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穿越界丢脸了:我没活成大女主》 第1章 第 1 章 沈窈睁开眼时,指尖还残留着现代键盘的触感,眼前却已是大梁肃王府的青石板路。她成了最低等的洒扫丫鬟,名字里的 “窈” 字,都像是对这具瘦弱躯壳的嘲讽。她抬头,肃王府的朱漆大门在晨光中泛着冷光,檐角兽首狰狞,仿佛在无声宣告着这里的森严等级。 “发什么呆!还不快去扫后院的落叶!”一声厉喝从背后传来,沈窈的肩膀被重重推搡,她踉跄一步,险些跌倒。回头看去,是个膀大腰圆的婆子,满脸横肉,眼里尽是轻蔑。 沈窈抿唇,没有立刻低头认错。她弯腰拾起扫帚,没有往前走一步只默默注视着这婆子。 刘婆子被她那双瘆人的黑眸盯的心里发毛,嗓门越发大了起来像是给自己壮胆一般吼道“你这贱奴这般盯着我做什么,是想吃教训了不成?” 此时另一婢子装扮的姑娘匆匆过来挽了刘婆子胳膊柔柔说到;“刘婆婆何必跟她计较,谁不知这丫头落了水醒来后就有些呆呆的,我这就带她去后院不惹您老生气。”说完过来拽着沈窈就走。 穿过三道朱漆仪门,两侧铜鹤香炉吐着青烟。绕过九龙影壁,脚下的青砖从规整的方石渐变成卵石拼花,檐角兽首的狰狞渐渐被藤萝柔化。过了垂花门,忽有暗香浮动——原是西府海棠探过白粉墙,碎花瓣沾在沈窈的粗布鞋面上,像给这趟沉默的“押送”添了道讽刺的妆。 拽着她的姑娘微微喘了口气压着嗓子轻声说:“死丫头,你是不是真的傻了,也不怕那老虔婆真打你。” “我有些晕晕乎乎的来不及反应,多谢姐姐替我解围。”沈窈娇俏清脆的声音让碧荷心下欢喜,只当是自己妹妹宠着。 “行了,清醒清醒把这儿都清扫干净,待会儿内院门就要开了。” 沈窈看着卵石拼花的地板除了几片落叶和海棠花辫哪里还用费劲清扫,一边划拉一边心想如今的处境,成为这王府里最卑微的牛马连工作时间都比别人要早,还要面对恶心的领导刘婆子。不过在听到碧荷说还要去打桶水过来擦地板的时候沈窈整个人都不好了,上千平方的地板就两个人得干到什么时候去,王府每个月给多少钱啊这么使唤人。 心里抱怨着却也还是去打了两桶水,碧荷摇摇晃晃提着一桶水往前走,沈窈试了试提不动,正好瞥见侧门外巡逻的一对侍卫,小跑着过去问道;“你好,能帮我们提水吗,有些太重了实在提不动。” 这一对的小队长是刘贵,刘婆子的侄儿,知道此时正是自己姑母她们清扫院子的时辰,往日里也会看见几个小丫头吃力的提着水桶来来回回,可还是头一次见有人过来喊他们帮忙的,这不合规矩。只是面前十三四岁的小丫头看起来异常瘦弱,面色苍白,唯有那双大眼睛黑亮黑亮的盯着他。刘贵没多做犹豫便从侧门进入从井边提着水桶往内院走去,路过碧荷身边还接走了她手里的,放到垂花门外又急匆匆出去了,沈窈还来不急道谢他一眨眼就没影儿了。 碧荷在震惊中还没回过神儿就听沈窈问道;“姐姐只有我们两人吗,我今日身子不适怕是要多劳累姐姐了。”一副可怜样儿娇滴滴的让人心疼,碧荷宽慰她说;“我去看看春燕忙完了没喊她来帮忙,你先慢慢擦,累了就歇一歇。” 春燕看起来是个特别质朴实在的姑娘,来了一句话没有就蹲在那儿开始干活,让沈窈发愁的工作还没怎么出力呢就已经结束了。三人收拾了清扫的器具便结伴往回走。 碧荷还叮嘱沈窈不可提起找刘贵帮忙提水的事情,要是让管事知道了少不得要罚她们还得连累了好心帮忙的刘贵。沈窈虽不会说出去却也不屑这避讳,大家都是同事虽职责不同,但这种出力气的事让男同事遇上了应该主动帮忙才是。 回到职房点完卯,就去吃早饭了,飘着猪油花的青菜汤和玉米窝窝头,配着一小碟酱菜,或许是干了点活累着了从来不吃早饭的沈窈一口一口吃的津津有味儿。 刘婆子吸溜进最后一口菜汤,拿手抹了抹嘴角哼了一声重重的放下了碗筷,她今儿也不知道怎么了看着沈窈就来气,一个奴婢也不知端的怎样的架子,吃个饭还挺直个背,坐在那细嚼慢咽不声不响的,好像这一屋子土疙瘩衬着她这块玉似的。她眯着三角眼看着沈窈,嘴角耷拉下来,活像只盯上猎物的癞蛤蟆。这死丫头落水前撞见她贪墨采买的银子,惊慌失措下失足掉进了荷花池里,被捞上来后进气多出气少,她守了两个晚上确定她不会说梦话才放下心来,只想着就这么昏死过去了事,谁知这死丫头命大又醒了过来,盯着她的时候那双眸子黑得渗人,眼尾微挑,眸光凝成一点寒星,仿佛能刺穿所有虚伪的掩饰。不过在怎样也只是个十四岁的黄毛丫头,只要拿捏震慑住她料她也不敢抖落出去,这王府里谁没点秘密呐。 可刘婆子想不到眼前人已不是之前的人了,什么事也不知道。 "哟,咱们这儿还藏着位千金小姐呢?"她拖着长音,手指头几乎戳到沈窈鼻尖,"吃个窝头还要数着米粒咽?怎么,嫌老婆子我准备的饭食配不上您这金枝玉叶的嗓子眼?" 饭堂里顿时鸦雀无声。碧荷在桌下死死攥住沈窈的衣角,春燕吓得把半个窝头捏成了面饼。 沈窈缓缓放下筷子,指尖在粗陶碗沿上轻轻一叩。叮—— 这一声清响像把剪刀,突然剪断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刘婆婆。"她抬眼,乌黑的瞳仁里映着对方扭曲的老脸,"您嘴角还挂着猪油呢。" “噗嗤——”不知是谁没憋住笑,刘婆子脸色瞬间涨成猪肝色,扬起手就要打下去。沈窈早有预料般侧身一让扬下去的手落了空。众人见刘婆子真动了怒忙起身劝慰着,让她别跟个小孩子见识,又说起沈窈孱弱多病的身子和无父无母的凄惨来,刘婆子见大家都来说和也知道见好就收,太过分惹得众怒就得不偿失了,往后能收拾她的地方多着呢。 “行了行了都去忙去,我还能真跟个野丫头计较不成,有娘生没娘养的贱蹄子。”看着沈窈讽刺道。 “刘婆婆,你娘就生养的你这幅粗鄙的样子吗?你在骄傲什么?”沈窈轻轻说道。 饭堂里众人是完全没想到会这样,按照以往被骂两句就过去了,怎么今日这丫头还叫板上了,这下可真惹急了刘婆子,她越过饭桌就要伸手打,沈窈也不是干等着被揍在看见刘婆子起身的时候她就冲出去了大不了就往内院跑,谁还敢追着去内院打人不成。只是不曾想只顾着跑没看见从大门处进来的人这一下就撞上去了,忙抬头说了声不好意思就继续跑了。 萧玹是因着请辞太尉一事才特意来拜访肃王讨个商量,不曾想一进门便有婢子撞了上来,见惯了太多投怀送抱的后宅招数,本意是厌恶的,不待他出声便看到了那人抬起头清亮倔强的眼眸和那句冷淡的不好意思。这个词倒是新鲜,这个婢子的行事也新鲜。 接人的王府管家吓出一身冷汗,别人不知道他可是很清楚自家王爷多这位年轻太尉的看重,也知道这位温文儒雅的外表下是多么的残暴血腥。“太尉大人见谅,府里下人没有管教好冲撞了大人小的定会禀告王爷重罚。” “无妨。”萧玹面上不显,只心里想这怕不是肃王的意思。 管家向身后跟着的小厮使个眼色,小厮便会意了,不多会儿沈窈已经被关在柴房了。路上跟小厮打探才知撞到了什么人,心想这可不好收场了,但这偌大的王府该也是个讲理的地方,总得听她辩上一辩,假如这里真的不问青红皂白便要她命,她也不怕,大不了一死,没准还能回去呢,这么一想倒是把自己劝慰明白了,靠着柴垛子眯眼睡了起来。 碧荷一伙儿人却急坏了,先不说谁对谁错只是这么没规矩冲撞了贵人的事情大家免不了都要跟着受罚,刘婆子更是怕,她是真担心那死丫头说出她贪墨的事儿来。碧荷找刘婆子商量能不能就说是病还没好被惊着了才乱跑出去,大家都求求情让管事饶了她这一回,也免得大家跟着一起受罪,刘婆子没犹豫马上就答应了,只是这一时见不到那丫头,只希望她别乱说话就好。 萧玹被请进书房中,青瓷盏中茶烟袅袅,萧玹垂眸看着浮沉的银针白毫,指尖在檀木案几上轻叩。几声脆响,窗外惊飞的雀影掠过雕花棂格,在他眉间投下一道转瞬即逝的阴翳。 "太尉大人久等。"管家续上第二道茶,"王爷刚散了演武场的晨练,更衣后便来。" 萧玹颔首,却忽然用杯盖撇了撇并不存在的茶沫。瓷胎相击的清音里,他想到少时在王府演武场被肃王一次次的锤练——少年心性在跌倒又爬起再跌倒再爬起的磨练中愈发坚毅沉稳。 “沉舟,可是为了请辞一事而来?” 肃王浑厚的嗓音伴着一股子若有如无的栀子粉味道漫进门来,玄色常服上还沾着未散尽的晨露,鬓角发丝微湿,显然是刚解了甲胄便匆匆赶来。 萧玹抬眼时,正撞见对方左眼尾那道银白疤痕在晨光里泛着浅淡的光。他忙放下茶碗站起身来,晃动的茶盏里银针还在打着旋,像极了当年演武场上被他用枪挑飞的木剑。 “叔父,我不愿落得和赵将军一样的下场。” 肃王大步走到上首落座,目光瞥过萧玹右手虎口 —— 那里有块浅褐色的茧子,是常年握笔磨出来的,早已盖过了当年练枪留下的硬痂。 “怎么,如今朝堂上的刀剑,比北境的狼牙箭还利?”肃王冷厉问道。 #这个古代我非要活得轰轰烈烈# #独立女性在封建社会的生存指南#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第 1 章 第2章 第 2 章 萧玹垂下眼睫,晨光从雕花棂格漏进来,在他眼下投出半道阴影。少年时被肃王按在雪地里灌烈酒的灼烫感忽然漫上喉头,那时对方红着眼骂他:“萧家儿郎死也得死在战场上,哪有躲在后方啃笔墨的道理!” “时移事易。”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比案上的茶还冷,“如今皇上愈发多疑,赵将军九死一生痛失爱子都换不来皇上一丝信任打压至此,我又何苦踩着他的肩膀冒头。” 肃王端起的茶盏又放回了桌案,今上殚精竭虑近二十年,到老了老了痴迷起帝王权术来,制衡打压,搅弄朝堂,辅佐两代帝王的老相都被他逼至请辞归乡,相位空悬,朝中混乱不堪,赵将军从先帝起就驻守边疆,为击退北境守住国土儿子侄子都死在战场,如今垂垂老矣却引得皇上猜忌被训斥打压,战功不表粮草拖延眼看入秋了如何过得了这个冬日。 萧玹听到了肃王那一声轻微的叹息,只是他也有顾虑,他年纪轻轻背靠肃王府又因母亲缘故得皇上爱重,众大臣如今将他驾上此位置就是要他解赵将军的困境,忠臣良将如若不保何以面对百姓悠悠众口何以抚慰边疆战士冷却的心。但众人不懂陛下对他的疼爱是源于他没了父亲失去了父族的依仗,他扔掉了长枪握起了笔杆,他是个没有任何威胁的摆设。 “沉舟,陛下既已授你太尉一职,又岂会是说收就能收的? 你与其在这里揣度圣意,不如领了差事去历练一番,他总归会顾忌着你母亲不会真让你出事。还有方太傅的事。” 肃王端起茶盏,瓷盖与碗沿碰撞出清脆的响,“昨日吏部已拟了旨,太子师的位置定了他。你想想,连教导储君的人都敲定了,那储君之位,还会远吗?” 今上膝下只有一位皇子,被养在坤宁宫偏殿近二十年,性子温吞得像盆静水,连朝臣都难得见上一面。这些年陛下迟迟不立太子,朝中流言四起,有人说皇子体弱难承大统,有人说陛下属意过继旁支 —— 可方太傅是出了名的迂直,若非板上钉钉的事,陛下怎会让他做太子师? “晔儿被圈着这些年,” 肃王的声音有几分低沉,带着几分讳莫如深的意味,“性子是柔和,却不是真糊涂。