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艳阳天》 第1章 薄荷 “影视行业每一次质的飞跃,都离不开每个人赓续前进,众志成城。瞩目是炽烈的阳光,也是点点星光,演员的幸福之处就在于,可以在观众的瞩目和青睐中成长,不负期待的成为照亮他人的微光。下面来公布本届金马奖最佳男主角,今年将会花落谁家呢?——” 星光熠熠,一袭烟灰色礼裙的主持人捧着手卡立于舞台正中间,笑容甜美,在无数人鼓动的心脏中卖了一个小关子。 “他就是!——” 这里是第四十五届金马奖颁奖典礼现场,也是有史以来最为万总瞩目的一届,数百台长枪大炮对着舞台,官方直播间粉丝各平台在线数高达五千万,台下的华影群星分散而坐,群英荟萃。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在无意间伸长了脖子,等待最后的宣判。 “蔺相!” 全场哗然,继而掌声雷动。 “他十七岁出道,十年间为我们贡献了《森林,森林》《阴霾》《妈妈别哭》等优秀的经典影片,他用精湛的演技为我们诠释了华国电影人的匠心,带给我们品味一生的精神财富……” 颁奖辞还在继续,会场几千双眼睛比聚光灯还快,落在了起身前往舞台的男人身上。 蔺相,金鸡奖最佳男主角,金象奖最佳男主角,百花最佳男配……加上今晚的金马奖最佳男主角,他在此刻竟成为了华国唯一一位三金五奖大满贯,今晚,他的成就堪称登峰造极,从此影艺圈的地位将无可撼动,成为影史第一人。 万千荣誉加身,灼灼目光下,一身白色西装的蔺相缓缓上台,白皙且指节分明的手握住了金色奖杯,金色晃动,于棱角处反射出耀眼的光。 蔺相有着极其优越的骨相,五官柔和,一双本该蕴满风情的桃花眼却冷漠淡然,将他整个人的温柔削去,更添几分风骨,如同寒冬硬挺的竹。 镁光灯下,一张美得锋利的脸,再加上一米八五的个子,站在台上自成一道绝美的风景。 他目光流转,扫过第三排翘着二郎腿的男人。 戚行川,圈内公认的,专属他的对家。 其他人来碰瓷蔺相早就被他庞大的粉丝团撕凉了,唯独他,一出道便站到了蔺相的对立面,两家粉丝打得昏天地暗,不分胜负,正主下场才堪堪维持住表面的和平。 圈内人都以为他们两个是死对头,其实不然。 媒体乐于营造话题,粉丝热衷于互相征伐,但他和戚行川本质上只是不相干的陌生人,他连这人的联系方式都没有,他压根不认识戚行川。 蔺相捧着奖杯漫不经心地想。 什么东西,也配称得上他对家。 “……在新征程、新起点,华国电影人将笃行不殆、守正创新、砥砺奋进,用更加优秀的电影作品满足人民日益增长的精神文化需求,不断提升国家文化软实力和华国文化影响力……” 颁奖典礼谢幕,专属采访结束,众人纷纷退场,蔺相今天在影视界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肯定会有不少媒体采访,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经纪人走前门,他走后门,第一个离开会场。 后门的通道狭长而安静,幽深且黑暗。 蔺相步履匆匆走出黑暗的通道,推门步入夜色,站在门口接通了经纪人打来的电话,带着精致刺绣的白色的西装下摆在夜风中扬起飘逸的弧度。 