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枝》 第1章 寿宴 此时已是子时,万籁俱寂,唯有树枝婆娑声,小佛堂内,烛火映在少女脸庞,女子肌肤赛雪 ,素衣荆钗却依旧难掩丽色。 她正跪坐于蒲团之上,双眼紧闭,嘴中念念有词,双手合十。 身边一位丫鬟于心不忍,开口问道:“姑娘,你在这里已经跪了许久了,先回去歇着吧! 她话音落下,屋中一片静谧,那跪坐蒲团上的女子并没有答话。 就在丫鬟以为她不会开口的时候,闻枝开口问道:“你刚才唤我什么? 那丫鬟闻言怯怯看向她,女子一双眼睛清白分明,直直看着她,并无半分怒意。 那丫鬟却连忙跪下下去,夫人,奴婢知错了。 闻枝皱了皱眉,却并没发有让她起来,她道:“我已经出嫁,以后不可唤我姑娘,若是让府中的人听到了,我也保不了你。 那丫鬟闻言却没有应是,她抬头看向闻枝:“姑娘,奴婢替你觉得委屈,你日日替大少爷在这祈福跪拜。 可若不是他,姑娘也不会嫁到国公府,平白受这等委屈,被人瞧不起,她越说越委屈,说到最后竟落下泪来,谁不知道大公子是怎么死的,是他自己自甘堕落,看上一个戏子,他们两人到好,做了一对野鸳鸯,却还要牵连我们姑娘,嫁过来守活寡。 闻枝叹了口气,她拿起手中的帕子,替冬月抿泪,安慰道:“莫要哭了,我知你替我委屈,可我却不觉得委屈,就算不是嫁到国公府,我又能嫁到什么好人家。 嫡母的性子你是知道的,我迟早要被送出去为父亲谋前程,与其嫁与旁人做妾,到不如嫁给大公子做妻。 冬月止住哭声:“夫人,奴婢就是觉得你这样好的人,命苦。 闻枝道:“天下苦命之人何其多,我有饭吃,有衣穿,还有人侍奉,还要求什么。 她弯身扶起冬月,替她抚了扶散乱的发,道:“莫要哭了,今晚说的话以后也不要说了,知道吗? 冬月抽泣道:“奴婢也不过在你耳边说,到旁人那,万万不敢说的。 闻枝笑道:“你呀!罢了,明日是老夫人寿辰,不可耽搁了,我们回去吧! 冬月应是,急忙跟上闻枝的脚步,嘴里说着最近打听出来国公府的事情。 两人走出小佛堂,凉风习习,庭院内一片寂静,唯有冬月手中提着的灯散出微弱的光芒,两人踏着青石铺就的小路踱步回到院子。 翌日,闻枝早早就起了身,此时正坐在梳妆台前,今日是国公府老夫人的寿辰,闻枝嫁入国公府已一年有余,日日在老夫人身边侍奉,今日自然不能迟了。 冬月麻利的给她梳了一个圆髻,她在妆匣里拿出一直素色玉簪,戴在头上,又换了一身素净些的衣裙,就带着冬月往花厅赶去。 花厅内,一位老夫人端坐在榻几上, 她身着一袭暗红色比甲,下配了一条宝蓝色织金马面裙,面容慈祥,此时还未开始贺寿,屋内只站了亲近的人在一起说笑。 闻枝到的时候尚早,她先是向坐在上首的老夫人行礼问安,随即又向自己的婆母问安。 坐在上首的王老夫人瞧见她来,笑呵呵的招手:“刚才还说你呢,今日给我送什么礼,瞧瞧 ,这就来了。 闻枝弯唇笑道:“祖母,你可是日日惦记着我给你送什么礼呢? 老夫人闻言大笑,抬手刮了刮闻枝的鼻子,你这机灵鬼,好几日前就说要给我送寿礼,偏偏还要瞒着我,足足让我等了好几日。 闻枝道:“你莫要急,今日不就知道了吗”? 有妇人接话道:“老太太,大奶奶瞒着你,是要给你一个惊喜,待会你老人家看过是什么寿礼,可也要让我们瞧瞧,也好沾你的光,看看好东西。 老夫人闻言对闻枝道:“你可听见了,你的婶婶们都等着看好东西呢,你莫要让老身丢了颜面。 闻枝笑道:“祖母,就冲你这句话,孙媳今日定要让你长脸,不然孙媳日后无颜见人了。 众人闻言掩帕笑了起来,堂内一派祥和气氛,有小丫鬟从外面走了进来:“奴婢见过老夫人,老夫人,二爷请你去前院。 老夫人闻言问道:“前院可是都备好了,小丫鬟应道:“二爷说都备好了,眼下就等你过去,给你拜寿呢。 老夫人闻言起身,那还等什么,这就去吧,她一起身,花厅内做着的夫人们也都起了身。 随即一群人声势浩大的去了前院。 一群人刚到前院,就有一人迎了上来,那人瞧着四十多岁的年纪,身材清瘦,蓄着胡子,此人正是闻枝的公公,谢康。 他朝王老夫人行礼道:“母亲,儿子已经备好了宴席,你先去堂亭坐着吧! 王老夫人点了点头:“嗯,我知道了,你去忙吧! 谢康应是,随即走了过去,闻枝站在王老夫人身旁,扶着她走进堂厅,坐在了太师椅上。 那些夫人随即也各自站好,谢家素有百年世家,顶级门阀之称,王老夫人更是身份尊贵,这样的大日子,就是宫里也会派皇子来祝寿。 是以谢家众人很是重视王老夫人的寿宴。 今年宫中派了三皇子为王老夫人拜寿,三皇子正值壮年,身姿英挺,此时说起话来,也中气十足,他代表皇家,第一个拜寿。 三皇子拜完寿,接下来就是府中的老爷们拜寿,王老太太生有三子一女,只是她的大儿子谢佲早年过世,只留下一个儿子,为首拜寿的是二老爷谢康,他身后站着的是三老爷谢庚,谢庚不过而立之年,面白无须,姿容出尘,是个十足十的美男子,不过这样的美男子却整日痴迷求仙问道,也是个十足十的奇葩,至于府中的四老爷和五老爷皆是妾室所出。 至于王老太太的三女,则是居于中宫之位的皇后娘娘,是以今日并无法前来拜寿。 这些人拜完寿,就轮到了府中的小辈们,府中的小辈,闻枝的夫君谢深是年纪最长的,只是他已投湖自尽,谢深的二弟名唤谢致,他只比谢深小了一岁,如今也已娶了妻室,今日则是由他带着小辈们给王老夫人拜寿。 男子拜寿完之后,就都退了出去,女眷们长媳是由闻枝的婆婆为首拜寿,孙媳们是由闻枝带着拜寿。 寿礼拜完,王老太太就让闻枝拿出寿礼给她瞧,闻枝准备的寿礼不算十分贵重,可心意却是十足十的。 两名丫鬟各自手持一边,只见那绣品展开,上方绣着瑞兽纹饰,不同的寿字绣于其上,精致繁琐,一看就是下了不少工夫。 闻老夫人赞道:“好,枝儿送的这个寿礼,老身喜欢。 闻枝行礼道:“祖母喜欢就行,如此,孙媳的心意也没有白费。 厅堂的夫人也都接连赞道,屋内一时热闹起来。 有丫鬟进来,带着一脸喜意:老夫人,六少爷到了。 闻枝此时正坐在老夫人身旁,闻言就觉老夫人抓着她的手紧了一下,而一旁的王老太太已经欣喜的问道:“什么时候来,这会在那呢? 那丫鬟闻言笑答道:“六少爷说,他一路风尘仆仆,怕熏到你老人家,去换身衣服就来。 王老太太喜道:“这孩子,两年没见,到是有心了。 闻枝转过头去看向王老太太,此时她面含笑意,身体放松,显然是真的高兴。 闻枝有些奇怪,刚才谢康给她拜寿不见她如此高兴,看了王老太太这个孙儿是真的的讨她欢心。 堂内妇人也都吩咐夸赞起谢池来,赞她孝心可嘉,王老夫人通通笑纳,以往有人夸赞她的儿子孙子,她都要谦虚一番,今日到好,跟她们一起夸了起来。 闻枝并未见过这位六少爷,到听说过不少他的事情,他夫亲谢佲过世的早,母亲听闻夫君恶耗一病不起,没过多久也跟着去了,谢池当年不过七岁,父母双亡,王老太太心疼孙儿,怕让那些奴才欺负了去,亲自抱到身边养着。 等到了读书的年纪,王老夫人又进宫求了圣上,让谢池跟着皇子们一起念书。 可以说谢池虽然父母双亡,可在国公府里依旧没人能越过他去。 闻枝这般想着 ,就听丫鬟道:“老太太,六少爷来了。 闻枝下意识抬头看去,只见门口踏进一人,少年身着绯红色锦袍,墨发高高束起,容貌清绝,肤色白皙,一双丹凤眼里含着笑意。 闻枝暗叹,怪不得招老夫人喜欢,如此俊俏的少年郎,谁不喜欢。 显然,王老夫人见到他也十分欢喜,还不待谢池行礼,就连忙招手,让他向前来。 谢池微微行了一礼,就走到老夫人面前,王老夫人本是坐在榻上的,此时已站了起来,她打量着眼前的人,喜道:“两年不见,长高了,说着,王老夫人抚着他的肩膀:“也瘦了。 谢池笑道:“祖母,看你这摸样,知道的我是去游学,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去打仗了。 王老太太呸道:“整日就知道给我贫嘴,个子长了,性子到还是老样子。 谢池弯唇笑道:“这不是怕回来祖母不识得我了。 祖孙一时叙话,旁人都插不进嘴去,闻枝在一旁看着,只觉自己在王老夫人身边侍奉那么久,还未见过她如此高兴的样子。 第2章 受伤 谢池因是男客,并不便在这久待,只说了一会话就走了。 此时也已到了开宴的时候,闻枝坐在一旁服饰王老夫人用饭,有一位妇人走至跟前,行礼笑道:“老太太,我找了你许久,原来你在这里坐着。 