,只好低着头假装专心涂药水。 乔桃支忽然想到原文里沈婷的结局——陈平凡与沈婷在共同竞选广播员后互生情愫,陈平凡破格升为大队支书时,沈婷被接回沈家,在陈平凡来到京市打拼后成为了他背后的倚仗。 即使沈婷最后跟陈平凡没有正式在一起,读者也都认为沈婷才是这本书的女主。 “我会保护好你的。” 第5章 知青大小姐5 在乔桃支说了那些话之后,沈婷将劳动的时间和强度都降了下来。上午跟着知青集体劳作,偶尔聊聊天,混个不咸不淡的人情关系,避免完全的信息阻塞,下午就和乔桃支一起去核对村里的物资——原本计分员不用做这些,但孟村长有心培养乔桃支的数理能力。 乔桃支开心时走路有轻微踮脚的习惯,像在沙石路上跳舞。沈婷想,这样的人如果未来要走行政,还能这样天真烂漫、心无挂碍地在乡间小路上雀跃吗? “今天县里发来电报,你们家人寄的信都到邮局了。”乔桃支注意到沈婷的目光,“等会儿我们就去县里,顺路我得买些糕点,马上要到中秋了。” “沈婷,中秋快到了……你想家吗?” 家?沈婷的思绪不免落脚到在京市大宅里的那些过往岁月,自己的父亲参过军,又因目睹同胞互戗、妇孺哭号、尸殍遍野,从此患上心理疾病,躲在小屋里不肯见光、不肯见人,终日沉溺酒精。幼时自己做的纸蜻蜓从楼上飞到楼下,沈婷赶紧去寻,结果误入父亲所在的房间,铺天盖地的酒气和流浪汉一般的男人将她吓了一跳,而她推门时泄漏的阳光照在男人脸上,如同吸血鬼被日光灼烧,她听见撕心裂肺的咆哮,酒瓶砸在地上。随后世界旋转,陷入混沌。 等她醒来,入眼还是自己的房间,微风习习,母亲守在身侧,先前的一切恍如噩梦。结果母亲告诉她,那就是她的父亲,一个文弱书生被他自己的父亲逼上战场,回来就变成了疯子。 “还好吧。”沈婷答道。 乔桃支觉得沈婷面上的表情有些僵硬,但也拿不准是不是自己先入为主才会有这样的想法。 “喔……”乔桃支点头,“没关系,过几天是你在案羊乡的第一个中秋,我给你准备一个礼物。” “这么隆重?” “当然要隆重啦。”乔桃支忽然看到沈婷左手手腕上戴着的女士机械表,瞬间哑了声,自己的礼物对她来讲或许只是唾手可得随处可见的东西。 不过,这只是按金钱价格衡量,真心!真心才是无价的! 沈婷看着乔桃支从失落立马恢复成元气少女,五官表情在反差下显得愈发生动,忍不住笑出了声。 “那我很期待。” 乔桃支挑眉,不经云层遮掩的阳光直直落到女孩不加修饰的脸上,横溢出几分“天生我材必有用”的潇洒劲,“走,我们现在去县城。” 案羊乡和县城之间隔了一段不短的山路,没有其他的交通工具,就只能靠两条腿走。乔桃支听着身后的喘息,就怕沈婷突然一口气上不来就晕在山路上。 “我背你吧?”乔桃支转过身。 沈婷站停,扶着一侧的树稍事休息,深深吸气,才慢慢将气息稳住,看着站在前头跟没事人一样的乔桃支,牙齿未免有些恨得痒痒,“没事,我可以的。” 你可以吗?你不可以。 沈婷见乔桃支没吭声,“我再休息一会就好。” 既然沈婷又强调了一遍,乔桃支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出什么理由。客观来讲,两人之间相识时间并不长,也不能像自己跟其他发小一样无所顾忌,拎着人就跑。 “好吧。”乔桃支也找了棵大树,在树荫底下坐着。 “沈婷,你喜欢吃什么啊?” “这个问题你之前就问过我了。”沈婷也坐下来,看着满山的绿意发呆,“没什么喜欢的,你不用太在意我的喜好。” “为什么?如果没有特别喜欢的,那你不喜欢什么呢?” 