经纪人在手机那一头低声快速安排着接下来的行程:“几个国内主流媒体的专访已经推到了明天上午,王主编希望单独……” 话音未落,一阵刺耳的轮胎摩擦地面声突兀地响起。 蔺相回眸,刺目的白光瞬间将他吞没。 —— 蔺相是被疼醒的。 意识在粘稠的沼泽里挣扎了许久才勉强浮出水面,才露个头便来了个当头一棒,痛了个清醒。 他费力地睁开沉重的眼皮,粘连的眼皮终于能睁开,模糊的视线逐渐聚焦。 头好痛,这里是哪里? 蔺相揉了揉突突跳的太阳穴,随便抓点东西艰难地坐起来。 简单观察下来,他正处在一辆正在平稳且迅速行驶的小车后座里,从内饰来看应该不是什么好车。 突然出现的记忆又是什么?Alpha?Omega?这都什么跟什么,古希腊字母表成精跑出来了?那是不是还会有Gamma和Delta? 他蔺相演了十年的戏,看的剧本能堆满几个房间,多猎奇的他也看过,唯独对这种双男主设定的网络文学作品向来敬而远之,所以一点也不了解什么叫ABO。 原主也叫蔺相,是个黑料缠身的未成年演员,因为承受不住网网暴吞药自杀……原主的回忆就到这里,蔺相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恶心感猛地涌了上来。 “唔……”他捂住嘴,下意识地干呕一声。 几乎是同时,车子停了下来,蔺相推开车门,带着初秋夜晚凉意的微风迎面而来,让他清醒了不少。与此同时,前方驾驶座上的人透过后视镜短暂地瞥了他一眼。 那是一张轮廓分明且线条硬朗的侧脸,高眉骨,瑞凤眼,鼻梁笔直,好看的嘴唇紧紧抿着,透着股远离尘嚣的安静气息,像寂静的树,又像海面的灯塔。 这张脸…… 蔺相的头又开始疼了。 戚行川?怎么是他?他为什么在给他开车?还是说光线太昏暗他看错了? 疑问没有得到解答,记忆混乱加上晕车,各种不适感交织在一起,蔺相的胃又是一阵痉挛。 “呕——” 他尚未发育完的喉结上下滑动,连滚带爬下车,蹲在路边呕吐不止。 吐出的并非秽物,而是一堆尚未完全溶解的白色小药片,混着酸涩的胃液,啪嗒落在路边的花坛上。 一阵剧烈的眩晕袭来,视线迅速被生理性的泪水模糊。 应该是安眠药。 蔺相虽然还没搞清楚状况,但绝对不允许自己这么狼狈,他迅速地用袖子擦去糊了满脸的眼泪和冷汗,冷不丁又被粗糙的布料磨得生疼。 好久没穿过质量这么烂的衣服了,好歹同名同姓,他上辈子也是豪门出来的,原主这过的什么操.蛋生活。 好消息,他没死,从一场突如其来的车祸里活了下来。 坏消息,他穿到了一个叫ABO的世界,并且根据原主残留的记忆来看,他的所有银行卡余额都是零。 更坏的消息,他对这个世界的常识几乎一无所知。 这太荒谬了,蔺相坚信了二十七年的唯物主义大厦在醒来的那一刻轰然倒塌。 上天究竟是在惩罚谁…… 少年再次爬上后座,脸色苍白得吓人,呼吸急促躺着休息,进气短出气长,又短又急,让人怀疑他下一秒就会呼吸不上来,活活把自己憋死。 戚行川蹙眉,手指无意识敲击起了方向盘。 他在透过车内后视镜观察蜷缩在后座,突然醒来然后下车吐得昏天暗地,顶着满脸泪痕爬上车的少年。 可能还没张开,蔺相一张小脸精致得无可挑剔,美到极致便成了雌雄莫辨,即使在如此狼狈的情况下也难掩其骨相的优秀,不过,此刻少年的眼圈和鼻尖通红,眼睫毛湿漉漉的,看起来好不可怜,眼神里却满是与年纪不相符合的惊疑不定和审视。 好样的,戚行川淡淡地想。 上班第一天新老板就给他表演吞药自杀,明星助理果然不好当,也不知道这个工作还能做多久。 