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归途》 第1章 双头蛇血 淫雨霏霏,绿意遮目,哒哒地打在车窗上着实好睡。 江纵年被吵醒的时候,车子陡然颠了一下,他手撑住了座位,险些从座位上摔下来。 他揉了揉眼睛,车此时已经停下来了。 只见大奎的脖子红透了,直到了脸上,正指着开车的人破口大骂: “去你妈的,当初说了要请个当地人带路,偏就要跟着这网上不知道哪里来的地图走,现在到了这么个鸟不拉屎的地方,车还他妈爆胎了,你说怎么办!” 开车的小哥也是气得够呛:“请个当地人,这种地方的人你也敢请?你难道没有看到他们看我们的时候那种眼神吗?谁知道会不会黑心把我们给坑了,你这么多年白混了吧!我可没有多出来的命陪你玩!” 原来是爆胎了。 江纵年看了眼车窗外,又看了眼正在开车的年轻小伙,莫名觉得有些怪异,却说不上到底是奇怪在哪里。 不过这都还没正式到达目的地呢,大家团结一致才是正解,否则哪怕还没出什么事,都得困死在这大山里面。 “兄弟,冷静点,这不还有备用轮胎吗。”江纵年忙上去劝架,眼神示意了下后排,轻声道,“吓着妹妹了。” 车内的气氛此时压抑到了极点,那个跟着大奎来的小女孩儿眼里泛着泪花,呆呆地看着前面,显然是被哥哥吓坏了,连气都不敢大出。 大奎嘴里骂了句娘,揉了揉小姑娘的头,粗声哄了两句乖,就自顾自地下车去点了根烟冷静。 那开车的小伙大概是去检查车胎情况了,也跟着下了车,蹲下去看不到身影。 车上瞬间只剩下江纵年和周何悯,还有后面那个抱着个毛绒玩偶的小姑娘。 “…哥。” 江纵年转头看向一直没有开口说话的周何悯,笑着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喊他。 当初死缠烂打都要来这里,发誓不会出任何事的人是他,而周何悯担心他的安危,执意要跟上。 现在刚出发就碰到这么个乱子,他怕周何悯后悔。 “怎么?”周何悯看向窗外的视线转了回来,不过注意力好像并不在他心虚的表情上。 江纵年一看他没有在意这茬,悬着的心便落实了。 “哥你刚才在看什么呢,怎么这么认真?” 他笑嘻嘻地凑过去,能让周何悯感兴趣的东西不多,他贴身凑过去,顺着窗外看过去—— 车道隐秘在群山之间,枝叶层层叠叠覆盖,秘境雨林一样,几乎看不到天空是什么颜色,湿黏的冷风钻了进来,江纵年打了个寒战: “这山里天气也是够冷的,这大夏天的,吹的风还这么冰,挺适合避暑。” 他脑袋里全盘算着在哪里可以设个农家乐,钓鱼乘凉回归原始大自然,宣传好了估计就是一笔大赚,完全没注意到周何悯微微皱起的眉头。 周何悯常年都是冷冰冰的,但真正紧张起来还是有一些细微的差别,不仔细看,还真不容易注意到。 “刚才那人,说的话很对。” “嗯?”江纵年不解地看他,他以为周何悯根本没有心思听闲杂人等吵架的内容,“轮胎爆了?” 当然不是这个显而易见的问题,江纵年再次回忆起大奎刚开始说过的话, 四处一片安静,耳边只有瑟瑟的风声,还有那位小哥检查车胎的声音。 等等…… 他恍然大悟,终于知道自己一开始觉得不对劲在哪里了——这么多的树,怎么连一声鸟叫都还没有听到? 这还真应了那句“鸟不拉屎的地方”,根本连鸟都没有啊! 江纵年算了算,他们是天还没有亮的时候就趁着人少出发了,山路崎岖难走,一路上路况长得都差不多,开了有接近六个多小时。 但是目的地究竟还要多远,虽然有地图,但是究竟现在身处何方,谁也不能作出精准的判断,人确实容易在这种前路未知的情况下陷入情绪失控。 来不及细想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就听到那位小哥突然“哎呀”了一声。 “怎么了?”江纵年拉着周何悯跟着就下了车。 那位小哥面容清俊得紧,当初第一次看到他的时候 ,江纵年完全不敢相信和自己同行的会有这种人,一头棕黄头发,细瘦的木杆身材,完全就是个营养不良的羸弱少年。 而他此时吓得脸色苍白,指着轮胎上的东西吓得语无伦次: “这…这什么东西…啊?” 江纵年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头皮瞬间惊得炸开。 那是一条血红颜色的蛇,仿佛正月晚上门前点燃的灯笼,蜿蜒在车胎上,已经被压扁了,挤出白花花肥腻的皮肉组织。 更重要的是——他妈这东西有两个头! 獠牙深深刺进了橡胶轮胎,从张成极致幅度的嘴边淌下了黑红的汩汩鲜血。 大奎在一旁捏着烟,不自觉皱了皱鼻子,又骂了一声娘:“这蛇的牙也太利了,这种轮胎居然还能咬穿?” 那鲜红刺痛了江纵年的眼睛,他揉了揉,只是觉得不可思议。 双头蛇,这种动物说来玄乎,大一那会儿他有个室友就有养异宠中的异宠的癖好,在江纵年眼里也算不上有多稀奇,这种东西在野外多数都活不长,能长到这么大的,他也是头一回见。 早闻我国西南部的大山里有着无数自然界的奇迹,江纵年就是搞这方面研究的,偶然看到网上有人组织来这山里探险,他年轻气盛,打着研究的名头想来找个刺激,当即兴冲冲地就跑来了。 如今看来,这还真来对了。 到底是什么样的风水环境能够培育出这么大的双头蛇? 可惜这蛇已经碎成这样了,带也不好带走。 “没事儿,这东西和人一样,就是个畸形儿而已,没什么好害怕的。”江纵年一把把瘫倒在地上的小伙拉了起来,拍了拍他的肩。 这小哥的状态估计着不能干活了,江纵年把他送回了车上,委屈一下小妹妹照顾他。 他下车看了眼满脸冷静的周何悯,话到了嘴边,又收了回去。 算了,他哥不食人间烟火,能陪他来这趟探一探山间疾苦也是难得。 他目光转向一旁的大奎,笑道:“大哥,来帮个忙?” 周何悯什么也没说,只是在一旁默默地看着两人把轮胎拆卸下来后又换上。 大奎热得衣服几乎都要贴到了皮肤上,擦了下脸上的汗,抬头看到站在路旁的一点尘土都没有沾上的周何悯,直接啧道: “这人是你谁啊,怎么什么力也不出,花瓶?” 你这么能耐,这荒郊野岭的,不也带了个看上去才十几岁的小姑娘吗? 从小到大谁敢说周何悯江纵年都是第一个跳出来骂回去,只是现在情况特殊,江纵年在心里白了他一眼,只是垂着头继续干活,简要答道:“我哥。” “你们这看起来也不像啊。”大奎嘶了一声,好像意识到了什么,语气变得有些怪异。 “想到哪里去了?”江纵年莫名其妙地看向他:“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我喊他一声哥也不过分吧。” 大奎嘿嘿笑道,一副老实人成了二流子的模样:“我这也没说什么啊,你急什么?” 江纵年噎住,毫不留情地回怼:“恕我直言,你和你妹长得也不怎么像,朵朵长得那么漂亮。” 大奎笑了:“朵朵可讨人喜欢了,在学校里成绩也好,哪里是我这个当哥哥比得上的。” “那不是?”江纵年看了眼他,顺着话头继续问道,“你带人家小姑娘来,活活跟着你受罪,她想来这种地方?” 提到小朵,大奎的表情就软了多,他叹了口气,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我原本也不想带着她,家里要钱啊,但她一个人待在家里害怕,我这次舍不得。” 但凡有个可以寄托的朋友家都不会出现这种情况。 早猜到这大奎干的可能也是些经常奔波的生意,但是到底为什么要来这一趟的原因还存疑,江纵年正打算进一步套话,肩上就突然被戳了两下。 “弄好了吗?” “好了。”江纵年轻快地站了起来,拍了拍手上的灰,亲昵地靠了过去,“走吧,哥。” 