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时空漩涡》 第1章 欢迎来到异世界 他正处于一个正方形立方体空间,窄小密不透风,伸手不见五指。 这是肖杭沿着墙壁摸索几圈得出来的结论,准确来说,他是被困在这的。 说来奇怪,他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来到这了里的,记忆中并未遭到绑架,就好像一闭一睁眼,便转到了另一个空间。 父亲因工作酗酒养情人,常与母亲争吵甚至家暴。一次父亲突然陪他去上兴趣班,他以为父亲再往好的方向发展,却被母亲当场揭穿,他最喜欢的老师是父亲的情人。母亲不堪重负,在他九岁那年携父亲离世。后来被无血缘关系的爷爷收养,移居国外。 年幼的阴影在爷爷耐心教导下才有所缓解,所以爷爷去世后就一直守在乡下,打交道最多的就是牲畜。 朋友?他不喜欢与人有过多的情感羁绊,他认为不常联系才是维持关系最好的方法。 前不久才从自家牧场马厩里喂完草出来。每天这样循环,要说这次有什么不同的,他踩到了一枚双鱼玉佩。 这种黑暗让他变得焦躁不安,起初还会撞向墙壁试图突破出去,一次次徒劳后,他还是瘫靠在冰冷的墙壁上。 【久等了,肖杭。】 随着一道毫无预兆的声音冒了出来,空间中亮起一道光源,是一个3D面板,悬浮在半空中。 【欢迎来到异世界,这里没有夏天,每年只有几个月,每月长达40天。】 【这里是由万千过去“时空碎片”打造而成的新世界,由五位领域大人治理。】 扯。 太扯了。 我宁愿回去喂牲畜。 【你所存在的世界时日已经不多,是那枚玉佩将你带到了这,暂停了生命的流逝。】 肖杭:“我身体好得很,去年全身体检报告各功能正常。” 【......】 “在这里待着,我宁愿去死。” 一片宽阔的草地拥有新鲜的空气,但你只能活几天。 一个密不透风,伸手不见五指的狭小空间。 傻子都知道该怎么选吧? 【这副模样,一点没变。】 肖杭:“什么意思?” 系统并未回答。 【接下来的日子,你将在“时间碎片”中穿梭,通过派给你的任务完成游戏,获得报酬,一次一结。在任务期间您的疼痛依然存在,完成任务会自动愈合。】 肖杭:“月休几日?带薪休假有吗?包不包吃住......” 【统统没有。】 肖杭:“原来是个无良项目,甲方连最基本的都做不到,我有权拒绝吧。” 【当然可以,但你要好好熟悉一下这个地方,下半生你将在这个密不透风的小盒子里度过,希望你没有幽闭恐惧症。】 肖杭:“......” 这不就是强行压榨别人给他打工吗?不打工就囚禁。 面板逐渐浮现一个简单的合同,几句话简单的概括,右下角留着一个签字的空白。 【1.玩家需严格遵守系统的命令,否则将根据事情大小来进行‘残酷’与‘巨特么残酷’的惩罚。】 【2.除获得的报酬外,不要额外触碰异时空的财产。(获得的报酬可以是金币也可以是其他,可以预知报酬,但必须还上。)】 【3.不要跟NPC谈论或者干涉与它们无关的故事线。】 最后一条规则的字迹与前两条截然不同,像是后来急加上的。 肖杭犹豫了片刻,抬眸冷脸问:“我真的不是在做梦吗?” 【一切都是虚拟的真实,请决定你的选择。】 他往前迈了一步,手在空中随便比划了几下。 【[玩家:肖杭]已确认。】 瞬间空间亮了起来,原来刚才的那一小步,已经跨过半个空间了。 一束光线环绕住了肖杭,他抬起左手臂,腕上多了一个手环,上面发着微弱的光。 一串串字幕从手环中飘了出来,浮在半空中。 【本次任务故事背景:民国十六年,合欢大剧院的著名歌姬杨采绵与军阀张承英相恋,但因戏子身份饱受争议,二人在争议纷纷中握紧了对方的手。他将一枚名叫“沙华”的钻戒赠予她做为定情信物。 可惜命运多舛,张承英不久后便因公殉职了。其家人借此机会散布鬼神谣言,借封建礼教之势辱骂她“不知廉耻”、“扫把星” 在丧失爱人与世俗羞辱的重压下,不久后杨采眠选择殉情以伴。这份情谊在两人死后才得已接纳与留恋,他们将那枚钻戒被称为“遗誓之戒”,放到了剧院中当做宝物收藏了起来。】 【您即将前往民国二十年的上海滩,也就是故事发生的两年后。】 【支线任务:在任务地点“合欢大剧院”寻找到遗失的戒指上交给异时空的原主】 【主线任务:找到当年藏匿的“真相”,改变原主的人生轨迹】 “自杀的真相?” 【进去便知,限时24小时完成则可以得到奖励。超时判定为任务失败,继续关在这里等待下一次任务。】 . 民国时期的上海滩,如同乱世佳人一般,一到夜晚就体现的更加明了了。 肖杭再次睁开眼就已经在一辆颠簸的黄包车上,目的地不明,但他心里门清儿,准是那该死的系统安排的。 你见过大晚上卖报的孩童吗? 街边卖报纸的孩童吆喝着“号外!号外!合欢大剧院两年前坍塌事件......” 有轨电车正顺着街道中央的轨道驶过,卷起一阵沙尘。 不论是电车上还是街边的建筑物,都贴上了一个女人的海报,上面写着几个大字“相约上海”。 合欢大剧院……不是杨采绵曾经出名的地方吗? 思绪拉回,黄包车停在了一栋瞧着贼气派的建筑楼前。 拉车的小厮见肖杭还未下车,抹了把汗,嬉皮笑脸地回头提醒:“先生,到地儿啦!” 肖杭还纳闷,他抬眸望去,剧院大门上悬着一块烫金牌匾——“虹月厅”,上面还装饰着红菱,看样子才开业不久。 按理来说,任务地点不应该是在“合欢大剧院”吗,如今这地儿...... 几个穿着旗袍的姑娘婀娜多姿招呼着几个穿着体面的男人,“招待不周啦!明早再来~” 他心里嘀咕着,还是抬腿下了车,刚走没两步,身后的王小石突然叫住他,哈腰苦笑:“先生,您还没车钱呢......” 也许是因为肖杭本身个高脸臭,看起来不太好惹,见他回头的一瞬间,王小石尾调迅速降低了下来。 肖杭一怔,下意识摸了把腰包,还真让他摸出几张符合旧时代的票子,没想到系统安排的还挺周到。 他也不清楚行情,随手抽了两张递过去:“不好意思啊,一时忘了。” 王小石接过来一看,眼神瞬间亮了,眉开眼笑地:“谢谢爷!您可真大方!” 说完哈了个腰就准备抬起车杆子要走,肖杭拽住他肩头的衣角,又抽出一张票子递给他,“干这行是不是很辛苦? 王小石识趣:“您尽管吩咐,我知道的一定说个明白!”腔调里溶着上海方言。 肖杭:“合欢大剧院是在这附近吗?” 王小石:“这位爷一看就不是本地人!您跟前这个就是呐!”他指了指面前灯红酒绿包裹着的餐厅,倒看不出来跟剧院有什么关系。 肖杭愣了愣:“小哥,你别逗我。” 王小石:“是啦是啦,逗你干嘛!不过这地方哪里还是个剧院哟!前几年杨小姐离世,整个剧院没了她呀,生意下滑的不得了咯!” 肖杭试探问:“杨采绵?” 他突然想起路上卖报的孩童吆喝的信息以及系统给出的故事。 四年前的“坍塌”加上“名伶殉情”应该使剧院停业了一段时间,这就直接改头换面了? 王小石摇头晃脑的:“对咯对咯,就是杨采绵杨小姐!现如今‘剧院’不过是个幌子,是有钱人的销金窑、快活天堂嘛!里头赌坊、客房、舞厅、饭店啊啥都有!” 这时剧院保安轰出来一大堆喝的烂醉,衣衫破旧的NPC,男人咿咿呀呀地趴在地下乱蛄蛹着。 肖杭:“......这样对待客人真的没问题吗?” 王小石:“今晚七点后就不允许再乱进啦,八点开始是合欢大剧院的拍卖会,各路有头有脸的大人物都会来,自然容不下我们这些低层人。” 肖杭:“竟然如此,这些人明知今天不同,为何还上赶着找难堪?”赌场就赌场,还卡身份。 王小石:“侬想想啊,跟如今的上海滩一样喽,外头打仗个没完的,里头都是醉生梦死的乱世。” “偏偏就有些普通老百姓硬凑钱爱往这浑水里钻,图个今朝有酒今朝醉呗!走火入魔的啦!” 肖杭看了眼手腕上的表,秒针刚过12点,现在是18:30。 距离倒计时开始已经过去了30分钟。 得抓紧找办法进去才是要紧事,看样子没个身份还真不容易完成任务。 王小石见他要往里走,连忙叫住:“这位先生,您能进去的嘛!能不能帮我一个小忙?!” 肖杭回头站在原地,愣了一下:“你说说,我不知道能不能......” 话没说完,王小石连忙过来双手包裹住肖杭的一只手:“谢谢,您真是个好人!” 经过王小石的讲述,他爹王大石本来是个老实憨厚的人,现如今也是虹月厅赌场的老赌鬼了。当年家中变故,王大石实在找不到填补窟窿的法子,是虹月厅的人像他抛了根绳子,结果还真赚了不少钱救了他一家一命。人的贪欲无限,甜头尝多了就走火入魔的赌,最后赔的被赌场给扣下了,他儿子只好出来补贴家用,赚钱赎人。 王小石说,肖杭若能见到他爹,告诉他:“儿子钱快赚够啦!家里老娘都好好的,您别担心,咱们就快团聚啦!” 第2章 第 2 章 一个西装革履带着金丝眼镜的男人挽着一位穿着旗袍头发利落盘起的女士昂首挺胸走向剧院门口,后面跟了一溜身强体壮的保镖。 肖杭跟在那群人的身后排队。 【NPC:王资成,及妻子徐若霞】 “先生,请出示一下请帖。”服务生小哥站在门口点头哈腰。 “王老板,哎呀真是好久不见,还是一如既往的容光焕发呀!”剧院门口迎宾的换了个中年男人,准确来说是将刚才的小哥给“挤”了下去。 这人挺着厚厚的啤酒肚,西装皮鞋圆框眼镜。 【NPC:虹月厅老板万国福】 王资成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万国福也不尴尬,立刻转了风向,搓搓手眼神凑到徐若霞这边: “王太太还是这么的漂亮!这气质不减当年呐!整个剧院就属您最亮眼啦!” 还是没人回应,留他一人独唱独角戏,也许是多年拍马屁的职业病习惯犯了,他顺嘴来了句:“您二位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啊!万某祝您二位夫妻和睦、睦......” 他舌头突然打了个绊。 王资成并未多言,给了个眼神:“现在能进去了吗?” 万国福识相地自找台阶:“哈哈哈哈,王老板可能不知道,今儿个咱们家来客众多,要求一队一队的开放大门,委屈您多等几分钟啦。” “那还不快点。”王资成说。 “是是是,”万国福笑笑,转头瞥向后面的人,“哎,这位小哥,出示下请帖啊,麻利点都。” 肖杭不由心慌,若是认真检查,自己手里的假请帖一定会暴露。 要想顺利进去,得需要一个让众人都分心的办法。 可什么样的事情才会不暴露又不会惹人怀疑的呢...... 这时街边忽然传来一阵急促又厚重的鸣笛声,一辆车停在了街边。 众人循声望去,万国福不由间咽了口唾液。 车门被保镖打开,下来一个头发长度齐肩的年轻男人,身子高挑,穿的松垮又不失华贵。他的刘海分作三七,多的一侧垂在额头前,少的一侧梳到了后脑勺,露出三分光洁的额头。 【NPC:陈鹤明】 肖杭粗略打量了一下,脑海里瞬间蹦出几个字:好非主流。 这念头还没压下去,就听见万国福朝一旁的服务生轻声嘀咕:“这家伙怎么今天这么早就来了?” 话音刚落,万国福脸上的错愕立马消散,翻脸比翻书还快的。 服务员还没反应过来,他就已经咧了个大嘴屁颠屁颠地朝尘鹤明奔去。 “哎呦,陈先生!怎么今儿来的这么早!唉你看看看看,我这都没好好安排人欢迎您呐!” 陈鹤明嘴里叼了个雪茄,挺起胸膛微微低头,用手拢着风点燃,径直朝剧院走,理都没搭理:“少来这些不中用的。” 王资成冷哼一声转头瞥向一旁的服务生,给服务生吓得忙不迭哈腰伸手:“王先生,您请。” 言语间,肖杭总觉得这些人是在阻止些什么发生一样,急促,平静。 匆忙间,服务员小哥只是粗略扫了一眼:“肖先生,欢迎您。”说完便接着哈腰伸手。 踏入厅内的瞬间,肖杭回头瞥了一眼又迅速转回去,余光中看见陈鹤明正站在人群中注视着这边。他轻眯着眼,脸上没有什么明显的情绪,让人难以琢磨。 肖杭心头莫名一沉,有种说不出的熟悉感,可他又极度确认,从未见过这个人。 . 这是一座圆形的建筑。 一层大堂的中央矗立着一个弧形舞台,即便舞台下面摆了不少桌椅,还是有许多空地,极为宽敞。 两侧走廊被墙体隔开,尽头都延伸向视野之外。 一、二层上下贯通,二层主要是围栏式设计,座位上的人只需稍稍低头便能俯视整个大厅。 一楼落座的客人都是些各行业的从事人员,一旁握着钢笔写作的报社编写,刻瓷的老师傅,披着军衣的长官...... 这便是肖杭自从进来之后所观察到的信息。 刚迈进剧院内时,徐若霞放在王资成臂弯的手臂立马撤了。 两人随便敷衍了几句,尴尬笑笑直接结束话题,分道扬镳。 跟在身后的保镖忍不住小声开口:“他们......刚认识吗?” 因为跟随人数限制,跟进来的人就两个,一个叫宁庆,另一个叫程晓楠。 程晓楠倒习以为常:“看你面生,新来的吧?我们家先生与夫人一直都这样随意,习惯了就好。” 肖杭也跟着默默点头,是挺随意的。 程晓楠随手抓了把一旁架子上的瓜子,倚靠在墙壁上:“不过今日竟然开口说话了,倒也是稀奇,以往私下眼神都未必给一个。” 宁庆尴尬笑笑,岔开话题:“那我们该......?” “该干嘛干嘛”,程晓楠嚼着瓜子,“在这等着也行,跟上去保准挨训。” ...... 肖杭在一层转悠了一圈无果,将目标放在了楼上几层。 通向楼上的楼梯有两处,离的最近的一处站满了保镖,在肖杭之前有个报社记者想要通行却被拦住了。 “这位先生,好像从未见过您?有请帖吗,不然我们没办法给您通行。” 那个记者多次请求也无果,最后还是乖乖的坐在了一楼的座椅上转着笔尖规划些什么。 肖杭抬头瞧了一眼,二层也并不是没有客人,只是与一楼相比要稀少些。 他带着疑惑走向了刚才被拒绝的记者边落座,见那人桌子上放着一张报纸,标题几个方正的大字——《民国十六年九月二十五日,合欢大剧院发生坍塌事件,导致3死2伤》 “这份报纸有什么问题吗?”肖杭开口。 记者见面前坐下个人,好奇抬头:“你是......” 【NPC:谭江】 “哦,我姓肖,从外地来好奇瞧瞧。” “四年前的老报了,听闻剧院又重新开业特意求了个请帖前来瞧瞧,一查吓死个人,现在的老板不得血赚死。”谭江说。 “跟现在的虹月厅生意有联系?”肖杭问。 谭江从报纸下面又抽出另外一张内容——《民国十六年九月二十八日清晨六点,名伶杨采绵殉情,“遗誓之钻沙华”被合欢大剧院珍惜保存。》 而恰好,今天正是九月二十七日,四年前杨采绵死亡的前一天。 在这个节骨眼办什么拍卖会,万国福真是好营销手段。 他指着报纸上的女人,移到肖杭面前:“杨采眠。”又扬了扬下巴,示意肖杭朝墙壁挂着的海报上看。 “两个杨采眠?”肖杭疑惑。 谭江撇了撇嘴,无语道:“墙壁上挂着的海报是当今虹月厅新歌姬,名叫香菱。” 这不能怪他看错,乍一看真的以为是一个人。 但仔细观摩一番,只有七、八分相像。 俩人气质上却有很大的差距,杨采绵气质上偏妖娆妩媚,香菱倒是多了一种懵懂,纯真的神态。 肖杭抬眸,问:“这么巧?” 谭江轻“哼”一声:“众所周知,四年前合欢大剧院发生了坍塌导致封店装修,万国福本就嗜财如命,可得心疼坏了。不久后又宣称杨采绵因爱人殉情,因此曾经为首的剧院跌落尘埃,无奈之下闭店。” “可没过多久又重新开业了,本以为是场凉戏,就因为香菱的到来,打了个漂亮的翻身仗,生意不减反增。” “死亡营销。”