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蜻蜓夏天》 第1章 他说,许嘉俞。 自从和妈妈搬回崇北后,我就很少回竹南了,尤其大学毕业以后在崇北工作,四五年都没有回过竹南。这次要回竹南做一期采风,我在竹南念的高中离采风的地方很近,工作结束以后,我一个人回了一趟高中的母校——竹南二中。 十年过去,学校变了很多,新修了操场,教学楼也扩建了,我在教学楼的走廊遇到了谭老师,他看起来比以前老了,我向他问好,“谭老师,好久不见。” 谭老师想了一会,“你是?” 我上学时很不起眼,成绩一般也不爱回答问题,他大约不记得我,我说,“我高二是您教我的。” 他看了我一会,突然想起来,“你是不是那个,鱼……鱼什么?” “许嘉俞。”我提醒他,“我和彭家樹一届的。” 他点头,“对对对,许嘉俞。”他赞赏的看着我,“你小时候不怎么打扮,现在是个大美女了,现在在做什么呢?” “文艺杂志的记者。”我回他。记者的工作不需要打扮,但是我们杂志社的风格是文艺向,又经常采访公众人物,所以在着装和妆容上有些要求。 和谭老师聊了一会告别,临走时谭老师提起彭家樹,“我听说彭家樹在津南大学做讲师,你们后来有见过吗?” 我摇头,“没有,我高二转学以后就没有见过竹南的同学了。” 谭老师,“哦,那可惜了,我记得那会你们关系还不错呢。” 我,“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我走了谭老师,下次再来看您。” 我开车从后山离开,后山还是老样子,高高的大坡,高桥上的铁轨,桥下的桥洞,还有河边的刷着黄黑竖纹的路墩和转弯处限高的铁架,我看着熟悉的路,回忆起多年前那个夏天。 那个夏天和后来的每个夏天都不一样,头顶上的天空永远那么蓝,上学路上总是遇到盘旋的蜻蜓群,还有那个,我仰望着的,被风吹满衬衫的少年背影。 他叫彭家樹,是高二从港南转学来的高材生,听说家里生意很大,他爸爸常年在国外出差,妈妈带他搬来竹南市读高中。彭家樹很优秀,成绩很好,他个子很高,眉眼清俊,有一种内敛谦逊的帅,竹南高中很多女生都喜欢他,抽屉里永远塞着不知名的情书。 我也是喜欢他的人里面的一个,我是一个沉默无趣的人,在所有喜欢他的女生里是最不起眼的,我和他同班两个月,一句话都没有和他说过,我和他唯一的交集大约是,放学后我们都会从后山回家,从后山的林荫路骑到铁轨的高桥,再从桥下的桥洞走过,然后转弯,再转弯,最后在丁字路口分开,他向右,我向左。 放学路上我总是默默的骑在他身后,那年夏天的风吹得很轻,彭家樹骑着自行车从高高的坡冲下去的时候,风吹入他的衬衫,把他的衬衫吹的鼓起,就像是飞起的云朵,有时候他从我的身后骑上来,按了按车铃提醒我要超车,我把车子往路的旁边骑,他越过我继续往前,后山的树木葱郁和骑车的少年构成了一个景,很多年后我都清晰记得那个画面。 如果不是那个阴天,我想我这辈子也不会和他说上一句话。那天的天有些阴蒙,天上的云挡住了太阳,空气有些潮湿,妈妈说可能会下雨,要我放学早点回去。 放学铃一响,我就去车棚骑车,在车棚我碰到了张森勤,他去和兄弟打球,问我要不要等他,我摇头拒绝了,“我自己骑车回去。” 他兄弟起哄,“喂,你追许嘉俞啊。” 张森勤爆头那个人,“她妈妈在我家打工,顺路啦。” 张森勤和他的兄弟走远,我把书包放到车筐骑车离开学校。是的,我妈妈在张森勤爸爸的大排档打工,我初中的时候爸爸生意失败还有了别的女人,妈妈和爸爸分开后带着我独自搬到竹南生活,一开始妈妈的工作很不稳定,四处打工,后来在张森勤爸爸的大排档找到一份工作,才终于稳定下来。 大概是要下雨了,路上的风都是凉的,我骑着车走在后山的柏油路上,旁边桥上的铁轨一列火车穿进隧道,传出嘟、嘟、嘟的声音,我看着路上空空的,没有熟悉的身影,彭家樹应该已经走过了。 过了轨道下的桥洞,再转一个弯就要出后山了,转弯的地方遇到一群蜻蜓,那些蜻蜓飞的很低,几乎要冲到我的眼前,我低头躲蜻蜓,结果忘记减速,来不及刹车连人带车摔在路边,脚腕重重磕在地上,我暗骂一声,坐起来查看伤口,还好只是划伤并没有流血。 我身后有一辆自行车按铃经过,我往路的旁边躲开,车子靠近,我看了一眼车上的人,是彭家樹,我连忙低头躲开,懊恼为什么被他看见这么糗的场面,还好彭家樹只是看了一眼就骑走了,我内心庆幸,他大约是不认识我的。彭家樹身边围绕的人很多,他多半不认识我。 我拖着腿走到车子旁,自行车的链子滑链了,我有些发愁,“真是倒霉。” 我不会修自行车,从这里推车回去还不知道多久才能到家,我打开手机又合上,这会妈妈在大排档应该已经开始忙了,叫她也不方便。又有自行车骑车的声音从转弯处传来,我抬头,竟然是彭家樹骑着车又回来了,他把车子停在我面前,叫我的名字,“许嘉俞。” 