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窃贼[西幻]》 第1章 Chapter 1 二重身 这里日暮的天也是暗蓝色的,像日出前一样冰冷。 塞伯里十二角的高塔钟楼发出刺耳尖啸。十二角只各自留一道窄门,一个守卫在那敲着难听的梆子催促:“快,快!一旦天黑,概不放行!”另一个守卫马不停蹄地查验来人身份,也许是证件,也许是面孔,也许是一点金银或致幻粉……各式各样的人排成队,鱼贯而入,好似缓缓流动的血细胞。 整个塞伯里小镇,也就是土语里的“裹尸布”小镇,就有十二根这样丑陋的血管扎在这正沦入黑暗的贫瘠土地上。 他们大多数穿得破烂,脸上爬满了生活的麻木。只有这些最底层的人,才需要每天都到人类城镇外的危险蛮荒里,通过采集或是狩猎维持生计。 他们仓惶但是有序,因为他们深知,混乱是那些黑暗邪恶之物的温床,一旦出现一点骚乱、异状,这闸门会立刻落下。那些见鬼的治安官才不会管他们这些人的死活呢! ——洛加大陆上,没有人不害怕黑暗。这片支离的土地唯一共有的宗教、通用的语言是太阳、光明、白日。 当那苍白如鱼目的太阳落入黑色的荒原,当高塔渐渐浸没到黑暗与死寂中,每个人都感到毛骨悚然。 母亲们衣服也来不及收就会把孩子牢牢关死在室内,“日落”已经是用来吓唬调皮孩子最有效的童谣,只要有居所的人就不敢在夜间流浪,更别说在城镇外毫无庇护的蛮荒! 甚至吸血鬼也不例外。 此刻他轻松地混过了两个守卫的检查,舒展血液中的魔力,在萧索的街道上疾走如飞,口中还不忘骂着:“黑潮平静有一年了吗?就敢在日落时只派两个人守门了?我们亲爱的治安官大人们脑子里装的是过期的棉花吗?……” 街上还有积水,反射着冷光,枯木如幢幢的鬼影。 水花溅起,吸血鬼看到了一辆马车,行驶在夜间的街道上。这是一辆半旧的租用的四轮马车,车夫抽着嶙峋的瘦马往塞伯里对称角楼的方向。 吸血鬼转转眼珠子,闪身上了马车。 这位斜斜倚靠在车厢里的仕女见面前凭空多出一个陌生男子,吃了一惊。 吸血鬼的咒语将她的尖叫封在了咽喉里。他殷勤地扶正她暗藏亮片的紫色面纱礼帽,“小姐,无需紧张,我只是一个路过的倦客……” 吸血鬼有着微微蜷曲的金发,透亮的湖蓝眼睛,他苍白的脸庞没有活物的气息,像古代遗留的俊美大理石雕塑。她越是看着那双有魔力的眼睛,整个人越是陷进去一般,脸颊绯红,任他施为了。 “小姐,您就如同清晨带露的玫瑰……”吸血鬼露出迷人的微笑,一手拉起她的手亲吻,一手轻轻掀起她的面纱……他这话半是真心实意。毕竟谁看过了一下午城外逃难似的人,再看到这么个穿得有模有样的人都会觉得养眼。 不过他只瞧了一眼就想收回前言,赶紧讪讪地把面纱放下了。 吸血鬼转而露出尖牙啮破了她手上隐蔽的血管,开始专心地小口啜饮起来。 避开冰冻的夜风,搭了一阵顺风车,兼之吃了些小点心,吸血鬼已经直接到了塞伯里小镇的西面。 胃里装了些鲜血,不再空荡荡的,这让他心情不错,但依然不忘抱怨:“内城这些吃白肉的人的血,果然比那些游荡的苦役犯的血清甜……” 可是这些伴随这些血液而来的记忆却乏味枯燥得多了。 不过是,一个相貌平平的女孩怎样在一个快要破产的家庭中长大;怎样接受着苛刻长辈的耳提面命,唯唯诺诺不敢反抗;然后在一个深冬的夜晚,把自己包裹成一朵含苞的玫瑰,然后横跨半个冰冷的“裹尸布”小镇,去一场上层舞会,希望哪位绅士会向自己伸出橄榄枝,借以拯救自己,然后牵连出自己身后整个快淹死的家庭?…… 吸血鬼有时候觉得这真是荒谬,为什么在洛加大陆这块太阳垂死、妖魔鬼怪横行、人类几乎天天濒临灭亡的世界上,这些事物还可以共存?比如刚才路上还有冻死的尸体,这边则有人举办舞会。 吸血鬼毫无负罪感地耸了耸肩,摆手,用小丑般滑稽的声线,庄严地对身旁一棵山毛榉宣告:“这,就是塞伯里,我们的裹尸布小镇,在这里,欢乐与死亡总是缠绵在一起~哈哈哈~” 吸血鬼自己兼职了观众,一通热烈的鼓掌之后,摘下自己的帽子,潇洒地鞠躬行了一礼,然后将它扣在了山毛榉的枝丫上。 塞伯里,就是洛加古通用语里的“尸斑”、“裹尸布”。 残存的传说中,几千年前的洛加是光明的世界,太阳的光辉本是月亮无法比拟的。世界连成一片,人类的村庄、城市从东到西占据了整个大陆,没有那沼泽般四处蔓延的阴影荒原、死亡森林。不过,谁知道究竟情况怎样呢? 而现在的洛加大陆,食尸鬼、狼人之类的魔怪四处出没,而且一旦日落,更为可怕的黑暗生物便开始肆无忌惮地漫游。大部分土地被瘴气浓厚、阳光无法穿透的死亡森林占据。人类在这些黑暗生物的不断冲击、也就是“黑潮”下,已经分崩离析成了一个个小小的,几乎孤立的城池。