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此绿榕》 第1章 中考放榜 2025.10.25 “我们周焉的人生可没有天花板。” ——园子女士 中考成绩放榜当天,南宁市下了一场盛大的暴雨,万朵白花坠地,像飞舞的群蝶,绚烂得不像话。暴雨冲刷着少年少女的心,伴着蝉鸣蛙噪,伴着碎花香,感觉全世界都在为今年的考生喝彩。 周焉穿好鞋袜站在门口等待母亲陈敏珠,准备去南宁市第二中学报名。她中考考得不错,按分数和排名来看,哪所学校都可以进,但她自己考前填志愿就把自己和二中拴得紧紧的,成绩一出来,她毫无疑问是要去二中的,以后生是二中人,死是二中魂,就算砸锅卖铁她也要把这三年读得漂漂亮亮。 “妈,好了没?”周焉朝屋里问了句。 “来了来了!”陈敏珠提着包包匆匆忙忙从屋里出来,走到玄关处顺便拿了个口罩给周焉,“戴上,待会骑车风大。” 周焉听话地戴上口罩,跟着陈敏珠出门。 南宁市第二中学是当地最好的公办学校,如今已有九十八年历史,百年之间人才辈出,只不过这几年换了个新校长,业绩下滑了一些,被隔壁榕川中学抢了业绩第一的宝座,但这并不影响它在本地人心中的地位,毕竟本地人都觉得踏进二中校门就等于踏进了一本的大门。周焉的家离学校挺近,开车十来分钟就可以到。 学校很大,报名处人满为患。在人挤人的空隙里,周焉拿着一张白色的报名表,一边弯着腰填信息,一边喃喃细语:“还要写特长啊?” 陈敏珠笑了笑,指着表说:“就写舞蹈啊!我记得咱们楼上林阿姨说她家儿子在学校就是因为填了张什么特长表,回头就被学校拉去参加市里的竞赛了。” 周焉摇头失笑,没告诉她这种表格一般都是过个形式,没人会在意的。不过周焉也说不过她,随便填了一下就把表交了。陈敏珠要去缴费,周焉闲得没事就在周边逛了逛,好多家长排着队等着报名,场面热闹得很,偶尔还能听到他们在讨论今年学校最高分是谁家的孩子,市状元又是哪个学校的。这些消息对周焉来说已经不新鲜了,她百无聊赖地站在边上玩手机,没再注意周围的人和事。 招生办的三条长龙还在往后拉长,人流量大。忽然间,有位路人经过周焉时不小心撞到了她的胳膊肘,周焉抬头,看向路人,对方下一秒就连声道歉:“抱歉哈实在抱歉,不小心撞到你了。” 周焉倒是无所谓,弯唇笑了笑,“没事。” 等那路人走后,周焉才移开视线,本想看看陈敏珠排到哪了,视线内忽然闯入一个男生,从不远处的队伍中间的空隙侧身穿过,她没移眼,只见那男生身高腿长,三步并作两步下楼梯,他微微低着头,垂眼看着脚下的路,肩身宽大健壮,像一棵郁郁葱葱的榕树,似乎是听旁边的好友讲了什么笑话,此刻正勾唇笑,唇红齿白,原本明丽的世界在这一刻都逊色了几分,只三四秒的时间,他消失在楼梯口,像一阵来去自如的风。 周焉微微扬眉,随后收回视线,没再留意。 不一会儿,陈敏珠拿着回执单过来,“走了焉焉,那个负责人说分班结果在微信小程序里可以查,不过得等几天,你这个成绩应该可以进重点班。” 周焉点了点头,没有应答。 陈敏珠继续在旁边说:“刚刚给你报名的时候,他们说还有全免生,总分得789以上,你还差五分。对了,那个市状元叫什么杨烨也报了二中,你以后竞争压力大喽!” 周焉低着头,不由地叹了一口气,不过她也没有怨自己不争气,反而说了句:“人各有别嘛,我也很棒啊。” 陈敏珠宠溺地笑了笑,往校门口走,她这女儿有时候是真的挺自信的,也挺无所谓的,她曾经对周焉说人要向上,人生才能顺,现在看来,当时这话真的说对了。 校门口的侧边立了两个红榜,一个是高考佳绩飞讯,一个是初中部直升上来的中考优异生大榜。 陈敏珠刚好注意到,想着刚刚进来时也没有仔细看,便拉着周焉过去,“刚刚跟你说的杨烨就是这个……” 周焉没什么兴趣,顺着她的意思扫了眼榜单上的状元照,一张典型的理科男脸映入眼帘,下一秒,旁边另一张照片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她微微侧目,耳边还是陈敏珠那套把别人夸得天上有地上无的说辞,她却半点没听进去,盯着旁边那张夺人眼球的帅照看半天,上面的少年眉眼周正,英气十足,一双深邃的眼仿佛能把人吸进去,像两颗深海里的宝石,整张照片帅得和这个充满学术气息的红榜格格不入,与此同时,也和她刚刚偶然见过的那张脸一点一点地对应上。 周焉视线下滑,看到了照片下的名字。 ——谢周澍。 陈敏珠也注意到了这张照片,眼中闪过几分惊讶,“这男生长得不错啊,成绩还这么好。” 周焉多看了一眼,而后也没有在那张照片前停留,拉着陈敏珠的手去看其他人的成绩。 ——————— 按照惯例南宁二中每年都要军训,这届高一新生的军训定在了八月尾,分班结果在一周后公布,周焉顺利进入重点班,因为要军训,所以高一新生都在建群拉人,一群素不相识的学生在四通八达的校墙上找到自己的班群,扫码,进群,开始织高中的第一张人际网。 周焉进群时群里已经有好多人了,她原以为重点班的人大概都是呆板或者话少的大学霸,没想到群里几分钟就可以拉出九九加的聊天页面,无奈之下,她只能一条条信息看,看自己有没有错过什么重要信息。群里有些人昵称都改成了自己的真名,她顺手也把自己的昵称改了。 群里来来回回也就那几个人在热聊,其他人估计都在窥屏,周焉看来看去也没看到什么自己要的信息。 房间外,陈敏珠在客厅看电视,她一边沏茶,一边朝屋里喊:“焉焉!出来喝杯茶!我前天刚买的鸭屎香!” 闻言,周焉从床上爬起来,手机的信息都翻完了,依旧只有堆山的废话,她随手把手机扔在一边,麻溜地穿上拖鞋就哒哒哒跑到客厅陪陈敏珠看电视喝茶了。 周家不止周焉一个小孩,她还有一个弟弟和妹妹,家里一贯的教育理念就是“先读好书,再来谈人生大事”。陈敏珠没参加过高考,三十岁前风光无两,三十岁后人生进入低谷期,拿着低薪养家糊口,她时常告诉周焉一定要读书这样才会有好出路。所以周焉时常在想,读书十二年,除去读书,还剩下什么,这个问题看似有答案,对她来说却又无解。 陈敏珠买的鸭屎香浓郁芬芳,盏盏茶杯上,薄雾如炊烟。这些年陈敏珠修身养性惯了,午后总会沏茶听佛曲,时不时还会念《金刚经》。 “妈,军训我没办法去,你记得跟我班主任讲一声。”周焉坐在陈敏珠身边温声道,手里的茶杯有些烫,她垂头往杯里轻轻吹了一口气。 她中考前的三月份出了点小事故,左手轻微骨折,动了一场小手术,当时吓得陈敏珠天天在她病床前双手合十念佛经,好在神佛庇佑,她恢复得还算快,至少没耽误人人翘首企盼她成绩的中考大捷。 不过军训任务重,训练基地那边严肃强调近一年做过手术或者有心脏病的学生不能参加,否则出了事没人敢担责。 陈敏珠点了点头,应道:“行,这事你不用担心,我会跟你们班主说清楚的。不过你小姑昨天从老家回来了,问我你要不要跟着他们一家子去上京市玩两天?” 周焉的小姑前两年刚生二胎,家里两个孩子一个比一个好动,这个节骨眼上周焉自然不敢跟着他们去旅游,怕拖累他们一家子。 周焉抬眼,下意识回了句:“算了吧,我过段时间要和纯旬去兼职。” 陈敏珠疑惑地看向她,语气也微愣,“兼职?” “嗯,在十三街的西缘书店。”周焉怕她不答应,先发制人直接甩了个听上去就很让人安心的地点给她,还强调了句,“就是在柜台扫扫码收收钱,帮人看店。” 陈敏珠看着她那双真诚的眼睛,一时说不上话,随后移开视线,一边往茶壶里倒滚烫的热水,一边认真地告诉她:“焉焉,家里其实还过得下去,不用你去担心钱的问题……” “妈,你就当我是体验生活,好不好?”周焉及时打断她接下来的话,不想让她在钱的问题上喋喋不休,有些话讲太多遍就会没有意义了。 这么多年来,周家的经济一直不太好,可以说已经到了苟延残喘的地步。父亲周东喜欢赌博,还是个好吃懒做的无业游民,家里的事情都是陈敏珠在操持。周焉知道陈敏珠不想让她走没学历工资低的老路,天天盼着她有一天能成才,但她不忍心看陈敏珠一个人那么辛苦,所以她想走出去,至少让自己少一点愧疚,少一点负罪感。 闻言,陈敏珠叹了口气,欲言又止,一边是心疼她,一边又怕她多想就不敢说什么。 周焉一边吹着茶,一边看向窗外,渐渐失了神。 彼时正值盛夏,蛙噪蝉鸣,以前她觉得这是所有人都热烈狂欢的季节,后来她发现,燥热的夏还藏着少年们说不出口的难堪和迫不得已。 第2章 他才是将军 高一军训要一周,二中的学生们在八月尾就出发了。周焉的班主任是个快退休的老头,教语文的,听说周焉不去军训便关心了几句,还特意加她微信给她发了班里同学的训练视频弥补一下遗憾,让她在家好好准备开学的东西。不过周焉没窝在家里,跟着好友温纯旬在西缘书店打了一个半月工,天天坐在柜台前收钱,有时忙起来午饭都来不及吃,有时店里一天都没什么生意,她就看看书,时不时望着窗外出神。 日出日落间,新的旅程渐渐拉开了帷幕。九月一号南宁二中正式开学,成百上千的学生涌入校园,绿树茂盛,鲜花灿烂,一片乐景。 周焉进教室时班里还没多少人,班主任刘世清早早就到了,正站在讲台边上整理资料,他弓着腰,粗糙的手指有条不紊地翻着每个学生的信息,老花镜架在鼻梁上感觉下一秒就会掉下来。他余光瞥见门口的周焉,手上的动作便停了下来,“你是周焉吧?” 周焉有点意外,轻轻点了下头,正疑惑班主怎么知道她名字,就被他抢先说了:“军训我好像没见过你,你是我们班里唯一一个没去的。”说完又指了指身后的白板,“别愣着,座位都给你们安排好了,先去坐吧。” “好。”周焉笑了笑,抬眼看向白板上的座位表,班里都是两人桌,她的座位在第二组的倒数第二排,忽然,她的表情微顿,视线停留在她同桌的名字上。 谢周澍。 周焉记得暑假后半程这个名字在群里的出现率极高,群里那几个活跃的人时不时会艾特他出来玩,亦或者是调侃他是不是掉厕所坑里了,但自始至终她这位新同桌都没出现过。 班里陆陆续续来了几批人,周焉收回视线往后排走,坐到位子上把书本掏出来写名字。 和周焉隔了一条过道的隔壁组已经快坐满了,旁边一位扎着高马尾的女生被周焉的动静吸引了注意力,盯了许久才试探性地开口:“同学,你叫什么名字啊?” 周焉闻声看过去,和赖珍珍那双亮得不能再亮的眼睛对上,“我吗?周焉。” 赖珍珍连着点了两下头,趁机偷偷看了下周焉校服上的校卡,“你叫周焉啊,军训没来那个?” “嗯,你叫什么?”周焉礼尚往来地反问她。 “我叫赖珍珍,珍珠的珍哦!”赖珍珍视线落在她脸上,有些好奇地问了句:“对了,你怎么没来军训啊?” “上半年骨折了。”周焉温声道,低头在她的课本上认认真真地写名。 “原来是这样,那有点可惜了。”赖珍珍略感遗憾地说道,下一秒又恢复原来那副活力满满的状态,“没关系啦!对了,你初中是哪个学校的啊?” 周焉笑了笑,“衡实。” 赖珍珍像是被触发了关键词一样,猛地拍了拍桌,震得同桌的桌子都跟着摇了两下,“哇塞我对你们学校可是略有耳闻!听说你们拉屎都可以吹空调,是真的吗?!” 周焉:“……” 赖珍珍跟小麻雀一样叽叽喳喳,本想着跟周焉再唠嗑一会儿,还没开口,脑袋就被身后的人用课本轻拍了下。 “赖珍珍,你这嗓门我在门口都听见了,还能再大声点不?下次让我在一楼就能听见你声音。”从后门进来的赵佳展把课本丢桌上,抬脚把椅子勾出来,人没急着坐下,忽然注意到在场还有另一个女生,他看了看周焉,愣了一下,回头对着空荡荡的门口大声喊了句:“谢周澍你人呢!?你打赌打输了!!” 赖珍珍:“赵佳展!!你自己说话多大声还好意思说我!!” 班里的人听见动静都好奇地往他们这边看。 周焉被赵佳展的声音吵得耳朵疼,在自己的书上写完最后一个名字,随后抬眼看向后门口,本来空荡荡的门口处此刻站着一个男生,他单肩挎着黑书包,一身板正的蓝白校服,看上去比一般的男孩子要更高大些,五官端正,尤其是那双眉眼,清澈如溪流,仿佛可以装得下山川湖海,身上的气质也与同龄人有别,整个人跟周围的一切融在一起像一张割裂开的画卷。他浑身写着“别跟我讲话我现在看谁都不爽”,此时此刻站在那即便不说话也照样把班里四十来人的气息压成他一个人的。 第二次见面了。 周焉默默地想着,回过头默不作声地整理自己的课本,余光瞥见周围的人也陆陆续续地转过身干自己的事,她从书包里掏出手机,起身去跟刘世清打个报告,打算去把饭卡的钱充了。 她前脚刚从前门离开,后脚谢周澍就走到自己座位边上坐下,他揉了揉后颈,目光停留在旁边的桌上。头顶的风扇呼啦啦狂转,桌上的课本扉页时而合上,时而被吹开,他盯着那龙飞凤舞的字,不过五秒,又移开视线。 赵佳展隔空朝他射了只纸飞机,“唉,别赖账啊!都跟你说了老刘就喜欢安排男女一桌,你还不信,这个周末记得请客啊!” 谢周澍八风不动地坐在那,纸飞机戳到他侧颈也没恼,随性地笑了下,“赵佳展你是饿死鬼吗天天想着吃。” 赵佳展回怼:“没你饿,暑假还能跑到深山老林里窑番薯,电话都不接一个。” 闻言,谢周澍终于舍得分给他一点眼神,那眼神怎么看怎么不怀好意,他双手环在胸前,整个人往椅背上靠,开始跟他算账,“来,跟我说说,是谁手机在山上摔个四分五裂回头下山还给你带了俩番薯?” 赵佳展:“……” 谢周澍重新拿起笔,唰唰两下把名字写好,盖上书丢桌兜里,变本加厉地戳他心窝:“下次不带了,你没内裤穿我都不给你带。” 赵佳展:“……” 赖珍珍看着赵佳展被谢周澍怼得哑口无言,还挺有良心地拍了拍赵佳展的肩膀安慰几声,“没事没事,你没内裤穿的时候告诉我一声,我给你带!” 赵佳展恼羞成怒,“赖珍珍你害不害躁!!” 赖珍珍:“略略略!” —— 周焉回来时是走后门进来的,视线在旁边少年宽瘦的背上停留了一会儿,等她坐到位子上的时候才发现班里发资料了,她桌上的资料叠得整整齐齐,甚至还按学科分好了。狐疑两秒,她看向旁边的谢周澍,有些犹豫地开口:“同学,那个……” 她的道谢还没讲完,谢周澍便抬眼对上她那双没有多少情绪的眼睛,空气似乎凝固了一瞬。该说不说,这么多年见过无数双眼睛,都不及他眼前看见的这双眼,那明明应该是一双多情的眼睛,却不见半点汹涌的情绪。他瞥了眼那叠资料,没太在意地开口,“想说谢谢是吧?” 周焉刚想点头,他不给机会,继续说:“客气了。” 周焉:“……” 刚好第一节班会课的上课铃响。讲台上,刘世清打开新学期的班会课件,红艳艳的背景板堪比学门口昂扬不灭的木棉花,中间标着“欢迎大家进入南宁二中”几个大字。 刘世清站在讲台中央,喝口温水润了润嗓,花白的白发盖不住他的精神气,声音有力,“既然上课了,那我就简单说几句。我是你们的语文老师,身兼班主任。你们运气好点呢,这三年都会是我带,因为我教书三十八年,年年带重点,没被我带的学生就是在普通班了。“ 短短一席话,卷起台下少年们内心千层浪,大家都听懂了他的话,运气好不是指当他学生,而是要三年稳稳地坐在重点班里。 刘世清双手撑在讲台上,往底下的学生环视了一圈,“新学期新起点,大家都是第一次读高中,很多事都要慢慢来,慢慢摸索,我在这祝大家扶摇直上,有个热血沸腾的三年!” 底下学生哗啦啦给他鼓掌,估计是刚军训回来,全班鼓掌还带着一股训练基地味,节奏都是从基地娘胎里带出来似的,整齐划一,响亮至极。 周焉的节奏跟大家不在一个频道上,一脸懵地看了看周围的人,只能故作镇定地收回自己的手,尽量让自己别太突兀。 谢周澍往她身上落了一眼,趁着全班起劲鼓掌的空隙,微微侧头,慢悠悠地反问一句:“怎么?没军训过啊?” 少年的声音干净清冽,像深山老林里的甘泉,缓缓淌过她心尖,仔细一品,又有点像小雨坠地,有力量,有起伏,正中人心。 周焉低着头,闻言微微愣了下,回了他一句:“我是没去军训,不过老刘给我发了你们的日常视频,你上台发言那篇稿子是我写的。” 一句话反守为攻,一招制敌。 当初刘世清不仅给她发训练视频,还在朋友圈里晒了一周,她点赞了一周。刘世清这人视学生如命,觉得周焉不去军训肯定有遗憾,他把写发言稿的重任交到了周焉手上,一是因为周焉闲也闲着,就当作为班级做贡献了,二是他想让这个班级更团结友爱一点,集体活动一个都别想跑。 今年谢周澍被主任推荐上去作学生代表,一篇气势如虹的演讲稿震得台上台下鸦雀无声,按赵佳展的话来说就是“只要谢周澍肯往人群里落一眼,分分钟脱单不是事”。当时谢周澍看到演讲稿时还以为那是刘世清亲自写的,笔风锐利得很嚣张,锋芒毕露。 听完,谢周澍先是反应了几秒,周焉的话让他有些意外,随后他靠着椅背笑,没出声,但是笑得头都低下去了,唇红齿白,鲜活如春草,在掌声停止的下一秒,他压着声笑道:“写的不错,主任都在夸。” 周焉微愣,侧头去瞧他的眉眼,坦荡得很,没有半分虚伪作假,这让她不由地想起以前班里的男生,一个个想呛女孩的话,最后被反呛回来也只会摸摸脑袋尴尬地笑一笑,亦或者自尊心强烈,再也没说过话。 