戚行川面色如常,握着方向盘的指节微微泛白,再次启动了车子,面上却依旧没什么表情。 蔺相拍了拍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刚才的不堪和狼狈仿佛没有发生过一样。 现在这是要去哪里?医院吗?他连挂号费都掏不出来。 后座的新老板猛地抬起头,声音沙哑着,用不容置疑的口吻命令他:“回家!” 戚行川歪头,似乎在向他确定答案。 蔺相咳嗽两声,字正腔圆地又重复了一遍:“我说,回家。” 让人不爽的压迫感,即使因为施令者的虚弱状态将效果大打折扣,但也格外令人不爽。 戚行川从善如流,没有提出异议,打了个转向灯,方向盘一转,掉头汇入另一条车流,朝着城郊的方向驶去。 窗外的路灯飞速掠过,光影明明灭灭,映照在车上两人晦暗不明的侧脸上。 蔺相靠在椅背上,闭上眼消化原主的记忆。 不知从哪里飘来一股薄荷味,极淡,但被蔺相的鼻子清晰地捕捉到了。 薄荷有提神醒脑,清利头目的作用,蔺相闻着状态好了不少,至少脑袋不会再一阵一阵地疼了,终于开始高速运转起来。 两个人加起来四十多年的记忆硬塞进一个脑袋里,内存严重告急,为了避免cpu烧坏,蔺相只能有所取舍,保留了大部分属于自己二十七岁的记忆,所以属于原主的记忆就变得模糊零碎起来,即使这样还是可以看出,原主之前的情况非常糟糕,他勉强可以从中拼出一副小可怜的成长轨迹 。 一出生父母就不知所踪,爷爷含辛茹苦把他拉扯大,好不容易在一年前凭借着一部冷门电影翻红,由于社会经验少,草率地签了一家娱乐公司十年。 十年啊,人生有能有多少个十年?更别说吃青春饭的演员了。无良娱乐公司不光压榨新人,还欺负小孩,这哪里是签公司,分明是卖身契,违约金对现在的蔺相而言更是天价,除非找到新公司肯接手这个烫手山芋。 生理上,蔺相的头不痛了,精神上却又开始头疼。 原主记忆破碎,蔺相看不出原主成为全网黑的原因,自然也找不到破解的办法,他刚刚才想起来,戚行川是他的私人助理,第一天上任。现在看来只能等状态好点去找原主的经纪人问清楚了。 还有,驾驶座上的这个到底是不是他记忆中的戚行川?蔺相记得,上辈子每次遇见戚行川,他身上也总是会有一股清新好闻的薄荷味。 蔺相睁开眼睛问道。 “你叫什么?” “戚行川。” 果然,连名字都一模一样。 蔺相顿了顿。 “你身上为什么老是有一股薄荷味?” “吱!——” 戚行川猛地踩下刹车,蔺相被惯性带着往后甩了一下,后背撞击靠背,视野剧烈震颤:“怎么突然刹车?” 车内光纤昏暗,看不太清戚行川的神色。 “你生理课都在睡大觉?” 第2章 休学 蔺相目光沉沉。 戚行川的说话语气很不客气,这一点倒是和上辈子的他一样,蔺相原本莫名其妙穿越就烦,被他这么一激,语气更加不客气起来:“不会说话可以把嘴巴捐了。” 蔺相久居高位,很少有人这么直白地冒犯他,即使是上一辈子的戚行川犯浑,也得在蔺相面前乖乖叫声前辈再冒犯,根本没眼钱的戚行川胆子这么大。 戚行川面色冷淡:“讨论别人信息素等同于性.骚.扰,大明星,还用我继续说下去吗?” 信息素? 蔺相愕然。 所以那股总是似有若无的薄荷味不是香水,而是这个世界某种生理特征?还不能公开讨论?难怪戚行川这么生气…… 言多必失,在这个完全陌生的世界和处境里,暴露自己的无知是非常愚蠢的行为。原主记忆碎成豆腐脑了,他很难获取什么有用信息,身边也没有手机去及时了解这些,不然也不会平白挨戚行川这么一顿呲。 