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学博士的世家女日常》 第1章 博士的世家女日常 马车慢悠悠的停下。 车后跟着的婆子和家丁早已站定,个个膀大腰圆,气势逼人。 丫鬟站在马车外,轻声提醒道:“姑娘,孙府到了。” 林絮茵睁开眼睛。 此时的孙府正在广宴宾客,借定亲宴的名头,为得胜归来的小将军孙世威庆功。 来往宾客看到那架华丽的马车,和马车上的林字,都暗暗诧异,孙家竟然还有这么硬的关系呢? 有知情!人眼珠一转,暗道不好,脚步偷偷的往后退了退,悄无声息的溜了。 孙府的门房倒吸一口气,忙叫人去内院通知家主夫人。 自己如临大敌的守在正门,生怕对方硬闯,把定亲宴给砸了。 消息送到内门,引得一片兵荒马乱,最终出来的还是孙大奶奶。 孙家出了个能立军功、为家里争光的,孙大奶奶故作为难的表情下,也难掩喜色。 孙大奶奶快步走到马车前:“刚才听下人说三姑娘来了,我还不敢置信,请姑娘恕我未能远迎,三姑娘快里面请!” 没敢往镇国公府林家送请帖的原因,愣是一句没敢提。 马车旁边俏生生的丫鬟翻了个白眼。 林絮茵连马车都没下:“府里面我就不去了,我这次过来,本想向孙老夫人请个安,不巧,半路上听闻,孙老夫人已经动身回祖籍清养了。” 她的声音如玉石相击,清冽动听。 孙大奶奶的脸色却有点不好看,她讪讪地笑了笑,孙老夫人回祖籍清养的原因,她再清楚不过了。 事实上,为了定亲宴这件事,整个府上也是狠狠闹了一通的,但终究还是敌不过孙世威本人的意思,谁让他如今是孙家的希望呢。 孙大奶奶叹了一口气,福身赔罪:“真是对不住三姑娘了,让三姑娘白跑一趟。” “大奶奶往日待我好,我是知道的,我今日也无意为难大奶奶,”林絮茵示意丫鬟把箱子和匣子抬出来:“虽然今日没办法向孙老夫人请安,但好在还能物归原主。” 两个壮硕的婆子抬着一个箱子,重重的放在孙大奶奶的眼前,箱子掀开,孙大奶奶定睛一看,都是孙世威的笔墨、旧物,和他买的泥人之类的一些小玩意。 马车旁边,刚刚还在翻白眼的丫鬟,捧着一个匣子上前,匣子掀开,给孙大奶奶看了一眼:“大奶奶看好了,孙夫人的翡翠镯子,今日可就原样还给孙家了,您可千万要收好了。” 孙大奶奶表情复杂的接过匣子,翡翠镯子的水头极好,本是一对,是孙夫人的嫁妆,留着送给儿媳妇的。 这对翡翠镯子中的另一只在她的手里,而这一只,则在几年前的私人宴会上,被孙夫人送给了当年还梳着包包头的林三姑娘林絮茵。 现如今,这只送给儿媳妇的翡翠镯子,又回到了孙家人手上。 孙大奶奶心生愧疚,捧着匣子,上前一步,轻声说道:“三姑娘,这件事是孙家对不住你。” “不必再说。”信物已退,她和孙家就再无关系了。林絮茵吩咐道:“启程回府。” 目送马车远去,孙大奶奶唤来下人,吩咐道:“这箱子……”她迟疑了一下:“送去二少爷的院子里吧。”至于新的二少夫人高不高兴,让孙世威自己处理吧。 孙大奶奶捧着手里的翡翠匣子,进了正门,不想门后呆站着一个人,险些撞上,惊了她一!大跳。 孙大奶奶定睛一看,竟然是孙世威:“小叔怎么站在了这儿?” 她往镇国公府的马车离开的方向,瞅了一眼。 有些一言难尽。 事情做都做了,这时候做出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给谁看。 孙世威拿过孙大奶奶手上的匣子,看着里面的翡翠镯子,沉默了半响。 “大嫂,你们是不是都觉得我能有这么一门好亲事,是走了大运了,偏生还不知好歹。”他有些低落。 “怎么会呢,”孙大奶奶提了提嘴角,做出一副笑的模样:“我们都知道世威你有大本事,大志向,若结了这门姻亲,岂不是让世人看不清你的能耐。镇国公府的这门亲事,给不了你多大帮助,但是会抢夺你获得的荣耀,我们都知道的。世威,你不要多想。” 这些话都是孙世威和家里人争吵时说的。 孙世威已经提起了精神:“不错,大丈夫凭自己的本事建功立业,不能为了人脉牺牲自己的感情。” 他做出承诺:“镇国公府有的,我们孙家迟早也会有。” 回到定亲宴后,孙大奶奶抽空私下里跟孙大少爷提起这事,似真似假地感叹道:“小叔很有志气。” 孙大少爷拿眼睛瞅了瞅自己的夫人,嘴唇抽搐了下,没吭声。 镇国公府。 林絮茵带着丫鬟去松鹤堂,给老祖宗请安。 松鹤堂的丫鬟掀了帘子后,就全都退了出去。 林絮茵看了一眼,吩咐身后的丫鬟:“都在外面候着。” “是。” 林絮茵刚进厅堂,就听上首就传来一声厉喝:“跪下!” 林絮茵眨了眨眼,跪下了。 “你可知错?!”老祖宗的声音和她的脸色一样的冷。 林絮茵:“孙女不知何错之有,请祖母示下。” 老祖宗竖眉竖目看她:“常言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两家长辈合定的婚事,岂是你说退就能退的?” “祖母!”林絮茵拧着眉头,抬眸直视端坐高堂的国公府老夫人:“那孙家孙世威,今日已经广宴宾客,大办定亲宴。” “孙家此举,无疑于把孙女的脸面,把镇国公府的脸面,扔到地上踩!!” “若非怕事情闹大,为国公府惹来流言蜚语,孙女又何必忍他小小孙府!” “为何不回禀给我?不回禀给你大伯母?”老祖宗冷冷问她:“你的确从明州沾了一身的匪气,去佛堂罚跪,什么时候知道错了,什么时候出来。” “我不说,祖母和大伯母就不知道了吗?”