我有些惊讶又不敢相信,他竟然知道我的名字,彭家樹蹲下来检查我的自行车,“滑链了,有一段断了,修不了。” 我喏喏站在一旁,“只能推回去了。” 彭家樹看了看天,“马上要下雨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接话,沉默的点头,“嗯。” 彭家樹把我的自行车推到路旁隐蔽的树后,朝我伸手,少年的手掌干燥温暖,我疑惑的看着他,彭家樹看着我说,“车钥匙。” 我忙从口袋拿出钥匙递给他,接钥匙的一瞬我们的手碰到一起,我匆匆缩回手,讷讷的摸了摸耳朵。 彭家樹把车锁好说,“先把车锁这里,明天再来取。” 我心里隐隐有个猜测,却不敢相信,蜻蜓飞的越来越低,有几只盘旋过彭家樹的肩膀,他挥散掉蜻蜓,推着车走到我面前,“上车吧,我载你回去。” 风吹过我们之间,远处的铁轨驶过火车发出轰鸣,我耳朵里却什么也听不见,只剩下少年的声音,彭家樹见我不动,解释,“天太晚了,你推车回去不安全,我先载你回去,等明天再找人来拖车。” 我听见自己的声音说,“好,谢谢你。”我的脸肯定红了。 我抱着书包靠着他的单车后椅准备坐上去,彭家樹突然蹲下来,我吓了一跳,彭家樹指着我脚上的划痕说,“你受伤了。” 我尴尬的说,“啊,刚才磕了一下。” 彭家樹从书包里拿出一个创可贴,擦了擦我的伤口给我贴上,我抱紧书包不敢看他,“谢谢、谢谢你啊。” 彭家樹贴完创可贴起身骑车,“走吧。” “嗯。” 单车转过一个弯到了丁字路口,彭家樹往左边转,“你家在这边吧。” 我抓着后座内心雀跃,他知道我家的方向,我烁,“是的,走到前面再过一个桥左转,沿着河骑一会就到了。” 彭家樹按照我说的往前骑,路边的河岸和树林往后退,想着今天过去可能再也没机会和他说话,我鼓起勇气喊他的名字,“彭家樹。” 彭家樹没有回头应着,“嗯。” 我想了半天说,“你书包里怎么会有创可贴?” 彭家樹,“我妈放的,她说男孩子容易受伤,所以在我书包放了一盒。” 我,“哦。” 我还在绞尽脑汁想要再和他说点什么,车子却已经骑到了阿忠大排档,我懊恼一声,彭家樹问,“怎么了,骑过了吗?” 我连忙解释,“没有。”我指着前面阿忠大排档的招牌,“到那个大排档让我下来吧,我妈妈在那里打工,我去找她。” 彭家樹,“好。” 自行车停到阿忠大排档的门口,我抱着书包和彭家樹再见,“谢谢你今天载我回来。” 彭家樹,“没事。”他把车调头,“再见,许嘉俞。” 我挥手,“再见,彭家樹。” 我站在大排档的门口,看着彭家樹骑着车离开,一直到看不到才恋恋不舍收回视线,一两滴凉雨滴到手上,我转身朝大排档里面走,一个点单牌挡在我面前,一张扎着玫红头花的女孩子的脸挡在我面前,“别看了,人都走了。” 我接过点单牌,“阿花。” 阿花不耐烦说到,“赶紧来帮忙点单,忙死了。” “哦。” 第2章 阿忠大排档 我走到后厨放下书包,没有看到妈妈,于是去问忠叔,“忠叔,我妈妈今天不在吗?” 忠叔正在炒饭,操作台上已经贴了一排单子,他熟练的颠着勺,脸上都是汗,他把一份炒饭炒好放到盘子里给阿花端出去,回头和我说,“小鱼,你回来了啊,你妈妈下午有事出去了。” 我有些奇怪,妈妈平时基本都在大排档,尤其这个点大排档正开始忙,我拿起点菜牌和忠叔说,“忠叔,这会生意忙,我来帮你们吧。” 忠叔,“你先进去写作业吧,等**点人多了再出来帮一会就行。” 一个微胖的高大身影进来,是忠婶,她冷眼瞥了一眼忠叔,“写什么作业,没看前面都忙成什么了。” 忠叔放下炒菜勺子,“小鱼刚放学,让她先写作业吧,再说现在还没到忙点。” 忠婶把端甜品的盘子摔到桌子上,“梁丛琴下午请假就没和我说,前面都忙死了,还不能让她女儿帮会忙啊。” 忠叔皱眉,“你摔什么摔,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 忠婶双手叉在一起,“怎么了,梁丛琴你护着,他女儿你也护着啊。” 眼看两个人又要吵起来,我连忙抢过来桌子上的甜品盘,“忠叔忠婶,我今天作业不多,让我去外面帮忙吧。” 忠婶哼了一声不再说什么,我去后面凉棚端甜品,凉棚里忠叔的妈妈正在做甜品,我过去把做好的甜品一碗碗端到盘子上,“阿婆,这些都是哪几桌的,我去送。” 阿婆把单子给我,看了眼后厨,“又吵了?” 我点点头,“我妈下午请假没和忠婶讲,她正在气头上。” 阿婆,“委屈你和你妈妈了。” 我笑笑,“没事。” 妈妈一个人带着我生活艰难,她没有学历又带着我找一个稳定的工作不容易,前些年只能打些短工,到了阿忠大排档才稳定下来,忠叔看她辛苦总是照顾点,加上妈妈长得好看有些风言风语,忠婶就总是看不惯忠叔对妈妈照顾,总因为这些跟忠叔怄气。其实妈妈和忠叔两个人真的没有什么,能有忠叔收留,我们母女两个人已经很感激了。 我出去送甜品,和过来送点菜单的阿花错身,她挤着我的胳膊进去后厨,和里面的忠婶两个人嬉笑,我有些羡慕,阿花性格大大咧咧讨人喜欢,我要是能像她那样讨忠婶喜欢就好了。 