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爸一直在挑衅少尊》 第1章 傻狗少尊 自百年前仙魔大战,魔域惨败于仙族,魔尊魔后闭关,魔域陷入沉寂。 直到魔界少尊祁惊鹤成年这日。 赤燎殿内,祁惊鹤收势,对藏在阴影处的男人展露笑容: “妄啸,破天剑第七重,我练成了!” 少年眉心的金色魔纹逐渐消解下去,尚显稚嫩的白皙面容带着薄汗,向神色阴郁晦暗,唇角挑着一抹讽笑的妄啸走过来,抬手就要把瘦削高挑的男人抱进怀里。 “滚远点儿。” 妄啸喜洁,神色不变,身体却立刻避开,嫌恶似的。 少尊听话地滚远了点。 若是赤燎殿进来任何其他魔修,此刻都会暴怒着将大不敬的妄啸剁成血沫。在魔域,继魔尊魔后闭关,祁惊鹤是整个魔域八荒的绝对主宰。长老们生怕年幼的少尊遭遇不测,以千万年修为画阵,将赤燎殿所在的沉渊保护得固脱金汤,直到少尊成年这日,整个沉渊才得以重见天日。 至于妄啸,不过是当年魔后留在少尊身旁守卫少尊的一只混血魔龙。他一半人血一半兽血,骨子里都是嗜血的残忍秉性,长老们怎会安心,奈何魔后固执己见,亲自驯化了妄啸十年,又给妄啸打上魂印,让妄啸不得伤害少尊,长老们才勉强允许他留在少尊身边侍奉。 少尊身负魔神血脉,生而知之,扔哪个角落里也能凭借强大的神血活下来,妄啸这份差使并不算困难。 但少尊的性子着实古怪得独树一帜,半点儿不像个魔,反倒像个不谙世事的仙。 在这以强者为尊,杀戮为常的魔域,少尊不知为何有一副软弱心肠。他明知妄啸品格低劣、身份下贱,只是个魔后派来供他差遣的混血,充其量不过一狺狺狂吠的家犬,却坚定的认为妄啸是他的奶父,是养大他的恩人。 妄啸并没有把他当亲子。 就像此刻,妄啸甚至不屑于触碰出汗的尊贵少尊,但少尊却已经习惯了他的冷待。 “我去沐浴,妄啸,你不要消失,一会儿一定要参加我的成年礼!从今日起,我终于不用被困在这里了,以后我们可以一直在一起......” “少尊成年了,”妄啸声音带笑,笑意却不达眼底: “日后,有的是人可以陪少尊逗闷子,只是旁人并没有我身上不能伤少君的禁制,大抵在少君第一次哭着鼻子抱大腿的时候,就让少君头颈分家。” 少尊仿佛听不懂妄啸的冷嘲热讽似的,脸上仍然带着那过分开朗的笑容。他觉得今日是一个最值得庆祝的日子,因为在今日,被长老封锁保护的沉渊随着少尊的成年,破开了防护罩,这代表少尊不再是个被困在家中的幼年魔族,而正式走向他身负的使命,接管整个魔境八荒。 妄啸冷眼看着少尊几乎跑跳着离开,唇角还挂着一抹笑,眼眸却弥散着一团散不尽的血雾。 他在空寂的赤燎殿站了一会儿,猛然抬起头,一闪身消失在了赤燎殿内。 这百年来,赤燎殿的防护罩阻止少尊出去涉险,却并不阻止妄啸。他是唯一自由出入之人,也是一柄时刻警惕,灭杀少尊潜在敌人的利刃。 他能感知到任何防护阵法周围的蛛丝马迹和风吹草动。百年过去,他对阵法无比熟悉,旁人只知道十大魔界长老联手消耗千年修为布下防护大阵,却不知妄啸一人在防护阵里外都布满了杀阵。 任何擅闯沉渊赤燎殿之人,只有死。 就在刚才,在大阵百年之际,杀阵被破了。 妄啸颀长的身影化作一条漆黑的魔龙,漆黑的鳞片暗淡无光,龙角缺失一半,龙尾也畸形落麟,全身只有四爪,却也如同真正的魔龙一样腾云驾雾,身如闪电,直逼结界边缘。 妄啸是兽族与人族混血。三界皆知,兽族即便修成人形,也野性难驯,残忍嗜杀,在祖神化混沌为三界后,兽族掀起数次兽潮吞噬三界生灵。 经历了几次上古之战,人族才将大多数兽族斩杀殆尽,只留下些漏网之鱼,供人族修者取内丹辅助修炼。 然而兽族诡诈残忍,亡三界之心不死,仍化成人形厮混于下界,与下界人族修者通|奸,玷污人族血脉,产出无数混血半兽。三界之中,人人唾之如秽物,每当发现披着人皮的兽族混血,便是群起而攻之。 妄啸就是个魔龙与人族混血。他这血混得好,比起他那些人不像人,兽不像兽的混血同胞,他人形完整,容貌旖丽,兽形也得用,腾云驾雾不在话下,只是躯体畸形,鳞片无光,形貌漆黑,端得丑陋,昭示着他低贱的身份。 他和许多人族魔修一样,不是生来就在魔域,而是是杀戮过重,自愿堕入魔域的。 妄啸年幼的时候,一直混迹在下界人族修行,他到底是兽族混血,进境极快,被选入培育仙人的仙门修行。 