林絮茵趁机站了起来,反问道:“祖母是老夫人,大伯母是这府里头的当家主母,孙女人在深闺都知道的消息……” “放肆!”老夫人横眉一竖,怒喝道:“你在质问长辈?!” 林絮茵到了嘴边的话一顿,干巴巴的说:“没有,孙女不敢。” “不敢?”老夫人冷哼道:“我看你敢得很!” 老夫人端起手边的杯子喝了口茶,皱了皱眉头,茶冷了,茶杯一放:“你二哥前个儿才回来,今天就纠集了做多奴仆陪你去孙家胡闹,无视长辈之命,又自作主张,你们兄妹真是胆大包天!” “和二哥无关,都是我的主意,是孙女拜托二哥带孙女出府的。”林絮茵觉得好没意思,这亲事退都退了,罚她也认,怎么就非得揪着说个没完了。 林絮茵是真没想明白,她堂堂国公府第三代嫡女,父亲是乃一方知府,眼见就要回京升迁了,怎么这亲祖母一副除了那孙家就嫁不得别人的样子。 “祖母,别说成了亲都有和离的,如今两家不过一个口头上的婚约罢了,未换庚贴,未走六礼,未尘埃落定,未木已成舟,如何不能退了?” 老夫人对她很失望:“孙小将军气度不凡,有雄才壮志,战场上一往无前,是难得一见的英才,孙家又是难得知根知底的人家,你就因为一个边塞女子,自作主张,擅自退婚?!” “祖母,孙小将军扛不起国公府的荣耀。” 林絮茵知道国公府想从这个亲事中获得什么,她想让她的祖母醒一醒。 “他姓孙,就算他有一日能够封爵,封王,立下奇功,荣耀的也只会是孙姓氏族。”而非林氏,而非国公府。 巧了,她的好祖母也想让她醒一醒。“你还小,你不懂,姻亲姻亲,同气连枝。姻亲好了,可帮国公府往后续十年荣耀。” 天真! 林絮茵撇首无奈。她头一次听到自家祖母竟会有如此天真的想法。 老夫人仍然殷殷劝解着:“如此雄姿英发的好儿郎,你去问问咱们这国公府里云英未嫁的姑娘们,哪个不羡慕你,能够凭借着两家世代交好,早早的定下这么一门好亲事?” “祖母,咱们是国公府,超品公爵,那将军府也就是说着好听,实际上就是孙府,府中最高官阶不过将将五品,孙家祖上还是祖父的旧部,却一直战功平平,他们家这一代能够重新崭露头角,本就是重新和国公府联系上得的甜头。” 老夫人有些迟疑:“你是嫌那孙小将军家世低?可两家定亲这么久,你……” “并非如此,孙女从不曾因家世俯首看人。”林絮茵冷静道:“孙女与那孙世威自小相识,硬说一句青梅竹马也能挨的上边儿,往年节礼国公府在钱财上对孙家多有资助,而后孙世威前往边关从军,又得了祖父旧部多番照顾,如此种种,我国公府对他算得上是有情有义有恩情。” 老夫人沉默了,她保养得宜的手轻轻的抚摸着拐杖上的龙头,沉默不语。 “祖母,可是他是怎么做的呢?”林絮茵凝视着上首慈眉善目的佛像:“尚在口头婚约的阶段,眼见着两家就要交换庚贴了,他孙世威却在众目睽睽之下,堂而皇之的,拥着一边塞女子共骑一马回到孙家。” “大军班师回朝,本就是万众瞩目之时,他这番行为,实属挑衅。” “他今日能够负我,焉知日后不会负国公府?” 老夫人叹了口气,用国公府的荣耀压不了她,用男子俊秀的皮囊诱惑不了她,用同龄人的艳羡激不了她,用两家的承诺困不住她。她竟不知这个孙女看事看人这般清醒。有几分头疼,竟也有了几分欣赏。 老夫人迟疑着为那孙世威辩解了一句:“那女子是他的救命恩人。” “那他岂不是轻薄了他的救命恩人,好不可耻。”林絮茵轻笑着反驳道:“孙世威这般做,要么是忘恩负义,要么是贪花好|色,要么就是两者皆有。” “老身竟不知,你有这般锋利口舌。”老夫人眼神沉沉。她心知,她所思所想未尝不对,只是为了这门亲事,国公府已付出良多,若是就这般撒手,实在是不甘。 “孙女不敢,”林絮茵垂眸:“孙女只是不愿嫁给这般无情无义不知记念恩情之人。” “孙女知道祖母的顾虑,可若是想要我国公府在京城中不被人看轻,就越发不能在儿女亲事上露怯。”林絮茵轻声进言。 “再者,大军班师回朝已经半月有余,咱们国公府知道这桩婚事的姻亲人家怕是少不了议论纷纷,可如今仍未见那孙家上下有一人前来国公府拜见,反而为那女子在孙府中收拾出了院落,两人日日出双入对,听闻孙府过两日还要为那女子举办赏花宴,结交京中闺秀。” “最关键的还是,他已于今日已经订亲了,祖母。”他们广宴宾客,在亲朋好友的祝福下订亲了。 “孙女的脸面无足轻重,国公府的颜面岂容践踏!” 老夫人一时呐呐:“没几个人知道这门亲事……” 是啊,没几个人知道这门亲事,怎么就不能退了呢?怎么就非要对她这个受害者喊打喊杀的呢? 林絮茵是真的很无奈,现代社会遇了渣男,直接分手就是,何须请示父母长辈,还要被阻拦,以各种让人意想不到的理由。 第2章 博士的世家女日常 老夫人蹙眉沉思。 她不想放过这门亲事,一方面是国公府这些年在那孙世威身上付出良多,一方面也是国公府后人不方便从军,是以不想放过这般将才。 她总想着,若国公府后人不能从武,那便在姻亲上维系着军中的关系。 就算不提这些,毕竟也是从小看着长大的儿郎,还是有几分情分在的。 她何曾不想孙女能得遇良人。 知根知底,总比临时打听的陌生人家好一些。 老夫人在想,难道这桩亲事就只能如此了。 院外有声响传来,打断了老夫人的沉思,她沉声喝问:“何事喧哗?” 廖嬷嬷进来,眼神从林絮茵身上一扫而过,向老夫人回话:“太夫人传话,三姑娘的婚事,就此作罢。” 老夫人一惊,视线落在林絮茵身上,细细打量。 林絮茵仍然垂眸端坐着。 只这么看着,是位极为貌美端庄的姑娘家,是可以视作典范的大家闺秀。