肖杭指出关键。 谭江说:“差不多,当年那枚钻戒被万国福营销成了‘遗誓之戒’供在了这地儿,加上香菱跟杨采绵几乎一模一样的脸。” 说罢他指了指二楼,声音压低了几分:“上面那些有头有脸的,多半都是冲着能观摩一下‘遗誓之钻’来的,如今这个叫香菱的,就是个摇钱树。” 确实如此,死亡营销、小杨采绵,真是个血赚不亏的买卖。 这时门外进来个高鼻梁的洋人,臂弯里亲昵地搂着一个气质不凡的女子。 只是奇怪的是,那女子嘴巴往上罩着一层看不清楚五官的黑纱,但从发色看,应该不是洋人。 “那是......?”肖杭朝着俩人望去。 “哦,那个是刚从巴黎来旅游的外国老板,菲利克斯。”又指了指身边的女子,“旁边那个是他的华人夫人,廖无言,听说是意外毁容了,总戴着面纱出面。”谭江说。 . 大堂右侧是一处吧台,高脚杯倒挂在吧台上面作为装饰,几个白衬衫,红色西装马甲的小哥在内站岗。 肖杭走上前客气开口:“你好,我头一回来这有些找不到路,方便麻烦一下吗?” 服务员小哥只是转了个头,上下打量了一下他,手里忙不停的洗刷着杯具,漫不经心一句:“干嘛的?” 【NPC:小方】 小方那副藏不住的眼神里透着不耐烦,倒真是演都不带演的。 肖杭:“二楼怎么走?” 听到这句话服务员小哥手里动作一顿,脸色立马堆起笑容,连忙招呼一旁的女服务员:“哎,那个新来的,叫什么来着......云翠!帮我看一下,我去给这位先生带带路。” 肖杭:“......”翻脸比翻书还快。 小方是个身板偏瘦的服务员,一股机灵劲。 “您看这搞得!贵宾怎么都不好好招待着,您跟着我走就成!”他说着便迈步在前带路。 肖杭“嗯”了一声。 大厅虽然热闹,廊内却清静得连脚步声都能听的一清二楚。 小方忍不住回头打听:“先生,听您口音,不像本地人吧?” 肖杭:“我刚从国外留洋回来。” 小方虽半信半疑,也没细问,立马奉承:“不愧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呐!瞧您这气质就不一般,我说怎么瞧您面生!” “也就那样吧。” 肖杭不自觉微微皱眉,他最烦的就是这种看人下菜碟、崇洋媚外的模样。 “怎么称呼您呐?”小方问。 肖杭利落:“我姓肖。” 一路小方也跟他老板万国福一样不停歇地拍起了马屁,肖杭头一次这么想把人的嘴给堵住。 第3章 风情万种 这条走廊长的没有尽头,肖杭岔开话题想让小方消停一下,同时也想借机打听些事情,装作不经意地开口问道:“我听闻见过香菱小姐的人都会一眼难忘,她今晚会出场吗?” “呃……这个真摸不准。”小方尴尬地笑笑。 肖杭:“你不知道?你不是这里的员工吗?” “……是没错。”小方支支吾吾,“香菱小姐因为感情上出了些问题,最近状态不太好,我们也有段时间没见过她了。” “能让她在感情上受挫的肯定也是个不简单的人物吧。”肖杭说,“那陈鹤明呢?你知道吗?” 原本正迈着步子的小方,脚步一顿。那副阿谀奉承的模样瞬间消散,转为一脸郑重,他语气严肃地反问道:“肖先生是有什么事要找陈先生吗?” 肖杭微微一愣,反应过来后,连忙解释道:“没有,我就是纯属好奇。刚刚在外面看他那好大的威风,感觉他好像跟王资成有什么恩怨一样。” 小方小心地环顾了一下四周,确定没人后,才压低声音,缓缓说道:“倒也不是什么**事,整个上海滩多多少少都知道,肖先生刚从国外回来不了解也正常。” “陈鹤明和王资成俩人,那可都是上海滩领头的商业大佬。本是生死之交,后来却因为一位歌姬闹翻了脸,彻底掰了。”小方绘声绘色地说着。 “最后那个女人还是嫁给了陈先生,王先生也迫于无奈娶了新婚妻子。” “俩人本来就是商业联姻嘛,在外就维持个体面。听他保镖说,私下里连个好脸色都不带给对方的。” “歌姬?”肖杭抓住关键词,不禁好奇,“哪位?” 只见小方眼神闪烁不定,故意装作努力回忆的犹豫:“这个吧……” 肖杭也没跟他多废话,直接从兜里掏出几张票子,递了过去。 小方的眼睛瞬间“唰”地一亮,嘴上还说着:“哎,哪舍得呀!”可话音还没落,手就已经迅速地抽走了票子。 肖杭一脸无语。不舍得你还接得这么利索。 小方脸都快笑烂了,把声音压得更低了,神秘兮兮地说:“曾经上海滩长虹的名伶,杨采绵。” 这句话如同一道惊雷一般,肖杭直接愣在了原地,半晌都没回过神来。 竟然跟杨采绵能扯上关系? 肖杭回过神后,说:“我曾听闻,杨小姐与一位军官相恋,死于殉情。” 小方却一脸平淡:“哎呀~那已经是后来的事情了!” “民国十三年她与陈鹤明新婚,婚期两年,感情破裂,杨小姐就与一位军官相恋了。”小方续说着。 这就对得上了,按系统时间线算,民国十五年她与陈鹤明离婚,同年又爱上了一位军官。 都说从前人闲车马慢,认定一人就可相守一生,现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 “二人可是爱的轰轰烈烈,当年那场婚礼办得那叫一个夸张……您见笑啊,小的文化水平不高。”小方咧嘴挠头,接着叹了口气说:“陈先生也是个痴情种,因此一直未娶妻,交的女朋友都是跟杨小姐相像的,香菱小姐就是其中一位……哈哈,肖先生应该明白了。” 肖杭默默点头:“……她俩确实是挺像的。”但按理来说,若真是念着白月光,陈鹤明见到与杨采绵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她,不应该会小心翼翼地捧在手心供着吗? 杨采绵究竟什么魅力,导致王姿成夫妻二人关系冷淡多年。随便一个与她相像的人还有遗物就能辅佐一家剧院东山再起,如今替身文学都整上了。 三年时间,先是与陈鹤明、王资成交缠不清,结了婚没多久又果断离婚。 听到这些,难免不会让人觉得她是个标准的风流女子。 可若这真是风情万种,又为什么为了一个相恋一年的男人殉情呢?能爬到这个位置,怎么会是个头脑简单、冲动愚昧的人。 “在你们看来,杨采绵是个怎样的人?”肖杭问。 “……为人是很好”小方支支吾吾半天,带着些惋惜,“思想不切实际啊。” 小方也是后来来的剧院,流言八卦中多多少少听了些。 杨采绵性格坚韧,思想前进。 从小生活在福利院,后来再长大些,受到贵人的资助有机会接受高等教育。也正是因为这些经历,让她看清了女性在时代里的困境。 她是实打实的女权主义,也是一位非常注重自己事业成就的理想主义者。 初入剧院那会也不过十八岁,合欢大剧院还只是是个戏台子,因杨采绵的到来剧院才有些起色。万国福也是将所有资源全部往她身上塞,将她捧到了高处,二人合作走向辉煌。 可那时的社会风习,即便一个女人再优秀,也不过是男人的消遣,成不了真正的“主角”。 压抑的幻境下,她遇见了还没稳住位置的陈鹤明。她需要一个靠山,一个屹立不倒可以给她资源,给她向上爬机会的靠山。而陈鹤明需要一个有野心不认命的恋人互相辅佐,他盯上了没有家世好掌控的杨采绵。 陈鹤明将她第一次带进了真正的名利场,那里有她可能穷极一生也无法触摸到的东西,所以她嫁给了陈鹤明。 陈鹤明尊重她,旁人就也尊重她。 俩人也不知走了多久,长廊里突然传来一个男人的怪叫,打断了肖杭的思绪。 “哎!又赔啦,又赔啦!” 不远处一片透明玻璃地板下面,爬出一个衣衫不整、满头大汗的男人。 这片地方很奇怪,几乎每隔一段路就会有一个透明玻璃地板,可以看清楚下面的赌场。 地下赌场的人们就像被关在斗兽场的牲畜一般,一举一动都暴露在顶层看客的目光了里,任意被观赏嘲笑。 肖杭下意识地想上前,刚迈出几步,就被小方一把拉了回来。 小方笑吟吟地说:“肖先生,您当心踩到脏东西。” 肖杭还不了解情况,这时两个保安出现在男人旁边,把他拖回了地下楼梯。 肖杭向来不探清全貌不冒失出头,却又十分憎恶这种说法,可眼前不得不按捺住怒火,只冷声质问道:“脏东西?这是个活生生的人吧。” 小方略显尴尬地笑笑说:“肖先生见笑啦,咱们家地下一层是个赌场嘛!这是我们这出了名的赌鬼,要咱们说就是个畜生,怜惜不得。” “他当初家里头急用钱,还是靠咱们家救了他一命嘞!结果尝到点甜头还不知足,走火入魔啦!但凡有点钱就往这跑,家里妻女都让他给卖咯!” 肖杭眉头微蹙:“可我记得不是只有邀请函才能踏入此地?” 小方摆摆手,满不在乎地说:“哪里可能邀请这种人,地下待着的人是一开始就在的!我们老板心善嘛,只要这些上不了台面的家伙不跑到上面来扰乱治安,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咯!” 肖杭没说话,只是冷笑一声。说的可真好听,不过是想两头赚钱不耽误罢了 没走多远,就走到了一间卫生间前,肖杭不动声色地扫了一圈周围。 这可是个好机会。 肖杭缓缓走到小方后面,轻声说了句“见鬼去吧你。” 小方还一脸纳闷,头还没转过来,后颈突然挨了一下,眼睛一翻,直接晕了过去。 . 肖杭迅速地换上了小方那身西装马甲。 他不像小方白嫩瘦小,因常年待在户外,皮肤难免饱受风吹日晒,衬得内衫晃地发蓝。衣服还有些不合身,虽瘦但不柴,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健康。 本想把小方扔进地下,让他跟“脏东西”好好交流交流,可透过玻璃地板看到地下乌泱泱的人群,要真扔下去,不得被踩成个肉饼子。 犹豫了片刻,肖杭还是将小方塞进了一旁的卫生间隔间。 就在这时,系统终于发来了有用的信息,一张剧院的3D设计图。 设计图上清楚地标明了所有地方的名称以及路线。 肖杭抬起手臂,哈了一口气,自言自语道:“总算来点靠谱的了。” 这座建筑楼共五层,地下一层是赌场,一层二层是公开场所,三层是客房,四层是未知区域,从未公开过。 根据系统给设计图的标记显示,‘遗誓之戒’的位置在四楼。 眼见手表上的倒计时分分钟流逝,时间已经指向19:30。 从倒计时开始已经过去了1小时30分钟。 . 根据设计图显示,楼梯是旋转的设计。若想要前往三楼,要穿过整个二楼,在另一侧走廊绕半圈才能找到上去的楼梯。 连接四楼的楼梯路线同样如此。 此时二楼餐厅已经坐满了人,个个都是独立“包厢”。 这“包厢”与平常看到的不同,由密集的浅色蕾丝门帘相隔,整体风格雍容华贵,又能很好地区分不同的地方。 与一楼随便敞开的座椅形成鲜明的相比,二楼这地方还真不是普通人能轻易踏入的。 “哎,那边那个小方。”一声清亮且带着攻击性的男声朝肖杭冲了过来。 肖杭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穿着黑色西装、打着蝴蝶领结的男人朝着他抬手指了指。 【NPC:虹月厅大堂经理丁杰礼】 肖杭抬手轻轻指了指自己,满脸疑惑地开口问道:“我?” 小方? 他低头朝胸口看了一眼,小方的字牌还别在上面呢。 丁杰礼见他愣住,当即迈着大步走向前,拽着肖杭伸出手指挥来挥去,语气里带着几分催促:“快倒酒,依次给各位老板倒酒!”说着塞给肖杭一个红酒瓶和餐盘,顺手推了他一把。 “动作麻利点,别让客人等着!”肖杭知道,眼前只有尽快解决这些麻烦事,才不会耽搁时间。 于是,肖杭依着丁杰礼的口令,一路依次弯腰给各位老板倒酒。 经过王资成的座位时,肖杭特意留意了一下,果然看到王资成与徐若霞相对坐着,二人的目光都朝天花板望去,不知道在留意什么。 方才楼下见过的外国商人菲利克斯和廖无言也在二楼落座。 隔壁“包厢”忽然传来一个女人尖锐明亮、带着怒气的吵闹声:“你给我一个合理的理由!我们才分手多久啊,你就跟这群女人搅合在一起了?!” 肖杭倒完酒起身,朝过道瞧了瞧。 只见一位穿着亮紫色软缎旗袍的女人正皱着眉头,激烈地议论着什么。 她的领口滚着珍珠项链,额头被整齐的刘海盖住,上面点缀着精致的发饰,后脑勺的头发盘得一丝不乱。 肖杭觉得面熟,这不就是海报上的女人吗。 【NPC:虹月厅歌姬香菱】 她怎么在这儿? 肖杭往里面凑近了些,瞬间就明白了。 陈鹤明正躺坐在隔间的沙发上,两个身着露骨的女人伴在左右,他散漫地瞧着二郎腿,微眯着眼,脸上没有一丝怒气,就任香菱发泄情绪。 第4章 钥匙 良久,才缓缓坐直身子,嘴角挂着一抹毫不在乎的笑,开口道:“我是要给你守头七吗,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妻子死了,必须在家守孝三年不露面呢。” 香菱站在一旁,眼睛里蓄满了泪水,豆大的泪珠顺着脸颊滚落,腮边的胭脂被泪水晕开了一小片。 她双手紧握,身体微微颤抖着,带着哭腔质问:“你怎么能这么对我,陈鹤明......我到底哪里比不上这帮不三不四的女人?” 这句话倒让周围包厢里的客人纷纷议论起来。 “不三不四?”陈鹤明眉头一挑,伸手搂住旁边女人的腰,将她往自己腰间一带,慢悠悠地开口:“众星捧月的日子过多了,就忘记来时路了吗?” 男女之间的这场情事,硝烟味已然弥漫开来。 肖杭站在包厢内外的界限处,灯光在他身上洒下明暗交织的光影,他犹豫着,心里还在想该不该忽略此人,倒完酒就离开。 念头刚转,就见香菱猛地抬手,快速抓起他胸前端着的餐盘上的一瓶红酒,气急败坏地就要朝陈鹤鸣扔去。 肖杭下意识地弯腰矮身,同时伸手一挡。红酒瞬间扔了出去,被他的手臂挡住,瓶身靠近手表的那一刻,酒瓶瞬间碎裂,大半红酒溅在了他的手臂上,酒液顺着白衬衫袖口往下淌,滴落在地上,洇湿了一小片地毯。 要说这系统发的表质量是真好,直接给高脚杯震碎了。 可细看还是磕出道很小的裂纹,因为实在太小,肖杭并未察觉。 玻璃碎片“噼里啪啦”地撒在了桌子以及地下。到底还是有些酒液溅在了陈鹤明价值不菲的衬衫上,晕开了小片暗红。 见陈鹤明脸色一沉,刚才那副轻浮的模样瞬间消散,转化成一脸严肃,香菱嘴巴惊得合不上去,瞪大的眼睛里满是错愕。 “香菱小姐妆花了,还不快带回后台补妆。”陈鹤明冷冷地说道,声音在嘈杂的环境中显得格外清晰。 几个服务生闻声赶来,将惊在原地的香菱带走了。 随后,陈鹤明推开了身边的女人,起身走到过道,脸上又浮现出笑意,大声说道:“重头戏还未开场,先给诸位添个乐子,权当提前过过瘾。能博各位一笑倒也是陈某的荣幸!” 哪知这句话倒让“有头有脸”的大人物们安静了不少,陈鹤明得到满意的回应,大步后退,一屁股坐在了沙发的软垫上。 肖杭不禁在心里感叹,这人来头到底得多大,脸皮也得多厚。 “酒全洒了,再重新开一瓶倒一杯吧。” 肖杭回过神来,立刻应声弯腰打开瓶口,刚倾斜酒瓶,一只手就拦住了他。 陈鹤明手未拿开,只是转头朝向一旁刚刚坐在他身边的女人,命令道:“倒酒。” 女人刚才被他一推,已经是半懵的状态,这会儿以为是听错了,往前凑了凑,抱着陈鹤明的胳膊,带着点不自知的讨好:“鹤明......” 直到陈鹤明冷着脸上下扫了她一眼,她才如梦初醒般,怯怯地收回了手,接过一旁的酒杯蹲下照做。 眼见没他的事了,肖杭识相刚直起腰想要离开,又被一声平淡的话语阻止了脚步。 “你叫什么名字?”