周何悯也没嫌弃他浑身上下脏兮兮的,只是轻轻嗯了一声,便握住他的手臂把他给半拉上了车。 这次换了大奎开车,而那名为孙勤的小伙子早已经恢复了状态,一门心思地研究起了那张地图,然后想到自己刚才那副怂样,主动担任起了副驾的责任。 小朵在后排已经睡着了,到底还是孩子,没有吃过这种苦,白净的脸上带着若隐若现的泪痕。 江纵年靠在周何悯的怀里,拿出手机却发现连网都断了,渐渐地又有些犯困。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感觉到脖子处有一点点痒。 江纵年正想去挠,但又立刻停下了动作。 是周何悯在写字: 【不可轻信】 江纵年缓缓睁开眼睛,和周何悯对上视线。 周何悯的五官立体锋利,一颗漂亮的红痣点在眉心,活像个仙气飘飘的菩萨仙下凡,帅得逼人,同时又美得过分。 光是看着他的脸就觉得安心。 江纵年笑了笑,用口型对他说: “我知道。” 他当然知道大奎的话不能轻易相信,这种亡命之徒,看起来大大咧咧的浑身蛮力,实际上能混那么久,心思比谁都深,怎么可能轻易的就把家事交代给了陌生人。 江纵年脑海里突然闪现了一个想法,把自己都吓了一跳。 周何悯说的到底是大奎的话,还是这车上的所有人,不可信呢? 谁也不知道,被甩到路旁无人在意的蛇尸体,已经成了一团烂肉,眼睛不知道被谁刻意戳破了立着四根小竹签。 在车门关上的那一刻,其中一个爆了浆脑袋,陡然吐出了血红的信子。 “嘶嘶” 周何悯在车内,悄无声息地擦干净了刀尖上的血迹。 第2章 鬼打墙 这事情的起源,都要归根于那条奇怪的帖子。 电脑的冷光是房间里唯一的光源,正映在江纵年的脸上,他正裹着被子看电脑呢,突然好友转发了条消息过来。 看了眼标题,又是那种打着灵异噱头的骗傻子标题,江纵年从小就喜欢看这种刺激的东西,但这种营销号的内容…他从小学三年级开始就不看了。 江纵年点都没点开,自顾自地继续看惊心挑选过的恐怖片,到最后看到又是那些换了个壳子的套路,觉得实在是太无聊,打了个哈欠,又重新点开了聊天框。 笋:【你快看,巧不巧?】 “什么啊…”江纵年打开了那条帖子,大致地翻阅了一下。 【涌生寨,坐落于岫阙山,沿赦河建成,寨子不只有一个寨,直到现在都是个外地人都不知道的存在。 相传几百年前天灾**,民不聊生。各个家族从四面八方隐居于此,如同河水汇聚,又因此处云雾缭绕,恍若桃源,便从此为家。】 就是一些关于山寨的传说嘛,一群人来到山寨世世代代隐居在山寨中,呦呵,还分了几个氏族,幸福安定,传闻有稀世珍宝藏于寨中,世人皆为向往……到底有什么好稀奇的? 江纵年的动作一顿,看到下一段的几个字,瞬间清醒了一大半。 【这周家和江家两子离奇失踪后,寨中日夜不再安稳】 江纵年意外地挑眉,这姓氏,可真是巧了。 就像是冥冥之中必有注定,他不是有意去找的这个帖子,但偏偏他点开了他,屏幕后面仿佛还有一双眼睛,正窥视着他的一举一动,等待他打开,就好像是这个帖子在等着他。 一个人的习惯太可怕了,他脑子比不过手快,碰到什么新鲜事儿,直接一键转发给了周何悯。 一看时间,已经凌晨了,他一捶脑袋,撤回也来不及了,周何悯管得严,比谁都爱惜自己的身体,向来是不准他深更半夜不睡觉的。 应该已经睡了吧,江纵年自暴自弃地想,然后真在卫星地图上搜到了这个岫阙山。 从高空俯瞰,这山的形状看着挺有意思,几乎是绕成了一个圈,很容易让人联想到中间可能藏着什么东西。 这形状,长得还有些眼熟,但江纵年并没有在意这个。 :【笋子,你从哪里看到的这个东西?】 笋:【这帖主经常发这些东西,我看着挺真的,真的去过这些地方一样,关注好久了】 笋:【结果这次这个,也太巧了】 笋:【唉…怎么回事,这个帖主怎么销号了】 江纵年迅速点开,果真显示内容暂时不可查看,再一看的话就什么也没有了。 