像谢周澍这种还能反过来夸人的路子,她还是第一次见。 什么反守为攻?什么一招制敌? 明明他才是将军。 第3章 装着理想国的少年郎 班会课的作用无疑就是为学生加油打气,刘世清讲了几句就让学生把班干部的事一并解决了。 周焉对班干不感兴趣,名单传到她这里时她毫不犹豫地移给了谢周澍,余光瞥见少年几乎没怎么思考地填了一行,看那个位置应该是科代表那行。周焉正走神,眼皮底下再次出现了那张表,随着少年的声音一并落下,“传给隔壁,谢谢。” 明明是道谢,听着却没有一点诚意。 周焉也不在意,当他生性如此,随手就把那张表传给了赖珍珍。 赖珍珍是学国标舞的,早想当文艺委员了。刚好班里其他人也没人要这个职位,她兴致冲冲地把自己的名字报上去,“终于让我等到这一天了,等艺术节到了,我就给你们露一手!” 赵佳展往她桌上的名单上瞧了瞧,有些拿定不住主意了,刚想探个头问问谢周澍有没有意愿跟他一块报个班长和副班,后脑勺就被赖珍珍狠狠地拍了下,他痛得低骂了一声,“赖珍珍你又发什么疯!” 赖珍珍跟发现新大陆似的,两眼直直地盯着眼前的名单,这表是从周焉那边传过来的,上半部分是班长团支书之类的大官,下半部分是科代表,她盯着最中间那一行的物理课代表发愣,压着声说:“唉,你看,谢周澍要当物理课代表耶!” 赖珍珍认识谢周澍这么多年就没见过他对班干部积极过,他向来是我行我素,会为班级争取荣耀,会为同学加油鼓劲,但绝不是爱当官的。 赵佳展半信半疑地看过去,看着中间明晃晃的三个字时有些崩溃,哭丧着脸朝着谢周澍控诉:“周周!!你居然背叛我去当物理科代表!!” 谢周澍:“?” 下一秒,周焉也茫然地看过去。她的小名就叫周周,这会儿几乎是本能反应地抬起了头,愣愣地看着赵佳展。 后排的学生听见动静都傻乐地看着他们几个人,刘世清耳朵灵得很,本想出声让他们安静一点,结果谢周澍先发制人,隔着一个周焉和赖珍珍,看都不看赵佳展,言简意赅又语气冷漠地警告道:“赵佳展,你最好是直的。” 你、最、好、是、直、的。 周焉:“……” 赖珍珍:“……” 刘世清:“……” 所有有耳朵的旁听者:“……” 赵佳展二次崩溃。 小小地闹了这么一出后,刘世清不知道是看到了赵佳展身上的搞气氛天赋,还是出于同情,最后亲自出马点他当班长,“佳展对吧?哎呦你这名字不错,佳展?家长?大家风范啊!听着就像我们班的大家长!班长就你来当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全班哄堂大笑,赵佳展没办法,忍辱负重地接过这个重任,转头看见谢周澍已经笑得整个人都在颤了,恨不得把鞋脱了抽他脸上。 周焉坐在那垂头笑,她本来想安安静静当个背景板的,结果下一秒就听见赵佳展扯着嗓子威胁她:“周焉!你不许跟他玩!!让他尝尝什么叫寂寞!!” 话落,周焉愣了下,她不太适应这种太热情的互动,但还是忍不住弯了弯嘴角。周围人的爆笑声简直可以掀翻天花板,一片混乱之中,周焉听见谢周澍说了句掷地有声的话。 “她是你同桌还是我同桌?” 言下之意大概就是———— 她凭什么听你的? 周焉侧过头看他,两人没对视,谢周澍此刻正勾着唇角笑,目光停在赵佳展身上,全身心地投入到这场胜负明显的“战斗”中,他的头微微侧着,侧脸的线条流畅,肤色白,皮肤好,估计女孩子站他身边都会自卑到不想选他当男朋友。 也许是注意到周焉的视线,谢周澍分了一点眼神看了眼周焉,确定她在看他后,他视线微顿,晦暗不明,有些不明所以地问了句:“我脸上有东西?” 周焉被抓包有些尴尬,于是,话到嘴边绕了一圈就变了个味,她郑重地点了两下头,收回视线,不慌不燥地回答他:“嗯,有眼屎。” 早上来学校前洗了三次脸,照了五分钟镜子的谢周澍:“?” 周焉不太敢去看他的反应,生怕自己变成第二个赵佳展,她重新拿起笔准备记一下课表,没再理会谢周澍。 这会儿班里气氛已经渐渐平息下去,谢周澍靠在椅背上思考周焉话里的可信度,他看着旁边坐得挺直的周焉,她的背很薄,普普通通的校服在她身上倒是显得板正,低马尾,头发长至半腰,头上也没有花里胡哨的饰品,看背影就知道是个很规矩的女生。 谢周澍正想着,无意识抬手摸了下脸。然而下一秒,他眼睁睁看着周焉的背一点一点地弓下去,整个人像是终于绷不住了,捂着嘴趴在桌上笑,笑得整个肩身都在颤,估计是不敢面对他,脸都朝向了赖珍珍那边。 谢周澍:“?” ———————— 开学第一天就这么嘻嘻哈哈过去,接下来的几天周焉都和谢周澍保持着陌生的同桌关系,各忙各的,两人都不是话多的人,偶尔对上一两句话,聊得不着边,有时就是客套的问候,没什么特别的。 周五放学,周焉回到家就先去煮饭。陈敏珠回娘家过夜,所以家里衣食起居就通通交给了周焉负责,她弟弟周航读初二,妹妹周选宁读六年级,两人一回家就眼巴巴地等着周焉做饭。 “姐,能吃泡面吗?”周航往厨房里望,有所顾虑地提醒周焉,“我怕你把厨房炸了。” 周焉无言以对,把他赶去客厅,然后回到厨房一个人静静地研究手机上的食谱。恰好温纯旬给她发信息,她点开来看,是一段军训视频,本想着待会儿再看的,忽然发现这封面有些许眼熟,再认真一看,封面上的男生跟她同桌的脸对上了。 周焉洗了个手,擦干后把视频点开,杂声随着电流滋滋啦啦传出来,她难得有耐心听,这会儿百无聊赖地倚在流理台边打发时间。头顶的白灯笼罩着她的肩身,视频有点长,她抬起食指拉了拉进度条,安安静静的厨房里忽然响起了熟悉的声音。 “尊敬的首长,各位教官指导员们:大家好!我是南宁市第二中学第九十八届高一新生代表谢周澍……” 周焉怔住,当初她演讲稿写完后没去跟进后续,即便这一周在学校里有听到各种打听谢周澍的风声,她也只是当作耳边风,没去搜他军训演讲的视频,但此时此刻当少年的声音传进她耳朵里,她才理解学校的学生为什么那么疯狂。 钟表上的秒针转了许久,周焉感觉到自己手臂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抵住流理台的后腰都微微发凉,视频中的谢周澍一身深绿色的军装,军帽没有遮住他的眉眼,相反,他的眉眼清晰可见,透着少年郎独有的意气风发。 视频的最后,谢周澍抬眸往台下上千学生落了一眼,声音稳稳地落进每个人的耳朵里,“接下来的征程困难重重,无论如何,我真诚地祝愿你们战至终章,鹏程万里!” 他身后是广阔的天地群山,身前是一群装着理想王国的热血少年郎,站在台上偶然勾唇一笑,只一瞬,足以击碎灿阳。 周焉看完视频好久才缓过来。 ———————— “姐!菜好了吗?”周航从客厅跑过来催周焉。 周焉把菜端出来,菜盘有些烫手,她放完立马打开水龙头冲了下流动水,指尖发红,“好了,你先吃,我处理点事。” “好!”周航点头,“那你也快点!” 周焉拿着手机回房间,温纯旬给她发视频不是让她观赏的,还发了几条信息,她一一点开来看,屏幕的微光映着她的脸颊,给她裹了层淡淡的寡欢。 纯旬:[唉,你之前暑假是不是帮你们班上同学写稿来着?是这个男生吗?] 纯旬:[叫谢周澍?是这三个字吧?] 周焉抿了抿唇,慢吞吞地打字:[嗯,我同桌。] 纯旬:[这么巧?] 周焉叹了口气,发了句:[是挺巧的。] 纯旬:[你有没有他的联系方式?我们学校有个学姐掘地三尺在捞他,来问我能不能帮帮她。哦你告诉他我们学姐叫楚莉,如果联系方式不好透露的话,你帮我问问他能不能表个态。] 周焉挑眉,没想到谢周澍行情这么好,她犹豫再三答应下了,但是她跟谢周澍不熟,开学至今还没加上微信,所以思来想去她决定明天找赖珍珍要一下他的微信号。 正想着事情,周选宁忽然推门而入,站在门边小心翼翼地探头探脑,压着声音说:“姐,老爸回来了。” 周焉指节微顿,整张脸看不出什么大的表情,无波无澜,像是风雨前的寂静,她把手机摁灭,看向门口的周航,语气平淡:“刚回来?” “嗯,刚回来。”周选宁认真回。 周焉往房间外走,瞧见周东在厨房切水果,她走进厨房,像往常那般开口叫人:“爸。” 周东闻见动静连忙回头,看见周焉的那一刻他眉眼舒展开来,“唉,焉焉你要不要吃点梨?爸爸刚切了……” “我不喜欢吃梨。”周焉忽然就侧过身子和他对视,说是对视,倒不如说她的眼神在和他较劲,眼里毫无情绪。 周东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后颈,试图拉进父女俩人间的关系,但又觉得此刻说什么都想在找补,他往旁边的位置移了下,关心道:“在二中学得怎么样?听你妈妈说你没去军训?” “还行,手做了手术去不了。”周焉盛了碗饭,安安静静地坐在饭桌边扒饭。周航从小到大察言观色的能力一绝,此刻也不敢抬头讲话。 周东抿了抿唇,耐心地询问:“暑假你姑姑想带你去旅游,你怎么拒绝了?” 周焉没应话,默默地低头加菜吃饭。 周东见她不答,有些着急地开口:“焉焉,这是个多好的机会啊!你平时就没怎么出去,眼见也不如别人家小孩,去年拒绝你小姨,今年拒绝你姑姑,你这一点人情味都没有,也不知道你妈平时都怎么教你们的!哎!早知道他们要带你出去玩,我就应该先替你答应下来的,没准到时候还能带回点好东西!” 周焉懒得反驳他,陈敏珠说一个好的家庭是最忌争吵和计较的,因为这两样都会败坏和气。周焉觉得这话在理,不到迫不得已之时绝不争吵,要以大局为重。 周东还在一边碎碎念,时而责怪她没有答应旅游的事,少捞了一些好处,时而恨铁不成钢,说她这人太死板,做事不够灵活,不懂人情世故,整天就知道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骂归骂,听归听,该走人的时候就走人。 周焉迅速扒完碗里剩下的饭,一边收拾盘子,一边把剩菜倒在一起,搞定一切后端着高高一叠碗盘进厨房,“爸,这种话以后别在我面前讲了。” 周东被打断,皱了下眉。 周焉看都不看他一眼,只给他留了个背影。 “我不去旅游不是因为我不想。” 第一句话落入周东耳朵里,他刚想反驳她,却又听见了周焉的下一句话。 “我只是不好意思让别人为我花钱。” “仅此而已。” 周东欲言又止,整个人怔住。 第4章 功不在我功在她 周六晚间,南宁十三街热闹非凡,人潮汹涌,各类活动宛如火山爆发,人群中时不时掀起一阵尖叫狂欢,空气中夹着夏天的燥热,风从街头吹到街尾,话语声密密麻麻送入耳朵。 赵佳展觉得自己特别耐挫,虽然这一周都待在破学校里被谢周澍虐到死去活来,但他心态好啊,回家该吃吃该睡睡,还能抡起锅铲给无处可归的谢周澍做两道菜填饱肚子。 没错,谢周澍无处可归。 谢周澍的爸妈在他们这一圈人里是出了名的离谱,夫妻两人带着小女儿兴致冲冲来了场说走就走的旅行,周四晚上刚有想法,周五下午就上飞机了,甚至都没给谢周澍留一把钥匙。等到谢周澍站在家门口按了几遍门铃还差点报警有人偷小孩的时候,谢父的电话就来了,一开口就是满心忏悔,哗啦啦说了一通话后让谢周澍打个滴滴去和堂姐凑两晚,谢周澍懒得跑那么远,毫不犹豫地投奔赵佳展。 赵佳展双手环在身前,倚着路边的路灯,一边在考虑待会吃什么,一边还不忘给旁边另一位朋友杨烨补充细节:“唉,他还差点报警了,以为他妹丢了。” 杨烨:“为什么?” 赵佳展耐心地跟他解释:“因为平时都是他妹给他开的门,咱们放学那个点他家里就他妹一个人。” 赵佳展觉得谢周澍爸妈真的是神奇父母,就暑假那会儿,夫妻俩莫名其妙想体验山居生活,拖着谢周澍兄妹俩二话不说就上山了。最有意思的是,谢周澍给他们拍照时还葬送了自己的手机,机身从半山腰的阶梯一路摔到下面,直接四分五裂,所以他整个人跟人间蒸发一样,电话不通,信息不回。 杨烨十分同情地看着当事人,但当事人显然没有那么多闲空夫理他们,此刻正站在路边看手机,身影高大,穿着很骚包的蓝色T恤,估计是跟赵佳展借的。 谢周澍看信息看得眼都快花了,不知道为什么这几天在学校风平浪静的,一到周末就有很多人找他,还都是打着想要跟他交朋友的名义来的,而且基本上都是女生。他看一条回一条,一开始还十分真诚地一个个打字,后面就直接复制粘贴了。 赵佳展凑过去看了眼,想看看他在弄什么东西这么专注,然后就看见他十分干脆利落地点复制点粘贴,最后哗啦啦发送成功。 他给的回复都是十分客套的拒绝话术,冷冰冰的几行字无情地躺在聊天框里。 赵佳展忽然想到之前军训的某天,谢周澍被刘世清叫出去了,回来时手里就多了份演讲稿,那份演讲稿还是刘世清跑到基地办公区打印出来的,白纸黑字,也不知道是谁的字洋洋洒洒,看得整个男生宿舍都热血沸腾。再到后来,谢周澍上台演讲一战成名,一部分是因为他的长相,一部分是因为那份演讲稿。 “唉,你这份演讲稿到底是谁写的啊?”赵佳展问。 杨烨闻声看过来,搁下手机,也想听听答案。 谢周澍忽然就想到了周焉那双眼睛,他垂头盯着手机的灼灼目光透着几分思索的意味,回信息的手指微微顿住。 “周焉写的。”他应道。 赵佳展和杨烨四目相对,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脸不可置信的样子,也不是不相信周焉的实力,只是觉得文风跟周焉给人的感觉不太一样,像割裂的两个世界。 杨烨平时不爱打球,不爱打游戏,就喜欢拿着笔和数理化大战三百回合,回回考试都是第一第二的水平,典型的奋斗型学神。赵佳展常常说他学得太魔怔了,别哪天穿书了都不知道。所以,杨烨惯性思维,当下就问了句:“唉,那你有周焉的微信吗?没有的话你帮我要一下吧,她那文章写得不错,我问问她平时看什么书。” 谢周澍挑眉:“?” 赵佳展气急败坏地往杨烨脑袋上拍一巴掌,“哥们你能不能不要出来吃顿饭都在想学习的事啊!!要周焉的微信就自己去找她啊,找谢周澍就有吗?!你看看他这一周,无家可归已经够可怜了!周焉那个小骗子还骗他说脸上有眼屎,他都不敢怼回去,你居然还想着让他帮你要微信?!他拉得下脸吗?” 最后一句话对谢周澍的杀伤力很大。 杨烨尴尬地摸了摸鼻子,“……那行吧。”话刚说出去两秒,他又看了看谢周澍,再次确认,“你真没有啊?” “我怎么会有?”谢周澍回得毫不犹豫,整个人秉着闲云野鹤那股劲儿靠在另一根路灯上,眼神坦荡。他跟周焉本来就没什么交集,平时说的话就少,更别提在微信上聊了。刚好电话响,来电显示“赖珍珍”三个大字,他想都没想丢给赵佳展,“你手机是不是没电了,赖珍珍找你。” 赵佳展和赖珍珍是青梅竹马,从小到大打打杀杀过来的。在他们这个圈里,赖珍珍什么事都会先找赵佳展解决,所以谢周澍的本能反应就是给赵佳展抛手机。 赵佳展皱眉,“我手机电量满格啊!她都没给我打电话……”他一边说一边滑过接听键,顺手按了免提。 赖珍珍这个大喇叭的声音随着手机听筒电流传出来:“谢周澍!!周焉找我要你的微信!!!” 女孩脆生生的嗓音震得旁边树上的鸟都飞了几只。 谢周澍:“?” 赵佳展&杨烨:“…………” 这不就赶巧了吗? *** 十分钟后,三人落坐隔壁烤鱼店,赵佳展和杨烨在忙着点菜的事,谢周澍一个人坐在蓝色的折叠椅上忙活微信上的“人情世故”。周焉主动来加他是他意想不到的,她头像是一副幽静的山涧溪流图,昵称很直白,就是她本人的名字。 第一条信息是周焉主动发的,很简单的几个字:[是谢周澍吧?] 谢周澍觉得这姑娘防备心真强,号是赖珍珍亲手给的,她还得先确定一番,于是懒懒地打了几个字给她:“嗯,有什么事?” 发完,对方没有立马回复,估计是在打字。谢周澍安安稳稳地靠着椅背,分了些思绪跟赵佳展说要点能吃饱的,然后悠悠地转动手里的手机,等周焉回他。 赵佳展和杨烨两人本来还在认认真真地点菜,偶然瞥见对面谢周澍一副老神在在候着一人的表情,玩心莫名其妙就来了。先是赵佳展开始吐露心里话:“哎,怎么就没有女生来加我微信呢?哦,原来是我没有新同桌啊,这些年跟赖珍珍搭档真是委屈我了。” 然后就是杨烨:“你哪里委屈了?倒是我,座位离周焉那么远,也不知道猴年马月能加上她微信?还是跟周焉同桌好啊,人家直接亲自上门来找。” 赵佳展翻菜单翻的唰唰响,还不忘跟杨烨眼神交流,“哦?是吗?烨烨你要加把劲儿啊,有点骨气就去找对面那个再要一次,看他敢不敢给。” 两人的对话一字不落地落入谢周澍耳朵里,他长腿一伸,在桌下狠狠地踹了两人一脚,警告道:“人家找我是正经事,再多嘴鱼就别吃了。” 两人见好就收,刚好周焉来信息了,谢周澍不紧不慢地点开聊天框,周焉给他打了一行字,他安安静静一字不落地看完,领会到周焉的意思后差点一口气没顺下去。 周焉:[我朋友有个叫楚莉的学姐想要你的微信,她是隔壁榕川的。] 