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灾厄之名》 第1章 第一章 “姐,你明天就要走了是吗?” “嗯。” “去哪儿?” “不知道。” “就不能不走吗?” “不行哦,昨天园长妈妈已经来找过我,最后再收留我一天。天黑之前,床位就要让出来,新人要睡。” “……哦。” 孤儿院就是这样,资源有限,养到成年就算仁至义尽。何况她厚脸皮赖到十九。 园长妈妈没十八就赶她走,已经算很偏心了。 易礼其实早就在做准备。她五岁就知道靠人不如靠己。被丢进孤儿院后的每天,她一放学就去捡垃圾。现在九年过去,也是存到一点钱的。 兜里有钱,心里就不慌。 但……比起前几天上蹿下跳,今天的她反而平静得有点过分。让人怀疑这姑娘是不是伤心过度,人傻了! 事情是这样的。 三天前,有个警察模样的人来找她,说是有俱尸体让她认。 易礼作为一个孤儿,在孤儿院都八/九年了,确定自己没亲人。但对方声称死者极有可能是她失踪多年的父亲,需要她务必认领走。 易礼寻思着爸不爸的不重要,说不定有遗产可以继承,就跟他去了。 确实是认尸,那警察直接将她领到太平间。指着停尸床上盖着一块白布的人就让她认,看是不是她爸。 易礼掀开白布瞄了一眼,确实是。 这张脸化成灰她都认得。 她爸走得时候,她快十岁了,已经记事儿。更何况她爸当初丢下她逃走得特别不体面。把她往孤儿院门口一扔,笑嘻嘻地说去给她买瓶奶,转眼就消失无踪。 现在这么多年过去,再看到这张脸,好像没什么变化。不知情的,还以为这床上躺的是她哥。除此之外,身上连个钱包都没有,就更别说给她留什么值钱的东西。 “对比过DNA,是父女关系。” “……哦。” 原来是亲生的啊……当初这老东西扔她扔的那么爽快,她还以为她是他捡来的呢。 易礼好失望,但又不能表现出来,于是就沉痛地点了头。 警察见状那叫一个大喜过望,那一瞬间,易礼感觉四周空气都骚动了,恨不得全太平间的人都拉礼炮庆贺。仿佛解决了一个世纪大麻烦。易礼心里还奇怪,认个尸而已,又不是发现珍稀物种,搞这么激动做什么? 旁边的法医姐姐这时候才哆哆嗦嗦地告诉她,她爹都躺在这一个多月了。警方比对了dna数据库,大数据研判,全国人口信息管理系统……可算是找到直系亲属。 易礼就更奇怪了,“人都死一个月多,尸体还没烂?怎么还跟新的一样?” 这个问题问出口,太平间的温度就瞬降十几度。半天没人说话,没人质疑她关注点歪,连法医姐姐都没给出专业解释。 比如说,是他们给她爹放冷柜,或者泡了福尔马林之类的理由,没有。大家都很唯物主义科学观地忽略了她的问题,并询问易礼能不能即刻安排火化? 死者直系亲属已经找到,且不属于凶杀,按理说是应该尽快处理。 易礼很懂,这就跟孤儿院一样。到时限了,没有残疾到生活不能自理的情况下,是要及时腾出公共资源给有需要的新人。 所以她点了头,麻溜地签了字。 万幸,烧得掉,没诈尸。 易礼抱着骨灰盒从火葬场出来的时候,差点没被自己穷哭。 遗产一毛没继承到,丧葬费就掏空了她多年来的家底。 多年卖废品的那点积蓄,他爹的一把火给她烧没了99%。剩的十几块钢镚儿,还是因为火葬场的阿姨看她实在可怜巴巴,给她留了吃碗面的钱。 易礼抱着死鬼老爹的骨灰站在大街上被深秋的寒风来回扇脸的时候,想起火葬的小哥一脸惊讶地告诉她她爹骨灰居然是金色的,问她爹是不是个不知名高僧并向她索要六千块火化费和骨灰盒费,就恨不得时间能倒流回三天前。 早知这坑货的爹会掏空她的家底,当初警察来找她,她肯定装不认识! 什么金色舍利子! 这坑货别是什么重金属中毒死的吧! 想一下都后悔,心在滴血!她的血汗钱!!捡垃圾九年存的血汗钱!! 深吸一口气,将嘴里的一口血咽回去。抬眸看着灰蒙蒙的天,还是没忍住比了个中指。西边天空被霓虹染成了玫红色,空气中一股甜丝丝的雨腥气。 易礼叹了口气,半死不活地回宿舍打包行李。 天快黑了。唉,本来应该从从容容游刃有余,结果没钱只能匆匆忙忙连滚带爬! 同寝的花枝和晓曼舍不得她,尾巴似的跟在她屁股后头,一路跟到大门口还拉着她胳膊不放。 “……姐,你还会回来看我们吗?” “回的。”易礼揣口袋的手摸着兜里的几个钢镚,心里盘算着今晚睡桥洞还是找个公园躺椅。 再一看天,晚上估计得下大暴雨,得,还是桥洞靠谱,心不在焉地点点头:“等姐赚大钱了,把你们都接过去,跟着我吃香的喝辣的!” “我俩不用吃香的喝辣的,姐给口饱饭吃就行!” 花枝和晓曼今年十六了,过两年也得走。 易礼知道她俩心里慌,笑道:“那要求还是太低了!你姐我是什么人?咱可是太阳花孤儿院最聪明的人!我还能赚不到大钱?都瞧好了吧!保不齐三年路虎,五年玛莎拉蒂。你姐我就先出去给你们探探路。等都安顿好了再告诉你俩位置。到时候都搬来跟我住。” 易礼一句话给她俩吃了颗定心丸,两人当即不哭了,喜笑颜开。 太阳花孤儿院孩子们都知道,易礼姐姐年纪虽然没比他们大多少,但大多时候比园长妈妈和保安叔叔还靠谱。她说过的事,就很少有办不成的。 易礼姐就是最强的! “ 行了行了,你们回去吧,我走了。”易礼抗上蛇皮袋,迈腿就要走。 “姐,就算人回不来,记得打电话。我们会想你的。” 花枝和晓曼依依不舍。 “知道了。” 易礼一手夹着叮呤咣啷的破烂一手朝后摆了摆,大步离开了太阳花孤儿院。 