可怎么就这么有主意呢。 良久后,老夫人移开视线,看向她供奉了多年的佛像,缓声道:“既然是你曾祖母的意思,那此事便就此作罢,只是你擅作主张,不罚不以正家规。” 林絮茵双手交叠,置于额前,行了一个大礼:“孙女谢过祖母。” 老夫人却不再看她,她的嘴角从刚廖嬷嬷进来后就微微下撇,她的心中有惊也有怒,曼声道:“那今日祖母祝你,余生不悔。” 林絮茵由始至终目光坚定:“我不悔。” 她一直都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 国公府的车队连夜出了京。 林絮茵靠在车窗边上,歉意的对马车外面的人说道:“二哥,是我连累了你。” 林瓒牵动缰绳,靠近马车,不在意的摆摆手:“你我兄妹之间,何须如此。” “怎么不见你带那个圆脸的丫鬟?” “她胆子小,留她在府中了。”林絮茵把手伸到窗外,享受着和煦的风。 “姓孙的那厮举止不端,孙家也毫无歉意,没有给国公府丝毫交代,府中祖母和大伯父伯母竟然也毫无动作吗?”尽管昨天就知道了事情的始末,林瓒仍然感到家中长辈态度诡异。 “所以需要二哥这般的俊世豪杰来拯救小妹于水火之间啊。”林絮茵可可爱爱的回哥哥的话。 “你这小丫头,只会拿话来哄我。”林瓒握着马鞭往车窗上一敲,纵马跑到车队前面,扬声道:“我等着看你怎么回母亲的话。” 有纷乱的马蹄声从后方迫近,周围的护卫迅速向马车旁边收拢,手纷纷按在腰间长剑上,目光警惕,看向来人。 林瓒调转马头,见到来人,眉梢一挑:“哟,巧了,孙小将军也要出京?”他手中的马鞭一敲手心:“我怎么记得朝中将领无召不得随意出京?” 孙世威状似无奈一笑:“世兄莫取笑我了。威想和茵茵说几句话。” 林瓒“呵”了一声:“当不得孙小将军这一句世兄。”侧目看向胞妹,一看便知说的净都是废话,要听听吗? 林絮茵没有走下马车,隔着车窗看着祖母口中英姿勃发的儿郎:“见过孙公子。” 孙世威脸上泛起一丝苦涩:“茵茵……” “孙公子慎言。”林絮茵清粼粼的眼睛看着他。 那眼神清澈明亮,清粼粼如一汪清泉,好似把他所有的脏污心思都照的一清二楚。 孙世威面露尴尬,踌躇了一下,轻声问道:“我们真的再无可能了吗?” “大丈夫当立不世之功,何必纠结于儿女情长。”只要摆脱了这桩乱七八糟的亲事,林絮茵便不再耿耿于怀对方的背叛:“孙公子,多谢相送,请止步吧。” 孙世威无奈,双腿一夹马腹,驾着马向后退去,默默的看着马车在护卫们的护送下渐渐远去。 周围无闲杂人等,他不再掩饰,皱着眉头,心头思绪纷乱,这和他预料的走向完全是南辕北辙。 年少慕艾的年纪,一位闺阁女子断然无法容忍心上人亲近他人,他见过,是以可以断定,这是姑娘们绝对容忍不了的情况。但现在,很明显,他远远的低估了国公府贵女的骄傲。 孙世威叹了口气,他骑着马慢慢进城,心中在默默盘算着,国公府这条线是否还有可利用之处。 —— 林瓒林絮茵这一行此去颍州和外任的父亲团聚的。 此行路途遥远,越往南去,天气越发炙热。 和京城的天气也越加不相同,林絮茵自小长于京城,还是不习惯,即便是坐在马车里,也吃了不少苦头。 一路上,林瓒命众人尽量从城镇走,晚上就找间干净整洁的客栈休息休整,尽量安排的舒适些,减少舟车劳顿。 城镇里最好的酒楼,上下两层,细看处处干净典雅。 伶俐的小二早就上前把一行人引至楼上临街的雅间。 林絮茵兄妹一间雅间,随行的护卫聚到了对面。 林絮茵在桌边坐下,丫鬟青酒拿出从府中带出来的茶盏和茶叶,为两位小主人泡起了茶。 “请各位行行好,救小人弟弟一命,请贵人们行行好吧。” 林絮茵侧目看去。 楼下街上,一位青衫男子正不停地向四周弯腰作揖,貌似是位读书人,看面相,应该不及弱冠,身上穿着的青衫是书生们常穿的款式,青衫因多次洗涤泛起了青白色,但胜在干净整洁。那书生身上消瘦,脸颊无二两余肉——是位生活窘迫,正遭遇了困境的读书人。 “你弟弟怎么了?”有人出声问那不停作揖的书生。 巧了,出声的人也在这酒楼二楼的雅间里。 林絮茵好奇的往旁边瞥了眼,什么也没看见。 这酒楼的招牌菜,是绝对比不过京城里国公府中大厨们做出的繁复精致的菜肴的,但很地道,吃在口中别有一番风味。林絮茵很喜欢。伴着耳边的一问一答,这顿饭用的格外有滋味。 林絮茵听那书生回隔壁的话:“小人胞弟染了风寒,可家中实在无银钱抓药,土方子又实在不抵事,如今已危在旦夕,小人与舍弟相依为命,如今实在不知如何是好,求各位贵人救舍弟一命,小人在这里给各位好心人跪下了。” 那书生说到后面,声音中已经泛起哽咽。竟真的当街跪了下去:“求贵人们行行好。” 林絮茵眼皮一跳。 林瓒赞那书生:“能为了救胞弟舍去读书人的清高,这书生该帮。”说着就要从荷包中抽出一张银票,命手下人给那书生。 隔壁问话那人高喝一声“好!”赞道:“你这书生够情义够义气,该帮!” 这番话好生熟悉,林絮茵抬眼看向她二哥林瓒。林瓒也看向他妹妹。 兄妹二人对视一眼,同时看向楼下。 这酒楼不愧是当地最大的酒楼,此刻聚集在这里用饭的食客都是不差钱的。 此时,那书生身边已经熙熙攘攘围了一圈衣裳各异的仆人。 书生手中的银票摞成了一摞。 兄妹二人倚在窗前,就这么看着那书生一边收着银票,一边不停的作揖。 都有些哑口无言。 林瓒讪讪地把手中的银票塞回荷包,摸了摸鼻子,讪笑道:“看来用不着多我一人做这善事了。” “也许人家真的兄弟情深呢。”