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为什么她总是这样在意人的喜好?难道就真的这么重要吗?从来没有人问过她是不是不喜欢青椒,没有人问过她喜不喜欢女工和钢琴,没有人问过她愿不愿意下乡,她只能被动去接受所有的人、事、物,像陀螺,周而复始一刻不停地在原地打转,从未往前主动迈出一步。 沈婷在这一刻突然不敢扭头去看乔桃支,不敢去看那真诚到近乎愚蠢的少女,问出这样的话时,脸上是什么神情。 “我不喜欢青椒。” 沈婷的声音很低,山风一吹,树叶沙沙作响,乔桃支没有听清。 “什么?” “我不喜欢青椒。”沈婷终于看向乔桃支,话语坚定、掷地有声。 怎么说个青椒跟要入党似的,乔桃支一头雾水,不知道沈婷在燃什么。 “现在得出发了,我们要在邮局关门前到那边。” 沈婷支起身子,过量运动后的身体在休息后反而进入到更深一层的疲惫状态,肾上激素褪去,身体的沉重感愈发明显。沈婷尝试着迈两步,被腰腹和大腿的酸涩感彻底打败。 “怎么了?怎么突然不动了?” “我……”沈婷有些不好意思,感觉这辈子的窘迫全在此刻一拥而上,“我走不动了。” 乔桃支没好气地冷哼一声,从鼻子里出了一口扬眉吐气,在沈婷面前弯下身,两只手朝后,等着将一会儿背上的女生托起。 这具身体常年在乡间地里头劳作,下河摸鱼,上树摘果,体能自然不在话下,即使背着沈婷在山路上走,对乔桃支来讲跟平日背着装满果子的竹筐去县里换东西差不了多少,只是竹筐不会在背上乱动。 “还得买辆自行车啊。”乔桃支感慨,“有车就方便多了。” “山路不好骑车。” “那就搞匹马,搞个驴!不知道乡里什么时候能修路,路通过去,也就不会这么穷了。” 沈婷沉默,趴在乔桃支并不宽阔的背上,修路所需要的人力物力财力一样不能少,况且多是群众投工,条件有限,以案羊乡的情况能修一条能通车的黄泥路已经实属不易。讲到底还是实力不足,科研落后。 乔桃支脚程快,正好赶上邮局下班前的半小时。沈婷让乔桃支找个没人的地方把她放下来,从邮局出来时手上就多了两个信封,一个鼓囊囊=,看上去沉甸甸,另一个倒是正常信件的样子。 “你不打开看看?” “回去再看吧,不着急。”乔桃支点头,城里家长有时担心自家孩子工分挣得不多,在乡下吃不饱穿不暖,会拖人带点粮票过来,或者夹在信件里。虽然不被允许,但大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不过财不外露,出门在外小心总是好的。 “你不是要买过节的糕点?还不去吗?” “你陪我逛逛呗。”乔桃支四处张望,佯装因为来县城里才满脸兴奋的样子,“好不容易来一趟。” 原文世界里,陈平凡通过黑市买卖赚的第一桶金就在县城,但黑市位置不定,究竟有哪些特征,在原文里也是语焉不详。如果自己能比陈平凡早一步知道黑市位置,掌握陈平凡在黑市非法交易的证据,扔进“打击投机倒把办公室”,且不说没收货物,倒扣五十分工分,让陈平凡颜面扫地,从此被扣上资本主义尾巴的帽子才是重中之重。 彻底断绝他想要走官家的这条路径,之后不能背靠大树,他还能翻出什么风浪? 乔桃支越想越觉得合理,越想越激动,在沈婷眼里就是乔桃支看着一整个冰柜里的白糖棒冰眼冒金光。 这么想吃吗?沈婷用小额粮票换了一根,递给乔桃支。 “吃吧。” 美好的畅想被手臂上的冰冷触感打断,乔桃支回过神来才发现沈婷给自己买了白糖棒冰。 “你为什么给我买棒冰啊?你自己呢,不吃吗?” 沈婷顿时明白刚刚这人看上去在盯着棒冰,实际上只是神游天外,脑袋里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想到两眼放光。 “不喜欢?” “喜欢喜欢。”乔桃支美滋滋地拆开棒冰包装,“你送的我都喜欢。” 油嘴滑舌,沈婷想着,别过脸去。 等乔桃支挑好中秋节家中要用到的糕点,县城里的大部分店也在陆陆续续关闭,终究还是没有找到黑市所在地,看来少了个所谓的“领路人”。 回去路途遥远,天色将暗,加上手上又拿了东西,乔桃支最终还是决定将买糕点省下来的一些钱拿来坐牛车。 “沈婷。”为了不被旁人听见在讲什么,乔桃支将脑袋凑在沈婷耳边,“你看今天的晚霞。” 远处,太阳温柔地沉没,所有的小世界里,晚霞好像都是一样的。牛车晃晃悠悠,乔桃支恍惚觉得自己在黄昏的血色中踽踽独行,漫长的岁月,科技的优越带来游戏般的时空跳跃,人类总以为自己什么都拥有,结果还是跟千年前的人一样,徒劳无功地追逐所谓的永生。 另一边,沈婷看着身旁陷入沉思的乔桃支,明媚的少女五官沉静下来,反而显得庄重,同这片落日晚霞一样。 她伸出手,轻轻搭在乔桃支肩上,“我们还会有很多个这样美的晚霞。” 等乔桃支和沈婷回到乔家,杨红棠已经准备好晚上的吃食,饭桌上还摆着一叠用油纸包着的东西。 “这是什么?” “月饼。”乔国恩回话,“刚刚陈平凡来过了,他今天也去了县里,你们没遇见吗?” 乔桃支摇摇头。可恶,说不准今天这人就去了黑市,真是阴差阳错,少点运气啊。 “陈平凡这人挺有学识,家庭也不错。”乔国恩顿了顿,“长相端正,人情练达,也到了婚配的年纪。” 沈婷听到这,转身往屋外走。 “爸!”乔桃支皱眉,“现在是自由恋爱。” “好青年要提前了解起来,大家也可以成为好友。爸爸当然支持你自由恋爱了。” 乔桃支不再接话,憋着口气,喊站在院子里的沈婷进屋吃饭。 这一顿饭吃得沉默。 晚上乔桃支拿着毛巾用力搓自己的头发,将头发晾着,等自然风干,瘫在椅子上活像一条咸鱼。 “木兆,你有兴趣念书吗?” 乔桃支坐直身子,“念书?什么书?” “科学、数学、语文,还有外语。” 沈婷抿着嘴,今天乔国恩突如其来的一段话让她忽然意识到,如果乔桃支就这样一辈子呆在案羊乡里,即使通了路,即使有了车,乔桃支的命运还是跟大部分村里女性一样——或许嫁得好些,但也只是这样蹉跎一生。 要想走出去,就得自己给自己修路,自己练就一副坚实的本领。 她要拉着乔桃支往外走,往高处走。 她要赌,她要去争个输赢高低,她要知道自己喜欢的究竟是什么。 第6章 知青大小姐6 “中秋赏月,节后开镰”,农事和节气相互映证,知青们的任务也从暂时从开荒地转向农忙。乔桃支将人分成两批队伍,一批去田里抢收,帮忙割晚稻,另一批帮农户抢晒,将割下来的稻子脱粒。 就在乔桃支挥着镰刀割稻子时,阿毛不知从田的哪一头窜出来。 “木兆姐!不好了!有好多知青一块儿去找了孟叔和乔叔。” 乔桃支心里一紧,“为什么?” “我听他们讲,就是割稻子的人觉得他们工分太少,要闹呢!”阿毛喘着粗气,“孟叔让他们都先回去了,现在都聚在宿舍那儿。” 乔桃支把镰刀扔到田垄上,头也不回地往知青点赶。 “木兆姐!你别跑这么快,我跟不上你了。” “阿毛,你不要跟着我。现在赶紧去找沈婷。”乔桃支冷静下来,脑子里开始思考对策,却下意识想把沈婷带在身边。 “好。”阿毛转头往另一片田跑去。 等乔桃支赶到知青宿舍时,陈平凡正在和另外两个男知青低头商量着什么,期间还时不时抬头观察站在角落里的另一堆人,乔桃支认出来,那是抢晒的队伍。 一派抢收和抢晒分庭抗礼的模样。 “怎么回事?”乔桃支走过去,环视一周,没发现孟叔和自己的爹,暗抒一口气,心想这事情看来还有极大的回旋余地。 