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尊之景澄》 第1章 下山 景澄向清华宫长老请了愿告了辞,预备下山去,当然,在这之前她要去师兄那里一趟——他对她的选择颇有异议,但也未做多言,现在应当早在廉湖苑等着她了。 这是风和日丽的一天,春季正行到好处,清华山地形好,居于高处,却不落了绚烂清幽的诸般美景。说来,她以十八之龄通过试练下山,也算是清华山少有的了。 山路曲折漫长,旁边或是山林或是平整的草地,冥想着或坐或卧的弟子不少,也有挥剑起舞的人,身影布在一片流泉苍翠里,真有一二分离俗的味道,这正是动与静的修行。 景澄从众人身边穿过,倒也有人寒暄两句,想是知道了她要下山的事情。而这也算是这些年来最多宫内之人搭理景澄的时刻了,至于七年来被淡漠对待的原因,一是修真之人的寡然默然,二是景澄是由离江长老带回来的,使她们这些经过选拔的弟子未免心里有些想法,第三,却是她常与师兄廖南卿走在一块儿。清华宫的修真男儿,只廖南卿一个,偏还修行得好,众人哪有待见之礼。 景澄一想到这点就想哂笑,启朝君主**,更兼男女不平等,在她以为,抱着某些偏见修行明显是不大合适的。 景澄一路心思无所归属,步伐却是奇快,那廉湖苑就在眼前,闪着光芒的一汪的碧水刹时让她凝了心神。 心里有些发紧,她对师兄有着身到异世于无知彷徨中慢慢积攒的信任和珍重,而现在,她要离开他独自去满足前世今生对于如画江山的痴想了,而要把他一个男子留在宫里单独辟出的廉湖苑里。 廉湖苑的台阶上铺满了深深浅浅的苔藓,她曾经和师兄还很是根据它发了一通诗兴,而今时,无论如何看出主人的寂寥来。 她攥紧了手里的锦帕,踏进红木门又拂开竹制的门帘,正看到廖南卿坐在书案前运笔,香炉在一边冒出缕缕的烟,木椅上摆着插在白瓶里玉兰花。 房间里静的厉害,廖南卿一定察觉了她的到来,却没有抬头,一心一意地伏案写着什么。 景澄移到他身边,砚台里墨光泛动积了一底,她便是磨墨也不好下手,只能背手轻轻开口:“师兄,我给你带了样东西。” “何样东西,需澄儿这样早的送来?”廖南卿侧过身来,一张脸似笑非笑,面庞却毋庸置疑地冶艳俊秀,景澄错过了他的目光去看袒露出的纸张上的字:“静持端庄,古井无波。”心里懵了一下,廖南卿果然是不大同意她下山的,是在暗示她应当持重静修吗? 她这边心里颇有点失落,廖南卿却一个劲儿朝她手上看:“什么东西呢,快让我看看。” “哎。”景澄小心掀了镶着莲花纹的手帕,包在里面的是一只透亮脂洁的玉佩,泛着自然的鹅黄光泽,最可喜的是:玉佩的花纹并未刻在玉的表面,反而用浅碧色勾勒挑在了内部。这样显得清润丽致,手艺更使难得,廖南卿也没询问怎么来的,只不过面色明显缓和了些。 “玉佩有名字吗?” 这个景澄还真没想过,不过好玉确实需要一个名字,她略略想想道:“黄玉司南佩好了。” 司南是指向的器物,意思好,还嵌进了他的名字。廖南卿赞了声好,当着她的面用素色的细绳串在了颈间,东西似乎送对了,景澄缓缓在心底沉了口气。 “还有别的事儿吗,我要去练功了,澄儿要一起去吗?”廖南卿站起身来立在满室晨光里,如是问道。 景澄有一瞬恍惚,很快反应过来说道:“师兄,我今日来是要告辞下山的。” 廖南卿往前站了一站:“澄儿这么早来告别,看来是真的急着离开了。” 景澄心里蓦得一沉,立刻开口:“下山是为修行,早晨来是因为长老们这时才处理事情!” 两人静了一静,她们相处还从未有这样诡异寂静的时候,景澄正要开口,廖南卿先说:“澄儿用什么方法让那群老家伙同意了呢?试验又难吗?……澄儿打算此刻就下山吗,给我的送别礼也到了。” 景澄真的稍显局促,今日廖南卿坦白得可怕,她会不由自主地想收住往山外走的腿。 “不呢,先陪师兄练功。” “算了吧。”廖南卿走到小柜前翻动着,“澄儿是要早些下山好在天黑前探探城里的情形。澄儿心里有我,专门来给我送东西,我也要为澄儿准备些什么。” 说实话,她不会相信廖南卿准备的会是什么好东西,因此当那一瓶膏脂放在桌上的时候景澄也没有太惊讶。 “……怎么?嫌弃?”廖南卿自顾自打开了盒盖。 “哪里……” 启朝的女子暗地里擦不擦脂粉她不知道,但……随身带的一定没有。 廖南卿凉凉撇她一眼:“不是胭脂。” 