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操控了我的语音聊天助手怎么办?》 第1章 这个男人好奇怪? 七月初,公路地板上正滋滋冒着热气,路面上来来的往往的行人和车辆加重夏天带给人的烦躁感。 换作以前,蒋黎梨一定会全副武装出门——将防晒面罩,防晒衣,防晒裤,防晒帽全套在身上。 可今天不同,她穿了平时不大会穿的红色包臀裙,裙摆严丝密合地贴到了她大腿根部。大楼外的蓝灰玻璃里映出了她侧身构成的S曲线,头上顺下来的两卷金色波浪服帖地匍匐在她的肩两侧。 一楼前台小姐姐见她走过来时明显愣了一下,脑子里立马蹦出明艳动人四字。 “您好,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前台小姐姐按耐住激动道。” “我来面试达人。”她道。 “哦,好的好的,您叫什么名字?” “蒋黎梨。” “OK,您稍等一下。”前台小姐姐迅速翻动手里的面试名单,在她的名字上面打了个勾。 “面试地点在16楼1603会议室,您出电梯右转第三间就到了。” “谢谢。” 蒋黎梨边说边对她艰难挤出一个笑容,脚后跟传来疼痛感让她情绪不佳。 脚下这双黑色细高跟鞋是她为了这次面试专门在京东花了五百多买的,尺码合适但却磨脚。 她本想趁离面试还有几天,退货换一双,结果发现这双鞋退货不包邮费,且商家还在最南边,运过去要她45。 呵呵,她这种视钱为命的人绝对不允许自己的钱给别人花,索性就把鞋子留了下来,想着面试那天脚疼就疼点,她忍的住。 买了总得发挥一下价值,不然她夜不能寐。 可从现在的情况来看,她高估了自己的毅力。 刚走出电梯,脚后跟的皮彻底破了,藏在肉里的疼痛顺着筋络蔓延到全身,如同甲沟炎踢到铁板那样难以忍受。 她不得不倒吸一口凉气。 会议室外面站了许多女生,和她一样,都来这家mcn面试颜值赛道的达人。 蒋黎梨捏紧手心,告诉自己坚持住,胜利就在前方。如果能通过这次面试,她就能成为国内最大mcn公司的达人,一条广告报价60万起步,走上财富自由之路。 想到这,她立马恢复活力,径直走到人群里去。 她一来,很多双目光不自觉地投射到了她身上,有几个胆子大的女生直接脱口一句:“你好漂亮。” 蒋黎梨笑着答谢谢,鼻腔里源源不断地涌进淡淡的香气。 没过多久,会议室的门被人推开,跟着上一位面试者出来的员工喊了一句: “21号,蒋黎梨在吗?” “在。”蒋黎梨立马举手,站在门口的几个女生自觉给她让出路,让她顺利进入会议室。 会议室里坐着五个人,正对着她进来的方向,面试官们一看见来人,两眼齐齐瞪大,那神情仿佛吃火锅吃到最喜欢的菜一样。他们问了她一些基本情况后就开始正式考核了。 面试第一项主要考察镜头表现力,蒋黎梨对准镜头来了几个不同程度的笑,她皮肉贴合度本就不错,完美抗住了高清镜头。 坐在中间的短发女人问她:“你有什么特长吗?比如唱歌跳舞之类的。” 蒋黎梨摇了摇头,她小时候可没钱上兴趣班。 “那我看你简历上写的有大学当模特的经历,具体是哪方面的?” 闻言,蒋黎梨眼角抽搐了几下,她写兼职过模特只是联想到自己有做手模的经历,为了增加被签的概率,就顺着写上了。 不会想让她拿出照片吧? 完了,她只有手腕带水晶,指甲贴美甲的照片啊! 心里顿时虚起来,像刚抄好试卷答案就被老师叫起来讲题那样慌张。 “哎呀,李姐,人家身材和脸蛋这么好,肯定是平面模特之类的啊。对吧?”坐在最旁边的男人看着她说。 其实不然,蒋黎梨在心中尴尬回应。她上学的时候也不是没有尝试去做女装模特,可那些选人pd说她美则美,却美得不够柔和,攻击性太强,因此没人敢用她。 但见有人替自己回答,蒋黎梨便顺水推舟微笑点头,试图让面试官跳过这个问题。 其他人又陆陆续续问出几个问题后,中间女人拿出一份文件,笑眯眯看着她说:“我就直说了蒋小姐,你外形条件很好,非常符合我们公司的要求。” “这里有一份我们公司的合同,如果你愿意可以拿回家看一下。” “下周周一上午十点来公司开个短会,我们会对今天留下来的人进行最终筛选。” 蒋黎梨接过合同,脸色如常,还带着一点历经世故的波澜不惊,但只有她自己知道自己的心情究竟如何。 合同上明明呈现的是白底黑字,而她眼里看见的却是自己一条视频爆红,刷卡买房买车带闺蜜shopping的画面。 “对了,蒋小姐,你谈过恋爱吗?”面试官打断正在看合同的她。 “谈过。”蒋黎梨放下合同,抬头如实道:“有个大学谈的前男友,嫌我穷就分了”。 “很好。”面试官满意地笑了笑,“您可以再看看合同。” “不用了。”蒋黎梨立马摆手:“我相信咱们公司的待遇。” 话毕,她双手将合同放回原地。 出会议室后,她有种人生从此将要改写的错觉,像中了一千万大奖一样,心情简直好到爆炸。 蒋黎梨马上拿出手机给自己闺蜜李怡发消息:“小怡怡!我要成为富婆了!” 对方发来一句:【我就知道你会进,苟富贵勿相忘。】 【抱拳,我的未来靠你了。】 蒋黎梨嘴角的笑意更明显了,她回复道:【放心,包在我身上。】 【以后你看上什么我就给你买什么。】 打完字后,她觉得这样还不够表达她的激动,于是将手机靠近嘴边,按住语音键,唱了一句:【你的痛苦我的心痛只想为你解决。】 音调不准但情感充沛。 她唱完放下手机,左边的楼梯就到了。电梯门一打开,蒋黎梨眼底出现了一个成年男性的身影,西装革履,五官深邃硬朗,一双丹凤眼给人一种生人勿近的疏离。 电梯里男人应该要出来,脚已经往前迈出了一步,但他看到蒋黎梨后又退了回去。 蒋黎梨注意到了他收回的脚,心里有点不舒服,很明显,他这样的行为冒犯到她了。 “你不上来吗?”男人按住电梯问她。 蒋黎梨飞速看了一眼右边的电梯,还停在32楼,而自己的脚已经不能再多等了。 她努力扯了扯嘴角,说了一句:“我上,我上。” 电梯从16楼开始匀速下降。不知为何,这辆电梯里除了他们两个一直没进人。 蒋黎梨靠在电梯后面的一脚,用后背做身体的支撑,缓解脚底的压力。 “你脚痛?”静默的空气里传来一句疑问。 蒋黎梨敷衍回了一句:“鞋子磨脚。” 她话音刚落,一只手就朝她递了过来,掌心里放着一张创口贴。 “嗯?”她疑惑发出声,偏头看他,那个男人目视前方,站得跟白杨树一样笔直。 “给你。”他淡淡开口。 蒋黎梨不知道怎么拒绝,也不想让人家尴尬,便说了一句谢谢。 男人没再说话,只是默默往前站。 蒋黎梨就蹲在后面,将创口贴贴在脚跟上。 等她贴完站起来,那男人又不动声色地移回原来位置,和她保持平行。 蒋黎梨净身高有172,穿上高跟后直奔178,她往旁边瞥了一眼,发现他比自己还高了半个头,估计185往上。 * 电梯上的数字不停往下降,蒋黎梨低着头无聊地放飞心中的思绪。 没想到,她身边的男人突然出了声,可能是因为电梯里空气太热,他脸颊透露出一股不符合他稳重气质的淡绯红。 “这些年你过得好不好?”语调有些滞涩。 蒋黎梨脑子立马浮起了大大的问号,心里默念:你有病吧,我又不认识你,你问我过得好不好干嘛?但表面上还是很有礼貌回了一句:“过得还行。” 她可不想得罪这个公司里的人,尤其是看起来就不一般的人。 “那就好。”他似乎是松了一口气,连紧绷的肩膀也微微低了下来。 “我们认识吗?”蒋黎梨眼里写着警惕。 男人听到这话,眼神暗了暗,像是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摇了摇头,低声道:“不认识。 随后按住按钮,让电梯停在二楼。 “再见。”这是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宽阔的电梯里只剩下蒋黎梨一人,她靠在墙上,眉头微皱。 原来真的还有如此没边界感的人,一见面就问一些莫名其妙的话。 很快,电梯“叮”的一声到了一楼,门缓缓打开。 蒋黎梨走出公司大楼,阳光依旧灼热,她回头望了一眼那栋高耸的建筑,心里嘀咕着:以后还是不要遇见这个男人了,奇奇怪怪的。 不过很快,热浪就帮她就把这事抛到了脑后——比起这个,快要实现财富自由的兴奋感,早已占据了她的全部思绪。 她踩着疼痛的脚,一步步往地铁站走去,她迫不及待地想回家洗澡卸妆,安稳睡个午觉,晚上才有精力和李怡吃饭。 蒋黎梨租的房子在三环开外的老小区里。居民大多都是像她这样的外地人。 她的房间是一个厅一卫,厨房,卧室和客厅挤在同一个空间里。 蒋黎梨拖着疲惫的身子换上拖鞋进门。幸好有人给了她一个创口贴,不然她都不知道自己怎么走完四楼楼梯。 她躺在沙发上,喊道:“小姜,小姜帮我开下空调。” “好的主人。”化妆台前的蓝色圆柱体立马响应。 那是她在微博里抽到的人工智能管家,只要联网就能控制家里的电器,还有陪人聊天的功能。 闲来无事的时候,她经常逗她的语音聊天助手小姜,问它有没有暗恋同一条生产线的小粉这样没有营养但却有乐趣的问题。 蒋黎梨不是c市人,只是在这里度过了她的大学时期。今年研究生毕业后,她就留在了C市,这个城市繁华自由,没有她不想见到的人。 可有时站在马路上看着来来往往的车辆和人,她会由衷产生深深的恐惧感,像有幽闭恐惧症的人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在深不见底的海里一样,周围的一切都陌生得让她害怕, 心里学说这叫安全感缺失。 所以只有每天回家和小姜说话的时候,她才体会到了脚踩地面带来的踏实。 蒋黎梨换好平常的衣服,就坐在镜子前拿起卸妆水卸妆,边抹边不忘跟小姜吐槽 “我跟你说啊,小姜,我今天遇见了一特别古怪的男人,你知道他问我什么吗?” “不知道,主人。”小姜发出机械声。 “他居然问我这些年过的好不好,我的天啊,他这样问显得我跟他认识一样。” 小姜没有秒回,反而比平时慢了一秒,才回答:“主人,有没有可能你们认识,只不过你忘了。” “不不不,只有我不在意的东西,我才不会记得。” “但这么帅的人我如果见过怎么可能没记忆呢?” 蒋黎梨认真分析道。 小姜沉默了一会,最后说出一句: “主人,电量不足。” “好,给你充电。”蒋黎梨停下手里的事,帮它插上充电器。 像小姜这样的人工聊天智能助手,充一次电就能工作很久,但蒋黎梨因为面试太紧张,昨晚拉着它聊了好久。一直变着法让它分析自己被录用的概率。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这个男人好奇怪? 第2章 服了,怎么又遇见他了? 晚上六点钟,蒋黎梨换好衣服出了门,她皮肤很白,恰巧头发又是金色。 在落日余晖下,头发和皮肤好像都泛着迷离的焰火。 她和李怡约在一家火锅店,这家火锅店在一条小巷子里,她来的时候外面的塑料板凳上已经坐了很多人,都在排队等喊号。 店里墙角的电风扇不知辛苦地旋转着,却无法抵抗火锅与夏天的热气。 蒋黎梨一眼就看见了自己好朋友李怡的背影,她正在绑头发。 两根手指勾着的发圈在一个节点交叉,然后将头发放进一个新的圈里。 蒋黎梨走进去拍了一下她的背,给李怡吓了一跳。 “你有病吧!。” “我就有怎么了。”蒋黎梨在对面坐下,面对好朋友,没有人能做到不犯会儿贱。 看着锅里还没有煮开的红油块,她问道:“点菜了没。” “点了,都点的你爱吃的。”李怡皱着眉头审视她,视线从上到下进行扫视,上半身一件紫色全员恶人短袖,下半身黑色紧身破洞牛仔裤,还掉了几根白色的须。脚踩着一双高底黑拖鞋。 李怡扶额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你叹气干嘛?”蒋黎梨问。 “黎梨,你不觉得你穿的很像精神小妹?” “有吗?”蒋黎梨站起来低头看了下自己的穿搭,厚脸皮道:“那我也是最漂亮的精神小妹。”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活像一只骄傲的紫孔雀。 李怡赶紧拉着她坐下,给你说正事:“你知道我们后天有高中个同学聚会吧?地点就在C市。” “知道啊。怎么了?”蒋黎梨的心情瞬间低落了下来,同学会不过就是一群过得好的人向过得不好的人炫耀的场合,她不喜欢这样的氛围。 “反正我不想去。”蒋黎梨说。 你先听我说完,李怡喝了口水:“这次聚会是我们班一个同学出钱,地点在豪庭大酒店。” “豪庭大酒店啊,自助餐1600一个人,免费的饭你都不吃?” 李怡话里的豪庭酒店是全国的高端连锁酒店,进出的都是有些资产的人物,像蒋黎梨这样一穷二白的应届毕业生只路过过,从没走进去过。 “你听谁说的?”蒋黎梨有些不信,他们班一共51个人,1600一个人不得好几万,谁头怨得这么大愿意付饭钱。 “班长说的,但他没说具体是谁付的钱。” “那我去。”蒋黎梨两眼微眯:“不吃白不吃,大不了那些有钱的炫耀的时候我微笑点头嗯,让他们自讨没趣。” “这才对嘛?” 两人一拍即合,决定去同学聚会蹭一顿豪华饭。 没过一会儿,服务员将菜陆陆续续地上齐了,蒋黎梨夹了根毛肚放在锅里唰。 李怡打开一瓶罐装啤酒递给她,虚晃的眼神里藏着些犹豫。 “梨子,有件事没跟你说,你妹妹生病住院了,好像还挺严重的。” 蒋黎梨闻言愣了一下,筷子上的毛肚掉进了锅里,溅起了锅里的油。 嘶——红油溅到了她手臂上,像被刀刺了一样痛。 李怡立马拿出包里的湿纸巾给她:“没事吧,梨子。” 蒋黎梨接过纸按在被烫的那块地方,说了句没事,语气有些沉闷。 她边揉纸边装作不在意地问:“你怎么知道她生病了?” “我妈昨晚打电话跟我说的,说你妹妹身体里长了个瘤。” 说到这时,李怡偷偷观察了一下蒋黎梨的表情,见她没什么变化又继续说:“你爸和你阿姨都快急疯了,到处找人借钱。” 蒋黎梨垂下眼皮看着自己的手指,乌黑的睫毛低垂着,像两只停在树梢歇息的蝴蝶。 “李怡。”她缓缓抬眸:“他们一家人做什么事,得什么病已经和我没关系了。” “不过谢谢你告诉我。” 蒋黎梨对她笑了一下,但笑得很勉强:“我得再换个手机号了,我妹知道我现在的手机号码是什么。” “如果她告诉我我爸了,我就没清净日子过了。 “小梨子,”李怡眼含担忧:“换作你爸你阿姨生病,我绝对不会告诉你,但你不是很喜欢你妹妹吗?” “那也不关我事。他们那两套房够治我妹的病了。” 蒋黎梨说完喝了一口啤酒,**立即涌上她的舌心,大脑瞬间被酒精刺痛。 可需要的不是刺痛,她需要的是酒精的麻痹。 于是转身向服务员招手,又要了几瓶冰啤酒。 * 那晚的蒋黎梨脑子懵懵的,第二天起来的时候太阳已经晒屁股了。 公司说让她下周一去开会,她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脑子里浮现起过去的事。 她两岁的时候母亲因病去世,父亲外出打工,把她交给爷爷奶奶照顾。爷爷奶奶重男轻女,经常把好吃的好喝的留给堂哥。 她在爷爷奶奶家,从来没吃过鸭腿和鸡腿。 有次过六一儿童节,她从学校走回家,发现家里门被人上了锁。她只好坐在门前等爷爷奶奶回家,她想可能是堂哥的表演还没结束,爷爷奶奶还在学校看。 那天天气很热,半截墙角都裂开了,她渴得受不了,只好跑去河边喝河里的水。 回来后,她等啊等,等到太阳落山,才看见不远处,暗橘的色半圆形里出现了三个人手拉手的黑色身影。 毫无疑问,中间那个蹦蹦跳跳的矮个子就是自己的堂哥。 堂哥对她说他去游乐园玩了。非常好玩,他下次还要在坐一次过山车。 蒋黎梨看他笑得很开心,不知道自己是该哭还是该笑,只能呆呆地对他点头以作回应。 第二天她还因为肚子痛去医院被奶奶骂了一顿。 大概十岁的时候,她爸才把她接回省城。 她坐在高铁上,满怀新奇地看着窗外的高楼大厦,以为自己的新生活终于要开始了。 她高兴打开家门,却看见地上放着一张泡沫垫,上面坐了一个小女孩和一个陌生的女人。 那个女人见她来了,笑着起身走过来帮她拿手里的行李。 爸爸买的那套房子只有两个卧室,一个是他们的主卧,一个是留给妹妹的次卧,而她的卧室,是开发商附赠的几个平方,原本是用来晾衣服和放杂物的地方。那个卧室没有空调,没有桌子,只放着一张小床。 她去的时候省城正值盛夏,从她到的那天开始,那个阿姨除了吃饭就再没开过客厅里的空调,她只会开她卧室里的那台,他们一家三口就呆在里面。 蒋黎梨实在忍受不了炎热,鼓起胆子打开了那扇关得很死的门。可她一进去,里面的欢笑声也就随之停了。 那个阿姨回过头,故作关心地问:“黎梨,找我有什么事吗?” 就这几个轻飘飘的字将她堵在了门口,让她不敢说出那一句:“我也想呆在这里。” 房间里的冷空气向她吹来,使背后的汗变成冷汗,如同刀子一般刺痛皮肤。 从此,蒋黎梨就下定决定,她以后一定一定要很有钱,只有有钱,她就不会受任何委屈。 她可以住在自己的大房子里,可以开房间任意一台空调…… 想到这,泪水模糊了视线,蒋黎梨执拗地将眼睛瞪大,这样,眼泪就不会那么轻易流出来了。 他们那群人根本不值得她伤心。 “滋滋滋” 床头的手机震动了几下,有个本地陌生号码在给她打电话 。 她摸了摸眼睛,随后滑动页面:“你是谁?” “请问是蒋小姐吗?” 蒋黎梨挪开电话,看了一眼号码,发现确实不是她认识的人,迟疑道:“我是,请问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我现在就在您家门口,至上传媒让我给您送东西,刚刚我敲了您家的门没有回应,请问您是不是不在家?我给您放门口行吗?”语气尽显打工人的卑微。 “对不起啊,你给我放门口吧。”蒋黎梨刚刚忙着伤感,没听见敲门声。 “好,给您放门口了。” 蒋黎梨下床从猫眼里看外面,看见送外卖的男人走进电梯里才放心打开了门。 门外放着一个黑色盒子,左上角有一个粉色蝴蝶结,粉色蝴蝶结下夹着一张有厚度的纸,上面写着:期待您加入我们公司。 署名是至上传媒。 她蹲下身体好奇打开盒子,里面放着的东西让她不由得张开了嘴。 赫莲娜的黑绷带,sk—ll的神仙水,香奈儿的化妆品。 蒋黎梨坏心情转瞬即逝,她想不愧是大公司,送的礼物就是不一样 礼盒中间放着一个深粉色的小方盒,皮上烫着一些金色的英文字母。看起来就不一般 蒋黎梨难掩激动地打开它,眼里出现了一个小狗形状的蓝色胸针,上面镶嵌的钻石在空气渲染出浅浅的蓝色。 蒋黎梨最喜欢蓝色了,她把它放在自己手上,用食指去摸表面上的钻石。 当她摸到某个位置时,小狗在她掌心里自动翘起了尾巴。 乌黑的睫毛颤抖了一下,她联想起上高中的时候,他们学校里也有一条狗,它遇人总是耷拉着尾巴,但只要一见她,就会边吐舌头边摇尾巴。 