他抿唇,没再说话。 这个时代的艺人信息几乎都是半透明的,蔺相在百度百科上标注的性别是Alpha,他居然还能闻见自己的信息素…… 戚行川把情绪压下去,重新启动车子,声音恢复平静:“如果没有其他不适,我会把你送回城郊的住处。” 蔺相思考片刻,还是看着他认真开车的侧脸道:“是我说错话了,我生理课确实没怎么上过,抱歉,我无心冒犯。” 倒是稀奇,异世界来的吗?初中必读科目居然都没上过,难怪会问出这种问题。 戚行川倒是没想到明星还会向他道歉,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只能淡淡地“嗯”了声。 车子最终驶入一个老旧的小区,停在一栋看起来有些年头的居民楼下。 “到了。” 戚行川帮他开门,蔺相扶着车门站稳,抬头看了看这栋灰扑扑的楼房。 没有安保系统,没有绿化,没有管家…… 蔺相上一辈子也是有钱人家出来的,就没住过这么破这么烂的房子,但现在只能压下心里的嫌弃和落差感,抬步往里走。 楼道狭窄,声控灯时亮时灭,戚行川默不作声地跟在他身后半步的位置,手里拎着从车上拿下来的一个小背包,里面装的是蔺相的相关证件。 根据模糊的记忆,蔺相找到了自己的家,五楼西户。 锁不是智能锁,他在口袋里摸索钥匙,摸了半天什么也没摸到。 戚行川看着他有些狼狈的动作,沉默地上前,从自己口袋里掏出一把快被摸包浆的钥匙,插.进锁孔转了几圈打开大门。 “备用钥匙。”他简短地解释,侧身让蔺相先进去。 这么一侧身,蔺相看见了他后脖颈下方突出的皮肉,连接脊椎,但看着不像骨头。 根据原主的记忆来看,这应该叫……腺体? 瘪平的,丑死了,像蚊子咬的大包。 戚行川回头,碎发再次遮挡住那块皮肉,蔺相只好收回视线望向屋内。 可能走得太过匆忙,客厅的灯没有关。 蔺相蹙眉。 他不喜欢这里。 昏暗,窄小,混乱。 这是他进门后留下的第一印象,而且这个房子居然只有一百多平,能住人么? “你可以走了。”蔺相下达了逐客令。 他需要独处。 戚行川微微颔首:“好。有事打我电话,号码已经存在你的手机里了。” 说完,他把钥匙放在玄关的柜子上,干脆利落地转身离开。 房门被关闭,这片空间只剩下蔺相一个人。 蔺相没兴趣去探究原主家,戚行川一走,那股一直萦绕在周身的薄荷味也没了,他的头又开始密密麻麻疼起来。 卧室在最里面,床单和窗帘是深灰色的,半拉被子和衬衫纠缠着耷拉在床边,地上散落一地药片,看起来异常混乱和沉闷。 蔺相管不了这么多了,他急需要休息。 把床上的东西包括床单全部扔下床,从衣柜深处翻出夏天用的真丝三件套随便套上,来不及嫌弃床品质量,灯一关倒头就睡。 蔺相睡眠质量差,被手机铃声吵醒时脑袋疼得厉害,闭着眼睛摸索半天,在枕头下找到手机,左滑就要挂断,没想到不知怎么接通了,里面传来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喂?蔺相啊?我是你的班主任宋老师,你准备什么时候来上课啊?学校这边已经下了通知,你要是再不来报道月底会把你劝退的……” 啥玩意,诈骗电话?他硕士毕业几年了都。 蔺相反手给挂了,继续睡觉。 不知过了多久,蔺相猛地睁开眼睛。 不对!他穿越了!原主才十六岁,正是上学的年纪啊! 他找到被甩到床下的手机,指纹解锁,由于和他以前用的手机系统不一样,蔺相摸索了好半天才找到原主的基本个人资料。 