这时一股微微的香气也溢出来。 景澄松口气:“挺好的,香气淡又匀。” “你要随身带着,每十天擦一次在脸上。” “……它什么作用?” “易容膏。” 廖南卿答得爽快,景澄却愣了。 “师兄,我走在路上不会吓到别人的……” 她的话被打断:“澄儿天生丽质,”廖南卿轻哼一声,“正是为防意外才要这样做。” 景澄武功修为高,又有什么歹人会盯上一个年轻少女,景澄心里默默别扭,仍旧是乖乖收了。 “十天擦一次,要弄掉的话用糯米汁。” “诶。”景澄应了,光芒里有尘埃的样子。 “下山吧!” 她没有看到那时廖南卿的表情,他转过了头径自往外面山道上去了。反而是景澄在廉湖苑静静站了一会儿,良久后向山下掠去。 一路穿花拂柳、踏波飞石,她没有注意,脑子里全是廖南卿清晨里闪闪烁烁的眼睛。 还有,易容膏,世人又哪有售卖的易容膏。这一盒东西,师兄研制出来,少说月余——他早知道她要下山,准备允她下山,并为她早早准备好。 第2章 山下 湖水中女子的面影并不模糊,可以看出一双乌沉沉的黑瞳和玉白的肤色,除此之外,面部堪称平庸到了极点。景澄的脸型几乎都没怎么变,却明显不是她原来的模样了,只得对易容膏的效果感到钦服。也确实,她专门穿了件淡青长袍出来,拿朴素的木簪绾了发,再以这样的面目行走,确实是只有好没有坏。 景澄越过了一个小村子,听着清华山下的男夫怎样泼辣地对骂,直到引来村民的围观,两人甚至还端上了家伙,看着听着感到一丝奇迹般的微甜。鞋底薄,踏过村里的大榕树时,那些虬劲的根系便感知得无比鲜明,她走出小村,已揣着一分感怀。 这样的时候,她会觉得自己真的融入了这里,并且爱上了这里。 不一会儿,她站在一个小山冈上,向下望,城镇已经全然入眼。 说来她今晚便要住在那儿了——休预镇,临近边关,与暮起国离得颇近,却借着层层叠叠的山峦,纵使听得到号角的声音,也看不到溅血的战场。 于是无碍边关,旁人难以进来,百姓却颇有自得其乐之感,民风纯朴,安居乐业。 毫无疑问,清华山在这清业山系的最深处,纵是最勇武的猎户也没深入丛林山峦太远。 现在已近暮时,她忙着赶路,草草吃了午饭,这下进镇确实要饱餐一顿,修真之人饿久不觉什么的都是胡扯。 古道狭长,休预的集市并不很繁盛,但伙计们一声声悠长有劲的吆喝在景澄心里依旧带了难以言说的韵味。 她所想的饱餐一顿,便是吃上两碗厚实的鸡丝面。毕竟清华山上可是不谈“银钱”这种俗物的,她可是一个铜板也没从山上带下来,这仅有的一吊钱还是从山里拎了只山猪与小村里的人交换得来的。 小摊露天,身周穿着粗布衣衫的客人们或笑或骂,举杯投著之声不绝于耳,景澄心里却很宁静,思索着生财之道。 仅仅是一个远在边关的小镇,还是能看到许多背负重剑的人。这些人多多少少会些招数,不能投奔一方修真盛地,练一些广为流传的武籍,这种面貌遍布在启朝,倒比景澄想象的还盛大许多。这简直可以称为“江湖”,她不会蔑视它的“不正统”,毕竟在景澄心里,修真不是多么一件崇高离尘的事情,她多的是为了自己。 很快她便敲定了方案。启朝有这么一种体系,在外云游的求道弟子若是有什么巨大成就,找到了什么惊世秘籍或是什么重要的信件,自己不能走开鸽子也不能完成运输的任务,便会高价雇佣一些江湖人士提她送达,而江湖人也可借此解决银钱之忧。道人送的东西必定十分重要,本人也十分担忧所托之人的忠诚,于是久而久之便形成了一种场所叫“密保监”,它们运作低调,安全隐秘,里面接受委托的人士皆是知根知底武艺高强,算是满足了道人的需要——当然它的存在,也满足了景澄的需要。 她不偷不抢的,更不想暴露自己,这种委托干一次收入千把银子,实在让她心动。 别说,密保监和别的商铺不一样,址地偏挑地势复杂的地方,而这小镇休预,正有一家。 真是神佛保佑,今晚就到密保监去,无论如何也蹭个住所,景澄如是想的欢。 密保监隐在一片竹林后,仍是与市集通着,景澄一目望去,那就是一个铁盒子,外头一点也看不到里面的情形,待至走上台阶,门房是铁质的,紧紧闭合。 密保监的待客之道真是特殊。 景澄微微往后蓄力,一扇偌大的铁门被缓缓推开,渐渐看到那三寸厚的玄铁,外面的日光也斜斜地照进,把密保监涂成一种厚重的铅色。 铁门复又合上,响起整齐的合声:客人请坐,主人稍后就来。 