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誓死不做白月光》 第1章 绑架错认 “你终于醒了!” “我们被人绑架了,绑匪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我们要赶紧想办法逃走。” 陈嘉阳明显还有些发蒙,在虞薇的主导下,两人磕磕绊绊地解开对方被绑住的手和脚。 她将他眼上蒙着的黑布解了下来,“你怎么样?还有力气吗?” “还好。”他回望一圈,四周一片漆黑,除了些许月光从天窗透进来,他尝试将卷闸门往上抬,“不行,门被锁了。” “怎么办,绑匪说不定马上就回来。” 唯一透光的天窗目测大概两米高,而且还装了防盗网,地上除了废弃钢筋没有任何可以利用的工具。 陈嘉阳随手捡了两根在手上。“只能从窗户逃走了。” “你蹲下。”他将她拉到窗下,开始脱外套。 “你想干嘛?!”虞薇惊退,双手抱胸。 “你是不是傻?”他强硬地扭过她的身子紧贴墙壁,然后按着她的头往下。 “你知道我是谁吗?我妈咪是江洲首富,你敢对我怎么样以后就别想在江洲立足了。” 陈嘉阳毫不留情踩在她肩上,抓着防盗窗往外看去,“闭嘴,绑匪就在外面。” 她骤然收声。 他指挥:“再往上一点。” 她咬了咬后槽牙,好气,只听见头顶窸窸窣窣的声音,她心跳如擂鼓一般,“好了没有,我撑不住了。” 好在防盗窗年久失修早已生锈,外套缠在两根防盗栏上,手中两根钢筋并在一起作撬棍,勉强将防盗栏折弯。 * 两人穿行在密林中往下走,她一脚踩空滑倒在地,陈嘉阳回身将她扶起,“脚有没有受伤,我扶你走。” 她整个身体都靠在他身上,手死死攥着心口处的衣服,“你一个人跑吧,我没有力气了,你带着我肯定逃不掉的。” 陈嘉阳游移不定,此时一道手电强光骤然扫过! “两个小兔崽子出来,你们家赎金快到了,我数三个数,现在出来保你们没事。” 绑匪粗粝的嗓音伴随着数数声逼近:“三…二…” 陈嘉阳一咬牙,猛地将她背起,深一脚浅一脚地潜入更深的黑暗。 他呼吸沉重,每一步都摇摇欲坠。虞薇伏在他汗湿的背上,能清晰感受到他剧烈的心跳和突出的骨骼。 最终,他力竭地将她藏进一处浅坑,用灌木匆忙掩盖,“躲好!无论如何别出声!” 他双手捧住她冰凉的脸颊,目光灼灼,掷地有声:“等我!我一定带人回来救你!” 她微弱地应了一声,然后望着他头也不回的背影。 陈嘉阳决然消失在浓墨夜色里。 不知道跑了多久,身后一直没有人追上来,他不敢细想只埋头往前跑。 “前面好像有动静!” 有强光扫过眼前,他下意识以手挡眼,连连往后退,像条泥鳅一样往密林的另一个方向钻,可惜没跑两步就被人大力按倒在地。 “等等,你们要的不就是钱吗?你们要多少我家都有!” “小哥你不要怕,我们是救援队,你有没有看到一个跟你差不多年纪的女孩子,也是被绑架来的。” 他挣扎的动作顿住,惊疑不定。 “我带你们去找她。”陈嘉阳被一个大汉背着在前面带路,越是接近,他心中的不详愈烈——他背着那个女孩时,她贴在自己脖颈处的皮肤似乎格外的烫,放下她时,她似乎过于虚弱…… “大哥,你看上面!”一个大汉声音惊惧,不远处,一道火光冲天。 陈嘉阳心中发颤,是废弃厂房的方向。 一伙人朝着火光方向全速前进,他们抵达时,烈火已经将整个房子吞噬,不时有啪嗒的钢筋爆裂声,空气中弥漫着烧焦味。 他眼前一黑,两腿发颤跪倒在地。 陈嘉阳茫然地看着周围人报火警,有人穿戴好救援装备进去救人,他脑子里一片混沌,耳中轰鸣声不断。 “找到小姐了!” 陈嘉阳浑身一颤,拨开人群向前,虞薇正被人抱在怀里。 他死死抓住她冰凉的手,巨大的庆幸和脱力感瞬间席卷,他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意识。 “山路太偏,救护车还要一个小时才能到。” “一个小时太久了,先送小姐下山,安排医疗团队在山下等着。” “不行啊,小姐的手被抓着,分都分不开。” “那就一起送下山!” …… 再醒来时,已是医院消毒水的气味萦绕。 