那条狗没有固定名字,李怡见那条狗那么喜欢蒋黎梨,就让她给它取个名字。 蒋黎梨想起午饭吃的姜片炒肉,就把它叫做小姜,她觉得小字加什么都可爱。 后来她因为家里的事情绪不太好,经常趁吃完饭的时间偷偷去实验楼的楼顶发泄情绪,那条狗不知道为什么也总是在那。 …… 蒋黎梨将礼物收好拿进房间,并将里面的化妆品和护肤品放在自己的化妆桌上,上面的品牌名称像一把痒痒挠,挠得她嘴角止不住地上扬。 嘿嘿。 没有女人见到这些东西会不高兴,蒋黎梨的肩膀开始上下抖动。 桌上充好电的蓝色小姜发出声音:“主人,你为什么笑得这么开心?可以和我分享一下吗?” 蒋黎梨拍了拍它圆润光滑的脑袋,笑着说:“因为我白捡了一些便宜。” “那你现在开心吗?” “开心啊。”蒋黎梨往脸上抹爽肤水。 小姜回复道:“那就好。” * 周天,也就就是同学聚会那天,蒋黎梨起了个大早开始化妆,镜子里的她烈焰红唇,金发波浪,一身浅蓝色的连衣裙。 起码打扮得足够好看艳丽,她才不会轻易被别人当成情绪垃圾桶。 这是她的人生经验之一。 快要出门前,她戴上了那枚小狗胸针,在光线照射下,蓝钻在空气里渲染出了其他绚丽无比的颜色。 李怡在楼下等她,看到蒋黎梨的穿搭,围着她啧啧了几声。 “果然,人还是得靠衣装。” 蒋黎梨轻抬下巴,逗她说:“对我来说,是衣靠人装,好吗?” “行行行,你厉害好了吧。”李怡为她打开驾驶位的门,对蒋黎梨说:“快上车。” “哦。”蒋黎梨坐上了副驾驶的位置。 汽车一路驶向市中心,周末来c城旅游的人很多,她放眼望去,十字路口像原本就长着人头一样。 李怡开进了地下停车场。两人按照班长发的位置上了电梯。 蒋黎梨低着头玩手机,余光里瞥见一双皮鞋,不过她没在意,继续玩她的消消乐。 突然间,李怡给她发来一条消息。 “看,小梨子,抬头有帅哥。” 蒋黎梨条件反射般抬头,她的前方站了个穿着深蓝色西装的人,西装的紧身感毫无保留地将男人的腰线和肩宽勾勒出来,很标准的宽肩窄腰。 她越看越觉得这个背影很熟悉,似乎在那里见过。 李怡又给她发来一张侧脸照,是她从她那个角度偷拍的。 蒋黎梨对她的好朋友偷拍帅哥照片已经见怪不怪了。 她点开图片,眼底映出了男人的侧脸那是一张极度标志的侧脸轮廓,眉骨突出,鼻梁从眉心那里延伸,扬起高高的弧度。 蒋黎梨眉心跳了几下,这不就是她前天遇见的那个奇怪的男人吗? 为什么在这也能遇见他? [紫糖]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服了,怎么又遇见他了? 第3章 电池正负极 电梯在此时又停下,陆陆续续又进来了几个人。 在蒋黎梨的余光下,那个男人从她的前方移到了李怡的前方,背靠着电梯墙壁看手机。 她鬼使神差地抬了一下头,视线刚好倒霉地和他撞上。 男人直勾勾地盯着她却不说话,明显还记得她。 此刻的蒋黎梨偷偷移开眼神也不是低头也不是,只好从身侧露出一小截手臂,别扭地摇摇手跟他打招呼。 “嗨,好巧啊,又碰见你了。”语气里满是尴尬。 男人向她点了点头,问到:“你脚还疼吗?” “不疼了,谢谢你的创口贴。” 李怡震惊地转头看着蒋黎梨,一脸你和他什么情况的呆感。 那男人瞥到蒋黎梨微红的耳根,嘴角勾起一抹浅浅的笑意,藏在身侧紧握的拳头也逐渐放松。 此刻电梯在13楼停住。 他对蒋黎梨说:“我先走了,再见。” “再见。”蒋黎梨不自然地挥了挥手。 她一想起自己那个猥琐的招手动作,就觉得全身上下都贯穿着不适与尴尬。 等那男人走了之后,她才有所缓解。低头一看手机,李怡在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内发了无数条消息。 “你和他怎么认识的?” “他怎么知道你脚痛?” “你认识这么帅的帅哥都不介绍给我?” …… 蒋黎梨把事情进过简单概括地发给了她,刚打到一半,电梯门就开了。 李怡也不再追问了,挽着她的手臂出去。 走廊尽头的半开的红木门前站了许多人,都是她俩的高中同学。 有人看见了蒋黎梨和李怡,疯狂招手喊到:“快来这儿。” 喊她们的人是她们的班长徐子阳,一个很喜欢出风头的理科男。他穿的也是西装,不过没刚刚遇见的男人那样有型。头发刻意地做了个背头造型,颇有些成功男人的风味。 “你们来得有点晚了啊?都差不多该吃午饭了。”徐子阳说。 李怡敷衍道:“哎呀,这不是路上堵车吗?” 蒋黎梨在旁边想,她本来就是来吃饭的,来那么早干嘛,听不同的人吹一样的牛吗? 班长喊了几个人过来:“你们几个应该还认识对方吧。” 蒋黎梨快速瞥了一眼,有印象但记忆不多。 李怡就不同了,作为本科毕业就顺利进入国企的人,一口气喊出了四个人对应的名字。 其中一个女生夸蒋黎梨还是那么漂亮,让她很羡慕。 她旁边的男生啧了几句,说:“漂亮有什么用,现在结婚都要找贤惠老实的女人。” 他一张口,周围的人都沉默了,蒋黎梨倒是因为他的话记起了他是谁,一个从高一开始就张罗班上男生给女生颜值打分的人。 班长哈哈了几声想出来打圆场,蒋黎梨看着刚刚说话的男人,装出无辜的眼神:“王浩是吧,照你这么说你全天下的男人都结不了婚了。 “每个女生都很漂亮。你应该找不到一个长的很丑的老婆了。” “但你别担心,孤苦伶仃过一辈子正好帮你省钱呢。” 那男人没想到蒋黎梨会怼她,还是这么软中带刺的一句话,他不知道怎么怼回去,脖子气红了一大块,旁边的女生捂住嘴笑得肩膀都在颤抖。 李怡也在旁边憋笑,她小声对蒋黎梨说:“人家不姓王,姓苟。” “哦,我忘了,”蒋黎梨小声回应李怡,随后又放大声音朝男人喊:“对不起啊,苟浩。” 苟浩的脸更红了,从红提变成了猪肝。 班长见气氛不对,连忙招呼他们进去,说快要吃饭了。 蒋黎梨让李怡先走,自己去卫生间洗个手。 卫生间里有股淡淡的山茶花香,蒋黎梨一看,洗手池上放着香薰,紫色的香薰上雕刻了很多复杂的花纹,最中间是一条腾空的龙。 蒋黎梨情不自禁地感叹,这酒店还是太有钱了,连卫生间的香薰都这么精致。 她烘干手走出卫生间,快要走到餐厅门口的时候,后面有人喊了一声她的名字。 “蒋黎梨。” 蒋黎梨回头看,居然又是那个男人,她诧异道:“你不是在十三楼就下了吗?怎么会在这?” “不对,你怎么知道我名字的?” “我是江景眠,”对方略带期待地看着她,“你现在还是没想起我?” “江景眠?”蒋黎梨头脑风暴了一下,摇头说:“不记得。” 江景眠的眼里有些失落,很快又被一股浅浅的笑意淹没:“没关系,你以后会记住我。” “啊?”蒋黎梨错愕地看着他:“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他说这话的时候眼底的笑意更深了些。 闻言,蒋黎梨真想脱口而出一句:你这人是不是有病。想演霸总找别人陪你演,别来烦我。 但她还是把行李话咽下去了,且不说这个男的跟她一个公司,万一还是个有身份的人怎么办。 蒋黎梨在心中默默叹气,她不由得想起一句话,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她现在何尝不是呢,遇见神经病又不敢骂。 “诶,你俩居然遇见了。”班长推来门出来。 他话锋紧接着一转:“好久没见了啊,江总!” 班长面带讨好的微笑伸出左手:“谢谢你请我们这群老同学吃饭。” 江景眠礼貌性地握了一下。 一旁的蒋黎梨见到这一幕简直快要石化了,好久不见代表他是他们的同学,江总代表江景眠的身份不一般。 天呐。 眼皮不自然地抽搐了几下,她突然有些庆幸自己为生活低下了头,要不然刚刚江景眠肯定会被她骂成神经病和自恋狂的。 江景眠用余光瞥了一眼蒋黎梨,察觉到她表情有些不对,他堵住班长的话,说:“时间到了,我们先进去。” “好好好,走吧。”班长推开了门。 江景眠偏头点了一下前方,示意蒋黎梨先走。 “谢谢啊,江同学。”蒋黎梨勉强地挤出一个笑容,而后越过他。她觉得自己的背影在他眼里肯定像一只在水泥里扑腾的小鸡,落魄又无力。 * 蒋黎梨前脚踏进餐厅里,后脚立马转向,转到了李怡所在的方向。李怡连蛋糕都还没放下,就被她一把抱住。 “小怡怡,你知道我经历了什么吗?” 一听这种愤恨的语气,李怡瞬间嗅到了八卦的味道,她忙着拉着蒋黎梨坐下,像审问犯人一样问:“快说,发生了什么。” 蒋黎梨无奈地呵呵笑了几下,然后把事情和盘托出。 讲完后,李怡背过身,身体止不住的抖动:“等一下啊梨子,让我先笑会。” …… “不是我说,你咋这么搞笑呢?还要向生活低头,自从初中毕业,好久没听见这么中二的话了。” “好了你笑吧,我在也不想体会这样跌宕起伏的心里路程了。”蒋黎梨沮丧地叹气:“刚开始还以为他有病,现在才发现都是因为我记忆力不好。” “不过——”蒋黎梨强制性用手地把李怡的头转到她这边:“你记得我们班有个叫江景眠的人吗?” “江景眠?”我印象中到时有这么一个人叫这个名字:“你等等,我翻一下相册。” 李怡说完就打开手机相册翻到他们毕业照的照片。 她放大了一下,给蒋黎梨看最后面一排角落里的那个人。 “这个应该就是他了。”她说。 蒋黎梨凑近看,照片里那个男生穿着高市一中的校服,戴了个黑色方框眼镜,前面的头发长得遮住了大部分的眼睛。露出的五官和现在的江景眠有些相似,但气质却截然不同,一个看起来毫无存在感,一个意气风发。 蒋黎梨说:“变化这么大吗?” “难怪我认不出来。” 李怡吐槽道:“梨子,就算他和以前长得一模一样你也会不记得,我还不知道你这个人吗?不在意的东西永远不会记得。” “那不能怪我,有些东西就是能像水一样从我脑子里流过,不留一点痕迹。” 李怡无奈地摇了摇头,用双指放大图片,突然间,她用胳膊戳了几下蒋黎梨:“诶,梨子,你有没发现,江景眠在看你。” 蒋黎梨闻言抬头看了一下周围,不知道她的眼睛和江景眠的眼睛是不是电池正负极,总能在同一时刻相吸。 江景眠对她抿唇笑了笑,嘴角略微勾起的弧度牵扯出了旁边的两个梨涡,看起来像泡泡一样很是好戳。 好戳? 蒋黎梨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了,她急忙低下头,错开与他的对视,脸开始涨红。 “你怎么知道他在看我!”蒋黎梨撇头小声说,语气有些心虚。 “你看啊,照片上不是很明显吗?” “照片?什么照片?” “毕业照啊!”李怡将手机凑到她眼前:“你自己看,江景眠是不是在看你。” 蒋黎梨盯着照片看。 照片里的她因为身高原因n和男生一起站在倒数第二排的位置,她的斜后方的旁边就是江景眠。 他们照毕业的时候用的是当时清晰度最高的相机,每个人的表情都肉眼可见。江景眠确实如李怡所说的那样,眼睛没有看向前方,而是半垂眼皮,瞳孔往右斜了一点,视线的方向正对着蒋黎梨的位置。 见蒋黎梨不说话,李怡用手推了她一下,语气上扬说:“不会吧,小梨子,他不会暗恋你吧。” “就像上次我们看的那部电影里的男主一样,从学生时代就开始喜欢女主。” “怎么可能。”蒋黎梨下意识推翻她的观点:“他也有可能在看别人。” “我请问呢?”后面两排除了你全是男生。他不看你难道看哪个男的长的帅?况且,人家第一眼就认出来你,还问你过得好不好,多么深切的情谊啊。” 蒋黎梨脑袋一头乱麻,但她还是不相信有江景眠暗恋她:“我跟他连一句话都没说过,他怎么可能喜欢我?” “你这个记性我不好说,万一只是你不记得呢?” “还有啊,暗恋是个很矛盾的过程,暗恋别人的人大多数都不会和他喜欢的人有过多接触,极度害怕对方发现自己的心意。” “他和你没接触,可能也是因为这种暗恋心理。” 蒋黎梨呵呵笑了几下以示无语,她才不会相信高中时期的江景眠喜欢她。 她又看了几眼照片,发现照片角落里有条狗,是那条被她取名为小姜的狗。 “我知道了。”她坚定地看向李怡:“江景眠在看这条狗。” 李怡张大嘴:“啊?” “看到这条狗我脑子就有他的记忆了,这个江景眠好像很喜欢带一些狗粮到学校。” “他肯定特别喜欢这条狗,所以连拍照的时候都忍不住去看它。” [星星眼]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电池正负极 第4章 阴阳学 蒋黎梨是那种对一个问题有自己的想法,就会把这个想法变成板上钉钉答案的人。 李怡太清楚这一点了,她看着蒋黎梨一脸笃定的模样,摇头叹气说:“你想怎么想就怎么想吧,我们先吃饭去吧。” “好。” 两个人一起去拿吃的,蒋黎梨端来两盘煎得焦香的牛排,又拿了几盘切好的水果放在桌上,李怡则把餐厅里能拿的甜品全拿了一遍。她总说生活太苦,需要来点甜食缓解。 李怡刚尝到草莓大福甜糯的滋味,就有人打断了她俩吃饭。 “蒋黎梨,李怡!好久没见到你们了。”一个衣着小香风套装的女人走了过来,边走边从邻桌那里拉来一个椅子,放在蒋黎梨和李怡的中间。 “顾孟玲?”李怡率先认出了她。 “是我是我,看来你们还记得我。”顾孟玲笑着坐了下去。 她不由分说道:“李怡,听说你进国企工作了。” “真羡慕啊,不像我硕士毕业就校招进了外企,工资高是高,但一点都不稳定啊。” 蒋黎梨咽了一口牛肉,眼神默契地与李怡交汇。 两人心知肚明,炫耀的人来了。 不出她们的意料,顾孟玲很快又将话题转到蒋黎梨身上:“黎梨,自从高中毕业就没你消息了,你现在在做什么工作啊,看起来过得很滋润啊。” “工作啊——”蒋黎梨故意延长了语气。 顾孟玲紧张地吞咽口水,她害怕从对方口中听到一份高薪工作,让她不能在她身上找到优越感。 “我没工作。”蒋黎梨言简意赅收束。 闻言,对方托腮的手抖了一下,面上明显松了口气。 她立马恢复起标准微笑,以一种高高在上的语气说:“黎梨啊,不是我说你,你当初就不应该在大学学个考古,你看我学的金融,虽然工作压力大吧,但胜在工资多。” 蒋黎梨喝了口橙汁,心里呵呵笑了几声,她一个理科生当然也不想学考古啊,还不是被学校调剂的! 考古本科生不好就业,她为此还去读了三年研,结果发现还是找不到工作。 倒霉死了。 见李怡和蒋黎梨都不说话,顾梦玲反倒更得意了:“你俩知道我们班混的最好的人是谁吗?” 留给她的还是沉默。 顾孟玲也不觉得尴尬,自顾自地说:“是江景眠。” 那骄傲的语气就好像江景眠是她一手陪养出来的儿子一样。 “江景眠?”蒋黎梨和李怡都蓦然抬起了头。 顾孟玲对蒋黎梨惊讶的眼神非常满意,得意道:“你们又不是我们金融圈里的人,不知道他很正常。” “据说他高中毕业后就去了国外留学,在国外创办了自己的风投公司,海内外管理规模超过了800亿人民币。” “听说C市的头部mcn至上传媒就是他投资的。” “你们看,我们班学金融的同学都赶着巴结他呢。”顾孟玲往对面指了一下,蒋黎梨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 餐厅靠窗的那里围着几人,为首的男人穿一身深蓝色西装,剪裁利落得衬得肩背愈发挺拔。他正侧耳听身旁人讲话,侧脸线条冷硬,下颌线绷出清晰的弧度,眉宇间凝着几分久居上位的沉敛。 是江景眠。 他一只手摇晃着红酒杯,一只手随意搭在别人肩上,指节分明。 蒋黎梨的心跳猛地撞了下胸腔,握着玻璃杯的手指不自觉收紧,冰凉的杯壁硌得指腹发麻。 好吧,她承认还是没有人不看脸的。 蒋黎梨喝了口橙汁压压心跳。 “诶,他怎么现在走了?”李怡疑惑道。 “人家一个大老板能来就不错了。”顾孟玲回应道。 蒋黎梨回头看,发现他一只手已经撑开了门,她放下玻璃杯,立马起身,对两人说:“你们聊,我去上个卫生间。” “你不是才去上了吗?”李怡说。 “果汁喝多了。”蒋黎梨着急回复到。 她这一离开,原地只剩下李怡一个人独自面对顾孟玲的火力。 蒋黎梨边走边闭眼默念:对不起了小怡怡。我现在有大事要做! 至于是什么大事,当然是向江景眠道歉了。 她刚才细细思忖了一下,除了她,几乎所有人都记得江景眠的名字。他作为投行界的大佬,多少都带着一点高傲以及对自身价值得高度认同。 他知道她叫什么,而她不知道他的谁,那他会不会觉得自己不尊重她,进而对她不满? 蒋黎梨越想越觉得自己要完了,况且这个人还是她未来要进的公司的投资人,一旦惹他不高兴,那她还能有好日子过吗? 因此,她决定跟他道个歉,至少让他消除一下对她的负面映象。 对人真诚一点总没错。 蒋黎梨认同地点了点头,随后推开餐厅的门,金漆漆成的走廊里只有一个深蓝的,微微晃动的背影。 她默默在心里给自己打气,然后向他跑过去。 由于跑得太着急,在快要接近他的时候,脚底一滑,身体像一条绷直的线一样向他斜过去。 好丢脸啊! 蒋黎梨赶紧闭眼,就好像她看不见就不会疼一样。 几秒过后,想象中的痛感没有来,相反,她还觉得她接触的地方比她料想得要柔软一点。 “你还好吗?”耳畔传来了低沉又温柔的男音。 蒋黎梨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脸和手都贴在对方的胸膛上。 她错愕地抬头,双目对上了那双熟悉的眼睛,他瞳孔里的那谭幽黑的湖水生出了其他颜色——是她的柔白的面庞。 她这才发现,江景眠的左眼上下各有一颗很小痣,对称生长着。那就像蝴蝶翅膀上的黑点,迷惑人心却又不敢靠近。 好会长的痣啊?蒋黎梨不禁羡慕了一下。 江景眠看着蒋黎梨一直盯着他,刻意放缓了呼吸,让起伏的胸腔平缓下来。 他放开了环在蒋黎梨腰上的手,让她重新站好。 “没事吧。” “谢谢你。” 一男一女的声音同时响起,又同时止住 ,两人都产生了几秒不知所措。 江景眠是因为紧张,而蒋黎梨却是因为尴尬。 她在心里苦笑,希望不会有人摔倒后发现牵起她的人正好是自己老板。 那也忒倒霉了。 “你也要出去吗?”江景眠率先打破了安静。 “不,不是。”蒋黎梨连忙摇头,“我来跟你道歉。” “道歉?道什么歉?” 蒋黎梨努力组织语言:“我这个人记性不太好,没能记住您的名字,江总您不要怪我,我保证我以后一定记得您。” 您,江总,这三个字充分显示了蒋黎梨的卑微。 至少她自己这么觉得。 江景眠却从她的话里听出来了她对自己的疏离,心脏像被石头咯了一下,少有的难受。 他忽然觉得他与眼前人离的很远,远到连空气都无法相融。 低落的情绪让他嘴角不受控制地放平,眼神也不再那么平静。 这一切细微的变化都被蒋黎梨捕捉道,她想她果然料事如神,江景眠对她不记得他名字这件事很是在意。 “那个江总你放心,我以后一定好好工作,加倍努力给您和公司创造更多的收益。”蒋黎梨赔笑道。 “蒋黎梨。”江景眠压住心中的疼痛喊她。 “你没必要道歉。” “你记不住我的名字是因为以前的我不够好。” “是我的问题。” 