林絮茵坐会桌边饮茶。 林瓒不甘心,唤来一手下人耳语片刻,那手下人便领命去了。 楼下那书生手里捧着一摞银票,正泗横流、千恩万谢。 好心人们心里得到了几大的满足,殷切着赶那书生快些回去为他生病的弟弟看病抓药。 酒楼深处的雅间里,同样看了一场热闹的宝刀侍卫问坐在上首的年轻人:“公子可要属下前去打探一番?” “不必,”那年轻人自斟自酌:“若事实真如那书生所言,他已得到了数额不小的银两,足够助他们兄弟二人度过难关。” 宝刀侍卫不解:“若是一场仙人跳呢?” 那年轻人轻笑:“坑的又不是你我。” 宝刀侍卫挠了挠头,迟疑道:“话虽如此,可这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主子您遇见了总不好不管,要是陛下知道了主子袖手旁观,怕是会心生不悦。” “错,”年轻人轻笑道:“你我不现身,才能真的隐身其中。” “况且,在场中人,也不是只有散财童子当是财神。”话中也不知道是半讥半讽,还是半赞半叹。 宝刀侍卫听得似懂非懂。 金乌西落,暖洋洋的日光,把天地镀了一层朦朦胧胧的金色。 林瓒的人不过半个时辰就回来了。 “公子,姑娘,属下打听清楚了,那书生是本地人士,一直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没能下场科考,如今仍是白身,那书生方才所说句句属实,属下回来之前,他已经拿着银子请了大夫开了药,因为书生弟弟的病情拖的有些久,城中大夫斟酌后开了一副重药,那书生的弟弟喝了药后,病情已经稳定下来了。” 林絮茵眉梢微挑,哦?竟然是我小人之心了吗?她手持团扇遮住半张脸,垂眸思量,可现在再想起当时场景,仍然有几分古怪。 那手下人仍未说完:“隔壁开口之人,是当地员外,的确和那书生有过几面之缘,对书生的家境也有几分了解。” 兄妹二人面面相觑,面露不解,既然是员外郎,那断然不会缺少银钱,想帮直接出手相帮便是,怎么还选在此处唱了一出大戏?! 第3章 博士的世家女日常 别人的私交,具体因由没时间也不好再探听了。 总归这一大戏最终的确是用于救人,如此也就够了。 翌日,一行人早早起来,在日头初升时已经在路上走出很远。 —— 宝光寺在沂州非常有名,香火在当地也是最为旺盛的寺庙。 恰逢林瓒林絮茵一行人途径此地时,有大和尚云游至此,开坛讲经。 各路香客们闻讯而来,宝光寺周边的城镇一时间熙熙攘攘,热闹非凡。 路途奔波辛苦又枯燥,兄妹二人兴致一起,便打算在此地休整几日,顺便凑凑这名寺名僧开坛宣扬佛法的热闹,顺便上一炷平安香。 宝光寺香火鼎盛,此逢大和尚开坛,往来香客络绎不绝,竟呈现出一番空前盛世之景。 林絮茵站在山顶向下望去,入目之处,除了人还是人,人与人之间摩肩擦踵,已经看不到山中石阶了。心中不由庆幸一行人提前一日上了山。 宝光寺不愧名声在外,山路蜿蜒,俱是由青石板铺就,庙宇巍峨,飞檐翘角,雕梁画栋,寺内不乏参天古木,绿茵斑驳。 庙宇内佛祖宝相庄严,香火幽幽,梵音袅袅。 前殿因为人多而添了几分嘈杂,林絮茵带着婢女和护卫绕去了后殿,有小路清幽,顺着走了不过一盏茶的时间,耳边嘈杂声一去,眼前豁然开朗,竟是一大片盛放的桃林,桃花掩映间,有翘角飞檐的亭子供人休息赏景。 风吹过,吹过粉白色的花瓣簌簌。 林絮茵漫步其间,只觉得心旷神怡。 她在赏花赏景,有人也在看她。 宝刀侍卫只觉得眼前一亮:“公子,是那日酒楼里没出手的姑娘。” 坐在亭子里饮茶的年轻人,眉骨凌厉,丰神俊朗,谈笑间矜贵而疏离:“我也没出手啊。” 宝刀侍卫奉承道:“那不一样,那是主子您明察秋毫,慧眼如刀。” “嗯,”年轻人挑眉看他:“多说两句。” 宝刀侍卫老实了:“主子,属下就多学了这两个词。”多的实在说不出来了。 年轻人无奈摇了摇头。 又菜又爱说。 林絮茵本想去最近的亭子里坐一坐,不曾想,绕过开的茂盛的桃花树,就见那亭子里已经有人在了。两人一坐一站,显然是一主一仆。 那一主一仆都是男子,她便不好再过去了。 林絮茵福身欲去。却被亭子中的人喊住:“姑娘,且慢。” 林絮茵疑惑望去。 贺朝起身,走出八角亭:“我们这就离开了,姑娘请便。” 宝刀侍卫紧跟其后,路过一行人时,还好奇的看了看。 待两厢离的看不见人影时,宝刀侍卫感叹道:“主子,那姑娘好生出色的相貌,京城众多贵女,怕是无人能及。” 贺朝道:“她就是镇国公府的三姑娘。” 宝刀侍卫惊讶:“好巧,竟然是她,听闻三姑娘已经和她那未婚夫退了婚,咱们府中是不是要有王妃了。”话音未落,他家公子手中的折扇往他脑袋上轻轻一敲:“多嘴。” 宝刀侍卫抱着他的刀嘻嘻一笑。 八角亭中。 青酒正在煮茶:“姑娘,看刚才那两人的穿着气度,怕不是常人。” 林絮茵侧身倚在栏杆上,伸手接住风吹过来的花瓣,“无妨,萍水相逢罢了。” 青酒转头看了家姑娘一眼,不知为何,她心里有些不安。 重新赶路后,林瓒还和林絮茵感叹:“那大和尚的经文讲的实在是好,佛法精深,只是人实在是太多了,日后这样的热闹还是不去凑了。”太容易失序生乱。 “二哥,还是少听些佛法、少研究些佛理吧,不说祖母,就是父亲听到了,怕是也要打你的板子的。”林絮茵眉眼弯弯,眼中一派关切。 “少来,你若不说,父亲怎么会知道呢。”林瓒逗她。 “天地良心,”林絮茵喊冤:“我何时告你的状了?” 