王老夫人笑道:“年纪大了,免得扰了你们年轻人的雅兴,寻个僻静的地方吃饭也是一样的。 那妇人笑道:“瞧老太太说的,谁不知道你年轻时是一等一的大家闺秀,我们都指望你教导教导我们家那不成器的小丫头呢。 说着,她将她身旁的少女推到老夫人眼前,这是我家小女,平日里就是个不争气的,说着,她吩咐少女,还不快给老夫人请个安。 那粉衣少女随即行礼问安:“小女见过老夫人,祝老夫人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她嗓音娇俏,生得也漂亮,一番行礼问安下来,落落大方,全无半分小家子气。 王老夫人赞道:“早就听闻李夫人理家有方,没想到教养的女儿也如此好。 随即又问向少女,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了,喜欢做什么? 少女一一应答:“回老夫人的话,小女名唤李溪,今年十六了,平日喜欢绣花。 老夫人夸赞道:“真是个好孩子,摸样好,性情也好。 随即又和李夫人说了两句话,李夫人带着女儿告退。 闻枝给王老夫人盛了一小碗燕窝粥放到老夫人面前,王老夫人问道:“你觉得刚才那个小姑娘怎么样? 闻枝有些奇怪,王老夫人问她作甚,却还是答道:“人生的漂亮,礼数也很周全。 王老夫人笑道:“你觉得将她许配给池儿,怎么样? 闻枝反应过来,想起刚才见到的谢池 ,又想了想刚才见到的姑娘,开口道:“李家小姐性子温柔,六少爷想来会喜欢的。 王老夫人笑道:“你还是不了解六郎的性子,罢了,左右让他瞧瞧,说不定能瞧上了。 闻枝没有答话,王老太太也不需要她答话。 用完宴席,王老太太就以想要午歇,避开了人们的求见。 事实上王老夫人并不午睡,她有一个习惯,每日用完午饭,会抄一篇经书,只是今日这经书她却抄不下去了。 她犹豫许久,还是朝闻枝招手,示意她附道耳边来,闻枝此时正研着墨,有些不明所以,却还是附道王老夫人耳边,一阵话语说过。 闻枝蹉跎道:“这不太好吧! 王老夫人道:“我实在心焦,你就代我去看看吧,不是我这老胳膊老腿,我就自己去看了。 闻枝无奈,只好应是,她起身准备出门,手刚刚碰到门把,就听王老夫人在身后道:“莫要让那小子发现了。 闻枝无奈,转身笑道:“老夫人,就算我被发现,也不会供出你的,说着,她做了个把嘴锁死的手势。 王老夫人摆手,快去,快去。 闻枝也不再耽搁,她打开房门,按照王老太太给她说的近路,很快赶到了听雨阁。 听雨阁后假山密集,阁前是一池湖水,每到落雨之时,雨滴落入湖中 ,形成玉盘之声,因此命名为听雨阁。 闻枝找到与王老夫人所说的地方不远不近些的地方,开始守株待兔,不多时,她听见了脚步声,是一个少女的声音,正是宴席所见的李小姐。 又过了一会儿,她听到一个少年的声音,是谢池。 闻枝并没有伸出头去看,左右老夫人只说让她来偷听。 而此时,假山外,少女羞红了一张脸,轻声细语道:“谢公子,我刚刚丢了一方巾帕,你可否帮我找找。 谢池见到眼去的姑娘,就意识到自己被骗了,他轻皱了皱眉,有些无奈的开口,姑娘怎会在这。 谢池不按套路出牌,李小姐有些发蒙,什么鬼,你不应该问我是什么样的帕子,然后替我找吗,真不解风情一男的。 面上却还是笑道:“我帕子丢在这里了。 谢池道:“此处是谢家内院,姑娘不方便进入,还是请回吧,至于帕子,我会禀告祖母,让她替你寻的,如果寻不到,我祖母还姑娘一件就是。 李小姐脸上红晕退去,面上有些不好看,她道:“我还当谢家是什么守礼的人家,如今瞧着也不过如此,至于帕子,谢公子不用寻了,我李家还不缺这一方帕子。 话音落下,转身离开,闻枝皱眉,怪不得王老夫人担心,以谢池的性子,什么样的姑娘能受得了,只是,这样她回去怎么交待。 闻枝正愁苦之时,就听假山外传来声音,出来吧! 闻枝惊了惊,暗想,不会是喊的我吧! 谢池望向假山后:“你不出来,就莫要怪我不客气了。 闻枝依热不动。 谢池拾起一个石子,向假山后丢去, 闻枝只觉小腿一疼,随即摔到在地,与此同时,谢池也走了过来,他低头看向闻枝,竟是一个姑娘。 谢池有些懊恼,他本以为在这里偷听的是今日来参加宴席的公子。 闻枝抬起头来,两人双眼对上,谢池认出闻枝,是在祖母身旁的那个姑娘,听说是给他那位死去的二哥娶进来的,如此说来,自己还要唤她一声二嫂。 到了此时,谢池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问道:“是我祖母让你来的? 闻枝否认,六少爷在说什么,我不过是散步,不小心走到在里来的。 谢池并不反驳,他道:“你在这别动,我差两个丫鬟来扶你回去。 闻枝道:“不用了,我自己回去就行,说着,她扶着假山站了起来。 谢池自幼习武,那快石头他丢时虽然留有余地,可还是要疼上几日的。 他弯唇笑道:“你不想让丫鬟扶,那就只好我扶你回去了,正好跟祖母解释一番。 闻枝:“……”。 闻枝最后还是让丫鬟扶回去的,王老夫人一见她这副模样,连忙放下经书来看。 闻枝开口道:“无事,我回来时不小心拌了一下,摔到了。 王老太太命丫鬟脱下闻枝的鞋袜,连忙去看她的腿,少女的小腿肌肤白皙,此刻膝盖处却有一片瘀血,瞧瞧着甚是严重。 王老太太遣散了下人,独留两人在屋中,随即从桌边抽屉里拿出一瓶药膏来,边涂边问:“你被发现了。 闻枝没有否认,她道:“六少爷耳力极好,王老太太失笑:“他把你打成这样,你非但不怨他,还要夸他。 王老太太叹了口气:“今日是我的错,不该让你去的,那小子也有错,你等着,他下次来时,我定要你把他给打回来。 闻枝眼圈有些发红,她自幼就不记得母亲的模样,父亲漠视,嫡母苛待 ,唯一对她好的人,竟然是她嫁入国公府来遇见得,她道:“你可真是个好人,非但不偏袒你的孙儿,还要让我打回来。 王老太太为她涂药的手顿住,轻叹了口气,傻孩子,你自己也很好,才值得别人对你好。 闻枝落下泪来,她俯身抱住王老夫人,可我好了这么多年,只你一个人对我好。 王老夫人轻拍闻枝的背,莫要哭了,脸哭花了就不好看了。 闻枝却哭得更凶了,她哭了良久,才起身,随即看向王老太太新裁的比甲上面糊满了自己的泪水。 闻枝有些不好意思,她道:“明日我给你洗了。 王老太太笑道:“有丫鬟呢,你洗作甚,说着,她道:“脸都哭成花猫了,还不快去洗了。 闻枝点头 ,随即收拾好自己,只是泪洗去了,眼睛还是红的,王老夫人将药膏塞闻枝手里:“你腿伤着了,这两日就歇着吧! 我跟你婆母说,你这两日不用再去小佛堂了。 闻枝并没有推辞,她行礼道谢,随即展颜,露出一个笑容:“一切都听老夫人的。 王老夫人笑了笑,吩咐两人丫鬟将闻枝送到自己的住处去。 闻枝所住的院子离老夫人并不近,王老夫人索性吩咐婆子抬了轿子,让闻枝坐着回去。 在院里候着的冬月瞧见闻枝成了这副样子,连忙将她扶进屋中,有谢过几位抬轿的婆子,才匆忙回到屋中。 问道:“小姐,你怎么出去一趟就受伤了,闻枝并不打算和冬月说受伤的原因,她道:“走路不小心拌到了,只是小伤。 冬月却并不放心,脱了闻枝的鞋袜来看,看到一片瘀血不由心疼道:“早知我就跟着夫人一起去了。 闻枝笑道:“你跟了我去,也不知道我会受伤呀! 冬月道:“好歹能照顾着夫人些。 冬月道:“你可涂了膏药,说着,她就要去外间去找药。 闻枝刚想和她说,王老夫人给了她药,却见冬月一脸奇怪的拿着一个小瓶子和一张纸走了进来。 冬月并不识字,她将纸教给闻枝,问道:“夫人,这上面写的什么,说着,她指了指手中的小瓶子,这是什么呀! 闻枝接过那张纸,只见上面写着几字,字迹工整,笔走龙游,今日抱歉,药膏是赔礼。 是谢池,闻枝看了看那张纸,又接过冬月递过来的小瓶子,和王老太太塞给她的一摸一样。 是有人送来的,闻枝答道:“说着,她将那张纸递给冬月,烧了吧,让别人看见,又是一场麻烦。 冬月闻言应是,随即问道,这小瓶子怎么办,闻枝道:“收起来吧,以后或许能用到。 第3章 绑匪 一连几日,闻枝都没有出门,不过她在床上,也并未闲着。 婆母吩咐她手抄的心经前些日子耽搁了,这几日闲暇下来,正好有空。 冬月走了进来,行礼道:“夫人,大夫人听说你受伤,来看你了。 闻枝闻言,连忙道:“快请进来,说着,就要下床,门外走进一位妇人,瞧着不过三四十岁的年纪,面容白皙,身着一袭青色衣裙,眉目端庄。 