只有这样小城镇一般的规模,依托着古代的要塞遗迹,人类才得以抵御一次次的黑潮。 塞伯里就是这样一座小镇。 吸血鬼继续往西面走。夜色早已完全笼罩塞伯里。 塞伯里依托一座古代要塞,大致呈现对称的圆形,城垣有十二个均匀分布的角楼,各有警钟。每两座相互对望的角楼都有地底隧道相连,城内则有蛛网般的传送阵,可以在紧急情况下迅速互相支援。在城中心有一座高耸入云的主塔,那是塞伯里最高委员会的所在,“危塔”。 吸血鬼是从东面回到小镇的,现在则到了西区。 快靠近城墙时,吸血鬼拐进一个不起眼的小巷弄,那里有几支干枯葡萄藤悬挂出来,这表示这里有家酒馆。 几个哥特体的大字歪歪扭扭地写在小巷的墙上: 猎魔人酒馆 “我说,这是不是蠢极了?这里根本不会让凡人进来喝酒,却装模作样地放几根葡萄藤?而且,什么‘猎魔人酒馆’,这里分明是‘魔人酒馆’吧,总共才有几个正常人类?……”吸血鬼才迈进酒馆,就开始自我中心地喋喋不休。 酒馆里还有不少“人”在稀稀落落地交谈,他们可不是那不会说话的山毛榉。几个一直在玩掷骰子的狼人率先回击:“你的脑子被骡子踢了吗,格瑞?去找大鼻子马丁再开些药吧!愿月神保佑你不吃成个白痴!” 格里高利今天懒得和这些暴躁的长毛畜生争吵,径自往柜台走去。 砖石垒在木梁上砌成了酒馆的弧形穹顶,室内点着许多的蜡烛、火炬,大多数是用黑肉熬出的脂膏。地板铺着蔺草隔绝寒气,里头夹杂着香料,很好地冲淡了那些脂膏带来的难闻味道。 这里是“魔法禁区”,而格里高利这只吸血鬼也属于魔法生物,他的魔力来源于全身的血液,在这里自然地受到一种压抑,令他感到细微的不适。 壁炉里的干柴熊熊燃烧,火焰张牙舞爪,见他走过,扭头讥笑一声。格里高利时常疑心那里面就是这里魔法禁制的源头。他幻想过许多次偷偷毁掉它。 “丽塔女士,您好啊?”格里高利路过一位头发花白,仿佛醉醺醺的高挑女子时,礼貌问候道。 “不是太好呢,小因,我的长诗又没有进展了……”丽塔在桌子上转了个身,长长地叹气,“我真想念你陪我去墓地散步的日子,那些死灵在脖子边吐气的感觉真是让我灵感大增啊~” “丽塔女士,深冬的空气会撕裂您的肺、使您的四肢风湿性疼痛的,等换个季节……”格里高利显然对各种称呼接受良好,他似乎有许多个名字。 丽塔是酒馆老板赫克特的朋友,她立志写一部讲述洛加大陆分裂起因、过程、到现在的黑暗世纪的史诗,但那似乎更近于白日梦。她的头发银白,发间半露出尖耳,也许有些精灵血统,格里高利心想,如果她能够整天不那么醉醺醺的,那会让她看上去更讨喜一百倍。 他现在严重怀疑古代的吟游诗人都是些吟游的酒鬼。 狼人、吸血鬼、巫婆、魔法师、猎人……都经常会在猎魔人酒馆聚会,交易,分享消息。这里大多人都彼此熟悉,已经形成了一个个小圈子,因为塞伯里就这么丁点大地方。 在这个黑暗的世界里,人类能够持续守住的地方只有这样一个个不大的城镇。 吸血鬼眼尖:“莫尔斯……不是黑面包,你居然在吃蔬菜?是中心温室出售的吗?你发了什么横财了?” 莫尔斯正在一张靠墙的桌子上大快朵颐,墙上的火炬照得他的胖脸坑坑洼洼。他闻言赶快一口吞掉,意犹未尽地把几个指头搁嘴里吮了一把。 酒保维恩正在擦杯子:“老莫尔斯这几天接到了治安队长的一笔大订单,忙得停不下脚,小莫尔斯已经口腔溃烂好多天了,早就应该吃些蔬菜了。” “所以我说,所有的蔬菜就应该按需分配。” 塞伯里划分出来的耕地严重不足,人类不可能在城外的荒原上去耕种,一旦入夜,被那些黑暗生物糟蹋,鬼知道种出来的会是什么东西? 在塞伯里,人们最常吃的是批发售卖的黑面包,还有被检验过可食用的少部分黑暗生物和野生动物的肉;运气好点儿能淘到野菜,也就是那些野外毒性不那么强的植物。之后才是主要由塞伯里自己产出的蔬菜,而最高级的,则是吃白肉——白肉就是那些用蔬菜喂大的家畜的肉。 “所以你是个平均主义者吗,因诺森?” “不,”吸血鬼明显对这些主义之争兴趣缺缺,“我只是觉得战时该有战时政策……我只是觉得你们跳舞跳得太多了!” “亚利沙呢?”吸血鬼东张西望,“我有个好消息……?”嘿!他看到了什么?一张陌生面孔!一个凡人! ——彻头彻尾的凡人,身上没有半点魔法气息! [三花猫头]求留言求评论求收藏~[让我康康]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Chapter 1 二重身 第2章 Chapter 1 二重身(2) 德维特在“猎魔人酒馆”里局促地等待着,他紧张地抓着手里的小杯子,里面有一点儿猩红的波特酒,但德维特一口也不敢喝。 “你有些神经质,朋友。”酒柜一边和德维特搭讪,一边应付着酒保维恩的叫唤。