他进境极快,在下界也成就一段少年英才的佳话。可真相很快败露,大多兽族只凭蛮力和嗜血本性修行,放纵杀性,多数会堕魔,修炼魔道,妄啸亦不例外。 他在成年之时被戳穿身份,被修仙门派围剿,生死之际,他竟然招来天劫,坐地飞升,进入魔界。 但妄啸这种血统卑贱的混血兽族,在魔界也是人人喊打的存在。几乎所有魔修都想要挖出他的兽丹修炼,但妄啸活下来了。 因为他很强,非常强。 他从下界杀到魔界,又在魔界杀出了名头,名号越杀越响,传遍整个魔界八荒。 那时,无论是飞升入魔界的人族魔修,还是魔修在魔界诞下的魔血后代,统统畏妄啸如虎狼。那些在三界之中处处躲避人族、藏在阴影处苟且偷生的兽族和半兽,无不仰望他们中的至强者,唯一一个以半兽混血之身走上高位、在人族的三界里杀出一条血路的妄啸。 妄啸也曾以为自己会一路杀下去。在魔界,他骨子里的嗜血兽性被前所未有的放大,他越来越强,膨胀到了极点,以为自己不会败。 直到他遇到了他无法撼动的存在,统治整个魔域八荒的魔尊和魔后。 黑色魔龙猛一甩尾,悬停在了血染的半空中,一双橙黄色的兽瞳死死盯着那个微微抬手,就破了他千重杀阵的男人。 魔神,祁靖川。 “我来赴我儿成人礼。” 作为一个活了千万年的魔神后裔,祁靖川的声音柔和得出奇。他穿一身简洁的漆黑长袍,周身没有任何配饰,若是不看那张神威尽显,目若朗星的面容,只似一个寻常人族修士。 而他那双猩红的眸子,昭示着他非人的身份。 同样具有非人的特征,身披一身破烂黑磷的妄啸人人喊打,眼眸猩红却被视作神血的象征,是人人趋奉的尊贵神族后裔。 人族虚伪,总将恃强凌弱加以修饰。 妄啸的眼眸在魔尊眼中猩红流连片刻,任由嫉恨和不甘充斥着他的心。 “尊上来的真早,竟还想起自己有子嗣存世。” 面对魔界神明一样的存在,妄啸竟然仍敢出声嘲讽。他凌空化作人形,他黯淡无光的鳞片化作黑色劲装,勒紧了他纤细的腰身,一双仍然透着黄光的琥珀色瞳子看过来,满脸毫不掩饰的杀念和恶意,生生破坏了他面庞上那双灵动的秋水剪瞳。 遭遇卑贱宵小不知死活的挑衅,魔尊竟也不恼。他平静地看了妄啸一眼,声音中竟还带着一丝针对少尊的愧疚: “吾当早至。” 他说,仿佛全然不在乎妄啸的不敬和吵闹。一届魔尊,不似嗜血妖魔,反倒像立地成佛了似的,不喜不怒。 妄啸几欲作呕,忍了又忍才压制住喉咙里喷薄而出的,带着敌意的低吼。 而魔尊已然不屑与他多言,在少尊跑出赤燎殿,四处寻找妄啸时,魔尊已之身落入沉渊。 下方很快传来父子相见的温馨和煦的声响,称得上一句父慈子孝,和血腥阴郁的魔域格格不入。妄啸冷笑一声,掐了个法诀凭空消失。 魔域下任尊主的成人礼在当夜进行,整个魔域有头有脸的人物都来了,从十大长老到各大魔坛护法,再到魔修各大家族的继承人,甚至连百年前刚刚止戈的仙境也派了仙人前来贺礼,沉寂百年的沉渊彻底热闹了起来。 从百年前被关入沉渊起,就几乎没有见过除了妄啸以外的人的少尊此刻已经看花了眼。他倒不在意那些花里胡哨、价值连城的礼物,沉渊并不缺奇珍异宝,但是缺人。 少尊一脸惊奇地看着来往络绎,形色不同的魔修们,哪怕是刻满咒文的橘子皮老脸,他都能笑得像朵向阳花。 就连那些一脸傲慢,曾经和少尊父母兵戈相向的仙人,少尊都满脸笑意热情迎接。 生生把和魔尊八分相似的俊脸,笑成了傻瓜相。 妄啸从暗处盯了他一会儿,习惯性寻找会伤害少尊顽强性命的潜在威胁,找了半圈他又想起今日魔尊亲临,又有哪个不长眼的感火中取栗,虎口拔牙,莫非找死。 他再看一眼像个傻狗一样呲大牙乐的少尊,转身遁入黑暗中,心里祈祷别有人想起这傻狗少尊是谁看着长大的。 和他没关系,这少尊生下来就这个德行。他这百年里试过冷漠以待、嘲讽、打击和羞辱,都无法熄灭少尊那与生俱来的可怕热情。他那巨大无比又丑陋无比,能止小儿夜啼的黑龙原身,竟也没能逃过,从头到尾每一个鳞片都被少时缺几颗牙的少尊啃过一遍。 根儿上出了毛病,怎么养都不对。 妄啸脑海里闪过魔尊那张充满佛性、和肃杀的魔域格格不入的面容,咬牙生恨。 *** 赤燎殿,魔尊亲自为成年的少尊加冠,一枚代表魔域至高权力的权戒,由无尽海海底星辰打磨的法器被少尊举在手里。 祁惊鹤高高举着那枚光照八荒的权戒,睁大的猩红魔瞳扫视一圈,精准地看向藏在人群中的妄啸: “妄啸!你看这个!