外面的客人在催单了,我无暇多想,赶忙出去送甜品,送完甜品又拿着点菜牌去招待新客人,点单、送单、收拾桌子,一直忙到九点多大排档的客人才渐渐少了,忠叔做了炒饭叫我和阿花去吃,桌子上还有阿婆给我和阿花做的糖水。 我吃着饭,阿婆从后面小房间推出来一个小孩推车,里面坐着忠叔和忠婶三岁多的小儿子小宝,阿花过去逗小宝,“睡醒啦,懒虫小宝。” 小宝刚学会说话,奶声奶气的和阿花拌嘴,外面响起忠婶的声音,“阿森,你回来了。” 是张森勤回来了,听到张森勤的声音,阿花不逗小宝了,跑出去和张森勤说话,“阿森,你回来好晚啊,你去干嘛了?” 张森勤,“和同学打球去了。” 阿花,“去哪里打球啊,下次叫我一起去嘛。” 忠叔也出去和张森勤说话,“家里生意这么忙,放学也不知道早点回来,你看看小鱼,一放学就回来帮忙。” 忠婶,“小鱼小鱼就知道小鱼,儿子一回来你就骂,阿森才是你儿子。” 我出去和张森勤打招呼,“阿森,回来了。” 张森勤应了我一声,在忠叔和忠婶之间劝,“妈,我饿了,我想吃爸爸做的海鲜炒饭。” 忠婶招呼忠叔,“听到没有,去给阿森做炒饭去,儿子,你等等,妈妈再去给你做一碗糖水。” 阿花抢先进去凉棚,“忠婶你放着,我来给阿森做。” 人散了,张森勤和我对视一笑,这种戏码天天在阿忠大排档上演,他把书包放到桌子上,“你作业写了没,借我抄抄。” 我摇头,“今天生意忙,还没写。” 张森勤皱眉,“是不是阿花欺负你不让你写作业,等会我说她,在我家打个工跟老板一样乱使唤人。” 我拍拍他的手安抚,“我没事,是我妈下午有事请假,晚上大排档没人,我主动帮忙的。” 张森勤,“那也肯定是她先挑的,我知道她老是看不惯你,你嘴笨又不知道还嘴。” 我噗嗤笑了,“你说的跟我被欺负了一样,没事的,忠叔忠婶还有阿婆你们对我这么好,我自己愿意做这些的。” 张森勤哼了一声没再说。夏天夜晚的风变凉,大排档靠着河边,从河面吹过来的风轻拂在胳膊,远处的蝉鸣声和大排档里喝酒烧烤的声音一起组成安逸的氛围。张森勤看着我,好像有话要说,这时阿花端着糖水和海鲜炒饭过来,“阿森,忠叔给你炒的饭,还有我特地给你做的西瓜冰椰奶,你尝尝看。” 她挤进我和张森勤中间坐下,看着张森勤,“快吃啊。” 张森勤喝了一口冰椰奶,“嗯,挺好吃的。” 阿花开心的笑起来,拨弄着头上的头花,“我跟阿婆偷学的,下次还给你做。” 阿花说完想起旁边还坐着我,瞪我一眼,“许嘉俞,你吃完饭怎么还不走,赶紧回你家去。” 我站起来,“太晚了,我该回去了,阿森,明天学校再见。” 张森勤,“好。” 我拿了书包和忠叔阿婆他们道别,忠叔又打包了一袋子烧烤让我带回去,我推不过还是拎在手上,走出大排档我朝最近的公交车站走去,张森勤从我身后追上来,“许嘉俞,你怎么走路回去?你自行车呢?” 我把下午车坏的事和他说了,我没有告诉他是彭家樹送我回来的,和彭家樹的偶遇我想保留在心里,当做我一个人的小秘密。 张森勤,“你在这里等我下。” 我站在原地,看着他跑回大排档,没一会骑着一个粉色的小电车出来,张森勤停在我面前,“上车,我送你回去。” 我认出车子是阿花的,上面贴着各种卡通贴纸,张森勤递给我一个粉红的头盔,他的头盔也是可爱的粉蓝,我戴好头盔上车,“你借的阿花的电车吗?” 张森勤启动车子,“她晚上又不出门,车子借我用用呗。” 电车载着我和他朝我家的方向骑去,我想起阿花要是知道她的电车被张森勤借来送我回家肯定又要生气了,她喜欢张森勤是大排档每个人都知道的事,每个跟张森勤说话的女生都要被她讨厌,张森勤听到我在后面悄悄的笑,问我,“许嘉俞,你在笑什么?” 我说,“我在想要是阿花知道她的小粉车被我坐了不知道要怎么生气。” 张森勤,“她生气就生气呗,每天吵吵嚷嚷的大惊小怪。” 我劝他,“阿花一个人在竹南无依无靠,你别老是欺负她。” 张森勤,“她自己说她离家出走,无处可去,我才不信,肯定是哪家娇生惯养的大小姐来竹南体验生活。” 我说,“不管怎么样,阿花在竹南确实除了你们一家人谁也不认识,你对她还是好点吧,再说,你不是知道她喜欢你嘛。” 前面到了红绿灯,张森勤停下来,回头看着我说,“小鱼,我再说一次,我不喜欢阿花,我当她是妹妹。” 我举手投降,“好,我知道了,我下次不说了。” 车子到了我和妈妈租的房子楼下,我把头盔摘下来给张森勤,“阿森,谢谢你送我回来。” 张森勤,“你车子坏了,明天要怎么去学校?” 我说,“我明天坐公交车去。” 张森勤,“学校最近的车站到校门口都要走很久,你明天早上在这里等我,我骑车带你去学校。” 我想了想答应他,“那好吧,明天早上见。” 我上了楼,打开家里的门锁进去,屋里黑黑的,妈妈好像还没回来。我打开客厅的灯去冰箱找水喝,妈妈从卧室里出来,“小鱼回来了啊,你饿不饿,我给你做点吃的。” 