蒋黎梨听他说完,深深倒吸了一口凉气,想不到这个看起来挺斯文的人居然这么会阴阳怪气。 他说的话在蒋黎梨耳朵里,和对对对,都是我的错是一个味道。 蒋黎梨无奈地想,她歉也到了,饼也化了,对方不接受就算了,大不了她以后多避着他一点。 怎么还整阴阳学呢? 女生肩膀一上一下,明显在叹气。 江景眠不知道蒋黎梨把他的话完全曲解了一番,他很快收回难过的情绪,恢复成熟稳重的模样。见蒋黎梨已经没什么话要说了,不想让她尴尬,就找了个借口离开。 走之前,他还不忘跟蒋黎梨说了一句:“再见!” “再见?” 蒋黎梨诡异地抬眼看他,神经像受到刺激一般全部立了起来。 “再你爹的见?你个阴阳大师。”她在心里抱怨着。 看着江景眠的身影消失在走廊里,她无力地靠在墙角用头撞墙,一下两下三四下,墙壁被她撞出了打鼓一般的节奏感。 撞着撞着,嘴角情不自禁地上扬。 原来,人在无语的时候真的想笑。 * 蒋黎梨下午回到家,连拖鞋都没换就开始对着小姜喊:“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化妆台上的小姜背后闪着蓝光:“怎么了,主人。” “你还记得我跟你说的那个奇怪男吗?” “记——记得。”小姜卡顿了一下。 蒋黎梨换好拖鞋走过去,吐槽的话早已堵上了喉咙。 “我跟你说,他是我高中同学,但我对他没什么印象。我怕他这种人会因为我不记得他名字生气,就去跟他道歉。” “可你知道后面发生什么了吗?” “发生什么了?” “他居然阴阳我,说我不记得他是他的错。”蒋黎梨的语气高了好几个调。 “主人,我不懂。”小姜第一次对她的话提出了疑问。 “不懂什么?”蒋黎梨问。 “为什么你认为他说的话是在阴阳你。” “怎么说呢小姜,这是人类才能参透的东西。” 蒋黎梨拍了拍它的脑袋,像哄小孩子一样补上一句:“你们机器人不懂很正常。” “你们要是懂了,我们人类就完蛋了。” [坏笑]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阴阳学 第5章 暗恋 C市的夜晚被高楼大厦切割开来,星光被城市的灯光遮盖住,天上像蒙上了一层白蒙蒙的罩子。 住在老小区里,每次打开窗,映入眼帘的是坑坑洼洼的水泥墙和晾着衣服的铁丝。 夏天嘛,洗衣服的次数很频繁。挂在铁丝上的短袖,特别是白色短袖,因为一次又一次的清洗,逐渐变薄变透明。 蒋黎梨刚搬进这间房的时候,觉得哪哪都不顺眼。因为她学校的宿舍太好了,好到她产生了落差。 后来,出租屋里慢慢被她喜欢的玩偶,小摆件填满。 而此刻,她正悠闲地靠在床上刷视频,翘起的二郎腿在空中晃悠。后背垫了个在pdd买的香蕉抱枕。 忽然间,微信里蹦出一条好友申请。 蒋黎梨点开进入微信页面,是一个夕阳头像的人在加她,和李怡的头像差不多。 看起来有些老气横秋。 随着视线下移,蒋黎梨看见了那个头像下的备注——我是江景眠 “江景眠?”蒋黎梨皱眉。 “江景眠!” “这么还是他?”蒋黎梨放下腿从床上惊坐起。 “他加我干嘛?” 蒋黎梨想不出原因,但她也知道自己不能按拒绝键。 * 南艺山是C城的别墅聚集区,每家别墅都带着一个院子,有人在里面种菜,也有人在里面养养小动物。 而江景眠的院子,除了开发商送的几盆绿植,就再没有放其他的东西了,看起来非常清冷。 他坐在书房里,正盯着手机屏幕。 九点十三分五十六秒时,蒋黎梨同意了他的好友申请。 江景眠松了口气,刚刚屏住的呼吸像开了闸的水库,瞬间急促。 “该发点什么呢?” 江景眠揉了揉隐隐作痛太阳穴,他想还是先什么都不要发了。 万一他又说错话引她误会怎么办? 他点开蒋黎梨的朋友圈,发现蒋黎梨只发过六条朋友圈。每条朋友圈的文字都一模一样——我要和金钱做一辈子的爱人。 日期从2019横跨到2025,总共七年,且都在2月14日——情人节。 中间隔断的日期是2021年2月14日。 2021年,蒋黎梨大三,她第一次谈恋爱,也是这七年唯一一次的恋爱。 看着唯一一个缺少的年份,江景眠眼里逐渐生出一丝嫉妒,那是他很少流露出的情绪。 至今,他暗恋蒋黎梨已经快9年了。 高中时期的他性格孤僻,情感冷漠,不喜欢与人接触,不喜欢别人注意到他。 他总是独自坐在角落,不怎么说话也不怎么抬头。 久而久之,所有人都把他当成一团透明的空气,当然,他也不愿意融入对方的空气里。 到了课间,他喜欢趴在桌子上看窗外的树枝丫,看爬在上面的小虫子逐步陷入蜘蛛结成的迷网,看它们在蛛丝里拼命挣扎。 他很享受这样的时间,享受这样平静又绝望的时间。 不过有天,他的世界出现了一道突兀的“噪音”。 那是是一种毫无顾忌的哈哈大笑。 他不理解,为什么有人能这么开心。于是,他转回头,看向声音的发源处。 声音的主人坐在第二排,不知道是听了什么好玩的事,偏头捂着嘴笑,边笑边打她旁边人的肩膀。 很快,她就把脸笑红了。 不过她的声音有时也不止那么单调,比如出成绩后,她要不皱着脸说我完蛋了,要不扬起下巴说我怎么这么厉害。 她身上释放着一种很外放的,热烈的情绪,是每个情绪的具象化。而这些,都是江景眠从未流露来出的情感。 他从小到大都是一个很擅长隐藏情绪的人。久而久之,他几乎忘记了自己有情绪。 有天,他躲在天台后面喂学校里的狗,刚喂完,抬头发现那个爱笑的女孩哭着走了进来。 可能是不想被她发现他在这,他立即藏在废弃的桌椅后面,旁边的小狗却开心地摇着尾巴朝那个女孩跑过去,乖巧地蹲在她的旁边守护她。 那个女孩朝着天空大喊:“蒋乔,李碧莲你们俩给我等着,我以后一定要很有很有钱,让你们巴结我,讨好我,求着我给你们养老。” 她揉了揉的眼睛,又继续提高音量:“当然啦,我一分钱都不会给你们,等你们生病了,我第一个来拔你们氧气管,省得浪费国家资源。” 女孩的背影陷在金色的半圆形夕阳里,那天刚好有风,她马尾上的发丝随风扬起。 那一刻,时间流速变慢了,画面在一帧一帧地播放,以至于他能看清她的每一根头发,在朝哪个方向飞。 后来,在那个女孩的地方,江景眠偷偷听她说了很多话。 可能算得上她的秘密? 她说她房间里没空调,晚上很热,李碧莲不准她晚上去蹭她妹妹房里的空调。于是,她就趁着她继母和爸爸不在家,偷偷往空调内机里倒可乐。 没过几天三台空调就坏了,家里的钱还不够换新的。 她还说她怀疑他爸爸不是人,是一条任人宰割的牛,李碧莲也不是人,是一把悬在他爸脖子上的一把刀。 要不然每次李碧莲把放在她面前的肉都外推走时,她爸怎么会连个屁都不敢放。 她有时说着说着就哭了,有时说着说着就笑了。而躲在她身后的江景眠,好像重新恢复了对情感的感知能力,他也默默跟着她流泪,跟着她笑。 在她说她家人对她不好的时候,他甚至想走出去安慰她。但那种勇敢只存在了片刻偏烟消云散了。 他害怕蒋黎梨觉得他是一个很奇怪的人,他怕以后天台上只剩他一个人。 一向吝啬探索自己情感的人,有天居然会在心里主动挑明对她的情感——他喜欢她。 发现这点后,梦里不知何时就出现了蒋黎梨的身影。梦醒后,他会产生一种强烈到不能忽视的羞愧感。 他怕蒋黎梨知道后会觉得他很恶心。其实人的脑电波并不能互通,但他就是会那么想下去。 喜欢她,变成了18岁的他唯一的秘密。 上了高三,实验楼的天台在校长的命令下被封了起来,在那之前,江景眠听到蒋黎梨说的最后一句话就是:“我以后要嫁给一个富一代,最好没有父母的那种。他可以花心,可以不帅,但必须得给我钱。” 那一刻,像暴风雨中的船看见了灯塔一样,江景眠也知道了他该走的方向。 高三毕业,出国留学。 20岁,进入第一波士顿投行,从最基础的外汇交易做起。 22岁和合伙人创立国际风投公司——JN资本,首次发行的股份就膨胀到2900万份,募集资金4.31亿美元。 25岁回国,专注投资中国的创业公司,成为中国股权投资领域的重要人物。 江景眠自认为自己是一个没有什么野心可言的人。但蒋黎梨说的那句话,让他用七年的时间去成长为另一个人,一个更好,更值得她喜欢的人。 这些年,他也不是没回过国,也不是没尝试着刻意走进她的生活。但他就像一团空气,仅仅来了,却没有在她心里留下任何痕迹。 他的朋友知道他喜欢了一个女孩很久之后,也问他为什么不勇敢一点,为什么不去接近她。 那时,江景眠没有回应,但他心底已早有答案——当她还不知道他喜欢她时,两人之间还存在可能。可如果她知道他喜欢自己并拒绝,那就全然不同了。 他不能接受她不喜欢他,他会崩溃的。 所以,他得再有资本,再有底气一点。 江景眠平常很少抽烟,但今夜却破例抽了一只,修长的手指夹着白色的烟杆,上头还带着猩红的光。 呼出一口气,青白色的烟雾模糊了他的五官,而后被风扯散。最先清晰的,是他那双漆黑漂亮的眼睛。 他垂眸看着屏幕里的头像,心脏愈发肿胀。 他想,他不会一直都是她人生里的路人甲。 他对她的感情,表面沉寂,内里却一直燃烧着。 * 对江景眠的暗恋一无所知蒋黎梨,正和李怡微信聊天。 她们在讨论一部新上的日剧,周天正好是那部电视剧更新的日子。 李怡是真喜欢看剧,而蒋黎梨只是把追剧当成逃离现实的手段。 譬如说今晚江景眠加了她,让她不知道该对老板发点什么消息,干脆摆烂什么也不发。可她又做不到完全不想,甚至不焦虑这件事。 于是,为了拜托这种内耗情绪,她试着用电视剧的剧情麻痹自己,不给那些让她烦躁的事留下思考空间。 这个方法对她来说屡试不爽,因为她每次看着看着就困了,困着困着就倒头睡了。哪还有闲工夫想事情。 那个日剧今晚正在播大结局,蒋黎梨和李怡同时追剧并实时吐槽。 这部剧是个重生设定,前面大概在讲女主被丈夫和小三联合害死,重生后决定报复他们。又意外在中途发现身为公司老板的男主深深暗恋自己十年。 今天更的这集就在讲女主被小三和前丈夫死亡威胁,男主为了保护她制定计划准备杀掉他们。 李怡发来一条语音:“我靠,这男主好好啊,我怎么没遇到这么深情的男人。” “表情包【叹气叹气】。” 蒋黎梨按住语音键,安慰她道:“放心,你遇不见,别人也遇不见。现实里根本没有这种男人。” “正常男人也很少见。”蒋黎梨又补了一句。 李怡发了个翻白眼的表情包,并且说;“我不信你就没在自己青春期里幻想过有天有一个男人告诉你,他偷偷暗恋了你很多年!” 蒋黎梨看着这段文字,思考了一会儿,这她倒还真没想过。她的整个青春期,好像都在忙着报复伤害她的人。 至于暗恋,真挚的爱情? 那都是编织给青春期少女的一场梦而已,她没幻想过,也从来不相信。 “咚。” 外面的钟声响起,那是从不远处的一家寺庙发出来的,暗示着时间已经来到了零点。 她明天上午十点要开会,那是她进公司的第一个会,可不能迟到。 “小姜,小姜。”她喊道。 “我在。”熟悉的机械声让她的心回归平静 “帮我订个八点的闹钟。” “好的,主人。” 声音的发源地在远处的一幢别墅,发出声的人和往常一样,关上了语音远程控制软件,对着静默的空气,温柔地说了一句: “晚安。” 虽然没人看,但写下去好像能给我带来快乐:)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暗恋 第6章 又丢脸了 M市最堵车的时间短,就是早上**点和晚上六七点的时候。 蒋黎梨艰难地挤上了地铁,她背靠在栏杆上,一只手反握栏杆,另一只手护着自己的包。 最近C市最近偷手机的人特别多,广播会在地铁来之前放一首Rap提醒路人看好手机。 Rap是本地的一个地下男Rapper唱的: “看看看你的手机。” “看看看好你的手机。” “小心小偷,小心小偷,把你手机偷去。” 这几句歌词特别洗脑,导致蒋黎梨在等车的时候总是低头用脚打着节拍跟他一起唱 “看看看你的手机。” “看看看好你的手机。” “小心小偷,小心小偷,把你手机偷去。” 她唱的时候有股人神共愤的味道,就好像她手机被偷过一样。 经过长达20多分钟的站立,蒋黎梨终于从地铁里走了出来,她穿得很休闲,收腰短袖加阔腿牛仔,身材比例一览无余。 她电梯一开门,蒋黎梨不自觉紧张了一下,因为她怕又遇见那个男人。 她两次上电梯,次次都有江景眠,都快ptsd了。 电梯直升到18楼,蒋黎梨和几个人朝同一个方向走过去。 装修简单的会议室已经坐了几个人,有和她一样刚进公司的签约达人,也有员工。 你们随便坐啊,有个穿粉色职业装的女人笑着对刚进来的人说:“我们公司比较随意,没那么多死规矩。” “大家想坐哪做哪啊。” 这种轻松自在的工作氛围让蒋黎梨很满意,心想自己没来错地方。她绕过桌子,挑了个面向落地窗的中间位置。 玻璃上安了一层薄薄的白色窗帘,因此办公室里温暖亮堂但不刺眼。 坐她旁边的女生拍了拍她的肩膀,蒋黎梨放下手机转头看她,对方是一个长的很可爱的女生,个子不太高但很瘦。 “你叫蒋黎梨对吧。” “对,你怎么知道。”蒋黎梨惊讶道。 “因为我是20号,面试那天在你后面。而且你又长得好看,很难记不住。”女孩边说边对她甜甜地笑了一下,她涂的偏粉一点的口红,加上眼下的腮红,像粉色毛线球一样可爱。 …… 两人愉快聊了一会,没过多久,面试那天坐中间的短发女人进了门,后面还跟着一个男人。 此时此刻,蒋黎梨正笑着和郁琳互加微信,丝毫没注意进来的人有谁。 郁林拿出手机给她看自己养的博美,因为俯拍角度的原因,显得小狗头大身子小。 可爱极了。 她的狗对着镜头歪脑袋,露出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脸颊和鼻头的白毛上还泛着粉色。 蒋黎梨看到这样的萌物,笑得心花怒放,心里跟发芽了似的。 进来的女人看见江景眠拉开椅子坐下后,一脸严肃地拍了拍手:“好了,大家都安静会,我们来开个短会。” 女人的话让蒋黎梨紧急撤回了一个歪头,她转头看向前方,谁料,视线转移的途中她又看见了江景眠,还好巧不巧正坐在她对面。 什么鬼运气? 居然又碰见他了。 蒋黎梨伸出一只手扶额挡脸,希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她略微低头,紧咬下唇在内心呐喊:为什么上天要如此待她。 为什么要让她老板坐在她对面,还是一个阴阳过她的老板。 蒋黎梨在心中怒吼着,对于她来说,发现对面是江景眠后,那画面带给她的窒息程度堪比在食堂吃饭,抬头发现坐在对面的人是校长一样。 最近要不要去学一下塔罗牌?蒋黎梨想。 江景眠背后是巨大的落地窗,在逆光下,显得眉眼更为深邃,他随意地瞥了蒋黎梨一眼,而后移开。 只有他自己知道,平静的表情下暗藏波澜——是心在跳。 蒋黎梨见他没有看她,摸着鬓角的手终于放了下来,她努力让注意力转移到说话人身上。 可对面的存在感依旧发挥着该有的威力,蒋黎梨觉得这凳子坐着特别不舒服,又硬又磨骨头。 “好,向大家介绍一下,我叫李木林,你们可以叫我琳达,是至上传媒的运营总监。” “关于至上传媒的在mcn的地位和头部网红我就不说了,那也不是你们做出来的成绩,所以你们不应该为走进这里而感到骄傲。” 她快速翻动PPT,将时间留给今天会议的重点。 “我们公司这次主要招的达人都面向颜值赛道,俗称用脸起号。” 她说完这句话,PPT刚好卡在了音符颜值网红流量分析那一页。 她拿着翻页笔指向屏幕,严肃道:“从上面的数据来看,颜值主播想要火,很简单,一条就能爆。” “但想要长期火,很难,一但观众会对你们产生审美疲劳,那么随之对应的流量变现的能力也会下降。” “所以我们公司的不培养只靠脸吃饭的人,后续我们会开发情侣赛道,姐弟赛道这类能持续输出剧情和收割流量的人设,不过这都是后话。” “那个,我想问一下,情侣赛道可以和自己女朋友拍吗?”蒋黎梨斜前方的男生举起了手,打断了她说话。 琳达翻了一下手里的人员简历,皱着眉头问他:“你面试的时候不是说没女朋友吗?” “面试的时候是没,昨天表白成功了。”小伙害羞地挠了挠后脑勺。 琳达眼神复杂地看向他:“你女朋友要是漂亮且听话,公司不介意你和她一起拍。” “yes!”小伙激动地喊出来,同时,他还不忘双手握拳给自己比了个加油动作。 那小伙看上去很年轻,眼神里有股没有过遭遇社会毒打的清澈感。 会议室的大部分人都被他幼稚的模样逗笑了,蒋黎梨也捂嘴笑了起来,笑声和其他人的声音混在一起。 “好了好了,接下里我要说对你们这些新人最重要的事。”琳达拍了拍手示意他们不要笑。 见重点,蒋黎梨立刻恢复听课模式,挺直腰背,要不是别人都没拿手机拍PPT,她才不会乖乖将手放在桌上。 江景眠看见这一幕,嘴角不受控制地上扬。 他记得,蒋黎梨以前经常这样,上一秒跟前桌聊天,下一秒班主任进来,立马变成这副乖乖好学生模样。 动作迅速犹如川剧变脸。 此刻,正在听琳达讲话的蒋黎梨刚好瞅见江景眠这抹神秘的微笑,心里闪过了一丝诧异,她将手机放在桌子下给李怡发消息。 “诶,江景眠真的是做风投的吗,风险投资应该要考虑神经的敏感度吧?” 对方秒回:“什么意思?” 蒋黎梨顶眉:“哟,今天回这么快!偷偷摸鱼啦?” “摸鱼?算是吧。” “我给你讲,我们开会的时候有个男生做了个特别搞笑的动作,几乎所有人都笑了,数我笑得最大声。” “你猜江景眠怎么了?” 对方犹豫了几秒,然后回 “他没笑?” “不不不。”蒋黎梨的后脑勺微微左右晃动,她快速编辑消息发过去:“他在我们笑完之后才笑的。” “你说他反射弧长不长。” 发完后,她又按了一个微笑脸表情包附送过去,等待对方回应。 此时,琳达刚翻完最后一页ppt,侧身去拔U盘时,眼神刚好落在蒋黎梨那边。透过桌下的露出缝隙,琳达看见了两只不停晃动的手。 她瞬间明白她的员工在干嘛? 玩手机呢! “蒋黎梨!”她喊。 “到。” 蒋黎梨一个机灵抬起头,大脑皮层在疯狂收缩膨胀。 刹那间,看到琳达注视她的眼神,她感觉自己穿越回到了大学课堂,老师翻开名单,在一百五十多个人里刚好喊了她的名字。 更与之相似的是,琳达问出的问题和老师问的问题她都不会。 琳达问她对他们这些新人的要求是什么。 蒋黎梨嗯了一声,企图为头脑风暴延缓时间。不过没用,她什么都回忆不出来。 这时候,随手放在桌子上的手机震动了一下,页面还停留在微信聊天那页。 屏幕里蹦出一条消息,是对方发来的。 “第一轮面试通过的人在三天之内制作一个短视频并上传到音符。三天后视频数据最差的四个人将会被公司淘汰。” 看到消息,蒋黎梨愣了一下,第一时间疑惑李怡怎么知道琳达讲了什么,大脑出现了短暂性的无法响应。直到她看清了微信上方的名字——单写着一个“江”字。 江……? 江景眠! 蒋黎梨抬头,视线与对面交汇。 她倏地低下头,脸像被火烧了一样,痒中带痛。 