在三中上学,选的理科,学校离这个地方不远,走路二十分钟,骑车十分钟就到,附近还有公交能直达,三十分钟一辆。 他找到了刚才挂断的电话再次回播过去:“喂,你好,我是蔺相,抱歉,刚才手机没电关机了……” 蔺相的班主任听起来是个好脾气的,这样居然都不生气,还好声好气地又给他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 蔺相应下了:“好的,我今天早上一定会到。” 挂了电话后,蔺相松了口气。 他站起身,神情逐渐严肃起来。 卧室一团糟。 上一辈子打从出生起,除了拍戏需要,蔺相就没干过收拾东西的家务活,无论去哪里,专门有贴身助理帮他解决一切生活问题,开始拍戏后公司派给他的生活助理都有三四个,以致于蔺相根本不知道怎么把房间收拾干净。 他在家里转了好几圈才在阳台上找到洗衣机,把所有东西都打包扔进去洗,然后趁这个时间去书房找书去学校报道。 书房有两个大书柜,上面放的却全是《如何做一个好演员》《演员的十八个小技巧》之类的书,正儿八经的教科书他怎么找也找不到。 蔺相揉了揉眉心。 原主一个十六岁的学生书柜上怎么净放些没用的书。 找不到就不找了,蔺相揣着戚行川昨天收拾出来的小包出门,走前顺便从玄关的柜子里扣出两个钢镚用来坐公交。 出门已经十点多了,早高峰过去,公交车里人也不多,十分钟到校门口,不过因为没穿校服被保安大爷卡在门口。 蔺相翻了翻小包,找到了他的学生证,打开第一页,摘下口罩指着学生证的证件照让保安看。 保安是个老大爷,人老眼睛花,眯着眼看了老半天,依旧不给进。 蔺相皱眉:“你不是都看学生证了吗?我就是这里的学生,为什么不让进?” 保安大爷:“那你来学校咋不穿校服?” 蔺相:“我休学了一年,当时没买校服。” 保安大爷:“哦,那你先登记一下。” 保安大爷推来一个厚厚的小册子。 蔺相对着学生证把个人信息都填完整,推过去让保安大爷看。 保安大爷又是眯着眼睛一阵瞅。 片刻,保安大爷:“你还是不能进去。” 蔺相沉默两秒:“为什么?” 保安大爷:“打电话让你班主任来接你。” 蔺相硬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个“行”字。 死老头,一开始就这么说不行吗?!一来一回耽误了他那么长时间!原主的鞋质量太差了,站一会儿脚跟就疼。 蔺相给他班主任打电话,但那头估计是有点忙,过不来,他让蔺相把手机给保安大爷,和保安大爷确认过信息后才终于放人。 蔺相收好手机,带好口罩臭着脸走进了校园。 三中不小,原主考上这里后除了比较重要的考试基本没怎么来过,蔺相走了十几分钟后停了下来,开始思考自己是不是迷路了…… 这么大个学校为什么没有指路牌?! 又走了几分钟,蔺相终于看到一个穿着校服的高个男生,他快步追上:“打扰一下同学,高二理教办怎么走?” 男生回头,看见蔺相还愣了一下。 蔺相可是实打实的全网黑,这个学生难道认出他了?不应该啊,他带着口罩呢…… “你走错路了,刚好我也要去理教办,我和你一起走吧。” 这个男生倒是和那个宋老师一样的说话语气,温温柔柔的,好在他五官俊朗,加上个子高,一点也不显女气,反倒温润如玉,平易近人。 不过这个男生也太高了,蔺相忍不住比了下身高。 原主身高一般,裸.身高一米七八,真的是个尴尬的数字,不过穿的鞋子高,好歹可以垫到一米八,身旁的男生却比他高出半个头,应该接近一米八八了。 