妈妈穿着家居服,长长的头发散着,眼睛还有点红,她很少这个样子,我走过去问她,“妈妈你怎么了,你看起来好憔悴,是生病了吗?我放学去大排档找你,忠叔说你请假出去了,你下午去哪里了啊?” 妈妈摸摸我的头,“你一下子问我这么多,我怎么回答你,妈妈没事,就是晚上睡了几个小时。” 我放下心来,“哦,这样啊。”我把带回来的烧烤和炒面给她,“你饿不饿,忠叔让我带了一堆吃的回来。” 妈妈把吃的收起来,“我不饿,先放冰箱吧。你呢,吃过了吗?” 我说,“我在大排档吃过晚饭了,妈妈,我回屋写作业了。” 妈妈,“好,早点写完睡觉。” 我回自己卧室写作业,妈妈在客厅安静坐着,妈妈长得很好看,她比我在竹南见过的所有女人都好看,只是她总是内敛着,好像把自己收起来的小花。从前妈妈不是这样的,那时候爸爸在外面做生意,妈妈在家里操持家务,她总是养着各种各样的花,家里摆了很多书和她做的手工,后来爸爸妈妈离婚,妈妈带着我打工,一个人要记很多的账,她那头漂亮的长发也不做发型了,总是低低扎成一束垂在背后,我很心疼妈妈,希望能早点毕业赚钱,让妈妈再也不用在外面打工。 写完作业,我抱着睡衣去洗澡,穿过客厅,我看到妈妈手里捧着一个册子在看,我好奇的过去想看一眼,“妈妈,你在看什么呢?” 妈妈很快的把册子合上,“没什么,快去洗澡吧。” 等我洗澡出来,客厅已经看不到那个册子了,妈妈正在我卧室给我整理书包,我过去抱着她,“妈妈,妈妈,你身上好香啊。” 妈妈笑着推开我,“是小鱼自己的沐浴露香啊。” 我拉着她的手,“梁丛琴女士,今天晚上我们一起睡吧,我邀请你来睡我的床。” 妈妈和我躺到被子里,拍着我的肩膀,“睡吧。” 我躺在她怀里碎碎念说些乱七八糟的,突然想起她请假的事情好奇问她,“妈妈,你下午为什么请假啊?” 妈妈说,“妈妈下午去见一个老朋友,我们很多年没见了,他来竹南出差我们偶遇,就一起去喝了杯茶。” 我,“是我认识的人吗?” 妈妈,“你不认识,我们已经很多年没见了。” “很多年是多久啊?” “很久很久,比小鱼的年纪还长。” 妈妈眼睛有我看不懂的东西,我想那是妈妈的秘密,就没有继续再问,妈妈关上灯,“很晚了,快睡吧。” 第3章 下雨了 第二天一早,我刚一起床就收到张森勤的简讯,[快下来,我在你家楼下等你。] 我推开卧室的床,夏天的早上窗外的蝉鸣已经开始叫了,楼下张森勤举起油条和豆浆朝我挥手,“许嘉俞,快点下楼。” 我看看自己的睡衣,“我刚睡醒呢,你上来等会吧。” 张森勤嘟囔一句,支起自行车进了楼道。我出去洗漱,听到他上楼梯的声音,和妈妈说,“妈妈,我昨天车子坏了,张森勤来接我上学,你帮我开下门哦。” “好。”妈妈从厨房出来,“阿森来了啊,那你快点洗漱,别让人家等。” “知道了。” 我一边刷牙一边听着张森勤和妈妈打招呼的声音,从洗手间出去的时候,张森勤正在帮妈妈把早餐端到桌子上,他看到我还穿着睡衣,指着我衣服上的草莓图案说,“小草莓,快去换校服。” 我白了他一眼,看挂钟是有点晚了,赶快进屋换了衣服。吃完早餐和张森勤一起下楼,外面的太阳还不是很热,树上的蝉不知疲倦的叫着,我抱着书包坐到自行车后座,张森勤踩上脚踏,自行车嗖的一下骑出去,张森勤一边骑车一边嘱咐我,“你抓好啊。” “知道了。” 一路上张森勤都骑的很快,就连我平常骑着很难上去的坡他骑上去都不费劲,快到学校门口的时候,我让张森勤停下来,自己背着书包走去学校,张森勤问,“干嘛这样啊?” 我让他看周围的女生,“你不知道自己的名气吗,高二年纪打篮球很厉害的张森勤,我可不想被你的粉丝看到和你在一起。” 张森勤,“就是一堆送水的女生,我都不认识她们,你干嘛这么小心。” 我懒得和他解释女生之间的流言,只说,“我先走了,今天谢谢你。” 我一路小跑跑进学校,进了教学楼,三步并两步跑上楼梯,上到高二的楼层我靠在过道的墙上喘息,楼梯旁的拐角传来有人说话的声音,那里是一个死角,很少有人会去那里,我没想到一大早那里竟然会有人。 我站的位置离得很近,听到一个男生和女生的声音,女生送了情书给男生,男生在拒绝女生,“谢谢你,这个你拿回去吧,我不能收。” 女生有点难过的接过东西跑出来,和站在楼梯口的我撞上面,我张嘴刚要解释,“我只是碰巧……” 那个女孩没有听我说攥着手里的情书跑走了,男生也从过道走出来,是彭家樹,我有些意料之中,是他的话一大早收到情书也很正常,彭家樹看着我表情淡淡的,我不好意思和他解释,“那个,我不是故意偷听,我刚跑上来碰巧听到你们说话了。” 彭家樹嗯了一声,“快上课了,进教室吧。” 我跟在他身后朝高二三班的教室走去,张森勤从过道那头过来,扔了一盒牛奶到我手里,“琴姨早上放错书包了,你的牛奶。” 我接过牛奶,怀疑张森勤是故意的,楼道里这么多人,他声音还这么大,生怕别人不知道我和他认识一样。张森勤进了高二七班的教室,我也拿着牛奶走进三班的教室,教室里彭家樹站在讲台听谭老师分配早读的任务了。 