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逐出府的我东山再起》 第1章 逐出家门 街道熙熙攘攘,热闹的街市行人往来络绎不绝。 闹市旁隔了一条道上住的都是姑苏城中有名的富贵人家。 林府家门恢宏气派,府门大开,闹得姑苏城人尽皆知的林氏姐妹对立而视。 林希巧挺着将要临盆的肚子,仰视门前得意洋洋的林慧溪。 成王败寇,一目了然。 林希巧和谢楠煜的东西被一箱箱地抬出林府大门。 林希巧于秋风中狼狈地与林家二妹对视。 “姐姐,你看看你,真可怜,有着身孕还要离开居住多年的宅院,还要思虑以后的生存问题,真叫妹妹心疼。”林慧溪捂着胸口,一副痛心的模样。 林希巧扬起微笑,说道:“真心疼你就让出林家家主的位置,我们姐妹一场,姐姐必然是不会像妹妹一样心狠把你赶出府的。” 林慧溪对上林希巧的笑脸,脸上也堆起了虚情假意的微笑。 良久,两人收起假惺惺的笑容。 林希巧住在林府多年的东西被下人一箱箱的抬出。厚重的木质箱子上雕刻着繁复的花纹,上乘的木质箱子散发淡淡的草木清香。 远远围观的老百姓暗暗咋舌,单单是装东西的一个木箱子,拿去典当行当掉得来的钱都够他们吃上一个月。 林家的富裕,他们实在难以想象。 林府大门轰然紧闭,林希巧雇的人也到了。 她早就想到有这么一天,很久以前就留了一套小院、几间铺子、几亩田地和不愁吃喝的银两。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林希巧的小宅院还有几个仆人在。 三进的宅院被打理得井井有条,所有的家具全未落灰。挑夫们把箱子小心翼翼地抬进指定的位置,完工后得了工钱和赏钱,都高高兴兴地离开了林家。 林希巧的大部分东西都被堆放得到杂物间里,那些东西对现在落寞的林希巧没有任何益处,眼不见心不烦。 谢楠煜端着茶放到林希巧的面前,细细端详她的脸色,不敢说话。 林希巧暗自生着闷气,焦虑的情绪怎么也平复不下来。 过几日,她就要临盆,可她还有很多事没做完。 当初早知如此,她就该晚些要这个孩子。 林希巧瞧见谢楠煜站在她面前,问道:“都收拾好了?” 谢楠煜拉起她的手,蹲在她跟前,心疼地仰视她,回答道:“我让云月收拾好了卧房,晴日到厨房看菜去了。这小院里就一位厨娘,饭菜比不得府里的,你将就着吃点。明日我让晴日上外边找几位厨子回来。大夫说你过几日就要临盆,我实在心慌,让白唐去外面请了徐大夫和接生婆到家来住。还有……” “好了。”林希巧轻轻捏住他的脸颊,笑着说,“你做得不错,虽然我们现在不住在林府了,但我们也能生活得很幸福,不是吗?” 谢楠煜看到林希巧轻松的笑容,心里的担忧放缓。 林希巧看着一双澄澈透亮的眼睛盛满信任地望着自己,不虞的心情缓缓散去,心中焦虑渐渐平缓。 她自三十三岁那年,工作加班犯困,一不留神就穿越到这个从未在历史中出现过的朝代以来,已经过了二十年,两世的年龄加起来都得五十三了,还是头一次成婚生孩子。 说不慌是假的,将来未知的风险也不如现代社会那样可以预知。在古代社会里,对女人的束缚和偏见都让林希巧心里毫无底气。 十月末,枫叶泛红,林希巧生产当天已近傍晚,小雨淅淅沥沥的下。 谢楠煜一直焦虑地走动,脑海中划过无数的念头,却什么都没留下。 产房中传来林希巧的痛苦呼吟,五位产婆照看她的情况。 天色渐渐染深,浓黑的天色又逐渐泛白,晨曦露出第一缕光,鱼肚白翻红时,产房里传出一道洪亮的哭声。 产婆与晴日踏出门槛,迎上等待许久的谢楠煜,“恭喜公子,是个女孩,” “巧娘现在如何?”谢楠煜不太关系孩子,他大步上前发问,而后焦急地扒拉开她们就要进去。 身子壮硕的产婆一把拦住了往里冲的谢楠煜, 晴日婉言劝道:”煜公子,主母没事,您还是先沐浴换身衣裳再过来吧,” 谢楠煜一愣,闻见身上的气味有些不好。他知晓林希巧厌恶不爱干净的男人,尤其是在她心情不好时更甚。 