和她聊天的人怎么会是是江景眠? 蒋黎梨几乎是紧握住拳头,硬着头皮将那段文字读了出来。 说话的时候,她甚至不敢朝对面看一眼。因为她能明显感受到那股直视她的目光,像一股烈火,只要她对上,下一秒就能烧上她的全身。 得罪了一个,那就不要得罪另一个了。她在心里这样安慰自己,实则早已欲哭无泪。 琳达听完她的讲话放过了她,而她,现在不想放过自己 为什么江景眠要用和李怡,相似的头像。 为什么给她俩的备注都是一个字。 为什么她要玩手机。 那一刻,蒋黎梨突然觉得以前上课玩手机也是一种罪过。 琳达姐拔出电脑优盘,对他们说:“好了,今天就这样吧,你们该上班的上班该考核的考核。” “好。”大家附和着。 会议室附和的话音还未完全落下,蒋黎梨立即迈开腿跑出会议室。 别人都才刚从椅子边离开,她就已经到会议室门口了。 蒋黎梨永远都不会忘记今天的这两个小时,她居然把消息发给了蛐蛐本人。 真是服了她自己了。 她低着头看手机,将江景眠的备注换成了江景眠江景眠江景眠这长长的九个字。 这下好了,他变成她微信里名字最长的人了,以后他不管和李怡王怡张怡的头像有多相似,她都不会点错了。 “叮。” 电梯来了。 人不是很多,才占到了一半,让她躺着睡午觉也绰绰有余。 蒋黎梨直接冲了进去,走之前,她往办公室看了一眼,江景眠立在门外和琳达说话,看样子应该赶不上她这趟电梯了。 绷紧的神经立马松懈,她呼出一口气,心想终于不用再担心和他碰面了。 第7章 小江与小姜 电梯顺利到了一楼,此时,里面只剩她一个人,蒋黎梨靠在一旁的角落准备出去。 随着叮的一声,电梯门缓缓打开,半开的门里出现了一个男人修长的身影,领带凌乱,胸腔微微起伏,脖子上的脉搏不停凸起跳动,像是运动后的反应。 蒋黎梨觉得自己应该眼花了,为什么这个人长得那么像江景眠。 不!简直一模一样! 蒋黎梨迫切想变成任何没有思想的动植物。这样,那些尴尬得让人忍不住锤床的记忆就不会涌上来。 江景眠看了她一眼,随后走进来,站在按楼层的地方。 此刻,本该离开的蒋黎梨僵硬地站在原地,脚像有千斤重,怎么也拔不动。现在的江景眠对她来说,无疑就是她的债主,搁门口堵她呢。 见她如他所愿没有离开,江景眠用指尖按了个负二楼。 这次,他没有像以前那样和她保持距离,而是径直走到蒋黎梨身旁,偏头问她:“为什么要躲我。”他的语气没有质问的压迫,反而有几分委屈。 蒋黎梨听了语气中的违和,错愕地抬头看向他。 头顶上的光垂直打在江景眠的五官上,让他的那双眼睛陷入了模糊的光影里,看上去有些忧郁。 蒋黎梨的心瞬间被人抓住,一种无厘头的压迫感涌上心头。 她突然觉得是她在欺负他。 “怎么不说话?”江景眠问她。 “我害怕。”蒋黎梨如实道。 “害怕什么?” 当然是怕他骂她,怕他给她穿小鞋。 算了,干脆说清楚吧。 蒋黎梨咬了咬牙,心一横,弯腰道歉:“对不起,江总,我错了,我不该说你坏话的。” “我这个人就这样,说话不过脑子,您别记恨我。” 她表面卑微,实则在心里默念:加油,梨子挺过这一会你做什么都会成功的。 江景眠收回视线,抬头看了一下楼层,已经到负二楼了。 电梯门外没有任何多余的人物,他站在原地不动,说出堵在他心里很久的话。 “蒋黎梨,我没有生气。” “我很开心。” 蒋黎梨诧异地抬头看他,江景眠的眼角里浮现浅浅的笑意,温柔浮在他的侧面轮廓上 。 “你认真地?”蒋黎梨不可置信道,她觉得他的话好诡异,怎么会有人被骂了还开心的。 江景眠走出电梯,回头正对她:“你不敢发消息给我,不理我,躲着我,我才会不开心。” 他的幽深的眼里有一种蒋黎梨许久未见过的情愫。 为什么,他看向她的眼神那么温柔,那么真挚,像羽毛撩开湖面一样,轻轻剥开她的心。 蒋黎梨不由得蜷起指腹,脚好似脱离了地面,要不然,心脏怎么会产生滞空感,呼吸又怎么会变得如此急促。 “不要怕我好不好。” 这是他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他说完后,电梯门彻底合拢,而蒋黎梨还没从他那句像迷雾一样的话里找到落点和方向,电梯又重回到了一楼。 一楼人声嘈杂,她有些失神走了出去。 C市的地铁里依旧在放那首洗脑又直白的Rap,而蒋黎梨却没有跟着他一起唱了,只是静静地站在黄线外,等着还有两分钟才来的地铁。 * 回到家后,她给李怡打了电话,说了今天发错消息的事。 视频里的李怡嘿嘿笑了几声,笑声像给狼下毒成功的女巫那样得意。 “谁叫你开会要玩手机,鞋子湿了吧。” “哎呀,你别说了,我现在一想起那个画面,就不想活在这个世界上了。” “梨子,既然江景眠笑得不是那个男生,那他为谁而笑。” “不会——。” 李怡突然对镜头贴脸,语气激动道:“不会是看见你才笑的吧。” “怎么可能。”蒋黎梨脸红了起来:“说不定可能是我看错了。” “你不对劲啊!说,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没有。”蒋黎梨心虚地将眼神晃在别处,她不想和李怡讲和江景眠在电梯里发生的事,是因为她也不知道江景眠说那些话是什么意思。 面对让自己一头雾水的事情,蒋黎梨惯用的方法就是跳过,疯狂给自己洗脑什么都没发生。 李怡无奈耸肩:“算了,你不想说就不想说吧。” 她换了个话题:“你猜我今天遇见了谁?” “谁?” “你前男友陆越。” 此时,蒋黎梨正在喝水,听到这个名字后,她被水呛得直咳嗽。 “陆越?他来C市干嘛?” “他说他离婚了,问你在哪个公司上班,他想来看看你过得怎么样。” 蒋黎梨翻了个白眼,她没想到陆越居然有脸来找他。 陆越是蒋黎梨谈的第一个男朋友,也是这么多年唯一谈的一个。 蒋黎梨当初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和他他谈恋爱。 现在想想,大概是因为她被陆越的付出感动了。 从大二开始,她已经不再往家里要钱,学费和生活费都是自己赚来的。 大二暑假,她在周围的一个体育场卖冰粉,想着来运动的都是住在周围小区的学生,应该能赚不少钱。但奇怪的是,没有几个学生愿意来照顾她生意。 陆越从她舍友那里知道后,立马坐高铁从他老家赶到学校,每天下午去体育场和那里的人打篮球,再介绍他们去买蒋黎梨的冰粉。 从陆越来了之后,蒋黎梨的生意越来越好,暑假最后那天,她发现自己赚了八千八,两年学费差不多都有了。 她私下找过陆越要和他分钱,毕竟没有他每天顶着大太阳陪那些人打球,她的冰粉不可能卖得这么好。 陆越当时没说话,而是红着脸去花店买了一束玫瑰说:你知道那些人为什么不来买你的冰粉吗? “为什么?” “因为你长得太漂亮了,他们不敢靠近你。” 蒋黎梨疑惑地看着他手里的玫瑰花,说:“你说这个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我敢靠近你,你愿不愿意当我女朋友。”少年颤抖的瞳孔里写着不自信。 大太阳下,他脖子上,耳朵上的晒伤处清晰可见。 蒋黎梨不知道那有多痛,因为她没被晒伤过,但她有被烫伤的经历,那个痕迹永远留在她腰上。 她想晒伤应该和烫伤应该是一种感觉,她记得她当时哭了,但—— 蒋黎梨抬眸认真审视他,对方绷紧身体,见喜欢的人盯着自己,还努力朝她扯了扯嘴角。 是的,他还在笑。 蒋黎梨心软了,说了一句:“我愿意。” 后来,就像所有狗血电视剧播的那样,陆越出轨了,和其他学院的一个女生在一起了。 那个女孩是单亲家庭,爸爸是开连锁超市的,家里很有钱。 蒋黎梨知道这件事后,一直给陆越打电话,可陆越不敢接,最终是那个女孩来找了她。 她求蒋黎梨不要怪他们,他们才是真相爱。 那一瞬间,蒋黎梨觉得自己在演电视剧,在演一个恶毒原配。但她也觉得自己很奇怪,面对陆越的出轨,她心里除了陆越是个烂人,也没有其他多余想法了。 可能,她一开始就不是因为喜欢他才和陆越在一起。没那么喜欢就没那么伤心。 分手之后,蒋黎梨就专心准备考研了,偶尔会听到关于陆越和这个女生的消息。他们说那个女生怀孕了,两个人自然而然地结了婚,毕业后就回到女方的老家生活。 所以现在,蒋黎梨实在想不出陆越有什么脸来找她,当初说喜欢她的人是他,管不住下半身出轨的人还是他。 简直有病。 李怡看见蒋黎梨眯着眼睛盯着别处,就知道她在心里骂陆越。 她提醒蒋黎梨最近晚上别一个人出门,她说她感觉陆越是来真的,是真的想找到蒋黎梨。 蒋黎梨点了个头,就挂了视频。 她返回微信上个页面,一眼就看见了江景眠江景眠江景眠这九个字。 脑海里的尴尬场景又浮在眼前,蒋黎梨扑向自己的床,朝床上锤了好几下,她企图用自己的拳头吓脑袋里那些不堪回想的记忆。 不准再想了啊死脑袋。蒋黎梨猛揉脑袋。 房间里暖气很足,蒋黎梨有点冷,她蒙在凉被里,音量因为被子阻挡变得有些小:“小姜帮我把空调调到28度。” “好的,主人。” 化妆台上的小姜闪着□□:“主人,你心情不好吗?” 蒋黎梨从床上抬起头,发丝凌乱:“小姜,我真羡慕你。要是我每天只陪别人聊聊天就行了。” “主人,其实我也不容易。”小姜一本正经道。 蒋黎梨从床上起身,走到化妆台面前,不服气说:“你在说什么鬼话,你有什么不容易的?” “我是缺你电了还是让你进水了。”蒋黎梨又开始逗它了。 “主人,你忘了吗?你去面试至上传媒的前一天,让我分析被录取的概率。” “我刚开始给你的结果是百分之百。你却说你不相信,要按照严格标准。我就说百分之六十,你又说不行,让我把标准放低一点。” “于是我从百分之六十一一个一个直加到了百分之九十九,但你依旧不满意。” “还有,你睡不着的时候,总喜欢拉着我打辩论。” “有次你问我是夏天吃火锅需要勇气还是冬天吃冰棍需要勇气。” “我分析了很久,你却说我分析错了。” “你说这两个都不需要勇气,因为对你来说都是顺嘴的事。” “我有吗?”蒋黎梨歪头装作无辜问道:“我有那么喜欢折磨你吗?” “有的,主人。” 第8章 电话 下午的时间,外面气温飙到了三十八度左右,蒋黎梨坐在床上,身后枕着枕头,腿上盖着凉被,悠闲地在笔记本上写拍摄脚本。 小姜被她拿到了床头柜上放着。 吃中午饭的时候,她就想好拍什么东西了。 她要cos《飘》的女主角斯嘉丽。她上大学的时候就cos过,作为服装设计专业的学姐的模特。 她第一次读《飘》,是在上初一的时候,那本书还是向图书馆借的。 当时他们学校的图书馆并不权威,蒋黎梨记得她借的那本《飘》很薄很薄,薄得她只花了两天就读完了。 那时候校园,正是言情小说盛行的时间,身边的每个同学都在为男女主童话般的爱情欢呼兴奋,都在幻想自己是小说里的女主。 但在飘这本书里,斯嘉丽和男主在最后分开了。因此那本书对初一学生来说,吸引力并不算大。但蒋黎梨却很喜欢,她喜欢斯嘉丽,想成为像她一样清醒,坚韧,富有生命力的女性。 后来她上了大学,买到了正版的《飘》,她才知道,原来这本书有这么的厚重。 尽管两本书之间的内容细致程度差了很多,但两本书的结尾始终都没落下一句 无论如何,明天都将会是新的一天。 蒋黎梨把这句话奉为自己的人生信条,她觉得这句话给了她成长的动力,让她在那样冷漠不公平的家庭里养成了现在这样的性格。 人想要让自己喜欢的事物被更多人知道,所以蒋黎梨一想到cos斯嘉丽,脑海里就浮现出许多灵感。 嘿嘿。 光是想想要拍什么画面就够她兴奋一会的了。 她衣柜最下面有一件苹果绿波纹舞裙,一比一复刻了电影里女主角的裙子。那是她当展览模特时,服装专业的学姐送给她的礼物。 想到这,蒋黎梨起身去柜里拿起裙子,她对准镜子将裙子比在自己身上,那条裙子的腰部有一条深绿色的蝴蝶结,下摆是精致的绿色枝叶。 蒋黎梨站在镜子面前,透过镜面,她好像看见了那个可爱的,充满少女气息的斯嘉丽。 那时穿着条裙子去舞会的斯嘉丽还不知道成长的代价有多大,也不知道自己会有多坚强。 蒋黎梨将衣服放下,叹了口气,随后坐到床上,继续写脚本。待她想好拍什么的景别,在哪个地方拍后,时间已经到了傍晚。 夕阳躲在远处高楼大厦的后面,将灰白的墙壁泼成了温暖的暖橘色。 蒋黎梨给自己做了一顿简单的炒饭吃,收拾好桌子洗漱完后,她照常扑在床上看手机。 下巴被枕头咯得生疼。蒋黎梨翻了个身,将手机举在半空中。 她在给李怡发消息:李怡,你上次戴的那个绿色美瞳在哪里买的?我想买一副。 李怡立马秒回:你要买?你不是说戴美瞳对眼睛不好,你一辈子都不戴的吗? 我要cos斯嘉丽。蒋黎梨把她们公司定的要求给李怡说来一遍。 李怡:那你不得把你头发颜色换了,斯嘉丽的头发可不是金色。 蒋黎梨回复:在下正有此意,明天我就重新染个头发。 发完消息后,有人给她打了电话。她扫了一眼,然后接起说了一句:“喂。” “喂,黎梨,我是爸爸。”对面的声音有些沙哑和无助。 蒋黎梨猛的挺直背,不可置信地看看一眼手机号,眼里闪烁着些许震惊:“你怎么知道我手机号码?蒋欣艾跟你说的。” 她这几天太忙了,一时之间忘记还有换号码这件事了。 “是你妹妹给我说的,你别怪她。”一提到妹妹两字,他就哭了起来:“黎梨,你能不能帮帮你妹妹。” “她生病了,需要很多钱,我和你阿姨的积蓄都快花光了。”他声音颤抖,还不时夹杂着耸鼻涕的声音。 面对他突如其来的泪,蒋黎梨忍不住发笑:“爸爸,原来你没钱就想起我来了吗?她生病了关我什么事,她不是你女儿吗?” “可她也是你的妹妹啊,她和你身上都流着一样的血。” “既然我和她身上都流着一样的血,那你为什么要区别对待我们两个。” 蒋黎梨话说的直接,语气也平静得不像话。她仰起头看天花板,提醒自己不要哭。他不值得她流泪,他们那一家人也不值得她流泪。 可为什么就这么难呢?在与他们不联系的那几年,她固执地认为自己的伤口已经愈合了,可现在看来,愈合是愈合了,但也很容易被再次划开。 对面听完沉默了,一时不知道怎么接话。 蒋黎梨抬头抹了一下泪,指尖上裹着湿润:“爸爸,你记不记得我上初中的时候下楼梯被人推了一把,把腿摔了。” “记得,我记得。”他慌忙答应,好像他说的越急就越显得关心蒋黎梨一样。 “当时同学扶我去找班主任,班主任让我给你打电话,我给你打了,你却把我骂了一顿,说我败家,说我就会给你们添乱,说我为什么走路不长点眼睛。” “到最后,我骗你说班主任要带我去医院,她会帮我付钱,你才停住了骂我。” “其实我骗了你,那天是我自己一个人去的医院。”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撒谎吗?” 对方沉默了,也不哭了,安静至极。 “因为我怕你来学校当着同学的面骂我,反正你也不是没干过。” “黎梨——”他开口想解释:“当时我和你阿姨的钱都借给别人了,再加上你妹要读私立小学,家里钱本来就紧张,所以一听到你要用钱,我语气才——” “所以对你来说我没钱重要是吗?”蒋黎梨打断他的话,冷冷问道。 她爸爸不再说话,电话里却冒出一个女人的声音:“快说没有啊,你咋哑巴了。” 蒋黎梨不用想就知道那尖锐刺耳的声音是谁发出来的——是她继母李碧莲。 蒋黎梨讽刺地轻哼一声,眼里写着厌恶:“既然我在你心里没钱重要,那么同样,蒋欣爱在我心里也没钱重要。” 说完她就挂断了电话,并且拉黑了对方。 她今晚睡不好了。 —— 白天和蒋黎梨分开后,江景眠开车去了机场。 机场大厅人来人往,江景眠站在接机口外,无可挑剔的脸蛋和身材成了人群中的焦点。 候机场站了几个女大学生,有个女生被其他人撺掇去要江景眠的微信。 那个女生长的很秀气,大眼睛翘鼻梁,皮肤白皙得像刚剥好的莲子。 “那个帅哥,”她靠近江景眠说道:“能不能加你一个微信。” 说完,耳根红了。 江景眠礼貌道歉:“对不起,我有喜欢——” 话还没落下,就有一条胳膊搭在他的肩上,江景眠耳边传来一道闷骚的男声:“不好意思,他名草有主了。” 看着自己心动的男生被一位金发混血小哥露肩,女生愣了一下,而后脸更红了。 “对不起,对不起,是我冒昧了。” 说完就跑回去了,向她旁边女生抱怨说都怪你让我去要微信。 江景眠偏头瞥了金发一眼,抖肩让他手落下。 “你怎么什么时候都要犯贱。”江景眠沉压压地看着他道。 “哎呀,难道我说的不对吗?”Alex耸了耸肩,咬牙笑道:“你的主人难道不是你高中同学吗?” “小江,我不得不提醒一下,那个语音控制软件是我设计的。你使用的时候和人家说了什么,数据库里可都有哦。” 江景眠不想理他,金毛却越说越兴奋,以为自己抓到了他的痛点。 “唉,”他假装摇头叹息:“也不知道是谁每天都说主人,我在。” 江景眠不等他把话说完,径直从他身边越过去,就好像没看见他这个人一样。 他走得很快,Alex要跑几步才能跟上他。 Alex将手搭在江景眠肩上:“不要害羞嘛,小江。” 江景眠止住脚步停下来,回身看他,两条腿在快要落山的太阳下拉得极长。 他眼神平淡,声音也没有波澜: “你公司最近资金是不是挺充足的?” “别啊,江总我错了。”Alex立马双手合十跟他道歉,他眼睛很大,再加之一头金色的卷发,很像一条小金毛。 “那就快走,餐厅订好了。”江景眠背过身,迈开腿往前走。 两人来到C城很有名气的一家私房菜,店里的装修使用的是上好的红木。 菜还没上好之前,Alex把玩着桌上的一个木头小猫。 他对面的江景眠正看向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 Alex见他一脸无聊样,想逗他的**又死而复生。他敲了敲江景眠面前的桌子,示意他看他。 “说正事,你和那个女孩关系发展到哪一步了?” 窗外有一阵风吹过来,江景眠的发丝被风吹得凌乱,他上掀起眼皮盯着Alex,盯得Alex背后发凉。 “算了,你不想说就别说了。Alex给自己找补。” 想到到,江景眠却和他坦白:“我与她——没有什么实质性进展。” “我对她来说,顶多就是个带有威慑力的老板。”江景眠自嘲道。 “不是吧,哥们,你回来都快半年了,怎么才到这,按理说不应该已经到暧昧期了吗?”Alex有些激动道。 “我不知道用哪种相处方式,她才不会讨厌我。” “不对啊,江景眠。”Alex话锋一转:“你居然搞纯爱?你当初截下人家的中奖得来的东西,让我安装软件的时候可没有这么道德。” “Alex,你不懂。”江景眠抿了一口茶,又继续看向窗外,其实窗外什么都没有,黑漆漆的一片,这到显得他看向外面时,眼里有些微不可查的悲伤。 “我在她的生活里总是一个陌生人,如果有一个机会能让我听见她的声音,了解她的情绪,不管这个机会有多卑劣,我都不会放过。” 