上课了,彭家樹站在讲台领读课文,我捧着课本一边跟读一边悄悄看讲台上的男生,彭家樹校服穿的整整齐齐,白色的衬衫没有一点褶皱,干干净净的就像外面走廊吹进教室的夏风。 彭家樹领读完从讲台下来,我来不及收回的目光和他一触转开,他走回自己的课桌坐下,我兀自按着心口在教室里朗朗读书声中按不下跳动的心跳。 抽屉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我拿出手机,是一条陌生的简讯,[你伤口怎么样了?彭。] 简讯留言是彭,是彭家樹吗?我看了看彭家樹的背影,他还在认真的读书。我回了简讯,[好了,昨天谢谢你。] 彭家樹低下头一会又继续朗读,我手机里收到新的简讯,[你自行车去修了吗?] 真的是彭家樹,我捧着手机有些无措,他是怎么知道我的手机号呢?讲台上谭老师敲了敲桌子让大家停下来,然后指着我,“许嘉俞,你站起来读第二段。” 我慌忙藏起手机,站起来拿着课本磕磕绊绊读,“吾尝终日而思矣,不如须臾之所学也;吾尝跂而望矣,不如登高之博见也。登高而招,臂非加长也……” 等我读完了,谭老师继续问我,“许嘉俞,你来解释下‘吾尝终日而思矣,不如须臾之所学也。’讲的是什么?” 我刚才什么都没听,哪里知道是什么意思,我费劲的看着课本的注解,胡乱猜测回答到,“这句话是说一个人每天思考,学习的很好,劝导要大家多思考。” 教室里响起闷笑声,谭老师点着桌子,“别笑了,许嘉俞说的难道不是你们有些人理解的意思吗?林心怡,你起来解释下这段话的意思。” 坐在彭家樹右手边前面的女孩站起来,她就是林心怡,是这个班上除了彭家樹以外最聪明的女孩。林心怡长发温婉,她轻声解说课文,“吾尝终日而思矣,是说一个人每天都在思考却没有获得,不如须臾之所学也,是说这个人发现比起每天思考却什么都不学,不如把时间用来学习才能够学到真实的东西。这句话是劝导我们不要总是思考,而是通过看书学习获得知识。” 谭老师满意的让林心怡坐下,“林心怡解读的很好,你们啊,不要老是坐在下面瞪着眼睛胡思乱想的跑神,以为靠脑子想来想去就是大学问家了吗?做学问是要一篇文章一篇文章学的知道吗。许嘉俞,你也坐下吧,以后上课不要再走神了。” 我有些难堪的坐回座位,原来谭老师刚才是发现我跑神才点我名字的。这一上午课我上的乱七八糟,虽然在看着书,脑袋里却什么都有,一会是彭家樹的短讯,一会是老师点我的那些话,一会是林心怡讲解课文的样子,直到中午我才想起来回复彭家樹的短讯,[车子还没有去修。] 彭家樹没有再回复我,我也不好意思再发短讯给他,只是默默得到把他的手机号添加到我的通讯录里,联系人姓名一栏我删删改改,[彭家樹][彭][彭同学][某人],改了好几次最终还是保存成[彭家樹],仿佛这样他就真的只是我的一个同学,而不是那个我默默关注好久的某个人。 放学的时候张森勤发短讯过来要我在车棚等他一起回去,我在那里等了他一会还没有见到他人,发短讯催他,刚发完我手机上就收到一条简讯,是彭家樹,[一起去昨天停车那里拖车吗?] 我拿着手机不知道要怎么回复,很快彭家樹又发了一条,[我在校门口东边的小巷等你。] 这时张森勤电话打过来,“许嘉俞,再等我十分钟。” 我在电话里说,“不用了,我搭同学的车先回去了,你先忙你的吧。” 张森勤,“你不会生气了吧,我兄弟有点事,你等着我马上过来。” 我赶忙拒绝,“真的不用,我已经出学校了,你别白跑一趟啊,张森勤。” 张森勤那边有点忙,说到,“那好吧,你车子昨天停在哪里,我找人拖回去修。” 我磕巴了一下,“啊,那个不用了,我一会顺路就带回去了。” 张森勤,“行吧,晚上回去大排档找你。” “好,大排档见。” 我挂了电话,抱着书包飞快跑到彭家樹说的那条小巷,可是没有看到人,夏天闷热的空气里,我靠在墙上胡乱琢磨着,难道彭家樹已经走了吗? 有风从巷口吹进来,彭家樹推着自行车过来,“许嘉俞。” 我和他解释,“我刚才着急跑过来,忘记回你短讯了。” 彭家樹从车筐里拿出一瓶冰水,“我刚才去买水了,给你。” 我接过水说了谢谢,彭家樹拿过我的书包和他的书包一起放进车筐,“上车吧。” 我哦了一声,小心翼翼坐上他的自行车后座,车子骑出小巷,路上的学生已经少了,我有些庆幸不用害怕看到熟悉的同学,这样想着,甚至开心的在后座翘起了脚。 夏天的天五六点天还是亮的,空气里的闷热渐渐散去,迎面吹来凉风,自行车骑过后山的桥洞,下坡的时候彭家樹的衬衫被风吹的鼓起,我悄悄靠近他灌满风的衬衫。 一群蜻蜓飞过,彭家樹低头躲开那群蜻蜓,我听到他说,“快下雨了。” 我抬头看了看天上暗下来的云,跟着说,“是啊,好像要下雨了。” 车子骑到了昨天锁车的那个地方,却没有看到我的车子,我纳闷,“昨天明明就锁在这里的呢。” 彭家樹,“也许是挡住路被人推到别的地方了,在附近找找吧。” 