谢周澍眉心突突跳,特意来加他微信,合着是要把他卖出去啊?低着头沉默三秒,他给她回了句话:[你还挺好心啊,不过我不打算谈恋爱。] 周焉那边大概是在思考怎么接话,过了好一会儿才发了句:[好。] 谢周澍盯着聊天框内言简意赅的一个字,随后放下手机抬眼看向赵佳展,问了声:“你前两天跟我提过的那个女生是不是隔壁榕川的?” “你说楚莉啊?”赵佳展往他身上落一眼,“怎么突然提她了?她是榕川高二文科班的吧,上回咱们去他们学校找陈津越打球的时候认识的,那姑娘当时就坐在看台死盯着你,后来中场换人的时候来找我要你的联系方式,说看过你军训演讲的视频,想跟你交朋友。我没给,她就去找陈津越要了。” 这事儿他在谢周澍耳边随口提过一回,不过当事人显然不是很感兴趣,他也就没放心上,毕竟这种事隔三差五就会历史重演。 谢周澍微微皱眉,“看过我视频?哪看的?“ 赵佳展对自己兄弟的魅力一直都是肯定的,这会儿听到这话十分嫌弃地看了他一眼,“你什么网速啊?这不都传了一周了吗?学校主任还把你演讲的视频放网上了,点赞数比我这辈子吃的米还多,连你那篇气势如虹的演讲稿在网上都小火了一阵。” 谢周澍这一周除了上课就是在准备上课的路上,下课都不怎么出去,倒是真的没怎么关注外面的风风雨雨,听到这话还抱着怀疑的心态去查了下,然后还真的查到了他的视频。 杨烨和赵佳展两人在烤鱼上桌后就狂狂开吃,仿佛饿了三天三夜似的。杨烨抬眼瞧了谢周澍一眼,提醒道:”赶紧吃,还在发什么信息呢?” “没事,我处理点事。”谢周澍这会儿真的有种周焉给他做了嫁衣的感觉,低着头面无表情地打字,时而手指快如残影,时而停下来慢慢思索,晚风撩起他的额前碎发,露出他光洁的额头,路过的人都不由地往他身上落一眼。 赵佳展和杨烨看得出这货在认真干活了,也没敢打扰他,这天晚上的风格外的凉爽,赵佳展没去看时间,但等谢周澍打完字他们已经干完两盘烤鱼了。 **** 周焉睡前才看到温纯旬给她发的信息,她在家里帮西缘书店的老板做宣传海报,手机都没放身上,这会儿看见的信息已经是两个小时前发过来的了。 夜深人静,房间里静得只剩她一个人的呼吸声。周焉点开温纯旬发过来的校园墙截图,谢周澍的一大段文字静静地躺在里面,占了半个屏幕。她往床边坐下来,视线忽然捕捉到了一些稀碎的字眼,随后整个人怔住,仿佛有一双手把她稳稳地推进这个燥热的夏天里。 曾经,周焉觉得有些事做了就做了,没必要事事都要回馈,毕竟那不现实,但谢周澍的那段话确实给了她一种很充实的回馈感。 谢周澍说:[演讲稿是我同桌周同学写的,祝你们战至终章鹏程万里的人是她,不是我,所以功不在我,功在她。] 第5章 薄荷奶糖 晚间的风总是格外温柔凉爽,周焉静静地看了会儿手机,随后把窗子推开,若有所思地看着天上高高的悬月,她不知道自己看了多久,直到脖子发酸,才慢慢地收回视线,回到桌边写日记。 她这些年都有写日记的习惯,喜欢记一些细碎的文字。窗外的风拂过她的耳畔,顺便偷偷瞄了一眼她写下的文字。 小小的日记本上,女生的字工工整整。 【2020年9月5日,天气晴】 “今天最让我印象深刻的一句话。” “有人说,功不在他,功在我。” —— —— 周一,南宁按照每周安排表例行升旗仪式。 赖珍珍拉着周焉找到一班的队伍,两人排在了女生的最后边。周焉环视四周,人群恐惧症都要被逼出来了,虽然是早晨七点,但阳光依旧猛烈,她抬手擦了擦额前的细汗,余光一扫,刘世清已经站在队列前面开始钦点人数了。 谢周澍是压着点来的,身后跟着一个还在吃早餐的赵佳展,后者职分在身,咕噜噜喝了两口水就冲到前面去帮刘世清数人头了,走之前还不忘回头冲谢周澍喊一句:“周周!!帮我检查一下大家的校卡!!!” 二中查校卡查的很严,要求学生只要出现在学校里就得佩戴校卡,否则该扣分的扣分,该思想教育的思想教育。 谢周澍也不急,慢悠悠地从后面男生开始查。他一米八五的身高在男生堆里很出挑,尤其是在和那些刚过一米七的男孩子的对比之下就更显得鹤立鸡群。操场人多眼杂,闹哄哄的,有不少视线往他这个方向扫,他微微低着头往前走,差不多走到女生后尾时瞧见了周焉的背影,她依旧把背挺得直直的,低马尾,黒皮筋,映入眼帘的还有她的天鹅颈,白如锦玉,在她前面,还站着一个没骨头似的赖珍珍。 谢周澍双手插在兜里,静静地看着她们的背影,而后不由地啧了一声,这两人站一块,周焉更像那个跳国标的。 周焉听见身后有脚步声便下意识回了个头,不回头还好,这一回头就撞上了谢周澍那双能装得下山川湖海的眼睛。 几乎是一瞬间的事,周焉脑海闪过他那句话————功不在我,功在她。 谢周澍倒是没想到周焉会突然回头,对视也没躲,走近几步自然地跟她打了个招呼:“怎么站后面来了?” “来得晚。”周焉微微抬眼,循着日光的踪迹去瞧他的眉眼,声音很柔。 谢周澍点了两下头,没打算继续扯话,抬腿离开的时候衣料轻轻地擦过周焉的手臂,他没有意识到。 周焉下意识往旁边挪了一小步,眼睑微颤,低着头看着自己的鞋尖。 升旗仪式无非就是领导上台讲话,学生代表发言,每周的话题都不一样,但都一样的枯燥无味。 结束后,赖珍珍跟泄了气的皮球似的,半个人挂在周焉身上,“焉焉,陪我去小卖部买瓶可乐好不好?我实在没力气走路了。” 周焉笑了下,“走啊。” 在她们身后不远处的红色跑道上立了两道阴影,阳光随时可以把人烤化。谢周澍和赵佳展没个正形地在后面慢悠悠地走着,一点也不着急上课似的,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赵佳展双手环在身前,皱眉,“这赖珍珍怎么就和周焉这么要好了?” “她不跟着周焉玩,难道和咱俩大老爷们玩啊?”谢周澍抬手抵着眉,稍稍挡了些阳光,此刻热得全身在冒汗,没多少心情。 赵佳展连连摇了几下头,学着老太爷痛定思痛的模样开口:“你们同桌俩不是一家人,不坐一张桌啊,这个周焉绝对给赖珍珍下蛊了!长得漂亮就是好啊!和你一样可以把美色当本领使,周周,你南宁蛊王的称号不保啊……” 这称号还是他们这圈人给谢周澍取的,源自于之前有一回聚餐杨烨说错话,说自己要是个女的绝对倒追谢周澍。赵佳展听完觉得这不对劲儿啊,一边痛斥杨烨动的什么歪心思,一边对着谢周澍良心发问:“你这货什么时候给杨烨这个书呆子下蛊了?你当自己是蛊王吗?” 谢周澍当下就给赵佳展来了两脚,没用什么力气地踹他小腿肌肉,虽然动作上松松散散,但是嘴上是一点也不收敛骨子里的坏劲儿:“我同桌和赖珍珍聊得来碍着你吃饭了?挡你路了?嗯?” 赵佳展“……” —— —— 早晨的教室总是吵闹不堪的,课代表匆匆忙忙地穿梭在班里的过道间,有同学趴在桌上睡懒觉,还有的拿着笔在拼命地抄作业。周焉回到教室后先交了作业,手机的消息提示音响个不停,她点开看了一眼,是那位楚莉学姐发来的。 【同学,你可以把你们班课表给我看一下吗?】 周焉叹了口气,把手机息屏了。 谢周澍是五分钟后回来的,一坐下就开始掏作业,没有搭理一旁的周焉。交完作业后,他又埋头在抽屉里翻找充电宝,把抽屉翻得噼里啪啦响。 周焉瞄了他一秒,想到刚刚的事,便多提了一嘴:“那个……楚莉学姐加了我的微信,她说想要我们班的课表……” 谢周澍手上的动作一顿,视线直直地锁住她,许是热得口干舌燥,这会儿声音有些哑:“你给她了?” “没给,我只是觉得应该跟你讲一声,毕竟你是当事人,我自己做决定不太道德。”周焉温声细语的,说的话却隐隐约约带着一股力量,她的手在抽屉里点开手机,小心翼翼地把自己和楚莉的聊天记录调出来,然后递给他看。 谢周澍没有接过她的手机,而是就着她递过来的角度微微俯身,他眉头微皱,眉眼染上了几分不耐烦,这股不耐烦不是冲着周焉来的,而是单纯觉得楚莉要想追他也没必要通过周焉这个渠道,他不想自己刚认识没几天的同桌天天帮他处理这种破事。 聊天页面上清清楚楚地显示两人最后一次聊天是在五分钟前,聊天记录再往上翻,楚莉的字里行间还暗暗打探着他的小习惯,看得他头疼。 [你是他同桌,应该知道他的一些小习惯吧?] [比如喜欢喝什么饮料之类的……] [他平时放学几点走啊?] [你能不能帮我打听一下他的理想型啊?] 诸如此类…… 视线往下一移,他的目光定在了周焉的回答上,三秒后,他挑眉。 周焉:[哦,都不知道。] 楚莉发十条,她才回一条。不知为何,谢周澍愣是从她那句回答里品出了“你钓男人关我周焉什么事”的味道,跟她这个人的形象一点也不搭边。 好半晌,他叹了口气,“抱歉啊,最近桃花债有点多,你直接把她拉黑就好。” 这话要是从别人的嘴里说出来,周焉都会给对方扣上一个装模作样的帽子,偏偏谢周澍坦坦荡荡,连道歉都显得格外真挚。而且他那张脸摆在那了,有人追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估计都是家常便饭。她沉了口气,耐心地回了句:“没关系,都是同桌,应该的。” 谢周澍挑眉,唇角微微上扬,像是没想到她会这么说似的,连连点了两下头,轻笑:“你还挺照顾同桌。” 周焉听出他语气里的调侃,硬着头皮接话:“嗯,我一向善解人意。” 谢周澍:“……” —— —— 周一上午除了一节班会课以外,还有两节数学连堂,周焉大课间趴在桌上睡了一会儿,醒来时还有些恍惚,她提了提神,看了下旁边的座位,空空如也,本以为谢周澍是上厕所去了,结果下一秒她就看见了桌上的小纸条。 纸条的角压在课本下面,周焉扯出来,看见了一行比她还龙飞凤舞的字。 【我下午请假,帮我跟纪委说一声,谢了。】 周焉百无聊赖地捏着纸条的边角,对上窗外的阳光,透过纸背,她看见那行龙飞凤舞的字在光下变得更加立体飘逸,心想怎么会有人把字写得如此洋洋洒洒。 “焉焉你在看什么呢?!”赖珍珍突然闪现在窗口,她双手搭在窗台上,托着下巴朝周焉笑。 周焉把纸条给她看,“谢周澍的请假条。” 赖珍珍不以为奇,笑着说:“哦,这货被学校叫去当主持人了,今天市里有个什么中学生英文演讲大赛,他应该得忙到周三决赛。焉焉,你中午要不要和我一起吃饭?” “好啊。”周焉笑了下,把纸条塞进抽屉里。 “你也先别睡了,和我出去走走!”赖珍珍朝她勾了勾手,眼神疯狂示意她出来。 周焉起身,开玩笑道:“你今天怎么这么兴奋,外面有帅哥啊?” “你别说,还真有一个。”赖珍珍笑眯眯地跟她卖关子,“一会儿你就知道啦!” 周焉对帅哥没有什么概念,也没什么兴趣,刚走出教室就被赖珍珍拉到楼下篮球场看热闹。 大课间的篮球场最不缺的就是少年运球的身影,阳光慷慨地洒在每个人的身肩上,汗水滴落的瞬间,进球的欢呼声一哄而起。 周焉和赖珍珍站在树下的阴凉处,后者兴奋地拍了拍周焉的手,“看到了吗!看到了吗!就那个!那个顶着一头红毛的!” 周焉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那个红毛三两下运球上篮,他身高出挑,五官在阳光下显得愈发立体,就是头上那顶红毛有些一言难尽,算不上很帅,但在一群人里面也算出挑了。 “他叫何郧,体育生,听说是托关系进来的,不过他有女朋友了。”赖珍珍挽着周焉的手给她介绍,“哦他女朋友就是咱们班的副班长倪雨瑶,听说前两天刚谈上的。” 周焉点点头,忽然想起自己还没交物理作业,她拍了拍赖珍珍的手,“唉,我物理作业忘记交了,得回班里一趟。” “你作业没交,谢周澍居然没找你?”赖珍珍惊讶道,拉着她往教室的方向走。 “他今天不是忙吗?可能忘了吧。”周焉回她。 两人走回教室,周焉拿着物理试卷去办公室。这会儿办公室的人多,大家都围着老师问问题。一班的物理老师是高咏,他本人还年轻,也就三十出头,但审美一般般,喜欢衬衫配西装裤,头发天天喷定型喷雾,再加上一个公文包,看上去跟卖保险的差不多。 这个时间点高咏刚好不在,周焉把试卷塞进他们那一组的作业里,刚走出门就碰见了副班长倪雨瑶,两人不是很熟,点了下头就分开了。 周焉还没走几步,身后便传来倪雨瑶的声音:“你是周焉?我没记错名字吧?” 周焉转身,有些惊讶倪雨瑶会跟她搭话,语气温和道:“嗯。” “月末学校要举办运动会,班里需要一个举牌的女生,我和体委看了一圈,班里的女生就你比较合适,你愿不愿意接这个活儿?”倪雨瑶朝她笑了笑。 周焉不知道有这回事,也没有立马答应下来,“我再考虑一下吧。” “行!”倪雨瑶打了个响指,转身消失在办公室门口。 周焉回教室之后去找了纪律委员,帮谢周澍请了假,谢周澍也如赖珍珍说的那样从大课间开始直接忙到了下午,总之周焉那天没再见过他。 只是次日的早上,周焉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的桌上多了两颗糖,还是她喜欢吃的薄荷奶糖。 周焉微愣,指尖摩挲着那两颗糖,看着旁边空荡荡的座位,才想起来谢周澍要忙到周三。 旁边的赖珍珍注意到她,多说了句:“焉焉我忘记跟你说了,那糖是谢周澍让我帮忙带给你的,作为你帮他请假的报答。” “好。”周焉应下。 只是…… 他怎么知道她喜欢吃这个奶糖? 第6章 当我是孔雀啊 谢周澍是周三那天下午回来的,周焉那会儿午休刚醒,看到旁边多了个人还有点不习惯。 “醒了?”谢周澍大马金刀地坐在那,察觉到周焉的动静便把手里的手机放下了 。 “嗯,什么时候回来的?”周焉礼尚往来地问他。 “十分钟前。”谢周澍淡声应了句。 班里还有同学在午睡,两人也没有进行下一步的交谈,各忙各的事。 下午的课是最容易犯困的,周焉连上了两节课,目睹了周围好几个同学打瞌睡,她低头勾了两道选择题,耳边萦绕着历史老师激情澎湃的声音,偶然侧目一看,发现谢周澍倒是精神得很。 他好像很喜欢历史,每次上历史课都会老老实实地听课,不像在其他课上那样写别的作业或者看那些杂七杂八的书籍。 许是周焉的视线停留了太久,谢周澍微微侧目,和她的眼神对上,而后下巴朝讲台的方向微微一扬,示意她认真听课。 周焉无言,有些不自然地转回视线。 谢周澍把手里的笔搁桌上,身子往椅子上一靠,双手环在身前。 在周焉看不见的地方,旁边的人莫名勾了下唇角。 —— —— 下午放学周焉去办公室问问题,回到教室时班里只剩几个女生没走,是倪雨瑶那个圈子的人。几个人聚在前排聊国外某个男歌手塌房的事,她静悄悄地坐回自己的位置,打算写会儿作业再回家。 倪雨瑶注意到她了,热情地转过头和她搭话:“周焉,听说你以前是衡实的第一?” “嗯。”周焉抬头。 倪雨瑶点了两下头,没什么形象地坐在第二排的位置上朝她笑,语气上多了几分商量的意味:“周焉,跟你商量个事呗!” “什么事?”周焉微微皱眉,她对倪雨瑶印象不深,只知道她们平时上厕所总是三五成群的,而倪雨瑶回回都站最中间,走起路来高马尾一甩一甩的,十分酷飒。 倪雨瑶见状,也顾不上和小姐妹聊天了,“明天轮到我值日嘛,但是我外婆最近在老家医院住院,我还没去看望过,我妈打算今晚带我回趟老家。所以……我想问问你能不能跟我换一天值日?” 班里的值日都是每天两人,周焉和谢周澍是一组的,如果要换,那就相当于周焉还得私下去跟谢周澍通个气,两人重新分一下工。想到这,周焉微微皱眉,可又觉得这事儿不好拒绝,于是抿着唇半天没应答。 倪雨瑶有些没把握,试探性地叫她:“周焉?” 班里没几个人,她的声音被无限地放大,头顶的风扇呼啦啦地转动,班外有人群走动,脚步声忽远忽近,周焉听见自己是这样回答她的:“好,我换。” “谢谢哈!”倪雨瑶高高兴兴地朝她的方向送了个飞吻,随后捞起椅子上的书包,扫了眼另外几个女生,“走吧,我待会儿还要赶高铁呢!” 她们走后,周焉放下笔,放空了一会儿才继续做题。 班级后门外,谢周澍一身懒散劲儿靠着墙,侧身还挨着旁边的消防栓,他的脑袋有一搭没一搭地点着,似乎在思考着什么,手里的手机都快被他转出花来了。从他这个角度,倪雨瑶一群人从前门走出来的时候应该没看见他。 好半晌,他才直起腰板,迈进后门。 周焉闻见动静,下意识往后门的方向望,瞧见少年的脸时还有些许意外,想了想还是关心了一句:“你不是走了吗?” “嗯,充电宝落了。”谢周澍绕到自己的位置边,俯下身子在桌兜里掏充电宝。他弯下身子的那一刻,一股独属于少年的清冽气息钻入周焉的鼻腔里,从周焉的角度看过去,可以瞧见他后颈上的肌理,白到发光,脊骨像树藤一样没入衣领,骨骼分明。 只两秒,周焉默不作声地移开视线。 与此同时,赵佳展刚好从后门进来,走起路来脚下的球鞋跟擦枪走火似的“滋滋”响。他一边甩掉手上的水珠,一边自来熟地跟周焉打招呼:“还没走呢?” “嗯。”周焉惜字如金。 赵佳展站在一旁催谢周澍:“你快点啊,我好不容易帮你约上楚莉,你别给我放什么鸽子。” 话落,周焉的手肘不小心碰到了桌上的课本,呼啦啦掉到了地上。