第9章 前男友 快要中午的时候,蒋黎梨才从床上起来,小巷里老奶奶的聊天声吵得她想睡也睡不着。 她对准镜子看自己的脸,眼睑下面浮上了一层淡淡的乌青,她眨了眨眼,眼皮比平常沉重了几分,像有人睡在上面。 这一切都是因为她熬了个夜。她昨晚又在用无聊的电视剧麻痹自己,凌晨三四点才睡着。 今天是个阴天,头顶上的太阳完美被厚厚的云层覆盖住,是个出门买东西的好日子。 蒋黎梨坐地铁去了李怡推荐给她的那家美妆店。为了cos斯嘉丽,她准备去买一副美瞳。 那家美妆店坐落在一条水泥巷子里,店铺不大但却五脏俱全。 因为不是周末,所以多少有些冷清。 蒋黎梨拿起柜台的一盒美瞳,将颜色与电影里斯嘉丽的瞳孔仔细对比,觉得没问题后,她才放心付了钱。 她这个人可从来不会买让自己后悔的东西。 …… 那双高跟鞋除外。 蒋黎梨拉开玻璃门往外走,那云好像要和她对着干,从太阳身上移走了。阳光不要钱地洒在她脸上,裸露的皮肤瞬间烧了起来。 C城最有名的不是网红聚集地,而是夏天的气温。前几年白天断电,热死了好几个家里没空调的老人。 蒋黎梨光在路上走了一会儿,额头就渗出了汗,不过幸好她今天没化妆,想怎么擦就怎么擦。 她快要走到路口转角时,后面有人叫住了她:“黎梨,是你吗?” 听到这熟悉的音色,蒋黎梨身体一震,大脑如宕机一般运转不过来,随后装作没听见继续往前走。 “黎梨。”后面的男人放大了音量,脚步在迅速向前逼近。 突然间,那个男人从背后抱住了蒋黎梨,将头抵在她肩膀上。 “我终于找到了你了。”男人闭眼发出一句叹息。 “陆越,你放开我。” 蒋黎梨背对着他,使劲用双手扯开他的胳膊,不过她越挣扎,那条胳膊就环得越紧。 她突然有点后悔昨晚剪了手指甲,不然,多少得给这条胳膊上留点带血的印记。 “我不放。”男人将她环得更紧了一些,呼吸出来的热气重重打在她的颈窝里。 他似乎想要展示他对他的想念,赶紧头埋在她的肩膀上。 ”黎梨,我好想你。” 身体的领地被一个讨厌的异性冒犯,任谁都不能忍耐过去。 蒋黎梨抬起脚狠狠像后踩去,灰白的运动鞋头被踩出了凹陷,并越来越深,还在旋转。 脚底钻心的疼痛让陆越立马弹开身体,他捂着脚单脚跳。 “疼疼疼,疼死我了。” 蒋黎梨继而转过身面对他。他和以前长得没差多少,只不过头上带着一顶鸭舌帽,遮住了额前的光,显得面相有些刻薄和阴沉。 “你踩我干什么?”他问。 “因为你脑子有病。”她质问他:“陆越,我就问你,你有什么资格这样抱我?” “对不起黎梨,见到你太激动了,我一时没控制住。” “你乱说什么鬼话,见到我激动干嘛?我们有关系吗?”蒋黎梨警惕地盯着他,慢慢与他拉开一个身位的距离。 “黎梨,我离婚了,孩子跟她妈妈。”他往前走一步。 “哦,恭喜啊。”蒋黎梨往后退一步。 “我就知道你会开心——”他话还没说完,蒋黎梨抢先说完了没说完的话:“恭喜你孩子脱离了你。” 听见蒋黎梨这样说,陆越陡然拉下嘴角。他想拉住她的手,但对方不给他机会。陆越看她故意躲开,脸色开始不对:“黎梨,你怎么能这么说话呢?你是不是还在因为当年的事生气? “我当时不是故意要背叛你的,你一直不和我发生进一步的关系,男人嘛,都有生理需求,我实在忍不了才去找了别人。” “不过我是真真切切的喜欢你,我和她上床,没有一次代入的不是你的脸。” 蒋黎黎捏紧了拳头,陆越的话让她感到无比恶心,出轨就算了,还给找好理由了。她以前怎么没发觉陆越这么没脸没皮? 但凡这里路过个人,她高低都得给他来几个巴掌。 蒋黎梨强压心中怒意,问道:“陆越,你是个男人吗?你不觉得你说出来的话特别恶心吗? “黎梨,”他拉住蒋黎梨的手臂,随后跪在地上,两眼泛着泪光:“我错了,我真错了,你原谅那个时候不成熟的我好吗?” “我知道的,你和我分手之后一直没找男朋友,那不说明你还忘不掉我吗?既然忘不掉,那我们就不要互相折磨了,我们重新在一起好不好?” 蒋黎梨自觉自己见过很多奇葩的人,但没见过这么不正常的人。 她使劲去掰开他的手,但陆越就是不放,像一根藤蔓一样紧紧困住她。 就在她和陆越僵持不下时,一辆奔驰suv停靠在路边。 汽车的后排下来了一个男人,他撑着一把黑色的遮阳伞,径直走到蒋黎梨身边。 看见来人是谁,蒋黎梨瞬间瞳孔放大,错愕问出:“你怎么来了。” “不是说好今天一起吃饭吗?我来接你。”江景眠将遮阳伞往她那边斜,让蒋黎梨被阴影紧紧包裹住。 “他是谁?”陆越松开手,仰头看向江景眠,语气里一副被背叛的愤怒。 蒋黎梨看向江景眠,阳光从他旁边透过来了一束光线,落在他鼻梁侧边色眼窝里,像趴着一直小橘猫,有些慵懒。 蒋黎梨咽了咽口水,正在组织措辞:“他是——” “我是他男朋友。”江景眠用手揽着身边人的肩膀,微起眯眼睛看向陆越,像是在宣誓主权。 蒋黎黎撑大眼睛看他,肩膀上的重量让她的身体产生一种说不清到不明的别扭感。江景眠转头与她对视,嘴角弯起一个好看的弧度。 “走吧,我们去吃饭。”他温柔道,搭在蒋黎梨肩膀上的手微微收紧。 蒋黎梨知道他在帮她,于是往他那边靠了一点,让肩膀陷在他的胳膊里。 看着两人亲密的样子,陆越有种被背叛的羞耻感,他想要起身,一只手却死死按住了他的肩膀。 他抬眸,视线与站在蒋黎梨身边的男人对上,对方眼里的轻蔑与不屑让他有些心惊。 “你,你干嘛?”他语气弱了几分。 江景眠弯着腰,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了十元钱扔在地上。 陆越看着地上的十块钱有些发懵,头顶上传来声音: “C市的工作机会很多,你有手有脚应该饿不死。’ “你什么意思?”陆越打开他的手,站起来和他对峙。 江景眠笑了笑:“我的意思是你应该去找工作,而不是来当一个乞丐来缠着别人给钱。” 江景眠的语气不急不慢,甚至还有些劝诫的意味。 蒋黎梨忍不住了,将头偏向另一边。 旁边蒙灰的玻璃门隐约看出她在咬唇憋笑。 她笑得时候身体不收控制地抖动。 江景眠的面部几乎没有任何变化,但眼神比刚才多了几分愉悦。 陆越气急败坏道:“我才不是来找她要钱。” “那你跪在地上干什么?” “我来找她复合,她是我前女友。” “复合?”江景眠不由得笑出了声,他举起和蒋黎梨牵住的那只手,颇有些挑衅意味:“那你更没机会了。我想我会和我女朋友一直走下去。” 说完,他牵起蒋黎梨的手往车那边走,留下陆越一个人在后面喊:“黎梨,我会一直等你的。” 蒋黎梨脚步没停,也没回头,只是往江景眠身边靠得更紧了些。 到了奔驰前,江景眠松开她的手打开他们这边的车门。 手心里的温度消失了,蒋黎梨有些不自然地坐了上去。 说实话,江景眠松开她的手比牵起她的手带来的刺激感更强,有些生疏也有些心悸。 江景眠帮她关上车门,然后从另一边上车。他坐在她的旁边,正收着那把黑伞,纯黑的布料衬得他手很白。 车里的温度刚刚好,不会让人觉得过于冷。但蒋黎梨的耳朵却烫得异常,连带着她觉得吸入的空气都热了几度。 为什么她会这么紧张。 她捏着自己的膝盖坐立难安。 明明车里的空间很大,但蒋黎梨觉得这车盖子快要压住头顶了。 江景眠将收好的伞放在旁边,转头问她:“刚刚那个人是你前男友?” 蒋黎梨无奈地盯着自己的鞋道:“虽然我很不想承认,但他就是。” 江景眠对她笑了笑:“如果你觉得不是,那他就不是。” 看见江景眠笑得那么好看,蒋黎梨心慌忙移开视线,眼神向下飘忽不定。 前面的司机开口问:“江总,我们去哪?” 江景眠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身边的女生:“吃饭了吗?” “吃,吃过了。”蒋黎梨可不敢回答没吃,她承受不起和江景眠面对面坐的尴尬,也承受不起那顿饭的价格。 江景眠收回视线,用一种试探性的口吻问她:“那我送你回家?” “不用不用,”蒋黎梨连忙摆手,“今天已经太麻烦您了,您把我送到最近的地铁站就行,我坐地铁回去就行。” 听到依旧存在的那个您,江景眠的心落了下去,他对王叔说:去最近的地铁站。 “好的,江总。” 汽车开始发动,一路上两人都不在说话。车里寂静得像没有人,只有前面吹出来的冷气让蒋黎梨觉得时间没有静止。 她无意间瞥了一眼江景眠,发现他正看着最近的财经杂志。 阳光从车窗里透过来,在他的眼睑下投下浅浅的阴影,安谧又美好。 她正想收回视线,但江景眠刚好在她移开视线的时候合上了书。发出的声音让蒋黎梨下意识地眨了一下眼,脑袋还配合地往后退。 再次睁开,视线与江景眠交汇。他看向她的眼神像温水一样柔和。 “你有话对我说?”江景眠问她。 蒋黎梨有些别扭地回答:“那个,江总,谢谢您今天帮我解围,不然我都不知道自己要被他缠多久。” “不用谢我,看见他出现在你身边,我也很不乐意。” 他语气平淡得没有起伏,但看向她的眼神却迅速升温,蒋黎梨觉得自己多看几眼就会被烫伤,她匆匆移开视线,慌张说:“ 你什么意思?”她听出了他话里的不对劲。 江景眠喉结微动,眼神望向她脸庞之外的地方,说:“地铁站到了。” 第10章 心机boy 蒋黎梨不知道自己是怀着怎样的心情打开那扇车门。 说实话,她从小到大或多或少会从男性那里接收到一些暧昧的信息。但她都没怎么放在心上,甚至和对方隔一段时间没见,连人家长什么样都忘了。 但今天的她,下车后明显产生了心慌,那种抓狂的感受她说不上来,有点像大学快毕业发现自己一觉睡醒发现自己坐在高考考场里。 她站在出租屋的门前,去包里找钥匙,锁扣响动的瞬间,她愣了一下,疑惑自己怎么忽然到家口了,坐地铁的记忆在她的脑海里不翼而飞。 她晃了晃头,推门换拖鞋。 她坐在化妆桌面前,烦躁地托着腮帮子。 出于本能,她给李怡打了一通电话,结果人家根本不接电话,蒋黎梨抬眸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摇头叹了口气。 话说一半干嘛?搞得她都没心情怕视频了。 “小姜。”蒋黎梨出口喊它。 被她放在化妆镜旁边的智能聊天助手地开了机: “主人,你遇到什么麻烦事了吗? 蒋黎梨本来就愁没人听她说话,看见小姜来了,立马精神起来: “你还记得江景眠吗,我那个高中同学。” “记得,主人,你最近总是提起他,他又怎么了吗? 惹你生气了?小姜发出机械声。 蒋黎梨眯起眼睛,一副看透了的模样:“我怀疑他喜欢我。” 小姜慢了一拍回复:“主人,你为什么这样想?” “我今天好死不死碰到陆越了,你记得吗?我那个出轨的前男友。” “我以前跟你提过的。” “提过,主人。”小姜言简意赅道。 “他缠着我求复合,江景眠刚好路过就谎称是我男朋友帮我脱离了他。那我自然得跟他道谢,是不?” “可你猜他回答的什么?” 蒋黎梨不等小姜回答,自顾自地说:“他居然说他不乐意见我被我前男友纠缠。” “你想想,什么人看见女生和他前男友在一起会不开心,除了闺蜜,那就只有喜欢对方的人了。” 蒋黎梨坐的椅子是个旋转椅,她脚往地上一瞪,椅子带着她整个人转了一圈。 转了圈后,脑里的蒙蒙雾气散开了。 她又想起了之前发生的事。挺直背,语气激动地像快要破案的侦探: “还有还有,昨天我说了他坏话不小心被他知道了。” “我就不敢和他坐一个电梯,刚开完会我就抢先走了出去。” “本来以为遇不见他了,结果电梯到一楼的时候他进来了,还非得站在门口那。” “那当时的我怎么办?”蒋黎梨摊手,我只能跟他道歉。 他却跟我说他没生气,让我不要害怕他。 蒋黎梨说到这,眼前自然而然地浮现起江景眠站在电梯门外看她的神情,像蒙上了一层乌云,有些过分的沉郁。 小姜沉默了几秒,没有反应。蒋黎梨拍了拍它的扁脑袋,问它:“喂,你怎么不说话了?” “你快发表一下看法啊?” “主人,”小姜随即响应:“我在思考一件事。” “思考什么?”蒋黎梨眼里写着疑惑。 “我在想,他是如何在没赶上电梯的情况下比你先到达一楼。” 听了它的话,蒋黎黎低头扶额思忖,屁股下的椅子跟着她的身体不断左右晃动。 随后,她似乎有了答案,立马挺直背从背靠上弹起,脚也不再在地上乱磨。 他们公司的办公地点在那栋大厦的第1层到第十六层,每层只有两个电梯。那天,除去她进去的那辆电梯,另一个电梯好像停在20多层,还在另一个公司的办公地点。 江景眠坐上那辆电梯追上她的概率微乎其微。 那么—— 真相只有一个。 蒋黎梨她不可思议地看向镜子里的自己,眼睛瞪得极大。 江景眠是走楼梯追上来的!!! 得到真相的那一瞬间,蒋黎梨不可置信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伸出双手摸住脸,惊叹道:“蒋黎梨,你也太有魅力了吧!” 主人,小姜在此时开口:“我的看法是,我很确定,他喜欢你。” “我很确定,我喜欢你。” 江景眠在心口默念这句话,说完后,他关掉正在使用的软件,摘下蓝牙,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普洱茶。 茶香在口腔里蔓延,江景眠忍不住低头笑了起来。 送完蒋黎梨后,他和Alex约在一家茶餐厅见面。 包间里除了茶香,就是Alex身上的香水味,江景眠一向是不喜的,但他今天心情不错,也就没说什么。 方桌对面的ALex看着江景眠一脸不值钱的样,左眼皮不断乱跳。 他想这还是他认识的江景眠吗?每天对他不是冷脸就是沉默的江景眠嘴里居然还能蹦出喜欢两个字。 如此纯情,今天算开了眼了。 “喂,江总。”Alex整理了一下表情,手撑在桌子上,邀功似地说:“我的方法有效吧。” “追女孩先要吊女孩,让对方觉得你有可能喜欢她,也有可能不喜欢她。她才会去注意你的一言一行。” “怎么样,这次注意到了吧?” “还行,”江景眠回复:“至少她对我喜欢她这件事并不反感。” 他语气不再是平淡的冷漠,反而有了正常人该有的温度。 Alex翘起了二郎腿,将身体往江景眠那边移:“很好,那么下一步,你要松弛结合,该接近的时候接近,该疏远的疏远,让她成为这段关系里被动的人,让她的情绪被你主导。” “久而久之,她才会放大对你的关注度,一旦她发现自己在关注你,就会觉得自己对也喜欢你。” “到那个时候,你表白的成功率差不多百分之百了。” 江景眠没有回应,他将视线放在花瓶里身上,幽深的眼睛里装着漫不经心,看那样子,他似乎没有认真听对面在说什么。 Alex对这种场面司空见惯了,一旦江景眠不想听或者不赞同他说的话,就会有那种走神的表情和行为。 难道我哪里说错了? Alex眼里揣着疑惑,他默默放下了翘起的腿,拿起勺子喝了一口乌鸡汤,小心翼翼地抬起头说:“那个,江总,我只是个建议啊,你采不采纳都行。” * 下午,蒋黎梨染了个深综色的头发,颜色一比一还原了电影里斯嘉丽的头发颜色。 她的五官本来是那种很有攻击性的长相,尤其是那双眼睛,眼尾扬起恰到好处的弧度,带有几分狐媚感。 以前金发让她的美变得更加肆意张扬,让人看了不自觉产生距离感,但如今的深棕色,倒是将她那种不好接近的感觉压了几分,增加了一点温柔与成熟。 吹干刚染好的头发后后,她对着镜子盘头发,想盘成电影里斯嘉丽的头发。 放在旁边的手机突然振动了一下。蒋黎梨滑屏解锁,看见李怡给她发了一条消息:“咋了,梨子?我刚开完会。” “你有什么事给我call电话。” 蒋黎梨虽然已经确信江景眠对自己有意思,但还是忍不住打电话和李怡再重复了一遍她和他之间发生的事。 出乎她意料的是,李怡没有激动地大喊起来,而是认真问蒋黎梨喜不喜欢他。 蒋黎梨垂下眼皮,她不得不承认,像江景眠这样长相好,事业不错,性格还算温柔的男人,对一个25岁的女生的吸引力还是极大的。 她诚实道:“要是他跟我表白的话,我勉为其难地会答应吧。” “你还高贵上了。”李怡开玩笑道。 “那不行吗?谁让他先主动搞暧昧的”蒋黎梨的语气里充满了对自己的自信。 “可黎梨,我怕你和他谈恋爱会受伤。”李怡语气陡转,多了几分担忧:“江景眠和我们不是一个圈层的人。” “万一他有个什么前女友来找你麻烦,又或者他父母阻碍你和他在一起怎么办?” “停停停,”蒋黎梨放下了卷发棒,拿起桌上的手机对着说:“你的担心多余了,我只是想谈个轻松又愉快的恋爱,又不是爱他爱得死去活来。” “要真有你说的那一天,拿钱我走人就行。” “不仅恋爱谈了,帅哥看了,钱也拿了,简直三全齐美。” 蒋黎梨光是想想有人像电视剧里那样拿钱让她滚蛋她就止不住的开心。 李怡听见电话那头的人在傻笑,似乎已经预见了未来,无奈叹了口气,道:“你记住你今天这话就行。” “我还有事,先挂了。” “哎呀你放心,情伤在我这不存在。”蒋黎梨跟她拍胸脯保证:“你看陆越出轨的时候我伤过一次心吗?” “姐,那是因为你根本没有真正喜欢过他好吗?” “什么嘛,那是我心如磐石。除了钱,没有什么能挑动我的情绪,打动我的心灵。” 蒋黎梨和李怡又聊了一会,随后蒋黎梨就挂断电话继续卷头发,让头发变得更发酵好的面团一样蓬松。与之前不一样的是,这次她哼起了歌。 是她最喜欢的女歌手yurise唱的恋爱的季节。 梳妆台上的手机屏幕突然亮起,发出的光映在蒋黎梨的鼻梁一侧。 微信多了条通知,虽然不知道是谁,蒋黎梨心中有种强烈的预感是江景眠。 她打开微信,果然是那个长长的九个字给她发了消息。 他发了三条消息,最后一条是:你有时间可以去看看。 这短短几个字,足够让蒋黎梨想入非非了。 有时间?看看?难道是要请她去什么展览? 再之后就请她吃饭然后借口散步实则表白? 蒋黎梨不停用手指摩挲手机的后背,寄托心里的情绪。 点开聊天框的间隙,整个心脏就像海绵一样剧烈收缩,让她有点呼吸不过来,仿佛回到了查高考成绩那一天。 亮起的屏幕里显示着: 我朋友送了我两张音乐节的VIP门票。 此刻的蒋黎梨边看边点头,在心中无声地回复他这条消息:嗯嗯,难道你想让我陪你一起去? 但很快,下一条消息就让蒋黎梨的期待掉在了地上。 我那天要去A市出差,这两张票不用也浪费了。 你有时间可以去看看。 原来他不去啊?蒋黎梨眼里写着失落,她低头编辑着我那天也没空的信息。 叮,手机震动了一下,一张音乐节嘉宾截图发了过来。 上面显示音乐节时间定在周末,也就是五天后,地点在本地的一个湿地公园。 蒋黎梨视线向下滑,发现压轴出场的人是她最喜欢的歌手yurise。 yurise是网络歌手,唱了很多首音符热曲,但一直没露面。这次的音乐节算是她在线下的首秀。 蒋黎梨虽然不是她的狂热粉丝,但人家刚好在本地演出,不用花钱买高铁飞机票,也不用订酒店,就仅仅坐个地铁。 不知道为什么,她心里不由得萌发了一种要去支持她的使命感 好像不见她就会亏,就会让自己后悔一辈。 