只有他哥守在病床前。 “你醒了?”他哥按了护士铃,“妈守了你一夜,被爸先劝回家休息了。” 陈太接到报平安的电话来得很快,还带了温好的粥,将粥摆在床边桌上时,她担忧问道:“你怎么会被人绑架了?” 陈嘉阳努力回忆,他记得带有□□的刺鼻手帕捂着自己口鼻,再之前…… 是他跟几个朋友走在路上,朋友起哄喊着陈少请客。 “我不知道。”陈嘉阳撇过脸拒绝沟通,突然福至心灵,那个女孩好像说过她妈妈是江洲首富。 “你这孩子。”陈太头疼,“先吃点东西,待会还要做个复查。虞小姐就在你隔壁病房,等你好点了妈带你去看看人家。” 陈太带着两个儿子拜访探望病房,虞太正守在女儿病床前。 “虞小姐怎么样?” 虞太指了指病房外面,示意出去聊。 陈嘉阳看着病床上面色苍白的女孩,虽然两人相处了一夜一起逃命,但这还是他第一次看清她的脸,当晚夜色太黑,他只记得她清脆的声音。 突然,她睁开双眼,黝黑的眸子雾蒙蒙的,两人互相对视。 陈嘉阳蓦地心跳如擂鼓。 她眼睛真好看,杏眼圆睁,黑黝黝的瞳孔占据眼睛的部分更多一些,看起来灵动十足。 他想起那晚两人拉着手在林中逃跑,以及她伏在自己背上时轻盈柔软的身体。 她茫然地看着他。 四目相对,陈嘉阳心跳蓦地漏了一拍。 “咦,醒了?”旁边另一道声音响起。 虞薇扭脸,循声望去,看到逆光站在床前的高大身影,她蒙了雾的眸子逐渐清朗,慢慢攀上水色。 她勉强慢慢撑起身子,突然扑进少年的怀里,“是你?!我记得你,你说要回来救我。” 两个母亲听到动静开门进来,虞太瞧见自己女儿扑在少年怀里不撒手,而对方双手高举无处安放,举足无措又不敢大力推开她。 “好了薇薇,先别急,先躺下好不好?”虞太安抚地拍着女儿的背,心疼地处理女儿手上血液回流的针管。 “妈咪啊,就是他救了我,我不让他走,你帮我留下他。”虞薇抱着他的腰不肯撒手。 “我不是……”他试图解释,却被虞薇的哭闹打断。 陈嘉阳像被钉在原地,冰冷的寒意从脚底窜遍全身。 他看着被虞薇紧紧依赖着的哥哥,看着围拢过去的医生护士,自己仿佛一个彻头彻尾的、被遗忘在角落的局外人。 虞太保证不让他走才哄着女儿躺下,虞薇仍然拉着陈渐白的手不肯松开,医生护士第一时间赶来检查。 为什么是哥哥? 凭什么是他? 明明她睁眼第一个看到的人是自己! 他猛地攥紧拳头,上前一步:“我——” 话音未落,母亲的手重重按在他肩上,温柔的语气里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嘉阳,别打扰虞小姐休息。我们先出去。” 那只手将他所有的委屈、愤怒和不甘,死死地摁了回去。 第2章 将错就错 病房外的长廊,灯光清冷,将并排而坐的母子二人的影子拉得细长,却泾渭分明。 长久的静默后,还是陈嘉阳先开了口,“为什么?” 陈太的目光落在对面空荡的墙壁上。 “你也看到了,”她的声音温和地规劝。 “虞小姐才刚醒,情绪又那么激动,她一心认准了是你哥哥救的她。那个节骨眼上,你何必非要冲上去,去刺激她呢?” 陈嘉阳极轻地笑了一下,笑意未达眼底便迅速消散了,“有时候我会想,是不是我拥有的一切,都理所当然,要奉献给哥哥。” 陈太愕然看着自己的小儿子,“陈嘉阳,你是在埋怨生你养你的父母,从小到大一直照顾你的哥哥?” 陈嘉阳胸口一窒,最终什么也没再说。 * 医院草坪上,阳光正好。 虞薇脚上绑着护具,大半重量倚在陈渐白身上,一瘸一拐地走着。 她其实伤得不重,踝关节只是轻微扭伤。 但这副阵仗全然是因她有先天性心脏病,此番折腾下并发性炎症也冒了出来,才显得格外娇贵脆弱。 她母亲对她一向千依百顺,那日她醒来闹着要陈渐白留下,母亲果然如她所愿。 “陈渐白,我走不动了,”她忽然停下,语气理所当然,“我要你背我。” 陈渐白从善如流地蹲下,让她重重压在自己背上,感受她纤细的手臂毫不客气地箍住他的脖子。 她笑嘻嘻地在他耳边问:“我重不重?” “虞小姐,”他语气诚恳,“你应该多吃一点。” 