天彻底黑下来,街上霓虹闪烁。一阵雷声轰鸣,不一会儿,大雨哗啦啦地就降下来。雨水落在坑洼的水泥地上,溅起水坑一个又一个涟漪。 易礼穿着她的破太阳花塑料雨衣站在便利店门口,准备冲入雨中时,一辆警车停在了她面前。 “易礼是吗?” 警车车窗放下来,一个胖胖的中年警察从车窗里伸出脑袋。红红蓝蓝的闪光刺得人眼睛疼。 “对。” “我是鑫华警局刑侦大队特殊专案组的警察,我姓张。有个东西忘了给你。” 那胖胖的警察试图从车窗递出来,但他真的太胖了,没钻出来。他好像有点尴尬,一张胖脸涨得通红,笨拙地把脑袋缩回去,下车小跑过来:“这是我们在你爸尸体旁边发现的,一直存在物证室。刚才值班人员收东西的时候才想起来。不好意思哦……” 易礼有点懵,自己那六千三花的不算亏,真有遗产? “东西交给你了,你自己收好。”老警察头上没几根头发,淋了雨,看起来就更稀疏。跟条形码似的:“后续要是有什么问题,尽管来警局找我。” 说完,他左右拽了两下皮夹克,弓着身体又小跑回车里。 易礼低头看着怀里的小包裹,将蛇皮口袋夹在胳膊下,找了个能挡雨的地方打开了。 里面是一把钥匙,一个瓶口塞得特严实的空玻璃瓶和一份合同。 没钱啊…… 易礼把东西都拿出来,一一摆在面前。空瓶子就不说了,盖子打不开,拧太紧了。钥匙跟个中二黑魔法手杖似的,还是骷髅头造型。三个东西里,就这份合同看着像点样子。 封面上写了‘合同’两字……没了?什么合同?没点定语前置? 就见封面印着‘合同’两个大字的文件下方,赫然是一只巨大的怒目圆睁的猩红眼球。 没有上下眼睫,无眼睑包裹,血淋淋的仿佛沾着滑腻腻组织液,筋膜外漏,布满粗壮的血管。连个上下眼睑都没有的眼珠子…… 哪怕只是一张图片,也渗人的很。 ……什么东西? “这么多年了,那老东西还没认识到自己不是宇宙中心?” 难不成,暗网的卖身契? 就算还没上班,正经合同易礼也是见过的。哪怕最不靠谱的草台班子,也搞不出这么中二的花色。不过死前还放在身边的东西,总不该还是糊弄人的玩具吧?那老东西又不是谐星,总不能死前还来浮夸一下…… 易礼仔细思索了下,觉得以她爹那神搓搓的德行……也说不准。 比封面更搞人的,是合同里面一片空白。 白纸? 搞什么鬼! 手指头在纸张上搓了一下,细腻绵软,仿佛还带点热度。易礼正奇怪呢,里头掉出一封信。 字迹潦草,写了‘to易礼’。 看样子是份遗书,她爹写给她的。 里面就三句话。 第一句话,说家里有个祖传商店,问她要不要。 第二句话,要的话,就在合同最后一页签上大名并按个手印。 第三句话,按了手印就退不了了。 虽然没有一句话是靠谱的,脑子没点问题的是不可能信的。 但……她都已经穷到吃土了,谁还管那么多? 易礼想都没想,咬破手指头就往最后一页怼了个手印。 手印怼上去的瞬间,白纸上冒出一阵红光,紧接着,一个又一个血红色的字迹显现出来。 易礼张大了嘴,瞠目结舌。显然是没料到会有这种离奇的结果。 她心里好奇能形成这种效应的化学成分,看着蚯蚓似的狗爬字,努力地辨认写了什么东西的时候,身边弥漫起了淡淡的灰色雾气。从浅到深,逐渐转变成黑灰色粘稠得仿佛能挤出水来,迅速覆盖了眼前车水马龙的现实世界。 她心头一紧,瞬间站起身,四周安静了。 便利店,消失了。 霓虹,被灰雾掩盖。四周只剩稀疏的荧光和她自己的心跳声。 怎么回事? 发生了什么? 冷汗,这一瞬间,遍布全身。 不知何时回荡起遥远的钟声,一声一声从浓雾之中传来。 呜~ 易礼听见风声骤起,耳畔响起无数诡异又渗人的窃窃低语。用一种听不懂的言语,一句话叠着一句话,杂乱无序却能急迫狰狞,仿佛要钻进她的脑子里。 一声比一声急切,易礼头痛欲裂,大脑仿佛被强行劈开,她不自觉地抱着脑袋蹲下身去。 不知过了多久,再抬头,人已经站在一个高耸入云的建筑物前。 黑色的宛如中世纪教堂的古堡狰狞阴森,浓雾笼罩大半,看不清建筑物全景。巍峨的古堡正门,一扇高大十米的哥特式镶金属红褐色实木门。门正中心的位置,赫然是一只冷冷蔑视一切的猩红眼球。 易礼心有余悸地喘着气,心跳咚咚,咚咚地打着鼓。 她感受到手心被什么东西烫了一下,低头一看,是手里一直捏着的骷髅头钥匙。 钥匙……古堡? ‘咱家有个祖传商铺?’ 易礼心口一顿,张大了嘴,“这不会就是我家祖传的商铺吧?” 呜呜呜呜,我又开文了,一个挖了很久一直没写的坑。现在终于写了!欢迎大家来踩踩啊!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第一章 第2章 第二章 握着钥匙,易礼吞了口口水。 讲道理,作为最大的穷鬼,她这人的胆子向来是很大的。但现在确实有那么点邪门。 往后看,浓雾一片,看不到尽头。往前看,一扇看着就不吉利的大门,而她手里正巧捏着钥匙。 进,还是不进? 钟声不知何时停了,风声越发凄厉,跟疯人院病人集体在耳边狂欢似的。 易礼深吸一口气,开了门。 沉重的镶金属木门发出吱呀一声老旧的声音,跟打开了什么潘多拉魔盒似的阴气森森。易礼没有贸然进去,站在门口往里探。里面的灰雾更浓,浓厚到仿佛伸手就能抓到实体。伸手抓了两把,雾就是雾,再厚也没实体。 没有奇怪气味,也没有颗粒感,不是雾霾。 “有人吗?” 一声喊出去,回音回荡在整个空间,跟开了混响似的层层叠叠的回声,十分空旷。 