此人正是闻枝的婆婆王氏,王氏出身琅琊王氏,是出了名的重礼节,性子严肃,不苟言笑。 闻枝下床行礼道:“见过母亲。 王氏点了点头,随即做到一旁的太师椅上,她身旁的丫鬟连忙为她泡茶,等到一盏茶泡完后,她才淡淡开口,起来吧! 闻枝随即起身,走到桌边,服侍王氏,王氏却并未看她,她低头用汤勺搅着茶水,漫不经心道:“你摔得可真不是时候,后日就是深儿的寂日了。 我这两日总是梦到深儿,他说他后悔了,说他想活着,说着,她转过头来,看向闻枝,问道:“你说,是不是深儿后悔了? 闻枝道:“想来夫君是后悔的,只是人死不能复生,母亲,夫君最放心不下的恐怕就是你了,你要好好照顾自己的身体,莫要让夫君担心。 王氏道:“他要是真担心我,也就不会和一个戏子一起去死了。 许久她又道:“罢了,罢了,你后日伤能好了吗? 闻枝道:“这就好了,什么都不耽搁的。 王氏道:“我要去为深儿供奉一盏长明灯,你即然是他的妻,就随我一起去吧! 闻枝应是。 王氏又问道:“你得心经可抄完了? 闻枝道:“这两日就会抄完的。 “两日足够了,你即有空为老太太缝制百寿图,想来是有闲暇时间的,心经抄完,再抄一篇金刚经,有时间吗? 闻枝行礼:“有时间,我这就抄。 王氏这才满意的点点头,她理了理衣襟,那我就先回去了,你慢慢抄吧! 说着,她从太师椅上站了起来,闻枝一直将她送到院子外,才停下脚步。 待到王氏走远,冬月气道:“还标榜名门清流呢,自小姐嫁进来,就一直瞧不上你,到现在还这样为难你,我看就是小肚鸡肠。 闻枝掩唇轻笑,冬月见她这副模样,气道,夫人,你都不生气的吗? 闻枝道:“本来是气的,只是你替我气了,我就不气了。 冬月跺脚道:“小姐,你莫要笑我了。 闻枝收住笑容:“不笑了,不笑了,我还要回去抄经书呢! 一连两日,闻枝白天也抄,晚上也抄,终于在这日去寺庙的清晨抄完了两篇经书。 闻枝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眼下乌青,她轻叹了口气,拿起脂粉,薄薄涂了一层,让自己气色看上去好些。 冬月为她盘了百合髻,闻枝换上备好的衣裙,就往前院去了。 她今日来的有些迟了,王氏见到她,眼中闪过不悦,这分不悦在看见闻枝脸上的脂粉时显现了出来。 闻枝摸了摸脸,暗叹王氏眼睛好使,却也只能硬着头皮行礼问安。 只是王氏像是没有瞧见她一样,自顾自的喝茶,闻枝只能维持着行礼的姿势,她本就不眠不休熬了两夜,现下只觉头晕,就在她以为自己撑不住要到下的时候。 王氏终于开了口:“起来吧! 闻枝只觉如释重负,她连忙起了身,王氏道:“你要清楚自己的身份,到底是小门小户出来的,一朝登了高枝,就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了。 她语音平缓,似是闲聊,说出的话却难听至极。 闻枝低头听着,一派恭谨的模样,王氏将杯盏重重放在桌上:“去,把你脸上的脂粉洗了去,深儿不过才过世一年,你就这个样子。” 闻枝唤人打来水,将面上的脂粉洗掉,露出一张苍白的脸来,就算是这样 ,也依旧难掩丽色。 王氏见她眼下乌青,不悦道:“整日无所事事,还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 闻枝低头不语,一副柔顺的样子。 王氏见她这样,也似觉得没意思起来,停止了责备。 率先起身走了出去,闻枝跟在她身后,上了马车。 马车一路疾行,到寺庙时也不过巳时初。 灵山寺是京城贵眷们常来的寺庙,王氏交友广泛,一路上与不少贵妇人们攀谈。 直至到了大殿,才闲适下来,闻枝轻松了口气,王氏先在殿中敬了香,闻枝连忙一道敬上。 随后小和尚引两人去了侧殿,长明灯一旦供奉便不可熄灭,即可为在世之人曾添福报,也可为去世之人引领归路。 供奉完长明灯后,王氏道:“我和张夫人约了去听法济大师讲经,你先回禅房吧! 这是要打发她走,闻枝暗想,不过这正合她意,闻枝道:“那我就先回去了,母亲若是有事情,差人吩咐一声就是。 王氏点了点头,并没有应答,转身带着丫鬟离开,闻枝静静站了很久,等到王氏的身影彻底消氏才准备回禅房补觉。 冬月在一旁气愤道:“王氏整日里一副瞧不起夫人的模样,也不看看她儿子是什么德行。 闻枝弯唇笑了笑,却没有应答,灵山寺风景宜人,此时正是春日,暖风徐徐,闻枝并不常出门,以前在闺阁时嫡母拘着她,嫁人后又是守寡之身,谢家规矩森严,她更出不得门。 难得来一次灵山寺,若不是接连两日没有睡觉,她很想赏赏灵山寺的风景。 只是眼下实在太困,闻枝回到禅房,倒头就睡,冬月为她盖好薄被,坐在一旁守着。 鼻端似有异香传来,冬月吸了吸鼻子,嘟囔道:“那里来的香气,随即看向安睡在床上的闻枝,姑娘向来闻不得香气,她从椅子上坐起来,想把窗子去关上,可刚刚起身,便被当头一棒打晕。 窗外跳进两人,皆是身材高大,布巾遮脸,其中一人向另一人问道:“大哥,这庙里住的都是非富即贵,我们若是绑了不该绑的人,可别把命交代在这里。 那人拍了拍问话的人,骂道:“没出息的东西,我们干完这一票就要离开京城了。 到那时候,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谁还能捉住我们,况且,我们不是在这守了一日了,也只有这小娘子看着穿着打扮平常些,估计也就是个商户人家,到那时候,我们要多少银子,他们还不乖乖奉上。 闻枝早在冬月被打时就醒了,只是她并没有睁开眼睛,她在思索,她此时突然醒了,大喊一声,能不能引来人救她。 答案是不能,灵山寺多是达官显贵,是以禅房大多都是一个小院子,因怕打扰客人休息,僧人们也都特地避开此地。 她唯一能求救的就是隔壁院子里的香客,可恐怕她还没喊来香客,这两个已经将她斩于刀下了。 而那两个绑匪自然不会给她思索的时间,闻枝被粗鲁的装进麻袋里,被人被在了身上。 闻枝慢慢向腰间摸去,她有一个习惯,外出时会在腰间别一柄小刀,闻枝拿出小刀,划开麻袋上的一个小口,只敢用一只眼睛看向外面。 两个劫匪显然已经熟悉过地形,径直朝后山跑去,后山人烟稀少,若是到了那里,恐怕更难逃脱。 闻枝有些焦急,出来的这一段路上,他们都没有遇见人,自己也就无法求救。 闻枝皱了皱眉 ,思索自救的可能性,这两人都带了刀,她此时被一人背着,她手中只有一个小刀,并不算大,可若是够快足以见血。 两人脚步极快,此时以到了后山,闻枝咽了咽口水,后山虽人烟稀少,可树木丛生,百草丰茂,还有假山,只要自己能够逃脱,不难隐藏身形。 闻枝被套在麻袋里,只有一个小口透出微光,她紧了紧手中的刀 ,在这之前,她连一只鸡都没有杀过,可她今日却要杀人。 可是现下,不是他死,就是自己死,闻枝此时是趴在那人背上的,只要自己足够用力,刀刃自然可以穿过麻袋,刺向那人的后颈。 闻枝执起刀刃,别过眼去,直直用力刺向那人后颈,那人显然没有料到看起来柔弱的小娘子会这样对他来一刀。 他直直倒了下去,闻枝被扔在地上,她连忙用刀划破袋子,向反方向跑去。 另一名绑匪连忙查看倒地之人伤口,一时并未跟上。 而此时,阁楼之上,两人对坐执棋,白衣公子无奈道:“常羡,你又输了, 对面红衣少年回过神来,笑道:“愿赌服输,是我技艺不精。 白衣公子无奈道:“明明是你频频看向窗外,窗外有什么好看的。 红衣少年却并未应答,他起身行礼,今日就陪公子下到这了,我先回去了。 白衣公子叹道,你不是说今日无事,我整日这这庙中,也只有你能来陪我下棋了。 少年笑道:“公子只是无聊,有人却要有危险,我先走了。 闻枝跑了一段,就找了个地方躲了起来,她深知自己跑不过对方,她也不过是趁那名劫匪查摊探另一名劫匪伤口的时候能够多出一点时间来。 不稍多时,劫匪很快就会追上来,她身量娇小,躲在草丛中并不显眼,闻枝屏气凝神,尽量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 而此时另一边,劫匪再三查探,确认自己的兄弟的确是死了,伤在颈上,一击毙命。 他怒从心中起,伸手将地上之人睁大的双眼闭上:“兄弟,你安心去吧,我这就为你报仇。 说完,他那起放在地上的刀,向闻枝离开的放方向追去。 岂料他刚走了几步,便被人拦住了去路,对面少年身姿如玉,锦衣华服,一瞧便不是好惹得。 