有了它,没有人可以伤害你了!”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引得场面大哗,妄啸根本没来得及隐藏身形,就不得不暴露在了无数道目光之中。 那些目光贪婪、阴毒、嫉妒、鄙夷、满怀杀意。而原本被傻狗少尊弄的一肚子火的妄啸,却在这样的目光中如沐春风,一点一点提起了自己的唇角。 “多谢,少尊。” 他笑着,眼睁睁的看着高台之上,那满面佛性的魔尊露出了一丝难掩的错愕,而后一寸寸阴沉了面色。 第2章 挑衅 来庆贺魔界少尊成人礼中,赫然有不少仙界使者。此刻,他们也将目光落在了身形颀长,一身兽类气息丝毫不假掩盖,反而明目张胆现于人前的妄啸。 一张张高贵清冷的面容惊愕莫名。 “早知魔修肆意妄为,不尊天道,魔界更是容纳各种魑魅魍魉,犹如鬼蜮。今日一见,果真如此!兽族血脉最为低贱,竟然能明目张胆赴一界至尊的成人大典,何其荒诞!” “魔界是无人了吗?哪怕魔修行事荒谬,也不该任由一凶残兽类登堂入室!还不快快群起而攻之?” “七殿下,兽族出现在此处实在伤了七殿下的眼,我替七殿下杀之如何?” “......” 仙界窃窃私语的声音不大不小,恰好让妄啸听个清楚明白。他突然转向那些高贵优雅的仙界来客,半张脸悄然无声爬上许多墨黑的鳞片,像一块儿精巧服帖的半脸面具。 他本就生得柔美毓琇,和寻常兽族的狰狞狂放截然不同,此刻半脸覆盖着鳞片,更是无比邪异,妖性十足,虽有人形,却半点不似人了。 他咧开嘴,对那些神色震惊,神态防备的仙人露出一口尖牙,扑面而出的恶意几乎从他流光溢彩的眼中流淌出来: “这位殿下没见过半兽?那可真是稀奇,我道所有仙人定都杀过几只呢。不若我为七殿下涨涨见识?” 他说话语调高昂,听着热情洋溢,但是任是傻子也不会觉得他是当真想给七殿下开开眼。 血似的猩红涎水几乎要从这个人形半兽的唇角溢出来,他贪婪的目光看向七殿下,眼底满满都是—— 食欲。 兽族残暴嗜血,喜食人族。三界无论是未得道的人、居仙山的仙、还是沉渊的魔,人人皆知。 七殿下君武昭身型还未动,她的剑却发出一阵阵的悦耳低鸣。仙剑护主,七殿下的这柄剑在三界之中都享有盛名,名为玄凰,据说是祖神踏碎虚空之际,用三界之中最后一只纯血兽族凤凰之魂,淬炼了这柄剑,赐给仙山至尊,代代相传。 听到凤鸣,妄啸的目光扫过那柄剑,突然放声大笑起来,眉眼流光,张狂无比,惹得仙界来客大怒,很多魔界修者也面露怒色,恨不得把妄啸扒皮拆骨。 仙魔大战才过百年,一直以来都是仇敌,但两界再纷争不断,也同属人族。妄啸一只低贱野兽,仗着强大在魔界横行霸道,杀人无数也就罢了,如今在少尊成人礼之上都毫不收敛,让一只半兽在魔界猖狂,还让仙界看热闹,简直是把魔界八荒的脸面往地上踩! 妄啸笑得腹痛,半脸的鳞片都簌簌抖动——他并非有意挑衅,只是觉得好笑,便笑了。 人族喜恶分明,一见兽族就恨不得除之而后快,但和兽族吃人相比,人族杀兽杀得就雅致多了,兽族的骨、血、麟、羽、魂、元、精,各有各的用处,生在兽族身上就是该死,用在人族身上,就成了宝物。 你说可笑不可笑? 妄啸丝毫不管周围对他的杀意蒸腾,也丝毫不掩饰他属于兽族的特征,反而双手化爪,随时准备暴起—— 眼前这些,无论是仙人还是魔人,他都不放在眼里,甚至大多数魔人都是他的手下败将。若这些人群起而攻之,他虽不敌,但也不至于跑不掉。他张狂惯了,从在下界修炼时放弃人修身份,当半兽的那一刻起,他就不再忍耐和伪装,他要比任何虚伪的人和胆怯的兽活得都肆意。 只要高座之上的那个满脸假佛性的魔尊不插手,他就不会死,所以,挑衅了又如何? 对面,仙界七殿下君武昭用一双琉璃瞳看着这披着人皮的凶残半兽,平静的眼底藏着一丝探究,却没有什么杀意,仿佛在看一只张牙舞爪的猫。 她是仙界尊主晚年得子,也是仙界十位殿下之中天赋最高之人,是仙界未来的少尊主。她来此处,不仅是代表仙界庆贺魔界少尊主成人,更是代表仙界和魔界在百年前大战后,第一次正式交涉,意义非凡。 本是大好局面,却被妄啸着不知所谓的半兽搅了去。魔界人修心中的怒气比仙人更盛——自从妄啸从下界飞升入魔界,魔人就无数次想杀了这个该死的半兽,他身上的黑色龙鳞和半只龙角虽然丑陋,但却是三界之中不多见的好东西。 可去杀兽取宝的魔人,都被妄啸杀了。