陈鹤明开口。 肖杭没回头,冷不丁回了句:“好人好事不留名。”说罢就迈起步子准备离开。 “你此举倒显得多余了些,她不敢真往我脸上扔。”陈鹤明缓缓开口,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 “顺手而已。”肖杭咬咬牙。 草,手比脑子快了。 算我多管闲事,就应该站在旁边看你的狼狈样。 他一直以来很不喜欢陈鹤明这种人,总带着不好改官的偏见,但‘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也不会明面上起冲突。 接着他又感觉刚才那句话说的不够好,表情严肃,转身注视着陈鹤明将话续了出去:“万一恰好浇到了楼下的客人身上,岂不是牵扯了与此事无关的人。” 这话意思虽有理,可从肖杭口中说出来倒像是不服气想压对方一头的感觉。 陈鹤明没说话,只是静静地望着他,嘴唇勾起一丝微笑。或许是他长相本就显得轻浮,加上这副表情,倒让肖杭曲解错了意思。 他微微皱眉:“还是说,你根本不在乎一层客人的死活?” “什么思路?”陈鹤明反问:“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会?” 肖杭:“......”想揍你一拳的思路。 陈鹤明挪了挪身,朝肖杭抬了抬下巴:“坐过来。” 肖杭虽满心抗拒,但还是听命照做。眼下若是得罪了他,别说任务完成了,要是这人阴晴不定召集保镖,人多欺负人少,被揍一顿都不知道能不能爬起来。 刚坐下身,一旁两个姑娘就要围了上来。 “哎呦,这位小哥看着就气血旺盛,就是瘦了点。” 儿时的阴影让他本能畏惧成年女性的肢体接触,瞬间泛起鸡皮疙瘩。 他眉头皱得紧紧的,眼神聚焦在那位姑娘即将触碰到他胳膊的部位,直起膝盖就要起身,下一秒手腕又被一只有力的手扣住。 那姑娘看了一眼陈鹤明的脸色,忙不迭起身,畏畏缩缩地站在了一旁,两边各站一位,跟个门神一样。 肖杭不安地四处张望,心里犯嘀咕:他到底要耍什么花招? 刚刚伸手挡酒的右手手腕被陈鹤明按住抬了起来。肖杭心头一紧,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不会要砍我一只手吧? 念头刚落就想抽回手,却被对方精准捕捉到了。他能感受到,摁住他手腕的力气又加了几分。 那一刻他已经想好了,若这人真蛮不讲理恩将仇报,就半夜潜入他房中,单手也给他乱拳打死。 眼下还是静观其变,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肖杭心跳沉沉地提着,只见陈鹤明从胸前西装内衬里,拿出了一张素色手帕,轻轻擦拭在滴落酒液的手背上。 肖杭瞳孔皱缩,不可思议地瞧着这一幕,原本慌乱的心跳渐渐平缓了下来。 “你......” “别动。”陈鹤明说。 他语气很轻,却像是不容拒绝的命令。 原来刚才的玻璃杯震碎的几小块玻璃片陷进了他手背的外皮里,发生的一切太突然,手背只觉得发麻盖住了疼痛。 尴尬的时间总会显得很漫长,他另一只手不自在地摸了摸脖颈,眼神四处乱飘,最后落在了陈鹤明的脸上。 近距离看才发现,他那只没被刘海盖住的右眼眼尾,有一颗红棕色的泪痣。 陈鹤明睫毛微眨,察觉到目光看向肖杭这边。 视线猝不及防地对上,肖杭心下一慌,眼神立刻慌乱错开了。 陈鹤明微微一笑,伸手从一个箱子里拿出一卷绷带,随后招手来了个服务员小哥,名叫吴理。 陈鹤明手里缠绷带的动作没停,当着肖杭的面,示意吴理弯腰,在他耳边低声说了些什么。 “好的陈先生。”吴理应声。 吴理面向肖杭微微侧身,做了个“请”的手势。 肖杭皱了皱眉:搞什么名堂? 他起身时,感觉缠着绷带的那只手被什么硬邦邦的东西咯了一下。 他好奇低头,陈鹤明朝他手心塞了一样东西,指腹擦过他亲手包扎的绷带棉线,带着点微热的温度。 没等肖杭看清楚,陈鹤明已经轻轻合上了他的手掌。 疑惑与好奇涌上心头,“什……”肖杭刚想开口询问,就被陈鹤明另一只手的动作打断了。 陈鹤明只是轻轻拍了拍两下他缠着绷带的手背,像是暗示,更像是安抚。 离开了人多眼杂之地,吴理将他带到了一条安静的走廊。 为了不打草惊蛇,肖杭选择先默默跟随,他伸起左手看了眼手表中的设计图,路线正通向三楼,而他本来的目的地就在三、四楼,到时候再找机会单独行动也不迟。 三楼的走廊与一、二层截然不同。灯光自然比不上前者明亮,整条走廊都铺着一层暗纹蓝色地毯,将两人的脚步声吞没。 他趁此机会打开了缠着绷带的那只手掌,接着廊灯一瞧——一枚铜黄色的钥匙,上面印着数字“3”。 陈鹤明为什么要偷偷给他一枚钥匙? 这条走廊长的没有尽头,肖杭盯着吴理的背影,忍不住开口问:“我们要去哪?” 吴理的脚步没停,只是侧头看了他一眼,脸上带着温和的笑:“陈先生吩咐我将您带到三楼客房休息。” 肖杭听闻,指尖暗地里摩挲着钥匙上数字“3”的纹路。难道这是客房的钥匙吗? “陈先生与您关系一定很不错。”吴理突然开口。 肖杭漫不经心回了句:“就那样吧。” “先生说笑了,陈先生以往带过不少人来我们这儿,但请到他客房休息的从未有过。有陈先生这样出手阔绰的朋友可谓人生乐事。” 从吴理口中得知,陈鹤明这人是个妥妥的花花公子,曾经一时兴起,直接投钱开了家青楼。 而香菱,命运都握不住自己手里,却妄想抓住一个活在外面的男人。 越是刻意想要抓住的东西,手就越容易慌乱,那份急切反而更容易让他溜走。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的光线忽然明亮了起来,与方才昏沉的走廊形成鲜明的对比。这里中央是一处巨大的花坛,周围环绕着一系列房间。 吴理停在了一处门前,从口袋里掏出另一把样式不同钥匙打开了房门。 这证明他刚刚的猜想是错误的,钥匙对不上。 在门外看,这是一间豪华的宫廷风装修套房。 吴理站在门边微微侧身,语气恭敬:“先生,您先休息,有任何需要我的话就喊一声就好了,我一直在门外候着。” 肖杭轻轻“嗯”了一声,不动声色地张望四周,确认中央空无一人。趁吴理转身的瞬间,抬手精准劈在他的后颈,轻声说:“不好意思。” 他将吴理拖进客房,反手锁上房门。 莫名其妙给我带进一间客房,又要人在门外看管,真是生怕我跑了。 第5章 幻境 按照系统给的标点位置,肖杭顺路找到了四楼的3号门。 肖杭看了眼手中的钥匙,犹豫了一下,随即便径直插入了门中。 门缓缓开启,里面灰暗一片,没有半点灯光,窗帘拉的严严实实。 竟然真是这里的钥匙! 肖杭放轻脚步溜了进去,反手轻轻带上房门,根据3d设计图显示,这扇窗户是面朝东,正是剧院的左侧。 他缓缓拉开窗帘扯开一道缝,透明玻璃外的景象瞬间撞入眼帘——窗外灯火通明,处处都是繁琐华丽的点缀,霓虹招牌在楼宇间闪烁,一眼便能往到黄浦江的码头,屋内的灰暗沉寂与世隔绝一般。 明月高悬,借着荧月色透进窗内的光,在一系列木架整齐摆着各式的古董花瓶中,一个方方正正的玻璃柜格外惹眼。 它稳妥地被安置在木架中层,底层垫着块暗紫色丝绒小垫,月光照射进来,摆在上面的钻戒夺目闪亮。 这便是张承英赠予杨采绵的定情信物——“沙华”。 有外挂就是容易。 肖杭轻轻打开玻璃柜,轻轻拿起钻戒。 突然脚下的地板突然变的松软,逐渐形成一种漩涡。 肖杭:“!” 突如其来的黑暗降临,他身子一沉,栽了下去。 等他反应过来时,他已经不在藏宝阁的房间里,仿佛回到了刚来这时的场景,不过这里已经是白天。 身后一家店铺的开业典礼牌子上写着当今的时间——【民国十六年九月二十一日xxxx开业。】’ “民国十六年九月二十一日……故事线中合欢大剧院坍塌事故的前四天?那也就是说,杨采绵这会儿还没死?”肖杭嘀咕着。 一辆豪华的黄包车“吱呀”一声停在街边。 肖杭缓缓回头,车帘被一只纤细白玉的手掀开,指甲上还残留着未卸干净的朱红,下来一个妖娆多姿的女人。 她踩着哑光的黑色高跟鞋,踩在石板路上发出清脆的“笃笃笃”声,一身亮片红色旗袍如量身定做般裹着她的身段。头顶戴着一顶黑色网纱头饰,薄纱遮住了大半张脸,即便如此,却仍然压不住她那张扬附有攻击性的浓颜。 这张脸与报纸上的女人的一模一样,杨采绵。 杨采绵像肖杭走来,径直穿过了他的身体。 肖杭眼珠瞪的溜圆:她看不见我? 顾不上这么多,肖杭跟了上去。 杨采绵环顾了下周围,好像在确认什么,随后径直走进了一个弄堂,弄堂尽头是一家书院。 刚迈入院内,几个灰头土脸的孩子放下手中的泥巴围了上来捏着她的裙角。 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姑娘仰着小脸,手里轻轻捏着她的裙角,声音软乎乎的:“姐姐,好想你。” 其他孩子也跟着附和,有的拉着她的手晃了晃,有的踮起脚尖想要去够她头顶网纱帽子的花。 杨采绵摘下帽子递给那个孩子,眼角弯弯她蹲下身,将手里的包随意放在了地下,宠溺的摸了摸面前孩子的头:“哎呦,瞧瞧你这小脏手,等会院长该生气了。” 肖杭借着不会被看见光明正大站在一旁打量着这一幕,杨采绵的声音是他从未想过的温柔。 原以为是个娇气,生人勿近不好接触的茬,如今看来,倒真是反差极大。 这时,屋内的帘子被轻轻掀开,走出来另一个女人,与杨采绵的风格截然不同——她身形纤细,头发乌黑盘起,头上没有任何装饰。一身青灰色素面旗袍,素净得像院角那从兰花草。 “小点声哦,哥哥姐姐们在屋里听课呢。”那女人含着笑容,语气像春日里吹拂过湖面的微风一般轻柔。 可就在这时,肖杭的视野忽然像蒙了层薄雾,眼前的景象慢慢模糊、拉远。 他使劲眨眼确认,她的脸始终像是被一团柔光裹着,怎么都看不清。 肖杭急了,迈开步子往前冲,明明在动,和那俩人的距离丝毫未变。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画面里杨采绵笑着奔向那个女人相拥在一块,女人熟练亲昵地扶上杨采绵的背。 一瞬间被猛地拽回现实世界,肖杭的思绪还停留在刚才的幻境中无法抽离。 他的潜意识告诉他,不能再继续待在这里了,得想办法先离开这。肖杭小心翼翼拿起戒指放进口袋里,悄悄打开门缝探头,走廊多了十几个工作人员。 靠,真不是时候。 肖杭只好合上门,走到窗户前探头往下望,水管从窗边一直连接着到一层。 楼下的景象搅得他头晕目眩,眼下想尽快离开只能这样了。 他推开窗户跳了下去,手牢牢的抓住窗户旁边的水管上。 经过三楼的一扇窗户旁,肖杭在阳台处暂时缓和心脏。 “我真的看见了……真的!” 屋内传来带着哭腔的女生声,貌似很恐惧胡言乱语地不知说了什么,显然没心思察觉阳台的动向。 凝神细听还有一个男人的声音。 肖杭从虚掩的窗帘缝望去,那女声正是香菱,误打误撞落到香菱房间了。 香菱正仰头瘫坐在地毯上哀求着什么。沙发上坐着一个挺着个啤酒肚,坐的笔直,满脸不耐烦。 这男的除了“虹月厅”的老板万国福还有谁? 她声音发抖,手里攥着一张纸信,她嘴里念着信上的内容,一边伸手想去扯万国福的裤脚,却被他嫌恶地一脚。 纸信从她手中飘了出去,落到肖杭脚边不远处,上面写着八个大字:午夜梦回,可知错否。 万国福缓缓站起身绕着徘徊在她身边,满脸嫌弃:“你瞧瞧你!她都死透了多久了?还真能诈尸不成?” 肖杭眸光一闪,心里嘀咕道:午夜梦回,可知错否……” 香菱丝毫没有感觉到安抚,两只手不停在半空中比划,眼神里满是惊恐:“真的看见她了!我……她,她一定是来索我命的……我不能干,绝对不能!” “必须由你来做。”万国福突然放缓语气,“你想不想让陈鹤明回到你身边?” 那声音充满了奸诈,可对于香菱来说,这份甜蜜的诱饵,她完全分辨不出好坏。 香菱本来乱飘的眼神听见了这句话终于找到了落点,她强迫自己平静下来,声音发哑却坚定:“想,当然……” 随后又想起了什么,她崩溃地抱着头使劲摇晃:“可……可是鹤明他会讨厌我的!” 万国福露出势在必得的模样,俯身凑近她:“你让他看清谁对他好,他为什么会怪你呢?美人。” 此话一出,香菱猛地停下了刚才的动作,陷入了沉思。 万国福大手一挥,朝瘫倒在地下的香菱伸去手:“那就配合我,把那枚戒指给高价拍卖掉。陈鹤明还没有亲眼瞧见过吧?众目睽睽之下看着自己曾经的爱人与出轨的男人的定情信物,他该怎么想?” 香菱眼神空洞到有了光亮,喃喃自语道:“对……他一定会难过,一定能意识到我的好……” “这就对了,香菱。”万国福冷笑了一声,“你知道该怎么做。” 香菱缓缓伸出手,搭住了那只像她伸来的手。 阳台外的肖杭心头疑云更重,在心里做起了推测:那个“她”是谁?莫非真是杨采绵回来复仇了?但怎么可能……不对,这是异时空,鬼神传说是存在的。 眼下没时间细想,得先搞清楚今晚他们准备做什么。 他低头看着楼下的高度,轻轻咽了口唾沫,随后眯着眼睛就跳起抓住了旁边的水管慢慢往下滑。 可刚下降没几米,二楼的窗户突然被打开,肖杭顿感不妙:被发现了? 那一瞬间,肖杭已经盘好了对策:若是打开窗户的那人大声嚷嚷,就干脆什么都不管了从二楼跳下去,反正夜黑风高,他又常年在太阳底下奔波晒黑了也不显眼;若那人愣在原地不吭声,先一脚给他踢晕再说。 “探险旅程怎么样?” 就在这时,一道带着笑意的男声从他下方传来,语气淡淡的,带着些笑意。 “我的小冒险家。” 那人的左眼被刘海遮住个大概,除了陈鹤明还能是谁? 看清来人面目后,肖杭却成了那个愣在原处不吭声的那个。 他竟然觉得是陈鹤明,总比是旁人好,悬着的心悄悄放下半颗。 回过神来肖杭继续往下滑,在同一平面时,陈鹤明朝他伸出了手。 肖杭刚要伸出的手停顿在半空中,暗自斟酌:这人不会直接给我扔下去吧? 他还在犹豫,对方就已经主动抓住了他的手腕。 肖杭吓得瞬间闭紧了眼睛,再次睁开眼,已经稳稳落在了窗内,双腿不自觉地发抖。 . 陈鹤明拉着肖杭折返包厢,先前陪在他身边的姑娘已经不见踪影。包厢帘子没有拉上,两侧各站着一名服务员,与肖杭身上的衣着同样,红色西装马甲内一件白衬衫打底。 见陈鹤明回来,立刻齐齐弯腰问好,声音恭敬:“陈先生。” 目光扫到跟自己穿着一样的肖杭时,俩人动作明显顿了顿,眼神对视了一下,像是无声的讨论。 但碍于身份,谁也没敢多问。 “都听到了什么?”陈鹤明的声音从他前面传来。 肖杭脚步一顿。 不等他理清思绪,陈鹤明已经走到沙发边坐下,拍了拍旁边的位置:“坐。不用紧张,我没兴趣兴师问罪。” 肖杭攥了攥手心,站在原地没动反问道:“你怎么知道我的行踪?” “我还知道,你很不乖。” 他朝外面站着的两个人扬了扬下巴:“帘子拉上就走远点,我要跟这位先生聊点——” 话语顿住,他转头定定盯着肖杭,将话续了出去:“你们听不得的东西。”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定的威严。 肖杭满脸疑惑,眉头皱得紧紧的。 这话怎么听着怪怪的? 他转头就见门外两个服务员飞快对视一眼,眼珠子转了两圈,显然不敢违逆命令,忙不迭拉上帘子消失在视野中。 