这是个旋转多面酒柜,它有许多带着透明玻璃橱窗的格子,里面横放着老板赫克特夫人的收藏——令人眼花缭乱的各式的正常、不正常的酒水,酒瓶的瓶口都朝外。 另一面维恩高声道:“葡萄酒,老伙计!”它随意地挤出一瓶黑柠檬汁,维恩把杯子凑上去,酒水便自然汩汩流出,酸气弥漫在猎魔人酒馆里。 “加了木乃伊粉的咖啡!”它更加随意地挤出一瓶加了狮尿的硫磺水。想用木乃伊粉的邪恶家伙得到惩罚是很正常的。 在另一侧维恩的咒骂声中,酒柜一心一意地和德维特聊天:“我叫蒂尔达,静候差遣~朋友,你让我想起了两百多年前的一个小伙子,他和你一样腼腆,大眼睛,雀斑脸,棕色头发……我以美丽强大的赫克特的名义发誓,你们就像二重身一样!怎么波特酒不合胃口吗?那只是一种高度数葡萄酒,绝对不是鲜血或者什么的哦……那你要来点什么别的吗?” 德维特擦擦汗,更加局促了。 无论是鲜血、还是预示死亡的二重身,都令他希望这只嘴碎的酒柜保持安静。 他不安地四处张望,唉,为什么亚利塔纳还没回来?天啊,这里除了那些狼人,怪人,连酒柜子也活过来了……“不了,谢谢你的好心,我还不怎么渴,”德维特吞吞唾沫,舔了舔干燥的嘴唇,“那后来那个小伙子怎么了?” “他死了。^_^” “……” “他误入了这里,那时候那几根葡萄藤还新鲜得好像要滴下来呢,在第五十代老板发现他并且给予庇护前,他就被几个狼人——哦,就是那边那几个的祖爷爷——抓住吃掉了。” “……但是,容我请问,贵店老板,红发的赫克特还没回来不是吗?” “是呀,所以请你也要多多小心呀~” “……”┌(。Д。)┐亚利塔纳!!!!!我要离开这个鬼地方!!!!! 德维特本来面对着酒柜背对他人,闻言受惊,下意识转身,却看见一张放大的惨白的精致的脸。 “天啊!”德维特骇然,猛地跌了好几步,最后撑住身旁的吧台才定住身子。他慌张直起身子,一转头,竟又是那张鬼一般的漂亮脸孔! 那只吸血鬼明明白白地昭显着自己的非人,露出微妙的笑容,口中的獠牙也不加收敛:“这位雀斑先生,怎么称呼?” 德维特吓得猛一哆嗦,再次情不自禁地跳了起来!扭头绕着吧台跑起来……凡人的动作在吸血鬼眼中如此的孱弱、迟钝、缓慢……德维特已经感到尖牙碰到自己后颈的冷意,他又想惨叫了。 都说人死前会走马灯,德维特却只遗憾的想到,为什么他出门前还香喷喷地洗了个澡,却没带大蒜?否则一定在刚才把脖子涂满大蒜,死也要熏死这死鬼……光明女神啊!不是说东洛加才盛产吸血鬼吗?这里可是洛加最西边的小镇塞伯里啊! “铮——” 那是金属和钙质骨骼相击的声音。 又沉、又闷。悠长不散,嗡嗡作响。 在格里高利就快咬了那凡人的脖子时,酒馆中众人动作神色各异……等回过神,只见吊灯止不住摇晃,而格里高利已经逃到房梁上,正悬挂着大半个身子,摸摸自己尚在的牙,劫后余生般缓缓呼出一口气。 眼前,他一绺断掉的金发,正穿过这老屋内的沉滞的空气,徐徐地下落。 所有人都呆愣愣地回味刚才那惊艳的一剑。 只一剑,快速、精准地刺进了吸血鬼的牙口和凡人脆弱的后颈之间,然后剑锋一旋,直逼吸血鬼。若不是惜命的格里高利躲得快,此刻他断掉的岂止一绺头发? “这个人,额……”突然出现的亚利塔纳看看德维特,显然还有些词穷。 “额,蓝帽人。”德维特赶紧躲到亚利塔纳身后,谨慎接道。 德维特明白亚利塔纳的好意,在这个白魔法失落,诅咒却仍然盛行的黑暗世界,随便暴露真名是件很危险的事情。 “蓝帽人处在我的保护之下。” 猎魔人酒馆很给面子地为这句话保持了几个心跳间隙的肃静。 然后是不加掩饰的笑声。这吸血鬼又踢到铁板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格里高利和亚利塔纳简直成了酒馆众人的欢乐之源。 看见是亚利塔纳带着德维特进酒馆的时候,那些暗中或贪婪或善意的目光就都识相地收了回去。只有格里高利这个笨蛋,半途来到,却不过脑子就擅自出手。 笑得尤其响的就是壁炉,格里高利狠狠瞪了它一眼,迟早把这家伙弄死。又瞅身边的吊灯:“连你也不提醒我?” 吊灯抖抖自身铁枝上的一圈白蜡烛,火焰都微微矮了矮身子,它无辜地道:“……我一直在晃,一直在晃,但是,格瑞,你一直没抬头啊……对不起,下次我是不是该落到你头上去提醒你?” 格里高利:“……” 亚利塔纳把剑背回背上,端起两杯蜂蜜酒,对德维特略带歉意道:“来一杯吧。” 这时候丽塔女士懒洋洋地从二楼溜达到了一楼。察觉气氛有异,她半眯的眼睛里露出一点精光,但在看到房梁上和吊灯大眼瞪小眼的格里高利之后,又回到了此前醉眼迷离的状态。 “赫克特夫人已经答应帮忙,请这位蓝帽人先生随我上楼去吧。” “感谢赫克特夫人的仁慈!”德维特终于如蒙大赦,欢欢喜喜地拿上他的小蓝帽一鞠躬,跟着丽塔上楼去了,那杯刚维恩刚调好的蜂蜜酒也没顾上喝。 