林瓒求饶:“好吧,好吧,是二哥错了。” 兄妹一行人一到颍州地界,管家早就带着人等候多时了,接了个正着。 一家和乐团圆,好生自在。 —— 却说,京城镇国公府。 林二老爷意外得知了一个消息,心中有几分踌躇不定。 二夫人脸色晦暗不明:“八字递上去,若是真的选中,岂不是便宜了三房。” “又不是三房递上去的,好处岂能都让他们得了,”林二老爷坐到圈椅上,阴阳怪气道:“老三一家清高的很,就算三丫头真的能够选中,也不一定有那个命去享王府的福。” 二夫人犹自可惜:“可惜咱们的茉儿还小。” “也不算可惜,兴许还是好事,”林二老爷安慰道:“那七殿下的命实在是硬,只是克妻还好,若还克岳父岳母可如何是好?” 二夫人迟疑:“以往也没听闻啊,贾大人夫妇貌似并没有什么妨碍。” 林二老爷摆摆手:“就算有,他官阶一升,也不会对外宣扬。” 二夫人勉强达成一致意见。 夫妻二人一拍即合,越过侄女亲生父母,瞒着府中老太太,就这么把侄女的八字递到了宗人府。 不过两三日,府中便来了宗人府的太监,那太监笑脸盈盈,躬身给老夫人作揖:“恭喜府上,贺喜府上。” 老夫人一脸懵,这才知道了,她的好二儿子瞒着她做了什么好事!! 那太监说:“听闻府上三姑娘随其父在任侍奉左右,孝心可嘉。只是如今淑妃娘娘择定了府上三姑娘为七皇子妃,怕是得传唤三姑娘,尽快回京了。” 老夫人满口应是,好声好语的送走了宗人府的太监,还令人塞了一个鼓鼓的荷包。 老夫人心中怒火旺盛,挥退屋内屋外伺候的丫鬟婆子,堂内只余母子婆媳三人。 林二老爷夫妻二人跪在下首。 啪的一声,一盏茶杯盏在林二老爷的额头上,茶水混着茶叶淌了他满脸都是。 二夫人瑟瑟发抖,不敢言语。 向来自诩斯文的林二老爷拿袖子往脸上一抹,慢悠悠的说道:“母亲何须动怒,这可是天大的喜事。” 老夫人被他的态度激怒了,拎起龙头拐杖往他身上砸去:“混账!是逆子!你三弟三弟妹正好好的在颍州呢,哪轮得到你给他们的嫡女谋婚事?” 谋的还是七殿下那个煞神!! 林二老爷惨笑一声:“要怪只能怪她自己,原本好好的亲事,瞒着全府上下,擅自就给退了。”他的脸上全是阴狠:“否则她有婚约在身,儿子就算有再多谋算,也束手无策。” “那七殿下已经连续克死了两个未婚妻子,”老夫人对这个儿子的态度很失望,她眼中含泪:“茵茵好歹也是你看着长大的,你就为了能够谋得一个官身,就把你看着长大的侄女‘卖’了?” “母亲何须说的那么难听,七殿下乃当今圣上亲子,这门亲事和她之前的那桩婚事,可谓一个天一个地!”林二老爷并不觉得自己有错:“若非茉儿还小,这等好事,哪里轮得到三房。” 老夫人只有一句话:“你三弟夫妇无意让女儿高嫁。” “是!”你二姥爷哼笑一声:“就他有风骨,就他不慕勋贵,不慕豪权。” 老夫人老眼纵横:“你怎么成这样了啊?” “母亲,”林二老爷跪着膝行,上前两步,哽咽道:“母亲,您也心疼心疼儿子吧,大哥有国公府的爵位继承,三弟自幼聪明过人,书读的好,考中了探花,多年为官,只有儿子,只有儿子在府中浑浑噩噩度日,但凡儿子能够凭借自己考中进士,哪怕是个举人呢,也能捐个官,何须劳动侄女?” 老夫人锤着胸口跌坐在榻上,眼泪在脸上横流。 二夫人急忙上前扶住老夫人的手,哭道:“母亲,咱们府上看着花团锦簇,大伯有爵位,三叔有官身,府里中馈虽由大嫂掌管,但儿媳嫁入府中多年,也能窥见几分,咱们府内里早有难以支撑之势。老爷此举,也是为了咱们国公府啊。” 二夫人的声音一句三调,哎哎婉婉,凄凄切切,跟唱戏似的。 老夫人一窒,心中的怒火被他们夫妻二人连唱带叹弄,连消带打,眼中的眼泪早就缩了回去。只是脸色更加难看了。 她心灰意冷:“想用用侄女换好处,你当皇子是你那不孝子吗?可任由你摆布?” 林二老爷直挺挺的跪着,嘴角微撇,不以为意:“那礼部贾大人不就用其女性命换来了官升一级?!” 老夫人心中一惊,竟然好似头一回认识了他这个二儿子。 感觉到了母亲的无可奈何和态度上的松动,林二老爷笑呵呵说道:“就算换不来儿子的官宣,这可是一门强大的姻亲,皇子的岳家啊,有这么强大的姻亲在,母亲不必再愁府中无人帮扶。” 老夫人叹了口气:“终归是你做错了,等下给你三弟三弟妹去封书信,信中好生道歉赔罪,你们夫妻二人收拾收拾,去颍州接茵茵回京。” 老妇人细细交代:“去了颍州后,你们夫妻再当面好好的给你三弟三弟妹赔礼道歉,一家子骨肉至亲,打断骨头还连着筋,亲兄弟之间哪有隔夜仇?你们好好的道歉赔罪,你们兄弟之间莫要生了仇怨隔阂。” “是,母亲。” 林二老爷夫妻心下一松,在老夫人没有看见的角落里,相视一笑。 此事,妥了。 不说林三老爷最是孝顺,就说皇家的亲事,岂是一个臣子敢推脱的。 此前,林二老爷最怕的是,他的母亲国公老夫人穿上超品诰命服,进宫请太皇太后收回成命。 那一切盘算都要戛然而止,还会白白得罪三弟,三弟妹。 如今朝野上下,当初开国时期的老人已经没有几个了,身为开国功臣的原配夫人,身子骨健朗的老夫人在太皇太后面前还是有一两分情分在的。 若老夫人舍去一张老脸,亲自进宫求情,这场谋算真的就只能作罢了。 林二老爷庆幸自己没有估计错误,当初那姓孙的敢当众给国公府嫡女没脸,一个家世普通的泥腿子,老夫人尚且泥菩萨般的端坐在国公府中装聋作哑,不发一言不置一词,全凭他那刚刚及笄的三侄女自己想办法,而今对上宫里的淑妃娘娘和七皇子,他这好母亲又岂敢作声? 