易礼皱起眉,谨慎地踏入进去。 这是一座露天神殿的废墟。倒塌的石柱和残垣断壁,夹杂碎石,仿佛刚遭遇过九级地震。几根矗立在浓雾之中的猩红石柱,对称地分布大厅。上不封顶,往里走,有个巨型的长桌,长桌两侧对称摆着高背石椅。正对着石桌的方向,一只与门外眼球一样的巨眼雕塑高悬半空。筋膜外露,血管向外延伸,一直延伸到雾气深处。 爬上石桌,易礼才发现,石柱不是光秃秃的,顶端或蹲坐或盘旋着一个又一个巨大的狰狞怪物雕塑。 佝偻的六翅鬼面怪,十二只眼睛的巨型狒狒,一半骷髅一半人脸的十二翼堕天使,满头蛇的美人鱼……每尊石雕都被一条条粗壮的锁链穿过肩胛骨给捆住。从顶端一直缠绕,深入石柱之中。 “竟然是石雕?” “别告诉我这就是我家的商店?我家是卖石雕的?这么不接地气?” 吱呀—— 门那边突然发出声响,易礼扭头,敞开的门砰地一声都关上。 她心一紧,迅速跳下桌子冲回门边。 但门此时重达千金,使出吃奶的力气也打不开。 很好,坑的气质已经显现。易礼蹲在地上,冷静地骂了句爹,开始思索接下来该怎么做。 现在已经不是卖什么的问题了,怎么出去才是关键。石雕,石柱,圣殿……这里该不会是搞邪教祭祀的地方吧? 易环顾四周,除了大,没什么可琢磨。 目之所及的区域并不大,其他地方要么被阴森森的浓雾掩埋,要么就被雕刻怪物的厚墙体阻挡。 易礼仔细观察其中一尊倒地的雕像,突然觉得有点意思。 这东西虽然丑,却每尊都不一样,怪物雕塑的毛发和表情都栩栩如生。摸了几把,手感略硬,不像石膏材质。倒是像什么生物的皮肤。这些东西做工确实惊人,锁链摸起来冰凉凉的,掂两下还沉手……嚯!光是这些锁链拆下来卖废铁,都能卖个万把块钱吧……易礼不走心地想着。 迄今为止,她还没发现世界有向着玄幻或灵异方向发展的倾向。所以,她坚定地维持着自己的唯物主义世界观。 不过……梦境未免也太真实了! 怀里还抱着她爹的骨灰盒,合同不见了,空瓶子还在。易礼将东西塞回小腰包,系在腰上。两蛇皮袋行李没带进来,雨衣还完整地穿身上。 就在易礼琢磨着是继续往浓雾深处探还是回去,寂静的神殿废墟中突然响起锁链被拖动剐蹭石柱的声音。 她迅速朝声响方向看去——只见靠门口倒地的石柱上缠绕的锁链缓缓动了。 视线扫过去的瞬间,响动停了。 “幻觉吗?” 下一秒,锁链哗啦啦剐蹭石柱,碎屑扑簌簌落下。 易礼确定没看错,这才四周的雾气流动,而蹲在石柱顶端的那只似人非人的石雕眼睛睁开了。 猩红的眼睛在灰雾之中发着红光,阴森渗人。 只一瞬间,那半人半蝙蝠的怪物发出一声尖啸,朝易礼飞扑而来。 易礼弹射起跳,那东西眨眼间扑至身前。大张着咧到耳根的大嘴,腥臭的嘴里全是细细密密的尖牙,咬过来瞬间夹杂腥臭的风,瞬间在地上啃出一个大坑。 嚯! 易礼意识到不妥,迅速闪躲。 那东西身上还缠着锁链,但显然石柱撑不了太久。它每扑一下,柱身裂缝就越大。那丑东西尖嘴猴腮,一张脸上六只眼。此时六只眼无序地乱滚,猩红的眼睛里全是对血肉的渴望。 口中往下不停地滴着涎水,落地就是刺啦一声,竟然还带腐蚀性! 骨翅张开,狰狞崎岖如放大了二十倍的蝙蝠,飞行速度极快。 一下又一下,以石柱为圆点,从各个角度袭来。 易礼迅速躲闪,敏捷得不像正常人,竟然全都躲开了。 那怪物气急,挣扎的力度更大。只听劈啪一声碎裂声,易礼的心跳也在这一瞬间骤停。那东西挣碎了石柱,拖着两条沉重的锁链飞至高空,紧接着俯冲而下。 易礼的身体扭成一个诡异的角度从侧边闪开,懵逼但迅速,她滚动爬起。 然后,头也不回地向灰雾深处跑去。 管不了那么多了! 门短时间内打不开,先保命再说! 易礼跑的飞快,调动浑身肌肉以一个刁钻的角度冲向迷雾。 眼前是完全分不清方向的灰雾,脚下是冰凉的大理石地板。看不清,又听不见其他声音。只身后的翅膀扇动空气发出的风啸声不停,石柱被撞得破碎的噼里啪啦声。她心跳如擂鼓,只能赌那只怪物受铁链束缚飞不了太远,拼命往前冲。这个过程中回头是不可能回头的。怕自己看见什么吓破胆。 小命只有一条!她还没发财呢! 易礼用尽全力地狂奔。耳边只有自己啪嗒啪嗒的脚步声和心跳,完全不敢停。不知跑了多久,直到身后再也听不见锁链的声响才扶着膝盖停下来。再回头时,已经看不到来时路。 浓雾掩埋之下,她只看得清自己的脚丫。 跑得太急,鞋给跑丢了。一共就两双鞋,还跑丢了一双……恨到咬牙。 那个该死的蝙蝠怪! 易礼站在空无一人全是浓雾的陌生地方,陷入了一种毫无根据的茫然。完全不知道怎么回事,事情为什么突然急转直下,预兆和理由都没有,就这么发生了。但此时后退回去也不实际,毕竟灰雾之中还藏着什么东西,谁也无法保证。刚才那个怪物会不会在回头路上等着她,她觉得概率很大。 只能往前走了。深吸一口气,易礼干脆利落地做了决定。 …… 天已经很黑了,四周一点光亮都没有。 哪怕易礼视力比一般人好很多,这个时候也很受困。 心里叹气,她拨开雨衣下摆,迅速摸了衣服裤子的口袋。除了她爹的骨灰和空瓶子,她身上连个打火机都没有。要是有,她一准把她爹的骨灰给点了!可恶!兜里倒是有两块水果硬糖,一根火腿肠和两袋葱香味苏打饼干,她刚从便利店买的……但这玩意儿又不能拿来照明。 走着走着,雾越来越淡,她才发现自己正站在一座不知名的山头上。 环视四周,都是树。 