现在买票肯定来不及了,但…… 蒋黎梨放大图片里yurise的照片,是一个短发女生背影,头发长度和下巴齐平。 她没有犹豫,果断地将没有时间的没删除,随后点击发送。 有时候,她不得不承认,厚脸皮的人才能好好享受世界。 对面回得快速,像提前打好字一样,立马回了一个:后天晚上八点我把纸质票给你送过去。 你家在? 蒋黎梨看到这条消息,心想:原来目的在这呢? 不到三秒,一个手机定位出现在了绿白相间的屏幕里。 第11章 见面 拍摄期限最后一天,蒋黎梨找了个湿地公园完成拍摄。 那天太阳光刚刚好,不刺眼但也不暗得像阴天,柔和地照在人脸上。 在阳光斜照下,她转动一下裙摆,裙子上像停留了几只发出荧光绿光芒的萤火虫, 她甚至不用担心面部打光问题,自然光就能把她脸上的五官照亮。 在家里剪辑,她配上了那句世界上唯一值得你奋斗的就是土地。 变装带来的视觉反差以及配音给网友营造出的精神幻想让这条视频爆了。 她发这条视频的时间是在中午,到凌晨,视频点赞量已经高达五十多万了。 火,对于互联网来说,是一件很容易的事。但想要长久的火,长久地维持数据却是一件很难的事。 很多有名气的网红随着时间的流逝,流量越来越低迷,甚至无人问津。他们本身就像一本书的书页,翻过去就是翻过去了,很难让人翻回去再读一遍。 除非有一页存在让人感兴趣的东西。 但蒋黎梨才不会考虑这么多,她现在已经完全沉迷在暴富的幻想中了,连被子高高堆在她胸口那里她都没注意。 蓝色的床上露出她的四肢。 她想等她拿到第一笔广告费,她一定要租辆敞篷车带李怡去兜风,给李怡买她想要的名牌包包。 说来也怪,如果给自己买东西,她会犹豫,会心疼,觉得自己该把钱存起来,但如果给她的好朋友买,她会非常开心,她认为李怡值得世界上最好最贵的东西。 今晚,蒋黎梨没开空调,因为外面只有24度。对于炎热已久的夏天,今晚的天气算个另类。 外面的凉风从窗户里吹进来,潜入到蒋黎梨的身体里,她终于在四点过的时候进入了睡眠状态。 第二天去公司,虽然睡眠不足,但兴奋异常,每个神经都在各自的小角落里活跃地跳动。 琳达在会议室里放出了前四名的数据对比,毫无疑问,蒋黎梨排在第一,PPT上她的浏览量和点赞数与第二名拉开了很大的差距。 第二名是上次那个说话逗大家笑的男孩,视频内容就是一段纯音乐加几张实况照片,获得23.1万的点赞量。 第三名是郁琳,她拍的是她带着家里的博美一起跳手势舞的内容。 小狗打着腮红坐在郁琳怀里,郁琳牵着它的小短手左右摇晃。 蒋黎梨觉得自己心都要被萌化了。 琳达扣了扣桌面,让其他人都离开会议室,诺大的会议室里只剩他们四个人。 琳达给他们一人发了一分签约合同,让他们好好看看。 里面写了签约年份,违规条例,独家合作权限这些内容。但让蒋黎梨视线停留最久的还是收入分成。 至上传媒给的是七三分,达人占大头,还算比较良心的比例。 不过,最让她意外的是这公司居然有保底收入,一个月四千,差不多是她房租的一半。 于是,在三个人里,她最先签完了字。 郁琳听见动笔的声音,歪头看向旁边的人,她皱着眉头,仿佛在说:这么重要的事,你居然这么快就签了。 蒋黎梨绽放一个自信的露齿笑,随后她将合同交给琳达,另一份则放在自己的帆布包里收好。 琳达满意地看着她,眼里也多了一丝柔和和满意,她朝蒋黎梨伸出手: “恭喜你加入我们公司。” “应该的应该的。” 蒋黎梨郑重地拿出双手握住,那一刻,她觉得自己仿佛握住了开启财富的钥匙。 她想,她苦命的人生终于要结束了。 * 中午她在公司食堂吃了一顿麻辣烫,说实话,麻辣烫的味道和她高中食堂做的一模一样,不麻不辣只有烫。 蒋黎梨没吃几口就倒掉了。 幸好午饭是免费的,让她不用硬着头皮吃下去。 吃完饭,琳达安排了她和负责她的团队见了面。 说是团队,其实就两人,一男一女。男的负责后期和控评,女生负责化妆和接商单。 在至上传媒里,流量变现能力越高的网红团队越齐全,公司头部一姐刘羲柔,团队里有20多个人。 公司给她的初步定位是纯走颜值赛道的网红,让她继续拍摄cos名著里的女性,以此来积累原始粉丝。 后期再慢慢向最能变现的赛道转型。 蒋黎梨来之前查过,这家mcn的网红发展到后面,大部分都会转型去直播带货。 刘羲柔原本是美妆博主,但同类型博主更新换代的速度太快,网友很快对她产生了视觉疲劳,没过两年就过气了。单条视频点赞量从几十万下降到几千甚至几百。 因此,为了重新获得流量,公司安排她和一名男网红走姐弟情侣赛。 她借着冷战,彩礼,求婚,结婚,怀孕,误诊,离婚这样的节点来直播带货,赚到了很多钱。 想当初,互联网上也有人怀疑这些都是剧本,说她吃相难看,什么都要拿来炒作带货。 但都被至上传媒的控评管控了。 一但评论区有这样的言论,她团队里的管理员会立马将相关评论拉黑,并用不同ip的账号控评帮她维护人设。 至上传媒还不惜花大价钱为她养了六十几个切片师,每天在不同时段向互联网社交平台输送关于刘羲柔直播的切片,切片内容大部分都是刘羲柔说的一些话。 比如女性要独立,不要结婚,如何冲破原生家庭之类的。 而现在这样的时代,网友就吃这一套,因此刘羲柔凭借她的清醒人设一直处于网红圈带货的高位。 但蒋黎梨对她却没什么好感,因为她的干皮研究生室友曾经在她直播间花六百多买过一套保湿套装。 当时刘羲柔在直播里说这套保湿套装和外国某知名护肤品牌是同一条国内生产线,质量有保障,称其除了基础的保湿外还对皮肤红肿,过敏有治疗效果。 她室友涂了几天,果然和刘羲柔说的一样,那套护肤品对红肿过敏有效果,只不过是生产加催化效果。 * 蒋黎梨在公司样板间拍下一条要发的视频,时间已经到了下午六点。 南方的夏天,天空没有一点要黑的样子,蓝色的背景布上依然悬停着白云。 她站在公司大门外等车,手机突然振动了几下,她打开手机,看见银行卡里多了2000,那是公司发给她的住房补贴。 今天是八月十九号,她的工资要到下一个月才能领。 蒋黎梨看着余额还有五千多,决定奢侈一把,打个滴滴回家。 她和江景眠约定八点在小区楼下见面,除开行车要的三十分钟,她现在只剩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 不知道够不够她洗澡再加换个衣服。 既然江景眠看上的是她的脸,那她今晚就要收拾得漂漂亮亮去见他,给他继续追她的动力。 她看着屏幕里的时间,在心里庆幸感叹:幸好约的不是六点,要不然可能还要和他吃顿晚饭呢。 她可不想没吃两口就着急拿纸擦嘴巴。 —— 回到家后,蒋黎梨光速完成了洗澡,而后坐在化妆镜面前化妆。 她按住眼尾,在上面勾出一条上扬的眼线,嘴里时不时念叨:“小姜,现在几点?” 好不容易勾完两个眼睛,到涂口红那一步了。 放在腿上的手机突然的振动起来,让她手歪了一下。一条平直的线从她嘴角划拉到耳朵那边。 镜子里人脸上出现了一道刺眼的红痕。 倒底是谁现在给她发消息!! 蒋黎梨重重地将口红放下,拿起手机滑动屏幕。 上面显示发消息的人是江景眠。 他说:我到你家楼下了。 时间停在十九点五十二分。 看着镜子里完美服帖的底妆,再看看左脸那道突兀的红痕。 她对着镜子发狂地叫了几声:“不是,能不能准时到啊?” “说好八点就是八点,怎么还提前呢?好不容易化了个满意的妆。” 她拿起湿巾准备擦多余的红痕,可口红没擦掉不说,还晕染到了其他地方,像偷吃了火龙果的小孩。 蒋黎梨俯身去看镜子里的自己,无奈笑了,一个小时的努力全毁了。 “小姜。帮我想一个不在家的理由。”她闭眼扶额,语气有些沮丧。 “可是主人,你不是在家吗?” 闻言,蒋黎梨顿感呼吸不顺,心想连你也气我。 “我就是不想和他见面了。”她说 “为什么?” “妆毁了。” 闻言,坐在车里举着手机的手小幅度颤抖着,车里的男人把脸别过去笑。控制住情绪后,他才拿起手机重新劝说道:“或许你可以选择戴个口罩,难道你不想要那张票?不想第一时间看见yulisa长什么样吗?” “那可是她第一次去音乐节演出。” “好吧好吧。”蒋黎梨终究割舍下yulisa,妥协道:“那我就带个口罩吧。” 她打开抽屉拿出黑口罩戴在脸上,走到鞋柜那里,拿起钥匙开门。 “咔哒”一声,门开了,她走了出去。 不到一秒,她从门口探出脑袋,对化妆桌上的小姜说道:“如果我出意外让他看见我的脸了。” “我一周都不会给你充电的。” 说完,“啪”的一声关上了门。 * 晚上八点,蒋黎梨踩点出现在楼底。 打开单元楼的门,就是一条巷子,巷子又深又黑,只有路灯照的地方才有亮光。 江景眠站在路灯下面,像放在桌上特意打上光的精致的手办。离远看他,会觉得他像黑夜里的深潭,让人不敢接近。 等离近了,才会发现他的长相不仅精致得不像话,还带着一点和他气质不符的温柔。 尤其当他笑得时候,整张脸就活了起来,让人念念不忘。 “给。”江景眠朝她递过来两张票,是音乐节的V票。 蒋黎梨接过,礼貌跟他道谢。 他视线向下,落在她的下半张脸上:“生病了吗?怎么戴上了口罩。” 见自己的脸被别人盯着,蒋黎梨心虚回复:“感冒了,晚上空调开大了。” 为了装得更像,她还故意低头咳了几声。当然,是那种用手捂嘴的优雅咳嗽。 江景眠单挑眉,眼中敛笑:“那你最近好好休息。我公司还有事就先走了。” “好,拜拜。” 蒋黎梨眼睫微垂,和他的见面居然这么快就结束了。 忽的,巷子暗处飘过来一阵热风,吹着她长长的头发,吹得它更长更长。 江景眠怔了一下,他伸出手,想帮她摘掉落在她头顶的绒毛。但蒋黎梨却误以为他要摘她口罩。 她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这么想,可心里就有这样强烈的第六感。 眼见那只手朝她越来越近,蒋黎梨一个激灵抱头蹲下,紧闭着眼,像遇见了什么很恐怖的东西似的。 仅仅几秒,她就从一个人变成了一团东西。 江景眠先是疑惑,随后又侧头轻笑,他猜到了蒋黎梨蹲下的动机。 风吹到牙齿上,有些冷也有有些干燥,但心底确实温热满足的。 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奇葩动作的蒋黎梨,像骆驼把头埋在沙漠一样,她也把头深深埋在腿间的黑暗里。 此刻,她突然好想变成一颗球,这样,就能滚走了。 “你怎么了?”头顶上传来江景眠的声音。 “没事没事。” 她伸出一只手做出往前弯的姿势,示意他快走:“我就是站累了,想蹲下来休息一会。” 江景眠弯腰,上半身盖过了她的头顶,他温声道:“那你休息够了记得慢慢站起来,不然头会晕。” 蒋黎梨将手举过头顶,比了个OK的手势。 快走吧您嘞。 第12章 音乐节 八月初,C市气温骤然升高,马路上蒸腾的热气肉眼可见。 音乐节在这周周末,江景眠给了她两张票,蒋黎梨本来约好和李怡一起去看,但李怡昨晚发消息给自己不能来,因为她表妹高考没考好,要来C市复读,她要帮她表妹搬行李收拾宿舍。 蒋黎梨刚知道这件事的时候,气的白眼翻上了天,那么热的天,连蚂蚁都不敢轻易出门,自己的好朋友居然要去给别人当苦力。 从高中到研究生毕业,她都不舍得这么麻烦她。 蒋黎梨越想越为李怡鸣不平,当晚就给李怡发微信:“你表妹是没家人吗?凭什么要你去帮她。” 李怡很快回复:“你差不多说对了。” “我表妹的父母几年前在工地上盖房子,好不容易盖好房子了,负责那工地的承包商又出国跑路了。” “他爸他妈为了能继续供她读书,经别人介绍去开货车,结果遇到车祸当场死亡,家里只剩下我表妹和她奶奶两个人。” “她奶奶一直有白内障,连路都不看清,所以就只有我去帮我表妹了。” 看着手机上的文字,愧疚感像水漫金山一样压住她的感知器官,让她很难受。 该死! 为什么嘴那么快。 蒋黎梨边打嘴边转了三百块钱让李怡给她表妹多买几套卷子,助力她表妹复读上岸。 “小怡,你就安心去给咱表妹搬东西吧吧,我会替你好好看你家爱豆的。” “gun。”李怡发了三个字母给她。 “哎呀,下个月发工资了,请你和咱表妹吃饭。” “那还差不多。” 就这样,蒋黎梨一个人出门了,音乐节的演出时间从下午1点持续到晚上21点。 她想既然自己拿到了VIP的票,那就干脆坐个离舞台近的位置,不看白不看嘛! 所以她选择了上午十点去检票口排队。一共四个检票口,每个口子前都站了一长串的人。 不知道转过了多少个拐角,她才看见了检票通道。 不过幸好,江景眠给她的是VIP票,不用顶着大太阳和其他人一起排队,直接从左边的VIP检票口进就行。过安检的间隙,工作人员给她拿了一个手环戴在手腕上。 她看了一眼大棚上方挂着的电子屏幕,才十一点半,离开始还有一个半小时。 时间还早,因此理所当然地悠哉往里走,周围的人却跟她不再同一个画风,像要去食堂抢饭一般疯狂往前跑。 普区在V区后面,她路过时看见了密密麻麻的人身,一眼忘不到边,有些人专门坐在中间的巨屏面前,像大人国里进了一些小人国的人。 人多显得天气好像更热了一点。 蒋黎梨继续往V区门口走,留给她的空位置只有后面那几排,甚至最好的中间位也都快没有了。 至此,她才懂了李怡催促她早点去排队的原因。她叹了口气,回头往后面看,离最后一排不到十米有一个铁栏杆,用来隔开普区和V区。 嘈杂的交谈声中,她隐约听到后面的人在讨论夜排了多久什么的。 有个女孩说她提前两天就来排了,还和一起夜排的姐妹抵制主办方的驱赶。 这几天在帐篷里都没怎么睡好,黑眼圈都浓了一个色号,幸好遮暇给力,不然就不能美美见自担了。 …… 蒋黎梨默默点开手机看了一眼前两天温度,前最高温度都在39度左右,不由得对她们生出一股敬佩之情。 追星的人还是太能忍耐了。 她这辈子都受不了这个罪,除非有人按一分钟一百的价格让她代排。 * 音乐节刚开始那会,蒋黎梨还觉得有趣,因为她从来没感受过这样的氛围,所有人跟着台上的歌手大合唱。 但时间越往后走,她的关注点越来越不在台上,反而放在了天上。 有时风很大,能把云吹向太阳那边,世界的颜色暗了下来,天气就比之前凉快了许多,有时云又移走了,让世界大亮。 但大多数时候,地上的人还是在被太阳无情地炙烤着。 蒋黎梨条件性反射般地眯起眼睛,背上的汗水从她肌肤表面滑过,有些痒。 好热啊! 还不如在家里开空调追剧呢? 像土壤发芽,蒋黎梨脑海里萌生了一种逃离这里的念头,但很快就被连根拔掉了。 如果走了,没见到yurise,那之前留的汗,花出去的钱不都白费了吗? 虽然票是免费的,但她前前后后可是实打实买了三杯没有盖子的柠檬水,一杯15块呢。 就在蒋黎梨烦躁的间隙,手机里多了几条消息,是江景眠发来的。 江景眠问她:“音乐节好玩吗? ” 蒋黎梨一想到他呆在空调房里舒舒服服吹空调,想打死他的心都有了。但为了生活,她还是一脸假笑地回复:“好玩呢!江总。” “听到了很多好听的歌。” “谢谢江总送的VIP票。” 连续发了三条消息,但每一条前都有一个带箭头的圆圈在转动,显示这里信号不好。 她又重复了几遍,发现还是发不出去。 看着眼前无数个红色感叹号,蒋黎梨心里的烦躁劲无限胀大,并逐渐填满了她的每一个细胞。 她再也忍不了了,反正发的消息他也看不见。干脆就说些心里话放放心里的火。 “好玩?” “好玩个P。” “你知道今天温度有多高吗?” “你知道我的位置有多偏吗?” “你知道这里的水有多贵吗?” “你知道我屁股有多疼吗?” “你知道有伞不能打的滋味吗?” 蒋黎梨不停敲击键盘,宣泄着她的不满。 人在烦躁的时候就是这样控制不住情绪。 发完消息后,一阵尖喊声开始在周围沸起,这无疑吸引了她的注意力。蒋黎梨下意识抬头,大屏幕里闪过了一张又一张台上帅哥的帅脸。 镜头给到一处特写:银发帅哥侧身用手指上挑着另一个帅哥的下巴,随后两人一齐看向观众。 他们的眼神被刻意训练过,一对上,身边犹如毒蛇在缠绕,带着**的危险。 此刻,蒋黎梨终于理解了李怡喜欢磕这对cp的原因——两个人脸很登对。 * 夜色弥漫,气温逐渐下降,甚至还有点凉意。 晚上八点四十五,蒋黎梨终于等到了心心念念的yurise。 大屏上从十开始倒数,当一出现时,舞台上的灯光全灭,在中心留下一个圆圈,仿佛那舞台就是那么小。 圆圈的中心出现了一个女生,亚麻色短发,化着现下最流行的亚裔妆,唇下打着两颗唇钉,很有个性。 那就是yurise,一个爱唱甜歌的妹子。 蒋黎梨有些不敢置信地看向舞台,她没想过yurise是一个这么酷的女生。 台上的所有光都打在她身上,她举起话筒,唱着她的代表作恋爱的季节,嗓音像奶茶里的芋圆,甜糯糯的。 “我想我会在秋天告诉你我喜欢你。” “因为秋天是遇见你的季节。” “对我来说,它是最温柔的季节”。 蒋黎梨闭眼听着,思绪被歌词引导。 她好像看见了一片被染红的枫树林,一男一女手牵着手在小道上漫步。 女孩的围巾松了,一旁的男孩停住脚本,转身帮她重新系好。 抬起头,眼神交汇的一瞬间,两人脸不约而同地红了起来。 跟旁边枫叶相比,一时竟不知谁的颜色更甚。 蒋黎梨一直觉得自己是个不怎么懂浪漫,不解风情的人。 但如果有一天,有个男人会牵着她的手走下去,好像也不错。 想到这,蒋黎梨托住腮笑,大脑皮层仅仅愉悦地收缩膨胀,随后又恢复如常。 她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肉里的疼痛慢慢加深,像有人在用电钻往里钻一样。 怎么又在想一些有的没的。她在心里质问自己。 * 舞台的灯在yurise唱完的瞬间立马亮起,yurise取出固定的话筒,往前走了一点。她介绍自己:“大家好,我是yurise,终于和你们见面了。” 台下掌声雷动。 “你们都知道,这首歌是我的代表作,是它让我赚了一大笔钱,让原本快要放弃唱歌的我有了继续唱下去的动力。” “本来,我邀请了我的作词来现场听我的音乐,感谢他写下了这首歌。” “很遗憾,他今天有事没来。” …… 蒋黎梨没再听后面,她低着头看微信,瞳孔小幅度地抖动。 因为眼底映出的那一行文字——你知道有伞不能打的滋味吗? 那一刻,明明已是入夜降温,但她的脸还是重新热了起来,那种热是一种焦躁不安的热,是一种干坏事被别人当场揭穿的热。 她不敢置信地点开和江景眠的聊天记录,发现自己那些不加掩饰的话全都毫无遗漏地发送给了对方。 蒋黎梨心脏不免咯噔了一下。 完蛋了,为什么那几条吐槽的消息没有感叹号。 不是说信号不好吗? 她拍了下额头怪自己,声音清脆得给旁边人吓了一跳。 手机上,江景眠一直没再发过消息,蒋黎梨想他肯定气炸了。 这就好比,你好心给一个没钱吃饭的人端了一碗饭,人家不仅用脚揣倒了那碗饭,还往里面吐了口水,边吐边说这碗饭他看不上。 “能不生气吗?” 