这时她才发现自己的掌心全是汗。 陈平凡见乔桃支亲自过来,两眼一亮,如同往常一样面带微笑,“乔同志,我们抢收队的认为我们应该拿更多的工分,抢收的工作强度比抢晒大,怎么能都拿7分呢?” 话音刚落,知青队伍里就传来三言两语的附和声。 乔桃支站着,微微仰头,端详比自己高了半个头的男人。他站在一众知青前面,方才一起讨论的两个知青也都站在两侧,好像他已经成为了这群人的一个主心骨、话事人,一个主导。矛盾的发生会让人群分裂,与此同时,也会让持相同观点、利益互通的人抱团在一块,哪怕只是虚假的团结。 只是乔桃支没想到,陈平凡在短短两天内就抓住了人群中不和谐的声音,并且完成了聚集、统一、鼓动、一致对外的行动,没等她将调整落实下去,孟村长和乔国恩那里就已经收到了来自知青们“自发”的投诉,认为乔桃支断事不明、能力不足,甚至波及到了沈婷,觉得她作为兼任的计分员,没有做到应有的监管和完善相关事宜的责任。 言外之意,呼之欲出。 不愧是原世界里的男主,乔桃支想,天道意志总是会站在他的身后。她不能再这样被动地进行反击,如果任由事情发展下去,恐怕没多久,沈婷就会被停职,陈平凡通过在知青里的声望和乔国恩的好感顺理成章地上位。 这样的话,就又回到了原点。 “陈同志,抢收和抢晒的工作强度确实不一样,也因此,我在抢收上安排的人力是抢晒的两倍。”乔桃支想到前两天安排工作时,沈婷给自己的建议,沉声道,“抢晒在后续工作中随着农作物的增多,会越来越繁忙,两者的压力并不完全集中在同一时间段。” 陈平凡正准备说话,乔桃支继续开口道,“恐怕陈平凡同志还没有体验过抢晒的辛苦,未经实践,断章取义,武断地认为抢晒一定比抢收轻松,是不是也不符合**呢?” 三言两语,一个天大的帽子就被扣在陈平凡的头上,连带着后边的知青们也哑了声。陈平凡是他们的代表,大家都没有体验过抢晒,甚至许多人只是听着别人讲起“抢晒的人任务轻松”就信以为真。 “木兆同志。”知青点门口,沈婷戴着一顶草帽,捧着册子缓缓走来,递给乔桃支。 乔桃支正纳闷沈婷怎么会过来,还带上了自己的计分册,听呼吸声恐怕是半走半跑赶过来的。 沈婷将册子翻开,手指在一页纸上点了点。 纸上并不是乔桃支的字迹,娟秀的笔触记录着前两日抢收队每个人收割的粮食重量,乔桃支的目光缓缓游移下去,直到最后几行才看见陈平凡的名字,顿时了然。 “陈平凡同志!”乔桃支突然放大的音量让众人一震,陈平凡的左眼皮不自觉地胡乱抽动。 “前天你总计收粮是抢收队的倒数第四名,昨日是倒数第三名,总计排名倒数第四。总重量排在你后头的分别是李娟娟、胡飞女、赵盼。”大家的目光从陈平凡的身上,转移到乔桃支后面报到的三个名字。李娟娟、赵盼是知青小队里身形偏小,也比较文弱的女生,胡飞女则是自下乡后,上吐下泻就没好全过,整个人暴瘦十斤,虽然干活软绵绵的,但大家伙儿也都能理解。 抢收的队伍是随机抽人,其中不止这三位女性,除此之外的女人,无一不比陈平凡收的粮更多。 乔桃支点到为止,接着报名字,“抢收的队伍中,前天和昨日的前三名都是刘虎子、王梅、吕兵,大家的辛苦我都看在眼里,每天的前三都会多给2个工分。至于抢晒,因为无法量化大家的劳动,也只能暂时不进行奖赏机制了。” “没关系没关系。”抢晒队伍之前就被陈平凡他们怼得哑口无言,如今终于得以正名——况且,现在他们是真的不算特别忙,大家都心知肚明的划水罢了。 陈平凡有些尴尬地舔了舔嘴唇,头低下的瞬间有阴翳滑过,他这两天为了游说其他知青,总是去别的地方串门,在聊天的时候有意无意地说起抢晒那边看上去很轻松。