这话显然取悦了她,她笑得愈发开心,“你比那天晚上可爱多了。” “那天晚上你可凶了,骂我,把我当凳子踩在我肩膀上,半路还把我丢下。”她掰着手指头数。 陈渐白有些头疼,不知该说什么好。 母亲的话犹然在耳:能与虞家交好,百利无害。所以他多留几天照顾虞小姐。 “既然这样,那你还跟你妈妈说是我救了你?” “可是事实也是你背着我跑了一段路,出于现实考量才半路把我放下,带我家保镖回去找到我的也是你。” 想到这里,她心肠柔软了几分。 “你为什么会认定是我救了你呢?”他奇道。 虞薇陷入沉思:“虽然那晚我没有看清你的脸,你背着我逃跑的时候,我也是昏昏沉沉的。” “但是我醒来之后看到你的第一眼,就感觉你就是救我的人。”她看着他头顶的发旋,神色莫名。 他逆光站在她病床边,白衬衫干干净净的,她光是直视就有一种想要占有的冲动。 她扑在他怀里都能感觉到阳光干净的味道,好吧……还有薄薄的一层肌肉。 “其实感觉很容易出错的。”他试图借机将这场“事故”拉回正轨,“你有没有想过自己认错人了?” 虞家救援保镖团,当夜接诊所有医生护士,都目睹和她一起被送进医院急诊室是谁。 陈渐白开始给她讲故事:“虞小姐,你小时候听过美人鱼的故事吗?” 虞薇应了一声,示意他继续讲。 “美人鱼救了遭遇海难的王子,结果王子醒后第一眼看到的是邻国公主,就误以为是公主救了自己,实际上救他的另有其人。” 他含蓄地暗示。 虞薇还沉浸在初夏的阳光下,微风不燥,陈渐白不疾不徐背着自己往前走,她抬手就能拂过婆娑的绿枝,耳畔还有他低沉的声音。 “你小时候就听这种故事呀。”虞薇状似撒娇地抱怨了一声,“还有,你讲得一点都不浪漫。” 陈渐白低笑:“抱歉,我不擅长讲故事。” 两人不再说话,霎时沉默下来。 虞薇不笑了,她意识到陈渐白想要拉远距离,他想要划清跟自己的界限。 她思维发散了一下,哎呀,要怎么回答? ——你的意思是就跟童话故事里的一样,我认错了真正救我的人? 毕竟对方已经暗示得这么明显,她打岔也岔不过去,再装傻就真是傻子了。 “我听过的版本跟你不一样哦。”虞薇忽然搂紧他的脖子。 “我只知道故事的开头是美人鱼在海难中救下王子是想把他拖到海底,跟族人分食,可惜没能得手。” “于是她主动跟海底的女巫做了交易,用嗓音换取能够来到王子身边的机会。” 她在他的耳边说话,吐气酥酥麻麻的,陈渐白下意识偏头远离。 “其实王子早就认出她是自己在海难中遇到的美人鱼,可是他假装不知情,因为他想要得到连眼泪都能化为珍珠的人鱼,掌握更多的财富去夺取国王的宝座。” “然后呢?”陈渐白觉得她讲故事的能力确实比自己强。 “然后就是一人一鱼都以为自己是猎人,对方才是自己的猎物。最后在他们的婚礼上,人鱼们杀死了宾客,人鱼新娘也把她的王子拖入了海底。” 虞薇笑嘻嘻地说。 陈渐白:“……” “虞小姐,其实真正救你的不是我。”陈渐白索性直接挑明。 “我知道啊,我一直都知道。”虞薇歪头靠在他肩上,手上玩着他衬衫上的第一颗纽扣。 陈渐白惊讶地偏头看向她,想要看清她的神情,他万万没想到她一切都知道,可是她神色戏谑,让他捉摸不透。 “真正救我的是我们家保镖嘛,我当然知道。” “如果所有救我的人,我都要亲自感谢的话,我可感谢不过来。” “陈渐白,你知道我是谁吗?我是虞薇,我继承的是我妈咪虞华兰的姓氏。” “我可不是虞家待价而沽的商业联姻工具,只要我不犯错,整个虞家以后都是我的。” 她自信又张扬,毕竟有整个虞家作底气,说句在江洲横着走也不为过。 她从小就跟在母亲身边,见惯了来往奉承的人,陈家父母对她格外亲热客气,她就知道她想要的一定会得到。 陈渐白有一瞬的失神,骄傲的少女比初夏的骄阳还要耀眼。 “好啦,有点热了,你把轮椅推过来送我回病房。”虞薇又是笑嘻嘻地扯了扯他的衣领。 这一幕落在旁人眼里看来,男俊女美,实在养眼。 虞薇站在原地等待陈渐白,她回望四周,突然感觉有一道视线一直落在自己身上。 她顺着视线望去,一个跟她同样身披病服的少年,站在不远处的树下。 他目光沉郁,不知看了多久。 