维恩笑着说:“亚利沙,这是个不小心穿到笨蛋服的倒霉蛋?不去白袍修士会,怎么让你带来找老板娘解诅咒呢?” 维恩虽然只是个记性不好,得靠酒柜蒂尔达帮忙才能勉强保住饭碗的二流酒保,但似乎有着不少神秘学知识。这一点和猎魔人酒馆十分搭调。 笨蛋服,就是因为许多任主人不断地快速死亡,自行产生的一种被诅咒的衣服。主动穿上它的人便会霉运缠身。 亚利塔纳喝了点儿蜂蜜酒,维恩的手艺再次令他满意,于是他配合地回道:“教会会更在意黑暗魔法。” “噢,看来这件笨蛋服来路不太正?蓝帽子去城外尸体上扒来过冬的吧?” 亚利塔纳颔首。 今年的凛冬来得突然,许多不及准备的人冻死了。但塞伯里从不缺少衣服——死去的人总有那么多——只是缺合适的衣服。 格里高利则已经在房梁上换了个舒服姿势歇脚,一边装作心不在焉地听他们讲话。酒馆里的许多人一样好奇蓝帽人,而一天到晚爱折腾的格里高利犹甚。 其实他倒不是真心想伤害那蓝帽人。他来之前才吃了点小点心呢。 他只是太好奇了,忍不住去问他。 谁知道小蓝帽见了他就跑,这就像是猎狗看见了鬼祟的人…… 呸。不对。才不是。 这里说的是血族高贵优雅的天性。 哪个血族顶得住不去追呢? “他不是广场马戏团的道具师吗?唔,还兼职表演者。”维恩回想了一下,笑得两撇小胡子乱颤,“他碰上什么倒霉事了?不会走钢丝摔了吧?” 亚利塔纳再抿一口,摇头:“我制止了他。只是跳火圈。” 维恩恍然:“噢,他是跟在你后面出去扒棉服的?跳火圈被烧了些头发,但因为那样笨蛋服也会被烧,所以诅咒效力自动削弱,他才没死?这诅咒可够强力的了,说不定问题真不小!怪不得你不叫他去找那些暴力白袍子们!” 靠着亚利塔纳不紧不慢的点头、几句简短的话,还有维恩的连蒙带猜,今天的蓝帽人事件终于真相大白。 亚利塔纳居然这样地……助人为乐?这可真是有趣。格里高利仿佛今天又重新认识他一点似的。 而吸血鬼也已经从房梁上溜到吧台边了,片刻间他的金发已经恢复原样。格里高利毫不见外地在旁边一屁股坐下坐下,拿起另一杯蜂蜜酒喝。 他喝了一口就立刻搁下了,然后用一种冰凉凉的眼神看了看亚利塔纳。 ……果然,还是甜得腻死人的那种。 等亚利塔纳死的时候,他一定要拆开他的口腔,看看此人到底长了怎样别致的味蕾。 格里高利四顾酒馆。 可是酒馆里再没有什么热闹可以瞧了,依然喧闹,却显得寂寞非常。而门外竟开始悄悄地下起了雪。 细软的白沙落在了门口那几根干枯的葡萄藤上,有种轻薄脆弱的美感;窗外,那沉沉黑夜中,窈远的,小镇中心危塔的黯淡光辉,仿佛象征着挣扎在这黑暗纪元的人类自身。 然而亚利塔纳并不像大部分孱弱的人类。他是塞伯里最好的猎魔人,也许是整个西大陆最好的。那样快的一柄剑,令他即使作为一个外来的普通人类,在猎魔人酒馆也受大家敬畏。 猎魔人并非一份容易的职业。 因为即使是被黑兽——最低级的黑暗生物——咬伤,黑暗也会侵入人体,犹如藓一般获取养分。被咬的人在被完全污染后,也会像黑兽一般疯狂咬人,散播这种‘藓’。 大部分的猎魔人,昼伏夜出,在夜间结伴狩猎那些靠近塞伯里游荡的低级黑暗生物,然后再轮流守夜,等候天亮回到小镇中。那就是大部分食用黑肉的来源。 其实塞伯里小镇早已计划建造过小型的瓮城,来围杀这些低级的黑暗生物获取食物,然而,裹尸布小镇的食物问题从来不是匮乏,而是污染。不过那又是题外之言了。 至于强大的猎魔人,会选择进入森林边缘,杀死更为高级的黑暗生物,获取一些珍稀材料。 亚利塔纳从来选择在黄昏时离开塞伯里,孤身进入森林边缘。黄昏已接近黑暗,这是十分危险的举措;但也伴随着更大的利润——那时有更大的几率不必深入森林便可以猎取到高级的黑暗生物。而亚利塔纳总能迅速地结束战斗,然后在城门落锁前回来,高价卖掉猎物。 他无疑是市场的宠儿,猎魔人中的名人。但亚利沙总是到点收工,宁可来到猎魔人酒馆发呆,泡掉大半个夜晚,也不去多工作一会。 “亚利沙。”格里高利静静看着落雪,出声道。 “嗯?”亚利沙罕见地回应了一下。 又是一年了。他们在猎魔人酒馆、在裹尸布小镇、在这个糟糕的世界度过的又一年。 “……‘熊’要回来了。他这会估计正躲在东边山脚呢。” “唔,不错。”亚利沙罕见地表示了态度。 “为‘熊’!”“砰——”他们碰了个杯。 “叮——” 亚利沙背上的长剑兀自弹出鞘,挡下了瞬移到身后的吸血鬼的獠牙。 壁炉费尔瞬间火光大盛,真是一个气焰高涨的得势小人,高声嘲笑道:“格里高利第七百八十三次偷袭亚利沙的大失败!” [三花猫头]接下来开始日更,求评论求收藏~~此心已决,捂冷炕到底[狗头叼玫瑰]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Chapter 1 二重身(2) 第3章 Chapter 1 二重身(3) “噢,亚利沙!