劫匪此时虽然心中已怒气翻涌,脑子却不傻,眼前之人一看就是非富即贵,他虽想为弟兄报仇,可却不想把命搭在这里,他双手作揖:“小郎君,莫要挡道。 谢池闻言笑道:“若我偏要拦你的道呢? 劫匪本就气上心头,闻言恕道:“那就休要怪我不客气了,说着,手持刀刃,冲了过来。 谢池也不客气,拔下腰间配刀,迎了上去。 不过三招,男人被击中要害,倒地不起,谢池收回染血的刀柄,皱了皱眉,蹲下身在劫匪身上擦净 ,才收了起来。 闻枝在草丛中蹲的腿麻,心情也从一开始的慌乱逐渐稳定了下来,她微微起身打量四周,四周寂静,没有人追上来,闻枝皱眉思索,难道那个劫匪跑了。 还是他就在这附近,等她出去,闻枝不敢冒险,她蹲回草丛,还是再待一会吧! 又过了一会,有脚步声传入耳中,闻枝打起精神来,她紧握刀柄,准备等那劫匪靠近之时,对他出手。 可是预想中的画面没有实现,脚步声似是越来越近,有人道:“出来吧! 闻枝皱了皱眉,不是那个劫匪,莫非那人还有同伙,只是这声音怎么有些耳熟。 那人又道:“你不出来,我可就不客气了。 闻枝大惊,她猛得从草丛中站了起来,看向面前之人,是谢池! 谢池没想到她会突然站起来,眼前的少女实在有些狼狈,头上顶着几支枯草,衣裙似是被什么划破,脸上也染了灰尘。 他有些想笑,却觉得不合时宜,轻咳了两声,道:“那个人被我解决了,你可以出来了。 闻枝没想到在这里会遇见谢池,不过这对她来说好事 ,她三步并作两步走出草丛,走到谢池面前,开口道谢:“今日多谢你了。 谢池道:“若不是你自己挣脱了出来,我也不会见到你,从而帮你。 闻枝随即意识到他应该见到自己杀人了,不由心底有些忐忑,谢池见到她是这样的人,还会让她在王老夫人身边吗? 她想要开口解释,谢池却抢先一步开口:”你今日做得很对,你若不反抗,死的或许就是你了。 闻枝闻言心里一暖,她挤出一抹笑来,还是要多谢你的,不然我也不会这么快逃脱。 谢池问道:“你今日怎么来的,后山僻静,我送你回去。 闻枝这才想起来王氏,她慌忙道:“我是跟着婆母来的,六少爷,今日之恩,改日再谢,我先回去了。 说着,闻枝加快脚步,往前方走前。 谢池望着她的背影,还是忍不住开口:“等等,你现在这副模样,回去也不好解释。 闻枝回过身来,这才注意到自己身上的衣服,她不由有些尴尬。 谢池转身带路,道:“后山有我一位朋友,你可先在她那梳洗一番。 闻枝连忙道谢,跟上了谢池的脚步。 第4章 皂角 少年腿长,片子也迈的大,闻枝只能小跑着才跟上,闻枝一边走一边打量四周,四处安静,连个人影也没有,灵山寺香客众多,谢池却能带着她避开人群,显然是这里的常客。 她脑子思绪万千,步伐也未有片刻放松,生怕跟不上谢池,在这里迷路,她正这样想着,却不其然撞上了一堵人墙,先是少年身上好闻的花香争先恐后的涌入鼻尖,而后是后知后觉的痛感传来,闻枝尬尴抬眼,撞进少年一双漂亮的眼眸里。 谢池也怔愣了一瞬,鼻尖传来淡淡的皂角香,似有若无,不同于以往朝他身上扑来的女人身上熏人的花香,他微垂眼睫,目光落到女子微张的红唇之上。 这几年来,这样对他投怀送抱的女子不在少数,能打发的都会打发了,不能打发的还算少数,而闻枝,她是有意还是无意。 闻枝捂着鼻子慌忙的后退了几步,尴尬浮上心头,谢池怎么会突然停下。 谢池也在此时镇定了下来,他面色有些不好看 ,语调也冷了几分:“我这里没有女子的衣裙,你可带了,我差人去取。 闻枝反应过来,她慌忙道:“带了的,我在梧桐阁的西厢房,劳烦六少爷了。 谢池微微点头示意,两人默契的都没有提起相撞在一起的事情,谢池将她带到了一处僻静的厢房后就离开了,闻枝在厢房等了半刻钟后,就有一个黑衣侍卫敲开了房门,然后递个了闻枝一个包裹。 闻枝接过包裹后关上房门,随后打开包裹,果然是自己特地带得一身换洗的衣裙,素净的丁香紫,穿在她这个年龄的姑娘身上显然是老气的,可是婆母喜欢。 闻枝换上衣裙,对着铜镜挽了个发髻,又去院子里用清水洗了一把脸,左右照过镜子后确认无误,才匆忙将:换下的衣裙装到包裹里,然后一路走一路问,也算平安无事的回到了梧桐苑。 西厢房内,冬月浑浑噩噩苏醒后便发现自家夫人不见了,她不敢大张旗鼓的找,只得按下心中焦急,在院子附近徘徊寻找。 所幸不过多时,便见夫人有些鬼祟的出现在了梧桐苑的偏门,她大松了一口气,连忙迎了上去。 “少夫人,我今天不知怎么会突然睡了过去,你去那里了?” 闻枝想了想,决定还是不把这件事告诉冬月,:“我见灵山寺景色好,便出去逛逛,婆母可回来了?” 冬月摇了摇头:“夫人传了消息,说是今晚在张夫人那里用膳,让少夫人自己用饭即可。 王氏还未回来,闻枝心里的大石落了地,王氏极善察微观色,若是让她知道自己被绑匪劫持,恐怕可以一尺白绫去陪谢二郎了,,她此时全无胃口,困乏至极,随口吩咐了两句就去补觉。 日出破晓,晨曦微露,闻枝是伴着古老的悠悠钟声醒来的,鼻尖是檀香萦绕,身处佛门古寺,她难得睡了一个好觉。 闻枝匆忙起身收拾,王氏一早便会去佛像前跪拜诵经,直至午时方歇息片刻,此举是为了谢二郎,王氏笃信佛教,谢二郎跳水身亡,不能入轮回转世投胎,这是她是心病 ,是以每到谢二郎的忌日,她都会来灵山寺住上七日,每日虔诚跪拜,还要花上一笔重金,为谢二郎做法事超度。 闻枝今日穿的是一身月牙白的素色衫子,乌黑秀丽的长发挽成了简单的圆髻,簪带了一支桂花银钗,耳上挂了一对水滴型白玉的耳裆,成色一般,除此之外,身上再无其他装饰。 王氏昨晚与张夫人畅聊许久,兴起时还饮了酒,是以今日起得晚了些,她穿戴整齐后,便见到了在门外恭敬侯着的闻枝,面上闪过一丝满意,而后淡去。 “走吧!,王氏丢下一句话,而后走在前头,闻枝连忙跟在身侧,代替了王氏身边大丫鬟的位置,小心侍奉。 阵阵钟声裹着小僧的诵经声传入耳畔,闻枝跪的双腿发麻,却不敢有一丝一毫松懈,王氏双眼紧闭,眉头紧锁,依旧传心的诵读经文。 闻枝想起她那个名义上的夫君来,她并未见过谢二郎,却也听说过他文才斐然,直至那次,闻枝在王氏房中侍奉,曾不小心见到了谢二郎的画像,的确人才出色,相貌也好,不过谢家人相貌好是出了名的,若说最好,当属那位谢六郎了。 一上午就在闻枝面上勤勤恳恳,心中胡思乱想后度过,她紧紧盯着跪坐在前的王氏,在她将要起身前站起身来,小腿发麻,脚好似没了知觉,她却只能咬牙强撑,扶住有些站不稳的王氏。 “婆母小心,少女嗓音温柔和煦,面上含着恰到好处的担忧之色,葱白水嫩的手握住王氏的手,让她借力在自己身上。 王氏借着闻枝的手站好,动了动发麻的脚,难得心软了片刻:“罢了,你也跪了一上午,冬月,还不扶着少夫人。 闻枝也不推脱,倒了谢后将王氏的手交到了她的大丫鬟手里,才扶住冬月。 下午不知王氏又去了那位交好的夫人那里,她出身名门,且长袖善舞,与不少贵妇都是好友,至于闻枝,她是不会带出去见客的,那会下了她世家的面子。 闻枝乐的自在,她总觉得婆母很像她少时闺阁时的女夫子,女夫子总是瞧不上她,不时还会告诉嫡母,她哪里的礼节不行,初时闻枝会勤学苦练,可以依旧如此,每每嫡母询问功课,她总是被罚的那个。 可事实是,在闻家的众多女儿里,她的学问礼仪都是最出色的,这也是她能被选入谢家的原因,因为王氏瞧中了她。 如今想来,不过是她身后无人,可以恣意欺辱,她有众多姊妹,这些姊妹有些是嫡母所出,有些是宠妾所出,女夫子不会傻到要得罪她们,可是闻枝没关系,她没有娘亲。 痛感从指尖传来 ,细细麻麻,闻枝低头看去,便见手里的绣花针扎入食指,殷红的血珠冒了出来,她拿起帕子擦去,又缝制起来护膝,等到明日去诵经是时候带上,也会好受一些。 等到离开灵山寺那日,天空飘起了细细密密的雨来,天色暗淡,寒风乍起,秋意萧瑟,王氏见景伤情,又想起了她早逝的二郎。 闻枝好生宽慰了一番,王氏依旧面色忧愁,闻枝也无他法,只得上了后面的马车,与冬月共做一辆马车。 马车缓缓行驶起来,闻枝将耳朵贴到车帘边,静静的听着树叶被风吹过沙沙声,或者山中水流哗哗流去远方的声音,只是国公府规矩森严,不然她可以挑开帘子再瞧瞧。 马车进入京城,绕过热闹的长街,在小贩的叫卖声争先恐后传入耳中后,终于抵达了肃敬森严的崇庆坊,这里有武城兵马司的几番巡逻,寻常百姓不可多逗留,随便一个府邸都是天皇贵潢。 忽有打马声传入耳中,而后是少年郎们的说笑声,京城禁止纵马,不过崇庆坊是个例外,这里行人稀少,多是贵族子弟,官府也是睁只眼闭只眼。 “谢兄你这次回京,可不要再离京了,我们几个离了你,总觉得差了个人似的。” “你小子,还不是每年打马球没赢过彩头,每每输得灰头土脸,才想起常羡兄来了。” 两人因着此事吵闹起来,身着紫袍的少年拉起了救兵:“常羡,你说不是是,每次打马球,都是八郎拖我们的后腿,前些年还好有你力挽狂澜,自从你离京,我们三年败了三次。 谢池被众人围在中间,脸上挂着几分散漫的笑意,也是他最先注意到谢家马车的,家徽镶嵌在马车的最前方,出行再外,可使下官避让。 他率先下马,身后的几位少年郎也看清了是谢家的马车,纷纷下马行礼。 车内的王氏挑开帘子,她赶在进城前特地敷了粉,此刻看来发髻油亮,面色红润,衣衫一丝不苟,依旧是那个身份高贵的国公府夫人,王氏贵女。 “是池哥啊!”,她面上挂着得体的笑容,细细叮嘱了一番,重新放下车帘。 马车重新行驶起来,以谢池为首的少年们在一旁等到王氏马车从侧门驶进谢府,才重新上马,谢池目光滑过王氏后面的马车 。 一旁的范八郎依旧气愤:“常羡,这次有你,我们定能赢下彩头 。 谢池勾唇笑道:“怕是不行了,陛下给我指了差事,怕是不日就要走马上任了。 第5章 书房 马车缓缓驶进府中,又行了一段路后,在垂花门前停下,闻枝先一步下车,去扶王氏,两人为首,身后跟着一众丫鬟婆子,一同朝内院走去。 二少夫人卢氏早就得知了今日婆母归家的消息,是以特地早早便铺陈洗盖,将王氏所居的朝霞院收拾了一番。 “婆母,李氏笑着迎上前,自然的扶住了王氏另一只手,一早听说婆母和嫂嫂今日归家,早早就备好了午膳,婆母和嫂嫂梳洗一番,便一同用膳可好。 王氏对这个二儿媳还是很满意的,出身范阳卢氏,是家中的嫡次女,素来知礼守节,她微微颔首:“不错。 随即微微转眸,看向一边的闻枝:“大郎媳妇,你不是要给大郎缝皂靴。 这意思很是明显了,想打发她下去,闻枝也不是不识趣的人,她松开了扶住王氏的手,曲膝行礼:“儿媳有事要忙,不能侍奉婆母,还望婆母体谅。 王氏点了点头:“嗯,你先去忙就是。 话音落下,她王氏带着一行人继续往宅院走去,闻枝依旧保持着行礼的姿势,直至一行人转过长廊,消失不见。 冬月扶住闻枝,面有愤愤,却不敢开口,闻枝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以示安慰。 主仆两人相携回到了闻枝所居的青竹阁,院子里的小丫鬟们早就打扫了一番,主房是谢二郎生前所居,王氏曾下令不准挪动屋中一丝一毫的摆设。 闻枝所居的东厢房是在她嫁进府中特地收拾出来的,屋子收拾的也很是齐整,进门便是待客的正厅,厅内墙上挂着梅兰竹菊四君子图,这图是谢二郎声前所绘,画功精湛,苍劲恢宏。 西侧还摆放了一个博古架,上面摆放着几件瓷器,闻枝绕过踏雪寻梅的乌木屏风,便到了里间。 室内一片清幽,小轩窗的天光透过琉璃瓦照进来,撒在窗前的罗汉床上,床上小几上摆放着一个小罗筐,里面是未完工的绣活,东侧则摆放着一书房个梨花木的小书架,书架上的书籍不少,是闻枝从谢二郎的书房挑出来的。 她懒得动弹,索性窝在罗汉床上看游记,冬月便搬了个绣樽,借着日光打络子。 她打的络子又密又好,配色独特,花样稀罕,小丫鬟们时常找她买络子,挣些零花也全让冬月吃进了肚子,闻枝也时常跟着沾光,能吃些稀罕玩意。 她手里的络子打得飞快,也不耽误说话:“老话说得好,一场雨一场寒,恐怕这场雨下完,就要冷了。 闻枝点头附和,又想起来快到中秋节了,国公府每年中秋都要办赏菊宴,还有备节礼,一忙起来就没闲人,去年闻枝入府不久,便赶到了置办宴会。 她被王氏拉了壮丁,偏偏那时候什么都不懂,落了好大一个排场,真是想起来就头痛。 闻枝登时合上书,听得外面的雨好似停了,她伸手打开窗子,便贱了一手雨水,雨果然停了,只天色依旧灰蒙蒙的,屋前不远处的一片青竹被雨打的翠绿鲜亮。 徬晚时分又下起了雨,不同于之前的稀稀拉拉,这次的雨又急又骤,哗啦啦的雨声伴着呼啸的风声,长廊下的白灯笼被吹得摇摆不定。 这场雨一直下到了八月,才算放晴,果如冬月所说,一场秋雨过后。 众人都成穿上了夹袄,闻枝自小就身子康健,每逢换季,她的众多姊妹里,总有卧病在榻的。 如今到了国公府也不例外,卢氏病了,她患病早有迹象,王氏自从庙里回来,便继续操办起了节礼的事情。 大户人家,节礼提前一个月就要准备,卢氏未出阁是就是娇养的姑娘,她是今年三月才嫁进府中的,第一次跟在婆母身边体会真切的管家,才发现在娘家那都是小打小闹,累了便丢出去。 可到了婆家,那里有丢出去的道理,每每卯时起,亥时睡,她又是个爱俏的性子,嫌弃夹袄不显身条细,如今果然撑不住了。 她撑不住,倒霉的是闻枝,她本不用管这些的,左右国公府以后是要交到二郎夫妻手里,可王氏实在找不到人手,三房的白氏是个拔尖要强的,早就想要管家权,四房五房更不用说,和国公府不是一条心,她们管个家,不知道要捞去多少油水。 国公府的姑娘们到是不少,可年龄尚小,个个忙着自己的功课,如此,闻枝便被拉了出来。 置办宴会是王氏带着得力的丫鬟婆子亲自操办,闻枝则是负责门户之间的走礼,紧要的人家王氏早就列了单子出来,闻枝只需要查验一番,可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剩下的人家,就要闻枝自己亲手操办,还有下属官员或远方姻亲所送的节礼,都要一一查探,若是送了不符的贵重之礼,是万万不能收的。 闻枝吩咐管事嬷嬷拿了往年的节礼单子,按照什么品极的官员该送些什么,回些什么,然后把不对的筛下去。 她爬在书案上埋头苦干,冬月便在一边侍奉茶水笔墨,这一筛,当真筛出去不少,多是想要寻国公府办事的,当今陛下最忌党结营私,国公府树大招风,最要小心不过。 闻枝写累了就站起来走上两步,这些日子王氏那里来往人手众多,闻枝便被吩咐在青竹阁里操办,所幸这里距离王氏的朝霞院不远,有什么事情支会一声,婆子半柱香的功夫就能赶到。 这间小书房想来是谢二郎幼时特地改出来的,比起闻枝所居的卧房只大不小,书架上摆着几本书籍,多少是话本游记,一边的博古架上摆放着几个小木雕和草编的小动物,案几上的字贴也陈旧褪色,闻枝特地翻看过,字帖上的字从歪歪扭扭到工整齐划,闻枝特意打听过,谢二郎从十岁就搬去了外院,十岁之前,他一直居住在青竹阁。 还有一块绣青松柏林的玉石屏风,屏风后是一方小榻,想来谢二郎小时候会在这里歇息片刻。 闻枝绕着屋子转了好几圈,抬眼看了看天色,已至酉时,快到用饭的时间了,她一下午吃了不少糕点,还不算饿,加把劲写完,然后再去榻上歇上一会,卢氏都是到什么时辰来着,她要比她还晚上半个时辰回去,不然王氏还要不高兴。 闻枝重新坐回案几前,冬月燃起了灯烛,房间逐渐灰暗下来,窗外的天空从湛蓝变为深蓝,然后变成黑色。 闻枝赶在点烛前就看完了今日的节礼单子,用过晚膳后就卧在小榻上补觉,她可是一早就被王氏的婆子拉来的,比卢氏还要早半个时辰。 屋中的烛火烧的时明时暗,冬月摘下头上的银簪,挑了挑烛芯,随后看了一眼更漏,亥时一刻,她连忙唤了闻枝起身:“夫人,亥时了。 闻枝闻言睁开了眼睛,她掩面打了个哈欠,从小榻上坐起身来,穿上鞋子,又顺手把大氅披在身上,走出小书房的长廊,再绕过松石池就是东厢房。 “如今二夫人倒好,甩手不管,反到害了我们,冬月撅着嘴,一脸不高兴。 闻枝轻叹了口气:“不行过上两日我也装病。 “得了,姑娘,二夫人病了能养着,那是夫人怜惜她,我瞧,姑娘你还没有这面子,夫人就没把我们院里放心上。 闻枝被堵得说不出口,她装病恐怕也摆脱不了,到时还会惹王氏一顿说教。 许是白日太过劳累,闻枝夜半做起了噩梦,醒来后便难已入睡,她习惯性去摸脖颈间的一块玉石,却摸了空,闻枝从床上起身,点燃了一个烛台,在床上找一番,依旧没有发现。 下午还戴在她身上,莫非落在小书房了,反正睡不着,闻枝索性披衣出门,夜色正浓,月亮被云层遮的严实,只能依靠微弱的烛火照清。 好在东厢房里小书房不远,她走进廊下,推门走进,屋中一片漆黑,点燃灯烛势必会惊动他人,她只得握着烛台站在小榻前慢慢寻找摸索。 夜色里的屋舍格外静谧,是以在闻枝的指尖在触碰到小榻上一处雕刻的花纹时的咔嚓声格外明显,她下意识低头去看,便见原本的小榻里侧有一块活动的木板。 