这附近都是树,挨着的就是铁轨和天桥,我们找了一会都没有看到车子的踪迹,找到铁轨下的一个隧道口,那个隧道口看起来很深,除了入口,里面黑黑的没有一点光亮,我有些害怕的拉住彭家樹,“我们别进去了,里面看起来很黑。” 彭家樹看了一眼隧道,“里面应该不会放车子,再去对面找找吧。” 我和他刚下了两个台阶,天空忽然下起一阵急雨,彭家樹和我被迫躲到隧道里面躲雨,我们站在隧道的入口,并没有往里面进去。我和彭家樹靠在水泥石墙的壁上,看着彼此的狼狈,默默相视一笑,彭家樹指着我的小腿,“你腿上的创可贴湿了。” 我低头看到小腿上贴着的创可贴已经湿了,彭家樹从裤子口袋拿出一块手帕递给我,“擦一下再换吧。” 我接过手帕,手帕带着他的体温,我擦干水痕换上干净的创可贴,把他的手帕叠起来,“手帕我洗洗明天还给你。” 外面一群蜻蜓飞进来躲雨,彭家樹拉着我躲开那些蜻蜓,有一只蜻蜓擦着我的胳膊飞过去,彭家樹用手挥开那只蜻蜓,我看到他的手指,他的手指修长干燥,顺着他的手指还看到了被他挥开的蜻蜓的翅膀,两排细长的昆虫的翅膀,薄薄的像是透明的薄膜,我脱口而出,“透明的呢。” 彭家樹,“什么透明的?” 我指着飞过去的那只蜻蜓,“蜻蜓的翅膀,是透明的呢。” 彭家樹,“是啊,今年的蜻蜓很多。” “是啊,很多呢。” 夏天的雨下的急收的也急,没一会雨便停了,蜻蜓们又飞出去,我和彭家樹也从隧道口出去,我们还是没有找到我的那辆自行车,彭家樹说,“也许是被人拖走了,我带你去派出所报丢失吧。” 我摆摆手,“算了,那辆车我已经骑了很久,丢了就丢了吧,我回去刚好和妈妈说买一辆新车。” 彭家樹有些过意不去,“昨天是我让你把车停在这的。” 我摇头,“没关系的,昨天还要谢谢你带我回去呢。”我转移话题,“那个,今天还能继续麻烦你载我回去吗?还是昨天那个大排档。” 彭家樹推过来自行车,“走吧,我送你回去。” 下过雨的空气清新自然,我坐在彭家樹的自行车后座深深呼吸了一口雨后的空气,心里升腾起开心,这个夏天真好呢。 第4章 流言 车子骑到大排档,我请彭家澍等一下,拜托阿婆打包了一份糖水拿给他,“谢谢你送我回来,糖水我请你。” 糖水放进自行车车筐,淅沥的雨滴滴落在彭家澍的睫毛,睫毛下他的眼珠曜黑,“我走了。” “拜拜。” 我看着他的自行车走远,一转头,大排档的门口不知道阿花站在那多久,“阿花?” 阿花瞟我一眼,声音尖利,“hou,你也约会男人啊。” 我没有注意到她字眼里的也,只是解释说到,“你误会了,他是我的同学。” “hou,也是同学哦。” 她语气讥讽,我没理她进去找妈妈,大排档人不多,妈妈不在,忠叔和忠婶也不在,阿婆带着小宝在串烧烤串,我走过帮阿婆串串,“阿婆,我妈妈和忠叔忠婶呢?” 小宝在学步车里乱摇,阿婆把小宝抱起来,“阿琴同学来了,她送同学,阿忠他们去买东西了。小鱼,你渴不渴,我在厨房煮了凉茶。” 我摇摇头,不知道妈妈什么时候来了同学,下过雨的夏夜不热,我和阿婆带着小宝在角落的桌子串烧烤串,阿花招待客人。烧烤串我串起来熟练,五花肉五块一串,牛筋七个一串,鸡翅、彩椒、土豆片和豆腐皮各有搭配。 过了一会忠叔和忠婶回来了,忠叔看到我,“小鱼,你没回家吗?你妈妈说今天送同学去车站来不及过来了,没和你讲吗?你赶紧先回——” 我还没回答,忠婶高声打断,“回什么,没看到店里忙着吗,让小鱼去收桌子。” 忠叔,“你喊什么,小鱼一个孩子哪能天天在这打工。” 忠婶把手里的东西摔在地上,“张发忠你要死哦,她妈妈跑去约会,女儿也不干活,当我们家是开慈善店吗?” 小宝哇的一声哭起来,阿婆抱着小宝哄,“作死哟,哎哟。” 我心里难受,“忠婶,我妈妈不是请假吗,你为什么那么说她?” 忠婶,“我可没胡说,这两天你妈妈那个什么初中同学老来找她,今天两个人还是一起走的,不信你问阿花。” 阿花过来把抹布扔我怀里,“就是啦,你妈那个同学老帅了啦,穿着西装,抹个油头,许嘉俞,你妈妈马上要给你找个后爸啦。” 忠叔安慰我,“小鱼,你别听她们胡说,你先回去吧,一会雨大了。” 忠婶拉开他,“没听到客人催单啊,整天围着梁丛琴母女两个转,不要做生意啦。” 忠叔无奈的回厨房做事了,阿婆带着小宝过来劝我,“小鱼啊,要不你先回去吧,你忠婶就是这个脾气。” 阿花喊我,“许嘉俞,喊你过来收桌子没听到啊。” 蜻蜓飞下来两只,雨落在大排档的塑料棚顶,远处客人催促的声音,阿花叫嚷的声音,统统穿过雨声砸在我的耳边,我攥着手里的抹布,迟疑又麻木的往前,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张森勤挡在我面前冲阿花大声,“小鱼又不是店里的员工,桌子你自己收。” 他拉着我一路穿过喧闹的大排档走到外面,递给我电瓶车头盔,“走,我送你回家。” 外面的雨已经开始下起来,我戴上头盔坐到他的后座,小乌龟在雨中开往我家的方向,车子拐过高桥冲下山坡,我因为惯性靠向张森勤的后背,我把头埋在头盔里低声问,“阿森,阿花说我妈妈要给我找一个新爸爸,你说是真的吗?” 