江纵年被勾起了兴趣,他向来是那种想要干什么事情就一发不可收拾的类型,这突发事件太过于偶然,只会让他想要知道更多。 他在网上地毯式搜索了好久,把自己知道的关键词全部都输了进去,最终终于用自己的小号混入了一个群。 群里面全是这种探险寻宝的人,干哪行哪业的都有,江纵年越看越稀奇,没忍住在群里面冒了泡,问起了关于那个涌生寨的事情。 很快就有人回了他,还试探了他好几个问题,江纵年没想到还有这茬,他感觉自己像个潜入秘密组织被审问的间谍 ,用尽了毕生文采,居然真的通过了考验。 然后就是几个人联络着要共同来到这个地方。 江纵年满门心思都扑在了笔记本电脑上面的内容,他浑然没有注意到,脑袋后面的门已经被悄悄推开了一条缝…… “你在干什么?” 惨白的灯突然被打开,江纵年眼睛瞬间被刀割般刺得生疼,挤出了几滴干涩的眼泪。 尽管如此,他仍然条件反射地坐了起来,试图挡住身后,那个已经被发现了的,甚至还没来得及合拢的笔记本电脑。 “哥……” 周何悯走进来,语气不平不淡:“我说了不许熬夜。” 生气了。 江纵年长得很俊,眼尾还带着一种浑然天成的无害,按照周阿姨说的话就是,没有人看到会是不喜欢他的。 他此时像犯了错的小狗一样,乱蓬蓬着一头短发,任由周何悯俯下身给自己的眼睛涂药。 下垂的狗狗眼被柔软的指腹揉红了,周遭湿漉漉一片,有药膏,也有被刺激出来的泪水,看上去很乖。 “哥,你用的什么药,一下就舒服了。”江纵年知道逃不过一阵数落,干脆开始阿谀奉承他哥。 话说江纵年觉得自己一大好青年在周何悯面前就被当成了小姑娘似的,从小什么磕磕碰碰都必须擦药,而周何悯总是能随时随地掏出一堆奇奇怪怪的药,特别有效果。 再比如身上不能有一点脏的味道,总而言之立的规矩比谁都多。 “在和谁聊天?”周何悯不理会他的转移话题,开门见山道。 “呃……”在周何悯面前江纵年向来不敢撒谎,因为都会被轻而易举地看出来,干脆就老老实实直接摊牌了。 “我真的想去,哥,答应我好不好嘛。”江纵年晃着周何悯的手,撒娇道,“我真的没事,就是去玩一趟,你知道你拦不住我的。” 这话虽然是真的,他认定了的事没有做不到的,但刚说出来江纵年就后悔了——这几乎是在**裸地挑战他哥的权威。 江纵年感受到自己的脸被一只冰冷修长的手轻轻盖住,周何悯叹了口气,语气几乎可以说得上是温柔至极: “乖乖,我是不是应该把你的腿打断,然后关起来,你才不会乱跑?” 有那么一瞬间,江纵年的小腿居然开始抽一抽的疼,他毫不怀疑周何悯真的会这么做。 虽然平时对他宠得没变,但周何悯对他的惩罚也向来是说一不二从没落下过一次,威胁人时的称呼也会变得像小时候那样甜腻。 江纵年一动也不敢动,脑内风暴想着怎么样才能哄他高兴,就听到周何悯说: “…算了,我陪你。” “啊?”江纵年愣了愣,被这从天而来的喜讯砸得一时间没有找到边,两秒后才反应过来:“真的吗,你同意了?” “可是哥你今年不去外地了吗?”江纵年问道,自从成年后,往年的这个时候,大概也就是再过几天的样子,周何悯都要外出一趟参加学习,一去就是接近一个月。 两个月又闷又热的暑假,江纵年哪里耐得住,不然也不会这么轻易就起了出去玩的念头。 周何悯揉了揉他的脑袋,顺势把他按倒在了枕头上:“难道我就让你一个人在外面死了?” 江纵年还兴奋得不行,连周何悯直接掀开被子钻了进来也没有什么反应,反而自然而然地往他怀里钻了钻,喋喋不休道:“那哥你为了我请假了?会不会对你有什么影响?装备我已经差不多买好了,要不要再给你买一套?” 毕竟从小到大,两个人就是这么过来的,其实分了房间的意义也不是很大,到最后总会挨到同一张床上去。 