第6章 乔淮笙 他转过头就要质问陈鹤明:“你到底是谁?为什么会给我那枚钥匙?” “你猜。”对方没有回答,突然抓住他的手腕往自己身上拉。 “别碰我!”肖杭一把甩开他的手腕,“回答我的问题。” 可对方仍然不回话,得寸进尺想将他压倒。 他出于本能的自保反应先于思考,反手一拳挥了过去,拳风擦过空气的一瞬间,陈鹤明嘴角泛起青红,血丝顺着嘴角往下淌。 肖杭不安地咽了口唾沫,不自觉后退两步,眼神飘向别处,声音带着一丝慌张:“我警告过你了,别碰我。” 他没想到陈鹤明竟然真的没有躲过去。 陈鹤明僵在原地,手还停留在半空中,转而抚上嘴角,盯着指尖那抹血红,突然笑了一声。 肖杭心里发毛:这人是不是脑子有点问题? 念头刚落,脚下瞬间失去重心,身体往前踉跄的瞬间,陈鹤明已经抵着他的后腰将他按在沙发上,两只手腕被牢牢攥在一起反剪在后腰。 “脾气还挺大。” 肖杭下意识就想挣脱,可两只手一起发力却丝毫不见松动。被一个看起来就娇生惯养的神经病给压制死死的,难免会有些不服气和烦躁。 “你他妈......”肖杭瞪圆了眼睛,张口就要破骂,后半句却卡在了喉咙里,他耳边忽然感觉到一股温柔的气息。 “乖一点,配合我。” 这时帘子外面传来了服务员的声音,那声音畏畏缩缩的,即担心又碍于陈鹤明的命令不敢妄为闯入。 “陈先生,我好像听见了打斗的声音,您还好吗?” 陈鹤明的脑袋已经轻轻抵在他的颈窝,薄唇贴着他的耳垂,没了刚才的温柔,语气里满是威胁:“要是想被其他人听见不该听见的,我不建议陪着你一起折腾。” 肖杭咬紧了牙,慌乱之下根本没有听出前面那句话的意思。 如今听到这句话只觉得莫名其妙:“滚……我没这个兴趣爱好。” 这话一出,陈鹤明给他身体反向调了过来,双臂被扣到了头顶的沙发缝隙中。 外面的服务员久久得不到回应,隔着帘子隐约能看见一些情况,识相的离开了。 陈鹤明稍稍抬头望了一眼帘外,扣着肖杭的手腕撑在沙发上望着他,没有说话,只是低头扫过他那只缠着绷带的手。 肖杭悄悄咽了口唾沫,心提到了嗓子眼。他不会把我扔进黄浦江吧? 他还纳闷此人要做什么,突然感觉一只手轻轻抚过他的腰侧,带着难以制止的力道在他口袋里摸索。 不好,戒指还在里面。 “陈鹤明你是不是有病......”肖杭在他身下乱蛄蛹试图阻止面前这个男人的行动。 可毫无作用,下半身被压制得死死的。 下一秒,那只手从他口袋里掏出一把钥匙,递到他眼前。 没等肖杭反应,陈鹤明的手指在钥匙串上轻轻一捻,一个几乎与钥匙融为一体的小黑点被取了下来。 肖杭彻底傻眼了,眉头紧皱,盯着那个小黑点,问:“这是什么东西?!” “定位器,微型的。” 陈鹤明答。 这个混蛋,竟然在钥匙上动了手脚,是明知道我绝不会将钥匙丢掉算计我呢。 没等他开口,对方先自我介绍起来:“我叫乔淮笙。” 话音未落,乔淮笙换了只胳膊,另一只手腕伸向他眼前,露出一块跟肖杭一模一样的表。 “现在,能跟我好好说话了吗。” 这个视角表刚好被两人的身体挡住,哪怕有人隔着帘子偷看也绝无可能瞧见。 肖杭盯着那块表,眼神从厌恶转为不可置信。 没等他开口,乔淮笙一脸无辜地模样,语调上扬吐出两个字:“嗯哼。” ...... “陈先生,要喝点什么?”服务员问。 “桂花茶。”乔淮笙头也没转随便敷衍了事。 即便刚才挨了一拳,他也显得淡然自若,没有一丝怒气,反倒轻描淡写地掠过一句:“下手还挺重啊你。” 这人的面孔已经不是刚才站在帘外的服务员,他手里攥着纸笔,看见陈鹤明嘴角的红肿,又听到这话,眼神忍不住落到肖杭的身上。 此刻肖杭正靠在沙发上,不自在的摆玩着表,这才发现手表的裂痕。想想也正常,什么样的玻璃制品硬碰硬没点痕迹,所以也放在心上。 感到异样的眼神,肖杭也抬起了头,刚好与服务员的视线撞在了一起。 服务员像被抓包似的,心脏猛地一挑,语气里带着明显的慌乱:“好、好的陈先生,我这就去泡,您稍等。” 包厢的帘子又被合上,肖杭毫无歉意地说:“谁让你不好好回答问题?意义不明,动手动脚。” “我也不想啊。”乔淮笙委屈道,“门外那两人从一开始就盯着我的一举一动,难缠得要死。” “以你现在的身份,不能直接把他们赶走?”肖杭问。 乔淮笙忽然勾起唇角,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像陈鹤明这种整日泡在女堆人里的人,要突然支开所有人要跟一个陌生男子谈论事情,你不觉得奇怪吗?” 肖杭脸颊一抽,仍不松口,说:“但在这种场合乱搞就是对的吗。” “这不是没有得逞?还挨了一拳。”他伸手指了指嘴角,“让我面子往哪搁?”说罢拿起蘸着药水的棉签就要上嘴涂抹。 肖杭别过脸:“你早说你也是被系统卷进来的,至于挨这一下?自找苦吃。” 这话一出,乔淮笙涂药的动作停了下来。 “早说?”他将棉签放回了纸巾上,“你也没问。” “蛮不讲理。” 肖杭瞪了他一眼起身就要离开。 “在你伪造请帖抓耳挠腮在想怎么混进来的时候,我就在了。” 肖杭闻声定住。 “每个人进入时空的时间不同,但时间也不会相差太离谱,可能你上一秒还在跟一个NPC说话,下一秒他就变成同伴了呢。” 乔淮笙说着,懒散地朝背后躺去,腿轻轻一翘交叠在一起,语气里带着点嗔怪:“我帮你这么多,你打我一拳,不给点表示就算了,还要质问我吗?” 肖杭一时语塞。确实,先前要不是他及时赶到分散注意,还真不一定能混进来,又塞给他钥匙助他顺利拿取戒指。 但。 肖杭转过身来,脸色仍然紧绷着,注视着他的眼睛:“所以,你早知道我身份,还看着我跟那服务员瞎周旋?” 少年的脸庞稚气未脱,即便发狠质问,于乔淮笙而言,倒显得别扭可爱。他喉间溢出低笑,带着些许无奈。 “这事是我没办好。”他伸手抬高,直接扣住肖杭垂在身侧的左手腕,没等肖杭反应,稍稍一用力,就将人往自己这边拉了拉,“你先坐下,慢慢聊。” “吴理是你买通的人?”肖杭又问。 “冤枉啊。”乔淮笙露出一副无辜的表情,平静地开口:“我可没有给他钱,这身体原主人虽然风流了些,但生前人缘还不错,救过他一命。” 肖杭原本想趁机给乔淮笙扣个锅,以此发泄一些被当猴耍的烦躁。 可如乔淮笙的一番话,倒让他找在嘴边的茬卡在喉咙里,竟真顺着那点拉力,不情不愿地坐了回去。 说归说,烦躁归烦躁,但知道有同伴同行,肖杭还是觉得格外慰籍的,于是眉头放松调整心态。 “当年杨采绵的死讯,绝对没有这么简单,这背后或许就是系统安排的主线任务真相。”肖杭说。 乔淮笙指节捏着枚脆柿,拿了把极其锋利的小刀慢悠悠地削着皮应声:“嗯,还有呢?” 肖杭瞥见他这副漫不经心的模样,轻轻翻了个白眼。凭什么我要死要活这人这么悠闲地往这一坐,身份穿的好就是没烦恼。 他严肃起来,把话续了下去:“据员工说,她是一个极致偏执的女权主义者。我并不觉得这样的人会为了感情,并且是因为一个男人了结自己如今得到的一切。” 接着他将阳台偷听的以及所打听的事全一字不落地讲述起来。 乔淮笙手里捏着的小刀终于停了半秒,抬起眼看向他时,眼里藏不住的笑意,声音淡淡的:“杨采绵死前最后一次露面,想不想知道是什么地方?” “别卖关子。”肖杭说。 “九月二十四日,在苏州,一家名叫‘云里间’的私塾。” “云里间......”肖杭嘴里喃喃道,突然想起些什么似的,震惊漫上眉头。 “我触碰到戒指时,被传送到了一场幻境。杨采绵去了一家书院,就是叫这个名字。只不过,幻境里的日期是民国十六年九月二十一日,如果她九月二十四又去了一次……”说到这,他顿住,手摸向下巴,眉头拧成一团。 报纸上所述,合欢大剧院九月二十五日坍塌,杨采绵九月二十八日早上六点殉情而死。 “她生前每月只去一次,”乔淮笙说,“两年间规律不断,每次都是月底偷偷去的。” 肖杭眉头拧的更紧了。 “剧院坍塌那天本来有一场演出,演出的前一天不应该在家里准备吗?又为什么破例去了两次?” 说到这忽然联想到什么,顿时感到头皮发麻,抬眼看向乔淮笙,眼神里只剩下不可思议。 乔淮笙终于停下手中的动作,指尖捏着那颗光滑的脆柿,递到肖杭面前。 “除非她知道自己快死了,要么是去告别,要么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不得不去。” 肖杭的手顿在半空中,没去接那颗脆柿。心思全放在了一系列猜想中——前四天,也就是九月二十四日,那是杨采眠最后一次出现在公共视野。 明明第二天还有演出,可第二天好巧不巧发生了坍塌,四天后宣告死亡,怎么连接起来都很奇怪。 那四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杨采绵在‘云里间’见了什么人,发生了什么事? 乔淮笙指尖转着那小刀,语气忽然松了下来,像在说件再平常不过的小事:“很简单。” 他抬眼看向还陷在震惊里的肖杭,慢悠悠将线索串起来:“假设当年杨采绵是被害死的,与她的死因最摘不干净的就是受益方。” 说着,他指了指脚下的地,“香菱、万国福、整个虹月厅都是受益者。” “有没有可能,杨采眠的死亡时间是万国福篡改的?她真正的死亡时间为九月二十五日,连着坍塌一起葬身?”乔淮笙说。 肖杭激动地按着乔淮笙的肩,问:“你都查到了什么?” 乔淮笙被他晃得笑了笑,声音却意外平稳:“这仅仅是我的推测,能查到的都告诉你了。” 肖杭:“你不是陈鹤明吗?你得灵活动用你的人脉啊。” “小帅哥,”乔淮笙声音压的轻了些,凑近了些:“按故事线来说,她是我前妻。” “突然要打听出轨自己的前妻的往事,要是被这群脑袋生锈的npc给知道了,这不明摆着给自己添麻烦?” 肖杭突然把这茬给忘了,有些尴尬地撒开了手。 脑子里的事情全过了一遍,补上了遗漏:“对了,我在幻境中,还瞧见一个看不清脸的女人,看样子与杨采绵很是亲密。” 乔淮笙:“想到什么了?” 肖杭说:“我怀疑那个女人跟香菱口中的‘她’有关联,除非杨采绵根本没死,不然实在说不通。 ” “当然目前只是猜想,首先得搞清楚那个幻境中的女人,到底是什么人。” 此时服务员端着白瓷茶盘站在帘外,看着眼前的情景,倒不知是该进还是不该进了,只在外面轻轻传告一声: “陈先生,您要的桂花茶泡好了。” 乔淮笙见状轻轻拍了拍肖杭的手看了他一眼,缓缓起身走到帘前接过茶盘,塞了张票子在他身上打发走了服务员。 “嗯,不管怎样,‘云里间’我们得去一趟,才能知道怎么回事。” 肖杭随即就要起身,被乔淮笙稍稍按了下来:“别着急,这沙发咬你屁股吗?”说着还真顺势瞟了一眼。 肖杭并未注意,只急声说道:“我就24小时的时间,谁像你这么悠闲?” 乔淮笙认真道:“超时了我替你兜着,一切后果我帮你承担。再说,你这会儿就算到了门口也进不去,那条街下午六点就没人影了。” 肖杭露出质疑的表情,说:“你说啥就是啥?” “嗯,我说的。”乔淮笙说着,他坐下,拿起镊子从旁边的木盒里轻轻夹起几瓣桂花花瓣,动作慢而认真,一片片铺在那杯茶的水面上。 又将茶盏往肖杭面前推了推,抬下巴示意。 “信我。” ...... 第7章 赌场 他没有再跟乔淮笙反驳,虽然时间紧急,但乔淮笙此番话语言之有理。 从这里出发到云里间,少说也要半夜才能到达目的地,那个时间段要是有人在能打听到消息就怪了。 肖杭盯着那杯精心点缀的茶,指尖触碰到杯壁,脱口问道“你也喜欢桂花茶?” “我爱人喜欢。”乔淮笙又拿起镊子,往另一杯茶里装饰起来,“爱屋及乌吧。” 肖杭一开始只觉得这人遇事总给人一种漫不经心的随性,此刻发现,倒也是个性情之人。 “来到这个鬼地方,一定很难接受吧。”肖杭声音比以往都要轻些。 乔淮笙倒毫不在意,眼神都没移一下,专心捣鼓花瓣:“哦,他都去世很久了。” 这话像细针轻轻刺了下,肖杭瞬间攥紧了杯柄,“节哀。” 乔淮笙闻声抬头,见他一脸沉重的样子,没忍住“噗”地笑出声,指尖敲了敲装满:“假的。” 他看着肖杭瞬间愣住的表情,眼底的笑意更浓,故意扬了扬眉:“你看我像结过婚的人吗?” 肖杭:“......真会给自己加戏。” “地下赌场你知道怎么回事吗?”肖杭说,“我来的路上碰见个极度疯魔的赌鬼,打听了一下源头,总觉得太巧合了些。” 乔淮笙:“不是巧合。我大概打听了,但凡被这赌场套住的人,都要走一个固定流程。” “都会先尝到甜头?” “嗯哼。”乔淮笙说,“绝大部分都是些平民百姓,虹月厅的人先是抛点甜头引人上钩,反正这些‘好处’后面都会赚回来。人都爱占便宜,尝到甜头就不赌了都是少数,反正这笔买卖稳赚不亏。” 肖杭皱眉,说:“把人的贪欲和侥幸吊起来利用,万国福还真是聪明。” “苦头也是可以制造出来的。先把人逼到绝处,再给一个逢生的机会。”乔淮笙说。 “还不上的利润加五倍,越往后拖越高,久而久之,就像是个无底洞一样根本填不上。” 肖杭突然起身,乔淮笙抬眸看向他:“你干嘛去?” “炸赌场,算不算违反规定?”肖杭声音冷得像淬了冰,每个字都咬得异常清晰,攥着拳的指节泛出青白。 乔淮笙看着他紧绷的侧脸,忽然勾了勾唇角:“算不算得看系统结算。不过真要炸的话......这么晚了搞炸药倒有些难了,但明天可以。” 肖杭沉默几秒,“借我点钱,出去后我还你。” 乔淮笙:“想要多少?” 肖杭:“有多少给多少吧!” . 肖杭:“......” 眼前一只深棕色的皮箱掀开摆在玻璃桌上,十几沓票子整整齐齐的躺在里面,找不到空余缝隙。 乔淮笙笑眯眯地撑着下巴看他,像等待夸奖的“小孩”一样。 “不怕我跑路了?” “跑了就给你抓回来。”乔淮笙眯眯眼。 “开个玩笑,相逢即是缘分,况且我们很合得来啊。你就当支持资金,爱干嘛干嘛。” “合得来个鬼。”肖杭没作假多言,“我们分头行动,我要去趟地下。”说罢他合上箱子拎起就要走。 “等等。”乔淮笙突然起身,“抱一下可以吗?” 肖杭以为自己听错了,还没来得及回应,乔淮笙快步向前,在他掀起帘子的瞬间从背后轻轻抱住了他。 乔淮笙要比肖杭高半个头的样子,想说悄悄话必须弓起背。他凑到肖杭耳边,声音放的很轻:“离别拥抱,不拒绝就是同意了。” 肖杭的身体一僵,拎着箱子的手顿在半空中,没回头也没推开,只沉默了两秒。 “谢谢。” 随后头也不回地抬脚迈出了包厢。 . 一楼穿着风衣的男人往前凑了两步,朝推着酒车的服务员问“哎,小哥!这拍卖会什么时候开始啊!” 推着酒车的服务员笑着回:“先生您别急,今晚八点半点就会开始啦!还有半个小时呢。” 男人点点头,整座剧院的水晶吊灯突然熄灭,璀璨的光芒瞬间被黑暗吞噬。 众人瞬间陷入恐慌之中,惊呼声从四面八方炸开。 “怎么回事?!” “电工呢!电工在哪!” “哎!我包不见了!” 肖杭拎着沉甸甸的皮箱子,指尖扣紧了箱柄。不知从哪顺了个手电筒,他觉得,夜中光亮是最引入注目的,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发生,不到必要时刻还是不打开了。 他抬起手腕,贴着墙根照着设计图的定位往地下赌场的入口走。 黑暗中,一只手突然拍在了他的肩膀上。