那是一排女子,静默立着,气势十足。景澄若有所思,依言坐在八仙椅上。 密保监没有怠慢客人,桌上茶点皆有,不过景澄已不想吃喝了,很快所谓密保监的“主人”便自左侧拂帘走进了大堂。她身材适中,面色黧黑,一双眼睛带着久经风沙的深邃,使人一见便知是见了不少世面的。 “鄙人姓尤,小姐何姓?所来何事?” 景澄起身回答:“在下姓景,来此贵地,是为求得一份工作。” 女子轻笑:“还望鄙人不要会错意才好,景小姐是来找这磨牙吮血的工作?” 景澄也笑:“正是。” 女子抬臂搁在腮上:“那鄙人直言了,在密保监护道家子弟的东西,可不是镖师押镖,景小姐需得有实在的本领。” “当然。”景澄拉开身侧秘链,显出一副通体乌青的鞭子来,“在下当然知道拉开一副铁门是不能使尤老板放心的。” 女子笑意更深,看着那副鞭子眼带惊叹:“就是这立着的十位女子,景小姐打赢她们这工作就好说。” 景澄点头,鞭子空中一扫,一派雪亮。 …… “清华宫之人……还谅鄙人目拙。” 天赐良机,驻足不过日余,景澄一行五人便接到了一个委托。 那是封在水晶里的一封信,免了中途被人拆开的嫌疑,由耀楠山耀楠宫弟子送至休预镇密保监,要由她们把它带到远在京都之左的绛州红河镇西耀楠山中。 要说云游之人果然能跑。 景澄不得不承认尽管在清华山看了不少书,她还是算孤陋寡闻,直到发现五人队伍里有两个男子,景澄才知道在修真行列男子被斥为“五浊之物”,嫌其天生精神力微弱,而在这偌大天下,男子凭借良好的理解能力依旧能在武艺上与女子比肩。 真是苦了师兄,若他也下山,未使不好。 几人互通了称呼,严家姐弟三人都是爽朗的性子,那男儿比她小些,对着她有些怯怯的样子;顾姓男子和她一样孤身一人,眼睛无神,竟是失了明。 那耀楠宫弟子分了她们一人五百两银子做订金,景澄可算是不用狼狈颠簸了。 第二日她们便启程了,五人一致觉得如今所在的地盘山多水深,地形复杂就算有人盯上了她们这一单生意也不好下手,索性牵了五匹马走野路,专心飞驰,以求早送达。而到了乔州附近,山中强盗甚多怪林甚广,她们便要穿城行路了,届时速度会很慢。 休预渐渐在身后远成一个小黑点,天光逶迤,层林耸翠,她们在远行。 三更,景澄在原野上缓步走回宿地。 火堆上只剩最后一点的火焰,顾念远的面庞在微弱火光的映射下隐约蒙昧,若不是他开了口,景澄要怀疑他在梦游。 “景小姐,在下冒昧说一句,今日信件在你身上,还请莫要孤身离开才好,免得忽然遇袭出什么差错。” 今日月亮在云中穿梭,明明灭灭的,他的声音连同整个人,都给她一种轻忽飘渺的感觉。 三更阴气最盛,女子气息主阴,她可不敢落了吐纳和修行,当然要出去了,不过她不预备对他说这些:“在下省得。” 男子听言也不再说,转身侧躺在草地上闭眼,气息平稳安宁。 景澄扯两根柴拨亮了火堆,杜绝野兽奔袭的威胁,也很快躺下睡着了。 五人之间本就各有戒心,似乎今晚的事情将加强顾念远对她的戒备。 醒来的时候眼帘里都是清澈的翠绿,草芽上的露珠似乎折射出一个世界,她倾身起来,侧眼便是顾念远无神的瞳眸。 她转过眼,发现自己身上盖了灰色的短小棉毯。 暮春了,在野外夜宿确实该添置衣物被毯了,景澄想,后半夜睡得果然比昨天舒坦。 远远地严家三姐弟走过来,手上的树杈插着一些白蘑菇和两只鸡,少年还捧着好翠绿的蕨菜。 “景姐姐!我们今天的早饭好丰富……”严佳宇奔过来,小脸红扑扑的,感觉很暖人。 景澄笑着任严佳宇牵着她的袖子:“严姐,还有佳宇,麻烦你们了,大清早的就出去为我们找东西吃……” “说哪里话,”严家二姐嗔怒:“我们在野外过生活比你们两个有经验,肯定要多照顾你们的。” 大姐也和蔼地笑,佳宇软着嗓子说不用谢。 景澄掀起棉毯:“是佳宇的?我不怕冷,不用给我盖的。” 严佳宇在一旁说她的身体越缩越紧,分明很冷,景澄笑了。 转头看顾念远,分明被四人冷落,他总是静静的,只在讨论前进路途的时候加入她们的谈话。 景澄和严家姐弟一起烧了蘑菇鸡汤,炒了蕨菜,另一只山鸡烤脆了分割放在食袋里包着,预备中午就着馒头吃。 马匹喷着响鼻,犹自嚼着青草,与她们一同进食。 景澄毁了火堆,吃完早饭,新一天的路途就要开始了。 第3章 深林 乔州在望,现在她们扎进一处深林,算是整个路途上最需谨慎的时刻。 