她回神,弯腰要去够地上的课本时,有人手速比她更快一步地把课本捡了起来。 “谢谢。”周焉说这句话时,谢周澍刚好把几本课本放回她桌上,他唇边扬着一抹漫不经心的笑,整个人不紧不慢的,仿佛没听见赵佳展的催促,甚至还有心情调侃她。 “又客气上了,同桌。” 谢周澍这会儿还真的不急,把充电宝抛给赵佳展,示意后者把手机充上,他随意拨弄了两把头发后双手环在身前,倚着自己的桌子没有要走的意思,反倒是微微偏头,眼睫垂下,静静地观赏周焉写作业。 赵佳展站在周焉斜后方,看着谢周澍这副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要找周焉算账呢,他在后方无声地递眼神,一脸“你在干嘛赶紧走啊”的意思很明显。 周焉感觉自己身上多了道视线,有些不自在地抬起头,对上谢周澍的眼神时心里有块地方好像塌了一角,她温声开口:“你是不是有什么事要说?” 谢周澍笑了笑,点了下头,半开玩笑半当真地接话:“我也跟你商量件事儿,别跟副班换值日行不?” 周焉一脸问号,没想到刚刚的对话都被谢周澍听到了,但说出去的话相当于泼出去的水,她还是有原则地拒绝了:“不行,我都答应人家了,她明天有事来不了。” 谢周澍扬眉,语气微微上扬,像是藏着一股浅浅的怨气:“哦,来不了啊,这么霸道。” 周焉觉得这人真是脾气来得莫名其妙,她打开水杯喝了口水,配合性地点了两下头。 谢周澍直起腰板,准备走人,临走前给周焉留了句话:“明早别去值日,她会来的。” 周焉目送他们两人离开,没明白他说的话,独自坐了一下会儿后才开始收拾书包。 —— —— 走出校门,赵佳展用手肘撞了撞旁边的谢周澍,好奇地问:“哎,怎么关心起周焉换不换值日了?你俩不是一个扫地,一个擦黑板吗?” 谢周澍往青石板路上走,高高瘦瘦的身影在大街上的回头率满满,他扫了赵佳展一眼,声音有些淡:“她被骗了。” 赵佳展皱了皱眉,努力回想刚刚在教室里两人的对话,有些不确定地接了句:“你是说倪雨瑶骗她?” 谢周澍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看着他,缓缓开口:“你想想倪雨瑶的男朋友。” 赵佳展像是被打开了记忆阀门似的,一下子激动起来了:“哦!她男朋友何郧啊!我上周刚刚跟你提了一嘴,他都谈了七八个了,一周一个的速度,之前体育课还跟我打听周焉呢,说周焉身材真好,就那腿又细又长的,带在身边都很拉风,我说他没戏,他转头就追倪雨瑶去了……”说到一半,觉得今天的谢周澍有些反常,还关心起这个了,他一个急刹车,看向谢周澍,“不对!周焉怎么被骗了?” 谢周澍刚好拦了辆taxi,此刻打开车门,睨了他一眼,反问一声:“他还打听周焉了?” “啊,就随口问了我两句。他说想泡周焉,下次分手试试能不能成。”赵佳展老实交代。 下一秒,taxi的门被狠狠地甩上,声音震得里头的司机一脸懵逼。谢周澍的手还搭在车把上,他像是沉了口气,过了三秒又重新打开车门,整个人坐进去,给赵佳展留了话:“他今天跟陈津越打球,鼻梁骨撞断了,现在在医院里躺着呢,倪雨瑶答应他明天去看他,骗周焉说她外婆生病住院了,就这么个事儿。” 赵佳展反应慢半拍,钻进车里,边关车门边和他唠嗑:“还有这事儿,倪雨瑶敢骗周焉啊,要是我的话,我连跟周焉多说几句话都觉得空气稀薄。” 周焉这人给他的感觉就是很高冷,但又不是那种不讲话的高冷,她开口永远都是温温和和的,但就是没办法跟她深聊。 谢周澍的头靠着椅背,像是学了一天有些累了,这会儿阖上眼假寐,就在赵佳展以为这货不会回话的时候,他还是接上了一句:“周焉挺好相处的,只是有些方面你没看到。” 赵佳展忽然觉得这货今天烟火气有点足,连同桌都关心上了,想想又觉得不对,猛地看向谢周澍,死命摇了摇他手臂,“周周!周周!你不会喜欢上周焉了吧?这么关心她被骗……” 谢周澍二话不说直接暴扣他的头,真不知道这人脑子里除了疯癫小剧情还剩什么,无情地进行言语攻击:“我要是喜欢周焉,我还能容忍别的男生在背后对她动邪心?” 赵佳展摸了摸鼻子,提醒道:“你刚刚还甩门来着。” 谢周澍:“……” “我只是觉得我还欠她人情,站在她的角度想一想而已。” 赵佳展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尾音拉得老长,硬生生拉出了山路十八弯的感觉,他往椅背上重重一靠,双手环在身前,假装叹息:“哎,我们周周居然会疼人了,不过话说回来喜欢周焉也正常,她站在那里就够了。” 这话倒是无法反驳,谢周澍也说不上来周焉的脸是什么类型,她静静地站着就像一幅让人猜不透的画,五官立体,偏浓颜系的长相,有一种大杀四方艳压全场的冷艳气质,但是她一笑就打碎了这幅画,那双深情眼明明装了一条银河,漂亮得不像话,有几分可爱纯真。 谢周澍从小的审美就被养得很刁,对女孩子的认知算是同龄人里比较多的,即使这样他第一次看到周焉的时候也愣了一下,当时就在想,这要是被他家谢总看到了,肯定带着秘书火速上门签约了。 赵佳展见他是真的累了,便没再提周焉这个人,话题一转:“哎,你让我帮你约楚莉还没告诉我原因呢,看上人家了?不至于吧,我看她也没什么独特的啊,还没赖珍珍漂亮呢。” 谢周澍惜字如金:“她想通过周焉来追我。” 赵佳展:“……” 哦,绕了半天还是周焉。 谢周澍脑子里正盘算着怎么斩断楚莉和周焉中间的这条线,旁边的赵佳展就一把勾住他脖子往下压,压着声问:“告诉兄弟,你对周焉到底有没有好感啊?” 这叫什么问题? 谢周澍这种一级军师一直觉得自己是不参与男女那点事儿的,他更适合给弟兄们指点江山。似乎是这种问题被问得多了,他听到这话也没有多大的反应,难得笑两声,“当我是孔雀啊。” “懂了,你还在摸索阶段。”赵佳展自认为自己是微表情大师,对他这个笑的含义了如指掌,没有再问下去,而是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就等着你欲罢不能的那天。” 谢周澍:“……” —— —— 次日,周焉按时到教室上早读,刚进班门就瞧见倪雨瑶在扫地,一时觉得谢周澍这人是有点本事在身上的,她坐下之后开始翻政治书,想着背一下今天要抽查的内容,身边便落了一道阴影。 倪雨瑶乖乖地站在周焉的桌边,挺抱歉地开口:“周焉,我还是自己扫吧,我妈昨晚突然说那个……我小姨要来我家住,我们就打算过几天周末再一块回老家。” 周焉没多想,只是笑了笑,“没事,能理解。” 刚好谢周澍进班,他整个人像是收拾过一样,清爽又干净,黑白配的校服衬得他整个人板正又挺拔,但身上那股散漫劲儿半分未减,看上去还有点不着调。 倪雨瑶看到他立马就低下了头,跟周焉匆匆打了个招呼就拿着扫把走了。 周焉还有点懵,望着她的背影,随后转头看向谢周澍,“她好像有点怕你。” “是吗?”谢周澍扬眉,托腔带调道。 周焉觉得他这人背后肯定干了什么坏事,倪雨瑶平时那个张扬的劲儿今天被压得死死的,但碍于这是人家的**,她也不好再继续问下去。 第7章 傲娇鬼和脸红妹 早读很快过去,第一节课是物理。高咏今天讲试卷,他一进来便先扫了眼底下前排的试卷,“都做好了是吧,那就先校对一下答案,然后挑题讲。” 班里翻试卷的声音刷刷响,有人奋笔疾书订正答案,有人埋头思考,高咏点了点头表示很满意,随后开始讲题。 “同桌。”谢周澍忽然压着声叫周焉。 周焉不明所以,“?” “试卷借我一下。” 周焉以为他是要对答案,便压着声开口:“我答案还没对好,你看白板吧。” “不是,借我抄一下。” 周焉:“……” 好半晌,周焉都有些沉默,她慢吞吞地把物理试卷推到他那边的桌上,还是觉得难以接受,明明看他平时写作业跟踩了风火轮一样,笔杆子抡的都要冒烟了,今天倒是稀奇。周焉的话在嘴里绕了一圈终究还是说了出来:“……你知道你是课代表吗?” 谢周澍:“……” 周焉把卷子放在他桌子上,“抄吧,我不会说出去的。” 谢周澍眼都不眨地抄答案,顺便拿红笔打勾。 周焉有些心虚,在旁边提醒道,“你悠着点,被抓到了不好解释。” “这么关心我?”谢周澍随手把红笔抛桌上,一声轻响,他也没看她,自顾自地摊开试卷来看,语气像是在开玩笑。 “不是,我担心高老师抓到你之后,我要连坐。”周焉脸不红心不跳地接话。 少年勾唇笑了笑,“我可不卖队友。” 下一秒高咏在讲台上十分给力地敲了两下黑板,“来,谢周澍来回答一下这道题为什么这么做。” 一刹那间,前面几十个同学都刷刷刷往后看,班级忽然就安静下来了,只有门外的蝉鸣响亮得突破云霄。 谢周澍在众人的视线下缓缓起身。 周焉抿唇,低着头没出声,她能感受到自己旁边的炙热视线,甚至还破天荒地听到了少年低哑的声音:“他问什么?” 周焉刚要抬头帮他,就听见这人耐不住性子地说出了自己的答案:“选A。” 旁边的赵佳展忍不住了:“有病啊没问你选啥” 周焉:“……” 全班:“……” 全班两秒短暂的沉默过后是长达数十秒的爆笑,周焉十分同情地看了一眼谢周澍,她下意识抬手按着唇角,刚把笑意压下去,结果又对上了他那晦暗不明的眼神,这会儿是真的撑不住了,连忙把头转到别处,支着下巴在那笑。 谢周澍挑眉,没有注意到周围人眼里快要溢出来的八卦,站在那里看了周焉好久,像是觉得这个场景确实是有点好笑似的,也低着头笑了下,勾起唇角的那个瞬间带着抹年少轻狂,晃得周围人眼都要瞎了。 高咏在讲台上敲了敲教师棒,刚开始讲话还一本正经的:“谢周澍,很好笑是吧?老看人家周焉干嘛?人家脸上有答案啊?” 谢周澍当着全班人的面,十分坦荡地挨训,这会儿还有心情笑:“那我能怎么办?她又不告诉我答案。” 周焉眉心一跳,耳后有些烫。 “哟,你还委屈上了?”高咏这回是真的绷不住了,说到后面连自己都在笑,声音都有些抖,“你没听到我问的问题,怪谁呢?” 谢周澍连连点了两下头,照单全收:“怪我怪我。” 谢周澍这人就这狗脾气,说他是好学生吧,他也不太像大家印象中那种回回成绩拿第一,跟人说话温温柔柔的好学生,他是有生活气的,说话的艺术拿捏得刚刚好,让人听完夸也不是骂也不是,但就是很讨人喜欢。 高咏很吃他这一套,摆摆手让他坐下:“行了行了,认真听讲。” 闹腾了一会儿后,班里又安静下来,只剩高咏充满热血和斗志的声音。谢周澍双手松松垮垮搭在课桌上,没认真听讲,这会儿盯着周焉耳后那抹红,不由想到了最近听到的一些话。 二中的学生还是以原来初中部的生源为主,相当于学校里大部分学生群体还是直升上来的,彼此之间比较熟悉。上周刚开学那会儿同学私下聚会,聊的大多都是自己初中怎么样,还有人拿中考成绩炫耀,四处吹牛,有个从衡实转过来的男生当场就说了句:“你这个分很厉害吗?有周焉牛吗?” 当时现场是有些安静的,谢周澍坐在角落里本来没打算听下去的,听到周焉的名字掀了掀眼皮,想看看谁在提他同桌,接下来的话也顺带着听了一些。 那个炫耀成绩的男生皱眉:“周焉?谁啊?” 衡实转来的男生勾着唇,“哦,我们衡实蝉联三年的第一,从无败战。” 那会儿的谢周澍才隐隐约约意识到周焉这个人好像在别人那里是一个形容词或者说代名词的存在。难怪赵佳展说她高冷,确实是有点资本。 谢周澍盯着周焉耳后那片渐渐消失的红,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没由来地勾了下唇角。 —— —— 接下来的两周周焉认真上课,安安静静过着自己的生活,她吃饭一般都是和赖珍珍一起吃,两人的友谊持续升温。 彼时的赖珍珍正拉着她在大榕树底下吃雪糕,体育老师跟放羊似的管得很松,赖珍珍翘着二郎腿,跟她瞎扯话题:“焉焉,听说之前楚莉学姐一直找你打听谢周澍?” “嗯。”周焉点头,她这段时间看手机发现楚莉不给她发信息了,回想起那天在教室里赵佳展说约了楚莉的事,谢周澍应该是把这件事解决了。 “我来跟你讲讲这件事的后续!”赖珍珍作为这个圈子里四通八达的情报员,小道消息张口就来:“之前他约楚莉学姐好像是为了讲清楚他这边的态度,他这人离谈恋爱还远着呢!要我看啊,楚莉也是没眼力见,谢周澍都拒绝她了,还偏要死缠烂打。” 周焉垂眼,静静地吃着雪糕。 “他连顾白悦都看不上,其它人别想了。”赖珍珍接着往下说,忽然想到周焉跟他们这个圈子还没有那么熟,便跟她介绍了几句:“顾白悦就是他粉头,但她现在不喜欢谢周澍了。” “为什么不喜欢了?”周焉皱眉。 赖珍珍回得很直白:“追不上没面子呗,她跟谢周澍挺熟的,现在在追隔壁榕川的陈津越,我看成功率不大。你以后就能见到她了,她最近忙着给陈津越送水。” 周焉:“……” —— —— 另一边,赵佳展跟班上几个男生在打球,中场休息时一边运着球,一边跟坐在铁椅上的谢周澍扯话:“听说何郧来上学了,今天在食堂看见这小两口闹别扭来着。” 说到这,赵佳展还是有点佩服他兄弟的魄力的。那天找完楚莉就无缝衔接找人要了何郧的电话号码,他记得很清楚,当时的谢周澍坐在楚莉对面的椅子上,一脸不耐烦地朝着电话那头反问了句:“能不能管好你女朋友?你俩谈恋爱就谈恋爱,骗我同桌干什么?” 这波电话打得有点凶主要还是因为他刚跟楚莉聊完,楚莉有些话说得实在是没有下限,让他心情有些不爽。这波电话打完他又从联系人里拖出另一个号码打过去,沉了口气,待那边接通之后,他劈头盖脸就是一句“陈津越,跟你打球的都是什么朋友,能不能管管?” 短短的半小时内,赵佳展亲眼看着他怼了三个人,而且还是无缝衔接。何郧后来应该是被吓到了,跟倪雨瑶通气后,倪雨瑶隔天就乖乖地来扫地了。 谢周澍坐在椅子上偷渡时光,大热天的却往自己的脑袋上盖了件长袖外套,双手环在身前,仰着头假寐,闻言懒懒地回一句:“哦,关我什么事?” 赵佳展:“……” 谢周澍觉得有些热,把长袖外套扯到一边,换了个姿势,偶然瞥见远处大榕树底下赖珍珍和周焉在吃雪糕,两人树下乘凉的画面在眼前挥之不去。他犹豫两秒,而后起身,拍了拍衣服准备走人。 赵佳展看他这架势,连忙扯着嗓子喊了句:“喂!不看我们打球了?” 谢周澍蹙眉,边走边回头睨了他一眼,给他来了句灵魂拷问:“你知道这有多热吗?我的肉要烤焦了。” 说完,他径直往树下走。赵佳展眯着眼睛看着他的方向,视线捕捉到远处周焉的身影,沉默三秒,他爆了句粗口,蔑视道:“见色忘友的狗东西。” —— —— 谢周澍过来的时候周焉刚好把雪糕棍扔进垃圾桶,她坐在石椅上发呆,也许是天气太热,这会儿整个人都蔫蔫的,听着赖珍珍在一旁讲自己小时候和赵佳展玩水枪大战的事。 赖珍珍看见谢周澍过来,挑眉调侃道:“哟,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怎么?不欢迎?”谢周澍瞥了眼两人坐的石椅,往旁边另一条长椅坐下来,双手搭在两侧的膝盖上,微微弯着上半身在那擦汗。 赖珍珍不想跟他讲话了,继续和周焉扯话,“我们小时候闹腾起来都上房揭瓦的……” 周焉静静地听着,单手托着下巴,一阵阵热风吹过,她的视线停留在地面的沙子上,看成群的蚂蚁搬家。 赖珍珍口中的童年让周焉感到陌生,在她印象里,自己童年时期没什么玩伴,更别提轰轰烈烈地跟着朋友上房揭瓦了。 “赖珍珍!来陪我们打两球!”赵佳展在球场上喊了声。 “热得要死!我不要!”赖珍珍十分嫌弃地喊回去。 “请你一顿烤肉!!”赵佳展加价。 赵佳展那边声音刚落地,赖珍珍已经冲出去了,“来啦来啦!!你不早说!!” 周焉看着旁边一闪而过的赖珍珍,忍不住笑了笑。 谢周澍闻声抬眸,一边拿纸巾按着后颈上的汗,一边跟她打趣:“感兴趣啊?要不你也上?” 周焉顺水推舟,脸不红心不跳地接话:“我要两顿烤肉才请得起。” 谢周澍一愣,随后笑得肩膀都在颤。 夏天似乎也很美好,在这处绿油油的树荫下,有蝉鸣,有鸟叫,可却让人觉得四周静悄悄。周焉看着周边粗大的老榕树,看着阳光从树叶的间隙洒下来,落在沙子上,落在石椅上…… 最后,落在他眉宇间。 两人的视线对上,相视一笑,没有夹杂着任何一丝暧昧,倒像是志同中人的相互欣赏。 “你以前是衡实的?” “嗯。” “怪不得。” “怪不得什么?” “没什么。” —— —— 另一边,体育委员宋宇成勾着赵佳展的肩膀,朝大榕树的方向扬了扬下巴,“怎么回事啊?谢周澍怎么过去了?还换了赖珍珍过来?” 赵佳展冷笑:“身娇体弱呗。” 宋宇成皱眉,看着远处聊天的两个人,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撞了撞赵佳展,笑眯眯地说:“我怎么感觉谢周澍跟我们周焉有点配呢?” 