黑洞洞的,张牙舞爪的岑天树木,而且基本都是针叶树木……等等,如果她的地理没还给老师的话,这里是寒温带地区?W市在亚热带,可不存在针叶林啊!! 搞什么鬼! 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易礼绕着山路走。但不知道怎么回事,却一直在一个地方打转。她记性向来很好的,眼前这棵歪脖子树,她很确信自己至少看见四回了。 “鬼打墙吗?” 那没办法了,每个方向标记一下。绕回来再重走。 …… 不知走到了多久,前方第一次出现了朦胧的火光。新道路? 易礼心中一喜,不由加快了脚步。 事情从三天前警察找上门起就变得奇怪。但现在不是思考这些的时候。易礼发现,大理石的地面不知不觉变成了泥泞土地。建筑风格也从中世纪欧洲变成了熟悉的模样。笼罩在身边的雾气散去,阴郁绵雨丝丝缕缕往下飘。 雨水沾在人身上,一股阴冷的气息深入骨髓。她已经绕着这个山头走了不下六圈,怎么都走不出去…… 等等,不对劲。她好像走出来了? 环顾四周,这果然不是W市。 易礼顶着塑料雨衣,站在村口的石碑旁。一扭头,发现村口不知何时站着一帮人。 男的,女的,年轻人,中年人都有,四男四女,一共八个。其中四个看起来是高中生,还穿着校服。他们齐刷刷地看向一个人从山路尽头走过来的易礼,眼神警惕。 其中一人试探地问了句:“新人?” 易礼:? 不知道这群人是人是鬼,对方也警惕突然出现的易礼,双方都很紧张。 其中有一人,默默握紧了手中的折叠刀。 易礼眼神一暗,不动声色的摸了口袋。面上却一脸单纯无辜:“你们是谁?这里是哪儿?” 对峙了将近一分钟,其中一个看起来是领头人的男人站出来。 他身材高大,穿着有点掉皮的旧皮夹克,胳膊和大腿肌肉紧绷绷的,很有力气的样子。方正的脸五官端正,眼角鱼尾纹很深,饱经风霜的老练。 他刚要过来就被身边的女人拉住:“别过去,霍哥,她不太对劲。咱们都是坐村口大巴来的,她一个人从山路,说不定就是……” 其他人没说话,防备的姿态很明显。听女人说完,不由看易礼的眼神明显更惊惧了。 迷惘,疑惑和隐藏不住的恐惧弥漫在这群人中,尤其是四个高中生。其中一个女孩儿抱着双臂不停地摩擦,小脸惨白。易礼眼神迅速略过所有人,直直落到看起来最正常的领头人身上。 “放心。”那男人安抚地拍拍身边的漂亮女人,转头看向易礼:“她打扮这么现代,不是村里人。” 高压的环境下,没人注意到易礼的穿着。此时被那男人点出来,所有人才注意到易礼的黄色塑料雨衣,长袖长裤,脚下一双草鞋。 等等,草鞋?袜子是卡通袜,大脚趾头破了个洞。拄着根树枝,看起来风尘仆仆。 “你们知道这是哪儿?” 易礼眼睛一亮,感觉他们知道点什么的样子。 一句话,紧张的一群人脸色缓和了许多。 “又是一个倒霉鬼。”那个缩在人群后头的消瘦男人小声嘀咕。 易礼神色一变,直觉意识到不太对劲。 领头男人笑了笑,这才介绍起自己和团队的身份:“我叫霍张,是个警察。这个是梁琼,我的同伴。我们是第三次下副本,算老手。其他人我不清楚。不过你似乎运气很不好,新人下副本,一来就遇到了A级本。” “下副本?” “嗯。” “……真人秀吗?还是游戏?A级本是什么意思?” 易礼虽然没咋玩过网游,但男人这么一说,她下意识就想到这。 她四处打量了下,没看到摄像头。 “差不多吧。别看了,没有摄像头,观看我们游戏的不是人。” 霍张点点头,见易礼年纪不大,好心多解释几句:“我们是一群被特殊标记了的倒霉玩家,每隔一段时间就被迫下副本。而我们玩的并非你们年轻人熟知的电脑游戏,是一种赌命的‘副本游戏’。生存率极低,但收获极高。正常来说,普通人群接触不到这方面的信息,估计只有特殊管理局能涉及到一点。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一旦被选中,除非每个副本都安全通关,否则将时刻面临死亡威胁。所谓的A级副本,指的是副本的难度等级。一共A到F,6个正常难度等级。极端情况下,可能出现S级副本。F级本,就是全员生还本。这么说,你明白了吗?” 易礼的神色在一瞬间凝滞,眉头死死皱起。 “为什么会被选中?被选中的标准是什么?我不记得我有接触过什么不正常的人……” 等等,那个合同。坑女儿老爹的遗物。易礼的话戛然而止。 但显然,其他人没听出易礼的停顿,只顾着宣泄恐惧:“为什么会被选中?当然是因为我们是一群倒霉蛋啊!” 梁琼在确定她不是以为的那种东西后,态度就变得十分不耐烦。就像霍张说的,她是连过三个副本的老人,长期在生死边缘游走,已经击垮了她现实中的社交礼仪。在确定对方对自己没有威胁后,她完全地表露出厌人的姿态。她尤其厌恶什么都不懂还问东问西的新人! 因为通常这种新人,不懂副本的可怕又自命不凡,总是能将局面搞得一团糟。 “什么意思?”说话没头没尾的,易礼没理解。 “意思是,被选中不是一件好事,只有最倒霉的人才会被选来通副本。虽说报酬丰富,但谁知道得到了报酬以后有没有命花?我们可是随时都会死。” 虽然觉得不太可信,但易礼此时已经完全懂了这群人在说什么。 她尝试用他们的逻辑提出一个问题:“被选中以后,不下副本会怎样?” “不下副本会怎样?呵呵,”高中生脸色惨白,干巴巴地扯开嘴角笑,“相信我,你不会想知道结果。之前不是没有人自作聪明地躲避副本,结果你猜怎么着?