昨天状态不好没怎么注意,戚行川是不是好像也这么高来着?这个时代的小孩难道都这么高? 到理教办时已经十一点多了,高个男生善解人意,进门前还专门问他:“你要找哪位老师?” “宋老师。” “宋建华老师吗,左边窗边,那个拿着黑色保温壶的男老师就是。” 清晰明了的介绍,蔺相一眼就找到了。 “宋老师。” 宋建华在批改卷子,看见他后歪着头,似乎没认出来他是谁。 蔺相拿出学生证递给他。 “我是蔺相。” 宋建华恍然大悟,示意他稍微等一下,并且朝他身后的男生招手:“宋峥,你过来一下,把批改好的卷子送到三班,让班长发下去,我等过就过去。” 原来高个男生叫宋峥…… “蔺相是吧?你和宋峥认识?” 蔺相回神:“不认识,半路遇见的。” 蔺相看人很准,宋建华是个好说话的:“我知道你的工作,但你监护人电话留的是你经纪人,打不通才打到你那边,今天叫你来就是问问,还打算休学吗?要是不打算的话刚好今天就办一下手续准备上课。” 蔺相有些惊讶。 周围的老师或多或少也上网,知道他这个全网黑的劣迹明星,投来的目光或多或少带有几分好奇或者恶意,唯独宋建华投来的目光依旧平和。 “我这边是不太建议你继续休学的,你马上十七,终究还是学生,还是以学业为重的好,才高二,拉下的也不多,不过我也不强迫你……” “我不会选择休学。” 蔺相慢条斯理道。 他有信心学习事业两手抓。 蔺相上一辈子十七岁出道,但他的学业不曾落下半分。 蔺家极其重视教育,不管是主家还是分支都紧抓儿女教育,蔺相作为主家一脉,对他的要求更是严厉,十七岁玩票性质的一场电影让他在国内意外走红,此后远赴国外本硕连读,在读期间攻读金融和数学双学位,二十岁后学业稳定他才抽出时间继续演艺事业,二十二岁以理科院系优秀毕业生和一等学士的成绩毕业,这也一向是蔺相的粉丝们经常拿出来炫耀的资本。 第3章 请假 “确定吗?教务处那边的老师还没下班,现在过去应该刚好可以办。” 蔺相点头,宋建华温和地笑了笑,推了推半掉不掉眼镜:“你太就没来应该不认识路,我和你一起去。” 可能宋建华提前打过招呼,教务处的效率出奇地高,当场就给他安排了班级,还是在宋建华的班里。 提交相关资料以后还要审核,所以恢复学籍估计还要等个两三天,以至于校服也没办法立马买,不过蔺相听此倒是松了一口气,刚好趁这几天想办法搞点钱,不然到时候连学费都交不起。 等宋建华和蔺相出教务处时已经十二点多,正是饭点,原本宽敞的大路上全是急着去食堂吃饭的学生,宋建华一拍脑袋想起来了:“你是不是没有饭卡?这几天你估计也办不了,我给你开几天的请假条,你自己去外边吃好了。学校规定的吃饭时间只有一个小时,所以要在一点之前回来,我给你介绍一下课程基本情况,顺便给你安排座位。” 十分钟后,蔺相举着几张随风飘扬的请假条站在校门口发呆,午间的阳光照得他有些发晕。 他从早上到现在没吃一口饭,手里还没一分钱,一个小时压根不够回家的,所以他现在的主线任务是,如何不花一分钱填饱肚子。 曾经的蔺大少爷面对米其林主厨的定制菜单都能点评差点味道,如今却要为一口饭绞尽脑汁。 难不成要回去找宋老师借钱? 念头刚升起就被他摁灭了。 第一天认识就借钱,他丢不起这个人。 难道真要饿着肚子扛到下午?蔺相的肚子已经在抗议了。 他把原主的手机的每个银行卡都翻了个底朝天,翻来覆去计算好几遍,没有算错,五张卡,加起来居然一共有零元。 “虞逐!