虽然赵佳展也觉得看着赏心悦目,但听到这话还是觉得恼火,“什么你们周焉?把话说清楚!” “口误口误,我说话的小习惯。“宋宇成憨憨地笑了下,“你要不待会回班里探探口风,我还挺好奇的。” 赵佳展没反驳,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那一眼颇有“你有这觉悟”的欣赏。 第8章 千层浪 赵佳展和谢周澍认识快十年了,十年朝夕,赵佳展差不多都是在谢周澍的光辉之下长大的。众人说,条条大路通罗马,有人出生就在罗马,但谢周澍两者都不是。他不拘一格,特立独行,像一棵长势凶猛却又没有生长方向的榕树,枝丫四展,向上向下,向左向右,都有他深入的地方。 他性格不错,该有的优点都有,待人处事有自己的一套规则,没有特意去讨大人的喜欢,但偏偏人人都爱他那有点傲娇的狗脾气。 他初中被一个女孩子表白,父亲告诉他女孩子是一种很美好的生物,不确定是否喜欢就不可以答应人家。他当时曲着腿靠着私家车车门,低头笑了笑,回了一句在他那个年纪很伟大的话,他说不是确定是否喜欢,而是确定是否已经爱到死去活来,喜欢会败,但爱让人有勇气结婚。 赵佳展承认,那种话术他一辈子也学不来,也想象不到谢周澍以后有女朋友会是怎么一个人,毕竟他是一张白纸。以前犯贱总爱调侃他到底喜不喜欢谁谁谁,这货每次都无动于衷,有时还会反咬一句“我又不是孔雀,天天开屏”。 那个时候的他是最对味儿的,哪像那天在车里问他对周焉有没有好感时笑得让人联想万篇。 所以,当赵佳展在教室后排蹲谢周澍回班打算问个究竟,却看见这货慢悠悠从教室后门走进来,直接略过他,视线全都给了周焉时,他就觉得这货要完蛋了。 谢周澍绕过二组后排,到自己的位子坐下来,他的动静有点大,桌椅移动时发出滋滋啦啦的声响,低头瞧见桌上多了张表,微微皱眉。 周焉跟着赖珍珍上来的,比他早到教室,转头看向他,又看看那张表,解释了下:“这是运动会这样的报名表,从前面传下来的。”她说完起身,打算去趟厕所。 南宁一年一度的运动会,下课十分钟的时间刘世清过来提了一嘴。现在离国庆也就只有一周的时间,学校打算办完运动会直接放国庆,回来就是第一次月考。 —— —— 周焉拐进厕所的最后一间,门刚关上,就听见隔壁几间传来了陌生女生的对话。 “一班那个周焉你们见过没?长得好漂亮啊!上次在走廊见过一次,我还以为艺术班的呢!结果居然是重点班的人!” “一般这种漂亮的成绩好的都挺难相处的,她之前是衡实蝉联三年的第一啊。你想想这是什么概念,就是咱学校第一第二那两位,不也都是轮着来的吗?” “我听他们班的女生说,周焉很安静,算高冷那一挂的吧,反正就是不怎么参加那群女生的活动。” “难相处呗!我前男友进个球都要嘚瑟几天,你要是拿第一拿三年,你也会像周焉一样难相处。” …… 周焉深吸了一口气,上完厕所也没急着出去,搭在门把上的手微微发紧,刚才那些话一字不落地印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 大概过了两三分钟,那几个女生才磨磨蹭蹭洗完手出了厕所,直到厕所完全没动静了,周焉才压下门把走出来,走到洗手台前洗手时抬眼看见了镜中的自己,她的目光顿住,从眼到唇,上下审视了一遍,有些分神。 调整完呼吸,周焉才慢吞吞地回班。刚好在路上碰到班里的体委宋宇成,两人打了个招呼,就在周焉准备和他擦肩而过的时候他忽然开口:“周焉!刚刚班主任让我问你愿不愿意在运动会举班牌,你考虑一下。” 周焉一愣,思考了几秒后回他:“好,我回去想一下。” 回到班里时,谢周澍还在研究那张报名表,周焉抿了抿唇,开口提醒道:“体委说三千米长跑和五十米已经满人了,你可以先考虑别的项目。” 谢周澍就着她的话去看那张表,项目很多,班里不少人已经把名字填上去了,从上到下扫完也没看见周焉的名字,他侧头,“你不报?” “不报。”周焉摇头,从小到大她都不是玩体育的料,这类活动她向来敬而远之。 谢周澍视线微顿,意有所指一字一句道:“周同学,咱能不能有点集体荣誉感?” 周焉觉得他好像误解了什么,话在嘴边绕了一圈后慢吞吞地回了句:“我在考虑要不要去举牌。” 言外之意—— 我又不是什么都不干。 谢周澍觉得这姑娘讲话确实有点技术,每次以为她什么都不想干的时候,她能用一百种方式怼回来。想到这,他有些服气地坐直起来,低头在射箭那个栏目打了个勾,转手传给了前排的体委,还接了句:“哦,那挺厉害啊。” 周焉还真没听出他这句话有几分诚意。 …… 运动会报名的事告一段落,班上很多女孩子都关顾着学习,对举牌人这个位置没什么兴趣。所以,举牌人这个位置最后还是刘世清单独找周焉定下来的。 周焉没法拒绝,领命为班集体做贡献。 下午第一节课是刘世清的语文课,临近上课铃响,周焉才睡醒,迷迷糊糊从书兜里掏出语文书摆桌上,这时耳边落了道声音。 “可以再睡会儿,我待会叫你。” 周焉这才注意到旁边坐着一个精神气很足的谢周澍,她摇了两下头,“算了。” 她的手臂和脸颊都睡得红红的,连额头上都留了几道印子,谢周澍瞥见她这个迷糊状态,玩心便上来了,说话欠的很,“同桌,怎么睡了一觉……” “嗯?”周焉转头看他,等着他说完。 “跟被人揍了一顿似的。”他笑。 周焉:“……” 刚好刘世清戴着扩音器从门外进来,周焉忍气吞声没有跟他抬杠,直接当作没听见。 刘世清今天主要是强调一下运动会的事,这会儿站在讲台上念着往届的注意事项,大多都是跟安全挂钩,念完这些,他扫了台下一眼,“我们班这次的报名情况还不错,很积极!除了铅球,其他项目都报满了。班服和旗帜你们自己去准备,该买什么就买,到时候直接从班费里扣。”讲到这,他又点了体委的名,“宋宇成,这段时间辛苦你安排一下,有什么事直接找赵佳展商量。” 宋宇成大大咧咧地在底下笑,“遵命!!” 刘世清也笑了下,“还有,我选了周焉当咱们班举牌的代表,到时候你们排方阵跟着她走就行。” 全班点头,谢周澍靠着椅背,似乎是中午没睡,这会儿上课有些乏,听到刘世清的话也就顺势看了周焉一眼,“怎么答应下来的?” “刘老师说我高,我没办法反驳。”周焉低着头,今早刘世清跟她提了这事,不过他也是实话实说,班里的女孩子大多都在一六二到一六五这个区间,她比她们高了点而且也没报项目,一来二去她就成了那个最佳人选。 像是礼尚往来似的,周焉回问:“你报了什么?” “射箭。”谢周澍应。 周焉没想到是这个答案,之前听其他人讲过,南宁的射箭项目很冷门,毕竟跑步和篮球那些项目才是大热门,不然也不会出现报名表传到他们这就已经爆满的情况。她瞧了眼讲台上的刘世清,又压下声音问:“你学过?” “玩过。”谢周澍不知道她所说的这个“学”的标准定在哪个程度,这会儿也只能简单地回话。他侧头,瞥见周焉那双发光的眼睛,而后挑了下眉,完全没有一点收敛地反问:“怎么?要来看啊?” 周焉这辈子没见过这么神奇的人,明明跩的要死,但却让人讨厌不起来。 过了两秒,似乎是觉得他这个建议不错,周焉顺着他的话往下说:“行。” 谢周澍的手原本还轻敲着桌面,听到她的回话,手指微微一顿。 本以为对话就此结束,周焉低着头,开始听刘世清讲课本最后面的古诗。 “喂。”谢周澍在这时候开口。 周焉的思路被打断,有些疑惑地看着他。 谢周澍的眼看不出什么情绪,视线落在她脸上,像是深思过后才开的口。 “你说到做到。” —— —— 接下来的两天,周焉整天忙里忙外的,有时去办公室问道题目都要**分钟,上厕所和喝水的时间都没有。 午餐时间—— 一下课,赖珍珍就拉着周焉直奔食堂,那速度堪比体考八百米,到了食堂,两人端了两碗麻辣汤粉坐在角落里吃。赖珍珍拿着手机刷贴吧,时不时往周围的人扫一眼,“唉,赵佳展他们怎么还没到?答应我要来的。” “排队吧。”周焉低头安安静静地吃饭,没心情去注意别人,听她提到赵佳展,倒是多问了句,“你和赵佳展认识多久了?” “打娘胎里就认识了。”赖珍珍回话时还特意给她比了个数字,“整整十六年,十六年啊!!” 周焉笑着点了点头,平时看他们两人熟络的样子,这个数字倒也不显得奇怪,她咬断粉丝,不由地想到了自己贫瘠的社交圈,满心感叹,“真羡慕你们啊。” “是吧,我们俩可是以后对方结婚都得坐主桌的关系!!”赖珍珍炫耀似的挑眉,那小表情一秒一个样。 周焉被她的表情逗笑,稍稍想象了一下,“赵佳展结婚,你坐主桌,那谢周澍就只能伴郎喽?” “依他们俩的关系,他得作花童!!”赖珍珍郑重其事地敲定下来,“做伴郎太招摇了。” 周焉忽然笑了一下,继续吃粉丝,刚吃没几口就瞧见赖珍珍后方端着饭盘要过来的赵佳展和谢周澍,她视线停留在谢周澍的脸上,他依旧是那副闲云野鹤的样子,内双的深情眼,眼尾微微上扬,带着锋芒和不耐烦,她朝他们轻轻颔首,算是打了个招呼。 谢周澍刚好也看见她了,这会儿径自往她这个方向走过来,他个高,身姿挺拔,穿梭在人群中就像一阵穿堂风,身上还是那股松散的劲儿,但又显得他这个人从头到脚都特别正,像一棵风雨压不垮的树。 周遭的一切似乎都静止了,所有人的动作似乎都在这一刻被按下了暂停键,一阵风过,有人心里激起了千层浪。 第9章 你同桌我从不做偷鸡摸狗的事 周焉和赖珍珍面对面坐在角落,旁边几个位置都没人。许是考虑到谢周澍在学校里自带聚光灯的体质,以及看到了周边一堆人看到他本人时的眼神变化,周焉此刻萌生了一种不能和谢周澍坐一块的避嫌心理,意识到这一点,她眉头微微一皱。 但谢周澍好像没那个意识,端着盘子直接往她身边的位置走。周焉微微侧头,第一秒看见他那张白净的脸,第二秒视线一转,看见他身后那两排同学一个个跟玩接力棒似的转过头来,颇有排山倒海之势,和她正面对上视线。 周焉:“……” 谢周澍把盘子放桌上,注意到她视线,也下意识往后一看,就看见过道两边的人唰唰唰地又把头转回去了,把若无其事演绎得淋漓尽致。 周焉懒得搭理,秉持着他们俩清清白白的心态继续吃粉丝。 谢周澍落坐,下意识往周焉碗里落一眼,“吃这么少能饱?” 话落,对面的赖珍珍和赵佳展齐刷刷地抬头,异口同声,“能啊!!”然后两人应完才发现谢周澍的视线停在周焉身上。 “没问你俩。”谢周澍懒懒地扫了眼两人的碗,眼神轻蔑,“就你俩,再给你们端两碗估计都不够。” 赵佳展最近偶像包袱很重,前阵子和陈津越打球还被调侃肌肉不够大,现在天天练球练臂力,听到这话就立马生气了:“你怎么人身攻击啊!我最近有在控糖!!!我有努力!!!!” 赖珍珍撇了撇嘴,“我是小鸟胃!!” 谢周澍没搭理他们,又往周焉的方向看一眼,重复:“能饱?” “能饱。”周焉低着头轻声道,耳边喧闹声不断,她专注地盯着手机,温纯旬给她发了一张图片。 点开一看,是一张偷拍的生活照。 照片上,谢周澍穿着二中的校服,没个正形地坐在椅子上看热闹,手里还拿着一个篮球,他笑得恣意,总是带着这个年纪的轻狂和傲娇,一点也没发现自己被偷拍了。在他身后,还有一个男生,那男生双手搭在谢周澍肩膀上,穿着隔壁榕川的校服,五官锋利,眼风特正,视线正对着镜头,像是在挑衅。 势均力敌的长相,不谋而合的气场。 好一个双王。 温纯旬:【介绍一下,我的死对头陈津越】 周焉:【???】 温纯旬:【我要追他。】 周焉了解温纯旬的性子,知道她不可能来真的,于是默默地表示支持:【好,我双手支持。】 温纯旬:【旁边那个是不是你同桌啊?】 周焉:【嗯,谢周澍。】 温纯旬:【听说他俩穿开裆裤长大的。】 “在看什么?”身边,谢周澍瞥见这人吃饭一心两用,许是感到稀奇,随口问了句。 周焉像是干了亏心事一样,整个人一个机灵直接坐直起来,可能是聊天框里的正主就在她身边以至于她有些心虚,她手机直接反扣餐桌,拿起勺子若无其事地喝了两口汤,淡定道:“没事。” 牛头不对马嘴的答案。 谢周澍挑眉,把她这一套小动作尽收眼底,吊儿郎当地追问一句:“怎么还紧张上了?” 周焉:“……” 听他这欠嗖嗖的语气,感觉能绕八百个弯逼她招供。想到这,周焉调整了下坐姿,不想让他深究,直接跳了个话题:“没什么,朋友的信息。” 周焉心平气和地吃完剩下的面,还剩一些汤水在碗里,她也没急着去倒掉,静静地坐在那里等他们吃完。一直反扣在桌面上的手机仿佛粘了胶水似的,她也没敢再去拿,生怕下一秒谢周澍又跟她提。 谢周澍吃饭速度很快,没十分钟就盘子空空,他把筷子搁盘子上,然后拿出手机不知道给谁发信息。 赵佳展偶然一抬头,瞧见对面两人都吃完了,愣了下,“你俩要不先回去吧,我待会儿要送赖珍珍去舞蹈室。” 赖珍珍几乎每中午都要练舞,周焉是知道这件事的,所以当下也就点了点头,起身端碗,“那走吧。” 身边的谢周澍慢她一步,察觉到动静也跟着站起来,端着盘子走在她身后。 食堂这会儿人满为患,人人都坐在位置上吃饭,但凡周遭有些许动静都会吸引无数陌生人的目光。周焉和谢周澍两人长得高,从过道经过时就变成了极其扎眼的存在,仿佛行走的两个发光体。 偏偏当事人毫不知情,一个走在前面神情淡漠,宛如高岭之花,一个走路姿态散漫,旁若无人地拿着手机发信息。 这么扎眼的组合体,却让人看不出半点男女之间的暧昧气息。 周焉倒完汤水顺便洗了个手,乖乖地站在楼梯口等谢周澍。 谢周澍慢她一步,这会儿似乎发完了信息,他抬手把手机重新放回兜里,和周焉擦肩的瞬间微微侧了下头,声音有些倦懒,“走。” 周焉跟上他的脚步,顺口问:“回教室?” “我要跑一趟大礼堂,去拿点东西给我朋友送过去。”谢周澍言简意赅,三步并作两步下楼梯。 周焉还没有去过学校的大礼堂,只听过班里的同学说装修得挺现代化的,她点了点头,“我还没去过。” “感兴趣?”谢周澍低头看了她一眼。 “没兴趣。”周焉诚实道。 谢周澍:“……” 周焉确实对这些不感兴趣,但她现在不是很想回教室,因为教室中午会断一个小时电,没空调没风扇,热得很。 “我能跟你去看看吗?”周焉看着他的身影,还挺客气地开口。 谢周澍在拐弯处慢下脚步,等周焉跟上来了就和她并排,他似乎是心情不错,此刻笑了笑,“行啊,跟上。” 二中的大礼堂确实很大,近年来校友砸钱重建,里面的各种设施都很新,四周墙壁刻满拱门形的壁画,因为太闷热以及离文理大楼太远也就没什么人来,两人到的时候门窗禁闭,完全没有人来过的痕迹。 周焉看着谢周澍开门,门开,谢周澍侧过身子让她先进去,他抬腿走到门边开灯,轻车熟路地朝里头一个小隔间指了指方向,“往里走。” 周焉看他这架势就知道这人一定经常来这里,举手投足间跟在自己家一样,毫无顾忌。周焉没法跟他一样心平气和,沉了口气,委婉地开口:“你要拿什么东西?拿学校的东西会不会被老师抓啊?” 像是听到了什么滔天的笑话,谢周澍抬眉,难得来了兴致,这会儿倒是闲得有时间逗逗她,边笑边说:“那怎么办?” 周焉觉得这个笑包含了“拿就拿了管他干什么”的恶劣感,她直直看了他三秒,叹了口气,以前所未有的认真态度开口:“谢周澍。” 她第一次念了他的全名。 谢周澍因为这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声音多看了她一眼,没等他开口,就听见周焉很无奈地把剩下的话说完:“咱不做贼,行吗?” “……” 沉默。 周焉刚想再多说两句,就看见谢周澍居高临下地盯着她,他的眸色很黑,像布满星星的夜幕,仔细一看似乎还有流光在流转,但同样不失的是眼里的傲慢和不可一世。 “你同桌我——”他挑眉,开口时拉着独有的惯用腔调。 周焉屏息凝神。 而他的话重重地压下来:“从不做偷鸡摸狗的事。” …… 过了两三分钟,当周焉站在小隔间里看到桌上那个装满书的箱子时才隐隐约约觉得自己好像误会谢周澍了,那个箱子看上去不像是学校的,里面的书大多都是文学作品,还有几本格格不入的物理竞赛资料。 周焉抬眼看向身边的少年,“你的东西?” 谢周澍懒得回她这种显而易见的问题,抬手把堆在箱子上的几本书递给她,低头拨弄着箱子里的东西,自顾自的往下接话:“上周搬来后没地放就放这了,我朋友刚刚给我发信息说找我借书。” 周焉接过那几本厚厚的书,垂眸,觉得他就是让她来帮忙拿书的,不然那箱子那么重,要徒手搬到文理大楼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想到这,她瞥见那几本物理竞赛资料,好奇一问:“你以后走竞赛道路吗?” “说不准。”他答得倒是很快。 周焉没再问话,想着他这样的资质,就算以后不冲竞赛也一样可以站到他想要的位置。没过一会儿,谢周澍拿着箱子往外走,撇了撇头示意她跟上。 一路无言。 周焉走路要比谢周澍慢一步,此时能看见少年挺直的脊梁,隐隐约约被风勾勒出痕迹,他很高,路边的枝丫都快垂到他发梢了,周焉抿了抿唇,眼前绿意盎然,蓝天白云,空气燥热,但周围的一切似乎都压不住少年身上的盛气。 