五人除却衣物之外,都存放了许多干肉、馒头和淡水,恐怕在度过这片深林之前,她们都吃不上什么好东西了。 她们全副精神都在关注周围的动况,就连平日吵闹的严佳宇也安静下来。 “啊……”严佳宇惊叫一声,景澄掠眼过去,他被粗壮藤蔓缠住了手臂。深林里最易出有灵性的妖祟,一些枝条竟像专门奔着人而去,景澄以手做刃替他切了藤蔓,那切口的树液果然不像清华山上的一般。 严佳宇诺诺地道谢,拽着她不放,使她难以避开地上凹凸不平的各类植物了。 景澄皱眉,轻声道:“佳宇,你这样我不好走路,赶紧走到你姐姐中间去,就不用担心被藤蔓缠着了。” 严佳宇慢慢挪过去,朝她看来的眼睛角落水迹闪闪。 景澄有些头痛,她不想搭理他,转过身,顾念远走在最后面,胳膊上的衣衫条条裂痕,露出来的肌肤红痕一片,有些甚有淤青。 他没有说话,一个瞎子,明明是最该他难熬。 “你走前面。”景澄把他推到自己身前,正想再说些什么,严佳宇又发出一声惊呼。 鸟儿受惊的声音随即闪过,翅羽在繁密的大树间一掠不见。 众人的目光随着鸟儿原来停留的地方望去——斑驳的树干颓败的树叶,一只通体白亮的大蛋,一条盘踞的身长约一米半直径四厘米的蛇,它像月光下墨里染出的练子,绿纹缠绕,绝非一般蛇类。 景澄也吃了一惊,看那尾端,是一只剧毒蛇! 顾念远低低出声了:“什么?” 大家一时身体都有些绷紧,蛇没有别的动作,景澄轻道:“一只毒蛇,它似乎弄到了一枚罕见的鸟蛋。” 严家大姐褪去方才的紧张:“这种蛋见所未见,还有这条蛇,一看就值不少钱。” 严家二姐搭腔:“我们把它猎去吧。” 严佳宇也稳定好情绪:“蛇皮好漂亮!真想剥了来。” 景澄皱眉:“大姐二姐,此事不妥。我们必须竭尽全力在今日走出这片林子,若宿在这里变故太多,可不能拖上一时半会儿,此其一;若与它打斗,必然血腥,深林广博,引来什么不可控制的动物岂不大大不妙,此其二……” 二人深思,顾念远也开口:“在下失明,耳力却非常人所能及,此蛇没有发出一丝声响,竟然可称‘镇定’,恐怕不简单……更不知这蛋是如何得来。” 意思很明显了,这蛇颇有妖性,虽然年幼体短,仍不宜久留。 五人退后十步,慢慢绕离了。但看那严氏三人,依旧面有不甘。 景澄皱眉,挥手斩开顾念远身边的藤蔓。 “多谢。” 到了乔州后,一路都很顺利。觊觎修真门派至宝的人呢……? 总之她们安然无恙地到了耀楠山山麓,时值盛夏,暑热非凡,一想到要爬上这么高的山,几人都面有苦色。 这两天严佳宇眼圈都红红的,却是减少了主动找她说话的次数。 景澄对顾念远道:“一鼓作气上去?” 一路上她们的关系改善不少,顾念远闻言微笑:“好,然后在红河镇好生休息几日,这里风景真不错。” 严佳宇转头,眼神有些锋利:“景姐姐,我们送好信之后就要分开吗?我不要,我好喜欢景姐姐,你陪我去我家乡燕波好不好,那里比这里好看多了!” 还未等景澄开口,严家姐妹便训斥了他,几人遂住嘴,三前两后地往山上走。 蝉声不住鸣叫,严佳宇赌气地捂住了耳朵;景澄看着绿树鲜花、沟沟壑壑,倒是好不兴起。 偶尔一撇,顾念远的眼睛在夏天的火热里像是从冰涧里捞出来一般,洞彻无物,竟然殊然美丽。 林深第五 等到了耀楠宫的时候,已经日暮,长老们不见客,她们被安置在一处院落里,预备明日再表明来意。 她们可以说是绝对安全了,五人坐在开得绚烂香气四溢的桂花树下品酒吃菜,乐哉! 经过轮流,这一天信件在景澄身上,明日便要转给严家大姐。 晚饭结束后,几人收拾收拾,各进住所,顾念远背着三人给景澄打了个手势。 第二天,她们被请到耀楠宫大殿之上,殿上只有委托人的授业恩师莫笃长老,她面色有些怪异,眼睛盯住水晶封着的信件不动。 严家大姐牵起一抹笑容,把信件呈给她:“这是长老徒儿于远方休预镇委托尔等送来的信件,其中应当有十分珍贵的线索。” 长老脸上不可置信的神色一闪而过:“孽徒哪里会念着我?”虽这样说,还是弄碎了水晶,取出信件。 严家大姐一脸如释重负,看着惊恐在长老面上蔓延,她慢慢滑倒在地上。 严家大姐转过身,满脸喜色,映入她眼睛的却是妹妹弟弟相继倒地的身影。 “你们做什么……!”两根枯瘦的手指卡在她的喉咙,那是莫笃的手指。 不可置信的成了她,拼命从喉间挤出声音:“你们……早知道?” 与此同时在休预的委托之人被狼狈地拖进大殿。 