拜托!我只是太好奇了,十分十分好奇!”吸血鬼抓着自己头上的几撮金发,满脸扭曲地哀嚎,“我十分好奇你的过去!你真是个不折不扣的怪人!一个谜题!告诉我吧……” “我也不知道。”亚利沙仍然慢条斯理地喝着他的蜂蜜酒。 他喝得不像个靠剑为生的猎魔人,更像小镇上文弱的抄书员。 “这真是一种折磨!一年了我还是没有得到答案!”吸血鬼尽量使自己显得诚恳,循循善诱,“如果你不想说,亲爱的,没关系的……只需要一点儿鲜血,赠给我一点儿记忆的引子……我还可以帮你发现失落的线索……” “做梦。”亚利沙头也没回,言简意赅。 把自己的鲜血给一只吸血鬼?——凡是正常有脑子的生物都不会有这种疯狂的想法。鲜血是许多魔法的引子,比交出真名还危险一万倍。更何况还是精通血液魔法的血族。 实际上,无论是什么人、无论是出于什么理由,都不行。 纵览全局的吊灯幽幽地说:“放弃吧,格瑞,别再一个劲眨你漂亮的小眼睛了。这辈子你没什么大长进的话大概吸不到亚利沙的血的……” 酒柜也奚落道:“我要是亚利沙,早就刺死你了……‘猎魔人酒馆什么最脏’?” 壁炉的火瞬间又红火了一倍,它孩子般的尖细声音拉长了,窃笑着和酒柜一唱一和:“——托尔的嘴和因森特的牙——什么都咬!” 托尔:“……”(# ̄~ ̄#) 人在地上躺,锅从天上来。 ——托尔就是那地上完整的熊皮地毯。它经常在酒馆地上乱爬,有着一个真实的熊头,客人们如果不注意,鞋子总会被托尔咬住。 应该庆幸的是托尔只是块沉默的熊皮,早就没有那能贡献惊人咬合力的颌关节与咀嚼肌部分了。但是无论如何,你最好还是不要光脚进猎魔人酒馆。 亚利塔纳是个人类。人类总还是需要睡眠的。 当雪终于停下,那与太阳一般大的溶溶冷月从厚厚的雪云中冒出头时,已经时至中夜。 修道院的钟声悠长地回荡在小镇上,指示着晚祷的开始。不同于日暮时十二角楼上机械钟的尖锐警示,这是白袍修士们所敲的钟声,沉厚、从容。 一边是世俗的生活,一边是宗教的生活。两种钟声共同敲响在塞伯里。 在这个黑暗笼罩、危险四伏的混乱世界,没有多少人依然信仰神明。既然死亡会随时降临,及时行乐仿佛便是生命的真谛。 没有多少人去听修士们指引每日修行的钟声。亚利塔纳是少有的还习惯这将一天细分为八个时段的钟声的人。 此刻他踩着湿漉漉的月光,消失在猎魔人酒馆外。塞伯里有着稠密的人口,街道与小巷如同迷宫,这里的黑暗中时常孳生罪行。 但如果谁找上亚利塔纳,那么算这个人倒霉吧。 凌晨,吸血鬼也离开了酒馆。 格里高利还是对亚利塔纳的过去耿耿于怀。 格里高利渴望追寻不寻常的事物,这完全出于天性。这种好奇心,曾经一度救过他的命,也塑造了他的生活。 并且他的韧性、力量、勇气、智慧,往往足够他满足自己丰富的好奇心。然而在亚利塔纳这里,却反复地碰钉子。 他忧郁地游荡到了市场,黎明时分,晨雾中,小商人、小手工业者们已经在麻利地摊开货物、打点铺子,呵着热气,筹措着一天的生计,拉开路边的无名尸体。 这时候光线仍微弱,黑影徘徊在杂乱的市场上。丁零当啷的声响中,没有人注意到一个胆大包天的吸血鬼就在这里享用早点。 供人通行的羊肠道两边,格里高利藏身在那些参差的顶棚、凹凸的屋檐下的黑暗中。被他吸血的人不会叫喊,格里高利使他们暂时失去意识;吸血之后,他手指一抹,那细微的伤口便愈合了。 这些人只会感到一阵阴风掠过,刚才仿佛恍惚了一阵,片刻头晕,压根意识不到自己已被偷去了不少血液,而会继续手头的工作。 格里高利的确是在逛他的早点市场。 他如一只翩翩的蝶,一只敏捷的豹,隐蔽地穿梭在商铺密集的市场中,移动着身形,悄无声息地吸血。 这是一场即使令吸血鬼也心跳加速的冒险。偶尔有人恰好转身,便惊恐地看见一个人……一个吸血鬼正咬着对面老板的脖子,满嘴猩红。 格里高利必须眼疾手快,在他高声呼喊前,令他陷入迷幻状态。 他一点也不怀疑,如果人们发现了一个吸血鬼混迹在这里,他绝对无法立刻逃出这片市场,他会被绑起来,口中塞满恶心的大蒜,烧死在广场。 格里高利喜欢冒险。 各式各样的血液涌入胃袋,随之而来的是血液主人们浮光掠影般的记忆碎片……格里高利就像一个在海上打捞沉船的人,翻找着亚利沙的身影。 然而大多数时候,撒网捞上的都是无用的垃圾,早已知晓的东西。 亚利沙面颊白皙,有着深褐色及肩的头发,身形匀称,一双琥珀色的瞳孔像是光辉的太阳,转动的时候敏锐得如同鹰眼。他双手总是缠着白色的绷带,背着一柄铁匠铺里再普通不过的长剑。 差不多一年前,他来到塞伯里时几乎像个落魄流浪汉。没有人清楚他真正的来历,但他很快声名鹊起……他生活的单调惰懒和他的高超剑术一样出名。