多年的本能反应让他反手扣住那只手,猛地往后侧方一摔,只听“咚”的一声闷响,紧接着是一声低压着嗓子的痛呼:“我靠......哎呦!” 这声哀嚎回荡在寂静的走廊,即便声音再刻意压低,也显得格外漫长。 “什么人?”肖杭警惕地眯着眼望着那个方向,从地上捡起掉落的手电筒,朝那方向照去,精准的落在那人身上。 “是我......”光亮中,一个戴着圆框眼镜和贝雷帽的男人扶着墙慢慢站了起来,贝雷帽被刚才的重击歪在脑后。正是此前的记者谭江。 除了谭江还有谁? “那个记者?”肖杭皱了皱眉,动作没有半分松动。 谭江举起左手,露出那块手表,语气认真:“啊?你认识我啊?我叫石森,石头的石,森林的森。” 肖杭整个人都愣住了,他不敢想那个给他信息的记者原来也是系统派来的同伴。 心头的紧张瞬间消散大半,可新的疑惑又冒了出来:系统到底塞了几个人在这个时空? “你好。”肖杭收回手电筒,语气缓和了些。 石森爬起来:“我刚被送到这就停电了,刚才看见你提个箱子往这边走,就想跟上来跟你做个伴打个招呼,没想到你反应这么大啊!进展怎么样?” “......抱歉。” 石森:“你提个箱子干嘛的?” 肖杭:“虹月厅谋财苦力打白工,我必须去趟地下赌场给他们放了,让他们回家。” 石森拽住他的衣角:“诶诶诶哥,这事跟杨采绵有关系吗?” 肖杭:“不太确定。” “什嘛?!”石森说,“不行啊!我们时间有限,连自己的事都做不好哪有空去管闲事?” 肖杭甩开他的手,语气坚定:“你别跟着我,去二楼找乔淮笙汇合。” 石森愣在原地挠了挠下巴,总觉得这名字有点耳熟,说罢他翻了翻手表记录想查看名字的对应字,不可置信地看了一变又一遍。 “哪有这人啊!” 肖杭已经走远,并未听见,石森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喂!那你被系统处罚怎么办啊.......” 肖杭没理他,径直走向了黑暗当中。 转过一个拐角,前方突然传来万国福的声音,肖杭立刻停下脚步。 “菲利克斯先生,真的很抱歉!这枚戒指是杨采绵女士的遗物,实在无法私下交易给您。”万国福的声音带着刻意的恭敬,之前那副无事献殷勤的模样消失尽散,倒像是惧怕或者有求于这人。 那个外国男人说着蹩脚中文,语气里透着几分不耐烦:“万老板,我家夫人真的非常喜欢这枚戒指,你开个价,多少钱都可以,我绝不还价。” “实在抱歉。”万国福堆着笑脸双手交握在胸前。 外国男人冷哼一声转身消失在走廊中,临走时丢下一句带着威胁的话:“我奉劝你好好想想,对华洋肥皂厂的股份我还在考虑中。” 肖杭趴在墙角偷听。外国男人刚走没多久,又来了个伸着脖子哈着腰的小厮颠着笑走来:“万老板嘞,您吩咐将上一批没还上钱的倒账鬼都安排妥当了,已经送去工厂啦!还有个想半路想逃跑回家的,已经埋尸荒野了!保证传不出去!” 【NPC:鼠子】 万国福声音冷冰冰的,没了刚才的客气,带着几分阴狠“呵,干得好。进了我万国福的赌场还想出去,想得到挺美。” 鼠子笑得更谄媚了,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老板英明!要我说,没本事还非要进来尝尝仙儿,就是自找苦吃!不会真以为输了多少还多少吧!一帮穷酸的臭乞丐,也配进咱家的场子!” 肖杭皱着个眉头,眼珠转转:华洋肥皂厂..... 万国福听得开心,从兜里头掏出一沓票子递给鼠子:“喏,赏你的。” “老板大气!老板大气!”鼠子奸笑起来。 肖杭握紧了拳头,指节泛白。他正想提着箱子砸出去,给这俩人揍一顿,再趁着昏暗看不清脸趁机跑路,可下一秒,那鼠子走路跟没声音似的,已然走到看了肖杭这边来。 肖杭来不及躲开,鼠子愣了一下,抬头看向肖杭,眼睛瞬间瞪的溜圆,结结巴巴地喊:“你,你,你是谁!” 下一秒,皮箱子砸向了小厮的脸,压低声音呵斥:“叫什么叫!闭嘴!” 这动静刚好惊动了还没走远的万国福,他猛地回头,看见人影瞳孔皱缩,扬声大喊着:“来人啊,来人啊!有贼!抓贼啊!” 肖杭顿感不妙,提起箱子就往反方向跑,走时还不忘记补了一脚。 刚爬起来的鼠子还没站稳又被踹了回去,“操......” 万国福的那声大喊引来了不少人,肖杭也不顾及路线对不对了,跑掉才是眼前急事。 不知绕到了哪里去,就看见前方走廊尽头也出现了手电筒的光亮 “那边!别让他跑了!” “快堵上!他跑不掉!” 人声越来越近,前后方都被堵住了。 他暗骂一声,抬头往上看是平整的天花板,低头看,脚下竟然是一块透明的玻璃地板,透过玻璃能看见下方乌烟瘴气的赌场。 肖杭暼了一眼路线,好巧不巧,这里正是地下赌场的头顶,虽说离入口还有八百米远。 但已经顾不上这么多了。 地下赌场被煤油灯照的昏黄,电源跟大楼不相连,可以说赌场根本没有电。 肖杭单膝跪地握紧箱子,透着赌场微弱的光线看到乌泱泱的人群正在叫板,前方是即将到来的敌人,后方是万国福带着的一队人马。 他看向左手手腕的手表,下定了决心似的,蓄力一锤,手表磕在了玻璃地板上。瞬间玻璃裂了一道缝,手表的屏幕也只是出现一道裂痕。 来不及多想,玻璃突然“哗啦”一声裂开。 只觉得心脏提了起来,肖杭随着碎玻璃一起往下摔去,重重落在了一张赌桌上。桌上的筹码、扑克牌撒了一地,周围赌钱的人群瞬间愣住,几十双眼睛唰唰地落在他身上。 顾不上这疼痛,肖杭猛地起身抬头,头顶离自己四五米高的玻璃洞口已经有人探出头,手里拿着木棍,你谦我让地嚷嚷着: “快下去!抓住他!” “你先!” “你先!” 肖杭:“......” 这时万国福点脑袋也探了出来,嘴里喘着大气,一巴掌落在两旁的小厮头上:“你们在干什么!快给我滚下去把他抓起来!” “好的老板!” 肖杭下意识后退两步,他不敢耽误,当即打开皮箱子展示给周边的人看,潦草地扫了一眼,单手撑着赌桌跳下来往中心点的高处跑。 果然一溜人都被肖杭吸引。 “钱!撒钱啦!” “快盯着那个小子!” 肖杭没说话,抓起一大把票子,猛地往空中一撒。红色的票子像雪花似的飘落,人群瞬间疯了,纷纷伸手去抢,原本围在他身边的人也乱作一团,你推我搡地争夺起来。 可这点钱还是不够,洞口的人已经跳了下来,朝肖杭的方向冲来。肖杭抱起皮箱,从赌桌上跳下来,一边往赌场深处跑,一边不停地从箱子里往外撒钱。 箱子里的票子越来越少,整个赌场都乱作一团,就连追赶肖杭的部分小厮也没再管他,加入了抢钱的队伍。 肖杭借着混乱灵活地穿梭在人群间,突然一个人抓住了他的手腕带着他走。 第8章 女人 那是一个中老年男人,戴了个破旧的帽子,布衣马甲被洗的发白,皱皱巴巴的。 【NPC:王大石】 肖杭看到这个名字,倒感到正好,就要找你呢。 王大石将他带到了一个隔间,隔间里除了他外,还有几个跟他年纪相仿的男人,他们个个脸色蜡黄,胡茬泛白,干裂的嘴唇裂开起皮,浓重的黑眼圈透着盖不住的疲惫。 肖杭还没开口说话,王大石倒先沉了脸,脊背绷得笔直,语气急躁:“你们这些年轻人好日子过够了?来这地瞎闯什么!” 肖杭被这突如其来的责备说得一愣,站在原地稍作迟疑,倒也懒得计较直接问道:“王小石是你儿子?” “对!对!”王大石眼里瞬间亮了几分,激动地抓着肖杭的胳膊,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喜悦又散去,谨慎地盯着肖杭反问:“你谁啊?他不会也跟着来这破……” “你别瞎想,他没来。”肖杭打断了他的话,“你儿子让我给带几句话。” “什么话?”王大石追问道。 “他说,他马上就攒够钱了,到时候就能把你赎回去。” 这话刚落,王大石没有半分惊喜,反而皱紧了眉:“这臭小子……他哪来的钱?” “拉黄包车赚的。”肖杭解释道,“我来的路上正好搭了他一趟车,也是凑巧。” 王大石没说话,肩膀瞬间“垮”了下来,建立起的强势瞬间崩塌,沉默良久,他开口:“说到底,还是我连累了家里人。” 肖杭注视着他,见他抬手抹了把脸,懊悔道:“本来就想赌个回本,让家里人过回原来的日子,没想到……” “这个地方我听说了,我就是为揭发这里的真面目而来,”肖杭往前迈出两步,拍了拍他的背:“不完全是你的问题,我想问你们一个问题。” 众人眼珠一亮,像是抓住了什么救命稻草般。 “你尽管说!我们也没啥用处,能告诉你的都告诉你!”王大石扬声应道。 肖杭:“‘华洋肥皂厂’是个什么地方?跟已故的杨采绵有没有关系?我觉得你们应该会很清楚。” 王大石闻言,愣了一下,说:“那场子是万国福的私产,跟杨采绵小姐有没有关系不知道,但我听说四年前的那场坍塌,万国福对外说是赔了不少钱装修,但过不久这个工厂就建立起来了,要说赔钱还真不像。” 塌成那个样子竟然转手开了个工厂…… “那个工厂啊,靠着一种非常好闻的香味的毒皂!谁也不知道他靠那里赚了多少黑钱!” “毒皂?”肖杭低声重复,“那你们……” 话到嘴边突然顿住,他突然意识到,这群人若是被逼迫,根本毫无选择。 隔间角落里,一个躺在木板上歇息的大叔叹了口气,接过话头:“我们这些还不上钱的,起早贪黑没日没夜地都要被送进去打白工,连口热饭都吃不安稳。要是冬天还好,换作夏天,也只有馊的等着了。” 这些中年大汉最大的不过五十岁,看起来却像已经步入老年。他们起初不知情,被骗进来还曾心怀感激,到最后被压榨的不成样子。逐渐地有人受不了了,想跑的还没下床就被打断了腿,只能拄着拐杖做苦工;侥幸跑出去的也横死在了路上。 王大石走出隔间探了探头,随后回头拽起肖杭:“孩子,趁这会儿没被那群拿着棍的打手发现,你快走吧!” 他顿了顿,恳求道:“告诉我家那傻小子,挣得钱留着娶个媳妇儿,别为了我做傻事,好好过日子比啥都强!” 肖杭深吸一口气,声音放得沉稳:“叔,你们跟我走吧。” “?” 隔间里的人全都愣住了,满脸疑惑地看向他。 ...... “抓人啊!老不死的一群废物,跑的比兔子还快!” 身后传来小厮气急败坏的咒骂声。 肖杭看向手表的设计图,这会才发现入口处竟然还修建了个迷宫,怪不得没人敢跑出去,若是耽误一会儿就会被发现乱棍打死。 他借着混乱,对照地图的路线,带着一行人快步穿过出口处的迷宫。此时厅内的灯还没修好,他们趁着昏暗,从虹月厅的侧门溜了出去。 新鲜的空气涌入肺腑的瞬间,人群中一位大叔喜极而泣,腿一软便直挺挺晕倒过去,口鼻间扔在本能地大口呼吸。 “哎,老丁!”王大石连忙上前搀扶起来。 “谢谢你啊小伙子!真的谢谢太谢谢你了!”一个汉子说着,就要跪下来磕头。 “快起来,以后再来这地方了,趁人没追上来,你们赶紧走吧。”肖杭扶住他,催促道。 “谢谢啊!真的谢谢……”一行人连连道谢,不敢久留,随即趁着夜色消失在黑暗之中。 肖杭站在门外,眉头微蹙,追赶他们的小厮指定在侧门,肯定是不能用了,正门又没有请帖,这次没有能吸引迎宾服务员的注意了。 他抬头望向虹月厅二楼,这时门外走出一个人,肖杭看清那人的脸庞后,眼神闪躲起来。 此人正是乔淮笙派来接应他的吴理。 “肖先生。”吴理脸上挂着标准的微笑,微微躬身。 “……不好意思。” “肖先生不必道歉,陈先生本就吩咐过将您带去三楼,就让我自己找个机会撤走,免得耽误您行事。”吴理说。 “只是没想到……” 肖杭不自觉地抓了抓手心。 . 虹月厅的电力已经恢复,内里又变回了肖杭出来此处的景象。 他刚走进大厅就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人焉了吧唧地趴在桌边,沾了水的手指在桌面上随意涂画。 除了石森还有谁? “那服务员就是个死脑筋,死活都不让去二楼!你当初是怎么进去的啊。”石森骂骂咧咧跟在肖杭后面。 “你怎么跟他说的?”肖杭问。 “还能怎么说啊!”石森伸手比划着,“我有要紧事要去趟二楼,通融通融呗!” 肖杭张了张嘴,最后只化作一声没意义的气音。 “到了,肖先生。”吴理伸手比了个“请”的动作。 “谢谢。”肖杭点头。 石森跟在肖杭后面,拘谨地踏入包厢。 他刚进门,乔淮笙起身,迈开长腿走近,语气自然里掺着几分刻意的亲昵:“亲爱的,你回来了。” 再次见到乔淮笙,肖杭的视线定在了他的嘴唇上,嘴角那块青多了点油亮,像是刚涂完药。 乔淮笙目光扫过石森,挑眉问道:“这位是?” “亲、亲爱的?!”石森猛地抬头看向俩人,眼里满是震惊与疑惑。 眼前那人双臂已经张开,嬉皮笑脸地说:“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回来。” 肖杭立马收回眼神,目不斜视地从他身边擦过,严肃得不带一丝波澜,说:“华洋肥皂厂毒皂的事你知道吗?” 乔淮笙倒并未露出尴尬之色,像是意料之中,顺着他坐下:“可以去查。” 石森瞬间定在原地,难以掩盖的激动溢了出来,结结巴巴地说:“你你你!!我没看错吧!” 乔淮笙挑眉,故作疑惑地摸了摸了脸,说:“我脸上有东西?” “您是乔淮笙?!”石森颤声问道。 肖杭转头看向俩人,带着几分探寻,问:“你们认识?” “未曾见过。”乔淮笙淡淡回了句。 “偶像!”石森眼里瞬间冒着星星,厚着脸皮一把攥住乔淮笙的胳膊,语气热切,“我是您的忠实读者!您是我的榜样啊!” 肖杭云里雾里的,低声嘀咕:“偶像?看不出来。” 乔淮笙嘴角几不可察地抽了下,说:“没这么夸张,都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你有三十了吗?”肖杭问。 乔淮笙却凑近了些,反问道:“你觉得呢?” 石森激动得说话都带了颤音:“没想到在这能遇见您啊!您那本书是我入坑的启蒙作,我一直都以此为目标前进!” 乔淮笙毫不客气拍掉他的手:“小小年纪不学好,什么都当启蒙作?” “抱歉抱歉!”石森立马松开手,规规矩矩立正站直。 话锋一转,他看向肖杭,说:“你说的是那个吃人的黑心工厂?” 肖杭:“对,你知道?” 石森回想了一下,从包里掏出一沓子旧报纸埋头翻找起来。 肖杭和乔淮笙见状都愣了神,异口同声道:“这么多?” “这是我搜到的有关于虹月厅、杨采绵、万国福的所有报纸,不管是新的、旧的什么都有。”石森头也不抬地翻找着,抽空回了一句。 肖杭潦草扫了一眼标题,什么‘杨采绵新歌发布’‘万国福女儿结婚’‘杨采绵换发型’……五花八门的内容看的他皱起了眉。 乔淮笙嘴角一抽,调侃道:“挺有闲功夫,怎么没把万国福上个厕所的报纸挖出来?” “这叫有备无患,以备不时之需!”石森说,“万一有些细节就藏在不起眼的小报当中呢?” 乔淮笙看向肖杭,摊手无奈地摇摇头。 肖杭没接话,只是静静看着石森翻找。 报纸在石森手中快速翻阅,字迹混作一团虚影,连标题都看不清。忽然石森抬起手,食指稳稳往回翻了两页,摁在了标题上,“就这张。” “可以啊你。”乔淮笙语气里带着人几分赞许,几分娱乐。 石森得意地抹了抹鼻子:“必须的!” 那张报纸标题上写着——《华洋肥皂厂压榨劳动力制造毒皂,幕后之人竟是合欢大剧院老板万国福!》 肖杭看着标题,眉头拧得更紧,说:“都登报了,怎么没人管?