后来,连万魔窟的万年大魔都拿他没办法,任由他盘踞万魔窟上空,巨大的龙形如同一片连绵的黑云,被黑鳞覆盖的狰狞龙面垂下,龙嘴里咀嚼着魔修淋漓的血肉。 魔人怕了。身负魔神血脉的魔尊自仙魔大战以来就闭关不出,除了魔后谁也不见,而魔后云游四方,神龙见首不见尾。魔人没辙,联系各大家族和长老联合起来将那魔龙打个半死,却没想到那魔龙不惜神魂俱灭也要自爆,让无数魔人精英陨落。 还是云游四方的魔后骤然出现,她五指一合,便将魔龙自爆的暴虐力量压制下来。她站在魔龙遍布伤痕的巨大身躯之上,竟然阻止了魔人杀龙取丹。 “本尊留他自有用处。” 魔后有令,整个魔界无人胆敢置喙,他们便也只能眼睁睁看着这只魔龙被魔后带走,又嚣张数十年,甚至还要毁了少尊的成人大典! 魔界大长老赫连煜忍无可忍,转身便要向座上的魔尊请愿,望魔尊看在两界难得的和平机会和少尊的份儿上,立刻灭杀这只嗜血魔龙,免得少尊的成人礼被彻底毁掉! 还没等他开口,一道光突然越过众魔,疏忽出现在了妄啸身边。 是刚才还在拿着魔界至尊权戒“伽莲”向妄啸邀功的少尊。 少尊见识少,百年前被封入沉渊之时,他还是个流口水的幼崽。此刻看到这么多人围在一起,也读不懂气氛,只觉兴奋。 可是什么也不懂的少尊,却读得懂妄啸的情绪。 妄啸不高兴了。 这很不好,每次妄啸不高兴,他都会消失好几日,回来时也不顾少尊要抱抱贴贴的请求,用沾满血腥味的龙尾将少尊甩来甩去。 还有些时候,妄啸的身体被许多深可见骨的伤痕割裂,鲜血把赤燎殿的地面都染红。这样的妄啸让少尊的心沉闷压抑,说不出的难受。 他不能让妄啸不高兴。 “大长老!七殿下!” 他热情洋溢,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跟这两位很熟: “你们见过妄啸了?他从小照顾我到大,是我最亲近的人!” 他说着,带着满身法宝琳琳朗朗地扑上来,和魔尊一样高大的身躯一把将脸上长着黑色鳞片的妄啸搂进怀里,拇指亲密地蹭了蹭妄啸脸颊上乍起的黑鳞。 妄啸拼命挣扎。 没开玩笑,桀骜的魔龙拼命挣扎,但还是像一只被强撸的猫一样挂在少尊臂弯里。半兽半人的血脉让他的身体强度远超寻常魔人和仙人,但没法应付少尊。 少尊和魔尊一样,身负神血,出生哭震八荒,三岁力扛山岳,在少尊身上并不是一句玩笑话。 他真的能。 妄啸狠狠闭了闭眼,忍了又忍,原本涌上心头的杀意被迫压制回去,化成了化不开的怨气。 现在好了,无论是仙还是魔,所有人都知道这只力大无穷的傻狗是谁养大的了。 人群中又传出窃窃私语,即便是仙人,也不能在此刻驳了魔界少尊的面子。面对杀意尚且张狂大笑的妄啸再也笑不出来,一双秋水瞳憋屈红了,蔫蔫儿地垂下来。 “吾儿,” 高座之上的魔尊突然开口,声音温和: “到吾这儿来,大典还未结束,莫在客前失礼。” “我来了,父亲!” 少尊愉悦地说,单手夹着妄啸,像一只寻回战利品的狗一样冲向魔界沉渊至高无上的鸳鹿台。 一向享受万众瞩目的恨意杀意的妄啸此刻却觉得如坐针毡,那些目光仿佛能穿透他坚硬的鳞片和皮,刺到他血肉里去,不比真刀真枪好忍耐。 他的双手化为利爪,在少尊的法衣上留下道道褶皱,却只是自取其辱。 魔尊看着笑容灿烂的独子抱着那只挣脱无望的魔龙,充满神性的面容皱了皱眉,却因对儿子的纵容,没说什么,只挥手令仪式进行。 妄啸自然察觉了魔尊隐晦的厌恶和皱眉,原本阴郁的情绪突然回转,唇角再度挑了起来。他被夹在少尊的手臂上,头转了一个诡异的角度,看着魔尊隐藏不悦的脸。 嫉妒。 堂堂魔尊,神血后裔,在嫉妒自己的儿子更亲近一个低贱的魔龙,在嫉妒自己的儿子当众说,他最亲近的人是一条混血魔龙。 妄啸的笑容逐渐扩大,一双黑瞳转了又转,突然伸手为傻乐的少尊正了正发冠,苍白的指尖挑起他的一抹墨发,替他拢至耳后。 少尊受宠若惊地睁大了眼——自打身高超过了妄啸的腰,他和曾受过这种好脸色,这种温柔的待遇。 “妄啸——你对我真好!” 只是被摸了毛的少尊手上还带着魔尊亲自给他的权戒,身上披着八荒织女全力以赴编织的宝衣,却对一只魔龙不怀好意的举动感动出了泪光。 魔尊的脸彻底黑了下来,伴随着天边电闪雷鸣,魔气翻滚。 第3章 踢到铁板 妄啸嘴角的笑容明媚至极。 