他压下急躁的心情,对晴日友好地笑笑,转身更衣去了。 更衣沐浴过后的谢楠煜玉貌昳丽,比平常更清雅俊逸。 他手脚轻声地进了房内,路过产婆抱着的女儿瞥了一眼,就扭头扑到小憩的林希巧身边。 晴日刚刚为林希巧梳洗一番,林希巧累得躺在床上,半根手指头都不想动。 “巧娘。”谢楠煜轻声唤道。 林希巧虚弱睁眼,看见谢楠煜亮着双眼睛看着她。 林希巧实在没有心情应付他,只是敷衍地吩咐:“南鱼,扶我回房吧,请个奶娘来照看孩子,这几日我要好好休息,不要把孩子带到我面前,知道了吗?” “好。”谢楠煜对林希巧的安排毫无异议。 在旁伺候的云月与晴日有些惊愕,主母自生下孩子还未看过一眼,后几日也要避着孩子休息。 下人暗暗猜测着,主母或许是不喜欢这孩子,又或许是不喜欢女孩。 可这些都是猜测,下人万万不敢显露出半点心思。 强大如林希巧,生孩子后也是硬生生躺了两天,才感到身体日渐恢复。 林希巧吃完丰盛的月子餐,也不去看自己的孩子,就先找了铺子的掌柜来问情况。 目前,林希巧手里还有五间铺子,布庄、成衣铺子与脂粉店在西市的一条街上,东市则是开了墨笔行和纸行。 “主母,这些就是近些年来那几间铺子的账目。”代理铺子的账房春绿呈上一摞账本。 林希巧粗略翻了翻账本,这五间铺子流水收入较少,一年下来赚的钱还不如林希巧在林府时一月的花销。 林希巧心里默默叹气,这钱恐怕是不好挣啊。 林希巧手上仅有的铺子都只是做些小买卖,布匹、脂粉、墨纸,加上积蓄,倒不会让林希巧一家饿死,但也不能富裕起来,何谈东山再起。 林希巧再翻了翻账目,其中,比较挣钱的是布庄和成衣铺。 可是,林希巧若是要多赚钱也是不能的。姑苏城里有家连锁的锦绸阁,卖的是当下京城里时兴的布料纹样,用的是多年传承的手艺人制衣,既有价格昂贵的定制服务,还有低廉便宜的高性价比布料供平民挑选。 林希巧也常在锦绸阁挑布料,请老师傅裁衣,多少也明白投入再多也比不过锦绸阁的。 脂粉、墨纸,这些东西面对的客户群体较为有限,投入进去,也就能看点水花。 林希巧实在头疼,三百六十行,行行都难做。 衣食住行。衣这一行有大品牌的店压住,难做起来;住行,林希巧又没资本去做,只能从食入手。 林希巧正想着,谢楠煜从外边走进正厅来,白唐与云月跟在身后分开,白唐抱了一堆东西往后院厢房走去,云月拎着长筒型的五层鎏金黑漆提盒过来。 “我带了天上酒楼的点心和羹汤回来。”谢楠煜笑着对林希巧说。 酒楼? 林希巧在想酒楼在姑苏城开下去的可能性。 云月将食盒放上案桌,一层层地摆出里面的吃食。 银耳山药莲子羹放在了林希巧的面前,她一下被打断了思绪,露出一副难以言喻的表情。 她不喜欢山药,偏偏这两日的吃食里都出现了山药。 林希巧的视线从羹汤移到谢楠煜的脸上,怀疑迟早有一天他要害她。 谢楠煜看到林希巧冷然的神色,顿感不妙,他瞧了一眼带回来的食物,惴惴不安地问道:“怎么了吗?这是照顾孩子的奶妈给的食谱,你若是不喜欢我在让人去准备一份。” 林希巧瞟了一眼面前白花花的银耳山药莲子羹,语气冷硬地说:“你没看到吗?” 谢楠煜看了一会儿羹汤里的山药,冷汗一瞬间就出来了。 他把羹汤递给云月,示意她拿出去,然后迅速跪在地上,低头认错:“这几日我……” 林希巧实在懒得听他说,起身回房去。 谢楠煜跪在原地,看着摆出的点心,眼中流露出遗憾。 他本想趁着林希巧吃点心时的好心情提出让她去后院看看孩子的,再顺理成章地为孩子取个名字。 孩子还未取名,谢楠煜也听到了些流言风语,担忧林希巧真的不喜欢这个孩子。 谁知。 谢楠煜泄气,扶着桌沿起身。 一个月后,姑苏的天气慢慢转冷,深秋的晚风带着凉意吹进书房里,明亮的烛光微动,桌上的书面映出林希巧的影子。 谢楠煜,一个准备明年后去京城考取功名的举人,正在努力读书中。 林希巧书房的主人,亲自看着谢楠煜学习的监督人。 