这样的人,是不是做什么事都义无反顾。 永远不用像她一样瞻前顾后。 永远都热烈朝阳,坦坦荡荡。 周焉顿住。 太久没动静,谢周澍难得往后边稍稍落了一眼,只见周焉跟小蜗牛似的慢慢在后面走,若有所思地盯着他不知道看了多久。他停住脚步,随手撇开挡到他视线的小枝丫,站在原地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语气还带了些许调侃,听上去像个无恶不作的混世魔王。 “你这姑娘怎么回事?又在乱想什么?” 第10章 我生气了吗 风吹绿叶,无数叶片簌簌响。也许是风的缘故,周焉似乎捕捉到谢周澍的语气里带了些纵容,她心口微微起伏着,温声开口:“没事,想到了别的事。” 闻言,谢周澍又笑了下,低下头,肩身微颤,过了半会儿,他才重新看向她,视线与她的眸瞳撞上,话语随着簌簌的风声铺天盖地地压下来:“同桌,我发现你这人挺奇怪啊,走路都能开小差。” 周焉的思绪被拉回来。 谢周澍第二句话也这几秒里稳稳坠地:“行了,回教室午休。” 周焉“哦”了一声,稳稳跟上他的脚步。 —— —— 接下来一周多的时间,全校都在大张旗鼓地筹划运动会。周焉和谢周澍依旧维持着很淡的同桌情谊,有时周焉有题目不会做就请教他,有时赵佳展和赖珍珍有空就会约四人饭局,他们吃饭的频率也多了起来。 运动会前一晚周焉窝在床上看班群,大概是明天开运动会的缘故,临近十二点的班群热闹非凡,赵佳展和宋宇成在群里囔囔着要把重点班的气势拿出来镇场,帅炸全校。 [赵佳展:同志们!!咱们的口号是!!一班一班,势不一般!] [宋宇成:好的,你可以滚了(微笑)] 周焉觉得靠他们这两张嘴,一个晚上估计都凑不出一个口号。正想着,门被人轻轻扣了扣,她探了个头,瞧见陈敏珠从外面进来,“妈。” 陈敏珠来给她送牛奶,把杯子放到桌上后就瞥见了床上的衣服,皱了下眉,“焉焉,怎么把以前的衣服拿出来了?” 周焉笑了下,解释:“我们学校明天运动会,我打算穿这件去举牌。” 陈敏珠有些意外,觉得那件衣服越看越眼熟,“这不是你之前初中穿的牛仔礼服吗?” 周焉的视线又落回那件牛仔礼服上,那是她初中代表学校去参加演讲比赛穿的礼服,一字肩的款式,不规则的裙摆不会拖地,她不用担心走路被绊倒,而且她目前除了这件礼服,也没有多余的钱再去租一件了。周焉的话到了嘴边也只能委婉地解释一句:“嗯,这件还能穿,不要浪费嘛。” 陈敏珠哪能听不出她说的不是心里话,自从家里经济萧条后,周焉就很少买自己喜欢的东西了。陈敏珠闻言也只是点点头,“你们运动会开多久?” “三天。” “那还挺久,玩得开心点。”陈敏珠抚了抚她的长发,“不要压抑自己。” “好,到时候拍照给你看。”周焉笑。 …… …… 次日,南宁二中运动会。 一大早,校园就闹哄哄的,路上的同学一个个都穿着班服欢呼雀跃,整个校园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格外青春洋溢。 七点,班里的同学到得差不多了,杨烨拿着鲁迅的课文《中国人失掉自信力了吗》过来找周焉,因为谢周澍不在,他就直接坐在了周焉旁边,抬手扶了扶黑色眼镜框,跟她讨论:“周焉,上次老刘讲的那个课后讨论题我有点没听懂,你能不能帮我看一下?” 周焉翻了两页书,指了一处给他看,随后低头认真地解答他的问题:“这个吗?我有记笔记。” 周焉把笔记翻给他看,顺便给他讲了答案的来龙去脉。 杨烨语文偏科,在这种主观题上容易钻牛角尖,听完周焉剖析句子后很赞同地点了点头,又问:“你平时都看什么书?” “我不挑,散文居多吧。”周焉手指轻轻扣着桌面,发出“嗒嗒嗒”的声响,此刻也难得忙里偷闲,听他往下讲自己的看法。 杨烨见她有空,便开始滔滔不绝地表达自己对一些文学作品的鉴赏“bug”,比如正确答案ABC的客观题他能选D,六分的主观题他能拿一分。 另一边,因为这三天都没课,赵佳展一堆人围在后排那块区域玩闹,声音跟戴了扩音器似的,全班就属他们这最吵。 “战旗怎么还没拿来啊?我看五班那几个吊车尾的已经拿着他们班的战旗跑了两遍走廊了!!两遍啊!!” “别急别急,那东西在谢周澍那扣着呢。” “我怎么不知道?我靠,你们怎么还孤立我!!好啊好,有小秘密了是吧?我回头就去跟老刘告状你在背地里说他头比镜子还秃!!!” 赵佳展被一群人围在中央,听到这话就忍不住秀秀自己那多才多艺的兄弟,他拨开快要凑到他脸上的人群,平地一声雷地丢了对王炸下去“这你们就不知道了吧,我那兄弟可是个绘画天才,别人班战旗都是在网上订的,咱可就不一样了———” 说到这,他还特意卖了个关子,得意的小眼神在每个人的身上都溜了一圈,然后扬起下巴十分骄傲地宣布:“咱的战旗可是我兄弟亲手画的!!!” 人群里掀起一阵起哄声,伴着稀稀拉拉的掌声落下。赵佳展看了下四周的人墙,没见着谢周澍,一般这个点这货都已经到了,他扯了扯嗓子,拔高了音量:“唉,周澍人呢!?” 一群人都不知道谢周澍到没到,也就没有应声,班里最吵的地方闭麦就等同于整个班都安静了下来。 几乎是在赵佳展声音落下的那一秒,周焉从杨烨的八千字苦水心境小作文里抽离,闻言便看向他们那堆人,心里疑惑着这群人怎么开始讨论鲁迅了,但嘴比脑子快,隔空给赵佳展回了句:“你怎么讲起周树人了?” 她声音不大,刚好可以让后排每一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答案落下的瞬间,周焉好像看到了眼前一群人的脸一点一点地裂开,像是憋笑快要失败却又不得不死死憋住。同时,她余光一瞥,瞧见后门站了个人,她的视线措不及防地和刚要进来的谢周澍撞上。 沉默。 持久沉默。 那群人似乎也注意到了周焉的视线,一个个往后门看过去,再一个个撞上了谢周澍晦暗不明的凉薄视线。 众人:“……” 周焉觉得此刻的谢周澍是有点不太好糊弄的,他明明站在那什么都没说,只是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就足以把每个人心里的小九九都审视一遍,眼神里甚至带着“你们尽管往枪口上撞”的火药味,仿佛有人在下一秒敢笑出声他就会抄起手上的战旗撂倒在场的所有人。 周焉抿了抿唇,作为十分心虚的罪魁祸首,她没敢继续看谢周澍的眼睛,十分不自在地转过头,本想着逃过一劫,下一秒就听见了谢周澍吊儿郎当的声音:“往哪躲呢?” 周焉:“……” 本以为自己会迎来这位大少爷铺天盖地的嘲讽,没想到谢周澍说完那句话就慢慢走进来了,他走得慢,杨烨给他让座,他也如同往日那般坐下来,一切正常得像暴风雨前的宁静。 杨烨秉持着和周焉的革命友谊,拍了拍谢周澍的肩膀,“你可不能对我们周焉有什么怨言啊,人家又没故意拿你的大名开玩笑!谁让你这名字跟周树人同音呢!” 闻言,谢周澍眉头微微一皱,眉眼间似乎藏了些不可控的情绪。 见他没回话,另一边的赵佳展也加入革命友谊大队:“人家周焉在讲鲁迅先生深明大义,为国捐躯,没扯上你,别生气了。” 谢周澍今天没穿校服,而是换上了深蓝色系的班服,整个人干净清爽,靠在椅背上倒是显得别有一番风味。他冷冷地扫了眼赵佳展和杨烨,说话的语气近乎无情:“我说我生气了吗?” 众人:“……” 周焉:“……” 好在谢周澍平时在班里的人缘好,大家也不会觉得他真的会跟周焉置气,所以没过一会儿班里又恢复了吵吵闹闹的状态,这期间赵佳展还顺走了谢周澍带过来的战旗。 周焉低头看着手机上刘世清给她发的方阵列队表和出场顺序,她心不在焉地落了一眼在谢周澍身上,只见他坐在那也没什么动作,低着头正在想着什么。 “谢周澍。”她轻轻地喊他。 谢周澍回神:“嗯?” 周焉的语气透着几分妥协的意味:“要不我给你道个歉吧,别气了。” 谢周澍凝视了她几秒,这次是真的气笑了,他双手环在身前,一副要跟她讲道理的架势,意有所指地开口:“你这姑娘怎么什么事都要往自己头上扣个屎盆子?” 周焉静静地听着,一时半会儿没答话。 “不过,连我位置都守不住,你这个同桌也挺失职的。” 这句话听上去倒是有种怪罪的意思,周焉脑海对应上的大概就是杨烨刚刚坐他椅子这事,不过这也不是一两次了,他平时不也挺乐得自在的。 周焉还是那般温和地开口:“那我下次提醒他们。” 谢周澍抬眼看向周焉,见她眉眼染上几分认真,不知为何,顿时没了和她争辩的兴致,只是敷衍地应了声“哦”。 周焉看了眼手机,琢磨着时间快差不多了,赖珍珍发信息委托她送个充电宝到舞蹈室,她去厕所换个礼服再过去舞蹈室也就刚好。想到这,周焉拎着一袋衣服起身,椅子和地面摩擦的声音响起,她刚要走人,就见旁边的谢周澍侧过头。 “去哪?” “换衣服。”周焉垂眼。 谢周澍瞧见她身上的班服,了然地点点头,许是想到什么,他眼睛看向别处,声音听上去似乎和往日没什么不同:“运动会的项目安排看了没?” 本以为周焉会皱眉反问一句看这个干什么,但下一秒他听到了出乎意料的答案。 “看了,我下午要去看你比赛。”周焉像是回一句再正常不过的话,赴一场朋友间再正常不过的约定,说完,她没再停留,拿着手机去厕所换衣服。 谢周澍看着她离去的背影,许久,他收回视线,似乎是昨晚睡不好,这会儿靠着椅背半仰着头,神情倦怠,本想歇一会儿,但不知为何脑子清醒得很,周焉的话像一个循环的圈牢牢地套在他身上。 半晌,他似乎是察觉到自己的情绪有点太容易被牵动了,身子微微一僵,整个人仿佛静止了一样,盯着天花板无意识地“嘶”了一声。 第11章 我又不是媒婆 赵佳展这个大喇叭刚嚯嚯完自己那帮兄弟,就跑来扰谢周澍清梦,恨不得把战旗怼他脸上夸,“周周!!我正式宣布,你就是我们班公认的达芬奇!!!” 谢周澍被吵得不耐烦了,冷冷地睨他一眼,“安静点,谢谢。” 赵佳展脸上毫无一点尴尬,把谢周澍拖起来,不容他反抗地揽着他肩膀往门外走,“走走走,上厕所去。” 谢周澍简直无语,走廊的风吹得他的精神气好了点,这会儿慢悠悠地回他一句“怎么跟个姑娘似的,上厕所都要人陪。” 赵佳展抓住某个字眼,勾着他脖子往下压,唇角扬起,跟狗仔队头子似的打探消息:“唉,跟兄弟说说,刚刚和周焉聊什么呢?” “没什么。”谢周澍淡声回。 赵佳展往他胸膛上猛拍两下,对他的回答有些不满,“哟,咱都多少年的兄弟了,你什么表情什么心情我还能不知道?就你刚刚坐在那魂不守舍的样子,TM看上去就像被周焉甩了一样!”不等谢周澍回话,他接着往下说:“周焉跟你同桌这么久,我就没见过你俩聊过超过十分钟的天,你这人我还真是看不懂,上次问你有没有好感,你TM笑成那个样,这都多久了一点进展都没有?” 谢周澍双手插在兜里,肩身宽阔,此刻望着栏杆外的操场没心情回话,他似乎在思考着什么大难题,赵佳展的话被他忽略了大半。 赵佳展跟老母亲似的,苦口婆心地开导他:“你这个探索阶段是不是该结束了?你兄弟我都谈过几个了,你身边连只母苍蝇都没有,好不容易来了个周焉……”说到这,他又觉得逻辑不太对,听上去倒像是谢周澍没人追,周焉下乡扶贫似的,于是他话锋一转,“不对,是你好不容易对一个女生有感觉,不会还要坚守着你那套精明的话术吧?难不成你真要找一个能结婚的谈恋爱?” 这回谢周澍倒是回话了,他瞥了眼赵佳展,拧眉,“你记得挺清楚啊。” 赵佳展受不了他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冷哼一声:“你就单着吧,我看你就是纯粹找罪受!” 谢周澍懒得反驳。 赵佳展拽着他进厕所,进门的时候还不忘疯狂地往他身上补刀:“就你这狗脾气,你要是哪天真的脱单了,我都觉得那女的菩萨心肠。当然了,要是那女生是周焉的话……哦,不对,没这个可能,毕竟你也不敢追。” 说完最后一句,谢周澍忍无可忍直接按着他后颈往下压,“能不能闭嘴?脑子里天天想着我喜欢人家,我自己都没到这个地步呢,你倒好,连这都给我盘算上了。” 赵佳展气急败坏地挣脱开来,“我这不是替你考虑吗!” 谢周澍哼笑了一声,瞧着这厕所里也没有第三个人,提醒了两句:”没事别老拿人家女孩子开玩笑,你刚刚这话要是被别人听见了,信不信明天就有人拿她说事?” 闻言,赵佳展连忙看了下周围,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连忙压低了声音:“错了错了我真错了!!” 说完,赵佳展还是很八卦地添了句:“不过我说真的啊,周焉一看就不好追,平日在教室里,我都不太敢跟她说话。” 谢周澍挑眉,忽然想到周焉那张脸,确实是让人难以想象她会喜欢什么样的人,毕竟她就差把“我没这门心思”六个字写脸上了。 像她那样的人,不缺追求者也没谈恋爱,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她压根不给追求者机会。 …… …… 赖珍珍是啦啦队大队长,在舞蹈室拉着队员们进行正式开场前的最后一次排练。一群姑娘们穿着蓝白色的运动裙,浓妆高马尾,**滚烫,漂亮得不像话。 周焉倚在门口的栏杆边,身上已经换上了牛仔礼服,她没扎头发,双手环在身前,此刻正透过舞蹈室门上的玻璃窗看她们跳舞,她独自一人在这空荡荡却充满青春气息的走廊上倒是显得有些别具一格。 大概等了十来分钟,舞蹈室里的人涌出来,本来叽叽喳喳的一堆人在看见门口还站着一个陌生女生后全都噤了声,一堆人左看看右看看,眼里的情绪翻涌不止。 “焉焉!”赖珍珍从里面跑出来,活脱得像只小兔子,在看到周焉那身装扮时也有些怔愣,习惯了周焉平时规规矩矩的校服装扮,这会儿确实惊艳。 那群女孩子往走廊的另一边走,周焉把袋子里的充电宝递给赖珍珍,“满格的,够你用一天了。” 赖珍珍跟发现了新大陆似的两眼放光,紧紧按着周焉的肩膀摇了两下,“焉焉,你够离经叛道啊!这词儿是这么用吗?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喜欢这种酷酷的?” 周焉细心地拿纸巾帮她擦去额上的汗,手腕上的银链随着她的动作往臂上滑动,“好啦,开幕式要开始了,我们赶紧下去吧。” 赖珍珍这才想起来时间有点紧张,拿上自己的袋子,拽着周焉往走廊尽头的楼梯跑,“那咱们得快点!赵佳展要点名呢!” 周焉被她拽着跑,唇边难得扬起明媚的笑容,整个世界似乎在下一秒变得明丽起来。 阳光慷慨地洒在走廊上,两道少女的身影愈来愈远,地上的影子舞动,时而相叠,时而分离,灵动至极,那势头仿佛要奔向世界尽头。 …… …… 按照南宁二中的传统,三个年级要先从低到高进场,每个班都有一个举牌人和旗手,旗手要跑全场炸场子,一班的旗手落在了体委宋宇成身上,这会儿他正站在一班的学生堆里跟人打赌今天的项目谁输谁赢,刘世清戴着太阳帽站在树底下听一群学生押宝,时不时乐呵一下。 “待会儿咱们跟八班比场篮球,何郧那家伙都训练一个月了,就等着今天大展身手秀一波,咱可别被人家比下去了。”宋宇成拿着刘世清给的赛程表,笑着跟旁边的人闲聊。 人群里有人跟着起哄:“哟,何郧啊!那我们班有点悬啊!我们天天坐在教室里做题,那小子跟着隔壁榕川的陈津越学三分球,都快炉火纯青了!” 宋宇成敲那人脑袋,“你怎么涨他人士气灭自己威风呢?能不能有点信心?!” “陈津越?这哪号人物?” “你去问谢周澍啊,他人脉广得很,这俩人打娘胎里就约定要手拉手当一辈子朋友了。”赵佳展靠着树,额前冒了一层密密的汗,这会儿热得用小风扇拼命地对着脸吹。 一群人看向当事人,赵佳展看热闹不嫌事大地抬手拍了拍靠在榕树另一侧的谢周澍,“周周,别睡了,我知道你在装死。” 谢周澍大清早地被一群人围着闹腾,原本还想着趁他们还没把注意力转到他这来,先靠着树安安静静待会儿,这会儿被赵佳展点破才慢慢抬眼看向这一群人,“陈津越啊,不认识啊。” 赵佳展:“……” 谢周澍像是懒得介绍似的,身子一侧还靠在粗糙的树干上,他也不嫌扎得慌,随口说了声:“要搭讪就自己去榕川争取,我又不是媒婆。” 众人:“……” 哟哟哟,说你人脉广你还真喘上了是吧?赵佳展对他这种行为十分鄙视,觉得这货嘴巴毒的可以和太阳切磋了。 刘世清刚好拿着手机招呼大伙儿列队,听到谢周澍这话还以为这群男生看上榕川哪个姑娘了,厉声警告了两句:“都别在这时候谈恋爱啊,咱们还是好好学习要紧,等你们学有所成了,要什么样的女朋友没有?” “行行行,老刘我们没扯这话题呢,您大可放心!”有同学笑。 刘世清哼笑两声,“不信。” “……” 刘世清懒得跟他们这帮人斗智斗勇,大手一挥,“行了,排队!要排到我们班进场了!” 