他难得的好心情让他收起了全身上下属于兽族的特征,变回了人样——皮肤苍白,像是常年不见光,乌发如墨,身形颀长,腰肢纤细,玉树临风。 若不是他那双墨瞳中蕴藏了太多嗜血的恶意和桀骜兽性,像火光一样不灭不休,光看面皮,端的是一位温润公子貌。 他敷衍地抬手,再抬手——然后拍了拍成人后比他还高一些的少尊脑袋,目光却一直凝固在明显动怒的魔尊脸上。 粘稠的目光如同一条贪婪的长舌,将魔尊脸上逐渐展露出来的嫉妒、隐忍、愤怒仔仔细细舔舐个遍,仿佛在品尝什么珍馐美味。 那真是——令人浑身舒爽。 妄啸低低笑起来,蛇一样柔软的腰肢这会儿放松下来,老实挂在少尊的臂弯里,也不急着挣脱、不记得刚才丢过的脸了。 他就喜欢魔尊这幅厌憎他、恶心他、嫉妒他却又没法杀他的样子。 妄啸是有个野兽脑子,他贪婪大胆,冲动易怒,不知收敛,做事全凭自己爽快,为了微末小事,就可以拿命去赌,不死不退。 但是即便如此,他也知道自己打不过魔尊。 魔尊祁靖川,是三界之中战力最强者,即便是仙尊也无法与之抗衡,只因祁靖川是三界之内,神血最浓郁的神裔。 万万年前,祖神劈开混沌,划分三界,从此人界(下界)、仙界和魔界各自伫立。 人界的人族修者得道后,至强者可飞升成仙,亦或飞升成魔,进入仙魔两界,而魔界仙界中的人族修者多了,各成势力家族,于两界孕育仙魔后代。 世间本是阴阳平衡,仙魔虽然修炼路数不同,力量却同出一脉。那就是祖神为人族修者所创之脉。 祖神离开三界后,只留下了一支血脉,那就是奉神山上的祁族。并不是所有神裔都能得到神血,因神血之强,仅一滴便可移山填海,改天换日,而得到神血传承的神族后裔,生而知之,力大无穷,就像—— ——就像傻狗少尊那样。 神血后裔的力量,并非寻常仙魔力量可以衡量。百年前的仙魔大战,无论是仙魔都不知其因何而起,只知魔后带领魔兵魔将陈兵仙界,而仙界倾巢而出。待到两界伏尸遍野,魔尊出手,与仙界三位神血后裔交战,仅须臾,变震撼天地,人界忘川崩塌一半,魔界沉渊下沉千丈。 神明之战,毁灭的何止是生命,而是天地万物。 一时间,无论是仙、魔还是人,所有人都只想逃命,而仙魔大战也不得不止战。魔界退兵,仙界大胜,从此了结。 百年过去,妄啸都忘不了当日的惊鸿一瞥。当时他只是个刚刚飞升入魔界的新魔,在大战中左右支绌。魔界势弱,他也遍体鳞伤,几乎被仙剑捅穿,而就在这时,一袭黑衣的祁靖川随落雷而至,抬手就撕破了半边天幕。 战场上正在屠戮魔修的十万仙人,转瞬化成血雾。 妄啸活了下来,但他那野兽般凶残的脑子里,却牢牢记住了一件事—— 永远、永远不要与魔尊为敌。即便魔尊长得一副随和可欺的佛性模样,他也随时能用一根手指碾死自己。 可是心知魔尊不可为敌,不代表妄啸忍得住招惹魔尊的念头。野兽凭本能痛快惯了,哪里有什么自制能力? 看魔尊这样三界至强者被一条身份微贱的魔龙撕去了虚伪的佛面,露出神血也压制不住的魔性和残酷,妄啸不知还有什么事比这更让他痛快。 魔尊爱子,即便他百年来没怎么见过自己的独子,仍然渴望和独子亲近。他无法忍受自己尊贵无匹、身负神血的儿子,屈尊降贵与一不知所谓的魔龙亲近,特别是魔龙对他的儿子如此敷衍了事,如此不尊不敬。 桩桩件件,便是圣人也要动怒,更何况魔尊只是一个戴着虚伪佛面的魔。 妄啸好整以暇挑了挑眉,心里更痛快了些。 有了妄啸做插曲,魔尊再也不耐与百年未见的魔界长老交谈,也不屑与仙界虚与委蛇,只略微和仙界七殿下君武昭交谈几句,便折身离开。 亲爹的龙颜大怒,少尊并未发现。他似乎对仙界来使颇感兴趣,捉着他们问个没完,活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傻子——又好骗、又愚笨,令一向弯弯绕绕的仙人都感到不知所措。 他们不知道这魔界少尊是真的傻还是装的傻。在魔尊的地界儿,他们即便有目的也不能明目张胆的做,只能敷衍了事,偏偏少尊半点儿都看不出来,越聊越热络。 被少尊的蠢样丢人丢习惯了,妄啸勉强和他达成了和解。他心里嘲笑少尊孩子心性,也知道少尊如今肯粘他,不过是因为百年来少尊几乎只见过他一个人。 等少尊习惯被人包围的感觉,就很快会遗忘他,然后学的和其他人族一样,厌憎他、鄙弃他。 甚至——杀死他。 妄啸并不会为此感到恼怒。他是个半兽,并非人族,人族有的礼仪廉耻和七情六欲,他早就抛诸脑后。