他当你是兄长,岂不知你心里所想。” 他看着沉舟紧绷的侧脸,忽然轻笑一声,“怕了吗?” 婉拒了肃王留饭,临出门前小声问道;“叔父可是受伤了?”肃王摆摆手示意无事,又想起什么似的说了一嘴;“你也该成家了,老这么晃着如何让人放心。” 萧玹抿嘴一笑“叔父放过我吧,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岂不快哉。” 肃王难得见他这样轻快也跟着开心起来笑着让他快滚。 管家没有得到王爷的特殊交代,那就说明此事为后宅小事而已,交给王妃处置便好。去回禀了王妃正巧遇上侧妃许氏带着外甥女林月来请安。林姑娘是扬州人,祖父是赫赫有名的太平书院院长,母亲早亡父亲纳了爱妾鲜少管她,在肃王府的姨母许侧妃便将她接了来照顾。如今十五岁,已在王府住了有六年之久,被许侧妃言传身教性格恬静温柔颇得王妃喜爱,王妃自己育有三子,从小便是叽叽喳喳打闹不停断不完的官司,有这么个贴心的小姑娘在身边笑容都多了不少。 王妃也觉得小事而已吩咐按照王府的规矩来办即可,并不放在心上。管家闻言告退,只是还没走多久又折了回来,说是那婢子不服处罚要为自己辩解一番,且前院负责洒扫的刘婆子也领着一众人来求情,说是此女无父无母身世可怜又体弱病前阵子落了水受了惊这才冲撞了贵人,来求王妃给个恩典从轻发落。王妃本不予理会身边的林姑娘却道是想见见这婢子,看看她如何为自己辩护。 沈窈被带进王妃的院子时,脚步刻意放得轻缓。厅堂内飘着淡淡的龙井茶香,紫檀圆桌旁端坐着几位贵人,茶盏与杯托相碰的清脆声响在静谧的室内格外分明。 身后的嬷嬷朝着她的膝盖就是一脚,按着她的肩膀跪了下去。沈窈一股怒火袭来却强压着抬头与圆桌的几人对视。 正中端坐的就是王妃了吧,鬓边簪着赤金点翠凤钗,手指上戴着一枚温润的羊脂玉扳指,端着茶碗抿了一口,连眼神都没给一个。左侧的夫人一袭藕荷色罗裙,正用帕子轻拭嘴角,王妃右手边那位穿着杏色襦裙的少女正带着好奇打量她。 "你说要为自己辩解?"王妃放下茶盏,瓷器与檀木相触,发出一声轻响。此时才注意到前面跪着的婢子挺直着腰背目光倔强又清冷与她对视,倒是新奇,不像是要受罚的奴婢反而像要为谁讨个公道的似的。 “是的,王妃,我要为自己辩解。”窈的声音不卑不亢,“我因身体不适头眼发晕原本该告假休息,但为了不耽误洒扫工作强撑着带病上岗实在坚持不住了再要去吃药的路上不小心冲撞了人,我也及时道歉了,对方并未多言想必是不屑于为这点小事计较,我此刻也后悔早知道该告假休息养好身体在工作的,或许无意触犯了王府规矩但我本心并无错,还请王妃明察,我虽不能因带病工作受到嘉奖但也实在不该受到处罚。” 沈窈话音未落,厅内便响起一声嗤笑。 "好一张伶牙俐齿的嘴。"许侧妃将帕子往案几上一掷,"照你这么说,带病当值倒成了功劳?冲撞贵人反倒该赏了?" 王妃抬手制止了许侧妃的话头,目光终于落在沈窈身上。这丫头说话条理分明,用词更是古怪——"带病上岗"、"强撑着工作",这般新鲜的词句,倒像是从哪个学堂里溜出来的。 "你读过书?"王妃突然问道。 沈窈心头一跳。她确实不懂如何咬文爵字之乎者也,现代汉语和古言的转换她还做不来。正不知如何回答时王妃旁边的少女忽然轻笑出声:"姨母,这丫头倒是有趣。您瞧她跪得笔直,说话时眼睛都不眨一下,哪有半分头眼发晕的模样?"她转向沈窈,"你既说自己病了,可请过大夫?" "自落水后今早才醒来,还不太记得起此前的事情,只是听一同工作的碧荷姐姐说我昏迷三日厨房那边有送来过汤药,想必是王妃心善体恤我们早前就有备下。” 林月还未曾见过这么直白的溜须拍马,但见她眉骨清瘦,眼窝带着病后的青黑,偏那双眼睛亮得惊人,像淬了冰的星子,半点不见卑屈。不由对她好奇起来。忍不住向王妃求情:“姨母,不如将她调至我院里待我好好调教一番再让她伺候您,省的不知轻重回头也惹您不高兴。” 许侧妃忙阻止道;“月儿胡闹,仗着王妃疼爱没大没小的。” 王妃却无甚在意,此婢子和林月年岁差不多又像是读过书的不卑不亢聪明伶俐被林月入了眼再寻常不过,她在这府里没有玩伴给了她当个消遣吧。却也不忘王府规矩:“虽说你为自己陈情又理由充分,但冲撞了贵人是事实,规矩不可乱,既然月儿喜爱你便酌情打你三板子,去了月儿那里好好学学规矩吧。” 沈窈没想到还是得遭罪,身后嬷嬷又是在她胳膊上一掐提醒她还不快谢谢王妃和林姑娘。被打还要道谢她可说不出来。好在又有人来请安王妃便挥挥手让她们都下去了。 挨了三板子的沈窈被送回去收拾东西,刘婆子讪讪地跟在后面塞给她几块碎银子,看碧荷急着找药膏还不忘挖苦:“这下可飞上枝头了,林姑娘那儿还少得了膏药?”见没人理她又哼的一声转头走了,心下想这死丫头还算不错是个讲义气的,不多嘴。沈窈却真心感谢碧荷对她的帮助,患难见真情,同样尘埃里挣扎的人能给一分真心也是值得感念的。 到林月的晚晴居被大丫环柳青安排住在角门边上的小屋里,放了张床和简陋的衣柜就再没别的东西了,对沈窈来说却正好,自己住方便了许多。“姑娘吩咐了,你先养好伤再去给她请安吧,她可不敢让你带伤工作。”说完递给她一盒膏药就要出门。沈窈心急拽住她衣袖低声道“柳青姐姐能帮我涂一下吗,我自己够不着。”柳青也是被这不客气惊到了但好在向来沉稳也知姑娘如今正惦记这人儿呢就仔细帮她涂了药,出门后又吩咐另一小丫鬟每日送饭给她不敢怠慢了。 沈窈一连休息五日,臀上的肿胀已消只是破皮处还在缓慢结痂隐隐发痒,就这还是当时打板子的婆子放水了,不能想结结实实打下去人会怎么样。 