闻言,一群人闹哄哄地忙着排队,隔壁几个班级也在排,人山人海中,谢周澍往周围扫了两眼,慢悠悠地站直,顺便抬手拍掉肩上的树皮渣,他占着身高优势,在往人海里落第三眼时瞧见了一道熟悉的身影,下意识挑了下眉。 周焉浑身明显是收拾过的,一条深蓝色的牛仔长裙勾勒出她的细腰,腰间的流苏随着操场的风来回晃动。她长得高,脖颈细长,皮肤嫩白,墨发在风中微微飞扬,简单涂个口红就艳得夺人注意力,黑色的墨镜被她往头发上推,露出那双眉眼,美得轻而易举却又让人心惊动魄。 周焉拿着班牌站在队伍最前面,她站在那里,闲着没事干,偶然间发现谢周澍靠着树干上,她比谢周澍更早一步发现他,撞上他视线也没有躲开,静静地和他隔着十来个人对望。 三秒后,周焉想要收回视线,她刚要转头就见谢周澍动了动身子,迈开腿往她这个方向过来。 谢周澍走到她面前,顺势把手里小风扇的电源开了,风口对着她,他语气如往常那般自然:“开幕式第一个进场,紧不紧张?” 他这么一站,落在周焉身上的阳光少了一半,周焉这会儿热得想说话的力气都没,但还是跟他开了个玩笑,“没你紧张。” 谢周澍笑着点了两下头,环顾了下四周,认真地同她讲:“走一圈你就可以解放了。” 周焉抬头看向他,他背着光,五官立体清晰可见,笑的时候更显朝气蓬勃,有这个年纪难有的自在潇洒。她抿了抿唇,随口扯了个话题:“班里的同学说这三天结束后要去十三街聚会,你来吗?” 谢周澍对这种聚会不太感兴趣,人多眼杂的,还容易玩过头,闻言没太大反应,刚好身后有志愿者在发水,有人给他递了一瓶,他随手接过道谢,顺手开瓶把水递给周焉,“聚会啊,看情况吧。” 周焉没接那瓶水,“我不喝,待会儿举牌还得拿着,麻烦。” 谢周澍挑眉,说话倒是欠的很,“你没手不代表我没手,我帮你拿行了吧?” 周焉觉得这话好像有理,反正两人都已经同桌这么久了,她也不跟他客气,接过水喝了几口润嗓子,学着他的语气说话:“谢谢啊,同桌。” 谢周澍扬眉,拖腔带调地回她:”客气。” 第12章 开幕式举牌 开幕式即将开始,校领导和主持人已经在台上哗啦啦开讲了。高一一班第一个进场,随着现场主持人的报幕和炸破天空的音乐声,学生们整整齐齐地进场,各班的班服都设计得很有巧思,赤橙黄绿青蓝紫,绚烂朝晴明媚阳。音浪一阵高过一阵,少年少女腔内的热情仿佛一瞬间爆发,在蓝天白云绿树红花的映衬下更显澎湃汹涌。 “一班来了!你快看!那是杨烨吧?听说他本来要去外地读书的,校领导登门劝了好久才留住他这根苗子。” “这重点班一个杨烨,一个谢周澍,三年后高考够隔壁榕川焦头烂额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不过榕川有陈津越啊!” “哎举牌的那个女生叫什么?运动会举牌这么酷的不常有啊,三秒钟我要她全部的信息!!!” “哦!我知道!周焉啊,我初中和她是同班同学,我们初中蝉联三年的第一!” “我C,这个班卧虎藏龙啊……” “废话,人家可是重点班!哦不对,他们还是颜值上艳压群芳的重点班……” …… 三个年级呼啦啦进场花了很长时间,周焉完成任务后站在树下安安静静地看着操场上的七彩冲天烟雾,她有些渴,环视四周没瞧见谢周澍,宋宇成那帮人在讨论待会儿篮球赛的事,一群人叽叽喳喳跟鸟群似的。赵佳展耳朵上别了支笔,站在一边看赛程表,周焉喊了他一声,“你看见谢周澍没?” 赵佳展一愣,没想到周焉要找谢周澍,摇了两下头,“不知道啊,刚刚还在这呢。” 周焉作罢,她是有点想喝水了,只不过她刚刚那瓶水不知道被谢周澍放哪了。她想了想,决定先去文理楼上个厕所。 文理一楼的厕所靠里侧,周焉上完厕所出来,刚迈出厕所,就听见隔壁男厕传来几声脚步声,她闻声抬头,映入眼帘的是少年宽大的肩身和健硕的长腿,而后,她对上了谢周澍那双眼。 “你在厕所啊。“周焉微微一怔。 谢周澍手里还拿着手机,似乎是刚通话完,他看向周焉的眼神多了几分探究的意味,眼神交流的那几秒内似乎在斟酌说辞。 周焉觉得他有些古怪,微微皱眉,”怎么了?” 谢周澍还是那副闲云野鹤的模样,语气微微上扬,“这不是听说——你有急事找我吗?” 周焉反应过来,赵佳展打报告的速度简直令她咋舌,她沉默了两秒,刚想说自己只是想喝水,不是什么要紧事,结果被他抢占先机先开口了。 “知道你着急,但也没必要追到厕所吧?” “……” 想来谢大少爷这性子跟他生活的环境多多少少是有点关系的,南宁不是寸土寸金的一线城市,能养出他这种性情的人也是不容易。但周焉十分不给他留情面地回了句:“我只是要喝水。” “……” 谢周澍有些服气,面上仍旧八风不动,心里却已经把赵佳展这个二货批判得皮都不剩,但他向来脸皮比地厚,胆大可包天,周焉区区一句话伤不了他,他轻声笑笑,“行,下次早点讲,水被我放树荫下了。” 周焉琢磨着他刚刚也没给她机会开口,见他迈开腿要离开,连忙跟上去,没再说话。两人拐了个弯,走廊上只剩他们俩,除了脚步声就只剩下风声。 路过楼梯通道时,忽然有几声不合时宜的声音响起,在这空荡荡的走廊里显得越发突兀。几乎是同一时间,谢周澍和周焉都反应过来是什么声响,前者脚下一个急刹车,顺手扯住一旁的周焉,动作上无声地示意她不能再往前走了。 风在这一刻停止。 周焉盯着被他扯住的手臂,似乎有电流穿过,酥酥麻麻。她耳边又响起细细的嘤咛声,是从楼梯口传来的。于是她下意识往楼道里瞟,里面很黑,但是从他们这个角度可以看见有一对小情侣躲在那里接吻,许是情深至极,硬是没发现走廊有人。几乎是一瞬间的事,周焉抬头看向谢周澍,刚好他也从楼道里收回视线,两人的视线就这么措不及防地撞上。 呼吸在这一刻变得清晰可闻。 谢周澍挑眉,眼里带着几分戏谑,仿佛写着“你看得挺起劲啊”,随后收回手,下巴往操场的方向一点,无声地用眼神问她:“还不走?没看够啊?” 周焉这才回神,悄悄地放轻脚步,跟着他一前一后离开了文理大楼。 …… 到了树荫下,谢周澍这才把水递还给她,随后自顾自地拿了一瓶新的开瓶。偶然一瞥,忽然瞧见周焉的脸红红的,眉峰不由上挑。 周焉热得脸发烫,她半仰着头,咕噜噜半瓶水下肚,清凉的矿泉水淌过喉咙,畅爽又舒适。喝完,她顺水把瓶子丢进垃圾桶,静静地靠着粗大的绿榕树干看别人班的篮球队上场比拼,隔壁赖珍珍的啦啦队都要扯破嗓子了。 运动会的篮球赛都是抽签制对抗赛,先是筛十六强,再是八强,听说今年体育生挺多的,个个打球猛如虎,但是文化生也不甘示弱,运起球来有两下子。特别是宋宇成带着一班那群充满热血的男生连扣三个球时,现场尖叫声仿佛能震碎耳膜,周焉感受到场上的气氛,想看一下大比分,却因为篮球场被人围得水泄不通踮起脚尖都看不到,于是忍不住跟旁边的谢周澍扯话:“我们班领先几分?” 谢周澍双手还抄着兜,占着身高优势往记分板上看了眼,顺道分析了几句:“八分,还有三分钟结束比赛,宋宇成他们再争取进两个球估计十六强就没跑了。” 周焉见他那么轻轻松松地目视全场,内心不由深深叹气,想着这人是真高啊,视野都不带遮挡的,她微微抬了抬下巴,挺好奇地问了声:“你是本地人吗?” 南宁人好像很少在高中就能长这么高的,而且南宁人说话都有点本地腔,但谢周澍没有,他说话那种调调不像是在南宁长大的,就连那股托腔带调的散漫劲儿,周焉长这么大也是第一次见。 谢周澍没想到这人能把话题转这么快,跟她聊天思维都有些跳脱,他也没按套路出牌,目光停在前方的选手上,语气挺认真的:“不是,我南极人。” 周焉:“……” 周围人流涌动,有人路过谢周澍时蹭到了他的手臂,他扫了眼那个女生,没太在意地往周焉的方向移了一小步。两人之间的距离悄无声息地拉近,也就两个拳头的距离。两人都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直到站在他们俩前面的几个女生喃喃着要一起去上厕所,手挽着手转过身就看见两个大活人专心致志神同步看球赛,其实周围还有好多人,但不知为何,这俩人看着就特别登对,以至于她们转过身的时候一个个都消了声。 等她们走了后,周焉后知后觉,本来想往旁边移一点,抬头却瞧见谢周澍一副气定神闲的做派,不知道是没看见刚才那几个女生的表情,还是压根就不在意。周焉在心里叹了口气,脚下没动了。 几分钟后,球赛结束,哨声拉长的那几秒内操场人声鼎沸,一班顺利晋级十六强。宋宇成和赵佳展几个人汗如雨下,彼此击掌撞肩,笑得没个正形。 “唉!谢周澍!哥们我回头给你拿个前三!”宋宇成隔着人海冲谢周澍喊了声。 谢周澍双手环在身前,听到这话笑得不行,唇角肆无忌惮地往上扬,“瞧给你乐的,这不才十六强?” 赵佳展运了两下球,得意洋洋地朝他发话:“苍蝇腿也是肉啊周周!!” “好好好,你们厉害。”谢周澍难得夸两句,唇角还没下去,顺道看了两眼旁边的周焉,发现她正拿着手机对着场上录像。 周焉想着帮他们记录一下,此刻正专心致志地录像,把刚刚宋宇成赵佳展击掌撞肩那一幕完完整整地拍下来。 赵佳展大大咧咧地对上周焉的镜头,和宋宇成从人海中向他们走来,宋宇成忍不住调侃两句:“难得有美女记录我,我得好好表现表现!” 谢周澍睨他一眼,又低头看见周焉一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为能出片”的样子,嘴角微抽,“你倒是拍得挺起劲儿。” “啊?”周焉以为自己出现幻觉了,总感觉他这话听上去不是很友善。 谢周澍这会儿装哑巴了,一个字都不同她讲。 赵佳展对他这种行为嗤之以鼻,趁周焉没注意的时候凑到他耳边说了句:“酸就直说,我都懂。” 谢周澍:“……” 周焉拍完打算去找赖珍珍,篮球赛结束后有休息一段时间,啦啦队都坐在草地上聊天。她看了眼周围一堆男生在那兴致勃勃地聊比赛的事,还把刘世清拉进去了,便没打算掺和进去,给赖珍珍发了条信息就过去草地那边了。 …… …… 上午的篮球赛要选出十六强和八强,明天再是决赛。周焉找到赖珍珍时她还在听别人聊八卦,“那个倪雨瑶啊?不知道去哪了啊,找她排练一直推脱,估计在她男朋友那吧。” 下一秒,瞧见周焉的身影,赖珍珍眼神立马就亮了,“焉焉,你怎么没跟着谢周澍他们?” 周焉皱眉,心想她又不是赵佳展那只跟屁虫,随便扯了个理由:“那边人太多了,我来看看你。” 赖珍珍点了两下头,开始跟她八卦倪雨瑶的事。周焉一边在脑子里计算下午去看射箭比赛的时间安排,想着谢周澍比赛的话应该有很多人去看,那到时候抢座位都是个问题,一边又听着赖珍珍火力全开吐槽倪雨瑶死活不来啦啦队排练的事,她手里握着手机,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腿侧,时不时还回两句:“你们啦啦队不是艺术生吗?她怎么也在里面?” “唉,还有艺术团的人,她就是艺术团的。”赖珍珍叹了口气,有些后悔当初选了倪雨瑶进来,简直就是给自己添堵。说到这,她又想起什么,提醒道:“焉焉,如果下次倪雨瑶找你换值日,你别答应她了,她外婆好好的,根本就没有病重。她只是想去医院陪何郧,听赵佳展他们说,何郧鼻梁被篮球撞断了。” 周焉有些诧异,想到倪雨瑶那张人畜无害的脸,当下脑子也有点运转不过来,“她之前是骗我的?” 这件事其实在赖珍珍这个圈子里是有小范围讨论的,赵佳展私底下聚会也说了不少,但好像没人告诉周焉她被骗了。赖珍珍以为谢周澍有和周焉说,毕竟他那个活雷锋做了好事不得邀下功,看到她这个反应觉得不对劲,后知后觉地反问一句:“你刚知道?” 周焉茫然地看着她,皱眉,“没人告诉我啊。” 赖珍珍猛地拍一下脑门,快速扫了下周围,压着声说:“那天早上倪雨瑶突然反悔说不换值日了,是因为谢周澍给何郧打电话警告了,他们小情侣哪敢往枪口上撞啊?我以为这活雷锋跟你讲了。” 周焉敲手机的手指微微一顿,似乎是在消化赖珍珍讲的东西,她记得那天早上倪雨瑶的表情是有点古怪的,当时她也没多在意,没想到背后还藏了这么一件事。 周焉下意识掏出手机,在一大堆微信联系人里翻了几下才把谢周澍那个积灰的聊天框调出来,几乎是本能地想要给他道个谢。但转念一想事情已经过去这么久了,依他的性子,好像也不会在意她这一句迟来的道谢。所以她作罢,把手机放在一边,安安静静地听赖珍珍开始叨叨下一个话题。 草地上风热乎乎的,掺杂着少年们无忧无虑的谈笑声,吹得人心烦意乱,也不知道是谁的音乐软件外放了,硬生生把周围的声音都压小了,包括周焉的手机信息提示音。不过好在她有设置振动,信息推送的第一时间她就拿起来看了。 许久没有进展的聊天框内,对方在这时候“心有灵犀”地甩来一句话。 [一会儿没看,你人呢?] ————来自谢周澍。 第13章 单个美元符号“$” 话说回来,两人上一次在微信上聊天还是开学第一周周末,那时的内容和语气都客客气气的,看着像是客服信息,就差在最前面加上“你好”两个字了。谢周澍的微信头像挺简单的,是一棵绿油油的老榕树,整张图的主体在叶子上。昵称和图片有些格格不入,单个美元符号($),也不知道代表的是什么意思。 周焉沉默地盯着聊天框,似乎是有些佩服这无厘头的默契,打了几个字回他:[在珍珍这。] 那头信息回得很快,似乎只是确认一下她的情况:[行,知道了。] 周焉没有再回复,旁边的赖珍珍已经扯到了天南海北,从隔壁班有男生劈腿讲到海外女团的生死存亡史,一张小嘴叭叭啦啦讲个不停,“对了焉焉,下午我不用去啦啦队,咱们一起去看谢周澍比赛吧!你是不知道这货射箭老牛了,这项目在我们二中算是大冷门,但是每年都有送上门的学生,之前和谢周澍他们出去玩,这货进了俱乐部就跟饿死鬼看见食物一样,射箭那叫一个猛如虎!你今天下午就可以见识到了!” 周焉笑着点点头,“二中资源比我想象中要好一些,我们以前的学校都没有大型运动会的,学校为了能让我们多点时间学习,很多活动都被禁止了,就连食堂的饭菜也是阿姨打好直接放在那,省了我们排队的时间。” 赖珍珍用一种同情的目光看着她,“那你挺惨的,我听说之前还有学生学得抑郁了从你们教学楼上跳下去自杀,学校也不反省反省他们的制度……” 这事儿当年传的挺开的,大家提到南宁会先想到二中和榕川,不怎么提衡实也是有道理的,毕竟这个学校的校风不是很好,哪个家长都不希望把孩子送进去之后就白白送了命。 成绩可没有人命重要。 周焉对她的话没有太大的反应,手机在这时又振了下,她翻出来看了眼,还是谢周澍发的信息。 $:[赵佳展喊你俩吃饭,来不来?] 天气太热,周焉其实没什么胃口,她转头问赖珍珍:“赵佳展喊我们吃饭,你要不收拾收拾过去?我没胃口就不去了。” “不去,我啦啦队还要交班,另一队的队长还没来,我走不了。”赖珍珍整个人直接躺在草地上,十分颓废地把防晒衣盖在脸上,听到赵佳展约饭也没多大的兴趣。 周焉给谢周澍回了句“不去”,随后那边也迅速回了个OK的手势过来。 赖珍珍透过衣服缝瞧见周焉在那打字,像是在思考什么,没由来的说了句:“焉焉,我觉得你挺神奇的,能和谢周澍那货交朋友。” 周焉皱眉,这话听着有点“谢周澍天上有地上无”的感觉,但以她这一个月的观察来看,谢周澍这人拽虽拽,但没有太多架子,虽然他和班里的女孩都避得挺远的,但有女孩子来问他题目,他都是掏心掏肺拿时间讲,从某种角度上来说,他这人挺好相处的,跟他交朋友应该不是什么难事才对。 赖珍珍看着周焉的背影,一阵风吹过,扬起如墨的发丝,她躺在那,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像是跟周焉谈心似的:“他身边发小居多,姑娘倒是没有怎么见过。” 周焉不知怎的忽然笑了,明眸皓齿,眸中流光溢彩,“你不算啊?” “我是他哥们。”赖珍珍无辜地看着她。 “……” 赖珍珍继续:“你俩看上去就不像那种称兄道弟的,要不是看你俩一个比一个冷漠,我是班主任就第一个把你俩划在重点观察名单里。” 风有些热乎,吹得周焉后颈冒了层密密的汗,她抬手擦了下,没有应答,像是陷入了自己的思考似的,望着远处的建筑物发呆,脑子里却浮现出谢周澍那种脸。 她不想谈恋爱,也没那个心思谈恋爱。 至于只认识了一个月的谢周澍,对她而言,只是同桌而已。 —— 下午,射箭比赛前十五分钟。 二中有个前几年新建的体育馆,白色的环形看台大概能容下两千人。夏天一到,馆内的空调冷风啪啪啪往下层打,但可能是因为人太多和门窗没有关紧,室内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凉快,不过这也比在室外好。来看射箭比赛的人很多,有一部分是奔着人来的,有一部分纯属想看热闹来蹭空调的。