第13章 我来接你了 自此那晚见面之后,江景眠就离开了C市,去往了C市的邻市云城。 他原本的计划是和蒋黎梨一起去那场音乐节,只不过那两天他刚好要出差,才错了一个这么好的机会。 JN资本去年投了一个专门做医疗器械的公司,现在的总部就在云城,西南地区一大半的医疗器械订单都在那家公司手里。发展势头非常猛,股权价值呈倍数增长。 按JN资本中国区高层的计划,下个月就要向二级市场抛售康泰医疗的股权,回笼资本。 但江景眠却有异议,康泰科技今年有在东南沿海地区新建工厂和销售部的计划,他想往里加大资金投入,搏一搏更高的投资回报率。 为此,他和其他两位高级合伙人争论了好几天,那两人怕康泰科技竞争不过沿海本土产业,再往里投钱只能打水漂,还不如趁价高抛售。 对于一个科技企来说,最强大的竞争力便是核心技术,于是康泰科技的CEO约江景眠这两天来他们的研发中心考察一下。 “江总,我们现在有五十多项发明专利,核心技术处于国际先进水平,产品诊断准确率比同类产业高处8.6%……” 会议室里,康泰科技的CEO站在幻灯片前面汇报。 中央空调不断从上头冒出冷气,江景眠和其他人边听边翻看他们公司这几个季度的财务报表。 “医疗器械市场规模每年正以13%的速度增长,尤其是东南沿海地区,对优质医疗资源的需求更是多,预计新工厂建立后,产能能提升50%……” 快十一点了,江景眠打开手机给蒋黎梨发消息,问她好不好玩。 见她一直没回,他抿了抿唇,眼底有些失落。 其实从他发消息到现在,也就才过了十分钟。他一直把注意力放在手机上,所以才会觉得每一秒都很漫长。 抬眸看向前面的人,一张嘴滔滔不绝地讲着,丝毫没有结束的样子,他微蹙眉头,怎么以前没发现他们的脸长得那么烦人呢。 台上的人见他表情不对,心里立即打起了鼓,有些发虚。 难道是自己哪里讲错了? 还是他对他们公司不满意? CEO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努力把该讲的话说完。没说几分钟,他的心脏骤停了,一股阴冷爬上他的后背。 江景眠突然站起身往门口走,每个人的目光都跟随在他身上。 “江总,您这是?”CEO喊住了刚走到门口的他。 “明天合同会发到你邮箱里,如果没问题就可以签了。” “我很看好你们公司。” 说完,就推开门走了,只留下面面相觑的公司员工,以及以为自己在做梦的CEO。 * 太阳光最强的时候,高速公路上滑过一辆黑色宾利,车里没开空调,江景眠脱下西装外套,解开两颗衬衫口,手扶着方向盘来回转动。 他要想办法补救,他不能接受他给她留下了坏印象。 绝对不能。 车速越来越快,快到路边树木在车窗里化成了一片绿。 * 同一时间,蒋黎梨正截图问李怡怎么办。 李怡发来了一个摊手的表情包,又发了一条:【没事,他又不会把你怎么样。】 【你可是他喜欢的人诶。】 【那他应该不喜欢我了。】蒋黎梨一直觉得,江景眠做出那些暧昧的行为,都是因为她漂亮。 说直白点,就是见色起义。 现在——他肯定觉得她不知好歹,讨厌死她了。 蒋黎梨头皮发麻,有种工作不保的感觉。 * 晚上九点半,音乐会结束,草地上的人开始往出口走,塑料垃圾零散地躺在地上。 出口一共有两条,蒋黎梨选择了离她最近的一条。 她皱着眉头往外走,直到她不小心踩到了别人的脚,跟对方道歉的时候,她的眉心才稍微放松了一会。 从前蒋黎梨自认自己是个很豁达很想的开的人,让她心情烦躁的事她一般都不会留在脑子里。 正所谓船到桥头自然直。 可这次,怎么偏偏就忘不掉? 蒋黎梨闷闷不乐地将手里的垃圾袋扔向大门口的垃圾桶里。 大门外是一条公路,塞满了来来往往的车辆,留给他们站的地方也就是向旁边延伸的两条人行道。 人行道靠墙的一边摆满了小吃摊,路更显狭窄。 保安在离他们的不远处拉了一条警戒线,隔开了车辆,给主办方租的公交车留出道路。 几个保安拉着大喇叭喊:“大家耐心等一等,别挤别挤,公交车五分钟一趟,很快的。” 他刚说完,后面的人为了能赶上这一趟公交车,使劲将身体往前挤,有些人甚至走旁边的道妄图插到前面去。 背后犹如生出了一股推动力,推动着蒋黎梨往前走,每一步都不是她自己走的。 最后,蒋黎梨发现自己被挤到了队伍最外面。 后面有人在闲聊: “公交车到哪啊?” “好像是最近的地铁口。” 蒋黎梨仰面看向浓成墨的天,苦不堪言。 从这里的地铁到她家那边的地铁要一个多小时。 一个多小时! 为什么要来这给自己找罪受! 蒋黎梨欲哭无泪,双腿像被水泡发了一样,使不上力,全靠脚底的骨头和地面硬碰硬。 她在心里叹了口长气,抬头向前看,有个女生想从警戒线那边绕出去,刚好被保安拦住了。 那女孩看起来像高中生,一脸学生气,背着一个黄油小熊的书包。 保安问她:“你干嘛?公交车马上到了。” 女孩拿着手机给他看:“我妈妈开车来接我了。” 说完,她像是看见了什么,突然前面驶过来的白车挥手,这里妈妈,随后又对保安说:“就是这辆。” 保安看了一眼,叮嘱她了几句,就放她过去了。 那小女孩往左往右看了几眼,随后横穿马路走到对面。挂在包上的人物立牌随着她身体的摆动在空气里左右摇晃。 如此平淡的画面,换作其他人看见了,只会小小羡慕一下,羡慕她不用继续留在这里罚站。 但蒋黎梨却不是这样的心情,她眼前的世界像被湿抹布抹了一般,雾蒙蒙的。 蒋黎梨仰头多眨了几下眼睛,目之所及之处却越来越模糊。 她好像,好像从来没有体会到有人接是什么感觉。 小时候住在爷爷奶奶家,爷爷爱打牌,家里只有奶奶有时间接他们回家。 表哥在镇上的另一个小学读书,放学后会去学校对面的补习班上课,晚上九点才放学,而她没有上补习班,属于正常时间放学。 奶奶为了不多跑一趟,就让她一个人回家,美名其曰锻炼她的独立能力。 蒋黎梨记得,从学校回家会进过一条街道,那里有很多店铺,批发衣服的,卖农药的,卖水果的…… 一到下午放学的时间,那些大人抬个板凳坐在店铺外面。 他们的眼光总是不约而同地透过人群抵达到她身上。 因为只有她一个人落了单。 她会止不住地想,那些看她的人是不是觉得自己是个坏小孩,又或者是没人要的小孩所以才没人接 一种空前绝后的自卑和羞愧将她包裹起来,她只能默默低下头,欺骗自己没人看她。 蒋黎梨深深吸了一口气,压住鼻子和眼睛里酸楚。 她想,人类还是太诡异,尽喜欢折磨自己,明明已经够伤心了,还总抑制不住地想起其他伤心的事儿。 真是服了。 她揉了揉眼睛,手上多了一条不明显的水痕,夜里有风,那点湿迹很快就被吹干了,但手指上的冰凉依旧未散去。 脚和腿痛得不行,车又不来,蒋黎梨只好蹲在地上缓一会,任由心理和生理上的痛苦蔓延着。 突然间,手机响了。 她想都没想就接了起来,还没出声,手机那头的人就问她: “你在哪一个出口?” “侧门吗?” 虽然电话会稍微改变人的音色,但蒋黎梨却听出了来人是江景眠。 因为他的语气总是平淡得没有起伏,像一条平直的,不会拐弯的线。 “你什么意思?”蒋黎梨站起来,握住手机手指骤然收紧,腿部的麻痹和身体的酸痛像被抽走了一样。 她脑袋先是发晕,而后一种大胆的,不太现实的猜测占据了她的大脑,并慢慢渗入到她的心。 心脏收紧的瞬间,不切实际的想法落了低。 因为她耳朵里进来了一句:“我来接你。” 蒋黎梨瞳孔放大,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藏在小腿里的隐痛在此刻好像不值得她去注意了。 几秒的停顿后,电话那边的音量折起一个小高峰,终于有了波折:“你转过来,我好像看见你了。” “看来我运气不错。” 他的尾音里夹杂着真切的惊喜。 蒋黎梨排在队伍的很后面,她转过脖子,逆着人群的目光向后看。 晃眼的灯光下,黄色的警戒线外,停了一辆黑色的奔驰,车窗完全打开的。 车里的男人向右边俯着身,安全带紧紧压在他肩膀的一侧,白衬衫上泛起微微褶皱。风吹来时,头发随意地乱飘着,但他的眼神却是定的,直勾勾地看向一个地方。 蒋黎梨对上了他的视线,耳边的喧嚣仿佛隔离在玻璃外,她能听见的东西,就剩胸腔里擂鼓般的心跳,以及那一句:“上车。” “我等很久了。” 蒋黎梨喉咙发紧,艰难地说出一声好。 她脱离人群,向他走过去,迈开的每一步脚都像踩在了棉花上,轻飘飘的。 她一时间分不清,到底是地面真变成了棉花,还是她的心柔软了. 蒋黎梨边走边想,她好像知道有人来接是一种什么感觉了。 保安见她往警戒线方向走,立马拦着问她干嘛。 蒋黎梨指了一下后面那辆黑色轿车,咬字清晰道:“那边有人来接我。”语气里还带着一点收敛的小骄傲。 保安回头往后看了一眼那辆停靠在公路上的车,收回手放她过去。但心里生起了几分诧异,今晚的司机脾气这么好的吗,有车挡在路边都不按喇叭,默默绕过去就算完了。 他正想着,那辆车正好从他身边疾驰而过,他看清了刚才被路灯光圈晕住的车牌号——A88888 原来有钱就能让人的脾气变好。 一股念头浮现,他拿起手机点开微信,又在兼职群里接了几个新兼职。 第14章 回头 蒋黎梨故作镇定地打开车门,脑子里还在盘算怎么向江景眠高情商地解释那些不该发出去的消息 可当她坐下的一瞬间,所有烦恼都和疲惫一起都烟消云散了。 像被瞬间抽离一般,脚不疼了,腿也不麻了,一种巨大的满足感包裹住她的全身,再入侵她的大脑。 爽! 但这样舒服的感觉往往不会持续很久,蒋黎梨还记得她坐在谁车上,于是赶紧系好安全带,不给江景眠帮她系安全带的戏码。 江景眠透过后视镜看她,女孩靠在椅背上,手捏成拳头小幅度地锤她的膝盖。头发随意地散落在两肩膀,发丝胡乱地卷在一起,看起来像理不清的毛线。 视线再略微往下移,她的妆已经脱得不剩多少了。 没有那些化妆品的掩盖,他很轻易地捕捉到了她精致五官上浮起的疲惫。 江景眠握紧方向盘,眼里有些难受,比起之前在人群里一眼看见她的欢喜,他现在更多了一股难以言喻的愧疚。 汽车还行驶在公路上,他只能逼自己收回视线,定定看向前方。 后视镜里,一双眼睛落下,一双眼睛升起。 蒋黎梨见江正专心开着车,组织了一下语言,然后鼓足勇气对他说:江总,我微信里那些话—— 都是反话,你信吗? 后半句还没落完,蒋黎梨的后背随着刹车微微腾空。 车停在了斑马线外,两秒后,前方路口亮起了红灯,给了他一个停车的理由,以及一段看她的时间, “你不用跟我解释,也不用道歉。”江景眠的脸和他的声音同时转向蒋黎梨,“这次是我的错。” “我只想到你看见你喜欢的歌手会有多开心,没有考虑天气如何,也没有考虑你累不累。” “对不起。” 他的侧脸投射在后面黑沉沉的玻璃上,像沉入了水底黑石潭的珠玉。 蒋黎梨怔住了,心想不是她既要还要吗?怎么换江景眠跟他道歉了。 她扭过头,朝他的脸逼近:一脸认真地看向他:“你没事吧?” “你不会来接我就为了跟我道歉吧?” 黑色的安全带因为她身体往前扯而变得过分紧绷。 “不是。”江景眠的脸微微向后撤,“他紧紧控制住乱晃的眼神,就算没有你发的消息,我也会来接你。” “只不过是来的早和来的晚的问题。” 这句暧昧的话很快落进了蒋黎梨耳朵里,她瞳孔乱晃,看起来像被惊到了,一时不知道怎么说话。 嘴里只剩:“你,你——” 江景眠打断了你字后面的语气延长,他错开与她相交汇的视线,重新握住方向盘:“做事得有始有终,票既然是我送的,那我就有义务保证你安全回家。 ” 听见他这么说,蒋黎梨收回自己半旋转的脑袋,继而靠在椅子上,眼里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这么好的气氛,这么模糊又夹杂心意的话,江景眠怎么就不接着往下说呢。 她差点以为她今晚就能脱单。 还说什么有始有终? 蒋黎梨眼神往右快速瞄了他一眼,眉心一皱,心里暗道:那你早上怎么不送我过去。 也没见你做到始啊。 举办音乐节的公园在C城新划的一个区里,由于没有开发,周围几乎没有高大的建筑物,也没有密集的居民楼。 汽车一路向前划过去,街上有路灯,一盏接一盏,仿佛永远没有尽头。 夜里十一点,狭窄的小巷迎来了一辆几乎与黑夜融为一体的汽车。 两边楼房外的窗户都沉入黑暗,夜深人静的道路里只有一个路灯,泛着颤抖的,昏昏沉沉的光。 蒋黎梨打开车门下车,江景眠紧随其后。抬头的瞬间,蒋黎梨的目光对上了要关上车门的男人。 黑夜里,昏黄的灯光像低像素的相机,将周围的一切自动模糊化了,其中也包括江景眠的脸。 江景眠今天打扮得很随意,像是风尘仆仆敢来的样子,劲间的衣领朝一边反着,露出了他的半边锁骨,就算模糊了,也看得出轮廓。 看见这一幕,蒋黎梨不由得理解了以前在网上很火的一句话——就算看不清他的五官,也知道这个人很帅。 “我送你进去吧?”江景眠隔着车问她。 “不用,又没几步路。”蒋黎梨重新挎了一下自己的帆布包,伸手向他说拜拜。 随后她就往小巷深处前走。 走了几步路之后,耳边依旧没有传来汽车发动的声音。 蒋黎梨捏紧帆布包的袋子,放慢脚步,眼里有了波澜,微分吹动了她的发丝,也吹动了她的心。 她知道,江景眠还在原地,因为车灯发出的灯光为她照亮着脚下的路。 看着地上清晰的影子,她极力告诫自己不要回头,但还是忍不住向后看了一眼。 江景眠依旧站在那,站在光线发源地的旁边,看不清脸,只能看见他的身影。 蒋黎梨的脚步顿了半秒,心脏像被什么人的手轻捏了一下,有点麻,又有点软。 明明这条路她走过那么多遍,没有任何危险的事会发生,但为什么,知道江景眠在后面,她会觉得很安心,一种单纯的满足涌上她的心尖。 意识到自己在想些什么后,蒋黎梨立即转回头,加快脚步往楼道口走。 她才不想让江景眠从她身上看出一丝异样。 快要到门口时,她又突然觉得刚刚应该走慢点。 这种异样的心安对她来说像寒寂里的最后一抹火光那样珍贵,她居然那么快就体会完了。 隔着墙,蒋黎梨又转头看了他一眼,才不舍地按了开门密码。 —— 小巷入口,江景眠看见蒋黎梨进门之后,依然站在外面,他抬头看着楼外面的小窗户,是否从下到上,依次发着光。 等他看见蒋黎梨住的地方亮了,他才放心打开车门上车。 他坐在车里,沉默了很久,仿佛时间让他静止了一般,连眼神的定点处都没有发生改变。 说实话,比起蒋黎梨的脸,江景眠好像更熟悉的是她的背影。 所以当他又一次看见她的背影,印刻在他脑海里的那些属于她的背影也慢慢浮现在他眼前。 有她站在天台上的背影,有她走在走廊上拿着水杯的背影,有她坐在教室里靠在别人肩上的背影,有她走在人行道上的背影,也有她站在操场上的背影…… 那时的他,总被一股巨大的矛盾心理捆绑着,明明每次都期待在人群里找她的脸,但找到之后,依旧只敢站在后面看她的背影。 但今晚—— 江景眠抬眸再次看向那个亮着光的屋子,他轻轻笑了一下,和他的呼吸一样轻,被阴影包裹住的眼睛里,在他偏头拉安全带的瞬间,脱离了黑暗,露出藏在眼底里的那抹释怀的神情。 这一次,他不仅看见了她的背影,他还等来了她的回头。 第15章 过往 八月末,江景眠飞往了美国。 他刚下飞机,天空就下起了像雾似的雨。 雨点先飘到车窗上,随后又缓缓下落在玻璃上留下歪七倒八的水痕。 江景眠侧头看着模糊的世界,眉眼之间透着一股冷漠。 一个小时后,汽车开到了JN资本的总部。 车一到,站在门外的大叔立马举着伞跑过来帮江景眠开门。来的人是个ABC,因此跟他说的是中文。 黑伞举过江景眠的头顶。 ABC温声道:“江总,Theodore和其他合伙人在a2601等您。” 江景眠点点头,问他:“”这段时间,我父母总共来公司闹了几次。” “五次。”ABC回复补充道,“江总你放心,公司并没有实际的名誉以及财产损伤,因为您弟弟第一时间把你父母带回去了。” “我弟?”江景眠走进了公司大楼,语气变得有些微妙:“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明事理了。” ABC没有说话,只是和江景眠一起走向电梯口。 电梯运行到26楼才停下,江景眠走出电梯,遇见的人都笑着跟用英文问好。 江景眠一一微笑点头回应。 等到了会议室,他遇见的人脸色都变了,看向他的视线里都带着一丝质疑。 “Ethan,好久不见。”Theodore走过来拥抱他。 江景眠伸手拍了拍他的背,用英文说道:“好久不见。” Theodere是个美国白人,28岁,长得很单纯,感情方面却极为错综复杂。 thedore侧着脸,轻声对他说:“靠你了,这些老油条什么风险都不想冒,我一个都劝不动。” theodore和他都是jn资本的高级执行合伙人,只不他现在负责中国业务,theodore负责欧美业务。 江景眠这次回来,是想战略并购印度的westB,借助其在印度市场的深厚资源和团队,快速扩大在南亚的投资版图,提升本土化运营能力。 但总部的其他合伙人并不太愿意冒这个风险,其一是因为江景眠之前投的医疗项目没回本,其二是他们想继续开拓欧洲市场。 江景眠抽出怀抱,看着会议室里坐着的人,微笑道: “我知道大家对我的最近决策有些不理解,但你们不得不承认,江景眠将手撑在桌子上,眼神从漫不经心变成了笃定的自信。 我投的项目没有一个让你们亏了钱。不。” * 说服完公司那群只想低付出高回报的人,纽约已经渐入黄昏。 江景眠走出公司大楼,眼底泛起淡淡的疲惫。 他靠在车里将头环绕一圈,想要释放脖子的酸痛。 闭着眼,眼皮像风吹窗户纸一样轻轻浮动。 这几天的夜里,他都没怎么睡好。 不是因为公司的人和业务有多难应对,而是他不想到见到一些人。 司机看着江景眠仰头靠在车上,默默将车里的温度调高。 适宜的温度让江景眠昏昏欲睡。 他本想撑开眼试着抵抗汹涌的睡意,但终究敌不过自然的生理反应。 他一睡着,撕咬他生命的猛兽就来了。 江景眠又梦见了十几年前的他。 他很小的时候就被拐卖到山里去了,买他的人是一家农户,因为还没有生孩子,对他还算可以。 过了三四年,农户的第一任老婆死了,新娶的妻子很快怀上了他的孩子。 有了自己的孩子,那家人就没有继续养他的理由了。他们想像退商品一样把江景眠退掉,结果当然没能如他们的愿,拐卖他的人又不是傻子。 从那以后,江景眠在他们家就变成了一个刺眼的存在。他们一看见他,心里就不舒服,越想越觉得自己亏大了,留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男孩在家里,不相当于当冤大头吗? 所以后来,他们不允许江景眠上学,也不准他跟别家的小孩玩。每天喊他跟着家里的大人去种田摆摊。好像只有看着他劳累,看他难受,看他在地里摇摇欲坠,扎在他们心中的刺才会稍微松动一小下。 