果然又是你!又逃课是吧?马上从墙头下来,不然我就给你班主任打电话了!” 蔺相缓缓扭头,一个穿黑色衣服的男生赫然跨坐在墙头,半条腿都在外面,眼看就要跳出学校了,而保安大爷拿着叉子妄图把他叉下来。 “哎呦老张,你也太较真了,我这会是真有事……” “有事不会请假啊?你逃课被逮,我们一堆老头又要被你们高二的教导主任叫去开会,一开就是三个小时!……” 虞逐上也不是,下也不是,被张老头搞得没办法了,刚准备跳回去,就看见一个戴着口罩的少年冲他扬了扬手里签过字的请假条,另一只手的无名指和食指并在一起,大拇指搓了搓。 真是天助我也。 虞逐挑了挑眉,少年十分上道地竖起三根指头。 好贵。 眼看虞逐收腿就要跳回去,蔺相撤下一根手指头。 这还差不多。 虞逐点了点头,两人交易达成。 学校墙角种了一排月季,开花的季节已经过去,枝条稀稀拉拉,但尚未枯萎的根茎上还有尖刺,蔺相只肯站在离墙半米的位置给他递请假条,奈何身高是硬伤,踮起脚了还是够不到,虞逐眼看保安大爷要动真格了,一个下腰把请假条从他手里快速抽走。 “看好了张老头,我可是有请假条的,刚才不下心被吹到墙上了而已!” “又骗我?怎么能刚刚好吹到你经常跳墙的地方?——行了赶紧下来,有请假条我还能不放你出去?登记完赶紧滚蛋。” 虞逐松了口气,跟着张大爷去门卫登记。他倒是个聪明人,登记班级的时候留的信息半真半假,即使教务处想查也查不到谁给他的请假条。 他一出门就看到了蔺相。 “你是宋老师班里的学生?怎么没在班里见过你?” 蔺相无意和他闲聊:“刚复学,没见过正常。” 宋建华给了他一个星期的请假条,蔺相自有打算,给自己留了两张,其他的全部打包卖给虞逐,二十一张,虞逐加上他刚申请的微.信,给他发了一百。 今天的午饭有着落了。 学校周围的饭店一般不在这个点开门,因为学生中午都在学校吃饭,蔺相绕了半天才找到一家沙县。 他本来有一套完整地嫌弃流程,嫌油嫌脏嫌小……奈何刚才在校门口和虞逐那一拉扯,留给他的吃饭时间已经不多了,蔺相深呼吸一口气,只要了个招牌鸡腿饭,微.信扫码支付。 店里人不多,服务员很快叫号,蔺相把饭菜端回来,做了半天心里建设,终于动筷子了。 蔺相吃了一口米饭。 死米。 他放下了筷子。 好久没吃过这么难吃的饭了,做成这样真的可以开店吗? 但不吃还好,一吃东西肚子更难受了,蔺相只好一咬牙啃了口鸡腿。 嗯,肉质很有嚼劲,充分锻炼了咬肌。 蔺相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下颌线,还好,依旧紧致。 旁边擦桌子的服务员见此疑惑。 日本人吗?吃个饭还要一口一个祷告?这小伙怎么神神叨叨的? 蔺相自认为对于吃饭这事不挑剔,毕竟之前演戏时道具组准备的垃圾食品他也吃过,可是眼前的饭也太难吃了,米是干巴的,青菜是蔫巴的,鸡腿是冷冻预制的……别说他了,蔺家营养师吃了都要摔盘子。 好难吃!好饿!好难吃!好饿!好难吃!好饿!…… 蔺相艰难地把米饭吃完,其他的实在吃不下去,趁服务员不注意扭头就走。 他蔺相就算饿死,从三中教学楼上跳下来也不会再来这种小店吃一口饭。 蔺相身份特殊,宋建华没有在班里多介绍他,直接给他安排到了最后一排最角落的位置,避免引起太多人注意。 还没等蔺相坐定,预备铃一响,一个中年男人怒气冲冲地走进来,把手里的卷子往桌子上一摔,怒道:“课代表过来把卷子都发下去——我看你们忘了自己是谁了,就放假一个月回来学的东西都还给我了是吧?