周焉拿着小风扇坐在四排靠里面的位置上,风呼啦啦对着她的脸吹,她旁边还有赵佳展和赖珍珍几人,大多都是一班的同学,不过杨烨没来,主要是他说还有两张卷子没写完。位置是赵佳展提前选好的,可以称得上最佳观景区了。 周焉往旁边望了几眼,眼尖地瞧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从对面的馆口进来,他似乎是有些热,抬手抹了把后颈,又开始整理额前的黑色发带。周焉的视线没有移开,仔仔细细地端详着他,他和看台隔了好些距离,周围的人群走了一批又一批,注意到他的人和没注意到他的人差不多五五开。平日里单看他一个人可能更多的是近距离的冲击力,现在把他放在人群里那股冲击力就更强烈了,他和周围的世界是完全割裂开的。 赵佳展和宋宇成在旁边疯狂地喊他名字,示意他上来,那声音简直震耳欲聋。周焉下意识摸了摸耳朵,抿唇没说话。 谢周澍听见声音后就上来了,走上台阶时眼里还带着一点“你们不社恐我社恐”的无奈,关键是这帮人还真不社恐,一个劲儿地喊他名字,他转手就把手里的水丢给赵佳展,“我都上来了你还在叫?” 赵佳展十分夸张地大手一挥,“你懂什么?这叫排面!!” 谢周澍都懒得理他,往他身边坐了下来,也就是最外边的那个位置。他瞧了眼坐在里面的周焉,看见她又在看手机,想了想还是掏出手机给她发了条信息,内容很简单,发完立马灭屏,而后随意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跟赵佳展扯皮:“听说后天结束后要聚会?” 话落,周焉那边的提示音响起。她点开信息栏,只见某人没话找话问她几点来的。赵佳展没有察觉,一边喝饮料一边回他:“是要聚一聚,班里有一半人要去,地点我和宋宇成都定好了。” 在他说话的这几秒内,周焉回了信息,她刚把信息发出去,谢周澍这边的手机就响了。 回话也很简单:[忘了哪个点了,反正我是我们几个里第一个到的。] 谢周澍扫了眼信息,不知道看到了什么好笑的东西,唇角勾了下,手里噼里啪啦给周焉回信息,面上却若无其事地和赵佳展说聚会的事情:“加我一个。” 赵佳展偷偷瞥了眼他的聊天框,可惜眼神不够尖,速度不够快,他还没看到这货在和谁聊天呢,谢周澍就把手机摁灭了。赵佳展刚想说他怎么神神秘秘的,跟偷鸡摸狗似的,下一秒,另一边周焉的手机就十分不合时宜地响了。 赵佳展:“……” 赖珍珍还一脸懵逼,大声地问了句:“谁啊!谁手机响个不停都不接一下?!” 宋宇成摸着鼻子提醒道:“姐,不是电话铃。” 赖珍珍:“……” 赵佳展:“……” 周围人多眼杂,赖珍珍这个单纯的妹子也没想太多,倒是她旁边的周焉十分做贼心虚地把音量调到了零。她扫了眼聊天记录,一分钟前谢周澍发来的信息。 $:[第一啊,了不起。] 周焉难得笑了下,没再回复他。 …… 比赛正式开始时,看台的欢呼声宛如浪潮,一浪接过一浪,层层叠叠,起起伏伏。场上一共五个靶,选手们上场后就开始试弓找角度。射箭是一项特别考验眼力的活儿,二中之前有段时间还挺喜欢搞这种课外项目的,为了扩宽学生的思维还特意找专业人士上了半学期射箭课。 谢周澍站在那戴手套,他微垂着头,唇线平直,视线停在靶子上,随后又漫不经心地落回黑色手套。周焉那天问他是不是学过,他没法定义他的“学”,他第一次接触射箭是在小学,他爸一向觉得男孩子就是得多学点技能,多吃点苦,不然日子太顺也不是什么好事,容易把孩子养成养尊处优的大爷。用谢政当年的话来讲,就是“让这小子去学点东西,把他的锋芒压一压”。 可惜,谢政当时那么料事如神,也没算准自己儿子的锋芒压都压不住。这么多年来,谢周澍没有活在任何人的规划里,他骨子里的血液永远沸腾,别人让他向左,他会乖乖地上路,但是中途他也会无数次拐弯,无数次自我摸索,最后方向盘是向左还是向右只有他能做主。 哨响,持弓,上箭—— 骤然安静下来的体育馆,三十米的射程,选手们拉弓的崩弦声,最后周围的一切似乎都渺小得变成了一个点。 谢周澍眉心微动,拉弓的那瞬间下意识往看台第四排的某个位置落了一眼,那片区域所有人早就收回了嬉笑的表情,一个个紧张得身子都往前探了一些。在这个万众瞩目的时刻,所有人都在替他紧张,只有周焉在看向他的时候朝他弯了弯唇角。 行,也算值了。 谢周澍勾唇笑了笑,微微侧头瞄靶,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他微微眯着眼,箭头精准地对上红心,而后蓄势待发。 又一声哨响—— 放弓! 五枚长箭齐齐发出,无人脱靶,但谢周澍那枚箭正中红心,他是目前场上唯一一个拿十分的选手。 “啊啊啊啊啊!!中了!中了!” “wc!这届学弟可以啊,每一个都稳稳中靶了,最高的还有十分呢!” “何止可以啊,我们去年高中部第一轮就脱靶三个,本以为今年会很惨淡,没想到还不错啊!” 周焉看着那个正中红心的靶子,眼睛亮了几分,想着谢周澍那天还是谦虚了啊,一次十分可不是玩玩就能玩出来的。 赖珍珍激动得拼命摇周焉的手臂:“焉焉!谢周澍上分了!!十分!!再发两箭就结束比赛了!” 周焉笑了笑,“你怎么比赵佳展他们还激动?” 赖珍珍视线还黏在场上谢周澍那里,闻言毫不犹豫地摊牌:“那当然,他赢就相当于我又多了顿不用付钱的晚饭,回头请客可不能省了。” 周焉:“……” 第14章 第一名,了不起 射箭分三轮,后面两轮谢周澍稳定发挥,十分打满,毫无疑问拿了第一。许是在平时玩多了,此刻拿着奖杯也没有多余的高兴,他还是那副对什么都淡淡的样子,下场时有几个女生结伴来找他要微信,他没给,径直往看台上走。 赵佳展几个人跟麻雀似的叽叽喳喳说个不停,见谢周澍上来直接揽住他的肩,也不管油不油腻了,开口就是一句肉麻的话炸下去:“周周!你简直就是我的荣耀!!” 谢周澍有些嫌弃地把他往外推了推,看着他那只油乎乎的手,有些崩溃:“你吃汉堡怎么不洗个手?” “没弄到你衣服不就行了吗?”赵佳展今天心情好,听完也只是在赖珍珍那里抽了两张湿纸巾擦了擦手,没有跟他犟嘴。 宋宇成和赖珍珍一个在那傻乐,一个在那找手机,谢周澍的视线从他们脸上过了一遍,而后看向站在最里面的周焉,不知道哪来的兴致,他倚着看台的靠背椅,站得没个正形,头微微偏了下,想着逗她一下:“同桌,我应该没有辜负你第一个跑来看我比赛吧?” 周焉双手环在身前,先是笑了下,然后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错开他的视线,看向别处的天花板,语气上扬:“不知道啊,第一名,了不起。” 谢周澍先是一愣,而后笑得不行,肩身微颤,完全败下阵来点了两下头,“得,我收下了。” 一群人听到这话都笑得嘴角咧到天上去了。 …… …… 运动会后面两天的赛程也有很多重头戏,那两天周焉跟着赖珍珍跑这跑那,没怎么和那帮男生碰头,不过一场运动会下来,班里人的感情确实是更好了,一班这次拿了不少奖,刘世清脸上的笑容想压都压不住,不过国庆作业倒是一张不少地发了。 最后一天班里人都在收拾东西,周焉坐在位置上看陈敏珠给她发的信息:[焉焉,我和你爸明天要去看你外婆,医生说她肠道有些堵塞,现在吃不下东西只能输营养液,过几天可能还要做手术,所以我俩打算在医院陪床,家里的事你顾着点。] 周焉沉默地盯着白色的聊天框,斟酌了一会儿又打字:[妈,我想跟你们一起去看看外婆。] 陈敏珠那边回信息很快,估计是刚好闲着,[不行,如果你跟我们一起的话,小航和选宁怎么办?而且你二姨他们也有过来,你不用太担心外婆这边没人守。] 周焉默不作声地把手机反扣在桌面上,没什么精神气地看着窗外的云朵漫无目的地飘荡,这让她想到了初二那年,外公好像就是这么悄无声息地走的。 那时外公病重,陈敏珠和周东也像现在这样时而过去陪床,家里的事就交给了周焉一个人。当时周焉是想跟着他们一起去见外公的,因为她总觉得外公都要奔九十了,见一面就是赚一面,见一面就是少一面。后来,她忙于学业,每次想要跟着他们一起走的时候陈敏珠总会拦住她,用一种温柔到极致的语气哄她:“焉焉,下次好吗?妈妈觉得还是学习重要,你要是因为这事儿落下课程就得不偿失了。“于是,她每次都止步于家门,盼着陈敏珠和周东回来能带点好消息给她听。 但是无数的“下次”在后来真的换来了“得不偿失”。外公下葬那天下大暴雨,周焉在学校上课,陈敏珠和周东赶着回去送葬,时间算是挺紧张的,再加上周焉初中住宿,两人便没带上她,急急忙忙开了车就下乡了。 后来,周焉特别讨厌下雨天,在别的同学还在作文里写“雨下得好大”的时候,她已经能平静地写下“雨是人的生灵”,写完就沉默地拿着那篇作文看,看着看着眼泪就静静地滑下来。 …… …… “又想什么呢?”一声吊儿郎当的清澈男声打断了所有的回忆,好像黑暗的房间突然开了灯。 周焉回神,看向一旁刚到的人,说话时情绪不算高:“没什么,今天玩得有点累。” 谢周澍一身黑衣黑裤,像是收拾过似的,整个人站在她旁边清爽又有几分冷淡。他手里还提了两杯奶茶,这会儿放上桌从袋子里拿了个充电宝出来给手机充电,听到这话微微侧头蹙眉,“累?赖珍珍带你地铁跑酷去了?” 周焉趴在桌子上,因为这句话心里的乌云散了不少,她喃喃道:“谢周澍,我发现你这嘴适合去给别人讲段子。” 谢周澍扬了扬眉毛,“是吗?” “嗯。”周焉轻轻地回他。 谢周澍把奶茶往她的方向推,顺道连管都给她插好,解释了句:“赵佳展请的,他让我带杯给你。”像是预料到她下一秒会说什么似的,他还多加了句:“道谢就免了。” 周焉看着他一系列动作这么自然,忽然发现他们两人之间好像又变熟了不少,至少不是最当初那种官方的对话了。想到这,她的话在嘴边绕了一圈终究还是说了出来,像是夸赞他似的:“嗯,活雷锋。” 谢周澍听到这个昵称时神色微怔,主要是最近一直被赵佳展嘲笑学人家雷锋学不到位,人家雷锋至少不哑巴,他是直接把嘴闭上了。后来赵佳展还在他耳边叨叨:“我倒是要看看你能不能把持得住,你不追自然会有别人追,毕竟周焉只有一个,你能不能赢还不一定呢。”这会儿能从周焉口中听到这个词,他倒是觉得有些新奇,想着她大概是知道了那件事,叹声气解释:“应该的,就当是还你那份演讲稿的恩情了。” 周焉一愣,倒是没想到他会把演讲稿的事拉出来,闻言也只是点了点头,没太大兴致。 谢周澍就着自己桌子坐下,长腿随意地搭在后桌的条杆上,看了她好一会儿,而后半仰着头,没再看她,他下颚线绷得紧,仰头的时候线条更加明显利落,此刻看着天花板大概是在思考,好一会儿都没和她讲话。 周焉也不讲话,静静地盯着手机,想着自己的事。 两个人就这么安安静静地度过了几分钟,周围人的声响似乎并不影响他们俩各干各的。 不知过了多久,谢周澍重新坐回位置上,他收拾作业速度很快,带了一些要交的和复习的资料,而后去拿充电宝和手机,似乎是犹豫过了,这会儿说话字字清晰,语气里有几分他自己都没有注意到的温柔:“周焉,做人呐,得先让自己开心……” 周焉抬眸。 他笑了下,“至于其他的,都靠边站。” 他多多少少感受到周焉是不太开心的,奈何他从小到大就不会安慰人,怕说多了促成反效果,这会儿也不敢明着问她是不是不开心。 周焉闻言也只是笑笑,半张脸埋进手臂弯里,有几缕发丝垂下,她抬手拨到脑后,也不问他是怎么看出来的。 谢周澍看着她笑,但又看不出她哪里开心,不知道哪冒出来的想法,当下就说了句:“要不我把赵佳展叫过来让你打两下?别生气了呗。” 周焉:“……” 另一边,刚好听到这话的赵佳展:“神经!!” 这货要是能追到周焉,他赵佳展第一个棒打鸳鸯,骨头都给他拆散。 …… …… 班里的聚会定在十三街的烧烤店,南宁近几年搞开发,挖出了不少商机,这条街算是比较有名的一条,各类小摊都很齐全,烟火气浓郁得很。班里一伙人占了三张桌,一帮人浩浩荡荡地拿食材,看上去格外的有活力,连老板都不由地感叹两声年轻真好。 “喂,你都看多久了?”赵佳展双手环在身前,脚下的椅子翘起两个脚,晃来晃去,说这话时他坐在谢周澍身边,但视线落在了另一桌的周焉身上,“都快看出花来了。” 谢周澍其实没看多久,只是视线下意识跟着周焉走,他也说不出自己到底是什么想法,最近关注周焉的频率确实高了很多。想到这,他收回视线,十分冷淡地分一点眼神给赵佳展:“你管得挺宽啊。” 赵佳展搭上他的肩,还挺认真地开口:“你心虚啊,刚刚看的时候怎么不心虚?说真的,现在你俩还真的没可能,人家周焉压根就不想谈。” 谢周澍没回话,像是不屑于听他在这瞎分析,从桌上拿了瓶可乐闷声喝两口。 另一边。 周焉坐在一堆女生中间听别人聊八卦,她不是个会搞气氛的人,话比较少,但是可能因为她性格不错,所以班里的女孩子都想跟她交朋友。 有个叫孙佩欢的姑娘当下就开了两局狼人杀,顺便在桌上摆了一排可乐,“输了咱们也不罚酒,喝可乐就好了!来来来!抽牌抽牌!!” 赖珍珍觉得不够刺激,大手一挥,“那不行!只喝可乐多没意思!真心话大冒险!”说到一半顺便看了眼隔壁男生桌,他们那边都已经玩上交杯酒了,她秉持着一股不服的劲儿,三下五除二拍桌:“咱们姑娘怎么也不能输给他们啊!” 一群人听完连声叫好:“就这么办!” 隔壁男生桌的赵佳展难得对赖珍珍刮目相看,举着杯可乐隔空朝她敬了一个,“珍珍姐今晚通杀啊!” “那当然!”赖珍珍扬了扬下巴。 周焉抽了张牌,悄悄瞄了眼,看见牌上的狼人图像后默不作声地扫了全桌人一眼。她靠着椅背,穿着二中的黑白校服,晚风吹着发丝,等着游戏的开始。 之前在衡实的时候,温纯旬总会拉着她在宿舍玩狼人杀,那会儿几个女生宿舍挤在一起,开着台灯,时不时防着宿管阿姨来检查,一玩就是两小时。 她一开始不太会玩,后来被别人带着带着,自己也能出师了。 赖珍珍原本还在和别人聊天,也忘了自己是第几秒注意到周焉的,她的眼神定了定。如果不是知道周焉是那种温温和和不争不抢的性格,赖珍珍真的有种“她在蓄势待发杀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的错觉。 然而游戏正式开始后,赖珍珍觉得刚刚的一切都不是错觉,周焉是真的顶着一张不争不抢的脸蛋在一圈人里面乱杀。游戏刚开始的时候还好,大家都不敢乱跳身份,证词也规规矩矩的,大概是女生局,就玩得比较收敛。后面从孙佩欢跳预言家开始,整个游戏就进入了一发不可收拾的局面,然后周焉就开始咔咔乱杀了。 孙佩欢:“我是预言家!刚刚就是验了周焉的身份,她就是狼人啊!你们怎么不信啊!” 周焉笑了笑:“按照上一轮的发言来看,最可疑的不应该是珍珍吗?验我身份是不是方向不太对啊?“ 孙佩欢:“我预言家可以先验平民啊,我以为你是个好人。你们谁是猎人赶紧站队啊,杀周焉啊!杀她啊!” 周焉脸不红心不跳地接话:“你不一定是预言家啊,你应该是狼吧,借刀杀人这招要是成了,这游戏就是狼人赢。” 现场火药味十足,惹得男生那边都有几个人凑过来听。赖珍珍在桌子底下忍不住给周焉点了个赞,心想这逻辑有道理,周焉这么温柔亲切怎么会撒谎呢!!她绝对是个大好人!! 法官敲桌:“来来来!投票!” 赵佳展忍不住撞了撞谢周澍的肩膀:“你猜周焉是不是好人?” 谢周澍毫不犹豫:“不是。” “啊?我觉得她很像啊……”赵佳展皱眉,但又看不懂当下这个局势,嘴上继续叭叭啦啦:“你怎么对她一点信任都没有?” 谢周澍懒得跟他解释,烧烤店烟气缭绕,随风而来的辣椒味呛得他咳了两声,现场老板还切了首英文歌《Meant to Be》,大概是看他们一群人玩得欢,连旁边的灯光都打上了,照得他们这一块小天地像个乐园。 这让他想起了第一次和周焉见面的时候,这姑娘面对他的调侃全然不带怕的,十分直白地告诉他“你军训那篇演讲稿是我写的”,他觉得有一种难言的语言力量被注入在里面,而她那时候的眼神跟现在玩狼人杀的眼神一模一样。 所以,他赌她才是那个狼人。 亦或者说,他赌她的性子不单一。 毕竟再漂亮的白玫瑰也带刺啊。 …… 女生堆里,一群人围在一起查身份牌,没过几秒,人群中爆发出一阵不可思议的吼叫声,众人看向声源处。 “我靠周焉是狼人啊!!!” 那会儿店里的背景音乐刚好到第一个**部分,流畅的乐音精准地踩在每个人的爽点上,所有人都在闹,独独谢周澍没过去凑热闹,他还是坐在那个位置上,透过面前一堵人墙的缝隙看向同样坐在位置上的周焉。她安安静静地坐在那,手里拿着一张狼人牌,此刻正在笑,不像平时那种淡淡的笑,这次露出了洁白的牙齿,眸光流转,肩身微颤,像是打破了静态的画,灵动至极。 风过,叶落,众人开怀大笑。 寂静的夜幕下,有人心如擂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