他们死成一块一块的呢……” 他话音一落,像是想到了什么,众人齐刷刷的白了脸。 易礼却并没有被吓到。说实话,除了没钱会让人格外恐惧以外,其他都是浮云。 “被选中总有个理由吧?难道走在大街上就能随便被选中?这又不是数码宝贝,大家都是被选中的孩子……” “在场的每个人被标记,理由都不一样。但真列出来,其实是有一定的共同性。比如我,我是因为追查一桩灵异案件被那东西标记的。” 霍张警察说:“梁琼则是因为探灵直播。至于其他人……” 霍张眼神扫过去,四个高中生眼神闪烁地低下头。 他们就不同了,他们是纯作死,玩笔仙。 至于站在人群最后头的一对中年男女,浑身脏兮兮的,眼神里透着血腥气。基于刑警的直觉,大概率手上沾过人血。估计是因为杀了人才被选中。 霍张的眼神暗了暗,“你呢?最近有没有遭遇什么奇怪的事?” “奇怪的事……” 收到她爹的遗产算吗? 还有一个长着巨大眼球的合同,她刚才咬破手指,往上面怼了个血手印。 不过,易礼觉得自己跟这些人被选中的理由还是有点区别的,毕竟他们看起来不像是看见宫殿废墟的样子。但现在没有证据支撑她的想法,所以她选择避重就轻。 “我爹死了,警察让我去认尸。我刚从火葬场出来就来了这里。” 萍水相逢,相信对方也不会完全相信她,告诉她的话是真是假还需要验证。易礼当然也不会什么都说出来。一群人再信誓旦旦,但可信度这种东西又不是人多就说了算的。 “……哦。” 果然是个倒霉鬼,大大的倒霉鬼! 同情的目光看过来:“那你是要跟我们一起,还是自己?” 易礼已经尝试过很多方式都没能走出这个山头,想着不如就先跟着他们试试:“我跟你们一起吧。对了,你们刚才说的高报酬是什么?钱吗?” 穷鬼不愧是穷鬼,任何时候,只有钱才能牵住她的心。 …… 易礼的加入没有让士气振作,但也聊胜于无。 毕竟多个人多个肉盾,真到弹尽粮绝的时候,推个菜鸟去挡刀也是常规操作。 “副本一般不是必死局,只要找到突破点就有办法活下去。” 霍警官说,“比如说,副本前两天默认不会死人。副本既然要求有观赏性,肯定不会完全通不了关。那么,给玩家搜集线索和准备的时间就必须要有。前两天平安夜,就是这个道理。二来,鬼怪是不能被人为杀死的。鬼怪听起来很像我们民间传说中的人死后恶灵,其实不然。它们更像是一种特殊能量形成的精神体。几乎没有智力但能产生实际性的伤害,不能被消灭。三,不同的鬼怪遵从不同的杀人规律,不触发之前不会死,一旦触发,必死无疑。所以玩家找到鬼怪的杀人机制是很重要的,能大大提升存活率……” “我们这次下得这个本比较凶,副本提示要仔细研究。” “副本提示?” 易礼愣住,那是什么东西? “你不知道?信封没收到吗?”梁琼不是很喜欢易礼,这个女孩儿给她感觉很怪。冷静得不像正常人:“被标记的人副本开启前都会收到一个红色的信封。信封里会有一张独属于个人的卡片。信封和卡片都有提示信息。” 一看易礼呆傻的模样,梁琼就差叫她走了。 对于梁琼的厌烦,易礼视若无睹,转头问在场唯一一个态度友好的人:“能拿给我看看么?” “你自己没有?” 易礼耸耸肩,道,“我从火葬场出来,不久后就出现在这了。” ……怎么办,炮灰气息更浓了。 连副本提示都没机会看的人,果然是累赘吧! 提示信息是独属于个人的,不仅关系到玩家的生命,在部分重要的低存活率副本中起到保护自己的特殊作用。毕竟有的时候人比鬼更可怕,一般来说,没人愿意无偿拿出来共享。 几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沉默不语。 霍警官拿出了他的信封:“信封提示是一样的,里面卡片内容会因人而异。我个人卡片不方便给你看,但信封可以。” 易礼谢过了霍警官,拿过猩红的信封,一目十行。 【慈母悲歌】 【1.母亲的爱如绵绵细雨,无论久长,永远不灭。 2.误解和猜忌让我们兄妹之间的感情越发淡泊,仿佛难以逆转的潮流一样无法挽回。 3.你说,母亲是更爱你,还是更爱我?】 【任务:请玩家在黄冥村存活七天。】 “没了?” “没了。” 易礼翻过来翻过去,确定没提示了,将信封还给霍张。 霍张深吸一口气,“行了,鬼怪的能力会随着时间复苏。拖得越久,对我们存活越不利。进村吧。” 开新坑了,快来踩踩啊!!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第二章 第3章 第三章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破败的村庄,村子里道路崎岖,最大的一条路也是土路。阴雨绵绵的天气笼罩下,土路泥泞不堪。每走一步,都十分艰难。 “这雨到底要下到什么时候!”长期的恐惧,被压抑的愤怒情绪爆发了:“路也烂,这破地方走一步甩一腿的泥巴,脏的要命!” “能不能别吵了?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想死别带上我!” “谁想死了,”知道自己一时没控制住情绪惹人厌烦,郑君怡压低了声音把火气刺向旁边的软柿子,“你的伞呢?王慧,我背包里有把阳伞。冷死了,快拿出来给我!” 雨水冷得像从干冰里过过一样,落到人身上冰冷刺骨。 “郑君依你有病啊!你的伞怎么会在我这!” “我不是叫你拿着吗?