这日用过午膳,沈窈正懒懒地趴在床榻上发呆,忽听得门外传来一阵轻缓的敲门声。 "进来。"她漫不经心地应道,连身子都懒得动弹。 门扉轻启,林月一袭粉色罗裙款款而入。阳光透过窗棂,在她精致的绣鞋前投下一道浅浅的光痕。 沈窈这才慢悠悠地支起身子,连鞋袜都未及穿好,就这么赤足踩在冰凉的地板上。她歪着头打量来人,眼中既无下人见主子的惶恐,也无该有的礼数,倒像是看着个不请自来的访客。 "你怎么来了?"她直截了当地问,语气随意得仿佛在与同龄人闲谈,"有事儿吗?" 林月脚步微顿,纤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她分明看见沈窈嘴角还沾着午膳时留下的点心碎屑,发髻松散得几乎要垂落肩头——这般不成体统的模样,哪里像个丫鬟? "你这丫头倒是...随性。"林月没有生气没有不给她见礼的恼怒,声音温柔似水,"我来看看你恢复的怎么样了,何时才要去给主子请安。" #人和人的相识眼缘很重要~ 确实也有女主光环在身。。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第 2 章 第3章 第 3 章 沈窈闻言挑了挑眉,目光在林月身后扫视一圈,竟不见半个随侍的丫鬟。她忽然展颜一笑,眼波流转间似有星子坠入清潭:"林小姐亲自来探望我,受宠若惊,果真是大家说的那般温婉仁厚。" 林月轻嗤一声却见沈窈拍了拍身下的床榻。那粗布被褥上还留着午睡的褶皱,她却浑然不在意似的:"寒舍简陋,连张像样的椅子都寻不出来。"说着往内侧挪了挪,让出一方位置,"你要是不嫌弃......" 这话说得极妙。既不失礼数,又带着几分不卑不亢的坦然。更难得的是,她接下来说的那番话—— "我真的很感激林姑娘当时仗义执言。"沈窈仰着脸,日光透过窗纱在她鼻尖点出一小片光亮,"他日我有能力了,我肯定......"她顿了顿,像是在认真思量,"肯定也会对你好的。" 不是奴颜婢膝的感恩戴德做牛做马,不是虚与委蛇定当报答的场面话。那语气太过真挚,倒像是两个平等的人在许下一个郑重的承诺。她忽然发现,眼前这个本该卑躬屈膝的小丫鬟,此刻竟让她想起幼时在扬州见过的白鹭——明明站在浅滩里,却骄傲得像是整片水域的主人。 林月眸光微动,并未推拒,款款落座于床榻边缘。她指尖轻抚裙裫,状似不经意地问道:"你可还记得自己的名字?" "沈窈。"少女唇角微扬,眼波流转间竟吟出一句,"窈窕淑女,琴瑟友之。" 林月心头一震,执帕的指尖蓦地收紧。这句出自《关雎》的雅言,从一个粗使丫鬟口中道来,字正腔圆,韵味悠长。更令她心惊的是,眼前人提及自己名讳时,眼中闪过的不是奴仆惯有的怯懦,而是一种近乎本能的矜持。 沈姓...这个念头如电光般划过林月的脑海。三年前那场牵连甚广的谋逆案,满门获罪的沈家,莫非...她暗自摇头。肃王府采买下人向来严查三代,断不会让罪臣之后混入府中。许是同姓罢了。 "倒是好名字。"林月笑意不达眼底,随手理了理袖口,"只是不知,是哪位先生教的《诗经》?" 沈窈的手指无意识地抖动,喉间泛起一阵苦涩。她多想告诉眼前人,《诗经》是初中那位总爱穿藏青色旗袍的语文老师教的,而"窈"字是妈妈翻遍字典为她挑的——妈妈说这个字像江南雨巷里撑着油纸伞的姑娘。 如今这两个世界唯一的联结,就只剩下这个刻在骨子里的名字了。她原想着,要么混过去不受处罚继续苟活,要么被打死说不定就能回去见妈妈。可眼下这般不上不下的处境,倒比死了更教人难受。 "我..."她忽然哽住,那些汹涌而来的记忆像潮水般漫过胸口。上班前妈妈递来的包包,下班回家路上并排的影子,还有旅行时一张张照片...沈窈猛地别过脸去,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记不清以前的事了。"她低垂的睫毛上透着细碎的阴影。一滴水珠无声地砸在手背上,在粗布衣料上晕开深色的圆点。 林月此刻心头涌起一种前所未有的奇异感受。自小被教导的规矩礼数如影随形,身边丫鬟婆子们个个低眉顺眼,连呼吸都谨守着分寸。她从未觉得这有何不妥——就像一群自幼被关在暗室的人,看不见天光,便以为烛火就是日月。 直到眼前这个叫沈窈的婢女,以那样坦荡的目光与她平视。那一瞬间,林月仿佛听见陈旧窗棂发出"吱呀"轻响,露出一线缝隙。而就是从这缝隙里漏进来的微光,竟让她心头颤动,甘之如饴。原来在王府里这么久她始终是孤独的啊。 林月望着沈窈低垂的侧脸,声音不自觉地放柔了几分:"沈窈,不必太过伤怀。"她指尖轻轻摩挲着腕间的玉镯,"记忆就像这镯子上的纹路,时日久了,总会慢慢浮现的。"她顿了顿,又道:"况且...若往昔当真不堪回首,忘了反倒是上天的恩赐。" 沈窈怔忡地望着眼前这位闺秀,睫毛不自觉地轻颤。她原以为在这礼教森严的深宅大院里,像林月这样的千金小姐定会恪守尊卑,却不想对方竟能如此自然地接纳自己的逾矩。 "林姑娘..."她缓缓抬起手,轻轻覆上林月交叠的柔荑。那双养尊处优的手细腻如玉,却意外地传来温暖的触感。沈窈深吸一口气,目光灼灼地望进对方的眼睛:"我并非有意轻慢于你。只是..." 她顿了顿,指尖微微收紧:"虽然记忆模糊,但我的骨血里始终刻着一个信念——沈窈,是独立自由的。"窗棂外漏进来的碎光忽然亮了些,斜斜落在她微扬的下颌线上,将那道倔强的弧度镀成金红。"