这些人难道没有分辨是非的能力吗?” “见怪不怪,消息早被人给压下来了。”乔淮笙淡淡开口,说:“舆论一旦被引导起来,就可以影响到人的思想与看法。人的潜意识会觉得,多数的信服力大于少数,久而久之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肖杭脸上满是难以理解的神情,心里也因这份不公泛起了波澜。 石森“唉”了一声:“这还是我花大价钱捞出来的呢,赚的钱一定要回本啊!” 说到这肖杭察觉一丝不对劲:“怎么会有人收集这类报纸,还这么多。” 石森:“这谁知道?反正是一个姐姐。” “一个姐姐?”肖杭猛地抬头,眼神急切,追问:“她看起来多大?长什么样?” “看起来挺年轻的啊,脸被帽子遮住了。”石森说。 乔淮笙也意识到了什么,扬了扬下巴:“你是什么时候遇见的那个女人?” 石森仔细回想了一下:“就刚刚啊……不对,快一个钟头了。肖杭哥说要去地下,让我去二楼找淮笙哥,保安不让我进去,我就在一楼转悠呗。” 乔淮笙强压着不耐烦,稳住情绪,“你让关键线索从眼前飞走了。” “什么?!”石森惊得浑身一哆嗦,下意识往肖杭身后挪了挪,“那是谁啊!” 肖杭将自己掌握的线索和猜测一一告知了石森。 石森听完,瞬间忘了害怕,迫不及待写在了脸上,说:“我靠!那还不快去找她啊!” 乔淮笙摇摇头,手扶着额头叹气:“你觉得,她还会在原地等我们吗?大晚上的去哪找?” 楼下大厅的灯光聚焦在红色的慕帘上,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 香菱同一位身着军装戏服的男子上演了一出舞台戏,根本不用多想就知道在扮演谁。 台上俩人夸张的演绎着生离死别。 男子手里拿了枚戒指,单膝跪地像香菱跪地求婚。 台下掌声不断,而不少人的目光投向乔淮笙和王资成这边,像是在看热闹般。 直到谢幕,香菱随着男子鞠躬下台。万国福整理好衣衫,踩着锃亮的皮鞋走到舞台中央,双手交握在小腹,笑脸相迎地吆喝: “各位来宾,欢迎来到虹月厅的拍卖会现场!” 他抬手招呼,两名服务员小生从后台推出来一个盖着红布的箱子,红布在万众瞩目下被掀开,一枚嵌在银质底座上,灯光扫过,戒面碎光四溅。 “这莫非就是传说中的遗誓之戒?!” “可算让我大开眼界了!” 万国福左手往下压一压,压下场内的骚动:“四年前,杨采绵小姐不幸离我而去,与军官相恋至殉情。而这枚戒指就是见证他们的爱情,以及杨采绵小姐的遗物。” 肖杭猛地攥紧扶手,眉头紧蹙:“开什么玩笑?怎么有两枚?” 石森手忙脚乱,抓了抓头发:“不会吧!我、我们被反套路了?” “杨采绵小姐心怀大义,近日本厅拍卖此戒指,所得钱款将全数捐给公益。” 石森听闻翻了个白眼:“呵呵,砸自己的黑心肥皂厂还差不多。” 台下的观众皆感叹:“杨小姐真是心善啊……” “起拍价一千银元,每次加价五百银元起,价高者得!” 乔淮笙指尖转着号牌,漫不经心开口:“哪个是真,哪个是假,拿到手不就解决后患了吗。” 第9章 拍卖 石森一顿,凑过去压低声音:“再偷一次啊?!” 乔淮笙微微侧头躲开,斜了他一眼。 肖杭意识到了什么:“再想想办法吧,你别冲动。” 乔淮笙勾唇,侧身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放心,我心里有数。” 石森察觉到了什么,微微蹙眉死死盯着俩人,意味深长地说:“刚才我就感觉不对劲……你们在系统搞基?” 乔淮笙下意识看向肖杭,肖杭没说话,脸都黑了。 他嘴角一抽,“把这种侦查力放在任务点上,当初也不至于让关键线索从眼皮子底下跑了。” 石森被噎得说不出话,嘟囔着嘴坐了回去。 台下叫价声此起彼伏: “一千五!” “两千。” 王资成也在这时有了动作,举起号牌:“三千。” 礼仪小姐:“王老板出手就是两倍!真是阔绰!” “四千!” 乔淮笙举牌,声音平稳盖过全场:“六千。” 场内瞬间静了,所有目光齐刷刷射过来,包括死对头王资成,脸色难看至极。这里的人多多少少都知道些这三人的糗事,自然也看起热闹地锁定王资成的一举一动。 肖杭轻轻咳嗽一声提醒:“别太过了。” 乔淮笙从他后腰摸出个微型定位器,指尖蹭过他的后腰,悄声道:“没事,这点小钱而已,还没刚刚你撒的零头多呢。” 他声音很小,刚好只有他们二人能听见。 肖杭一怔,瞬间感觉脊背上涌上一股寒意。 台下礼仪小姐开始了第一次叫板:“六千一次!” 肖杭不爽地剜他一眼,给了一个眼神。总觉得散发着危险,可偏偏这人做的所有事情都在帮他。 没脸没皮,干什么都一副世界爆炸我开香槟坐在顶楼观赏的嘴脸,用着上不了台面的手段还敢大大方方自己扒出来,半分不觉得尴尬,心态也忒好了些。 他暗自腹诽:哪天脑袋爆炸了,里面蹦出来的都不是脑浆,全是噼里啪啦的礼炮吧。 “我对你做的所有事情都会大方承认,这一点你且放心,我绝对不会害你。”乔淮笙温声道。 “六千二次!” “我是要夸你坦诚吗。”肖杭阴阳怪气道。 乔淮笙没说话,只是朝他微微一笑。 这时对面包厢的突然传来一嘴蹩脚中文:“七千。” 礼仪小姐语气更加激动了起来,稳气扬声:“七千一次!” “七千两次!” 七千已经远超戒指原价的四倍,除了肖杭他们任务要求,谁会想不开花这么多钱去买一枚戒指?这不纯纯有钱没地花,大傻子吗? 石森坐不住了,急得直跺脚:“我靠,这洋国老没见过好东西啊!脑瓜有问题才会花七千买戒指吧?疯了疯了……” 肖杭指尖在大腿上敲着,脑海里已经开始盘算偷戒指的新方法。 礼仪小姐扬声开口:“七千三......” 话音未落,乔淮笙手都没抖一下,利落地举牌加价 “一万。”乔淮笙语气毫无波澜。 石森抿了抿唇:“……我收回。” 全场倒抽一口冷气,议论声瞬间炸开:“不愧是上海滩头等商业户!一万的价说叫就叫!太大气了!” 礼仪小姐乐得开花:“一万一次!”对面的人坐不住了。 菲利克斯猛地起身掀开帘子,朝乔淮笙怒吼道:“陈鹤明!你是吃撑了饱的?还是对前妻念念不忘,连他的遗物都要纳入手中?!” “一万两次!!” “舌头捋不直就别丢人现眼了。”乔淮笙明阳起来,声音懒洋洋的。 场上忽然飘来窸窸窣窣的笑声,菲利克斯略显尴尬,哑口无言。 乔淮笙转向肖杭时目光软了半分:“喜欢吗?” 肖杭挑眉,投向疑惑的目光:“哈?” 乔淮笙突然笑了,扬了扬下巴居高临下地看着菲利克斯:“你看,即便我已经送他很多枚了,他也不是为此不可。 ” “但只要他想,有多喜欢是他的事,能不能弄来博他一笑是我的本事。” 肖杭眉毛一抽,暗自吐槽:寂寞独角戏。 石森在一旁发自肺腑拍起马屁:“不愧是我偶像!我将逐帧学习!” 肖杭扯了扯嘴角,冷哼一声,喉间挤出来一个“呵。” “一万三次!!!”礼仪小姐说了一大堆祝福语,“恭喜陈先生!这枚戒指归您所有!” . 拍卖会散场,整个大厅都喧闹的离开,乔淮笙捏着截至盒子在半空中掂量了几下走到肖杭面前,含着笑意,“嫁不嫁。” 那声音很轻,轻到随便几句闲言碎语就能盖住。 肖杭挑眉,以为自己听错了,追问:“你说什么?” “跟我回家。明早去一趟云里间。”乔淮笙的声音稳而有力,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石森连忙凑过来,眼巴巴地问:“那我呢!” 乔淮笙上下打量了一眼,眼底带着些促狭,说:“你没有家?” 石森:“......” 乔淮笙勾了勾唇角,补了句:“不好意思,我的意思是,你们报社不给员工宿舍?” 肖杭看了眼石森窘迫的样子,说:“一起吧,行动方便。” 他们刚踏出舞厅的大门,一辆漆黑的轿车便停在了台阶下,车灯还亮着。 石森从肖杭身后探了个头,惊喜道:“哇塞,这是来接我们的吗!” 乔淮笙没做出任何动作。 这时他们身后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 “鹤明。” 三人回头,那人肩头裹着件银白貂绒披肩,黑色高跟鞋踩在瓷砖地板上发出清亮的响声,蓬松的水波头随着脚步轻轻晃动,身后还跟着两个拎着精致箱子的侍从。 “香菱小姐?”石森率先开口应声。 “诶,你嘴巴怎么了?”香菱下意识伸手就要朝伤口摸去。 “……伤口?我都没注意诶。”说罢石森就投去目光。 乔淮笙错开,脸上没有半分情绪看着她:“你来干什么?” 香菱的手僵持在半空中不知所措,又垂了下去。 “我就要离开了,想最后看你一眼。”她尽量调整语气,挤出一个笑脸,与前两回见面宛如二人,“方便单独聊聊吗?” 乔淮笙没说话,只是稍稍往肖杭身边退了两步。 香菱一眼就注意到这细微的动作,却没半分不悦,仍含着微笑:“也好,太多纠缠对你我都不好。” 肖杭悄悄扯了一下乔淮笙的衣角暗示着,乔淮笙接受到肖杭的意思,才开口问:“准备去哪?” “可能是香港,也许会出国呢。”香菱立刻回答。 “香菱小姐在剧院混的风生水起,很快就是第二个杨小姐,怎么突然想离开?”肖杭问。 “……哪敢成为。”香菱语气轻快,双臂抱在胸前,抬头仰望夜空,“她一句喜欢郁金香,就有人在城外承包20亩地来博她一笑。” “我初来剧院时与杨小姐那会差不多大,当年我十八岁,如今我已经二十二岁了。” 她顿了顿,补充道:“当然,已经过去了,如今我也才二十二岁。” 话音落,她语气里多了几分洒脱:“至少有些积蓄在手,天南海北,人总不能一生只拘于一个地方吧。” 这时,轿车旁穿着车门西装的保镖打开。 “有机会再见,鹤明。”香菱最后看了乔淮笙一眼,没再多说,大步走下台阶,手搭在保镖的手腕上,优雅地迈进了车里。 汽车的尾灯消失在街头的拐角。 “就这么放她走了?”石森忍不住问。 “这事跟她没关系了。”肖杭沉声。 起风了,风卷着夜的凉意吹过,乔淮笙习惯地脱下西装外套想往肖杭肩上披,被肖杭察觉,动作比意识快挡住了他的动作。 乔淮笙没管他,强硬越过他的胳膊,盖在了他的肩上,随后轻飘飘的一句:回家了。 云里间在苏州,要开三个小时的车,节省时间又不能不注意身体状态,所以他们决定睡个几小时,尽量在天亮前赶到。 陈鹤明的别墅共有四层,肖杭住在三层的左边房,面朝阳光。 衬衫上撒的红酒时间久了很难洗掉,乔淮笙说干脆直接扔了,再给他找一身合身的。 平常肖杭每晚都有一个泡热水澡的习惯,满心投入享受放空的这段时间,他不断地在脑海里复盘、演练着杨采绵一系列的事情。 幻境中的女人是谁?香菱看到的是不是幻觉?四年前的那场坍塌是有人为之还是只是意外? 也许是大脑过度使用加上心脏几乎找不到时间落地儿,他莫名觉得今天头脑越来越沉,呼吸越来越闷。 直到水没过眼睛,灼烧感涌上鼻腔,肖杭才猛地从浴缸里起身大口喘着气,随便套了件衣服,前脚刚迈出浴室,发梢还滴着水。 他动作一顿,挑眉回头,毛巾还搭在头,“你怎么在这?” 肖杭的头发很短,是那种撩在头顶竖起来的短碎发,所以干的很快。发梢存留的水珠顺着额头滑过高挺的鼻梁,滴落到薄唇上勾勒出近乎完美的骨相。 “帅。” 乔淮笙微张着嘴,目光从他脸上往下扫了一圈,随即勾起唇角,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 他翘着二郎腿坐在房间的沙发上歪着头,手腕撑着太阳穴,饶有兴味的盯着他。 肖杭抬眼刚好对上他的视线,被这么一盯反倒觉得不自在了,低声骂了一句“神经病”,便自顾自的从脖子上拿起干毛巾随意地揉擦起头发。 “别生气嘛,我来给你送衣服。”他起身打开桌子上的一个礼盒,是一身暗蓝色的西装。 “试试合不合身?”乔淮笙问。 “只有西装吗?”肖杭双臂交叉在两边衣角,利落地脱掉刚换上的T恤衫,手停在拿西装衬衫的半空中顿了一下,察觉到目光有些置气,随后背过身去扣起纽扣来。 乔淮笙被他这个小动作,忍不住“嗤”了一声。 “你想要别的,等会给你拿。” 但那笑容仅仅存在于一瞬,下一秒,他的目光骤然钉在肖杭还没被衣衫盖住的背上。那是一道很长的旧疤痕,几乎斜着铺满整个背,被肖杭的肤色衬得暗红,狰狞得刺眼。 乔淮笙手悄悄攥紧,嘴巴撇成了一条横线。 肖杭随意转了个身瞧了一眼,见对方没有要走的意思,“可以了吗?” “领带。”乔淮笙起身拿起盒子上卷起的领带,没等肖杭反应,已经套在了肖杭的脖子上,俩人之间的距离不过半脚,乔淮笙抬手将领带叠在一起。 肖杭被这一动作搞得想退退不了,抓住乔淮笙的手腕,制止道:“差不多得了,睡觉了打什么领带啊,困死了。” 乔淮笙手一僵,眼底突然放空。肖杭并未察觉只想挣脱,结果对方还真松手了,倒让他有些意外。 最终肖杭还是选了一身方便的行头。 这次学聪明了,他进了浴室更衣。等他再次试完衣服出来的时候,乔淮笙已经一套动作行流水的躺在了床上。 他的床上多了一套被子,定是趁他不在的时候乔淮笙搬来的。 “你怎么还不走?”肖杭盯着乔淮笙说。 乔淮笙懒洋洋的:“我怕鬼,房间太空荡了,不敢睡。” 肖杭无语道:“你芳龄啊。” “年方二八,桃李年华。”乔淮笙眼尾弯弯,声音轻飘飘的。 肖杭撇了撇嘴:“你开心就好。”脑子有毛病。 其实他也懒得计较这些。于理,毕竟也收了别人这么多帮助。说不定他真的是怕鬼呢,即便他觉得鬼神之说都是谣言,但每个人经历不同,理解不了总得尊重一下。 第10章 一曲 这一切就像一场梦一般,肖杭滑动手环屏幕,上面记录了整个流程来系统所留下的所有信息。流光般的字幕在屏幕上滚动,手指突然一顿,停留在了一行提示上。 那是一行极小的文字,生怕别人看得见一样。 【所有花费从赏金抵扣,若任务没有顺利完成,下次任务会叠加进去。】 早知如此,当初就不随手塞这么多小费了。 念头一转,晚上在赌场撒出去的钱又猛地闯进脑海,先前他根本无暇想这些,现在闲下来,心里倒是暗暗滴血,指关节不觉间一折,发出“咔嗒”一声脆响。 身侧的乔淮笙有所察觉,翻了个身,温声问:“不是困死了?还没睡觉?” 肖杭回过神,指尖还停在屏幕上:“今晚那箱钱,大概有多少?” 乔淮笙眼里闪过一丝意外,瞬间明白了他的顾虑。 “因为这个?”乔淮笙反问道,不等肖杭开口回答,又直接打断,说:“不要想这些了,我也没想过要你还。 ” 话音落了一秒,又补充了句,语气比刚才更软了些:“本来也是任务需求嘛,我自己也是受益者。” “是我奋不顾身去干,与任务本身又没关系。”肖杭回绝,“我不喜欢欠别人人情……” 乔淮笙没跟他辩论,只是伸出食指轻轻抵住他的唇中央,宠溺道:“那你就当是我看不惯赌场的风气,我花钱,你出力,顺便帮我发泄下情绪,好吗?” 肖杭一把拨开他的手腕,拧着眉头:“乔淮笙,你耍猴呢?” 乔淮笙盯着他,眼神又很认真:“我说真的,你不用去管那些,去做你想做的任何事,我说过,我给你担保。” 此话一出,他倒是好奇乔淮笙为什么这么敢花钱,但对他来说,莫名询问别人财产问题是件不礼貌的事情,他担心乔淮笙多想。于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乔淮笙嘴角慢慢勾出个浅弧:“后面要是有什么危险,还是得靠你多多照顾我一下,你知道的,我这人特别马虎。” “好困,睡了。”