那样快的一柄剑……那样不起眼的一个人。 古怪极了…… 唔,这是昨晚亚利沙回家时…… “我”似是在匆匆赶路。前方不远处正是亚利沙的家,灰绿色门,黄铜门牌,一盏从来不放蜡烛、落满灰尘的玻璃灯。远处踽踽独行的人影正是亚利沙。 亚利沙显然收入可观,毕竟他很快就在人多地少的塞伯里拥有了一套二层复式小公寓,吸血鬼酸溜溜地想。他自己还在住地窖呢。 路边一个老妇人在冷风里蹒跚。 她快晕倒了,格里高利心想。冬天有太多这样无家可归的贫民了。 ——她果然晕倒了。 亚利沙看着这到在自家门前台阶上的老妇人,停顿了,仿佛有片刻呆滞。然后他把她小心地移开了,打开家门,进屋去了。 但他又端着一只杯子出来了。 路边的“我”嘀咕着,肯定是白兰地。那勾人的果香都凑到鼻子边了。 亚利沙给老妇人灌了一点儿这生命之水。这虚弱的老妇人很快便醒来了。亚利沙向她伸出手,他们说了些什么…… 而“我”已经路过了他们,背后,只听见脚步声、关门声…… 格里高利离开市场时,还在回想着刚才摄取的凌乱记忆。一天之中,亚利沙居然没有理由地帮助了两个人!吸血鬼的内心极度不平衡了,他居然还让一个素昧平生的老妇人进他家里去了!而他只想要一点儿血而已,几年来却被动不动刀剑相向!……凸(艹皿艹 ) 那些掏心掏肺对朋友,每一次被问到最好的朋友都是一个答案,然后不经意间发现自己在对方的朋友名单上排到了第n位的人,就会祭出这种冰冷、灰败的眼神。 路过的公告员拍拍他的肩,“没事的,她不值得你这样,哥们。” “不是,我只是……唉。”吸血鬼郁闷道。 晨曦已经匍匐在远处的砖石屋顶上。天色拂晓。 然而吸血鬼并不急着回他的棺材里躺着,他并不惧怕日光。 那如同死鱼眼珠一般苍白的太阳发出的光芒如此微弱,仅仅在正午才会让他感到一些不适的灼痛。 虽然一些书典中说,古代的吸血鬼被日光照射便会化为灰烬……也许是千年来血族发生了什么基因突变吧,也许是日光早已被黑暗蚕食了许多…… 吸血鬼的记忆力极好。 ——从他每次吸血,都得忍受乱七八糟的记忆涌进脑海里,就可推知。或者至少可以说,他对操控记忆比较在行。 晨钟敲响,嗡嗡长,晨祷之声在雾气中隐隐约约。 格里高利的心冰冻了,他的面色凝重起来…… 因为他忽然发现,自己见过那个老妇人。 就在今天下午,城外,这张苍老的脸的主人,分明被一只黑兽咬了。血泊中,篮子里的树莓散了一地。 “……被咬伤后,黑暗便开始如藓一般在你的血肉中滋生,一开始是隐蔽的,但你不可能幸免于污染。你会成为它的寄体,不断散播它的种子。” 裹尸布小镇之内上一次爆发黑色瘟疫,已经是两百年前。 …… 格里高利,来到了亚利沙家那扇丑陋的灰绿门前。 他的脸色除了永远如尸体般的苍白,更像枯死的树皮。 该死。 他终究还是没去先去酒馆,而是瞒下情况,单枪匹马先来了这里。 湛蓝天穹压在头顶,雾气弥漫,凌晨的街道尚且空无一人,只是泛着寒光的死寂。 格里高利握着一把阔剑,他的指甲变得锋利,他的尖牙已经蓄势待发,血液在血管中沸腾奔涌,其中的魔力燃烧起来。 如果,这幢房子里已经变成黑暗的巢穴,他会亲手砍下他的头颅。 格里高利跳到了二楼窗台上。力道令窗棂为之变形,但却几乎无声无息。 凡人无法想象人形的躯体可以扭曲到这样一种程度。 [三花猫头]万圣夜看西幻刚刚好~[三花猫头]今天运动会又跑了三千[狗头叼玫瑰]求收藏求评论求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Chapter 1 二重身(3) 第4章 Chapter 1 二重身(4) 亚利沙懂得一些稀奇古怪的白魔法。这幢小房子的门窗上都有着魔法阵。 吸血鬼勉强地摁住窗玻璃,窗玻璃上立刻爬出了蛛网般的裂缝。“嘭——”,在破碎的玻璃渣中,吸血鬼落进了室内,而他的左手也因此不断滴着血。 这间卧室十分简洁,一张带床帷的矮脚床,地板铺着蔺草,混杂着百里香。窗棂和柜子落满了灰,十分符合人们对一个单身汉的寓所的印象。 墙上挂着长剑、匕首。比起更为常见的战斧、弓箭,亚利沙总是更钟爱于剑。木桌上摆放着镇纸、墨水、羽毛笔、纸……他一个剑上讨生活的猎魔人在卧室里摆着这些做什么? 吸血鬼还没来得及看清那纸上潦草地写着什么,门开了。 后来吸血鬼觉得,一定是自己当时的凛然神色震慑了亚利沙,他才没把自己当成一个不轨之徒,一剑抡过来。 亚利沙嘴里叼着面包,头上戴着个丑死了的蜘蛛睡帽,正愣愣地盯着他流血的手,和破洞的窗玻璃。 他看起来十分正常,吸血鬼审视着他。“……那个老人,已经被污染了。” “我知道。芝妮雅告诉我,她昨天在城外被咬了。”亚利沙似乎明白了他的来意,侧身让开,身后赫然便是那位老太太。 