温热的气息喷在脖颈处,痒丝丝的,周何悯拍了拍他的背:“不用你操心,快点睡觉。” 江纵年噤了声,困意也渐渐上来了,他觉得周何悯的身上好冷,怎么也捂不暖和。 但没关系,他可以一直为哥哥取暖。 准备工作完毕后,意识到背包里面叮铃哐啷一堆高铁飞机违禁品,两个人便坐上绿皮火车,一波三折四处转车,最终才到了目的地。 他们很快见到了同行的其他三个人。 原本应该四个人,但其中一个人走到一半突然推告家中有事,会晚来一会儿到时候再和他们汇合。 于是,一个壮汉,一个姑娘,还有一个书生,和两个青年,站在汇合的地方面面相觑。 这队伍,看上去实在是没有什么威慑力,要是碰到什么危机情况,能够全部安全逃命都算是好的了。 原本江纵年和孙勤的意思是说等到另外一个人到了后再出发,但大奎坚称那天是百年难一遇的黄道吉日,天门大开,生灵再现,宁可少一个人,让他自己追上队伍,日子都千万不能走错。 于是第二天一大早,一行人就踏上了行程。 事情一直发生到现在,江纵年只觉得这黄道吉日可真是多灾多难。 天黑了,大奎突然狠狠砸了下方向盘,喇叭的刺耳响声穿透山谷,瞬间把所有人都给惊醒了。 坐在副驾驶的孙勤一直都还没有睡,从反光镜里可以看到,两个人的表情都不怎么好看。 “怎么了。” 江纵年顺着他们的视线看向窗外,一滩黑乎乎的血迹在公路上,在车灯的照射下可以看成早已经干涸了,浸入了地底。 眼前所看到的一切渐渐和白天的场景重叠,变得清晰起来。 江纵年的目光迅速转向路旁,那团本该在路边的蛇肉已经消失了 ! 如果是被鸟兽啃食了的话,至少应该留下些残骸。 但此时的那里一干二净,除了若隐若现的血迹,仿佛什么都没有存在过。 大奎恶狠狠地骂道:“妈的,这鬼地方怎么这他妈的阴。” 所有人此刻都清醒了,一件心知肚明的事情像那条蛇一样死死勒住了脖颈,恐惧感瞬间萦绕上了心头—— 撞上鬼打墙了! 第3章 桃木手串 当大奎不信邪地绕着山路又冲了一圈,再次看到眼前熟悉的场景。 竹子的剪影摇曳,好像挂着无数可以杀人的利刃,反着黑乎乎的光。 车内陷入了几乎死寂的沉默。 “那…怎么办啊?”孙勤手中的地图被捏皱了,和一团废纸一样。 小朵在一旁犹豫了一会儿,怯怯地开口:“我看网上说,遇到这种现象多半是心理作用,会不会是我们看错了……” 这当然是最好的情况,可是事实被明摆在面前,江纵年无意识捏紧了周何悯的衣角,可悲的是,想要自欺欺人也难。 只见孙勤又摊开了几乎被揉成了一团的地图,嘴中不停念道:“不应该啊…我们一路上都在走直路,不可能有岔路的地方。” 大奎的眼下一片青黑,在他本就糙硬的皮肤上,眼中的几缕鲜红的血丝,陡然从镜子里看到好几分骇人。 “好了好了。”江纵年看大家状态都不怎么好,干脆道,“天这么晚了,大家都累了,也不适合赶路,倒不如就在这里休息休息?” 现在掉头开回去,也不知道还会不会遇到相似的情况,停下来好好休整休整显然是最好的方案。 所有人都默认了这个选择。 山中毒虫蛇蝎多得很,众人选择了在车上将就着凑合一晚上。 车是六座式的,前面是主驾和副驾座,中间两个隔着的座位空出一个过道,后面就是一个长沙发似的座椅,朵朵一个人在后面,可以当个小床睡。 “欸,江小兄弟,换一下。”大奎突然下车拉开了他旁边的车门。 还不等江纵年反应过来,自己就被毫不客气地拽了下来,大奎拍了拍他的肩,江纵年一个小踉跄,几乎是被推到了前面的主驾位去。 照顾妹妹就照顾妹妹嘛,真是一点人与人之间的礼貌和分寸感都没有。 怎么不找周何悯呢,专挑软柿子捏。江纵年愤愤地拉上门,把腿架到了方向盘上,盘算着大人不记小人过,这次就懒得和他计较。 江纵年仰头,透过后视镜看到大奎脱下了自己的外套,动作轻柔地披到了朵朵的身上,倒属于这种汉子难得的,但又不显突兀的柔情。 当哥哥的难道都这样吗? 