又是没等肖杭回话,翻过身渐渐入眠。 肖杭不明白,明明只是第一次见到这个人,却总有一种说不出口的熟悉感,像股凉丝丝的气流,悄没声地钻进肺腑,快要满得溢出来。 他瞥向身侧的乔淮笙,总觉得这人藏着许多秘密,知道的很多的样子。可他没证据,也没看出对方有半分恶意,也不知道是不是对方太会表演,这种矛盾的感觉,让他在乱糟糟的思绪中入眠。 窗外的月光透过玻璃窗撒在被褥上,肖杭蜷缩起来,后背随着呼吸微微起伏,夜静的只剩他的呼吸声。 乔淮笙撑着床坐起,眉峰微蹙,他抬手伸向那个背向自己的脸庞,指节无意识地蜷了蜷,指尖拂过他的发丝,久久未移。 他垂眼,声音很轻,却意外坚定:“我是你的俘虏。” · 虹月厅今夜留宿了不少人,万国福也在其中。 第二天有要事要忙,他早早睡去,突然被一阵阵的敲门声惊醒, 万国福睡意本就浅,起身打开了门。 “谁啊,大半夜的!” 万国福看清人的面目后,满脸意外。 “是你?” 那人点点头。 万国福连忙起身倒茶,语气里满是热情:“真是没想到啊!快坐,快坐!” . “卖包子嘞——热乎的包子!” 清晨六点的街道早已人声鼎沸,车在大道上行驶,一路走来,满是摊贩们支起的摊子。 石森已经从出发时就没停过嘴,在车后座位叽叽喳喳了一路。肖杭听着,也大概摸清了缘由,这是石森第一次这么早去一个陌生的地方,一晚上激动地怎么闭眼都没入眠成功,说是为了“庆祝自由!” 那股子兴奋劲吵得人不得安宁,有一瞬间肖杭真的想将他扔下去消停一会儿。 乔淮笙一开始还是笑脸相迎滴,但他耐心有限,手里握着方向盘,手腕轻转便是一个利落的大转弯。 石森没坐稳,身子一歪磕到了车窗上。 “出息。” 乔淮笙笑眯着眼,调侃道:“平常没出过门?” “我妈不让。”石森揉着后脑勺爬了起来,声音闷了些。 “嚯,还是个妈宝男。”乔淮笙慢悠悠补了句。 “才不是!”石森立马反驳,“我妈她老担心这担心那的,生怕出什么意外,我是不想让她操心。” 乔淮笙挑眉,目光透过后视镜扫过石森,问道:“多大年纪啊?” “快奔四了。”石森答。 乔淮笙扯了扯嘴角,干笑一声:“我问你,不是你妈。” “啊?哦——十七周岁。”是石森挠了挠头。 “不应该啊,先斩后奏呗,”乔淮笙唇间含着未点燃的烟,“不过前提是,你有能力应对一切。” 石森肩膀瞬间垮了,焉了吧唧地趴在肖杭的座椅靠背上,声音拖得老长:“试过啊……” “后续呢?”肖杭终于开口,听不出情绪。 “我妈报警了。”石森说。 乔淮笙没忍住笑了出来:“没法子了,回家乖乖读书去吧。” “所以读傻了。”肖杭接了句,难得带了些打趣的意思。 石森撇了撇嘴:“肖杭哥,你怎么也取笑我!” “不如你认我当干爹,”乔淮笙玩笑道,“干爹呢不太管这些,人活着回来就行。” 石森叹了口气,语气认真起来:“虽然知道是开玩笑……但要是我妈跟淮笙哥你一样,就好了。” 乔淮笙笑容依旧:“这可不一样,你淮笙哥是个男人。” 石森轻声嘟囔:“我说真的,我妈老管这管那的,根本毫无自由。” “有人管着还不开心?”乔淮笙扬声问。 “有人关心肯定开心啊……”石森垂眼,声音低了些,“但被人管着,谁会开心啊?” 只有肖杭注意到乔淮笙听到这句话时,脸色几不可察地变了一瞬,眼底掠过一丝茫然与空落。 肖杭刚想说些什么转移一下话题,乔淮笙忽然伸手,隔着前后座的空隙没轻没重地拍了一把石森的脑门,笑了笑:“身在福中不知福!现在有的机会让你去冒险了。” 石森虽然疼得“嗷”了一声,却不见半分生气的模样。 他们要去的桐阳路僻静得像被遗忘的郊外,与肖杭在幻境中看到的截然不同,整条街荒无人烟,只有零星几家店铺还敞着门,勉强维持着生意 。 三个小时的路程,加上一宿的“抗争”,这会儿到地停车时,后座那个已经睡成了死猪。 “石森?”肖杭使了点力气挪动他不见反应,“醒醒。” 乔淮笙伸手轻轻搭在他的手臂上:“我来。” “到地儿了,别怪我没提醒你。”话音刚落,乔淮笙没等那头困死的死猪反应,直接拎着衣领揪了出来。 石森被悬在半空中拖了好几米,才猛地一睁眼嗷嗷乱叫。 云里间早就已经关门了,铁门没有上锁,已经生锈了,好半天才给撞开。院内旮旯里布满了蜘蛛网,树也被虫子啃食腐烂。 正屋木门“吱呀”被推开,屋内陈列的书籍、桌椅早已积了沉甸甸的灰。 一个叼着烟斗的大爷刚好路过门口,瞅见院中的肖杭等人,凑过来挥手提醒:“早关门啦,关门啦!别来了,别来了。” 石森凑过去:“大爷,你知道这书院啊!” 大爷打量了一眼:“你们是谁啊!” 这名步履蹒跚的老者姓赵,大家伙都喊他老赵头。从他口中得知,这个书院已经开了十年之久了,院内布满了孩童们的欢声笑语,逐渐地,周边也开始热闹起来。 ‘云里间’这个地方,原先就是个佛堂,后来是一对双胞胎姐妹来到此地,置办而成了个书院。说来俩姐妹也怪可怜,年幼时父母带着弟弟逃荒养不了这么多,给她俩扔下了。 俩人从小在福利院长大,年纪再大一些的时候,福利院就不要了。姐姐带着妹妹流浪街头,洗锅刷碗,相依为命。没过几年姐妹俩双双人间蒸发,这地方也就成个荒院了。 而那对双胞胎姐妹,就是杨采绵和她的姐姐,杨采嫣。为了节省人员支出,姐妹俩共用一个身份。而这件事情只有街坊邻居知道,看她们可怜,也帮忙瞒着。老赵头得知肖杭他们是为了姐妹二人而来时还装傻充愣,直到解释清楚缘由才肯松口。 石森特意掏出一张海报,那是杨采绵最素雅的一张照片,递了过去询问:“爷爷,她俩是不是长这个样子。” “没礼貌!臭小子,喊叔!”赵大爷蓄力敲了敲拐杖。 “好嘞,叔!” 赵大爷听着开心,才转过视线皱着眉头眯眼仔细瞧了半天:“诶呦……对啦!就是她!” 肖杭下意识看向乔淮笙,眼神传达着震惊。 乔淮笙心领神会,问道:“赵叔,你瞧着这像谁?” “一看就是姐姐采嫣嘛!”赵大爷答得干脆。 石森眼珠转转,又指着海报问:“叔,您说这照片的人是谁?” 赵大爷眯眯眼,一口笃定:“采嫣嘛,采嫣呀!断不可能认错的!”他磕了磕烟袋,满嘴夸赞。 “采嫣那丫头,打小就贤惠能干,手脚麻利,穿衣打扮也素来素雅,看着就讨喜乖巧。” “前几年还带回个军官呐,也是个孝顺孩子!”赵大爷说到这叹了口气,“可惜命运不饶人啊!” “可外界传闻,不是妹妹杨采绵跟军官订婚嘛?”石森俯身追问。 “哪里!外界是这么说,也就我们几个街巷邻居知道嘛,采嫣那丫头啊,特意恳求大家伙别说出去。” 赵大爷又摆了摆手:“孩子都那样求啦,哪有不同意的道理!” “大爷,杨采绵平时为人如何?”肖杭问。 话头转到杨采眠,赵大爷露出了与先前完全相反的嘴脸,说不上厌恶,也谈不上喜欢。 “采眠那丫头跟她姐姐不一样,骨子里总透着一股不服输的倔强劲。后来去上海闯荡了,就很少再见到她了,听说还成了很有名的歌姬,也算是有出息了。”赵大爷说。 “她被传殉情离世,你们知道内情,没有怀疑过吗?”肖杭诘问道。 赵大爷提及此处,数落起来:“一个女儿家,不好好寻个安稳日子净瞎捣鼓!做啥乱七八糟的事情都不意外。” 石森听了不太舒服,于是追问:“您不是跟姐妹俩很亲吗,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 赵大爷摇摇头,语气冲得很:“再亲也是只跟她姐姐亲!她姐姐这么爱护她的一个人当年都没说啥,直接人间蒸发咯,哪里轮到咱们管去?爱咋咋滴。” 肖杭听完,没再言语。 “诶,你这个老顽童!”石森听完就要上前理论,被肖杭眼疾手快拦下了。 “你这孩子,想干啥子?!”赵大爷没带怕的,抬起拐棍就朝石森跟前戳去。 乔淮笙见状急忙挡在两方中间摊手阻拦,他眯着眼睛带着笑意打圆场 “叔你别跟他一般见识,昂,今儿打扰您老了啊!” “跟你们年轻人打交道,可真费劲呦!”赵大爷撂下这句话,傲气转身拄着拐棍离开了。 “这臭老头,别以为我怕他!”石森气得挣着要追,奈何肖杭将他锁在了臂弯下,这会儿在半空中原地蹬腿,也是白费功夫。 “哥你干嘛拦我?我终于明白杨采绵干嘛不经常回来了,换我遇到这种封建余孽,也能跑多远跑多远!我非得跟那老头掰扯掰扯!”石森抬头怒气冲冲道。 “你也知道他是老顽童?”肖杭按着他的肩,“未踏他人之路,莫论他人之错。” 见石森消停了下来,才将他放了下去,又沉声补充道:“那个年代本就沉疴。思想前进的人在未来者眼中是值得尊敬的才子,而局中人只会觉得是异想天开,是不切实际的疯子。” 乔淮笙倚靠在枯树上抱着双臂,没有只言片语,只是静静地望着肖杭,不禁勾起唇角,眼底藏着浓密的欣赏。 “只求安稳度日才是那个时代的普遍追求。身为旁观者,贸然去评判局中人的对错,既不该,也不可。”肖杭缓声道。 随后顺手将石森塞回了车里,沉声道:“没什么事了,车里等着,准备回去了。” 这时三人恍惚间瞧见杨采绵姐妹俩在院子里——刚好连接昨天晚上在杂物阁的幻境续集。夕阳西下,红霞铺满了天边,这个时间书院里的孩子都已经各回各家。 他终于可以看清楚那个与杨采绵拥抱的女人的脸:她们长着相同的脸庞,不同的气质。杨采嫣坐在石凳子上,二人貌似在争执些什么。 这个时间段杨采嫣的未婚夫刚去世不久。 “二十五号的船票,到时候我们就可以远走高飞,远离这里。”杨采绵的语气里裹着难以掩盖的期待。 杨采嫣看着妹妹如此欢快的笑容,犹豫良久,轻声道:“采绵,我准备留下来。” “你说什么?”杨采绵的笑容瞬间僵住,皱着眉头紧紧盯着她。 “我和你不一样,”杨采嫣垂眼,声音轻柔却坚定,“我已经习惯了这里的生活,弄堂里的街坊邻居都很好,我只想平平淡淡的过完一生。” 杨采绵错愕,语调微颤:“可……我们说好的呀,等我处理完这一切杂事,就彻底离开这个地方,去实现我们的理想……” “那是你的理想。”杨采嫣轻轻打断她。 她看着妹妹的脸,抬眼时满是歉意:“抱歉……我没有这么大的追求。” 这一次,性格倔强的杨采绵没有再据理力争,愣在原地静了好一会儿。 良久,她回过神深呼一口气,语气软了下来,毫无波澜:“记得从前,总是枕在姐姐腿上听姐姐讲故事,弹琵琶。” “我走之前,你再弹一曲琵琶给我听吧。” “好。”杨采嫣温柔应声。 画面一转,已经到了晚上。 杨采嫣孤身一人坐在书桌旁,持笔落在一本笔记页面,烛火照亮她柔和的脸庞。 突然幻境被打断,肖杭再次陷入了沉思。 乔淮笙伸手在他眼前挥了挥,低声问:“发什么呆?” 肖杭定神,说:“有件事得你去查。” 乔淮笙应声拨通电话。 肖杭忽然想到了什么,转身就要往里屋钻去,手腕却被稳稳扣住。 “想做什么?”乔淮笙攥住他,“你衣服不耐脏,我替你去吧。” “哈?”肖杭脚步一顿,下意识低头瞥了一眼自己的浅色风衣,不知是对方有意为之还是凑巧。 “没这么娇气。” “衣服脏了多难看,听话。” 乔淮笙总给人一种说了就一定要做的感觉,多说无益,浪费口舌。 终究还是跟他说了自己的推测,乖乖地站在原地等候。 片刻后 乔淮笙出来了。 “果真如此,差不多清楚了。”他手里晃着一本笔记,走到肖杭边上顺手牵住了他的手,轻描淡写:“走吧,回去了。” “撒手。”肖杭毫不留情地甩开。 那只手却毫不罢休,又重新缠了回来,这次圈在了他的手腕上,抓得更紧了。 “别扭。”乔淮笙没有半分尴尬和恼火,满脸无奈,“你是我见过最别扭的小孩。” “乔淮笙,你这什么坏习惯?” 乔淮笙没说话低笑,眼尾弯起一抹柔和的弧度。 三人准备返程回去,刚打开车门,乔淮笙的手机突然响起,他接起听了两句。 “这么快?”肖杭诧异道。 “不是。”乔淮笙摇摇头挂断电话,单手插兜,语气平静无波:“万国福死了。” “什么??!!”石森听闻猛地从车里探出脑袋,满脸震惊。 第11章 作家 车路过虹月厅时,正门以及整座大楼都被封锁起来,门外有人迷迷糊糊地询问原因。看来万国福死亡的消息还没有公布于众。 一路来到了地下验尸所,一股潮湿阴森的气息包围住几人。 石森一个除了读书就是读书的宅男,哪里见过这场面,这会儿吓得躲到了俩人身后,畏畏缩缩不敢乱走。 “出息。”乔淮笙见状打趣道,“没上过生物课?再不济也就几具腊肉。” 话音刚落,就见个白大褂从验尸室缓步走出来。这人脸色白得跟糊了层墙灰似的,黑眼圈布满眼底,个子不是很高,过长的白大褂盖住了膝盖,偏偏走的很轻,又被柜子遮挡住了下半截身体,远瞅着跟飘在半空中的鬼混似的。 石森神经本来就紧绷,这下直接破音,颤声道:“是、是人是鬼啊!?” “陈先生。”验尸官没理会石森的惊慌,径直冲乔淮笙点头,察觉到异样的眼光看向石森顿了顿,疑惑开口:“……这位小弟弟,怎么了?” “别理他,失心疯了。”乔淮笙漫不经心挥挥手。 验尸官在这种奇怪地气氛中缓慢拿起验尸报告递出来。 他刚熬了个通宵刚想睡一觉,就被喊过来工作,出来时精神涣散像活在梦里一样。衣服一直未得到透气,还混合着化学试剂味和尸臭味。 乔淮笙下意识捏了捏鼻子,微微侧头指向肖杭:“给他就行。” 验尸官明显愣了一下,嘴里还念叨着报告内容,手却听话地将验尸报告递给了肖杭。 “死者万国福,39岁,体重180斤。死亡时间基本确定为早上六点,死于抹脖,伤痕连接处坑坑洼洼。” “少了舌头?”肖杭接过报告,一眼注意到不对劲的点。 “是的,估计是杀完人将舌头割下来带走了。”验尸官点点头。 旁侧站着一个虹月厅的员工,名叫季荷,是从舞厅还未改名时就跟着万国福的保镖。刚被审讯完又被叫来到这里。 “他没回自己宅子?”肖杭边翻报告边问。 “昨晚实在太晚了,万老板说今天早上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由他亲自去完成,留在舞厅方便。”季荷说。 “呕……我不行了。”石森从刚才进门开始脸色就挺难看,如今憋了一会儿实在受不了了,捂着嘴冲到垃圾桶旁就趴在上面干呕起来。 乔淮笙见状打趣道:“没上过生物课?几具腊肉味给你恶心成这样。” 石森颤颤巍巍直起身,扶在墙上,缓声反驳道:“……这玩意老玄乎了,万一万国福冤魂未了诈尸蹦到我脸上咋办!” “行,”乔淮笙被他逗乐了,倚在墙上调侃:“等会我让人给你买俩大蒜,串根绳挂脖子上防一防?” 石森还想 “昨晚到发现尸体时,有什么奇怪的事发生吗?”肖杭问。 “有的,有的!”季荷赶紧点头,语速飞快,“昨晚八点半左右,侧门进了小偷把地下赌场的一部分赌徒放走了,万老板可是派了好多人……” 肖杭脸色微微变化,当即打断:“……除了这件事,还有别的吗?” 季荷皱眉回想,支支吾吾地说:“昨晚……凌晨三点左右,万老板房间里有谈话声……这算吗?” “男声女声?”肖杭翻报告的手指一顿,抬眸追问。 “听着像男声一点……隔着门嘛,听不太清楚。” “男声女声分辨不清楚?”乔淮笙突然开口质问,“你们老板明说了大清早有要事要办,凌晨三点还没睡觉,有谈话声不觉得奇怪?” 季荷慌忙摆手,满脸为难道:“陈先生,这真是冤枉……万老板平常脾气就跟个炮仗似的,我们这些人哪敢去打扰他,没有吩咐躲都来不及呢!” 肖杭没再纠结这个,又问:“昨晚有其他人留在舞厅吗?” 