她怯生生地缩在亚利沙身后,裹着一件显然曾属于亚利沙的斗篷,膝下露出灰麻布的裙摆。她有些驼背。她的脸庞说明了一个人在塞伯里活到这个岁数,需要经历多少苦痛。那上面有皱纹、伤口、深沉的悲哀,嵌着浑浊的、眼窝内陷的眼睛。 十分可怜、无害的一位老太太。然而,格里高利问自己,他怎么能知道,这个躯壳是否已经沦为了黑暗的属地,装着邪恶的灵魂呢? “不,根本不止是简单的咬伤……你如果相信我对人体血液的了解,她绝对已经失血过多……” 亚利沙打断了吸血鬼的话,让芝妮雅捞起衣袖。老人枯瘦的手臂上,一道伤口,已经经过初步的处理。 格里高利的额头一跳。不再试图用伤口劝阻。 他深吸一口气,紧紧盯着亚利沙深琥珀色的眼睛:“……亚利塔纳,听着!我从东陆来到这‘希望之角’、‘黑暗边缘’,我见过许多、许多因为黑色瘟疫覆灭的城池,有些甚至已经成为了黑暗的渊薮……” 亚利沙认真地听着,猛地一把抓住了格里高利持剑的手,“格瑞,别紧张,已经过去一天,她一切正常。” 吸血鬼皱起了眉头,下意识地对着芝妮雅龇出尖牙。 然而芝妮雅却啮破了自己的食指,那里挤出的血依然是红色,而非黑暗生物那种黑糊糊的血肉。 “虽然稀少,但确实有这样幸免的案例。” “这不是概率的事情……这座城镇,容不下一点试错的机会!你怎能……” “可你却独自前来。” 这里有片刻的寂静。 亚利沙露出一点笑意。这使他的五官瞬间生动起来。他很少主动说话,但总能一针见血。 行为与逻辑不经意间的背离,一旦被点破,就成了最有力的阻碍。 格里高利的剑被水到渠成地取下。 语塞的格里高利仍然紧缩眉头,但不再咄咄逼人。他一寸寸打量着这个平静的老妇人,她有着年岁带来的一种淡然,仿佛他们正在谈论的不是她的生死,而是早餐想吃什么似的。 被黑兽那样严重地咬伤,怎么可能不感染?而她的伤口,为什么一夜之间会缩小?难道真的是他的记忆出错?怎么可能?她必定有问题…… 可是如果她真的被感染了,为什么一天都过去了,面容仍然没有变化,甚至血液也没有异状? 审判之剑与百合花在他的心里被轮番拿起,又放下。最终他用手揉着额头,“……好吧,你赢了。” 亚利沙拉着他来到了一楼。木桌上正摆着几碟早餐,一边的炉灶被清洗得发亮,家具簇新,桌椅都被抹过,完全不像亚利沙卧室里一面光亮一面落灰的样子。 亚利沙摸摸鼻子,其实他本来只想救她避避晚上的风雪。没想到清早却看到自己凌乱的窝好像整个翻新了一遍,还有热腾腾的早餐等着他,而他的物品全都没有被擅动。 芝妮雅老太太精准地表现了自己的勤勉、智慧和清洁能力。 ……亚利沙有点理解家里有一位女佣的好处了。 格里高利却仍闷闷不乐。 芝妮雅端着刚出锅的煎蛋,“这位先生也一起用早餐吗?” 她再转身,却发现现场已经少了个人,吓得捂住了嘴。 亚利沙继续切他的面包,“不用管他。一起吃吧。” 他忽然有种隐隐约约的感觉,恍如福至心灵,他拿着餐刀,在橡木桌上刻起来。他不知道自己在刻什么……但第一个符文出现后,就如同植物根须落到了清泉中,瞬间舒展开来……一个个符文从他手中自然而然地流泻而出。 他知道自己懂得它,掌控它,使用过它,一如他画门窗上的防御魔法阵时那样…… “……亚利塔纳先生?” “没事……”,他放下餐刀,对已成形的魔法阵道,“晨安。” 街角的阴影下,格里高利步履轻盈地潜行着,心却感到沮丧沉重。他调整着自己的思绪,试图驱赶它们,然后他听见一道低低的耳语,“晨安。” …… 那黯淡的白日升起,再一次照耀着这古老的小镇,它也许今天毁灭,也许再等千年。但生命的长河,总会在每一个可以生存的夹缝中、在毁灭来临前的时间里,流淌不息。 * 城外 荒原上,亚利沙和格里高利刚刚避开一只巨大的悠游兽。 这时候太阳倾斜,但远未到落山的时候。格里高利浑身裹在一件大斗篷里,但兜帽的宽帽檐并未影响他绝佳的视力,他远远地就指出:“看那,‘熊’!” 在亚利塔纳眼中,那分明还是个黑点,鬼知道是黑兽还是头熊? 两人朝枫林行去。 格里高利轻易把亚利沙落在了身后,他高兴地瞬移到“熊”身边,一拍他的脊背,“嘿,‘熊’!” 作为一个高水平的猎人,亚利沙却察觉不对,紧促开口:“慢着……” 只见那熊猛然立起庞大的身躯,朝着格里高利咆哮,龇开一张血盆大口! 格里高利再傻这时也该反应过来了,“熊”再怎么装也不会真有这样一个熊头!他及时一蹲,闪身避开了两只朝自己扒来的熊掌。他的斗篷为此被撕裂了边角。 若是他真的被黑熊扒住了肩膀,紧接着就会被巨力撕咬脖子、脸,估计亚利沙待会要捡个完整的脑袋都够呛。 他一边退还忍不住撂废话:“……真是好臭的一张嘴!是一辈子没刷过牙的味道!托尔比这家伙可爱太多了!一头熊冬天不冬眠,出来溜什么弯哟!