张森勤,“不知道啊,你要是不喜欢就留在我家,我挺你。” 我自嘲的笑了两声,抓紧后座,“张森勤,你开快点啊。” 张森勤拧紧油门,车子在路上狂飙,雨滴落在我们头顶的头盔啪嗒啪嗒,到了南石子街,我摘下头盔给他,“谢谢你送我回来。” 张森勤抬头看我家的灯是黑的,说,“你妈妈是不是还没回来?” “没事,我有家里钥匙。” 我回到家,家里果然没人,洗完澡换好衣服,我听到楼下汽车的声音,从窗帘探头,外面雨滴淅沥,隔着路灯我看到妈妈和一个男人并肩,他们靠的很近,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最后男人抱了抱妈妈开车离开。 门外楼梯响起妈妈的上楼声,我关掉灯躲进自己房间,妈妈进门在客厅喊我的名字,“小鱼,你回家了吗?怎么不开灯。” 她进到我的卧室,开灯,看到我躺在床上,“怎么不开灯,是睡了吗?” 我坐起来,没忍住问她,“刚才……,我看到有人送你回来。” “是妈妈的老同学,这几天在竹南出差。” 我揪着睡衣,“可是他抱你……,阿花还说这两天他都去大排档找你,你们是不是……” 我没把话说完,但是妈妈已经听懂了,她轻轻叹气,“小鱼,那个叔叔叫何章之,我和他之间的故事已经很久很久了,他现在已经结婚了,我们不会再一起,你不要多想。” 晚上我躺在床上久久难眠,窗外的雨还在下,从窗帘的缝隙看到路灯照过树叶雨滴淅淅沥沥,枕边手机亮起来,是张森勤发给我的简讯照片,照片里是我丢了的那辆自行车,我惊讶的拿起手机,仔细看了看真的是我丢的那辆自行车,[你怎么找到的?] 张森勤,[田螺爸爸收自行车的,有人卖到他那去了。] [这车子都好几年了,竟然还有人偷,我们能买回来吗?] 张森勤打过来电话,“放心,车子已经拿回来了,在田螺家,明天修好带你去取。” 我躺在床上开心的翻了两圈,“谢谢你阿森。” “小意思。” 第5章 彭家花园 第二天是周末,我和妈妈一起去大排档,因为连续请了两天假妈妈不好意思,一大早就去忠叔的大排档帮忙,我陪妈妈串了一上午烤串,中午忠叔做了水饺炒饭,看在妈妈这么早过来做了一上午工,忠婶的脸色也好看了点,还让阿花做了糖水给我们。 阿花不情愿的端了两碗椰汁西米露给我,“给你。” 我看到里面放了很多小料,西瓜也切的大块,知道她口是心非,和她道谢,“谢谢你阿花,糖水这么多,我们一起吃吧。” “hou,我才不要类。” 阿花说着不要吃,还是坐下来跟我分享了一碗糖水,阿花的年纪其实很小,她的名字叫什么从来不愿意告诉我们,我们只好都叫她阿花,糖水很快见底,我把空碗端去后面洗碗,窗外张森勤在问阿花我有没有在这里,他说去我家没找到我。 阿花和他打闹几句,不情愿告诉他我在后面洗碗,门口的布帘掀开,少年顶着阳光和汗进来,“走啊,带你去取车。” “等我下。” 我把碗洗好收进橱柜,转身找遮阳帽,张森勤靠在门框,“女生真墨迹。” 阿花从外面跟过来,看到张森勤等我出去的样子,炸毛,“阿森!你又要跟许嘉俞出去啊!” 张森勤没理她,催我,“快点,小鱼。” 阿花又跑到我面前,推搡我,“许嘉俞,你不要老是跟阿森在一起,你好讨厌。” 我还没说话,张森勤拉着我出去,“走走走,别跟她废话。” 阿花追出来,“你们两个站住,我也要跟着去!” 张森勤给她一个爆头,“回去看店。” 我隔着头盔回头看到阿花委屈捂着头站在大排档门口,张森勤已经发动机车离大排档越来越远,“就这么把阿花丢在店里吗?” 张森勤,“不然嘞,她在我家是打工的又不是到处玩的。” 到了田螺家的店,我看到自己的自行车好好摆在店门口,连坏掉的零件都被修好了,我感激的要给田螺爸爸付钱,可是田螺爸坚持不肯收,“你们是田螺的同学,我怎么能收,等下田螺妈妈炸小吃给你们吃。” 我还在不好意思,张森勤上去搭在田螺爸的肩膀,“谢谢叔叔,以后你来我家吃烧烤我叫我爸都给你打八折。” 取完车张森勤说要请田螺买水喝,街上太阳晒得厉害,我们骑车沿着路边的树荫走,树叶间的缝隙漏下光斑点点,蝉鸣一只连着一只叫个不停。 路过红豆巷,田螺嘘声指着巷子里面,“里面有打架的声音。” 我听了半天没听到,“没有啊,你是不是听错了。” 张森勤把车子支到墙边,“田螺耳朵灵不会听错,走,进去看看。” 我们轻手轻脚的进去巷子,果然在巷子里面的角落看到几个混混仔围着一个女孩子,我一眼认出是林心怡,“是林心怡。” 林心怡的手里抱着几本书,被混混们围在墙角,田螺,“森哥,是五条街的阿强,他们老大秃头拜过码头三爷,不好惹。” 我担心他们,“要不我们还是报警吧。” 那边混混已经开始动手动脚,林心怡吓得蹲在墙角,张森勤眼神凶悍拎起墙边一根棍子,“没时间报警了,田螺,跟我一起上!” 田螺从地上抓起一块板砖,“冲啊。” 