景澄并不说话,她一路奉陪,不过求的是耀楠的补偿金。 “大胆逆徒,竟敢至老朽于死地,置耀楠于死地,好狠毒的心!”莫笃长老嘶声大骂。 殿下被穿了琵琶骨的女子披头散发,不复初见的光华:“成王败寇有何好说……我只恨相信了这三个窝囊废坏了我好事……” 莫笃气得扶住身边的柱子:“老朽听说昨日有密保监送信,还以为你知错悔改,没想到你信纸染毒想害我,还集结邪派想毁我耀楠基业!逆子!逆子!” 下方女子嘿嘿笑着:“一把老骨头了还净做些痴心梦,我何曾认过你这个废物做师父?” 话音未落,当即被宫中弟子一个掌掴弄得吐了血。 未想女子并未敛声:“你多大能耐呢,你‘结丹’了么,怎么现在看我落魄了就想打两下?” 那弟子立时面孔充血,被羞辱得蹑蹑后退,女子遂大笑。 莫笃逆子之声不断,一众长老面有尴尬,竟似不知怎么解决好。 景澄决定出声,“各位,”她拱起手:“在下有一建议。” 几位长老示意她说。 “不如将此四人送往官府制裁。” 底下有的弟子嗡声不断,景澄便又开口:“大家可知贵派与邪派打斗之事已经在世间传的颇远了。” “用贵宫戒律解决此事未尝不好,只是贵宫未免成为市井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 地上的女子睁眼狠狠瞪她。 景澄不予理睬:“若送交官府,于朝廷、于贵宫,都是极好之事,诸位应能设想。” 众人思索后点头,一位长老这时问道:“姑娘何方人士,又是如何在路途中知晓了严氏姐弟的野心?” 顾念远这时接过话:“那三人一路都在我们饭食上下毒引,在山下时更是投上‘断肠魄’,待吾等一同上山后便想毒杀我们。” 景澄知道他是在解围,于是便住口,长老也不再多言。 接下来并无二人的事,耀楠宫留不住她们,重金相谢。 这张张的银票实在比原先厚实许多,景澄乐不可支。心里又愤愤想到,那么清华宫里也当有银票,而长老却骗她整个宫中一子也无,就算是历练,也不能不给吃饭钱吧? 下山的时候二人就从容多了,慢悠悠地走,再说昨日因为向莫笃通信半宿没睡好,也不能太委屈自己。 顾念远一脸轻松,自报家门:“在下名为顾清荟,字念远,武都萧杨顾氏子,自为求医出门,得遇景姑娘,希望交个朋友。” 萧杨顾氏,武林世家,名传天下。 景澄默默把惊讶吞进肚里,顾念远果然是个有侠气的男儿:“乐意之至,在下名为景澄,字禾文,六岁上清华山修行,数月前下山历练。念远清如泉温如水,相识乃我之幸,还请以字相呼。” 两人说完一齐笑了。 她们在红河镇的河岸静静坐着,看渔樵浮渚,河里红如晚霞的水草;听人声烂漫,升平悠然丝竹音。 “若不是禾文先怀疑,我也验不出那‘槐橼丝’来,禾文怎么发现的?” “严佳宇拽着我的袖子,上面有残留。” 他良久没有回声,慢吞吞地叹道:“说来那男儿似真欢喜你呢,上山之前眼圈都是红的,挣扎得很吧。” 景澄心里触动,没有严佳宇或许她下山不到半年便是一个死人,又是挺久的静默之后她才说:“耀楠那女子是个狠心的,若奸计得逞必然也不会放过她们……现在我只愿佳宇一生中有短暂的快乐,而他能不后悔遇见我。” 这都是一个逃脱生命之忧的人的劫后之言,景澄句句实话,心里却在讽刺自己的自私和狠心。即使他活着,她也不会和他走到一块儿——这是她的真实想法。 恐怕谁也不愿心有牵念地死去吧? 第4章 聚离 顾念远垂了眼睛不说话,景澄打破寂静:“你说求医而来,有什么线索吗?” 顾念远摇头:“这些年虽然不像以往一样黑的可怕了,但挽救的方法依旧没有。” 景澄寻思了很久,决定还是让他试试:“我知道一种草药,或许会有那么点疗效。” 顾念远准确地看过来,眼中的空洞却刺到了她。 景澄轻道:“修真有很多种修法,论于体型与精神,不过动修静修两种,不过总的来说总有别的。我师父有个朋友服食丹药以求升仙,她的眼睛也不能视物,丹药吃下去,长久以来,眼睛好了,却丧了命。” 她停顿一下续道:“我和师傅都觉得此事大有玄机,把她留下的仙丹配方仔细研究,基本确定‘琉桠草’便对治眼有奇效。仙丹多食有毒,然而我依旧不知道,你仅食一味琉桠草,又会不会中毒。” 顾念远笑了:“你且说说哪里有琉桠草,我肯定仔细斟酌过才会去试的。” “琅琊部族。” “……真是难以染指的地方,现在琅琊曲氏还与启朝交战呢,近年更是联络了好些部族。” “乔装或可一试,总之假如你决定去拿,也千万小心。” “好。” 