也就顶多在他这个儿子身上发发怒火罢了,你二老爷整整衣袖,面无表情的想。 —— 颍州。 这荒唐的消息传来时,林絮茵正带着丫鬟们摘花瓣,准备做些花露。 不久前才摆脱了一桩糟心的婚事,这就又来了一桩前途不明的,对于刚刚及笄不久的小姑娘来说,不吝于晴天霹雳。 第4章 博士的世家女日常 “他林铭欺人太甚!”林父惊怒交加,脸色异常难看。 林母把手中的信翻来覆去,看了又看,气的脸上通红:“已经来不及了,不说咱们山高水远的,就算是在国公府里,没有提前得到消息,没有及时拦住二房的动作,等到宗人府的太监上门,此事也毫无回转的余地了。” 信纸轻飘飘散落在红木桌上。 林母心中泛苦:“当务之急,是想办法见淑妃娘娘一面。”为女儿日后计,总要先探一下淑妃娘娘的态度。 林母是绝对不相信他那位国公府里的好二伯,往宗人府递生辰八字的时候,没有留下姓名府邸。那可是位见着便宜不撒嘴的人物。 而递上生辰八字的竟然是隔房的伯父。 这其中明显蹊跷又古怪、含有隐情的一份帖子,淑妃娘娘竟然会直接择中。 谁会相信其中没有什么曲折的缘由呢。 否则还能是宫里的淑妃娘娘非常满意茵茵的八字吗? 哈,好笑。 林父拿过红木桌上散落的信,皱着眉头又翻了翻。 林母的眼神落在丈夫在书信间来回翻动的手指上,半响,默默移开。 夫妻多年,她了太了解她的夫君了,这位在任上,在朝堂上,是精明能干的稳重官员,是位难得的谦谦君子,他对父母极孝,对君主极忠,对兄长敬重,对下面的妹妹友爱。 他表里如一,从不沾**手段,是光明磊落的高洁之人。 他是君子,他高洁,他无暇,他得世人向往,也意味着,很难看到他会对同胞兄弟“刀剑相向”,即便他的兄弟背叛了他。 林父兀自思量着:府中如今大哥有爵位,他有官位,唯有二哥踌躇多年,二哥此番举动,虽对他这个兄弟无情又无义,但府中多数人怕是乐见其成的。此番他林铎若是毫无举动,实在是不堪为人父。 林母已经命丫鬟婆子收整行囊,她得带女儿回京了。既然已经得到了消息,宫中已经有了意向,此时就耽搁不得了。 林父指尖轻轻的敲击着红木桌面,发出嘟嘟的声响:“我记得二房的琼哥儿书读的不错,算算年纪,今年该下场科考了?” “上个月的家信中有说,二伯令他下场试上一试,此时应该已经在回祖籍的路上了。”得了吩咐的下人忙去了,林母刚坐下喝了口茶,眼神一抬,落在丈夫沉思的脸上。 林父若有所思:“琼哥儿年纪还不大,他是怎么回去的?二房长子第一次出远门,二哥二嫂会放心他一人出行?” 林母:“算一算,府里的消息这两日前后就应该到了。”那时便知道了。 大家族一向同气连枝,莫说没有分家,就算分了家,同宗之人也是牵扯不开的。林父虽然外放为官,但对京城里的消息也不是两眼一抹黑的,尤其是对于国公府里的情况,他留在府中的人会每日收集消息,定期寄到颍州,让林三老爷对家里的事情有个大约的了解和掌握。 只是到底山高路远,女儿上一次回京,他们本请示了老夫人,请老夫人帮女儿把和孙家的定亲礼走完,谁知道那姓孙的混小子,随军回京也不老实,闹出了桩桩件件的混账事,母亲还在府中当起了泥菩萨。 林父叹了口气,他是不想和家中兄弟闹成这样的,可他更是膝下儿女的父亲,是为他们遮风避雨的天。他得让他的二哥知道,让那花团锦簇的国公府知道,他的女儿,不是为某一个人谋利的工具,不是为任何人谋利的工具,那是他的珍宝,是他的掌上明珠。 林父去了前院书房,有幕僚拿着信筒跟着进了书房:“大人,国公府那边的新消息。” 林父拆开看了看,随即吩咐下人传话给夫人和小姐。 …… 竹篮子里装满了精心挑选的花瓣,林絮茵捧起一捧看了看,花瓣饱满,片片清香。 “如今怕是没有时间做花露了,仔细洗了,都做了茶点吧。” 青酒得了吩咐,把竹篮子拎去了茶房。 林絮茵净了手转身带着丫鬟去了后院。 林母过来时,看见了女儿在晒干的纸张,“已经晒好了?” 从晒架上揭起一张,纸张触手结实匀细,表面施粉,于透光处看,有山水暗纹呈现其中。林母出身诗书礼仪之家,从小到大接触纸张极多,种类极繁,也不由感叹道:“好纸!” 林絮茵亲密的挽着母亲,笑言道:“那这次的纸,我给母亲多留一刀。” 林母笑着应下了,转而脸上又呈现出忧虑,她的手轻轻的抚摸在女儿细嫩的脸蛋上:“只是可惜了我儿,一张花容月色貌,才华馥比仙,却不想在亲事上一波三折。” “母亲莫怕,好歹殿下知道在大婚前洁身自好,没有闹出什么乱七八糟的乱子。” 母女二人相伴着慢悠悠的走在园子里,丫鬟们捧着刚造好的纸张,远远的跟在后面。 母女间说起了京城那边传来的消息。 “他是皇子,就算宠幸了女子,人们也只道是平常,哪里会拿出来说道。”不说皇子了,就是世家公子也是如此。 “女儿有银钱傍身,又有父亲,母亲和哥哥撑腰,即便他是皇子,女儿也不怕的。” 林絮茵不怕对方三心二意,贪花好色,若对方对婚姻尽忠,那日后便有忠心的过法,若对方对婚姻不忠,那日后便有不忠的过法。 她很清楚,这是夫君,是皇子,不是心上人。 就连那姓孙的,她也只恨对方花言巧语,出口的承诺是一个都做不到。 林母反而更加忧虑:“他那般的出身,又有极好的相貌,正值年轻气盛的年纪,心思全然不在女色上,怕是有更大的志向。” “不都是他克妻吗?”林絮茵琢磨着:“可能……那就是,但凡枕边人都克?” 林母心中一突,拍了下女儿:“莫要胡言乱语!” 这件事也让人心中不安,虽然说有可能是谣传,但话又说回来,那可是皇子,哪个会没事找事,去传一位皇子的谣。