林希巧想了大概一个月,决定还是要多考察考察。 民以食为天,开酒楼食肆是很不错的方向。 但是,若是打算开酒楼,没有这方面的经验和人脉,实在令人头疼。 想个半天,也只能去投资。 “主母。” 云月放下盛了花茶的刻花透粉琉璃盏,站了许久才踌躇着开口道:”小姐已然足月,您还未取名。” 云月不敢直接问是否要办满月宴的事,主母未上心的事就是不太重要的事,云月也不敢多嘴去问。 煜公子这些天一直在翻找诗词典籍,明显就是在为新出生的小姐起名。他写了好几页的名字,却不敢拿去给主母过目,于是就拜托到了她的头上。 实话说,云月也不太敢,但谢楠煜没底气,也就只能云月去问了。 林希巧翻过一页书,头也不抬地说:“就叫林今越。” “为何?”谢楠煜震惊起身。 林希巧笑笑不说话。 第2章 东山要起 林今越一月了才有名字,满月宴完全来不及办。 在这个月内,林希巧并非只在想酒楼的事情,铺子以后的采买、销售、进账等都要林希巧去过目。还有那几亩良田,林希巧身子还未利索到能出家门的地步,只能靠佃农来了解。 林希巧为这些那些的事情操心着,完全没有想到孩子出生后一个月要办满月宴,只得把满月宴改为了百日宴。 又一月过去,林希巧身子恢复得差不多,坐在院里挑选百日宴的装饰。 下午,她要去天上酒楼去请人做宴席。 内院的西厢房是孩子住着,林希巧和谢楠煜住在东厢房。除了内院,还有三个小院空闲无人,林希巧打算等林今越长到六岁就让她住到二院去,二院在东边,采光最好。林希巧认为女孩住在采光好的院子对身体最好,尤其是东边。 当初,林希巧就是把堂哥赶出了林府,占了他之前住的东边的院子,身体才好起来的。 生了两个女儿的林府老爷多年无儿子,于是就被旁支盯上,把林希巧的堂哥送到姑苏林府来当继承家业的嫡子来培养。她那头脑不灵光的爹竟然答应了,还把风水最好的东院给她的堂哥住。简直给林希巧气笑了。 林希巧住的西北院,冬冷夏热的,阴气也重,对她的身子不好,本就痛经需要药膳调理的林希巧更难受了。 当时的她十五岁,一个外人就因为他是男的就轻易踩在了她的头上享福,她岂能不愤恨。 好在她心思活络,靠着一些手段和母亲一起把她的堂哥赶走了,还顺便送了个能阻碍他人生的小礼物。 林希巧脚踩门槛,靠在门框上,仿佛看热闹似得看着谢楠煜逗女儿。 晴日抱着被子站在林希巧身后,用幽怨的眼神盯着她,她回头看了一眼,笑着转身走了。 谢楠煜听到笑声也紧随着出去。 走到抄手走廊,白唐迎上来说道:“主母,马车已备好,天上酒楼的霍掌柜在等我们。” 谢楠煜跟在林希巧身后一同上了马车。 马车驶入宽敞的小道,马蹄踏在石砖铺就的地面,发出清晰的“哒哒”声。天上酒楼生意做得大,占地面积也广,正门对的是最热闹的街道,侧门外是一条宽敞且行人稀少的道路,专为贵人的轿辇马车通行,后门则是给后厨行方便的羊肠小道。 三辆马车停在天上酒楼的侧门,接待的门侍低头开门等候贵人。 林希巧被谢楠煜扶着下了马车,脚刚一沾地就和云小姐撞上。 云小姐厌恶地瞧了她一眼,便翻了个巨大的白眼。 她身后的妇人,云家颇有资历的奶妈李嬷嬷。 李嬷嬷上前一步,挡在云小姐与林希巧之间。 “呵!”李嬷嬷仰头斜视林希巧,眼珠子上下扫视林希巧的衣裳,鄙夷的神情就这样显现出来,“这不是林大小姐么?怎穿得如此寒酸?听闻林大小姐诞下一女,连孩子满月宴都没办。林大小姐如此拮据,怕是要过不久要去当街卖艺吧。” 林希巧淡淡微笑,这嘲讽的话对她来说毫无杀伤力。而谢楠煜的脸色已黑如锅底。 云小姐杵在原地看笑话,她一般不轻易说话去贬低林希巧,她最爱在一旁装高冷静观李嬷嬷帮她输出。 “林家可真是倒了血霉呐,生得两个要债的女儿,不好好相夫教子,争什么家产哦,搞得林府上下乌烟瘴气,林家老爷都被她们气死喽……” 林希巧依旧淡然微笑,她手紧紧握住谢楠煜的手腕,以免他冲动行事,“云小姐,我不是很早就说过您蠢吗?这么多年了还没有改正?” “你……!”