夏天,江景眠背着比他身体大两倍的背篓穿梭在玉米地里,一躺又一趟地往返,一趟又一趟蹲起,站直,弯腰往前走。 南方的夏季很可怕,那种热是能把人烧死的热。 有天气温飙升到了四十五度,世界变成了层层波浪,脚下的地不断冒着白烟。 正在田里收水稻的他突然感到一阵晕眩,双眼泛黑。随后便无意识地倒了下去,头重重地砸相开裂的田埂。 那家人跑过来看着躺在田里的他,满心欢喜以为他热死了。 结果一摸,还有呼吸。 嘴角挂着的笑又收了回去。 …… 十一岁那年,江景眠在警察的努力下回到了父母的家,那个陌生的家里,除了他父母,还多了一个比他小五岁的弟弟。 她妈妈哭着走过来想要抱他,却被他冷脸躲开了。 他知道当时的自己该泪流满面,委屈地抱着她喊妈妈,可他就是不习惯别人对他亲近,也不知道如何回应这种亲近。 或许是他总沉默寡言不爱笑,或许他不擅长回应父母的感情,又或许是他不如他弟弟长的白净乖巧嘴又甜。 所以,父母的爱逐渐全部流向了他的弟弟,连带对他的愧疚感,都在他不怎么说话的日子里消磨没了。 他又变成了那个存在着的,却没存在感的人。 回家过得第一个生日,父母带着他和弟弟去游乐园玩。 他坐在旋转木马上,看着前面的爸爸将照相机的镜头默默绕过他,对准他后面的妈妈以及妈妈怀里的弟弟。 “三二一。” “茄子。” 他爸话音刚落,坐在后面弟弟突然从马上起身用力拍打他的背,边大边哈哈乱叫。 江景眠没有回头,他想妈妈应该会阻止他弟弟。 可他所想的一切画面都没发生,妈妈既没严厉批评他弟弟,也没让弟弟道歉。 而是说了一句:“轻点,别把哥哥打疼了。” 闻言,他突然感到恍惚,耳朵里像是装了扩音器,周围的欢声笑语都在他耳里放大,再放大。 一个小孩明媚的笑容突兀地出现在他眼里,他的笑清晰到他能看清他张开的嘴里有几颗牙。 等旋转木马转过一圈,他才反应过来那个男孩原来站在离他很远的地方。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那抹笑会留在他的眼里,那么久,那么深刻。 他身处在梦幻般的游乐园里。 但他的故乡早就变成了异乡。 …… 雨越下越大,刺耳的雨声让江景眠缓缓睁开眼。 时间已经到了晚上六点半,他睡了一个半小时,但身体的疲惫感依旧没有减弱,甚至还重了几分。 他将头贴在窗户上,漫无目的地看向灰色的世界,一股钻心的痛朝他袭来,仿佛他弟弟打他的那几下,穿过时空留在了他背上。 江景眠低头,呼吸逐渐加重。 前面亮起红灯,司机刹住车,看着江景眠有些不对,忙问他什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要不要送去医院? 江景眠张开嘴,摆手说:没事,我最近太累了。 他额头继续贴在窗户上,眼神投向外面头。 刹那间,瞳孔放大,有了本该存在的光彩。 雨的世界让万物变形,但有个东西却在他视野中勾勒出了具体的轮廓。 他目光的斜前方,有一家打烊的冰激凌店,店里装着黑暗。店外却拜着一只长着翅膀的粉猪。它单脚踩地,两只前蹄向上举着比出飞天的姿势,弹簧似的猪尾巴在屁股上高高举起。 这只猪…… 江景眠像是想起了什么,捂脸笑了起来,肩膀不受控制地抖动。 江总,发生什么了吗?司机对他不明所以的笑发出疑惑。 没什么,只是想起了一个很有趣很可爱的人? 有趣?可爱? 司机很少从他嘴里听见这样的评价,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样接话,于是就不说话,心想前面的车怎么还不动。 江景眠眼角含笑,心情愉悦地看向那只在雨中的猪,那只身在灰色世界里的粉猪。 他的视线里,凭空出现了蒋黎梨的身影,就在那只粉猪的旁边。她单脚站立,手臂向后抬,闭着眼倔强地抬起下巴,一比一复刻它的表情和动作。 这并不是他有意幻想成这样,只是蒋黎梨确实是那种会模仿路边摆件的人,江景眠现在还记得她给她朋友表演招财猫的样子。 那时,蒋黎梨带给他的情绪是后悔,后悔不能用手机去记录最真实的她。 现在,蒋黎梨带给他的是动力,让他一直能向前看,往前走。 江景眠挺直背,恢复往日的坐姿,就像以前一样从容不迫,仿佛没有事能紊乱他的情绪。 * 下着雨的夜晚,汽车停在了郊外的一个二层洋房里。 洋房很旧,外面的墙皮已经剥落一层,露出里面的红砖。草坪上也没人打理,横七竖八生长着,显得有点荒凉,像恐怖电影里的场景。 屋门没关,江景眠自己打伞走了进去。 他刚走进客厅,视线里就出现了两个人影,他们正对着江景眠,一个恶狠狠地看着他,一个埋在沙发的一边呜咽着,仿佛江景眠不是他们的儿子,而是他们的仇人。 一盏落地灯照的屋内昏昏沉沉,没有生气。 “你还知道回来?”他爸站起来率先发问。 江景眠往前走,走到他爸爸面前,低头说:“我不来,你们是不是还要去我公司闹事?” 他说完,她妈妈哭泣的声音更加惊天动地,仿佛她要让这天地都听到她的委屈。 他爸猛地站起来,指着江景眠说:“你个不孝子,你怎么说话的,要不是你算计我们的财产,我怎么会沦落到住这种地方。” “我?我算计你们?”江景眠讽刺道:“你们有什么值得我算计的。” “是这套勉强凑够租金的房子?” “还是那两套两百多万美元的公寓?” “江景眠,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和你爸。” 她妈终于出了声,从沙发一侧转过脸来哭诉,她声音哽咽,眼里带着两泡眼泪。 “那两套公寓可是我和你爸全部的资产,都是我俩辛苦赚来的。” “我们和你弟弟相信你才变卖了房产把钱全投了那几只股票里。” “现在亏了,难道你这个当哥哥的没有责任吗?” 责任?江景眠往后走了几步,不屑呵了一声:你们有对当年那些工地里的工人负责任吗? “你们卷钱跑路,拿着那些工人的工资买房买车,有想过责任这两个字吗?” 江景眠的父母之前经营者一家房地产承包公司,江景眠高三那年,他们两人拿着三百多个建筑工人的工资钱带着孩子飞往美国,斩断了和国内的一切联系。 被拖欠工资的工人也不是没试过打官司,但因为涉及跨国,对他们来说实在太难了。 听到江景眠说了什么,她妈哭泣的声音像风筝线一样咔叭断了。 他爸摊坐了下去,手心发汗,全身冰冷。当了十几年的包工头,他第一次有种矮人一头的感觉。 两人面面相觑,他妈妈的声音先软了下来,企图蒙混过光:“景眠啊,你是不是从别人那里听了什么谣言啊?。” “谣言?你们到现在都不承认吗?” “你们两个知道那些工人因为没拿到钱死了吗?” “那又什么样?”他爸彻底不装了,别过脸说:“我不在意他们死不死活不活的,我只在意我过得好不好,我儿子过得好不好。” 他话里的儿子必然不包含他。这一点,江景眠也不是第一次清晰感知到了。 即便对于他的父母,他早就彻底失望了,也不奢求从他们那里得到爱。 可亲情带来的疼痛天生藏在筋脉里,血液中。一旦发动,不管他在不在意,总能让他不好受。 江景眠仰头深呼吸一口气,然后说出他来这的目的:“我最后一次警告你们,如果再敢去我公司闹事,我不保证江易安能稳稳拿到他的大学毕业证。 “至于工作,也不好说。”他居高临下地看向他们。 “你敢威胁我们?”江父转回脸,攥紧掌心,不敢置信道。 “为什么不能?”江景眠气势不减。 “可他是你弟弟啊!景眠,我们做错事我们认,但你弟弟是无辜的,你不要牵扯他好不好?”江母在旁边乞求道。 他直视她的眼神,反问道:“那你们有真把我当成你们的儿子吗?” 闻言,江母的眼神飘忽不定。 * 雨停了,江景眠走了出屋外,雨后的夜里残留着淡淡的凄迷。 坐在车里,他接到了一通电话。 “喂,江总,那一千两百多万现在已全部打给了当年那些工人或者家属,有的家庭人不在了,我们招您的吩咐多打了三十万。” “麻烦你们了。” “没事没事,那就不打扰您了。” 第16章 幼稚的男女们 九月初,蒋黎梨凭借cos名著里面的女性角色小火了一把,差不多积累了三十多万粉丝。 从她面试成功到现在一共有20多天了,她终于在九月的第六天接到了人生中一个化妆品软广。 品牌方报价四万多一条,和公司分成之后差不多还剩三分之二。 工资到账那天,她去黄金店买了一个8克的戒指,因为李怡的生日快到了。 为了不让李怡发现,蒋黎梨提前一周约了她吃午饭 。 正逢周一,店里人不多,两人一人点了一份鱿鱼拌饭。 吃到一半的时候,蒋黎梨从包里拿出一个小袋子,小袋子上面印着某黄金品牌的logo。 她装作不经意的样子把袋子往前推了推。 “今天心情好,送你个礼物。” 李怡正鼓着的腮帮子低头嚼饭,一看到面前的包装袋,囫囵吞下了嘴里的饭。 “这,这里面是黄金啊?”她长大双眼,不可置信道。 “你打开看看呗?”蒋黎梨扬起下巴示意她打开。 李怡抽纸擦手,一边观察蒋黎梨的脸色,一边伸手拿袋子。刚提上绳子,手里就额外增加了一些重量。 她险些藏不住笑,但还是被她硬生生压了下去,她可么没有这么肤浅。 “哎呀,梨子,不用破费了,我是那种会被金钱打动的人吗?” 她话说的好听,实际上已经在笑颜如花地打开袋子。 拿红盒子。 “咔。” 再打开盖子。 黑色软垫的缝隙里卡了一颗小石头。 李怡嘴角的笑停住了,她瘪下嘴,面部表情完成了从开心到无语的转变。 她拎着黑盒子抖了抖,问坐在对面的人:“怎么是空的,整我呢?” 蒋黎梨伸手给她竖了个中指,她坏笑道:“对啊,整你,你不是说你不会被金钱打动吗?” “有病。”李怡眯起眼睛,默契回以她一个鄙视的中指。 见李怡伸出手指,蒋黎梨见准时机迅速起身,将藏在手心里的蝴蝶戒指套在她竖起的中指上。 金丝制作的翅膀在指背上展翅,美丽又迷人。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李怡呆愣住了,似乎还没反应过来,连比起的中指还没来得及收回。 她的呼吸近乎停顿,表情像突然按了电视的暂停键,卡住了。 蒋黎梨很满意李怡的表情,脸上堆起了一团小骄傲:“小怡怡,提前祝你生日快乐。” “恭喜你又先比我老了一岁。” 餐厅的空气静默了好几秒,接着,出现了几句起伏不平的尖叫。 “啊啊啊,你居然来真的!!” 李怡叫得很大声,仿佛只有叫出来才能舒缓心里的激动。 说实话,她幻想过蒋黎梨在未来的某一天会成为富婆,给她送很贵的首饰,很贵的包包……但真的到了这一天,她真的无法用言语描述现在的感受。 “小梨子,你对我真好。”她忍住流泪的冲动。 蒋黎梨双手环胸:“那是当然,谁叫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我不宠你谁宠你。” * 吃过饭后,蒋黎梨点了杯手打柠檬茶带回出租屋。 她坐在化妆桌面前,咬着吸管喝里面的柠檬茶, 仔细品鉴一番后,蒋黎梨发觉她15块买的果茶和三块钱一瓶的冰红茶味道一模一样。 她又不信命地用力搅拌了一下,结果还是那样。 呵呵。 蒋黎梨放下柠檬茶,举着手机。手指在江景眠的那栏聊天框来回滑动,心思飘向远方。 化妆镜里的她,低垂着睫毛,眼睛有些失落。 “小姜,怎么都过去十天了江景眠还是没动静。” “他看上别的美女了吗?” 桌上的小姜没有应声,像没反应过来她为什么要这么问。 其实不怪她会这么想。 从小到大,蒋黎梨一直生活在对她不平等的家庭里。 她爷爷奶奶偏心她堂哥,她爸偏心她妹。她后妈就更不用说了,极其厌恶她的存在,有时当着她爸的面也丝毫不加以掩饰。 所以她一直认为无论她处于那种关系里,自己永远会是天秤上最轻的,最不受重视的那一方。 直到有一天,班的女孩子主动来找她,说想和她当朋友。接着就是考试考差了,老师批评她的语气会比别的学生轻很多。 再然后到了高中,她发现周围的人对她的态度越来越好。比如男生会主动问她需不需要帮忙,她的桌子下面会时不时出现零食,饮料,和表白信。 …… 小时候的她应该没想到,未来某一天,她会从被区别对待的人变成被优待的对象。 她知道,这一切都来源于她出众的外表,没有人会忽视一个漂亮的人。 因此,当她知道江景眠喜欢她的时候,她不会额外多想一点什么,只会把他喜欢她的理由归到她这张脸上。 毕竟,陆越也是这样的。 除了李怡,没人不是这样。 几秒后,小姜做出回答。 “主人,我想他应该没有喜欢上别人。” “或许他这几天事情太多了,忙到他自己都不能控制。” 小姜话刚落,蒋黎梨的朋友圈就刚好出现了一个小红点。 蒋黎梨点了进去,她一见到有人发朋友圈,就忍不住点开去看,如果不把那个小红点消了,她就浑身难受。 但她没想到,发朋友圈的人是她微信好友里备注最长的人——江景眠。 他发了一张照了停机场的照片,地点定位在纽约,配文是:快回来了。 蒋黎梨抬头看前面,撑大眼睛,微张的嘴角显示出她的惊讶。 她用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看着小姜,灯火通明的房间响起她的声音。 “小姜,你是给江景眠通风报信了吗?” “怎么我刚猜测江景眠想不想继续追我,他就发了一条在国外的朋友圈呢?” 蒋黎梨说完从床上起身,像间谍一样左右摇头观察屋子,仔细观察屋里面是不是有装摄像头的地方。 “主人,我想他依旧还喜欢你,不然,他一个从不发朋友圈的人不会刻意这样。” “你的意思是他在跟我报备?” “是的。”主人。 “是吗?”蒋黎梨略带怀疑地回问了一句。 “主人,如果你对他喜欢你这件事依旧怀疑,我建议你过几天也发一个出去玩的朋友圈,要是他来找你,就证明他还想追你。” “什么鬼主意啊?听起来怎么那么幼稚。” 蒋黎梨跳到床上,躺平身体举起手机。页面还停留在江景眠单调的朋友圈。 她越看心里越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 过了一会,她想明白了不对的地方在哪里了。 她以前有和小姜说过江景眠从不发朋友圈的吗? 没说过吧。 这些人工智能现在还能靠人设脑补出一些剧情吗。 * 蒋黎梨身在空调房,内心虽然算不上有多宁静,但也还没到焦灼的程度。 但江景眠手下的员工可不这样了,身处有空调的机场,人却像在火炉里炙烤。 试问,当你看见走在前面的老板先是突然停住,接着又被咖啡被呛了几下,然后一本正经地说些很羞耻很诡异的话,最后还拿起手机拍了一张飞机场的照片发朋友圈,作为他的员工还能心平气和下来吗? * 纠结了几晚上,蒋黎梨一直在想江景眠的事,她迫切想试探她对自己到底有没有想法,于是最终还是照着小姜说的那样做了。 周五,她在公司拍好视频交给她团队里的人剪辑。 吃完饭,就迅速返回家里带上昨晚装好的行李箱去往高铁站,并在进站前发了一条回乡朋友圈,目的地,达到时间都在上面,一点关键信息都没漏。 动作毫不拖泥带水,一切都照她计划中平稳进行着。 高铁一路驶向北方,最后到达了秦岭往北一点的一个小县城——高县,她的老家。 她拉着行李走出高铁站,望着前面低矮的楼房和旧小区,她瞬间从兴奋劲里回过神来,眼神有些呆滞。 等等,她怎么真离开了C城? 怎么还真照小姜的话做了? 她现在做的事可不是一个成熟成年人会做的事。 忽的,一股大风袭朝蒋黎梨袭来,吹得她的脸被发丝遮住,痒痒的。路边的枯树枝也使劲往一边歪。 高县地处黄土高原,空气干燥,还夹带灰尘,因此,这风一来,蒋黎梨就止不住的捂嘴咳嗽,鼻腔里像进了沙子一样难受。 算了,算了,来都来了。蒋黎梨从别扭的情绪中解放出来,逆着大风,拉着行李箱艰难往前走。直到上了滴滴,她才逃离了那种呼吸里全是颗粒感的感觉。 刚坐下,前面就有声音传来,是个女生。 她用惊讶的语气喊了一句:黎梨? 蒋黎梨抬头,前面那个人也跟着转头,两人的视线就这样交汇。 那女人一脸期待地笑着看她,好像认识她一样。 但蒋黎梨似乎不这么觉得,她咽了下口水,试探性地开口问道:“你是?” “我李鸿艳啊,你居然不记得我了?” “李鸿艳?” “对啊,你忘了,小学的时候就数咱俩不喜欢睡觉,天天中午趴在桌子上用直尺刮墙灰。” “下课还要比谁刮得多呢!” 李鸿艳一说到这,蒋黎梨的脑子像放电影一样放出几段和她有关的画面。 她依稀记得这个张鸿艳和自己一样独坐一桌,只不过一个镇守垃圾桶,一个镇守后门。 但她比张鸿艳要幸运一点,属于后者。 “你这样说我就记起来了,”蒋黎梨觉得还不够亲切,顺势加上了一句,“老同学。” 李鸿艳转回去握紧方向,开心地笑了笑:“还以为这辈子都见不到你了呢?” 蒋黎梨笑了几声以做回应。 她坐在张鸿燕的斜后方,所以很轻易地看见了她凸起的肚子。看样子有几个月了,连宽松的短袖都遮不住。 “你怀孕了吗?“蒋黎梨主动提起。 张鸿燕看向前方,点头嗯了一声:“六个月了。这周周天办婚礼,你要是有时间记得来啊,等会我加你个微信,把地址发给你。” “婚礼?”蒋黎梨没控制住嘴,还是把内心的疑惑说了出来。 “现在才办婚礼?” “唉。”张鸿艳坦诚道:“本来我想在不显怀的时候办的,但两家父母在彩礼上没谈弄,又不肯相互妥协,所以一直拖到现在才办。” 后视镜里,她灰白色的脸上浮现了一抹无奈,可能是出于终于有人愿意听她讲话的原因,张鸿艳又跟蒋黎梨吐露了很多心里话。 “其实我也不想那么早结婚的,你知道的,我从小成绩一般,高考就考上了个二本。本来觉得专业有考公优势,想回家考个公务员什么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没那个命,没一个成功上岸。” “我妈看我也年纪也不小了,催着我嫁人,刚好城里有个开厂的男人想找另一半。” “我俩就这样在媒人的介绍下处成功了。” “那个时候觉得自己还年轻,还有想去大城市闯闯的野心,谁知道运气不好不小心中招了。” 她接连叹了几口气,视线在后视镜里晃了几下,后面那张明媚动人的面庞让她突生出一种自卑的心理。 她开始懊悔说这些了,好像她过得很不容易一样。 于是张鸿艳换了一种语气,一种与刚才截然相反的,庆幸的语气: “可黎梨你知道吗?等日子过久了,我就越来越觉得当时自己选择留下来是对的。” “我老公家里有个厂,以后我弟我妹找不到工作可以去他厂里,我父母也多了一个人养老。” “要是我当时出去了,哪里还有这么好的事呢。” “你说,对吧?” 她话像惯出的鱼群一样密集,她迫切想要得到蒋黎梨认同,以此证明自己的选择对的。 蒋黎梨礼貌微笑了一下,她不知道怎么回答,因为她不清楚张鸿艳是真的不后悔,还是在自己欺骗自己。 在这一路上,高县的风一直在吹,但也仅限于高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