兽族的世界简单和纯粹,在人类的三界里,他们一生都在为生存奔波,本就没有功夫想那些无关紧要的情感和尊严。 看着少尊缠着七殿下君武昭问东问西,打听仙界和下界的事,妄啸趁机捏了个法诀,化作一缕黑烟溜了。他的一件外衫化作个人形,沉甸甸压在少尊的臂弯里,未引人注意。 连少尊都没发现。 这招妄啸常用。少尊年幼时定要人陪的,不给抱就要大哭大闹,神血强大,动辄数日,没个消停。 妄啸不得不把腰或者尾巴塞给少尊抱,等心满意足的少尊睡了,方才脱一件带着自己气息的外衫塞进少尊怀里,自己化烟而去,免得再被缠上。 这招在少尊二十岁后就不好用了,但是今日少尊太兴奋,还真没发现。 妄啸进入了赤燎殿,平整了自己被少尊怪力扯坏的衣衫,从须弥戒中拎出一壶佳酿,一边往嘴里倒,一边大摇大摆地在魔界尊者居住的宫殿内闲庭信步,仿佛置身自己的洞府般随意。 沉渊重见天日,昔日沉寂的宫殿再次焕发了夺目光彩,一切都是鲜红的颜色,象征着少尊体内被火淬炼的神血和永不熄灭的红瞳。 妄啸喝了酒,苍白的双颊终于浮上一丝血色。他啧啧作声,极为看不上赤燎殿的装潢似的,行至内殿,他果然看到魔尊长身站在殿中,骨节分明的大手抚摸着少尊悬挂在殿内的涂鸦。 那涂鸦上,一大半都是妄啸那条黑色的,掉麟的畸形龙尾。 少尊把它画的很好看,强壮而有力,张开的鳞片威风八面,可那不是真的。 妄啸不知死活地晃进去,一道灵力擦过魔尊的发冠,打在那些涂鸦上,让那些涂鸦无风自动,画中龙尾更加威风凛凛,栩栩如生。 他喝了口酒,欣赏了一会儿自己那些虚构的威风尾巴,好整以暇地等待被挑衅的魔尊暴怒转身,将他打个九分伤—— 不会死。魔尊在乎少尊,不敢现在杀他,这事儿他还是有自信的。 但他忍不住放纵自己骨子里的凶暴兽性,贪看魔尊暴怒却无能的模样。 魔尊回身,神色阴鸷,却没有妄啸想象的失态和暴怒。 没有被打,魔尊比他以为的还要能忍。 妄啸收敛了笑意,浅色的唇微微撅起来,不太高兴。 他迈开长腿,毫不避讳也毫不恭敬地靠近一界至尊,不断在被化成血雾的边界线上大鹏展翅。 “尊上。” 他抬手越过魔尊挺拔的身体,将手中的那壶酒随意丢在少尊的桌案上,蛇一样冰冷的手臂紧贴着魔尊温热的身侧,隔着两层薄薄的衣物滑动。 魔尊垂眸看着他,那双猩红的眼眸倒映着他的僭越,妄啸胆大包天,不退不让地回视,笑盈盈地看着魔尊抬手,就在他以为魔尊要振袖将他击飞的时候。 魔尊温热的手握住了他的小臂。魔息如同炽热的岩浆,对于妄啸这天生冰灵根如同酷刑,却一探即退。 “是魔后让你来保护少尊的?这么多年,只有你出入赤燎殿?” 魔尊沉声开口。比起刚刚成年的少尊,魔尊的五官更为浓烈,如刀劈斧砍般凌厉,即便面色柔和,那双猩红魔瞳也撕裂了那违和的佛性。 魔尊的手没有施力,比起少尊的铁箍,他的触碰毫无亲近之意,却让妄啸仿佛面临巨大威胁时僵住的兔子,连挣扎都做不到。 他身体都动不了,偏生那双不服输的黑瞳还灵动,簌簌抖着看魔尊,脖子也梗着。 不知怎的,魔尊的失态和怒火让他兴奋,此刻的平静却只让他愤怒。他的胸口平白生出一股巨大的怨气,让他叫嚣: “尊上百忙之中,还记得魔后和少尊?百年来,尊上一次都没踏入过沉渊,倒便宜了我这区区魔龙,替尊上做了少尊的爹。” 替尊上做了少尊的爹。 话音未落,妄啸就知道自己死定了。他野性难驯、张狂肆意的秉性早晚有一天会害死他,他一向是有自知之明的,当真祸从口出后,他也后悔,因为他不想死。 可后悔没用。有些仙二代魔二代天生含着金汤匙出生,他们的悔过是有用的,因为他们的人生总有很多机会。对于妄啸这样的人,后悔是最没用的。 炽热的魔息瞬间蒸腾起来,妄啸感觉自己被魔尊握住的骨头断了,他没吭声,一双胆大包天的眸子终于肯合上: “尊上...我失言了,今日是少尊生辰...” 他不知道少尊的面子到了此刻还管不管用。魔息之下,他几乎无法呼吸,身体也开始在痛苦中痉挛,可出乎意料的,少尊的面子很大,魔尊没有杀他。 “我记得你。”魔尊沉声说: “沉渊封闭之前,你随魔后来过焚煞川。我记得你。” 妄啸错愕地睁开了眼,牙关在颤抖中磕碰,咯咯作响: “尊上好记性,还记得百年前睡过的人。” 第4章 下药 魔尊似是有些错愕,面上闪过一丝不自在,禁锢着妄啸的手也骤然松开了。 妄啸捱过了一道生死劫,胆子又前所未有的膨胀起来。