她仔细瞧了片刻,试探的打开后,便显现巴掌大一个小匣子,是最简单平常的松木匣子,做工粗糙,半点花纹也无,想来是谢二郎放的,她想了想,扰进了衣袖里,而后在床尾处找到了那块不见的玉石。 晨曦微露,天色大亮,闻枝昨夜回到屋中便一夜好眠,拿回来的那只匣子也被她随意放在了梳妆台前。 冬月随意挑捡着妆奁的首饰,一一给坐在梳妆台前的闻枝试戴,最后选了一对掐丝蝴蝶嵌珍珠的银钗。 “咦,这是什么东西,怎么没见夫人拿出来过?”,冬月有些好奇的拿起那个松木匣子。 “一些小玩意,闻枝顺势接过松木小匣子,发现这个也是带了小机关的,她细细端详了片刻,发现匣子底部有一块漆色略深的地方,她轻按下去,匣子果然开了。 第6章 匣子 只是不同于她想的摆设物件,或是珍羞玉宝,匣里静静摆放着一叠叠被密封的信纸,难道是地契房契,或者是书信往来。 闻枝拿起一只信封拆开,一目十行的扫过,不由愣住,比起信件来说,这更像是一些证词。 好在冬月出去给她挑选衣衫了,闻枝将那些信纸凑匆卷起来,仔细打量了屋中片刻,装进桌边的红漆嵌贝匣子,随后放在了碧纱橱一个角落里。 而后重新坐回梳妆台前,冬月恰在此时走了进来,手里捧着红木托盘,闻枝在她的侍奉上穿上衣衫,将那个空着的松木匣子递到冬月手里:“想来是从闻家带来的,如今也没用了,烧了吧! 冬月接过匣子打量了片刻,有些嫌弃的开口:“这匣子当真有些年头了,回头当柴用。纸张上面的字,闻枝脸色发白,纸张上的字体与谢二郎的书画一致,且这些信件具闻枝来看,不超过五年,纸张是近些年京城风靡的洒金纸。 她看了许久,还是重新放回了匣子,而后下榻穿鞋,将匣子重新藏进了碧纱橱。 三日后,午时,闻枝将对好的册子摆放整齐,随即梳洗一番后,带着厚厚的账册拜见了王氏。 屋中静谧,王氏在黄花梨木椅上坐得端正,她微垂眼眸,目光落到手里的册子上,随手翻过两张,而后放在案几上。 抬手拿起白玉茶盏轻轻刮着浮沫,微微抬眼,目光落在闻枝身上,少女微微垂首,脸颊白净,脖颈修长,此刻站得乖巧。 “闻家的走礼可定了。 闻枝启唇答道:“定下了,与往年一样,已派人送去了,顺便告知父亲,国公府忙碌,我就不回去了。 王氏点了点头:“嗯,你先回去吧! “是,闻枝行礼告退,而后慢慢走了出去,少女的银灰色裙裾消失在长廊转角。 王氏轻叹了口气,她拿起桌上的册子递给一边的嬷嬷:“管家理账的本事倒比卢氏还要强上几分,可惜,身份低了些。” 李嬷嬷接过册子瞧了几页,微微点头:“是不错,这样也好,以后还能帮衬二少夫人几分。 “依老奴看,大少夫人性子和顺,以后国公府交到二夫人手里,两人也不会生了嫌隙。 王氏饮了一口茶水,开口问道:“让你瞧的人怎么样了。 李嬷嬷面露难色:“族中的哥儿们都大了些,倒有两个尚在襁褓的,但是人家品行不端。 王氏将茶盏放到案几上,发出清脆的响声:“那就是没有合适的。 李嬷嬷轻言安慰:“暂且没有,孩子是要过继给大郎的,那等品行不端的人家可是万万不能要的,左右少夫人年轻,再细细挑上几年也不是问题!” 王氏微微颔首:“这倒也是,不急。” 闻枝带着冬月刚走出不远,便被截住,来人是老太太身边的大丫鬟梅林。 梅林个子较寻常女子高出不少,她父亲是谢家家将,她自幼习武,瞧起来气势逼人,却是个很好相处的性子。 “老太太心里烦闷,想起来你这段时日没有去过,便差婢子来请你,梅林小声提醒着闻枝。 闻枝微微皱眉,老太太素来是开怀的性子,闻枝极少见过她心情烦闷的时候。 “老太太因为什么烦闷,梅林姐姐可否提前说上一声:“我也好想想,怎么宽慰祖母。” 梅林哀叹了一声:“还不是六郎,非要去什么提刑司衙门,老太太这不是担心吗?” 谢池,闻枝心里咀嚼着这两个字,细细想着宽慰王老太太的话,走出月拱门,便到了园子里,赏菊宴在即,院子里的花草树木也早就仔细照料起来,此时愈发茂盛。 出了园子,走上水榭,便见假山亭台,日光撒进湖面,波光粼粼,迎面的风里也好似带了凉丝丝的水气。 闻枝脚一踏上水榭,孩童的吵闹声便飘进了耳里,梅林顺势指向水榭相反的方向:“是六少衣带着九少爷和十少爷在钓鱼,说是要给老太太补身子呢! 闻枝闻言看过去,果见不远处的湖边人影绰绰,只湖面太大,看不真切,她没记错的话,湖里的鱼都是名贵的锦鲤,上次她陪着老太太散步,走到湖边,老太太很是宝贝这些鱼的。 梅林见她神色,笑着解释:“这塘子里的鱼,都是六少爷前些年养的,他离京这几年,是特地托了老太太照顾的。 闻枝面露了然,走出水榭不远,便到了老太太住的慈云阁,王老夫人正坐在厅内,见到闻枝,连忙招手:“你来得正好。 闻枝提起裙角快走两步,面含笑意:“祖母又发现什么有趣的东西了? 说着,她走到桌前,便见石桌上摆放着满满茶磨,碾茶石,与风炉铁壶。 王老太太将一碗冒着热气的茶盏递到闻枝手上:“尝尝!” 闻枝接过茶盏,便见那青玉盏里茶汤乳白,汤花匀细,香味悠长,细细品上一口,茶汤细腻。 “祖母的手艺又精进了,闻枝捧着茶夸赞。 王老太太指了指闻枝,笑道:“你到是个会吃的,这茶是六郞特地从北地带来的。 闻枝将茶饮尽,放到桌上:“那今儿可是沾了祖母的光了,说着,她从王老夫人手里接过扇子,继续扇着风炉。 老太太得了空闲,也拿起茶盏饮了一口,味道清幽,果然不错:“你可有些日子没来了,她话里藏着揶揄。 闻枝不由失笑,风炉里的茶汤煮得沸腾,她将炉子拿到石桌上,而后答道:“前些日子去了灵山寺,婆母替二郎办了法事,是慧悟大师亲自住持的,祖母的篆写的佛经也带到了。 王老太太点了点头,她早年丧夫,中年丧子,晚年又丧孙,心镜早已磨炼的非同一般。 “二郎福薄,倒是苦了你。” 闻枝不愿老太太想伤心事,转而说起中秋走礼的事情来,话里带了几分坎特:“不知办的怎么样,去年可是捅了娄子!” 王老太太不由失笑:“那怕什么,谁还没有做错的时候,便是严厉如你婆母,当年接手管家时,也是管教不住下人,后来,还是老身特地请了大郎媳妇出面。” 闻枝佯装好奇,漂亮的桃花眼里含着不可置信:“当真,那我就不怕了,到时做得不对,还请祖母也伸出援手帮上一帮!” 老太太掩面含笑:“那我可帮不了你,你婆母的性子,老身可是不敢惹,她这话分明是想逗闻枝。 闻枝还待张口,梅林便笑嘻嘻的走上前来:“老夫人,六少爷钓了鱼送来,说是月桃姐姐手艺好,让她给你做全鱼宴吃!” 王老太太闻言冷哼了一声:“这是来陪罪来了!” 梅林笑道:“这是六郎惦记老夫人呢?” 王老太太轻叹了口气:“罢了罢了,让月桃去做了,说着,她看向闻枝,“今日陪我一同用完饭再走也不迟。” “月桃那小丫头,自小是在海边长大的,她做鱼的手艺,再这京城里,也是数一数二的。 闻枝站起身来敛衽行礼乖巧笑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多谢祖母了。” “你呀!,就莫要和我客气了。 梅林得了话便行礼告退,厅内只剩下两人,闻枝小心翼翼的沏着茶,王老夫人却望着院子里的一刻杏子树发呆,那树只余下光秃秃的树杈。 “你说我,老太太我是不是老糊涂了,儿孙想要建功立业,我却拦着不让,王老夫人的话语里含着悲寂。 闻枝点茶的动作顿住,她看向身旁的王老太太,老妇人一头银丝,眼角脸颊布满了细纹,一双眼睛却依旧炯炯有神。 闻枝也有些难过:“怎么会,你老人家不过是担心儿孙们,她嗓音轻柔:“外人瞧着国公府烈火烹油,鲜花着锦,却不知这富贵也不是凭白得来的,老国公战死沙场,府中大爷也因差丧命,这样换来富贵,我想老太太也是不想要的。 王老夫人双眼微红:“你呀,也就只有你,敢当着我的面说这些话,你就不怕老身怪罪你。” 少女闻言目露坚定:“不怕,老太太说个好人,不回和不懂事的小辈计较的。” 王老夫人握住闻枝的手,拍了拍:“你这是把我放架子上烤,让我想发作都不能发作了!” 闻枝闻言脸色发红,:“祖母,我可没有这个意思。” 王老夫人笑了笑:“当真是个实诚的姑娘,你可还记得第一次见老身。” “自然,也是在这个花厅。 王老夫人抬眼看向闻枝:“是吗,可老身却不是在这花厅里第一次见你。” 说着,她指了指西边的小佛堂,老身记得,那日我在小佛堂有事耽搁,多呆了半个时辰,你那时候,就在西侧间,替二郎祈福,你身边那个小丫头听了府里的传言,说给你听,你可还记得你说了什么。” 