他心里突然软了一块地方,视线一偏,又对上了周何悯的眼睛。 他哥静静地看了看他,视线又略微移向了大奎,好像在问他什么事情。 江纵年顿时吓得脸都要白了,但偏偏动作幅度不能太大,慌乱地用眼神疯狂阻止他哥。 说起来,大奎他敢来招惹江纵年,都没有来惹周何悯,当然不仅仅是因为他和江纵年关系熟些。 虽然嘴上说着是花瓶,但周何悯身上的气势实在是太…恐怖。 是那种看上去不冷不淡,对什么都漠不关心,但周遭给人的压迫感太强,几乎是带着几分藐视在里面,你却不敢去惹怒他。 而周何悯确实是那样,甚至于更甚。 江纵年当年被一伙同龄的孩子欺负,周何悯那时拿着木棍揍人的样子,他一辈子都忘不了。 而当时的周何悯,就是用这样的表情淡淡问他,好像就是在讨论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要不要给你报仇?” 好在周何悯不是那种喜欢纠缠的性子,看到他的眼神又恢复了正常,江纵年才松了口气。 只要他没答应,哥哥就绝对不会做出什么过火的事情。 他用口型再次对他哥说道,我很好,不用担心,好好休息。 毕竟周何悯有时候是需要哄着点儿的。 江纵年的眼睛在夜里都亮晶晶的,想只只知道扑火不顾性命的小飞蛾,此时满眼里都只有一个人,周何悯顿了顿,嘴角勾出点微不可察的笑意,点头阖眼小憩。 黑暗里人影只能大概看个轮廓,但光是听着此起彼伏的呼吸声就让人感到安心。 由于小时候发生的种种事情,他很难让自己否认鬼神这种东西的存在,甚至还存在着几分敬畏之心,也算不上多害怕。 但想到这没理没据的鬼打墙事件,说不在意是不可能的。江纵年在心里面默念了几遍当地的山神菩萨,又说上了几句好话,那种紧张的感觉也瞬间神奇地消散了。 周姨曾经说过,菩萨保佑普天众生平安喜乐,他就是芸芸中的一份子。 直觉告诉他,当前的处境算不上危险,哪怕只是目前为止。 江纵年已经困得上眼皮打下眼皮,后脑勺都是一阵晕乎乎的。 朦朦胧胧中,江纵年被一阵尿意催得睁开了眼,他门已经推开了一半,打算就到那个树后面解决一下。 他打了个哈欠,无意间向后排看去,心脏被惊得瞬间漏了一跳。 周何悯和大奎都不见了! 这深更半夜的人突然失踪了,丢的还是周何悯,江纵年急了,开始想要干什么也抛在了脑后,重新跳上车直接把孙勤给晃醒了。 这突发事件实在是太多了,孙勤虽然胆子小,适应力却出奇得强,这次连一点拖泥带水的反应都没有,一醒就知道出事了。 “你有没有听到开门的声音?”江纵年按住他的肩膀。 “没有吧。”孙勤的语气有些底气不足,还有些疑惑,暗理来说,他不应该睡得这么熟的,怎么可能连开关门这么明显的声音都没有把自己叫醒? “这他妈见鬼了。”江纵年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又摇了摇头,“先出去找找,应该就在附近不远,可能是干什么事情了。” 这地方连电话都打不通,江纵年烦躁地收回了此刻如同废砖一样毫无用处的手机。 孙勤跟着他下了车,突然没由头地来了句:“这山间的味道还挺好闻。” 都什么时候了,在这里品味大自然的滋味呢?江纵年无语,想要吐槽的话突然哽在了喉咙里。 一股青木的味道,但其中又混合着些中草药,还有些花的奇香。 江纵年想起来碾死蛇的时候,大奎下车后立刻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后来鼻子也都通红一片不怎么舒服,实在是有些滑稽。 这味道混在普通的植物里面,普通人根本分辨不出来有什么特别的,但江纵年现在仔细一闻,当即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这哪里是什么山间的独特味道,这不是周何悯的药方子吗? 