他仿佛天生就学不会畏惧,无论流多少血,伤多少次,仍然沉迷虎口拔牙的乐趣。 “仅那一次。” 魔尊开口道,脸上怒色稍敛,撇开目光。 “哈?” 妄啸发出一声做作的惊呼:“原来尊上并非肆意挥洒魔种,对所有攀龙附凤的邪魔妖兽都收入卧榻之侧呀?也是奇了怪了,我为何得了这份殊荣?” 妄啸嘴上说着阴阳怪气的恭维话,化为利爪的手险险擦过魔尊的腕脉,恶意和杀意都不屑遮掩。 魔尊丝毫未动,像是心知以妄啸的能力无法伤自己的分毫,只是垂眸看着那不知死活,贴得极近的魔龙,百年前那一段荒唐、晦涩和暧昧的记忆翻涌而来。 他记得这条魔龙,记得他濒临崩溃,绝望承受的模样。 魔尊作为祁山神裔,行走世间已有千年,当然不是什么任人愚弄的愣头青。但他一生只深爱一人,那就是魔后赫连越尘。 直到百年前仙魔大战爆发,他与三名仙族神裔交战,以一敌三终不敌,魔界被迫撤军投降,沦为笑柄,这一口恶气,魔尊忍下了,魔后却不能忍。 她是天之骄子,乃是魔界第一大家族赫连族的圣女,一生骄傲肆意,她怎肯因他这无用的丈夫而向仙界低头?怎能忍受魔界沦为仙界附属,容忍仙人执掌魔界政务? 自此,魔界夫妻离心,帝后两政,魔后不再踏足魔尊闭关之处。 仅有一次例外。 那便是战后几年,魔界皆知魔后收服了一条血统低贱,杀人无数的魔龙。有一日,魔后牵着那条魔龙,来到了魔尊闭关处。 落入魔后之手仅仅几月,传说中杀戮无数,罪行累累的魔龙便收敛了所有嗜血兽性。他化为人形,四肢着地,如同温驯的犬儿一样绕着魔后爬行,白皙的手指上沾满了灰褐色的泥土。 彼时,魔尊迫切想要与魔后重修旧好,更担心魔后再行险招,惹来仙界杀戮,帝后再次大吵,而那条魔龙跪坐在魔后脚下,仰着脸任由魔后亲昵地揉捏他的后颈,擦拭他手掌的尘土。 他那双桀骜不驯的眸子落在魔尊身上,是卑劣者最狂妄的挑衅,将魔尊的怒火和嫉妒彻底点燃了。 他怎么看不出,魔后对这条魔龙的特殊?魔后和魔尊之间自然有世间真情,却并非凡间那夫为妻纲的关系。 魔性本淫,既然夫妻离心,魔后自然可以另寻玩宠。 一条魔龙,取代了魔尊在魔后心中的位置,低贱半兽,毁了他们千年盟约。 那夜,妒火中烧的魔尊将他对魔后的不甘和悔意,和胸中积攒的挫败和暴虐全都发泄在了那条不知死活的魔龙身上。次日,魔后带着那条魔龙离开,只留魔尊独自闭关,百年未出。 百年后再次看到这条魔龙,竟又是他肆意妄为盘踞在少尊之侧,妄称少尊之父,将少尊玩弄于股掌之间。 一如当初这条魔龙夺走了魔后的关注一般。 魔尊猩红的眼瞳溢出火焰般的魔息,但百年闭关的孤寂让他改了性子,况且他对妄啸——这唯一一个让他背叛帝后誓约之人仍有一丝隐晦的愧,他没有杀死这条魔龙。 他说: “你明知,勾引魔后之罪,不是你能承担得起的,那日你便不该挑衅于我。而今,更不该玩弄我儿一片赤子之心,妄图左右魔界少尊——桩桩件件,你罪当百死。” “哈!” 妄啸又不知死活的笑出声来,一手压着自己平坦的腹部: “尊上这是把所有过错归结于我了?好一个正义凛然,当然了,尊上因怯战失了尊后之心,因冷情百年来对少尊不管不问,都是我这魔龙的错。兽族血脏,我这混血是尤其下贱,倒是让尊上的桩桩难题都有了解法,不可谓不轻省。” 他靠得更近了些,柔美白皙的脸和他那双桀骜狂热的黑瞳几乎贴在了魔尊脸上,丝毫不怕被魔尊的红瞳灼伤。 他身上有一股很特殊的香气,明明是雅致的石菖蒲混一丝**,却因为他这个人骨子里溢出来的糜烂和堕落,浓烈得歇斯底里。 “其实尊上何需为我罗织这么多罪状?若是尊上想要杀我,动手便是。只要尊上觉得,杀了我便使少尊和尊后迷、途、知、返。” 妄啸的冰冷魔息充斥了整个赤燎殿,而魔尊烈日般的灵气一出,立刻蒸干了妄啸周深的灵气,更破了他的防御。他胸骨剧痛,仿佛心脏下一瞬就要被烧穿碾碎,那张形状漂亮却一味挑衅的唇舌溢出血液,再说不出一句大逆不道的话。 “你,还敢,于吾面前,提及魔后?” 原来,这才是魔尊真正暴怒的模样。他面容不显怒色和狰狞,甚至是疏朗的,只有满面骨血里带来的神性,猩红的眸子里喜怒哀乐皆无,只有冰冷的裁决。 是神明,对渎神者的裁决。 妄啸的痛苦被无限拉长,双手也凭借求生的本能抬起,去够魔尊的衣裾,而就在这时,一道风风火火,充满少年意气的声音从殿外传来,与此同时,魔尊暴虐的魔息如潮水般退去了。 