你不会把我准备的物资都忘车上了吧?” “你的包你自己背。” “你什么意思?你把我的物资忘了……” “吵什么吵!引来什么东西,我拿你俩去喂!” 梁琼本就有火没处发,两群新人还在吵闹就更让人烦躁。她突然冷脸,队伍瞬间就安静了。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安静如鸡。 刚才吵闹的两个女生脑袋垂得低低的,生怕真惹恼了老手被赶出队伍。生死关头,情绪高压的时候是容易克制不住愤怒。她们不是不知道,但实在克制不住,此时却都收敛下来。 梁琼冷哼一声,目光扫过身后。如果不是因为同车,且霍张的职业病犯了非要带着,她根本就不想理会这群人。这些人虽然勉强混到了第二个副本,但显然没从第一个本里学到多少东西。不仅生存经验少得可怜,连基本的冷静都做不到。到时候会惹出什么麻烦,可以想象到。 其他人也看出了梁琼不想带他们,这下就更安静了,埋头死死跟着霍张。 霍张对梁琼的态度不置一词,拿着手电筒走在队伍的最前面。 进了副本,每个人随身携带的物品都有限。毕竟副本玩的是命,负重太多会不方便逃跑。一般来说,不会超过四样,也有例外,就像霍张。他本身是刑警,体能比普通人强很多。又是过了三个本的老手,准备比较充分。他背了一个看起来很大的双肩背包,手电筒就是他带的。 “信封的提示并不能涵盖副本所有内容,一般来说,支线任务也要走。” 霍张说:“支线关系到主线任务的进展。错失一个细节就可能错过主线线索。最重要的是,不能随意拒绝NPC的请求,就算拒绝也要有技巧,不能引起仇视。否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跟她说那么多干什么?” 梁琼目光环视四周,警惕得像个黑夜里的猫:“一个毫无准备的新人,能不能活过这个副本还难说。” 梁琼毫不客气地丧气话,让本就紧绷的气氛更加僵硬。 易礼收回视线,看向她。 梁琼冷冷地勾着嘴角,旁边霍张友好的笑笑:“事关生死,大家神经都绷得很紧。” “理解。” “看你年纪不大,还是学生?”霍张瞥了眼她的草鞋。 “是,不过目前不算了。”易礼拄着树枝,脚尽量避开水坑:“休学一年,正在打零工挣学费。鞋在山里跑丢了,我自己编了个草鞋。” “那你动手能力不错……等等,你进山了?” 霍张吃了一惊。这时哪还有心思分析她为什么没穿鞋,他注意到关键词——山里。 要知道,这种山村副本,山里大概率比村子更危险。 “对……是有什么特殊讲头么?”易礼确定了,这个村子不大,估计有七八十户的样子。一路走来,除了几家是有人的,大部分房屋处于空置状态。还别说,真有点**的感觉:“我一个小时前从后山过来。” “一个人?” “对。” 霍张深吸一口气:“你在山里,有没有碰见什么?” “很多奇形怪状的树算吗?浓雾覆盖之下看不清前方道路,在里面容易迷路。”易礼没说鬼打墙,但该懂得都懂,“哦,对了,村尾的山脚下靠养猪场那边有口井。” 提到关键地点,众人都看过来。 显然,对于刚来的其他人,易礼提供的信息就非常重要。毕竟副本的点可不是那么好踩的。 “井?” “对,那种特别老式的大口井。附近长满青苔,看起来很滑。井口被一个大石块堵着。我感觉有点不太对劲,就绕路来村头了。” 霍张张了张嘴,有点不知说什么好。 他看着易礼,终于感受到梁琼说的这姑娘古怪。 按理说,正常人突然遭遇这种怪事都会惊惶不安的。部分心理承受力强的人在陌生地方也会有紧张无措的情绪。但眼前这小姑娘口齿清晰,情绪稳定。跟出来郊游一样,不仅一个人从山里下来了,还负重背了一堆破烂。在极短的时间里甚至发挥手工特长,给自己编了一双草鞋。 这要不是天生神人,就真的处处诡异。 霍张心里紧张,面上却不动声色:“你是做什么的?力气不小啊背这么多东西。” “我?捡垃圾的。” “捡垃圾?” “嗯。还兼职收破烂。”易礼眼神闪过一丝诡异,无辜地咧嘴笑:“顺道再干点体力活。” 收尸啊,帮人挖坑埋尸啊什么的,大概也算体力活? “哦,这样啊……” 霍张心中思量起来。 再三确定,这是个人。并且口音挺南方,估计长江中下游这一片的人。 这姑娘,要么天生气运不一般,要么就是有过人的本事。无论占哪一样,都是优势。队伍里多了这样的同伴是好事,意味着全队的存活率变高了。 他思索片刻,于是不介意跟易礼提示的更多:“你没收到信,那我就多说一点。” “这一次,副本给我们的身份是警察,被派来调查一桩失踪案。有个叫黄玲花的女人半个月前失踪了,她的丈夫声称,黄玲花在失踪之前曾匆匆来过娘家。也就是咱们现在所在的村子,黄冥村。我们的支线任务之一,就是找到黄玲花。任务二,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卡片上会注明任务的详细内容?” “不会。这些任务信息只会出现在接送我们来去的公交车上。能不能发现,看玩家的洞察力。不过大部分玩家都会发现,只有极少部分人稀里糊涂。当然,这部分洞察力弱的人通常都活不久,自然就没有发现的必要。你是刚被选中的新人玩家,还没经历过公交车接送,不知道很正常。” “这种地方有公交车?”易礼抓到了一个关键信息。 “对。一般来说,会在起雾后出现。任务结束,只要安全抵达公交车,就能安全离开副本。” 易礼懂了,靠她,果然是走不出这里。