我不是谁的附属品,不必踮着脚讨谁欢心,活着只为自己痛快,我该有自己的理想,有自己的路,我才是自己这一辈子的 “主人”。 这番话掷地有声,在静谧狭小的房间里激起无形的涟漪。沈窈自己都没意识到,她说这话时,脊背挺得笔直,像一株不肯折腰的青竹。 林月的心跳骤然加快,被握着的手不受控地轻颤起来。那些字字铿锵的话语,像惊雷般劈开她循规蹈矩的世界。自幼被灌输的礼教信条——女子当以父为纲、以夫为天、以子为荣——此刻竟在这惊世骇俗的宣言前寸寸龟裂。 她看见沈窈那双眼眸亮得惊人,仿佛燃着能焚尽一切桎梏的火焰。林月不自觉深吸口气。原来女子也可以不依附于父兄夫婿?原来深闺之外,竟有人敢宣称要做自己的主人? 稍微平静后,林月倾身向前,声音压得极低:"沈窈,往后这样的话...切莫再轻易说与旁人听。我...我很欢喜你这般信任我,可在这王府高墙之内,这样的话若是传出去..."她忽然反握住沈窈的手,紧紧攥了攥:"你可知会有怎样的祸事?" 沈窈却笑了,那笑容像破晓时分的第一缕晨光,明亮得刺眼:"林姑娘,初见你时我就觉得亲近。我知道这条路难走,可我愿意去争、去闯——" 院外传来丫鬟的脚步声,沈窈的声音低了下去,却字字清晰:"你且看着,我定要活成自己想要的模样。" 最后那句话消散在穿堂而过的风里,却像一粒火种,悄无声息地落进了林月沉寂已久的心田。 在晚晴居养病的日子清闲得令人恍惚。沈窈数着檐角滴落的雨珠,直到连自己都觉得闲得发慌,才终于去寻了管事柳青。 "还以为你要躲懒到明年呢。"柳青执笔的手顿了顿,墨汁在名册上晕开一小片阴影。她抬眼打量着这个特别的丫头,"既来了,就去帮着阿圆打扫院子吧。" 那个叫阿圆的胖丫头笑起来眼睛会弯成月牙,扛着扫帚的模样活像年画上的抱鲤童子。沈窈发现,在晚晴居当差竟比想象中惬意得多——洒扫的活计简单,阿圆总抢着多干些;柳青虽严肃却讲理;至于那位主子林月,时不时就会赏些精巧的点心。 暮色降临时,沈窈常倚着海棠树看阿圆笨拙地扑流萤。风过回廊,送来远处丫鬟们嬉笑的声音。这样平静的日子,倒让她想起穿越前那个总爱赖床的自己。只是现在的晨光里,不再有闹钟刺耳的铃声,只有阿圆憨厚的呼唤:"窈窈姐,该扫落叶啦!" 立秋这日,整个王府都浸在喜庆的氛围里。林月的及笄之礼,早在半月前就开始筹备了。 晨光熹微时,柳青就捧着朱漆托盘立在院中,给每个丫鬟都发了一两银子的红封。沈窈捏着那个绣着缠枝纹的荷包,指尖能感受到里面银锭沉甸甸的分量。 刚用过早饭,王妃和各院侧妃的赏赐便络绎不绝地送来。不一会儿,晚晴居的庭院里就堆满了各色锦盒——织金妆花缎、累丝嵌宝头面、羊脂玉镯在晨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管事嬷嬷正指挥着小丫鬟们登记造册,忽听得外头一阵骚动。 "姑娘去前院受礼了。"柳青匆匆交代一句,便扶着盛装的林月往外走。今日的林月格外明艳,石榴红的裙裾扫过门槛时,沈窈看见她发间那支累丝金凤簪的尾羽轻轻颤动,在阳光下划出一道耀眼的金线。 待主仆二人走远,沈窈才收回目光,继续整理着满院的贺礼。她随手翻开一个紫檀匣子,里面静静躺着一对翡翠耳坠,那翠色浓得仿佛要滴下来似的。阿圆在一旁看得直咂舌:"这得值多少银子啊..." 沈窈望着满院珠光宝气的贺礼,又低头摩挲自己的粗布衣袖。这些流光溢彩的首饰绸缎,随便一件都抵得上她辛苦攒了数月的五两银子。她不禁苦笑——原来无论在哪个时代,银钱都是安身立命的根本。 "窈姐姐,你叹什么气呢?"阿圆凑过来,圆润的脸蛋上沾着一点灰尘。 沈窈随手替她拭去,指着那对翡翠耳坠打趣道:"我在想,咱们什么时候才能买得起这样的好东西。" 阿圆当真掰着手指头算起来,半晌突然笑出一对小酒窝:"这辈子都别想啦!"她压低声音,眼里闪着狡黠的光,"不过要是姑娘高兴了,赏我们一两件也说不定呢!" "小蹄子做什么春秋大梦!"管事嬷嬷的戒尺不轻不重地敲在阿圆发髻上,却掩不住嘴角的笑意,"赶紧把东厢房的贺礼归置好,仔细你们的皮!" 前院传来的丝竹声隐约可闻,虽无缘亲见那盛大的及笄之礼,晚晴居却因王妃的恩赏而格外热闹。两桌席面摆在庭院的海棠树下,管事嬷嬷破天荒取出了珍藏多年的梅子酒,琥珀色的酒液在瓷杯里荡漾着甜香。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第 3 章 第4章 第 4 章 沈窈已经记不清多久没这般痛快地吃过肉了。正值长身体的年岁,这具瘦弱的身躯急需滋补。她与阿圆挤在一处,两个丫头像饿极了的小兽,将油亮的红烧肉、酥烂的肘子往嘴里塞,吃得两腮鼓鼓,嘴角都泛着油光。 "慢些吃,没人与你们抢!"管事嬷嬷举着戒尺作势要打,眼里却盛满慈爱。沈窈趁机又偷饮了一杯果子酒,甜中带辣的滋味顺着喉管滑下,激得她眯起了眼睛。 "两个馋嘴猫!"嬷嬷笑骂着,却还是给她们又添了半碗蜜汁火腿。 沈窈双颊染上酡红,笑得见牙不见眼。来到这个世界这么久,头一次感受到这般纯粹的快乐。就连嬷嬷的责骂声都显得格外亲切,她索性赖在阿圆肩头咯咯地笑,任晚风将发丝吹得飞扬。 月光渐渐爬上檐角,为满院的欢声笑语镀上一层银辉。沈窈恍惚觉得,此刻的晚晴居,倒比那辉煌隆重的前院更像个真实的天地。 夜色渐深,沈窈坐在床沿,用棉帕轻轻绞着湿漉漉的发梢。木门吱呀一声轻响,林月携着一缕幽香走了进来,手里捧着块用素帕仔细包着的梅花酥。 "宫里御厨的手艺,特地给你留的。"