这人有点眼熟! 虞薇想了想,单腿蹦哒一瘸一拐往树下走,没走几步就累得不想走了,懒散地坐在草地上。 不一会儿,视线内一双腿驻足在她身旁。 她抬头看着少年的面庞思索片刻,啊,想起来了——她在医院睁开眼看到的第一个人! 她歪头看着他:“你是谁?” 他扯了扯嘴角,没有半分暖意。 “你的‘救命恩人’的弟弟。”他刻意加重了那四个字,“陈嘉阳。” 虞薇脸上的笑意瞬间加深了几分,友好地同他交流病情,“你也生病了吗?” 陈嘉阳垂眸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病服,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你放心,我不会打扰你和我哥。” 他半蹲下身,目光与她平视,“我只是来看看,能让我哥这么奋不顾身的人,到底是谁。” 虞薇垂眸,脸上的笑容看起来多了几分羞涩,“哎呀,小白的弟弟就是我的弟弟。” “这家医院我家有股份哦,我拜托医生单独关照你。” 陈嘉阳深吸一口气,那团郁结之气非但没散,反而沉得更深。 他直勾勾地盯着虞薇,眼神里挑衅:“那就谢谢虞薇姐姐了。” “不过虞薇姐姐,不知道你认我当弟弟,是想当我姐姐,还是嫂子呢?如果是嫂子的话,我哥身边已经有从小认识的青梅了。” 虞薇心想关你屁事,脸上笑容不变,甚至颊边浮现了两个浅浅的梨涡,眼底却没有笑意。 她轻声细语:“我和你哥之间的事还轮不到你操心。” “你们在聊什么?”温和的声音响起,陈渐白推着轮椅站在两人后面。 “陈渐白,我累了,送我回病房。”虞薇兀自撑着地面想要站起,脚上的护具却不太方便。 陈嘉阳突然伸手扶住她的手臂,刚一站稳,虞薇就不着痕迹挣开他的手。 陈嘉阳站在原地,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 他哥小心翼翼地推着轮椅,虞薇微微侧头,似乎在跟他哥说着什么,发丝垂落,侧影看起来温顺又依赖。 刚才她挣脱他手时的触碰,还清晰地残留在他指尖。 当夜。 虞薇倒是真没忘记给陈渐白弟弟的医生打个招呼单独照顾。 这点小事她一句话让照顾自己的看护去安排,却得知他竟然就住在自己隔壁病房。 “小姐,他还是同时跟你一起被送进医院的呢。”看护笑道。 “是吗?”虞薇脸上神色莫辨。 “等一下,把轮椅推过来。”她喊停正在铺床的看护,然后独自坐着轮椅往隔壁走。 她敲了敲门,片刻房门就打开了。 陈嘉阳一手握着门把,身形高挑,垂眸瞥向她。 虞薇抬头迎向他的目光,“不请我进去坐坐?我有事问你。” 陈嘉阳沉默地审视她片刻,让到一边。 虞薇驱着轮椅往里走,这个病房的视野跟她的一样,有个小阳台,外面的景色一览无遗。 此时外面蝉声阵阵,更显室内沉寂。 两人一站一坐,虞薇开口:“跟我说说你哥的喜好吧。” 话音刚落,房间内的空气似乎又冷了几分。 陈嘉阳的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你特意过来,就为了问这个?” 虞薇笑弯了眼眸,“你哥救了我,我当然要好好感激他。” 陈嘉阳嘲讽地勾起笑容:“我哥喜欢的人送的东西自然喜欢,讨厌的人送的东西当然讨厌。” 虞薇不想贴他的冷脸,驱动轮椅准备离开。 她似乎突然想起什么,状若无意地回头:“对了,我的看护说,你是跟我同一天被送进医院的?” 一句话仿佛巨石投进平静无波的深潭! 陈嘉阳垂在身侧的手倏然收紧,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尚未愈合的擦伤,尖锐的疼痛骤然炸开,却恰好足以刺醒他几乎失控的神经。 他咬着后槽牙,依靠自虐般的痛楚维持着表面的冷静。 实话实说?还是对她再编一个谎言掩盖真相?他置身吊桥中间,进退维谷。 “巧合而已,虞大小姐也会在乎这个?” 话音刚落,他转移目光瞥向左下角,不敢与她目光相接,心底那份自我厌弃又深重了几分。 “也是。”虞薇想了想,觉得他说的没错,脸上笑意愈深,驱动轮椅回了房间。 门轻轻合上,将他独自留在一片寂静里。 明明不止一次,可以告诉她真相,是他数不清的挣扎和犹豫,亲手将真相掩埋,他厌弃地想着。 他望向窗外,窗外没有光,只有化不开的浓暗…… 第3章 继承争夺战 虞薇出院之后,虞家举办了一场商业沙龙。 陈家人到的时候,虞大小姐歪在母亲身边叽叽咕咕地说着话。 栗色的卷发做了精致的造型,穿着银色的礼服裙,恰当地点缀珠宝首饰,依然明艳又大方。 她面色莹白,嘴唇红润,看起来已经恢复健康。 虞薇招手,眼睛亮晶晶的,连尾音都是上扬的,“陈渐白。” 陈渐白冲她点头微笑:“虞小姐。” 陈家夫妻找她母亲说话,虞薇便拉着陈渐白到一旁,陈渐白旁观她在社交场上如鱼得水,以主人翁的姿态跟来往的宾客交谈。 明明他们都是二十出头的年纪,可她聊到最近商业场上的动向也是侃侃而谈。 陈渐白暗忖,这就是江洲老钱家族培养出来的继承人? 宴会正酣,佣人突然领着一个年轻人到虞太身边。 虞薇打量着那个青年,跟她差不多的年纪,穿着高定西装,没有打领结,宝石袖扣,腕表精致,意气风发又不失正式。 宴会名单上好像没有这个人。 虞太突然叫停了正在演奏的音乐,向所有宾客介绍:“跟大家介绍一下,这是我侄儿虞涛,之后会进入天环集团总部任职。” 原本围绕在虞薇身边的人,瞬间拥上前说着奉承的话。 “天环又多了一个人才啊,以后肯定更上一层楼。” “虞太真是目光如炬。” 虞薇浑身发抖,脸上的笑容差点维持不住,她这个堂兄弟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自己居然完全不知道这个人的存在,而且妈妈也一句都没有透露过。 虞涛道:“姑妈抬爱,我才进天环就担任副总经理,之后也请各位行业内前辈多多提携。” 这是一场商业宴会,妈咪是在给虞涛递进入这个圈子,接触虞家商业人脉的梯子,虞薇冷眼旁观。 她妈咪夸了几句,虞涛也很上道:“我在家时就常听爸妈说起姑妈,姑妈当年一举之力把天环带到了一个巅峰,就连爷爷也说我们这些小辈应该多跟姑妈学习,虞家如果再出一个姑妈这样的商业奇才,他就不操心了。” 虞薇心里冷笑,老爷子想操心也没地方使,毕竟从她妈咪接管天环以来,逐渐掌控天环的绝对话语权,虞家本家的派系势力一再凋零。 “这下好了,天环又多了一个继承候选人,某些人再也不能宣称是虞家唯一继承人了,这以后虞家指不定是谁的呢。” 嘲讽声从耳边传来,虞薇冷笑扫视过去,几个平时关系不远不近的塑料姐妹正捂着嘴笑。 虞薇恨不得上前撕她们的嘴,长舌怪! 接下来的宴会时间,虞薇几乎只能勉强维持表面的体面。 她跟前门可罗雀,以往她到哪里都是中心,都有人追捧,如今追捧的对象却换成了另一个人。 虞薇冷笑地看着众人围在虞涛身边,打听他的状况,比之前追捧她的时候还要热烈数倍。 几乎是宴会一结束,虞薇后脚就跟着她妈上楼。 “那个虞涛是谁,为什么你从来都没有跟我说过。”虞薇声音尖锐。 “虞薇,你的教养呢?”虞太皱眉。 “你刚出院,我还没来得及跟你说,他是你的表哥,之后也会进公司就职。” “我没有什么表哥表弟,你是不是忘了,你刚接管天环的时候,虞家人就想尽办法把你拉下来。我们才是一体的,我从你的肚子里爬出来,我才是那个永远不会背刺你的人!” 虞薇愤怒大叫,她永远不会背叛母亲,她也一直相信母亲不会给她弄出个弟弟妹妹来抢家产,可是这一次虞涛的出现狠狠打了她的脸。 “虞薇,你在跟谁大喊大叫。”虞太猛地一拍桌面,而后脸色又和缓下来,她知道这次确实不该不提前告诉女儿。 “薇薇,我给你留一笔股份吧,家里的动产不动产以后全部都是你一个人的。” 虞薇心沉到谷底,如果妈妈骂她斥责她,她还能心安,可是她如今一副给她安排后路的样子,反而让她极度不安。 虞薇面上惶惑,轻声问道:“所以你现在要换掉我吗,我做错了什么?” 她生来就在名利场中心,受人追捧前呼后拥,这是都不是钱能买到的,只有手握权利才能掌握这一切。 