江纵年没回答,也并不知道怎么回答,他此时此刻只想知道那失踪的两个人到底跑到哪里去了。 他几乎是习惯性地握住自己的手腕转了一圈,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 但一旁的孙勤眼尖,瞬间拉住了他正要往前走的衣角。 “等等,你手上这东西……”他压低了声音,看向江纵年的眼睛,“你哪里来的?” “什么啊……”江纵年不明所以地看着他,大大方方地露出了自己手腕上的桃木朱砂串儿,“这就是我祈福的手串啊。” 他的皮肤干净,肤色又白,带着红很衬好看,有些小佛爷的气质。 孙勤却像是看到了瘟疫一样,眉头锁得成了一团: “小哥,我不瞒你,你这个东西,就是这次我们这次要找的钥匙。”孙勤继续说道,“我们现在都是同一条绳上的蚂蚱,你也别瞒着我,这手串根本不是俗物,到底怎么来的?” 初见孙勤,就是手上抱着成堆的资料文献满脸雀斑的小伙子,虽然看起来最不靠谱,但事先就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工作,是必不可少的保命向导。而关于着涌生寨里面的宝物——他们是为了这个宝贝而来的,可江纵年他有自己的打算。 江纵年愣住了,他刚才那话说得一半真一半假,这个手串是周何悯小时候送给他的,听说是去找高僧开光,费了很大的心血。 他从小到大一直把这个东西带在自己的手上,不仅仅是因为他喜欢,周何悯不让他取下来,久而久之就成了习惯。 见江纵年没反应,孙勤有些急了,拉住他就要往车上拽:“我带你去看。” “现在当务之急是找人啊!这种事情等会儿再来讨论好不好!”江纵年直接甩开他,正想着这小子怎么逻辑一点都不对头,就又被扯得一个没站稳。 江纵年的手腕被捏得几乎错了位,他回头看向孙勤,那细瘦的手指能使出的力度太不正常了,江纵年终于察觉到了不对劲,一甩居然没甩开,大吼道:“你他妈干什么啊!” 孙勤的眼眶充满了狰狞的血丝: “跟着我去看——” 江纵年后退了一步,眼睁睁地看着孙勤喷出了一口血,跪倒在了地上,却瞬间灰飞烟灭。 “哥?”他的声音有些颤抖,但更多的是发现周何悯安全的放松。 周何悯嗯了一声,擦去了脸上的血迹,站在那里像弑杀百鬼的神。 他抓起江纵年的手腕放到手里,眉头微微蹙起,检查得很认真,确认没有什么大伤后才放开。 江纵年看呆了一瞬间,问道:“所以刚才…是幻觉?” 草地上空荡荡的,已经没有血迹,也没有尸首。 这种情况换做是普通人早就吓得魂飞魄散了,但江纵年跟着周何悯这么些年,不说什么大场面,这种最基本的场景只要是细想,其实很容易就推敲出来了。 大概就是那阵奇怪的香气。 他从小被当作周何悯的药罐子,单是周何悯的草药,他闻闻,就知道是什么功效,是不可能有什么害处的,除非这林子里面还混了些什么其他的东西,产生了致幻的效果。 周何悯点头默认。 哪怕知道了是幻觉,江纵年的神色还是算不上轻松,他继续问:“那大奎他们呢,真正的孙勤跑哪里去了?” 周何悯微微垂眸,好像在思考是否应该要告诉他真相,最后,他后退让出了一步。 江纵年恍惚间看到车的里面变得赤红一片,看不真切里面到底是什么样子,朵朵的身影从他脑海里一瞬间闪过,那个乖巧的女孩儿,不算热情,但还是会甜甜地喊他“江哥哥”。 周何悯终于开口道:“死了。包括她。” “什么意思…”江纵年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控制不住地颤抖,下一秒,被周何悯冰凉的手揽入了怀里,他听到他的心跳,一下一下的,缓缓砸进他的耳道。 “孙勤那人从一开始就有问题,他没打算让我们活着出去,但现在已经超出了他的控制范围,甚至反噬到他自己身上了。”