闻枝不由愣住,时光有些久远,可她却没忘掉那件事,那时候谢二郎过世不久,府里也因为这件事在外面极不体面,便生出了些流言蜚语,都说王老夫人是个克夫克子克孙的命格。 她初到国公府不久,担心冬月惹事,严令呵斥了一番。 王老夫人观她神情,便知她想起来了她呵呵笑了两声:“那时候你骂了那个小丫鬟,转而说起来我的不易,少女坚定的声音如在耳畔,老国公丧命沙场,老夫人独自撑起门户,抚育儿子长大已是不易,大老爷因差丧命,他们若是泉下有知,自己的妻子母亲被人妄加评论,可能心安,以后,我不想从你嘴里听到这些话。 闻枝回忆往事,不由面色尬尴:“原来那日,祖母也在小佛堂。 第7章 生死 王老夫人笑了笑,却没有说话,便是现在,府中也有这些传言,不过被国公爷震压之下,丫鬟们都不敢提起。 闻枝斟酌许久,还是开口:“祖母不惧流言蜚语,谢家的儿们与自幼受你的教导长大,又怎能因贪生怕死,而藏头畏尾。 王老夫人微微笑道:“你说得对,我谢家,是马背上打出来的富贵,可养不出怕死的儿郎。 不一大会,梅林便过来通禀:“老夫人,午膳已经备好了,不如就在这花厅里用。” 王老夫人微微点头,梅林得了准话,不一会,一水的小丫鬟们捧着红木托盘,将桌子摆的满满当当。 闻枝顺势起身:“孙媳伺候祖母用膳。 王老夫人随意摆了摆手:“不用,坐下吃就行,说着,她率先动筷,从白瓷碗捞一一小瓷碗鱼丸汤,放到闻枝面前的碗碟里。 “这道鱼丸汤鲜而不腻,劲道弹牙,你尝尝!” 闻枝只得重新坐回石桌上,低头望着自己面前的碗碟,白瓷碗的一个个鱼丸圆润匀称,乳白色的汤底浓郁鲜香,此刻还冒着热气。 闻枝拿起筷子,夹住鱼丸放到唇边,咬上一口,果然鲜嫩弹牙,她开口赞道:“好吃。 老夫人喜笑颜开,她本就不是那榆木性子,刚才的伤感一去不复返,两人热热闹闹的吃了一顿饭。引来谢景和谢曙的欢呼。 “主子,梅林姑娘回禀,老夫人心情好多了,只是,梅林姑娘说,她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老夫人哄高兴,你最近就不用去触媒头了。 谢池盘坐在罗汉床上,手中的火统被他拆的七零八落,闻言头也不抬的回道:“知道了,对了,我送去的鱼,祖母可尝了。 何正笑道:“尝了,还特意留了大少夫人用饭!” 谢池微微敛眉,自大哥过世后,府里就有了些风言风语,原本繁华热闹的慈云阁也有些门可罗雀,后来还是国公爷处置了一批人,才压了下来。 谢池抬眼看向一脸笑容的何正:“是那个大少夫人?” 何正挠了挠头:“主子没见过,是咱们大郎又过世后,娶的少夫人,那少夫人我见过,一瞧,就是个心善的,听梅林姑娘说,老太太心情有所好专,就是这位夫人的功劳。 谢池手里握着火统,刚才还七零八落的物件被他组好,经何正一说,他便想起了那日在寺庙里见过的闻枝:“她还在祖母那里?” 何正微微愣住,还是答道:“应该在的,听梅林姑娘说,要陪老夫人抄经。 谢池闻言跳下罗汉床,随手将衣架上的外衣披上,大步走向外间:“把谢景和谢曙叫来。 闻枝用过饭又陪老太太抄了佛经,眼看日头快要落了,才告辞离去。 梅林将闻枝送到了慈云阁院门,笑道:“少夫人陪老夫人说会话也是好的,我们几个愚笨,解不了老夫人的忧思,还是少夫人聪慧。 闻枝弯唇笑道:“是老夫人心善,怜惜我孤苦无依,才来抬举我,让我陪她老人家说会话! “那少夫人以后常来,你不知道,我们慈云阁最不怕热闹,老夫人瞧着开口,我们便也开心。 闻枝点头:“那是自然,以后祖母无聊,梅林姑娘就去支会一声,我这就来。 梅林爽朗笑道:“那婢子定然不会让和少夫人客气,我先回去伺候老夫人了,少夫人慢走。 闻枝含笑回应,便按着原路往回走,走出一段路来,冬月从袖里掏出一个油纸包来,笑嘻嘻道:“还是老夫人好,各位姐姐们也心善,这是月桃姐姐给我的糕点,说是什么梨花酥!” 闻枝也笑,老夫人是一个好人,两人走出园子,踏上水榭,便见谢池带着几个孩子在湖心亭里打水漂,冬月不由感叹:“六少爷当真孩子心性,难怪老夫人担心。 闻枝担心谢池听见,连忙回头看向冬月,瞪了一眼,将食指放在唇间,示意她噤声。 谢池目光落到湖面上,将手里的最后一颗小石子丢向湖面,平静的湖面被打破,水波荡漾间,莲蓬上的最后一片荷花落入水中,谢景和谢曙在一边看的津津有味,连忙欢呼叫好。 两人看完还不罢休,连忙扯着谢池的衣摆来回晃:“六哥哥,我们也要玩。” 谢池被两个小子闹的头晕:”闭嘴,想学也行,你们得帮我做件事?” 谢曙瞪着一双葡萄似的眼睛:“六哥哥,什么事。” 谢池招手示意两人靠近,而后压低声音,附在谢景耳边低语,谢景听完眼睛一亮:“此话当真,六哥哥不会骗我们吧!” 谢池揉了揉谢景圆润的脑袋:“这是自然,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们!” 而一边的谢曙听完则立刻朝正走向湖心亭的闻枝主仆二人扑了过去,小萝卜头因为跑得太快就要朝闻枝身上撞去,好在闻枝反应灵敏,抬手按住谢曙的肩膀,帮他站定。 谢曙正因跑得太快,原本白净圆润的脸颊变得通红,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 闻枝低头看着面前的孩子,瞧着七八岁的模样,穿了一身朱红色的杭绸衣袍,头戴同色嵌红宝石抹额。 这是三房的孩子,只闻枝记不清他是排行第几,她试探的开口问道:“九少爷你怎么了?” 谢曙回过神来,循着声音抬头看向闻枝,然后咧嘴露出一排洁白整齐的乳牙,笑嘻嘻的喊道:“大嫂嫂好,不过您记错了,我是十郎。” 一边的谢景也不甘示弱的跑了过来,相比之下,他比谢曙要看着稳重一些:“见过大嫂嫂,我才是九郎。” 谢池跟在两人两个小萝卜头身后姗姗来迟:“而后拱手作揖:“见过大嫂嫂。 闻枝往着面前站的整齐的三人,若是刚才不知,现在也知了,她鲜少出门,于谢景谢曙两人见面一个手都能查过来,两个小家伙平日见了她也只会应付的喊上一声,哪会向今日这样?” 至于谢池,还不如两个小家伙,所以,答案只有一个,她懒得打哑谜,索性看向谢池:“六少爷可是有事?” 谢池弯唇笑道:“大嫂嫂聪慧,听闻祖母留了嫂嫂在慈云阁用饭,所以在此拦下你,想问问祖母可一切都好。” 闻枝闻言并不意外,听闻谢池双亲早逝,自幼便是老夫人抚养长大,如今一瞧,所言非虚。 她不由暗叹,祖孙倆的情谊深厚:“老夫人一切都好,她拦着你,不过是担心六少爷。” “那祖母可还说了什么,不知嫂嫂如何劝解祖母宽心,谢池开口追问道。 闻枝微微沉吟片刻,开口道:“老夫人说,谢家的富贵是马背上打下来的,谢家没有贪生怕死的儿郎。 话音落下,闻枝看向谢池,她把老夫人的话带到,自然也希望把老夫人的苦心让谢池明白。 谢池闻言双眸微垂,神色平静:“今日多谢大嫂嫂了。 闻枝微微颔首,算是受了他这一礼,话已带到,她带着冬月重新向前走去。 国公府的赏菊宴定在了八月初八,时值金桂飘香,国公府门前车水马龙,门庭若市,不过这些和闻枝没有关系。 “夫人,她们也太欺负人了,还说什么你这些日子辛苦,特许院中休养,便是你日夜操劳理的那些礼单,也被冠在了二夫人头上。 “呸我瞧就是她们找到托词。” “那有什么办法,闻枝将一颗黑子落入棋盘,狡黠一笑:“冬月,你又输了?她嗓音似是带着遗憾,目露惋惜。 冬月愣住,低头看向棋盘,闻枝的五颗黑子果然连成了一条线,她看向对面的闻枝。 少女随意窝在罗汉床上,青丝随意披散在身后,正笑的开怀,眸光明亮,眼底泛着细碎的笑,意,红唇扬起,露出的贝齿整齐漂亮。 冬月难得看见闻枝如此高兴,原本的气愤也烟消云散:“姑娘,你可真是个泥人。” 闻枝摆手:“与她们计较什么,生气的还是我们,再下一局。” 冬月一把夺回棋篓子:“不下了,不下了,今儿我和春儿说好了,要偷偷溜进前院瞧热闹呢!” 闻枝知她是爱热闹的性子,叮嘱道:“小心点,不要冲撞了人。 冬月连声应着好,随即跑个没影,闻枝则把棋盘重新收好,泡了一杯茶坐在廊上看游记。 今日府里热闹,院子里的洒扫丫鬟被差遣去了前院候着,只余下了王氏派了的两个大丫鬟初夏和石屏,此时也不知跑去那了。 青竹阁的丫鬟们素来对闻枝不上心,有些有关系有银钱的早想了法子调去了别处,这也难怪,丫鬟们也是要前途的。 