都是暑假作业的原题,班里一个上一百二的都没有,你们都高二的学生了还对学习这么不上心……” 底下的学生原本还在悄悄讨论新来的同学到底是谁,中年男人一发怒,整个班安静如鸡,低着头一个也不敢吭声,整个班除了蔺相收拾东西的声音和上课铃声外,竟没有人敢发出一点动静。 课代表分了几沓卷子给周围的人,不到三分钟就发完了,中年男人估计知道了有新同学要来,让课代表去办公室拿一张新卷纸给蔺相。 课代表把试卷给他,同时偷偷塞给他了一张小纸条,蔺相抻开一看:“李超俊,高二三班英语老师,外号李千刀,非常凶,整个高二最不好惹的老师,千万要小心行事,谨言慎行。” 蔺相不动声色地把纸条收好。 看来是受害者联盟了。 “今天不讲课,把这套英语卷子讲一下,我会随机提问,谁要是回答不出来U1课文全文背诵。” 下面的学生面如菜色,恨不得当场扣个地缝钻进去。 李超俊嗓门大,不用小蜜蜂扩音器,简直是个行走的扩音机,走到学生身旁,学生就会被吓得狠狠一哆嗦。 有这么恐怖么…… 蔺相倒是不怎么担心,在他看来这些语法都太过简单了点,听着听着就跑神了。 他现在是名副其实的过街老鼠人人喊打,短时间内抛头露面肯定是不行的,可原主还是未成年,还要上学,挣钱的方法就只剩下线上了…… “砰!” 李超俊狠狠拍了一下蔺相的桌子,阴森森道:“新同学,你说,这道题选什么?” 蔺相回神,慢吞吞地站起来,坐在李超俊背后的女同学拼命给他指题目位置。 蔺相视力不错,一眼就看到了,迅速扫了一遍原文和选项,从容道:“选C。” “依据呢?” 蔺相面不改色:“原文第三段最后一句‘The decline ……munity events’ ,which引导的定语从句修饰bookstores,而thrive on后面接的动名词短语刚好对应C选项。” 教室里静得能听见窗外树叶相互摩挲的声音。 李超俊盯着他看了几秒:“刚才没有跑神?那你说说阅读理解D篇第四题为什么选D?” 这是存心刁难了。 蔺相甚至没来得及看题,D篇讲的是社交媒体算法,他大致扫一眼就得出了正确答案。 李超俊盯了他几秒,还是放过了他:“来了就好好听课,下次再跑神就站着听课,坐下吧。” 好严厉的老师。 蔺相坐下了。 不过还好,不是不讲理的老师。 这节课讲得是水深火热如火如荼,下课铃声一响,李超俊刚好讲完,再次警告他们把心放在学习上后揣着试卷去了隔壁班。 课上给蔺相提示的女生松了口气,像滩烂泥趴在桌子上,蔺相放眼一看,全班几乎都是这样,只有课代表强笑着收课堂笔记。 蔺相刚来肯定不用交,课代表在他旁边的桌子上核对名单,顺便和蔺相聊天:“我叫宋嵘,英语课代表,你是新来的转校生吗?怎么这么想不开来三班了?” “不是,复学的,原本就在三班。为什么这么说?因为这个英语老师?” 宋嵘满脸崩溃:“对啊,他虽然教得好,但是实在是太凶了,每节课上课堪比受刑!” “其他老师呢?” “其他的老师都很正常啦,我爸你见过吧?宋建华,就是因为他脾气太好压不住学生才把李超俊分到他手下的。” 课堂笔记整理完毕,宋嵘忍不住抬头问他:“所以你叫啥啊?为啥老带着口罩呢?生病了吗?” 蔺相想了想,摘下了口罩。 不用自我介绍了,宋嵘的小鹿眼瞪大了一圈:“你是蔺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