回京之后,还得差人去打听打听。 林母想着想着,又想叹气了。 她和老爷本无意搅合进皇子之间的争斗,这桩婚事若成了,他们和七皇子之间就撕扯不开了。 府中糊涂,这一辈人本就是由武转文的关键一代,老爷的官明显还能继续往上做,可那满府上下,没人想着给他们这一房几分尊重,满打满算有一个算一个,都把希望放在外人身上。 匪夷所思。 自家人都不靠,外人就靠得住吗?外人没有自己家人吗?有了好处不给自家人,会给离了八丈远的国公府? 一个个的都蠢成了猪脑子。 …… “先不着急回去了吗?”林絮茵好奇问道。 “嗯,”林母给女儿整理了下头上的花釵:“你祖母命你二伯、二伯母来颍州接应咱们,你父亲的意思,先不着急回京,在你二伯父、二伯母来了之后,把事情弄得清楚明白,才好进一步打算。” 林絮茵听到二伯、二伯母,嘴角泛起冷笑。 林母揽着女儿,爱抚地拍拍女儿的后背:“你祖母是让你那二伯父、二伯母来给咱们家赔罪呢。” “娘亲,都说二伯父是为了给自己换一个官做做,当真如此吗?”林絮茵学过历史,虽然这个朝代不在历史书上,但也知道历史总是大同小异的,历朝历代总有些卖官鬻爵、聚敛财富的事情发生。 但一个皇子带头做这样的事情,不怕被文人墨客口诛笔伐吗?还是说当朝当代已经吏治**到如此程度了吗? 可是本朝从开国至今,也没有多长时间啊,莫非二代三代就要亡国了? “怎么可能有这样的事情?”林母还真和林父讨论过这个事,夫妻二人一致认为林二老爷想从这件事谋得利益是真的,但想要直接谋一个官身却是千难万难。 几位皇子年岁渐长,陆陆续续都到了该上朝当差的年纪,满朝上上下下不知道多少双眼睛盯着那几位皇子。 就连几位皇子之间,怕也是时时刻刻盯着自己的兄弟,等着抓个错处出来,好将人彻底打压下去。 卖官鬻爵这等触碰陛下权利的事情,但凡有点儿脑子的皇子都不会去做的,敢伸这个手,和直接授人以柄有什么区别。 “那二伯父想要谋求的是什么,总不能单纯是为了国公府,为了咱们家好吧。”林絮茵虽然穿成了锦绣堆里的名门闺秀,可对府里的情况也不是两耳不闻、一无所知的。 本朝是嫡长子继承制,现如今国公府还没有分家,几房合起来能有二十几口人,都在国公府里头住着,吃穿用度俱是从公中出,府里头花团锦簇,日常开销颇大。 来日若是分了家,大伯父得了爵位和大部分家产,二房和他们家都只能分到少少的钱财,搬出国公府,另寻住处。 即便二伯父和他的父亲都是嫡子,但历朝历代的律法俱是如此。 不是嫡长子,那么家里头大部分的东西就只能在还没有分家时享用,一旦分家就和他们无缘了。 当时,若是有当家主母的偏心,还能从老夫人手里得到一些能够钱生钱的产业,但这是另算的,不是家产。 到那时,他们和普通的族人就没有什么不同了。 林父官做的不错,不至于沦落成普通族人。 但国公府里头的那位林二老爷就不尽人意了。 第5章 博士的世家女日常 即便不应该评论长辈。 但那位林二老爷到底什么样,大家心里都有个数,他志大才疏,举人考不中,官做不了,钱也不会赚,若是吃喝玩乐能玩儿个精通,那也算一门本事,偏偏他自诩斯文,不屑于触碰纨绔子弟的这些乐子。 他什么也做不好,好在生了一个书念的不错的儿子。 想到这儿,林絮茵心中一动。 难道…… 林母轻声道:“可能是在为林琼铺路。” “二伯父是想在七皇子身上押宝吗?”林絮茵喃喃细语。 “难说,”林母不想就这个多说:“七殿下资质确实不错,只是现在说这个还为时过早,陛下长成的皇子不少,各位殿下各有优势。” …… 林二老爷和林二夫人到达颍州的时间比预计的时间晚了许多。 林父手下的人早就传来了消息,这夫妻二人竟然先送了他们的嫡长子回祖籍,方才转路来颍州。 无惊无惧,有恃无恐。 林父眼中的笑意更深了些,将二人引进府中。 在月亮门处,林母带着林二夫人去了后院。 林父脚步一转,却把林二老爷领去了小花园。 林府的小花园,楼台高阁,庭院清幽,假山怪石交叠,围绕池塘而建,几丛翠竹瑟瑟作响。 有奇花异草掩映其间,秋千花架摇曳垂杨柳。 林二老爷一时看着痴了,连身后跟随的随从被拦在了前院都没有察觉到。 林父转身看他,眼中笑意不减。 随后袖子一挽,一拳砸在了你二老爷的眼眶上。 林二老爷没防备他突然动手,被打个正着,眼眶立马就青了,他伸手捂住眼睛唉‘呦呦’惨叫个不停。 林二老爷捂着眼睛边后退边惊叫:“老三,你做什么?!” 林父哼笑:“做什么,打你!” 林二老爷瞪大了眼睛,惨叫着不断后退,指着林父的手不断颤抖:“有辱斯文!有辱斯文!!” “世人都说百无一用是书生,”林父两三步追上他,摁着就打:“父亲可是马背上得的公爵,你还真当我不会拳脚功夫!” 楼台亭阁上的林絮茵看的吃惊。 丫鬟青酒咋舌:“姑娘,咱们老爷好俊的身手啊。” 林絮茵颔首,她嘴角上扬,是很俊哦。 丫鬟青酒笑嘻嘻感叹:“二老爷身手就很苯,只会抱着头挨打!”青酒扯着林絮茵的袖子,惊呼道:“姑娘快看,二老爷快窜出园子了!” 林絮茵笑着笑着,脸上的笑便淡了。 时代所限,她现在竟然跟这样出卖血缘的人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林二老爷挨了好一顿胖揍,而林二夫人被请进茶厅干喝了一肚子的茶水。 启程回京时,看着将林母和林絮茵的马车团团围住的护卫数量,林二老爷青紫着眼眶,和林二夫人灰溜溜的钻进马车里,不吭声了。 