二人在红河镇很是听了一番汹涌的关于耀楠宫逆子的言论,驻足数日后即轻装离去。她打算应顾念远之邀去武都萧杨游览一番,正好也拜访一下他的母亲为自己的修习取取经。 她有无数高深武籍可学,却少了充盈内力的支撑,而这开拓之法,一直无得。 有时她立在山涧源头,山泉汩汩,鸟鸣幽幽,百感离心,只余一抹充实的对自然的崇敬,这时她能感到真气的蓬勃,却依旧没有办法打宽它们流涌的通道。 真是……费脑筋。 一路骑马过市,洒脱飞扬,真也畅快。 花了月余到了萧杨,城里满满栽着梧桐树,真是“一株青玉立,千叶绿云委”的盛景。 她目不暇接,又被立刻请进了顾家,吃到了顾正夫亲自做的家常菜,真是口颊留香,那陶醉的模样逗乐了两位,顾母看她的目光也满是满意赞扬。 茶余饭后她便与顾母一齐在庭院里散步,谈谈自己的习武心得,也得到了不少新的启示。 在顾府栖息的日子过得如同流水般潺潺有意味,然而一只来自清华山的信鸽打断了她的清修。 信来自师姐琴霖: 景师妹: 月前师兄廖南卿被京城廖家人接下山,虽则自其上山之始众长老便知其必有下山之日,但月前之事长老先前并不知晓,吾等担心恐有变故,毕竟同门一场,师妹与其相熟,还应斟酌行动。 宣统八年七月廿六 今日已是八月廿二,师兄下山,已在两月之前。 尽管亲密如她们,她依旧不知他生族之事,师兄不喜奢华,世间廖姓万万,她又怎会猜到他竟是穷极富贵的京城廖家子! 两世之前廖家出了个护国有功的一等侯,门上的牌匾还是先皇亲提,然而直至今日,廖家女只做的一个散官,那家主挂的光禄大夫之职更是个荣誉头衔。 廖家自一等侯逝后,男儿生来康健,女儿却个个孱弱,真是成了天下的奇事!因此家风粗暴,街坊更有“搬砖不进廖家房,打铁不擦廖家梁”,说尽了廖家女子的寡凉狠毒和做工之人的薄命。 如今,师兄出的确是这么个家门! 她们自己身体不好,会不会迁怒于他! 景澄立刻向顾念远告辞,二人花前小酌一杯,她便在清晨驱马而去。 也不知笃笃的马蹄声惊乱了她的几层心思。 第5章 离聚 景澄一路奔马到京城姚宁,刚平复了担忧的心情,又涌上一种难以言说的微妙之感。 她一定是要早早见到廖南卿才会放下心来的,所以也不用想什么了,以她的轻功,还不是直接跳进廖府来得爽快。 启朝的宅邸都有一致格局,给男眷的住所都在西厢,于是她也不用大花时间准备廖府的地图。 夕阳洒在她的身上,一身米色衫子都变成了暖暖的橙黄,她轻盈地从墙角跃进,而这里正是正西的方位。 在路上她就已打听好,廖家有六个男儿,现嫁了两个,夭了一个。 她面前有六个院落,接下来她一个个去试就行了。 翻进矮墙,轻推房门,然后躲开——有人就先离开,无人就进去查看。 景澄没有想到,廖南卿是在一间没有人应门的院落里,而那扇门,只是微合,也根本不用她去推。 她走进去的时候,看到乱卷的床帘下一个一动不动的身体,他衣衫单薄,身形削瘦,房间里淡淡的血腥味凝聚不散。 景澄快步来到床边,廖南卿立刻转向她,眼睛血丝遍布,面上毫无血色,身上却全是血污,衣服是一条一条的——明显被鞭打过的痕迹。 这一刻她侧边的“追风鞭”变得有些灼人。 廖南卿的手贴着她的脸抚摸,冰凉着温存,他唤:“澄儿……澄儿……” 那眼神太过没焦距,景澄不知为何眼睛立刻变得湿润,她的神采飞扬的师兄哪里去了?怎么能被这么折腾? “师兄……”这声音带了哭腔,竟然一下也击进了她自己的心里。 廖南卿猛地一震,忽然动作很强烈地把她往床上扯,她惊讶地发现九年未落的眼泪颗颗晶莹地落在他颈间。 他如愿地把她拉到了床上,双手环着她的腰,弓着身体蜷紧她——是一个软弱而缺乏安全感的姿态。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师兄。 他贴着她的耳朵喃喃自语,说什么她也听不清,只觉得口中的热气痒痒地钻满了她整只耳朵。 她躲了一下,廖南卿立刻僵住了,她只得努力把头转向他:“师兄……有些痒。” 他嗤嗤笑了,好像又要教训她的样子,不过没有,他把脸凑近她:“澄儿竟然脸红。” 景澄想起身,不过她不能了——他的嘴唇贴上了她的,全副胸膛都压上她,她发现他的身躯火热得厉害,心也跳得很快。 “澄儿为什么不闭眼?”他顽皮地伸出一只手想遮住她的眼。 景澄在那之前闭了眼,见鬼的是,不论是亲吻还是命令,她都未想拒绝。 廖南卿抚着她的太阳穴,舌头钻进了她的口腔,唇齿相依实在是太亲密的动作,她一旋动舌头,几乎都能感到那种焦着和紧密。他的口腔太过炎热,莲香像是散在空中的雾气一样淡淡弥漫在彼此的唇齿间。她眨动着睫毛感受他左右地游弋,把一种称为心意的东西传达给她。 景澄要承认,这一招,让她有些晕乎了。 后来廖南卿舒服地叹息一声,竟然这么睡着了,景澄看着他眼下的乌黑,黯了双目。 然后她能好好思考了。 廖南卿明显被虐待,他身上还有明显不可能修行留下的旧伤,看来这两个月往往复复地受了不少鞭打。 而桌上的,竟然是廖府送来的快速治愈的伤药。真是让人感到讽刺。 景澄推测廖家女子已经陷入了对生带病弱的巨大怨念,那夭折的男子怎么死的太难说了,而修真有得的廖南卿,明显已成为了她们泄气的对象。 现在要得到解答的,就是师兄为什么不离开这里。 师兄绝非拘泥规则的人,否则他也不会在山上遇到冷眼也能欢颜度日;师兄也绝非对廖府有难以割舍的感情,她一度以为师兄和“她”一同幼年失亲,因为他从未向廖府发过一封信件。她猜测师兄遇到了挟制——一定有什么事情阻挡了师兄离开的脚步。 第6章 不散 廖南卿一睁眼,就看到景澄的脸近在眼前,她文静的样子好像散发幽香的玉兰花,她听话地在脸上涂了易容膏,不过他看她看的是眼睛,闻的是味道,想来是不会认错人的。 他的心烫的厉害,尽管身上的热度褪下去,身上擦了药是清清凉凉的,他蓦地想起那个梦——他的澄儿乖巧地躺着让他亲吻。 廖南卿生命里第一荒唐和不可控制,就是第二日笑脸待他的师妹在前一夜成了他梦中的佳人,他处处流连,已近痴狂。 他兀自发着楞,或者说是回味,景澄睁开了眼,一双乌沉沉的眸子静静看着他。 廖南卿想他一定是脸红了,他似乎已经从她眼睛里看到了那一个人影脸上的绯红。 “你被鞭子抽得很惨,谁干的?” 廖南卿没有回答,只是游离目光:“你最多只能在这儿呆三日,这三日没人管我死活,三天后就有人来了。” “闭嘴!”景澄气得踹椅子:“三天后养好伤了?那些人拉着你再去打?” 廖南卿眸光惊讶,景澄泄了气,十分无奈地拽着他:“师兄,你离开这里吧,这里的人都不好好待你,我们离开吧!” “不能。” 景澄立刻又是火气上涌,今天师兄的话句句欠揍:“你没被打够回去我抽你!” 说完自知有误,而廖南卿转身想往外走了,景澄颤手又把他拉回来:“我说错话了,师兄……我们回清华山吧,山上多好,师兄不也说过山上的生活其实很自由吗?” 他没甩她,也没转头。 景澄自要一鼓作气:“师兄,为什么偏要留在这里?澄儿六岁就没了母父,跟师兄在一起才算有了家,难道这里才是师兄的家吗?尽管她们对师兄不好师兄也一定要留下来……师兄是不是有什么非留不可的理由?” 廖南卿僵了,景澄扳过他的身子,直视他的双眼:“师兄,告诉我……” 他的眸光颤动,想要抽手,景澄更贴近他一分:“师兄要瞒着澄儿吗?不要让澄儿知道吗?” 她的目光疯狂起来:“师兄是要让我冲到那个银青光禄大夫面前质问吗?” “威胁我!”廖南卿气愤地踱步,最终却坐在了八仙椅上,像下定了决心。 景澄也坐下来,稍稍平复一早心情的大躁动。 “廖家男子,一辈子在廖家的掌控之中——因为他们刚出生的时候便被下了一种毒——在愤怨的父亲面前,在丧心病狂的母亲面前。廖家女儿体弱,除了修真什么都能干,而廖家男儿一辈子却带着锁链。” 廖南卿一脸淡然的说这种话,眼底的郁暗却显而易见。 景澄静静等着他接着说。 “这种毒绝对无解,它的解法相当于在本就摇摇欲坠的壁垒之上加诸一块巨石。”廖南卿这样说完,饮了口茶。 没想到这种毒药这么难以启齿,他还要再做隐瞒。 景澄道:“什么解法呢?师兄不想说?那我猜好了……‘摇摇欲坠壁垒上的巨石’,要重病之人的心头血?” 她看他脸色:“猜错了?那换一个,要琴晚雪峰上的冰血莲?” “还错啊?那……” 廖南卿的面色变得青白,压抑得很,她要把他逼到尽头。 “都不对啊,琅琊族所御雪狼的狼牙也不对?……真的好难找的样子。”她丧气垂头。 他终在她头顶回答:“是要与女子连续七天在子时的交合。