少尊人未到,声先至: “妄啸,你去哪了?不是说好今日不躲着我的吗?” 他冲进来,臂弯里还躺着妄啸一件外袍,满身法宝珠翠叮铃作响: “父尊也在啊,你们...” 赤燎殿中还藏着魔尊暴虐杀气留下的余韵,妄啸极力掩饰,却还是四肢虚软,冷汗涔涔,生死一线的刺激让他说不出话,只瞪着像条寻主傻狗似的少尊。 “父尊,妄啸脾气乖戾,难以自控,你别怪他了,我回去好好说说他。” 少尊靠近,伸出两条猿臂分开魔尊和妄啸,然后——把妄啸护在了身后。 魔尊叹了口气,一时间,百年来的疲惫没顶,他看着他已经长大成人的独子,近乎心平气和道: “无事,只是我百年不见吾儿,虽为人父,却不尽其职,想多了解吾儿。” “就为这事儿啊父尊。”傻狗少尊挠了挠头,对魔尊露出个傻笑: “我过得挺好的呀,您也知道,神血后裔生而知之,百毒不侵,百邪不入,我还有妄啸陪着,除了寂寞点,一直都挺好的,父尊不用担心。” 他一边说,一边用骨节分明的大手去捞妄啸冰凉的指尖儿,被甩开后仍然半点不恼怒,反而习以为常。 妄啸压着心中火气,对少尊的骤然出现不仅毫无感激,还恼怒不已——他一直在少尊面前摆足了架子,从不肯露怯、软弱和无能,他用怒火和尖刺掩护,让少尊觉得他无所不能,在魔界横行霸道,恶名昭著。 他喜欢少尊用崇拜强者的眼神看他,因为强大才是妄啸追求的全部。 而如今,他百年来维护的形象骤然崩塌,少尊明显变得不安,即使被百般躲避,仍然黏上来捏着妄啸的指骨,揉弄个没完,像没断奶的小狗儿。 妄啸又一次甩开他,从须弥戒中取出一只白玉壶,左手悄然结了一个印,将一抹浓烈**混入酒液。 “既如此,我敬尊上一杯,庆贺魔尊和少尊百年后重修父子情。” 他驱使灵力,将酒杯满上,举着酒杯递到魔尊眼皮子底下。溅起的酒水飞到了魔尊的眼角,留下一丝湿痕。 魔尊还未开口,少尊却半点儿听不出妄啸话里的讥讽似的,大手一伸缠住妄啸手腕儿,讨酒道: “妄啸,今日我成人,也喝得酒了。你给我也倒一杯。” 妄啸眼皮抽搐,手中的酒水险些被少尊抢了去,正要暴怒呲牙,对面的魔尊默不作声地接过了酒杯,一饮而尽。 “如此,也好。吾儿,饮酒之事不急于一时,庆典还未结束,你当自去,晚些再与为父续话。” “也行也行。” 少尊没喝那酒,妄啸松了一口气,恼火着被拖出去,掀翻了一地的烈酒。妄啸几次想要化掌为爪掏少尊后心,却猛然撞在了少尊过分宽阔的后背上。 “妄啸,算我求你了,你别招惹父尊好不好?我们又打不过他。” 少尊转过身可怜巴巴地说,妄啸被少尊铜皮铁骨撞的鼻头通红,看着有点可怜,但仍然笑得阴冷凶残: “神亦有死——” “好吧,好吧。”傻狗少尊把他抱进怀里,拍哄道: “父尊不喜理政,不多时就会回去闭关。到时候仙人离开,魔人也会散个大半,我会封锁赤燎殿,不让他们进来惹你,你老实两天,不要打架,更不要受伤,好吗?” 少尊想了想,开出条件收买妄啸: “仙族带来了不少仙灵果,据说味道奇佳,号称神仙肉,你乖乖的,不要乱跑,我以后弄更多天材地宝给你吃。” 若是此刻妄啸仔细去看傻狗少尊那张融合了魔尊和魔后特征的俊朗面容,就会发现——傻狗少尊看上去没那么蠢。 他眉目疏朗,灵动眼眸中目光沉稳坚毅,丝毫不似他外表那样单纯跳脱,不谙世事。他手臂圈着妄啸,看似柔软,却不比铁箍好挣脱。 三言两语,他已经隐隐透露出了心里暗藏的念头——他想将妄啸养在赤燎殿里,不再入纷争,也不再听旁人之令。赤燎殿历来独属于魔界少尊,是魔界储君大本营,赤燎殿中之人,亦是魔界少尊之人。 可惜妄啸这野兽脑子没听出来,只当少尊又在说孩子话。 魔龙兀自咬牙切齿、又对着大典来客狺狺狂吠一阵,令少尊一个头两个大,四处给他擦屁股。 在魔界众人恨不得生啖其肉后,妄啸如愿以偿借魔界各大长老和勋贵纠缠少尊之时,脱开了身。 他回到了赤燎殿中,而那里,原本人模狗样的魔尊彻底撕毁了那张假面,他衣衫凌乱,鼻息沸腾,是暴怒之相。 但古怪的是,魔尊的神力却杂乱不已,仿佛断线纸鸢般不听使唤,使堂堂魔尊竟被困在了赤燎殿中! 整个赤燎殿弥漫着浓烈的、糜烂的**,妄啸一脚踹开殿门,带着残忍笑意大步走向神力失序的魔尊。 “尊上,受制于低贱半兽的滋味儿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