周何悯吸了一口气,语气听上去很严肃,“具体的情况等会儿再和你说,这个地方很危险,我们应该尽快离开。” 江纵年低着头,跟着他走了几步,喃喃道:“…真的吗?” 周何悯回过头不明所以地看了他一眼,陡然地瞪大了眼睛:“…你…干什么…” 江纵年一用力,面无表情地拔出了插入他心脏的小刀。 鲜血溅了出来,像盛开的红玫瑰。 一缕明艳的红色,从周何悯锋利的下颚线滑落,濡深了那和江纵年同款的深蓝色外套,他的眼中露出了些赤红的哀伤。 周何悯用尽最后的力气问道:“…为什么?” “为什么?”江纵年舔了舔嘴角沾上的血,腥的,他扯出了一个笑,“不要再演他了,一点都不像。” “你怎么了,不舒服?” 一只手在眼前晃了晃,视线由一片血红切到茫茫的黑暗。 孙勤一脸奇怪地盯着他:“你从刚开始就愣在这里,我喊你也不答应。” 江纵年看着他的脸,又想到幻境中那张狰狞的表情,不由感叹还是现实好。 看来只有他一个人陷入了幻觉,孙勤和自己一直以来接触的东西都差不多,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我可能是太累了,紧张死了。”江纵年看了看幻境中周何悯试图带着自己走的那个方向,毫不犹豫地走向了反向的树林深处,“他们应该就在这附近不远。” 孙勤一边小跑着跟上他,一边问道,“你怎么知道?” 这种情况迷信点来讲的话,算是碰到鬼了,他想要带你去的地方也肯定不是安全的,怎么说也算不上吉利。 如果科学一点解释,就是人的潜意识里的心理投射。 你没有注意到的细节,大脑已经注意到了,并且帮你整理好了结果。 “直觉。”江纵年快步地走着,林间只有风声,他们踩在湿哒哒的草上,不知道走了多久,越走越不舒服。 “他们到底跑哪里去了啊…”孙勤终于耐不住了,缩了缩脖子,把下半张脸埋进衣服,“要不然我们现在先回去,说不定他们等会儿就回来了。” 要真这么找下去,别说找到大奎他们了,身上一点干粮都没带,就只有一瓶矿泉水,光是他们两个都可能自身难保。 江纵年的心一点点地沉了下去,他开始怀疑自己走错方向了,点了点头:“走吧。” “等等…那是什么东西啊?” 孙勤一把抓住他的肩,面色惶恐地看向来路的方向。 江纵年回头一看,要是大奎在这里,早就妈的娘的骂出来了。 哪里还有什么来路,树的藤条缠缠绕绕,错综复杂地挡住了视线。 江纵年的目光突然锁在了一处。 他的呼吸瞬间被扼住了,江纵年想要退后,但身体如同被灌入铅了一样,在松软的土地上越陷越深。 他清楚地看见树上,远远地看到两个巨大的黑影,那很明显是两个人,脖子被吊在树上! 他完全不想确认那两个人的身份,江纵年的心仿佛被狠狠揪了一把。 他宁可自欺欺人,但是除了他们几个,还有谁会深更半夜的跑到这种地方来? 一股森冷的风狠狠地灌入了他的衣袖,他拼命地想要拔出自己的腿,四肢冷得麻木僵硬,反应过来的时候,却已经跌在了草坪上。 “…孙勤,你来帮我一把。” 无人回应,只有虫子在叶间啃食的声音,听着让人心无端地发慌。 不会就这么丢下我跑了吧? “孙勤?” 他一转头,对上了一双空荡荡的眼睛。 腐烂的眼眶里正插着一对竹节,好像还有正在蠕动的肥虫,想要挤出来,正血淋淋地往下面滴液体。 一滴血浓稠地滴下来—— “哒” 江纵年猛得睁开了眼睛。 原来是梦…… 他分明地感受到自己背上已经被薄薄的一层冷汗浸湿,衣服紧紧地贴在皮革靠背上。 江纵年喘气的动作突然停了下来,有了梦中那粗心的经历,他的耳朵现在尖得很 —— 有人在开车门。 下车了。 草丛窸窣。 “哒,哒,哒” 江纵年屏住了呼吸,心脏狂跳。 那脚步声好像正渐渐靠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