介时全身浮起黑灰的死皮,毒素外发,难看至极,更是非修真之人不可承受,若中断男子便要死去……” 景澄打断他的话:“什么叫做‘摇摇欲坠壁垒上的一块巨石’,师兄说的明明不是这个。” 廖南卿哂笑:“澄儿真聪明,我所想的自然不是去找别人,你还有什么想不通的呢。” 他已掀帘走出,也不管那背后沁出的鲜血烧着了她的眼。 “在本就摇摇欲坠的壁垒之上加诸一块巨石。” 景澄默念着:“或者是给心情摇摇欲坠的人服下定心丸吧。” 景澄上半夜浇了两个时辰的冷井水,下半夜她睡得很沉。 思绪像是透明的膜,手指一戳就能捅破,可她伸不出她的手指。 世界里有另外一个她。 她看着她九年来在清华山的生活。 起先的老成,二十八岁变成九岁,哪里习惯呢? 遇到十四岁的尖锐冷傲的少年。 起先擦身而过,后来一人一句话。 再后来,觉得相似,形影相随了。 那些烟波堆积的笑靥,那些明丽蓬勃的汗水,好远又好近。 她在回忆里浮浮沉沉,惊讶地发现过去的一世,真的已经像是过去,她不记得了。 她的脑海里塞满了廖南卿。 她真的喜欢他,不想离开他太久,恶作剧般地冀望他会思念她,他受伤了会感同己身,被他亲吻时自己的心跳得没比他慢。 她多想在他萧索而去的时候抱住他,只是—— 她落子谨慎,瞻前顾后,没有绝对的温情,难以下定决心。 意识回笼的时候额上冰凉,是帕子,看来她竟感冒了。 让一个伤患来照顾一个病人。 景澄一路挪到厨房,没想到廖南卿会下厨。 香气很快飘来了,她嗅了嗅,大概知道他在做什么了。 “哐当”一声,她差点磕倒在厨房的门槛上,廖南卿恶劣地大笑,一切都像在山上那么自然而然。 他正在切土豆丝,景澄抢过刀:“你煮汤去吧,看我的技术。” 廖南卿却未走开,似乎有意看她的动作。九年没下厨房,她先开始举刀保守的像在拿剑,翻来覆去顺了几下,找到些感觉。 刀切入的声音利落快捷,廖南卿看那薄如蝉纱的土豆片,又看那往复过来地把土豆片敲成丝的刀锋,不得不叹服。 “一通百通啊,看来你劈柴一定也不错。” 景澄不理他的调侃,自若地上油翻炒,放上西红柿肉和调好的汤汁,又放上姜丝掂起锅大炫技术,待至香气盖顶,这才出锅作罢。 廖南卿也不说话了,果然去一边煮汤。 两人美美吃了一顿,过后扶着肚子来到小院闲聊——当然了,景澄一觉睡到天黑。 大半时辰后她又昏昏沉沉的想睡,究其原因,当是连日来赶夜路和那两个时辰冷水的洗礼的后遗症。 廖南卿说话不见回应,无奈地把她搬进屋里,姿势却怎么说都是温柔的。 景澄在今晚也做出了决定,虽然心里盛怯难以全部抚平,可他明显所处险要,她可不想他明天就接着去挨抽了。 第二天廖南卿对着小院里的大树发呆,景澄离开了。 而他下午压根不用去挨打,只是二十三了可以嫁人了而已。 廖南卿觉得自己之前的日子就像被放养在山林中一样,而现在,主人拽拽绳子,他便要重回笼子了。 他想得很远,甚至于以后真的想解开这毒,然后看看澄儿过得怎样,成仙了呢还是有了夫君了呢? 他抚着羊脂玉上的流苏,发着呆,混然不觉日光倾斜。 他所凝望的树杈忽然落下了一个女子,她露出了原来的脸,清丽无比,带笑却妖冶。 她轻快地跳下,身上带着刚刚沐浴后还未消散的舒心水汽。 她回来了? 廖南卿竟想掐掐自己看是否又要重复一个梦。 景澄捧上特意熔铸的戒指——这是花了她一张大大的银票,亲自去做的十三个中的最成功产品。 银光闪闪,花纹精细,不错的样子。 她单膝跪地,把手搁在他的膝上:“景氏禾文,祈求廖氏南卿相嫁,共相待老,渡岁月静好。” 廖南卿不能淡定了,想说什么的样子,最后化作一双探究的眼睛直射向她。 景澄迎着他的眸光坚定续道:“九年相知,一朝相许。我景澄是思索了很久很慎重才做出的这个决定,师兄还请成全。” 廖南卿想瞥眼,她随他偏头:“我刚到廖府师兄就亲了我,我可从来也没和别人这样过,师兄不想负责任?” 廖南卿红了面庞,艳压海棠,景澄直看呆了去,还好记得给他无名指套上戒指。 “师兄,跟我走。” 他牵上她的手,二人径自飞过廖府,落于一处清雅古老的白墙黛瓦宅邸外。 “这是我们的家,专门辟了莲池,你会喜欢的。” 廖南卿轻笑出声,欢快不掩。 都说一步就是天堑,他没想到能成功越过那一步,他相信,从今往后等来的就是幸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