她得上那辆车才行。 不过,这有个前提,那辆车到了,她能上去才算。思索了几息:“如果不是这辆车的乘客,上了车会怎么样?” 易礼话一说完,其他人全部警惕地看向她。 “副本玩家不可能上不去,除非不是副本玩家。” 面对众人隐隐的敌意,易礼无辜耸肩:“我只是想搞清楚上车的限制条件。你们也看到了,我是个意外走到这里的活人,不是你们所说的副本NPC。” 霍张思索了一会儿,意味不明道:“正常来说,不是公交车接送的玩家大概率是看不见它的。但我想,如果你有办法上去,应该就是能被带出去的。” 易礼点点头,没有再问了。 他们的脚程很快,为了在天黑之前找到落脚地,没人敢掉队。 很快,他们的面前出现了一个看起来像是村委会办公室的建筑物。老旧的两层平顶楼,外墙白石灰已经被雨水的痕迹染得斑驳,墙体上用红色油漆写了:村委办。 这个点,村委办还亮着灯。 一行人当即大喜,推推搡搡的就要进去。 易礼迅速跟上队伍,正准备进院子,突然脚步顿住。有一种被什么东西窥视的感觉。 她回头看向黑暗深处,风吹草木沙沙作响。 乌云半遮着月亮,雨丝在夜空中拉出银白的丝线。村委办的灯火昏暗摇晃,仿佛在风雨中飘摇。众人在雨中走了将近一个小时,早就被雨水淋透。冰寒的气息从皮肤表层一点点渗透到骨髓中,冷得人不住地打颤。 霍张看了眼手表,晚上八点十四分。 正当这时,紧闭的村委办大门吱呀一声打开。一个穿着老旧蓝色中山装,皮肤黝黑、身材略有几分佝偻的中年人缓缓地走出来。他手里拿了个手电,走到众人眼前。 “你们是镇上来的警察吧?” 那中年人脸色在灯光的照射下惨白无血色,眼神黑洞洞的:“我自我介绍一下,我叫黄忠贵,是村委办的主任。等你们很久了,没想到你们竟这个时间点才过来。” 众人没有说话,都将目光投向霍张。 “村里大小事务,都是我来操持。我家就在村委办隔壁,各位要是有什么事,都可以过来找我反应。黄玲花家的事情我知道得不多,不过能回答的,我尽量回答你们。天色不早,警官们估计都累了。” 黄忠贵扯着嘴角,“村里给几位警官准备了住所,都跟我来吧。” 霍张点点头,率先跟上去。一行人才跟上黄忠贵。 村委办从正面看,就是个两层的砖瓦房。但绕到后面,才发现别有乾坤。后面的建筑物至少三层,看起来像旧社会的驿站土楼。里面灯也很昏暗。黄忠贵打着手电筒走在前面,一路都是半人高的草。人从其中穿过,能擦一身的水。 霍张一路都在看时间,走过来大概需要五分钟。 “年轻人就都跑去城打工挣钱去了,村里的老人没了以后,屋子就空了。” 黄忠贵开了灯,又给每人发了一把钥匙:“招待所前几天刚打扫出来,钥匙上贴了号码,号码就是房间号。整个楼都通了电,也不缺热水,后面还有个食堂。这几天,村委办安排村民轮流来做饭,一天两顿,早上8:30~10:30,下午4:30~6:30。这个时间,已经过了饭点。警官们要是饿了,只能自己动手做。食材有,但条件有限,还请警官们多担待。” “村子里好些年不来外人,以防你们乱走出事,我给你们提个醒。” 黄忠贵道:“山上有狼,经常夜里下山来找吃的。如果没什么事,尽量不要去后山。” “黄玲花的娘家在村子南边,靠近养猪场的小楼房就是黄家几个兄弟的。黄毅在那边搞了个养猪场,这几年赚了点钱。不过他这个人脾气不好,不喜欢村里人去养猪场附近,就怕有人偷他的猪崽……” “另外,村子最近正值雨季,雨水较多。警官们出门注意带伞,被冻病了可没有医生。” “食堂的食材都是村子里村民送来的,要做饭的话,就尽快。招待所没有冰箱,饭菜放久了就坏了。我们村里人种地不容易,可不能浪费粮食。” “身上有贵重物品,警官们要自己保管好。虽然我们村里民风淳朴,但出门在外,这种事也要叮嘱好。真丢了东西,找我们村委办,我们也没本事找回来。” 说着,他抬头看了眼大厅挂墙上的时钟,一拍手就想走:“哎呀!已经这个点儿!就不耽误你们了,休息吧。” 见他要走,霍张连忙上前拦住。 “还有什么事?”黄忠贵脸上飞快地闪过警惕,但很快又压下去。 “没什么,不要紧张。”霍张一副笑容可掬的样子,“今天到得晚,我们警方也不方便开展工作,总得问几个问题。你们一个村的,主任你又是村里的干部,应该知道不少黄玲花家的事吧?既然都送我们到这里,不如给我们说说情况。” “我虽然是村主任,管得大都是办公室里的事。村民家里的私事,我是说不清的。” “也不需要太清,就把你知道的告诉我们就行。” 黄忠贵面上闪过挣扎,叹了口气。 “黄家兄妹五个,由一个寡妇老娘拉拔长大。一家六口日子虽然过得苦巴巴的,感情却是好得很。前些年,黄家老大黄毅搞养猪场发了财,黄家老四,也就是玲花运气好,嫁给了县城里的大学生。这些年,黄家兄妹的日子也慢慢好起来,就黄家老二老三日子差点,但比村里其他人就好得多。” “玲花嫁到县城以后就很少回娘家了。每年也就中秋端午回来一次,过年之前给她娘买点东西。其他时候都在城里呆着。听村里人说嘴,说玲花嫁进城里后心变硬了不少,跟兄弟之间也不似小时候亲密。不过我倒觉得还好,前不久还见玲花大包小包去她大哥家吃饭,我瞧着兄妹关系还行,毕竟长大成家了,都有自己的家庭,自然不能像小时候那样念着。在我看来,反倒赚了钱的老大跟日子差些的老二老三有些疏远。村子里传说黄毅抠搜的话,不都是这几个兄弟传的么……” 霍张心中一动,又拉着村主任寒暄了几句才放他走。 