林月将点心递过去,指尖沾了些许糖霜,在烛光下莹莹发亮。沈窈接过来便咬了一大口,酥皮簌簌落下,内里的豆沙馅甜而不腻。她眼睛倏地亮起来,竖起大拇指朝林月晃了晃。 "这是...?"林月疑惑地学着比划。 "意思是''极好''。"沈窈咽下点心,唇角还沾着一点馅料。她随意地用帕子抹了抹嘴,"在我们那儿,这可是最高的夸赞。" 烛火轻轻摇曳,映着两人挨坐的身影。这是林月第二次踏入这间简陋的厢房,距离上回已隔了两个月的时光。期间她们维持着恰到好处的主仆距离,可此刻重逢,却仿佛昨日才分别般自然。林月甚至未觉不妥,就这么挨着沈窈坐在了床榻边沿。 "今日过得可开心?"沈窈重新拾起帕子,任由半干的青丝垂落肩头。 林月面颊泛着微醺的嫣红,像抹了上好的胭脂。她沉吟片刻:"该是开心的吧。及笄礼这般隆重,赞者是王妃的母亲王老太君,王妃亲自为我簪上累丝金凤..."她的声音渐渐低下去,"祖父从扬州捎来的翡翠镯子,王爷赏的云锦,每一样都贵重非常。" 沈窈抖开帕子,乌发如瀑般披散开来。她突然转向林月:"你既过生辰,我为你唱支曲子可好?" 见林月点头应允,沈窈清了清嗓子,双手轻轻打起节拍,哼唱起来:"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清越的嗓音在静谧的室内流淌,这简单欢快的曲调不似任何宫廷雅乐,没有琴瑟和鸣,没有钟鼓相伴,却像一缕春风,带着说不出的鲜活与真挚。 歌声刚落,林月眸中泛起盈盈光彩:"这是...你特意为我作的曲子么?" "这叫《生日快乐歌》。"沈窈拢了拢散落的发丝,眼中映着跳动的烛火,"在我的家乡,每逢生辰,亲友们都会围在一起唱这首歌。"她的声音轻柔下来,"它的意思是——愿你在往后的每一天,都能如今日这般欢喜。" 窗外的月光悄然漫进来,为两人镀上一层银辉。林月不自觉地抚上心口,那里涌动着陌生的暖意。这简陋小屋里的短短一曲,竟比今日所有的珠玉贺礼更让她心尖发烫。 “沈窈,你想起你的过往了吗?还记得你的家乡吗?那里的人也和你一样独立自由吗?”林月借着微醺的酒意,目光灼灼地望着沈窈。她是敏锐的,她猜到沈窈一开始或许不记得了但随着时间流逝她不是没有恢复一些记忆,偶尔在屋子里她能听到沈窈和阿圆的打闹,有时是新奇的手势,有时是新鲜的词汇,有时傍晚就依靠着海棠树发呆。 "我的家乡啊..."沈窈的声音忽然变得轻柔,像是拂过水面的芦苇。她望向窗外的夜色,仿佛透过重重屋檐看到了另一个世界:"那里没有饥寒交迫的百姓,人人都能吃饱穿暖。女子不必依附父兄夫婿,可以和男子一样读书明理,经商为官。" 烛火在她眸中跳动,映出一片璀璨星河:"在那里,一生一世一双人不是奢望,男女平等相待。没有三从四德的束缚,每个人都可以追寻心中所爱,活成自己想要的模样。" 林月不自觉地屏住呼吸,这样美好的世界简直如同神话。她看见沈窈说到"理想信念"时眼中迸发的光彩,说到"尽情做自己"时唇角扬起的弧度,忽然明白了为何她总能不卑不亢挺直脊背,那是拥有着从未被禁锢过的灵魂和身躯啊。 “沈窈,我们能成为朋友吗?”林月问道。 “你愿意吗?不顾身份和地位,不在乎那些闲言碎语,不惧世俗的眼光..."她抬起眼眸,直视着林月,"就这样,与尘埃里的我相交?" 屋内一时寂静,只听的见窗外蛐蛐的鸣叫,林月忽然伸手,轻轻覆上沈窈的手背。“我林月今日及笄,已是能为自己做主的人了。"她的声音虽轻,却字字清晰,"我要交的朋友,从来只问本心,不问出身。或许日后会面临阻碍,但是沈窈,请你信任我,请你相信在这个世界想成为另一个独立自由的你的我。" 沈窈怔怔地望着眼前这个锦衣玉食的贵女,心口突然涌上一阵酸涩的暖意。她从未想过,在这金丝笼般的王府深院里,竟能遇见一个与自己灵魂共鸣的人。 烛火在林月精致的侧脸上跳跃,映出她眼中那份不为人知的倔强。沈窈忽然明白,原来这看似柔弱的闺秀骨子里,也藏着想要挣脱枷锁的野性。就像深宅大院墙角悄然生长的野蔷薇,在无人处暗自积蓄着破土而出的力量。 "真好..."沈窈轻声呢喃,她想起初来时的惶恐,想起挨打时的不甘,想起那些几乎要将人压垮的孤独时刻。而现在,命运竟将这样一个知己送到她身边。 窗外一阵夜风从缝隙拂过,吹灭了烛火。两个少女的影子在月光笼罩的墙壁上交叠,恍若命运终于在这一刻,悄然交织。 立冬这日,晚晴居难得热闹。众人围着炭盆包饺子,蒸腾的热气在窗棂上凝成细密的水珠。阿圆坐在矮凳上,晃着脚丫任由管事嬷嬷给她补鞋。那双棉鞋早磨得不成样子,鞋尖都开了线头。 "你这丫头,一个月能磨破三双鞋!"嬷嬷嘴里骂着,手上针线却不停,"日后嫁了人,婆家见你这般费鞋,定要给我们王府退回来!" 阿圆闻言涨红了脸,手里的饺子皮捏得变了形:"我才不嫁人呢!"她声音越说越小,"那些个臭男人,不是打老婆就是纳小妾,我才不去受那份闲气..." 满屋顿时笑开了。小丫鬟们你推我搡,一个说"阿圆姐这是害羞了",一个嚷"莫不是看上东厨的小厮了",闹得阿圆抓起面粉就要往她们脸上抹。 正嬉闹间,棉帘猛地被掀开,带进一股刺骨寒气。柳青红着眼眶站在门口,发髻上的珠花都歪了,显然是一路跑回来的。 "这是..."管事嬷嬷手里的顶针"叮"地掉在地上。 柳青绞着帕子,半晌才哽咽道:"许侧妃...要把姑娘许给安远侯做续弦..."她声音发颤,"那侯爷的小儿子都比咱们姑娘大两岁啊..." 满屋霎时静得可怕。炭盆里"噼啪"爆了个火星,惊得阿圆一哆嗦。