让她以后像今天在宴会上当一个边缘人,甚至要去讨好别人,这种享受权利后又失权,比杀了她还难受。 虞太看着女儿第一次惶惶不安的样子,心里难受,她唯一的女儿,不光是她血脉的延续,也把她当作小时候的自己,一向给她最好的。 “薇薇,你没有做错,你现在依然是虞家的继承人。” 原本千禧年前靠着房地产风口,虞太带着天环集团高歌猛进成了江洲的寡头。 薇薇在她的培养下虽然出色,可是她的先天性心脏病几户是原罪。 董事会一直对虞家接班人是个女人意见十足,而且身体不好,以前在她的压制下才隐忍下来。 可是天环如今也在动荡,前浪显露疲态,后浪滔滔不绝,她的话语权已不如鼎盛时期。 如今也要考虑到董事会、股东、股价种种因素,她不得不让步。 “妈咪,我知道了,我不打扰你了,你早点睡。” 虞薇亲密地扑进妈妈的怀里,依然是她的宝贝乖女儿。 走出门后,她脸上的笑容荡然无存。 她现在要靠自己了。 虞薇之所有受人追捧,靠的从来不是虞家大小姐的名头,而是——“天环集团继承人”。 如果只是虞家大小姐,所有人看到的只会是她的联姻价值,正是虞家继承人的身份告诉了所有人,她就是价值本身。 虞涛就站在不远处的长廊,虞薇目不移视走过。 他突然叫住她:“虞薇妹妹,你别跟姑妈吵架,你如果不开心我可以任你打骂。” 虞薇脚步顿住,反身扇了他两个耳光,揪着他的领子:“你少他妈在我面前刷存在感,你也配?” 可惜虞薇并没有这么做,她还要脸,所以她头也没回地说:“我在的地方你最好离我远一点,否则别怪我让你下不来台。现在我依然是虞家继承人,等哪天你有资格了再来跟我说话。” 虞涛面色不变,路过虞薇房间时,听到里面阵阵器具破碎声,他勾唇笑了。 虞薇心情仍然很差,她换了身便装,随手拿上钥匙,开着爱车出门。 跑车引擎轰鸣,就像她心底的愤怒在大叫,吹着风她的脑袋也清醒下来。 不知开了多久,久到她的脑子足够清醒。 她在导航上查看位置,却见前方有一群人在打斗。 虞薇在车内冷漠地抱臂看戏,甚至还将远光灯调到最亮。 一群人正在打架,突然被强光刺到眼睛。众人抬手挡光,只见银色跑车线型流畅,闪光灯一明一灭,就像一头钢铁巨兽在吞吐呼吸。 众人心中大骂,妈的又是哪个傻逼富二代,半夜不睡觉出来飙车。 人多的那方互相对视了个眼神,散去走远,只留一个人倒在地上,不知生死。 虞薇开门下车,慢慢走近。 地上的人放下遮眼的手,只见少女神色高不可攀,明灭的强光在她身后闪烁,星星点点地落在她精致的发丝上。 她整个人就像在发光一样。 他的眼睛被刺痛,却依然想要直视她,眼底洇出水色。 “原来是你啊。” 虞薇垂眼,自上而下俯视他。 “陈嘉阳,怎么弄得这么狼狈。” 第4章 对赌条约 “陈嘉阳,怎么弄得这么狼狈。” 陈嘉阳颓然倒在地上,手背遮住眼睛,隐秘地将眼底洇出的一滴泪擦掉。 ”自己爬起来,我没力气扶你。“虞薇垂眸看他。 陈嘉阳挣扎着从地上爬起,虞薇才看清他额头嘴角都有伤,身上也沾了灰,又颓又废,她啧了一声,“走吧,送你去医院。” 陈嘉阳听出她言下之意的不耐烦,立即竖起防御,“不需要。” 虞薇气笑了,如果是平时听到这话,她扭头就直接走了。 “你还真是不学无术,当街跟人打架,嗯?” 陈嘉阳立即被激起一身反骨:“你有什么资格说我不学无术,只有像你们一样努力继承家业才是绝对正确吗?” “不然呢?” 少年总是叛逆反骨,对追名逐利的人不嗤一顾,总觉得自己才是众人皆醉我独醒。虞薇洞察到他的反驳并不只是针对自己,是对自己这一类言论的反抗。 “你以为你清高,你对名利不屑一顾,实际上你根本就没有拥有名利的权利,自怜自艾的失权者。” “人教人学不会,事教人,一遍就会。等你有一天发现,原本属于你的东西全都会被人夺走,你就会懂了。” 大概是戳中他的痛脚,陈嘉阳眼尾有些泛红,虞薇又何尝不是心旌摇曳,两人都是不服输地瞪视对方。 他是一个失权者,自己又好到哪里去呢? 虞薇不想跟他辩驳,扭身就走。他却伸手捏住她的衣角,“虞薇……姐姐,你送我去医院吧。” 虞薇车开得快,很快将他送到医院门口,“下车。” 