一行人从泗州弃了陆路上了船,改走水路。 走水路的速度比岸上快的多,开始几天,林絮茵还有兴趣看月落乌啼,看江枫渔火,看烟波浩渺。 后面就觉得乏味了,景色总是那些,目之所及,是水与天相接,天与水都浩浩荡荡的,天仿佛宏大到不断向宇宙边界扩散而去,无限远去的天之下,无限宽的水之上,只有他们的船在浩瀚的天水之间飞速行驶,船上的一介小小凡人,似乎也变得无限渺小了。 …… 紧赶慢赶,可算是在重阳节之前回了京。 林絮茵跟着母亲刚下了船舱,就看到镇国公府的人。 府上年轻的管家媳妇正扶着一个女孩上马车。 女孩儿十三四岁的样子,身姿窈窕,低眉顺眼,温柔安静。 管家媳妇也看到了他们一行,在女孩子耳边耳语片刻,便领着人过来了。 林母和林二夫人正在盯着下人往马车上搬行李。 管家媳妇先请了安:“小的见过二老爷、二夫人。” “见过三夫人,见过三姑娘。” 请了安,又介绍道:“这位是姚姑娘,来府上小住,太夫人吩咐小的接姚姑娘入府。” 姚姑娘在她身后依次福身见礼。 林二夫人摆出当仁不让的姿态,上前一步,点点头,拉着姚姑娘的手,眼睛上下打量着,赞叹道:“好生标志的姑娘,来了府上,就当自己的家里,只管安生的住着。” 又转头问管家媳妇:“姚姑娘的住处,可收拾好了?” 管家媳妇连忙回道:“老夫人吩咐的,姚姑娘来了,就住松鹤堂的后罩房,早几日前就收拾好了。” 林二夫人点点头,手上顿了一下,从身上摘了一个荷包,对姚姑娘说道:“没料在这儿见了你,一时间没备下什么,这个先拿着玩。” 姚姑娘温温柔柔的谢过。 林母自然也给出去了一个荷包。虽然不知道林二夫人给出的荷包里面装的是什么,还是只有一个荷包,她的荷包里装着些金花生、金叶子,是家里面常备着的、给小辈的打赏。 “这到底是在外面,舟车劳顿的,咱们都先回了府里再说。”一锤定音。 马车晃晃悠悠的主街道行驶而过,这是京城最繁华的街道,马车外面人来人往、熙熙攘攘、人声鼎沸。 马车晃悠悠的,晃的林絮茵直犯困,小姑娘紧挨着林母,边打瞌睡边撒娇:“娘亲,我从来没觉得这条路有这么的长。” 林母看着又娇又软的女儿,眼神越发慈爱,她拿着帕子擦擦女儿的额头,顺了顺她的头发:“茵茵莫急,就快到了,咱们到了府里就好好休息。” “娘亲,”林絮茵犯懒,舒舒服服的靠着林母:“那姚姑娘,是咱们家的亲戚吗?” 林母拿了块糕点给她吃:“镇国公府正经的亲戚里没有姓姚的,刚说是老夫人使人去接,接回来又是住到老夫人身边的,便应该是老夫人那边的亲戚了,老夫人有一门远房表亲,正好姓姚,不过那姚家家世不显。看那姚姑娘的年纪,应该是为了得镇国公府老夫人亲自教养的名头来的。” 说白了,其实就是为了谈一谈身价。好寻一门比之在姚家更好的亲事。 林絮茵似懂非懂的点点头,绕来绕去的,实在太为难理科生了。 “夫人,姑娘,咱们要进府了。”慢悠悠的马车外面,下人提醒道。 林絮茵掀开围帘向外看去。 镇国公当年是真正的从龙之功,陪着开国之君打下了如今这偌大的江山,是位能征善战的奇人,是实实在在的在马上拼杀出来的公爵爵位。 是以,镇国公府圣眷优渥,整座府邸占据了大半条街,挨着镇国公府的,也都是有从容之中的勋贵府邸。 不过也正是因为占地广,府里头的姑娘们,也个个的都有自己的院子。 马车正缓慢从镇国公府的侧门行驶进去,停在了垂花门前,车后跟随的仆从虽多,但队伍整齐安静,得了吩咐后就开始卸车,将行李箱子交给一旁早等候着的粗使婆子们。 粗使婆子们开始三三两两的把行李搬去内宅。 林母牵着林絮茵的手,下了马车:“咱们先去给你祖母请安,再回去休整。” 林絮茵乖乖点头。 那边林二老爷和林二夫人也下了马车,林二老爷伸手摸了摸眼眶,那青紫的眼眶走在路上就好全了,他吭吭咳了两声,背着手往松鹤堂方向走去了。 林母随夫上任,许久没回镇国公府了,过了垂花门,顺着抄手游廊,往松鹤堂去的这一路上,便将府里打眼过了一遍。 府中下人衣着簇新整齐,衣裳料子也讲究的很,不说穿金戴银,但也远比一般小户人家的主子们穿戴的好,府中建筑更是富丽堂皇,煊煊赫赫远胜从前。 心中不免疑惑,这几年没听说过镇国公府有别的进项啊?而且除了他们老爷,府里的爷们也没有哪个入仕的。 府里头竟然一扫颓势,呈现出几分欣欣向荣之貌。 怪哉! 一行人进了松鹤堂,林母只觉得眼前一亮,进了府里,这一路所见,本就够奢华了,老夫人住的这松鹤堂,竟然更胜一筹。 松鹤堂院落深邃,垂花门,穿堂,抄手回廊,正房,耳房,天井,暖阁,抱厦等等一应俱全。 瓦是琉璃瓦,木是香楠木。 廊沿下,挂着精巧的鸟笼子,笼子里养着各色的鸟儿,鸟儿羽毛颜色艳丽,蹦来蹦去的,活泼的紧,见到来人,便歪着脑袋,叽叽喳喳的叫起来,声音清清脆脆的,此起彼伏,热闹的,让人觉得闭上眼睛,仿若在林子里一样。 一切的一切,尽显钟鸣鼎食人家,富贵奢华之貌。 门口站着打帘子的丫鬟,见了一行人,笑盈盈的福身见礼,声音清脆悦耳:“可算是回来了,老夫人念叨了好几日呢。” 廖嬷嬷打帘子走了出来,福身道:“可巧,老太太正等着呢。” 眼睛一扫,看到了跟在众人身后莫不吭声的姚姑娘。 “这位就是姚姑娘了吧,姑娘这一路可还顺利?” “托老夫人的福,再顺利不过了。”姚姑娘略有几分拘谨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