嬷嬷呆立原地,补了一半的鞋子从膝头滑落——安远侯府虽显赫,可那位侯爷是出了名的暴戾,听人说前头夫人就是被他活活搓磨死的... "姑娘...姑娘怎么说?"嬷嬷声音发颤。 柳青抹了把泪:"姑娘没说什么,就那么...那么静静地坐着。"她哽咽着,"后来起身说要去掬月亭看雪,连斗篷都没披..." 沈窈手中的饺子皮不知何时已揉成了团。她望向窗外,细雪正无声地落在枯荷上。恍惚间,她仿佛看见掬月亭里那个单薄的身影——林月此刻是不是也想起了那夜的话?那句"已是能为自己做主的人",在命运面前,竟显得如此苍白。 沈窈接过柳青取来的狐毛斗篷和鎏金手炉,指尖在温暖的铜炉上轻轻摩挲。自打来了晚晴居,她还未曾踏出院门半步。此刻跟着柳青穿过曲折的回廊,每一步都踏在簌簌的积雪上,发出细碎的声响。 "姑娘最听你的劝..."柳青压低声音,呵出的白气在寒风中迅速消散。她回头看了眼沈窈,眼中满是希冀,"这些年来,我还是头一回见姑娘对谁这般上心。" 沈窈没有答话,只是将手炉抱得更紧了些。穿过月洞门时,一阵朔风卷着雪粒子扑面而来,刮得她脸颊生疼。远处掬月亭的轮廓渐渐清晰——那个素日里明艳如海棠的少女,此刻正孤零零地坐在亭中,墨发间落满细雪,竟像尊冰雕的仕女。 沈窈突然驻足,转身对柳青轻声道:"你先回吧,去熬些姜汤备着。"柳青欲言又止,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将手中的油纸伞递给沈窈,转身回去了。 林月早已望见那道熟悉的身影踏雪而来。直到沈窈走进亭中,放下亭中挂起的帘子,为她系上狐毛斗篷的丝带,又将暖融融的手炉塞进她冰凉的掌心,她才如梦初醒般轻声道:"我没事...只是想独自静一静。" "我陪你。"沈窈没有多言,只是安静地坐在她身侧的石凳上。早前落在茶案上的细雪,很快融化成晶莹的水珠。 不知过了多久,柳青提着食盒去而复返。她轻手轻脚地在亭中支起红泥小火炉,煨上一壶红枣姜汤。氤氲的热气中,红枣在陶壶里咕嘟作响,甜香弥漫开来。柳青为二人各盛了一碗,又悄无声息地退下了。 林月捧着温热的瓷碗,看着碗中晃动的姜汤倒影,身边陪着她的知己好友,忽然觉得心头郁结的寒意似乎被驱散了几分。 第5章 第 5 章 “婚事是父亲定下的,消息送到王府的时候我的庚帖都已到了侯府三日了,父母之命。姨母也干涉不得。”林月平静说道。 她抬眸望向亭外纷飞的雪花,继续道:"父亲在太平书院任教数年,觉得清贫无趣。姨娘撺掇他与商贾合谋,结果被卷进了江南盐引亏空的案子。"她的嘴角扯出一个苦涩的弧度,"说来可笑,负责查案的正是安远侯长子。父亲托人设宴相请,却连人家的面都没见着。" 沈窈看见林月纤长的睫毛轻轻颤动,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后来姨娘提起侯府主母之位空悬...父亲便连夜将我的画像,连同庚帖一并送去。听说..."她的声音突然轻得几乎听不见,"侯爷觉得我与亡妻有几分神似,便应下了。" "祖父得知后勃然大怒,要亲自去衙门检举父亲。"林月忽然轻笑一声,那笑声比亭外的飞雪还要冷,"可就在这时,调查结果出来了——父亲与盐引案毫无干系。这下倒好,他既能全身而退,又不必背负卖女求荣的骂名,反倒成了''为女儿谋得好姻缘''的慈父。" 她说这些话时,神色平静得可怕,仿佛在讲述别人的故事。只有那攥得发白的指节,泄露了心底翻涌的痛楚。 "姨母接我来王府时,是想护我周全的。既免我在家中受父亲冷落、姨娘欺凌之苦,又盼着我能从王府风光出嫁,得个体面归宿。"她顿了顿,眼中泛起一丝水光,"可如今...最难过的反而不是我了。" 沈窈凝视着她被雪光映得苍白的侧脸,轻声问道:"林月,你害怕吗?" 这个问题让林月微微一怔。她垂下眼帘,长睫在脸上投下浅浅的阴影:"我该害怕吗?"她的声音带着几分迷茫,"我只是...心里难受得很。说不清是为了这桩婚事,还是为了父亲这般待我,又或者..."她的指尖无意识地揪紧了斗篷边缘,"是为了发现自己原来这般无能为力。" “林月,你若是心里不愿意,我们就逃出去。你看这院墙再高,总有爬出去的法子;城门看守再严,总能混在送菜的马车里溜出去。” 她抬手往墙外指了指,“外边的世界那么大,江南的春水,塞北的长风,总有我们能落脚的地方,总有一条活路。可若你背负的责任让你无法抗拒,那你就尽量往好的地方想一想,让自己快乐一些。”沈窈认真到。 两人未曾察觉,这寂静的雪景中已悄然多了一道身影。萧玹因筹措军粮之事与肃王商议,被强留在府中饮宴。几杯烈酒下肚,此刻正借着雪后清冽的空气在荷花池畔醒酒。 这片荷塘是他幼时常来嬉戏的地方,如今覆上皑皑白雪,别有一番韵味。原打算去掬月亭坐坐,察觉到掬月亭有人,正欲转身离去,却听见亭中传来林月的声音—— 林月苦笑着摇头:"我实在想不出有什么好的地方..." "好处可多着呢!"沈窈突然凑近,眼中闪着狡黠的光,"那安远侯都年过半百了,还能活几年?"她掰着手指细数,"等他归西,你就是自由自在的侯府太夫人。既有身份地位,又有万贯家财..." 见林月听得好奇,沈窈说得越发兴起:"到时候你想穿什么绫罗绸缎就穿什么,想去哪儿游山玩水就去哪儿。若是遇上可心的俊俏郎君..."她故意拖长声调,"大可以养在府里当个面首。实在不行多养几个,今日听曲,明日赏画,让他们变着法儿哄你开心。" 