季荷掰着手指数着说:“还挺多的,纺织厂的冯老板冯建兵,印刷厂的李老板李袁贺……还有跟万老板有合作的一个外国商人,好像叫菲利克斯。” 音落,肖杭垂眼。 昨天晚上偷听到的俩人的对话在肖杭耳边响起。 菲利克斯,又是他。 “香菱回来过吗?” “嘶……说来这也是个奇怪的点。”季荷挠了挠头,“昨天晚上拍卖会散场香菱小姐就找到万老板,说是准备出去闯,万老板竟然同意了。” 肖杭抓住关键词反问:“竟然?什么意思?” “是这样的……”季荷干笑两声,又挠挠头,“香菱小姐刚来舞厅那会跟万老板签了十年的约。万老板这人对钱有种执念,换别人要解约,肯定追着要违约金的。就连当初带给价值最大的杨采绵小姐可都是赔钱走的。” “什么合同?”肖杭问。 “这个……我们哪能知道啊……”季荷为难地笑了笑。 “说不定香菱赔不起钱呗,万国福又不差那点钱,不想闹的不愉快。”石森缓过劲来,凑过来说。 “钱赔不起,命还赔不起吗?” 门外突然传来一句,穿着卡其色风衣的男人迈步进来,衣角带风。 【NPC:王资成】 “这不王资成吗哥。”石森稍稍退到肖杭身后问。 “嗯,”肖杭应声,“但现在就不知道是不是了。” “出来聊聊?”男人目光扫过三人,最后停在乔淮笙身上,“肖杭,石森,还有这位……奇怪了,我没有你的任何信息,陈先生。” 乔淮笙倚在门后,眼神里带着一丝戏谑,说:“能力不行直说。” “你最好别跟我斗嘴。”沈祝风回了个白眼,伸手从腰间掏出一沓文件递在桌上,“喏,对你们有用的。” 虽然这么说,乔淮笙还是朝肖杭二人示意出去,屋内只留下季荷和验尸官二人。 原来王资成也是穿进来的时间修补者,名叫沈祝风,只是碍于身份,迟迟没有相认。 “没想到,真是没想到......”石森迈步向前,围着沈祝风审视一圈,投去不解的目光,“系统也没有提醒有新伙伴的加入啊。” 沈祝风一本正经道:“系统说的不要全信,瘫痪延迟信息都是家常便饭,像你这种听啥是啥的小朋友一坑一个准!” 那位“听啥是啥”惊讶问道:“真的?!” 沈祝风语气轻快:“当然了。” 肖杭一心投入杨采绵事件当中,没闲时间管他们。 “你刚刚那话什么意思?” “哪句?” “进门那句。” 沈祝风倒露出意外之色:“你们不知道?看来这位陈先生消息也不灵通啊。” 话音刚落,小腿被人袭来了一脚。 “屁话可真多,有话直说。”乔淮笙说。 “嘿你个王八蛋!” “香菱今日凌晨在前往码头的路上,横死街头了。”沈祝风咂嘴道,“那死相惨的......啧啧啧,感觉晚上要做噩梦了。” “会不会是杨采嫣干的?”乔淮笙问。 “不......还不能确定。”肖杭在思绪中翻开了那份文件,那是一位作家的资料。 四年间,这名叫做蓝焰的作家横空出世,出版了十余本书籍,全是关于女性思想,男女平等。 “蓝焰,听起来像朵花的名字。”肖杭喃喃道,指尖卷起翻到了下一页。视线扫过页面,瞳孔骤然一缩,瞬间定在右下角最后七个字上:蓝焰,原名廖无言。 “这是什么?我也看看!”石森连忙围了上去。 “廖无言?为什么是她的资料?”石森不解道。 同时乔淮笙接了个电话。 “这次是吗?”肖杭连忙询问。 “嗯。”乔淮笙点头应声。 “你想的没错,民国十六年九月二十五日,杨采绵的姐姐杨采嫣买了两张前往通往洛杉矶的船票,可只有她一个人上了船,后来改姓换名,嫁给了一个外国商人。” “菲利克斯。” 石森听得一激灵,当即锤拳说:“我靠,怪不得要跟我们抢戒指,他老婆是杨采绵她姐啊。” “菲利克斯现在在哪?” 季荷被喊了出来,眼见两位上海滩头等商业大佬聚在一块,这会儿吓得头也不敢抬一下,说话都带着颤声:“......出事之后整个舞厅都被封锁起来,菲利克斯先生因为身份特殊被释放回了维那丝酒店。” 一旁的沈祝风揶揄道:“陈先生,你还有时间吗?还不抓紧去。” 乔淮笙头也没回,指尖转着车钥匙,另一只手手心抚上肖杭的背,微微低头侧身轻轻拖动他说:“走了。” . “什么凶手!我根本就没有杀人!”菲利克斯说着蹩脚的中文,语气里压不住的火气,“陈鹤明,我看你是疯了!我警告你们,这里可不是你们撒野的地方!请拿出实质性的证据!” “你当然没有杀人。”肖杭缓步走上前,刚才的那封文件被肖杭摊开放在半空中,递到他眼前。 菲利克斯狠狠翻了个白眼,语气里满是不耐,中文断断续续地连接着:“请你不要再胡、说、八道!你们,已经,严重地打扰了,我与我夫人的这次旅行!” “别跟我嚷嚷,”乔淮笙扬声,“说起你夫人,你现在在包庇杀人犯。” 菲利克斯脸色涨红,口不择言道:“陈鹤明!你不要以为有几个钱就可以横行霸道,擅闯房间!” 乔淮笙嗤笑一声:“巧了,整个上海滩还真没有我去不了的地方,只有我不想去的地方。” 说罢懒得再跟他纠缠,径直撞开他往屋里闯。在菲利克斯的跳脚咒骂中巡视了一圈,意识到不对,脸色骤变:“她人呢?” “今天多少号?”肖杭意识到不对劲,急声问。因为思绪太乱,精神过于紧绷,连最简单的日期都忘记了。 “二十八号啊!”石森回,“民国二十年九月二十八号。” “怎么了?”石森问。 “四年前的今天早上六点,万国福公布了杨采绵为爱殉情的死讯。”乔淮笙说。 “我的发?”石森嘴巴张的老大。 肖杭站在原地没动,目光沉沉,大脑飞速运转着将所有的事情全部堆积在一起挨个穿插连接。 良久,只吐出两个字:“码头。” 第12章 曲有误 暮色逐渐降临,天边布满了火烧云,仿佛再宣告世界即将崩塌。 系统给的倒计时即将结束,为了节省时间,四人决定分开行动。 肖杭沿着码头疾行,终于看见一个奇怪的女人独自伫立在江边,手里拎着白色的包,高跟鞋踩在石砖上发出清脆而孤寂的声响。她抬起手腕看了眼手表,动作利落,随后望向海天相接处,轮渡的轮廓正缓缓浮现,距离靠岸还有20分钟。 “两年前,你也是这样登上了前往洛杉矶的轮渡,是吗?”肖杭快步向前。 女人头也没回,却也没有动弹,只是原地站着,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我是该叫你廖先生,还是……?” “你们这些人可真难缠。”她终于开口,嗓音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每一个字都带着裂痕。 肖杭脚步一顿。 这声音……不对。 无数碎片瞬间重新拼凑起来——香菱在房间里提到的“她”,还有崩溃的哭嚎,万国福尸体脖颈上那道歪斜的勒痕,还有幻境中那句“经常枕在姐姐腿上听琵琶”,以及万国福凌晨三点跟一个分不清男女的声音的谈话……所有不合逻辑的点,此刻如迷雾般疯狂散去,露出一个清晰的真相。 “这些年来东躲西藏的日子不好过吧?” “杨采绵小姐。”肖杭直呼其名。 女人缓缓转身,礼貌摘下,露出一张即便没有胭脂散粉装饰,也极具攻击性的脸。 “香菱这枚棋下得不错,我真的以为是你姐姐来替你复仇了。”肖杭盯着杨采绵,目光如炬,“可当你开口的那一刻,我就知道,没有这么简单。” 她嘴角微扬,缓缓开口:“我只是想拿回姐姐的遗物罢了,至于你们这群人,占着戒指不放,到底想干什么?” “万国福死了。”肖杭平静地陈述。 杨采绵冷笑一声:“他不该死吗?” “你这是变相承认香菱是你的人了?”肖杭 “昨晚她收到了恐吓信,表现的极其崩溃,”肖杭语气毫无波澜,“依你的性格,会留她吗?她是演的,你将她留在剧院,来做你的眼睛。” 杨采绵扬起下巴,大方承认:“是,她跟当年的我一样,眼中有火,我一眼就看中了她,最重要的是我能保证万国福绝对会留下她。” “所以是你杀了万国福?” “让他死都便宜他了。”杨采绵手里拎着包,一副无关紧要的姿态:“你们要是能明辨是非,就应该去报道真相,而不是追我追到这来。” “那你姐姐呢?”肖杭直逼关键,声音沉稳有力。 “你间接性害死了你姐姐,该报道哪个真相?” 杨采绵抬眸,没什么明显情绪:“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肖杭向前一步,江风将他的声音吹得清晰而沉重:“自幼家中贫寒,你与姐姐相依为命。为了节省人员开支,你跟姐姐共用一个身份,她宁愿活在深巷里去求街巷邻居不要说出去,也要让你背井离乡去实现自己的梦想。” “时代跟不上你的思想,一路走来身边的人都反对你的看法,只有她一直坚定不移的支持你。” 杨采绵面无表情地看了眼手表,抬眼警告道:“还有10分钟我的船就要到了,不管你是谁,别再多管闲事。” “有一个很奇怪的点,你要离开,当年为什么要订两张船票?”肖杭问。 杨采绵冷笑一声:“你在问我吗?” “因为当年你本来是想带你姐姐离开”肖杭自问自答,“可她突然认命了,你觉得她背叛了你。于是自己下毒毁了嗓子,利用她的心软,引导她走向万国福精心为你设计的‘死刑台’。” 杨采绵攥紧了包带,指节发白,眼神闪过一丝慌意,但很快就稳住阵脚,却又不由地开口狡辩:“这又是万国福设计的哪个剧情版本?” “香菱死了,知道吗?”肖杭说,“昨晚演出结束,她连身衣服都没换就走了,当晚就横死街头。” 他看杨采绵露出诧异的表情,接着续下去:“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也是因为那份合同,所以万国福想置你于死地。” “万国福脖子上的伤痕并不光滑利落,倒更像是一种迟钝的纤细的工具。”肖杭顿了顿,眼神锐利,“而你姐姐生前最爱琵琶。” 杨采绵冷哼一声,嘴硬道:“你适合跟万国福合作,帮他写台本,他一定会给你丰厚的报酬。” “那这个呢?”肖杭从西装内衫里掏出一本笔记,递在半空中。 杨采绵眯起眼,带着警惕问:“这是什么?” 笔记是很多张书页拿针线缝补在一起的,每一页都写的满满当当,看起来如此沉重。 肖杭没回答,只是将笔记本举在半空中,迎着天边的残阳。 “当年走的匆忙,有回家看过了吗?” 杨采绵犹豫片刻,最终还是接过了那本笔记。指尖触碰到粗糙的纸页,动作不由地放轻,翻开书签夹着的那一页,她整个人瞬间僵住。 那是她姐姐,杨采嫣的笔记,她绝对不会认错。 “我最亲爱的妹妹,姐姐希望你可以无牵无挂地去完成自己想完成的事,即便以我生命为代价,哪怕我付出一切也愿意。” 标注的日期正是剧院坍塌,也就是那场死亡演出的前一天。 她猛地翻开其他纸页,不可置信地看着每一页的内容。 肖杭看见那泛黄的页面上,一滴泪毫无预兆地砸在纸页上,笔墨并未晕开,字迹有不少年头了。紧接着,是第二滴,第三滴。 她长久紧绷地精神在这一刻再也控制不住了,蹲下身将笔记紧紧抱在怀里,肩膀剧烈地颤抖。 她低估了姐姐对她的爱,从未想过姐姐会亲笔几下这么多关于二人的回忆,万千悔恨与痛苦涌上心头,最终只化作一句破碎的低语: “……对不起。” “肖杭哥!”石森这时找到了地方,气喘吁吁地朝这边奔来,正好听见了此时的对话。 肖杭没回头,只是低头静静地看着蹲成一团的杨采眠,抿了抿嘴,声音低沉坚定: “我再问你一边,杨采绵,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让你不惜一切放弃你所拥有的一切。” 石森一脸懵:“啊?这是杨采绵??我错过了什么,这么快就要完结了?” “别打岔。”肖杭说。 杨采绵慢慢站起身背对着俩人,伸手将脸颊的泪痕擦向太阳穴,重新戴上那副冰冷的面具。夕阳的余晖落在她的脸上,一半明亮,一半沉入阴影。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她冷冷道。 肖杭从口袋掏出一枚戒指,那是她费尽心思想要拿走的,杨采嫣当年上台被砸死时佩戴的戒指。 后来戒指被万国福从尸体上扒了下来,不断地被营销,被吃着红利。 “只要你说了,我就给你。” 她看着那枚戒指,眼神复杂。江风拂过她的发丝,也吹散了她的最后一丝伪装。 她面朝江边,声音平静下来,却字字千钧: “我生活的环境,女人是男人的佣人,是随意摆弄的玩偶。他们觉得这是应该的,反抗就是疯子,不遵从是泼妇,无论女人是非对错,只要站在男人的对立面,就是狐媚做作。”杨采绵说着语气越来越愤恨。 接着语气一转,逐渐平静下来,憾声道:“千年积淀的男尊女卑思想早已根深蒂固,也刻在了万千女性的心里。那时我还年轻,妄想改变这个社会的腐烂,可现在我睡醒了。” “剧院随着客源越来越广大,万国福眼里只剩利益。”杨采绵说,“我与他初识那会,彼此各怀理想,相互扶持前进,直到有一天傍晚。” 【四年前】 万国福与杨采绵面对面坐着,他带着恳求的语气:“采绵,你听我说……” “我说得已经够清楚了,我绝对不会在剧院去做除演出以外肮脏的事情。”杨采绵果断拒绝。 “你不能总是这样啊!原先我真是一忍再忍,赵老板是咱们剧院的大股东,就是想跟你多待一会儿,”万国福伸出双手摇摆着,声音急切,“你要是不放心,我在门外多叫几个保镖,一有问题就进去把你带出来!” 杨采绵抄起桌子上的玻璃杯,水泼向万国福的脸上,万国福显然没有反应过来,肢体僵在原处。 她一字一顿警告道:“这是第一次。如果你敢第二次再跟我提这件事,我们就立刻、马上好聚好散。” “好聚好散?”万国福抹了把脸,忽然低低地笑起来,他缓缓站起身眼神如毒蛇般阴险,“你是不是忘了什么?十年的合同啊,你赔的起吗?” “你......!”杨采绵恶狠狠地瞪着他,指甲深深掐紧掌心,几乎要渗出血来。 “十年合约,违约金是你年流水价值的十倍。你如今已经跟陈鹤明离了婚,有这么多钱吗?”万国福整了整衣襟,手已经攥住门把手,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别给我敬酒不吃吃罚酒。” 当年二人初相识时,本是怀揣梦想心心相惜合作共赢,随手的签约,竟然落到如此下场。 他说的对,杨采绵这些年将赚的钱一半都用来置办书院了。但在剧院多年,也不至于一点积蓄都没有,可一旦去填这个窟窿,必定倾家荡产。 只要能离开,她也认了。 她花了三天时间赔了款,万国福也是意料之外。拿已经定档的演出做借口,要求杨采绵完成最后一场演出就好聚好散。 她知道那场演出绝对不是什么好事,表面答应,转头就订票。 当天傍晚回到姐姐的身边,她感觉到了杨采嫣的试探,想着不愿再让姐姐为她操心,这种日子很快就要结束了,没有必要说些没用的。 脑子里只剩:只要能离开,就可以重头再来。 可她没想到,一向支持她的姐姐却变了卦。她当时陷入巨额赔款和夕日伙伴的转变当中,再加上姐姐的背叛,一时上头,将姐姐送进了为自己准备的死刑台。 但她不知道的是,万国福早就知道杨采嫣的存在,并没有讲出真相,而是在杨采绵之前找到了她,编造了一个新的故事。 杨采嫣什么都清楚,明白她背着她聪明。也隐约觉得那场演出的不对劲,可长久以来看着妹妹的压力,她不愿再拖累妹妹,或许这是她能为妹妹做的最后一件事。 “直到今天凌晨,我才知道事情的真相。”她自嘲地笑了笑,嗓子像断掉的琵琶弦,怎么拨动都伴随着杂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