虞薇伏在方向盘上长舒了一口气,蓦地觉得心脏重重跳了一下,紧接着心跳节奏有些乱。 她直起腰,无意之间按到了鸣笛,不过她并没有在意,从中控台储物格拿了药就水服下。 今天实在发生太多事,刚喝完药也没有这么快缓解心脏的不适。 虞薇疲惫地在中控台屏幕点了几下,车顶升起彻底封闭,座椅放倒,她疲倦地闭眼蜷缩在座椅上。 车窗被敲响,虞薇蓦地惊醒睁眼,她烦躁地起身降下车窗,“你最好有事。” 陈嘉阳:“……” 他还以为刚刚虞薇的那声鸣笛是在催促他。 他看着虞薇,抿了抿唇没有说话,此时她栗色的长卷发散落在肩头,说话的声音还带着刚睡醒的鼻音,少了平时的高傲疏离。 “你还真把我当司机使啦?”她扭头,似笑非笑道。 “虞薇姐姐,我怎么敢。”陈嘉阳俯下身与她平视,也拉近了两人的距离,“我只是看你累了,我来当司机开车送你回家好吗。” 虞薇哼了一声,解开车门锁,毫无形象地爬到副驾座上。 陈嘉阳心念一动,将车座椅调整到自己舒适的位置。 看来她确实是累了,坐在副驾座上,头靠着车窗昏昏欲睡。 他开得很慢,耳边仿佛有她清浅的呼吸声。 翌日,虞太将女儿喊到书房。 “我想过了,虞涛的事妈妈做的不对,应该提前告诉你一声,不该直接让人到虞家来。” “妈咪。”虞薇撒娇地从背后搂着妈妈,眼中神色难辨。 母女俩仿佛又恢复到从前的亲密无间。 所以她这个表弟的登门还是改变不了,妈咪只是抱歉没有尊重她的知情权。 虞薇搂着她妈的脖子晃了晃,爱娇道:“妈咪,我想进天环。” “好。” “谢谢妈咪,妈咪真好。” 虞太神情有些复杂,自幼女儿所有要求她都有求必应,她原本想着女儿身体不好,给她留一些股份和产业,能保她下半辈子都无忧无虑的,也不用操心过多劳累身体。 该说虞薇果然继承了她虞华兰的基因吗?还有不甘人下,追逐权利的野心。 虞薇进天环的第一天,就调出了近些年的财报和内部报表。 她本身读的A大经管系,江洲是国内的金融之都,A大也是双一流大学,培养出无数企业家,国外的经营管理课也去进修过。 虞薇越往下翻,眉头皱得更紧。 她太懂报表里这些数据的潜意思了,表面年底财报数据漂亮。 天环千禧年靠地产实业崛起,吃到时代红利之后一直高杠杆扩张,版图遍布全国。 但是如今是千禧年过后的十五年,地产顶峰时期早已过去,如今就看杠杆能否跑得过现金流,一旦现金流断了…… 就像是高速公路上一辆刹车失灵的车,只要赌前方不会撞车,就能一直开下去。 虞薇突然理解母亲把表弟调到天环的措施,也能推测到大概董事会或者股东背后施压。 现在的天环处于转型关键期,根本经不起派系内斗。 原本虞薇打算进入公司核心位置,培养自己的派系,将虞涛赶出公司的计划流产。 可是她不跟虞涛斗,可虞涛未必不跟她争。 让她被动挨打也不可能。 虞薇左右为难。 天环突然加速抛售旗下商场、酒店、文旅项目,业界议论纷纷,猜测天环内部现金流困境现在到了什么地步。 虞薇也坐不住了,匆匆赶回集团内部。 她到总部的时候,董事会已经召开。 可是,这次的董事会她居然半点消息都没有收到。 高跟鞋叩在地面,笃笃作响,虞薇驻足在会议室前,叩门,深呼吸,还未等里面传出声音,她便扣动把手推开门。 在座众人一齐望向门口,在座的有天环这个千亿集团的董事长,资方、全体董事几乎都在,看来这次召开的董事会所议不小。 在座的几乎男性为主,虞薇追逐权利,此刻也正被权利审视,她紧握门把手,后颈汗毛倒竖起来。 “虞小姐,现在是天环全体董事内部召开的会议。” 虞薇循声望去,现在在首位做汇报的,赫然是虞涛。 她面上不露怯,笑道:“我作为公司的股东之一,至少有参与权吧。” 说话滴水不漏,这是符合董事会规定的。 几名董事互相交换了个眼神,”可以。“ 虞薇落座后方,心里沉甸甸的。 她原本以为虞涛跟她一样走的是接班人的路子,也是从核心岗位积累履历历练上去。 但是现在,他居然能作为独立汇报人进入董事会议。 他在电子白板上放大了几项数据,”这是今年上半年截至Q2的报表,公司负债率61%,尤其短期负债在其中占比68%,给公司现金流造成了巨大的压力。” “哪怕天环抛售了部分核心产业,但是重资产的变现没有那么快。