(*)……” 吼叫声中,枫林中飞起了一片受惊的乌鸦,似一团黑漆漆的云,嘶哑的“呀——呀——”声不绝于耳。 亚利沙的剑狠狠刺中了黑熊的侧身,血流如注,但黑熊更发狂性,疯狂扭动着脑袋、挥舞着上肢,想将这个矮小的人类扑倒、撕咬。 “你刚才扑得太快。”亚利沙乘隙解释道,“我正想提醒你,这只熊的嘴上还有血……” 亚利沙所带的是轻便的单手长剑,继承自迅捷剑的形制,更适于突刺,而非斩杀。他想攻击熊脆弱的眼鼻,可一方面碍于黑熊一丈多高的魁梧身材,够不着;另一方面也是熊的攻击太过急促。于是他灵巧地躲闪着,不断地从侧面刺伤熊,又迅速拔出剑,累积伤害。 一声哀嚎,黑熊突然剧烈挣扎起来,一只鹤嘴锄从后方深深敲进了它坚硬的脑袋! 亚利沙趁机利落地刺中了它的心脏。 倒下的黑熊尸体后,俨然又是一只棕熊。 这只“棕熊”缓缓地拉开了头套,棕黄色的毛皮中,露出了一个褐发斑白的脑袋来,“熊”微笑着。 “我就不出手了,怕坏了这张皮毛,剥回去还可以吓吓托尔……”格里高利嘟囔着说,他才刚整理好自己破掉的斗篷。 “熊”挖苦地说:“我在枫林和骷髅坟场之间,我不是在地图上圈出了位置吗?你们是怎么回事,照着地图走都能走错?” 两个人拿出地图来再看了看,陷入了沉默。 显然,“熊”是个人,“熊”是他的名字。 他穿着熊皮,住在一辆篷车里,是个旅行家。 没错,离奇的职业……在一片危险大陆上四处漫游的旅行家。 三人把黑熊尸体处理掉,来到了“熊”扎营的地方,开始叙旧。 他们围坐着,升起篝火,“熊”往火中撒了些碎屑,那火的的颜色变得暗淡、不再散发吸引注意的烟气;他又往四周撒了些粉末,这种粉末可以掩盖他们的气味,减少黑暗生物袭击的可能。 “熊”不是个专职治病的药剂师,但他懂得大陆上的植物许多稀奇古怪的用处。在他孤身漫游在这片危险大陆的旅程中,是他的博学与伪装使他全须全尾地活着。 “‘熊’,你不是总说城镇就像笼子吗?为什么这次东游,不到一年就回来了?你这次去到了传说中最东边精灵聚居的叹息谷吗?” “因为,”“熊”在火堆上架起锅,燉着熊掌,“奇迹海周围爆发了瘟疫。” 闻言,两人神情都严肃起来,但“熊”很快转头补充道:“不是黑色瘟疫,只是一种热病。” “本来只在几个城镇里,但幸运的是恰好有这样一只十几年难得一遇的商队,偏偏在这温热的夏季行经暗海,于是这种热病立刻在整个奇迹海周围的城镇蔓延……”“熊”露出一个滑稽的笑,“有许多城镇因此毁灭。又有多少人结束了人世的苦役啊。” 格里高利没说话,从当年在逃亡中认识了“熊”开始,他就很喜欢“熊”,唯一反感“熊”总是笑着描述惨剧的恶趣味。 难怪“熊”往回走了,塞伯里处在洛加西北,气候比中陆奇迹海一带寒冷得多。也难怪他停留在城外多日,是想先确认自己没有患上热病。 亚利沙在火堆边烤了烤自己冰冷的手,还有刚才被血浇湿的袖子,“‘熊’,讲讲你这次的见闻吧。” “熊”无疑有着极佳的口才,他略显苍老的声音、富有变化的腔调、闻所未闻的故事,像一把钟槌,敲着人的思想这口钟。 亚利塔纳和格里高利常常听着他生动的叙述,幻想着那些他们从未踏足的所在,他为他们掀起了远方那神秘的面纱一角,却教他们陷入了更多绚丽、迷乱的思绪中。 格里高利指指那剥下的熊皮,“我套上这层皮,又和你一起去流浪呗~” “问题难道在熊皮吗?”“熊”微笑,“你真的想离开吗,格里格?……你的心仍然背负重担,无法轻盈远行。” 格里高利撑着腮帮子,干笑两声。 “当学生准备好了,老师自然会出现。”“熊”几乎是讥诮地说。 这一锅熊掌,三个人吃出了三种味道,三种心思。 亚利塔纳的眼睛一直看着西面那黑色的天际线,那是层层叠叠的黑暗森林,突然问:“‘熊’,你知道,密林里是怎样的景象吗?” “不知道,”“熊”缓缓地说,“那里面是‘黑暗窠巢’。我只是个怕死的旅行家,不是疯狂的探险家……” “那么古书里呢?你十分博学……” 格里高利却拧起了眉,“……亚利沙,你不会是想进食尸鬼森林吧?” 亚利沙自在地喝了口汤,没急着摇头。 格里高利霍然睁大眼睛:“你疯了!”连“熊”也露出了意外的神色。 (*)[ 熊在冬眠期,代谢水平并不像一些真正冬眠的动物那样下降到极低。熟睡中的熊随时可能会受惊醒来。] 求评论求收藏[狗头叼玫瑰]周六水个评论不好吗?[让我康康] 一开始节奏会慢一点,请大家在裹尸布小镇先观光一下,新手村还是有很多秘密的,接下来再深入这个黑暗的世界。[害羞]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Chapter 1 二重身(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