黄忠贵一得了自由,头也不回地就走了。霍张盯着他的背影,低头若有所思。 “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梁琼问。 “没什么不对。” 易礼拖出一旁的板凳坐下,将湿透的袜子脱下来。其他人也打着喷嚏,尽量把自己弄干。 虽说看了信封,但易礼心里对副本任务还是抱有怀疑的。 倒不是说她这人死犟,她也确实死犟。主要是一来她根本没收到所谓的任务提示,都是听别人说。别人的话有几分可信度,初次见面,她也不好判断。二来她不确定自己是不是跟这群人一样被标记,毕竟她是从进入神殿废墟后跑到这里来的。出现在陌生山头,有可能是非自然力量,也有可能是偶然。 毕竟一切发生得都没有预兆,且毫无逻辑。 至于副本通关,易礼当然知道贸然趟这趟浑水是不理智的,但天色已晚,一个人离开村子不现实。如今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心里思索,易礼还是竖着耳朵听。 霍张点头道:“黄玲花的失踪,估计跟她几个兄弟有关。现在这个时间,不方便去黄家,只能等明天再说。” 霍张说完,站在人群后头的中年夫妻眼中闪过异色。 “这么晚了,外面肯定不安全。当然,也保不准招待所就是安全的。”梁琼说,“今晚是平安夜。但调查最好的时间就是今天和明天两天。霍哥,咱们晚上怎么办?” 霍张思索了几秒,“先去吃点东西,吃完去村子里转转。” 从太阳花孤儿院出来就没吃晚饭。在山头瞎跑了几个小时就更饿了。易礼立即响应:“我也去。” “我就不去了,我,我感觉头晕腿软,估计淋雨发烧了。” 王慧摸着额头,靠在一个男生身上。 她目光害怕地看着浓厚的夜色,发白的脸色,看起来弱不经风。此时,她眼神躲闪地不看梁琼,细声细气地表明自己晚上只想休息,不想出去探查。 王慧一说完,其他人面面相觑,态度也出现了犹豫。 “霍警官,要不你们去吧?有什么线索,我们也能帮着一起分析。但现在,我们是真没有体力了……” 郑君怡可怜巴巴地看着霍张。 她年纪不大,才十七岁。面对跟自己父亲一样大的霍张,习惯性地摆出了撒娇的姿态。她不管梁琼说了今晚是最适合调查的时间段,她太害怕了。又害怕又累,她现在什么都不想做。只想找个地方躲起来,等七天熬过去。最好别人把任务都做完她躺赢,就像她过第一个副本那样。 “你是想白嫖吧!”梁琼一瞬间就火了,讽刺道:“我们冒死搜集线索回来找你分析?你想得到美!” “我们不是一个团队吗?再说,你都说了今晚平安夜,怎么就冒死搜集线索?” 王慧被戳穿了当即面红耳赤。 “不会丧命不代表不会受伤!你……” “行了,她们不去就随她们,”霍张倒是无所谓,副本之中尊重他人选择。他看向易礼和没说话的中年夫妻:“你们呢?” “我们还有别的事,就不跟你们一起。”害怕当然也害怕,但什么都不做肯定是不行的。中年夫妻对视一眼,拒绝了霍张。 “也行,那大家就分头行动。” 霍张说完,易礼穿好了草鞋,三个人准备走。 这时,四个高中生里的一个瘦高个男生突然走出来:“我想跟你们一起。” 四个高中生明显是一起的,刚才郑君怡拒绝离开招待所时没说话。现在瘦高个男生突然离队,其他三个人顿时面露紧张。但瘦高个男生声称自己饿了,要吃饭。 其他人掏了兜,什么吃的都没有,只能作罢。 一行九个人分成了三组。三个高中生见赵青,也就是瘦高个男生非要出去,也不管她了。打了哈欠就去找自己的房间。那对中年夫妻拿着钥匙就走了。 霍张基于警察的职业操守嘱咐所有人注意安全。已经冲出雨幕的两人敷衍地应了。 见状,霍张也没再说。 “走吧。” 几人到食堂时,后厨还没熄灯。 灯光昏暗,像是七八十年代的老电灯泡,照出来的人都有重影。风一吹,还滋啦滋啦的闪烁。这灯光,真的很有一种荒村鬼屋的既视感。易礼抬头在桌子上擦了一下,一层厚厚的灰尘和油污。 看得出来,确实很久没用了,新打扫出来的。 后厨的食材都扔在框里,米和油都有。在场几个人都不会做饭,梁琼只会做蛋炒饭。 “那就吃炒饭,垫个肚子就行。” 其他人当然没意见。 霍张拿了手电筒,去食堂附近转转。易礼留下来帮梁琼。不过显然梁琼不领情,只想跟她保持距离。 易礼耸耸肩,这姐姐还当她是鬼怪呢…… 几人回来,蛋炒饭正好炒好。 四人坐下吃饭,易礼饿狠了,吃的很快。其他人心事重重,即便很饿也没什么胃口。霍张看易礼吃得香,忍不住笑:“你到底是哪里人,小姑娘家家的怎么养成这种性格?” “我W市的,从小在孤儿院长大。”易礼装作没看见梁琼竖起耳朵的模样,一脸没心机的说:“我们太阳花孤儿院资金有限,但孩子很多。没办法,人多就得吃快点,不然容易饿肚子。” 易礼这话说完,梁琼看她眼神顺眼了一点。怪不得是这种古怪性格,原来是个可怜孤儿。 易礼心里好笑,这姐姐看着不好相处,心还蛮软的。 忽地,身后那种被人窥视的感觉更强烈了。 易礼咀嚼的动作一顿。 她迅速一回头,看向窗户。只见窗外倏地电光一闪,雷声轰鸣,一张干瘦苍老的脸印在玻璃上。 都来踩一踩啊!!!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第三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