“ “我们诸位都是利益共同体,都不想眼睁睁看着天环的现金流被负债拖垮,所以,我的提议是引入更多战略投资机构融资,我已经牵头了天盟和HY几家国内头部资本。” 虞薇心里一惊,眼睛转向妈咪。 天环最初是虞家创立的,上市时已经发行新股、公开募股,原本虞家内部占股99%已经稀释到80%。 她妈咪作为董事长如今依然保持绝对控股权,可是这一次再引进外部大量资金,股份再一次被稀释,天环未来就不一定受虞家控制了。 众股东开始议论,虞涛看向虞太,”虞董事长?“ 虞太道:”我是天环的掌权人,挽救天环责无旁贷。如果你的提议仅仅只是拉投资人融资,由我出面的信誉能拿到更高的资金。“ 她依然掷地有声,这是不见硝烟的战场,没有冲锋号的战壕。 虞涛明白她的意思,明明两方在私底下已经达成合作,不计前嫌,联手保住虞家在天环的绝对控制权,同时也引入外部资金解决这波债务危机。 可她偏偏还要拿到董事会上做个公证。 “虞家会出资金缺口的四分之一,只是大头还是得靠机构融资。” 这样即使股份由于大量外部资金引入被稀释,起码虞家人掌控的股权还在60%以上,能够保住虞家的控制权。 虞董事长:“那么,针对此次提议投票吧。” 董事才不会关心公司是由谁掌权,他们只关心到自己口袋的钱有多少。 众董事夸道:”虞副总真是年轻有为。“ ”如果能化解这次现金流危机,我相信虞副总肯定能带领天环走向更高。“ 几个董事连连附和。 虞薇心道不好,这是冲我来的。 她头脑风暴提前想着应对,地产风口已过,他虞涛哪怕是天选之子,也不可能把天环带入下一个顶峰。 不对,这样说没有攻击力,也打击董事的信心。 她站出来维护自身利益:“虞副总有信心能拉到多少投资?如果最终股权被稀释,又无法解决此次危机,虞副总怎么说?” 虞薇的话直指利益矛盾核心。 虞家派系的董事成员也应声附和,质疑虞涛。 虞涛伸出手,手掌朝外晃了晃,”500亿。“ 如果真的有500亿的资金注入,那天环此次的现金流危机还有什么好可说的呢,虞薇咬唇。 ”不如这样,如果我能拉到500亿的资金,作为天环创始家族的一员,我希望未来有机会带领天环冲向更高峰。“ ”天环未来需要更有能力的掌权人。“他的派系作为嘴替补充了虞涛的言下之意。 “如果虞小姐有更好的解决办法,那我自愿退出天环,永不进公司,这一切都是为了天环的未来。”虞涛逼视她。 “如果‘天环未来接班人’都没办法解决,理应退位让贤,公司未来需要更有能力的人领导。” 他的嘴替派系又粉墨登场,刻意咬重了‘未来接班人’这几个字。 500亿不是小数目,能一举解决现有的现金流危机。 如果她妈咪能搞定,不会轮到虞涛的份。他爹的虞涛哪来的资方资源,虞家本家那边的? 虞薇咬唇,桌下的手狠狠攥住。 没想到虞涛一上来就要砸她的桌,撤她的位! 她的权利来源于母亲,靠山就是天环,她如果能调动500亿,她第一个就用钱砸死虞涛! 虞董事长积威甚深,开口道:“现在最重要的是解决公司的债务危机,其他的以后再说。” 虞涛知道姑妈在敲打自己。 这对母女还真是利益、不对,命运共同体。 虞涛道:“是的,李董,继承人问题先不谈,眼下天环的危机才是关键。” 虞薇暂舒了一口气,可她知道,危机远远没有解除。 势力、势力,她迫切地需要自己的势力! 母亲不可能每次都护得住自己。 如果她有一天真的不再是天环的继承人。 失权的时候,就是失去一切的开始。虞薇心中升起莫大的恐慌。 董事会结束,虞涛仍在不紧不慢地收拾电脑的资料,虞薇最后一个走出会议室。 “虞薇妹妹。”他突然出声叫住她。 虞薇脚步顿住,没有回头。 “我在会上说的话依然作数,如果我能解决不了天环这次的危机,我甘愿退出,再也不进天环。如果我解决了,败者退场,怎么样?” 他在向她宣战,也在跟她对赌。 虞薇回头,赌还是不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