沈窈眨了眨眼睛,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弧度:"旁人都道你嫁给侯爷吃了大亏,可我倒觉得..."她故意压低声音,像是分享一个天大的秘密,"指不定是谁更吃亏呢。" 她伸手替林月拢了拢狐毛斗篷,指尖拂过对方精致的下颌线:"你这般如花似玉的小娘子,那老侯爷娶回家还不得捧在手心里宠着?"说着突然凑到林月耳边,温热的气息拂过耳垂:"到时候你想吟诗便吟诗,想纵马便纵马,便是把侯府闹个天翻地覆——" "横竖有他给你兜着。"沈窈退后半步,眼中闪着狡黠的光,"这般想来,岂不是比在王府做规规矩矩的表小姐快活多了?" 林月被她逗的发笑,“你可真是能胡闹,越说越没规矩了”可转念想到这规矩不就是自己如今处境的罪魁祸首。 萧玹听到这番惊世骇俗的言论,险些被自己的气息呛到。竟有这般不知天高地厚胡言乱语的人。 "现在可开心些了?"沈窈仰头饮尽碗底最后一口姜汤,暖意从喉头一直蔓延到心口。见林月终于展颜点头,她一把拉起对方的手:"那便回去吧,再待下去我可要冻成冰雕了。"她故意打了个夸张的寒颤,"下回想独处时,记得找个暖和地儿。" 萧玹迅速闪身隐入廊柱后的阴影。他看见两个姑娘踏雪而归,林月素日里端庄的仪态此刻全然不见,正被那丫头拽着在雪地里小跑。那丫头不知说了什么俏皮话,笑得眉眼弯弯——那双清亮的眸子仿佛浸在泉水里的黑曜石,眼波流转间竟比亭外的雪光还要耀眼。 萧玹不自觉地屏住呼吸。那日在前院匆匆一瞥,只记得她清亮倔强的眸子和那句冷淡疏离的‘不好意思’。如今细看下,五官也清晰起来,这会儿笑着连眉梢眼角都带着雀跃的弧度,整个人娇俏明媚,像浸了蜜糖的晨光,每一处都透着不自知的灵动。 "窈窈你等等我!"林月提着裙摆在后面追赶,笑声清脆得不像话。萧玹怔了怔——他从未见过这位表小姐如此鲜活的模样。在有限的几次照面中,她总是如许侧妃般安静得近乎透明。 "瑶瑶?"萧玹无声地重复着这个称呼,“不知是琼瑶的瑶,还是..."他的目光追随着那个在雪地里蹦跳的身影,直到她们的笑声渐渐消失在回廊尽头。 自打从掬月亭回来,两人都染了风寒。林月的闺房日日门庭若市,各房送来的补品堆成了小山。上等的川贝雪梨羹、人参养荣汤,一半进了林月口中,另一半都被沈窈这个"功臣"分去了。 沈窈捧着描金药碗,望着碗底残余的燕窝碎屑出神。这半月来喝的汤药,怕是比前世二十几年加起来都金贵。病愈后揽镜自照,竟发现自己苍白的脸颊透出健康的红晕,连青黑的眼圈都淡了不少。 "果然是用金银堆出来的好气色。"她对着铜镜捏了捏自己日渐圆润的脸蛋,不由感叹。这王府大院里的金贵滋养,当真比什么护肤品都见效。连阿圆都打趣说,她现在这水灵模样,倒像是个体面的小姐了。 林月病愈后,许侧妃却突然倒下了。 这位素来温婉的妇人强撑病体,日日都要来外甥女榻前探视。直到听闻林月痊愈那日,她终于像绷得太久的弦,骤然断了。连续三日高烧不退,惊得王府连夜请了太医。 林月寸步不离地守在姨母榻前。第四日清晨,许侧妃从混沌中醒来,第一眼便看见外甥女和衣蜷在身侧,纤纤玉指还紧紧攥着自己的衣袖。即便在睡梦中,那秀气的眉头也紧蹙着,睫毛不安地颤动,像是陷在什么噩梦里。 许侧妃轻轻侧身,将林月揽入怀中。这个动作她再熟悉不过——十年前那个失去母亲的小女孩,也是这样在她怀里抽噎着入睡。她一下下轻抚着林月单薄的后背,恍惚又看见那个哭着要娘亲的稚嫩身影。 烛泪无声滑落。许侧妃望着帐顶的缠枝花纹,心头泛起熟悉的绞痛。当年她初入王府时也曾有过身孕,却在三月时莫名小产。此后虽得王爷宠爱,却再未能有孕。她把满腔无处安放的母爱,全都倾注在这个外甥女身上。 得知安远侯一事后,她当即去求了王妃。王妃含泪摇头,暗示此事唯有王爷能做主。那夜王爷被她哭得心软,挥退左右后说了一桩秘事...自那以后,她再未为此事哭闹过。可无人知晓,每个漫漫长夜里,她是如何咬着被角辗转反侧——既怨恨这世道让深闺女子不得不依附男子而活,又自责无力护住心尖上的孩子。 这些翻涌的情绪日夜啃噬着她的心神,终是在林月病愈那日,彻底击垮了她。许侧妃低头轻吻外甥女的发顶,一滴泪无声地没入锦被。她多希望怀中的孩子永远不必知道,这桩“好姻缘”背后的交易和算计。 "姨母,您醒了?可好些了?"林月在熟悉的温暖怀抱中悠悠转醒,抬眼便见许侧妃正温柔地抚过她的眉眼。 许侧妃看着怀中人儿憔悴的面容,心疼道:"月儿,这几日累坏了吧?"见林月摇头,她将人又搂紧几分,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姨母...护不住你,你是不是伤心了?" 林月突然紧紧抱住许侧妃,将脸深深埋进那散发着药香的衣襟里。半晌,她抬起头来,指尖轻轻拭去许侧妃眼角的泪珠:"姨母,我从未怪过您。"她的声音柔软却坚定,"这些年,我总想着要告诉您,我有多感激您给了我母亲般的疼爱。" 窗外的晨光透过纱帐,在林月眼中映出细碎的金芒:"可如今我长大了,不再是那个需要您处处庇护的小月儿了。"她握住许侧妃颤抖的手,"从今往后,该换我来护着您了,我不会自怨自艾,不会寻死觅活,不会理会旁人的闲言碎语,我会过的很好,姨母不是也说了吗,安远侯残暴的名声不实,我不会受欺负的。" 许侧妃震惊地望着外甥女——没有想象中的自暴自弃,也没有强颜欢笑的隐忍。眼前这个少女眼中闪烁的光芒,竟是她从未见过的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