国公府的主子们向来出手大方,赏银颇丰,可闻枝却是例外,她的嫁妆是嫡母备下的,都是面子好看,没有里子的,国公府的聘礼虽然丰厚,闻枝却动不得,余下的只有每月的月例银子二十两,这些银子在平头百姓家是一两年的嚼用,到了国公府,便是主子们随手赏下的钗子,都不止这些。 闻枝低头翻看着手里的游记,心思却全然不在书上,她手里如今攒了约有二百多两银子,加上一些针头线脑的赏赐,差不多五百两银子。 这些银钱,足够她带着冬月在外面活的很好,可这是国公府,听说她嫁进国公府后父亲升任了太常寺丞,嫡妹也高嫁到了伯爵府,闻枝的面上染出了一抹讽刺。 第8章 盗贼 自闻枝记事起她的衣裙永远都短上一截,冬日是穿不暖的,可家中并不算拮据,三进三出的大院子,姐妹们时兴的衣裙首饰都会第一时间簪上,父亲喜爱美色,后院姬妾众多,可他们是看不到闻枝的,她未出嫁前一直被拘在院子里,听到最多的就是父亲从哪里买来了美妾,值一千金,那个姐妹又置办了新的衣裙,是金缕阁的。 直到那一日,母亲破天荒的给她送了衣裙首饰,然后带她和几位庶妹赴了武昌候夫人的赏梅宴,后来闻枝便被嫁到了国公府,或许她该知足,至少这里可以吃饱穿暖。 一个小丫鬟从月拱门踏进青竹阁,行至廊下朝闻枝行礼问安:“少夫人安,少夫人,国公夫人差婢子来,请你去前院一趟。 闻枝眸光微敛,目光落到小丫鬟身上,一身青色衣裙,是二等丫鬟的打扮,她微微倾身,有些好奇的问:“你是那个院的丫鬟,怎么没见过你。 小丫鬟微微一笑:“回少夫人的话,婢子是三房娘子身边的,素日坐些洒扫的活计,夫人没见过也算常事。 闻枝微微颔首:“素来都是二少夫人身边的绣书来传话的,怎么今日是你?” 小丫鬟微微皱眉:“少夫人不知,绣书那丫头照料二少夫人劳累,患了风寒,这几日在养伤呢?” 闻枝笑笑:“是吗,我却不知,说着,她站起身来,拾阶而下,却在踏上最后一个台阶时身形不稳,眼看就要摔倒在地,小丫鬟面色一变,匆忙扶住闻枝。 “少夫人,你没事吧!” 闻枝面容有些苍白,抿唇笑道:“我身子素来这样,无碍,我们快去前院吧,婆母等急了就不好了。” 小丫鬟松了一口气,连忙应道:“是,婢子这就带夫人去前院。 闻枝跟着她踏出了青竹阁,初秋时节,天高气爽,循着青石板铺就得道路走上一段路,风里便夹杂了欢声笑语传来。 这的确是去往宴席处的路,可此刻为时尚早,也只有丫鬟穿梭来回行走,王氏她们应该在东边的戏园子里消遣,还有这个小丫鬟,她假装摔倒,借借机靠近,却没有在她身上闻到香火味,是谁把她特意引出来,闻枝停住脚步,看向不远处的一排丫鬟,目光转到带路的小丫鬟身上:“是谁让你来传话的?” “你不是三房的丫鬟,三伯父醉心道术,痴谜炼丹,凡是他院里的丫鬟身上都会带些炉灰的气味。 小丫鬟转过身来,看向闻枝,唇边扬起笑来:“少夫人,闻夫人很是挂念你,今日特来赴宴,差婢子来通禀。” 嫡母,闻枝摇了摇头,她不会得罪王氏的,私自和她见面,就算想从她身上捞好处,也要经过王氏的同意。 这个丫头什么来历,青竹阁里会不会还有同伙,闻枝微微皱眉,却还是叫了几个丫鬟,吩咐她们把这个小丫头捆了起来,送到柴房去。 闻枝则随意选了一个亭子坐在院里,打算待上一段时间,此路是回去的必经之路,等到青竹阁的丫鬟带着她们一同回去。 好在不久后,闻枝便等到了相携而归的冬月两人。 “咦,夫人怎么在这里,冬月见到闻枝连忙松开搀着春儿的手,一脸喜色的朝闻枝跑来。 待到走到闻枝面前时,打开手里的小荷包到,笑道:“夫人尝尝,这是从宴上讨来的酥糖。” 闻枝拿起一块糖放入口中,香甜的气味在口腔散开:“好了,我们回去吧! 冬月见她尝了,随即收起来放进衣袖中,好奇问道:“夫人也是在院子里闷着,才出来走走。 闻枝不想多生石端,点了点头,没有否认,主仆三人朝着青竹阁的方向走去。” “啊呀,西边院子有贼人,随着不知那个丫鬟的喊声,国公府好似炸开了锅,闻枝面色一白,青竹阁就在西边,冬月显然也想到了,她不由喊道:“夫人,不会是我们的院子吧!” 闻枝微微皱眉:“我们快去瞧瞧,说着,她加快脚下步伐,今日的赏菊宴贵客众多,若是青竹阁,王氏恐怕又要发落她。 丫鬟婆子们此刻也一窝蜂的涌向了西边,个个手里提着装满水的木桶,闻枝跟着人群跑到青竹阁前,看着忙成一片的丫鬟婆子。 冬月气喘吁吁跟了上来,瞧见面前一幕也不由愣住:“夫人,这可怎么办? 闻枝看向身后的冬月和春儿,轻叹了口气:“待会婆母则问下来,你们一口咬定和我在一起,明白吗?” 冬月此刻也生了惧意,青竹阁走水,却没有丫鬟及时发现,若是责问下来,她们只怕吃不了兜着走,闻言连连点头:“婢子知晓了。 青竹阁遭了贼人,房子被翻的乱糟糟的,闻枝微微皱眉,她连忙快步上前,拦住管事婆子:“这是怎么回事!” 前院赏菊宴依旧热闹,王氏身居主位,上身着一件萱草黄缂丝对襟衫,下配了松石青滚银边的褶裙,鬓边的金丝攒珠金钗静静垂着红宝石流苏。 “这枝墨菊养的当真是好,也就是国公府,不然像我们这般的人家,可是养不出的,一位着石榴红衣裙的年轻妇人奉承道。 王氏闻言微微笑了笑,却是坐在下首的卢氏开口答了话,她大病了一场,消瘦不少,今日身着月白色嵌米珠上衫,下配软烟罗裙,头梳近香髻,喻发显得出尘。 “张姐姐不知,这墨桑是特地从洛阳请来的师傅,也是费了好大一番功夫,不过能得姐姐夸攒,也算千金博美人一笑。” 此话一出,宴席更加热闹起来,众人纷纷打趣笑开。 王氏摇着手中团扇,目光闪过自得,一派从容,直到身边的大丫鬟彩薇俯身到王氏身边,低语:“夫人,青竹阁那边遭贼了!” 王氏闻言微微敛眉,眼中闪过一抹历色,随即目光落到周围的贵妇小姐们身上,今日的赏菊宴,不能出差吗,她不能离开这里晚。 王氏看向正和夫人们一同说话的卢氏,笑着开口:“婉儿,你去瞧瞧宴席备的怎么样了!” 卢氏被喊住,不由心中奇怪,宴席这些杂事,按理不必她亲自去看,可王氏发了话,她那敢说不,只得恭敬应好。 彩薇会意,暗暗给了王氏一个让她安心的眼色,便带着卢氏出了花厅,热闹的场面被抛在身后,卢氏面上显出不悦:“彩薇,不是我说你,跟在母亲身边也好多年了,一个席面都要我亲自去看。 彩薇面上笑道,语气恭敬:“少夫人误会了,这不过是个由头,说着,她打量四周,见没人在这,才道:“是青竹阁那边出事了,夫人不能离开宴席,可这事也得有人主持场面,才特地让少夫人离开。 卢氏面上闪过一丝厌恶,又是那个闻氏,她嫁进谢家,与一个八品小官的庶女做了妯娌,便让那些闺中密友好生嘲笑了一番,如今又惹出乱子,还要牵连的她身上。 “她出什么事了,好好的日子,真是晦气?” 卢氏此刻面色难看,彩薇敛笑恭敬答道:“青竹阁那边遭了贼,你过去先把所有人押住,不可走露一丝风声,这是夫人的意思?” 卢氏虽然气愤,也只能慌忙的走向青竹阁,大房夫妻早逝,这国公府落到她们二房手里,其他人早就看不顺眼了,尤其是三房,可不能让她们知道了这件事。” 青竹阁内,丫鬟婆子备押满一地,乌压压的跪了一个院子,数十名身行利落的仆妇站成一排,档在院口,闻枝站在院中,目光打量个一个个丫鬟,面色沉默。 “吆,嫂嫂这里怎么回事,卢氏的话里藏了讥讽,任谁都听得出来,众人见是她来,纷纷让出了一条道。 秋老虎依旧强悍,她抬脚走上廊下,身边的小丫鬟连忙从屋里搬出了茶几和太师椅,卢氏坐下,看向那几个身量高壮的妇人:“这是嫂嫂从那里请来的,倒省了我的事了。” 闻枝面色不变,只当听不出她话里的意思:“是特地从老夫人那里请来的,都是有些功夫的,自从事发后,院子便封死了的,不许任何人出去过。” “呵,卢氏扬唇笑道:“到底是国公府,嫂嫂嫁进来后,都长进了不少呢?” 此话一出,院子里的丫鬟纷纷变了神色,卢氏这话说得当真不客气,探究的目光从四周打量过来皆有些看热闹的意味。 坐在上首的卢氏居高临下的看向闻枝,她此刻正捧着茶盏,漫不经心的刮着浮沫,神情倨傲,带着审视的意味。 闻枝微垂眼睫,唇角扬起极淡的笑来,这种目光她在熟悉不过了,王氏,嫡母,父亲,还有这院子里的仆妇。 “弟妹说得不错,只可惜弟妹似乎没有学到,如此不敬长嫂,听外界传言卢家的女儿教养不端,想来不是空穴来风。” “你胡说,卢氏猛的站起身来,脸色通红,她家中庶妹爬了姐夫的床,这件事前些日子传的风言风语的,可却没人敢在她面前提前,闻氏还是第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