两个人冲过去混战,树上蝉鸣知了尖鸣,灰尘和骂叫混成一团,林心怡被张森勤推出来,我拉起林心怡一起躲到一边,她认出我,“许嘉俞?” “嗯。”我拉着她往墙后躲,“我们躲远点。” 林心怡和我躲好,探头去看乱架,张森勤和田螺两个人对五个混混很吃力,幸好张森勤个子大又拿着棍子,一棍子挥倒两个。 林心怡认得张森勤,“那个是校队打篮球的张森勤吗,你们怎么会在这?” 我简单讲了我和张森勤的今天去取车的事,问她,“你怎么会被混混堵在这里?” 林心怡,“我不认识他们,本来想抄小路,结果在巷子里被这些人围住,我都快吓死了。” 我们没聊两句,一个黄毛朝我们两个冲过来,我们两个也不知道怎么爆发的力气,一个打一个踹,在张森勤和田螺来帮忙之前竟然把小流氓撵到墙角,林心怡拿书暴扣在对面黄毛头上,黄毛大骂,“M的你一个女的怎么下手这么重。” 张森勤过来把黄毛踹倒,朝我和林心怡大喊,“走啊,他们去喊人了,快跑。” 我们四个人冲到大街上,随便选了个方向慌不择路跑起来,头顶的太阳大晒,蝉鸣叫个不停,我们在不同的小巷子里穿梭奔跑,等终于甩掉混混,四个人胡乱靠在巷子里满头大汗大笑个不停。 林心怡要请我们几个喝奶茶,田螺在奶茶店模仿刚才打架的场景,“刚才我就那么唰的一下,对面就倒了两个,还有森哥,一棍子扫了对面三个人。” 张森勤说,“你夸张了吧。” 林心怡把奶茶递给他们,“没有,你们刚才真的很厉害呢。” 我帮林心怡把刚刚混战掉落的脏书本拍打干净,问她,“今天放假,你怎么带这么多书。” 林心怡拍拍脑袋,“忘了,我是要去彭家澍家还书的,这些都是我跟他借的。” 田螺,“等会我跟森哥护送你去吧,喝了你的奶茶护送到底,你说呢森哥。” 张森勤点头,“一起去吧,别路上又碰到那群混混堵你。” 彭家澍家在竹南一片老别墅区,比起石子街的热闹,这边安静很多,田螺边走边打量,“这里住的都是有钱人吧,林心怡,你怎么认识彭家澍的?听说他家很有钱。” 林心怡,“我妈妈和他妈妈在花店认识的,有时候会邀请我和妈妈去她家里。” 林心怡指着一幢姜黄色外墙的两层别墅,“这里就是彭家澍家,□□有一个小花园,里面很漂亮的。” 我们去敲门,一个阿姨带我们进去,彭家妈妈在客厅,她是一个漂亮端庄的太太,听到林心怡介绍我们是彭家澍的同学,温柔客气的邀请我们进去,“家澍在楼上温书,我去叫他下来招待你们。” 张森勤进了彭家就有些拘束,“不用了,我们陪林心怡还书的,林心怡,许嘉俞,你们在这里玩,我和田螺先走了。” 他拉着田螺要走,楼梯传来脚步声,穿着拖鞋的彭家澍出现在楼梯,他穿着棉格衬衫和牛仔裤,声音淡淡的,“还书?” “嗯。”林心怡朝他挥挥手里的书,我站在她身后,不知他有没有看到我。 □□叫他下来,“家澍,都是你的同学,你带他们去小花园玩吧,好好招待同学们,妈妈去帮你们准备小点心。” 彭家澍下楼走到林心怡面前,有意无意看了眼我,从我身边走到外面,“走吧,花园在这边。” 林心怡拉着我跟上去,张森勤不情不愿跟在我们身后,田螺劝他,“走吧,去见识下有钱人的花园。” 彭家的花园果然很好看,绣球、月季、茉莉种了一圈,林心怡拉着我介绍这些花草,等回头田螺已经在和彭家澍讲下午我们和流氓惊险的一战,他说的龙飞凤舞,张森勤在一旁臭屁的摸了下鼻子,“也没他说的那么厉害,是对面太菜。” □□端点心过来听到,关心林心怡,“这么凶险啊,那心怡你有没有受伤,要不要阿姨帮你们报警?” 林心怡摆手,“没有受伤,阿姨,不要报警,不然学校会知道的。” □□,“真的没事吗?” “没事的。”林心怡拉上我,“不信你问许嘉俞。” □□看向我,彭家澍也看过来,他和他妈妈眉眼很像,我对着这两个人紧张了一下,语气磕绊,“没有事,张森勤和田螺把他们打跑了。” □□,“那好吧,你们以后还是小心点,学生尽量不要和外面的人打架,报警让警察处理才好。” 张森勤和田螺肩膀耸了耸,等□□走了,田螺啧舌,“大人真是不懂,这种事报警追到学校,要被学校老师揪检查没完没了啦。” 在彭家待了一个多小时,我们和□□告别,彭家澍送我们出门,张森勤和田螺走在前面,半路林心怡被□□叫去带酱菜给自己家,于是走在后面的只剩我和彭家澍,他没有换鞋,穿着居家拖鞋,拖鞋上面有两个可爱的玩偶头,我盯着他的鞋子,想着怎么开口和他讲车子已经找到的事。 “我的车……” “你的车……” 我抬头和他视线撞在一起,“那个,我的车子找到了,被人偷走卖到了田螺爸爸的店里,下午张森勤带我去拿了。” 彭家澍看了眼走在前面的张森勤,“你和张森勤,很熟?” “对啊。”我才想起来还没和他说过我妈妈和张森勤家的关系,“你送我去的那家大排档,是张森勤爸爸妈妈开的,我妈妈在他家做工。” “哦。”彭家澍手指搓了两下,靠近我,似乎想说什么,林心怡从我们身后跑过来环住我胳膊,“走啦,小鱼。” 彭家澍后退两步,没有再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