心思摆在其他地方,当然干活的时间就少了。 他在知青队伍里人缘不差,也自认为风流倜傥,只想着利用舆论将乔桃支逼出来,让她乱了阵脚,将沈婷推到台前。拿捏一个乡下丫头还不是手到擒来?陈平凡从未正式想过自己的计划有什么缺漏之处,现在想来,处处是漏洞。 陈平凡从来没有正视过乔桃支,他身为知识分子的傲慢,作为城里人的阶级俯视,作为男人的社会优越感,在此刻体现得淋漓尽致。所以哪怕在此刻,陈平凡窘迫的原因更多是懊恼自己准备得不够充分,被人抓住了把柄。 乔桃支深深看了陈平凡一眼,转头让沈婷帮忙将抢收前三名和倒数三名都叫过来。前者她得予以鼓励,后者在慰问鼓励之外,也得观察一下是什么原因,在知青队伍中是不是有跟陈平凡那样心里压着大事,满是拙劣算计和野心的害群之马。 孟村长和乔国恩姗姗来迟,见知青都已经冷静下来,便不再多说什么。简单询问了几句话后便又匆匆离开。 回去路上,乔桃支难得不像平时那样活跃,沈婷心头一动,主动开口,“你今天处理得已经很及时了,没有任凭舆论继续扩散到不可抑制的程度,不需要太自责。” 乔桃支长叹一口气,“我只是忽然意识到我跟知青们的相处并不深入,就像今天,谁是王梅,谁是吕兵,我一概不知,脑子里连个人影也没有。这次舆论是怎么发酵起来的,如果我在知青队伍里有足够的人脉,大家对我足够信任,是不是不会直接越过我向孟叔他们反映?” 沈婷闻言,有些哑然,要说在知青队伍中的熟悉程度,其实她才是最应该和知青们打好交道的那个人。 但有人的地方就有流言,三人成虎,加上陈平凡刻意渲染,大家都觉得她是刁蛮任性的大小姐,即使相处过程中表现出友善,对资本阶级的天然排斥就会让沈婷和他们之间不可避免的产生隔阂。放在之前,她压根不想要,也不认为自己应该去向别人解释。 秉持着真相就是真相这样的想法,就会让真相得以见天光吗? 沈婷第一次开始怀疑起自己的想法,审视自己平日的作为。 “这次的事件也只是一个开头。”乔桃支在离家还有两三百米的地方停住脚步,看着窗户上隐隐约约映出的煤油灯光,“陈平凡能找到跟他志同道合的人就足以说明他在知青队伍中有了一定的信任度,甚至可以说是威望。即使今天我将他偷懒的事实摊开讲,对很多人而言也只不过是‘啊,原来他也在偷懒啊’。想要完全摧毁一个人的形象,就需要完全颠覆性的事件,一锤定音。” 乔桃支不由自主将内心的真实想法说了出来,今天的事情发展得太突然,她难免心神摇曳。 能不能直接把陈平凡杀了?脑子里刚冒出来这个想法,乔桃支就浑身抽搐,像被通了电。 “你怎么了!”沈婷揽过全身发软的乔桃支。 “没事。”乔桃支虚弱地勾起嘴角,这是小世界的规则在向她警告。这方世界对陈平凡还真是护得紧,连想想都不可以,如果是这样,那利用陈平凡去黑市买卖的事情来打击他的计划会不会行不通? 世界线会慢慢修复,时间过得越久,原世界的影响就越是强劲。几天前乔国恩忽然将她跟陈平凡拉郎配的画面还历历在目。 不能再拖了,不能再拖了。 就在这时,沈婷突然抚上乔桃支的头,“不要怕,我们慢慢来,总能成功的。” 乔桃支骇然,秘密败露的惊愕感席卷全身,这样的感觉之中伴随着几分熟悉,就好像她很早以前就被人识破过。 不可能,乔桃支想,一个小世界是无法承载两个外来的自由意志的,它会被动坍缩,直至湮灭。 所以只能是巧合,也只会是巧合。 “我们赶紧回去吧。”乔桃支挣扎着站起身,有些踉跄地往家里走,不曾注意在自己背后,那一双越来越深沉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