护主心切的李嬷嬷就要伸手大人,白唐窜出来制止住她。 云小姐的脸色铁青。 谢楠煜见林希巧回击,面色好转,眼神如刀刺向云家主仆。 林希巧继续淡淡地说道:“云小姐总想让他人认为您是一位冰清玉洁的大家闺秀,可惜事与愿违,上梁不正下梁歪,有个嘴巴吐脏的老仆也必定有个心思恶毒的主人。云小姐,装白莲时也请多动用您那贫瘠的大脑,多看看他人对您的目光,也许您就能从他人的眼睛中看见自己的愚蠢。” 云小姐双眼瞪大,胸膛起伏,七窍好似喷出隐隐约约的火气,俨然一副气急攻心的模样,她想如往常般发火却又要考虑到谢楠煜在场而努力压制住自己。 林希巧嘴角扬起一个大大的假笑。 基于现代互联网的快速便捷,林希巧知道很多难听下流的骂人词汇,但没什么用,大部分的说辞不适应这个时代,也不适合当着有身份脸面的古代人的面骂出口。 云小姐与林希巧对峙中仅仅一回合就败下阵来,第三辆马车里的人浅浅看完热闹后就下车了。 “巧娘,真是有缘,竟能在这遇到你。” 来人语气温柔,姿态端庄,面目俊朗,桃花眼多情风流。他向林希巧微微拱手,风度翩翩,眼含羞涩。 谢楠煜如临大敌,肌肉紧绷,全身透着低气压的寒意,一身的白衣都要染上几分黑沉。 林希巧内心简直要爆炸,今天到底什么鬼日子?!一出门就遇到嫉妒心超强的情敌和超难对付的追求者。 林希巧礼貌性微笑,眼中却一丝笑意都没有,“或许是姑苏城不大,竟然能遇见你。” 两句相似的话,意思却大相近庭。 那人叙旧的话还未来得及说,林希巧就推着谢楠煜匆匆路过门侍进了侧门。 林希巧半躺在谢楠煜的怀里,听着霍掌柜一边谄媚奉承谢楠煜一边把天上酒楼夸得天花乱坠顺便抬价。 林希巧翻看酒食菜单,心中细细分析起来天上酒楼的客户群体。 霍掌柜总忍不住说话时瞥林希巧,传说中的林大小姐。 霍掌柜语言上捧着谢楠煜,却一直在看林希巧的脸色。他自然清楚话语权在谁的手里,可他完全拿不准林希巧的喜好。她无聊翻看菜单完全不管事,好似全权交由谢楠煜决定。 霍掌柜一一介绍天上酒楼的厨师和名菜。 鸳鸯五珍脍、金齑玉鲙、东坡肉、蟹粉狮子头等这些有名的菜,大多都是肉菜。而甜点羹汤,皆是外面酒楼都能做得的。 “我这是孩子的百日宴,不是开酒席。”林希巧冷不丁来了一句。 霍掌柜汗都要下来了。 霍掌柜之所以如此重视林希巧要办下来的百日宴,是因为他知道明年开恩科,谢楠煜这位举人老爷就要进京赶考去了。 若是高中了,天上酒楼也能借此打出名号来招揽生意。 谢楠煜是姑苏城里身为赘婿的举人老爷,当家主母还被赶出了林府。两口子的身份稀奇得整个姑苏城都在议论。他们生的第一个孩子的百日宴,多的是姑苏城里的贵人要去“看热闹”。 林希巧女儿的百日宴完完全全就是名利场。 霍掌柜赔笑道:“贵人手上拿的多是酒楼的招牌名菜,也是常客爱点的菜。若是林夫人不满意,您也可以亲自会见我们酒楼的厨子,只要是您能想出来的菜,就没有我们大厨做不出来的。” “是吗?请出来我瞧瞧。”林希巧合上菜单。 霍掌柜微微躬身,正要退出去,林希巧又改变了主意,“我同你一起到后厨去。” 霍掌柜惶恐拒绝,“这如何能行,后厨的油烟会污了贵人的衣裳。” 林希巧不甚在意,带头走出去,谢楠煜乖乖跟在身后。 “衣服脏污我回去扔了便是。” 林希巧推开门,想到了什么,忽然转身,谢楠煜急急停住脚步,但还是撞到了林希巧。 林希巧轻微往后仰,被谢楠煜搂住腰拉进怀里。 谢楠煜看着怀中仰头凝视他的林希巧露出羞涩的笑。 林希巧无语地一把推开谢楠煜,指着他说:“你留在这等我,我与霍掌柜去去就回。” 谢楠煜伤心地望着她,林希巧不为所动。 霍掌柜瞧着这夫妻二人,什么都不敢说,眼观鼻鼻观心地为林希巧带路。 林希巧走后,白唐后脚就进来了。 他不顾礼仪,先是倒了好几杯茶,匆匆喝完,才转过屏风后找主母。 “咦?怎么只有煜公子您在这?” 白唐额上淌了一堆汗,两手用衣服擦过,又匆匆地问主母在哪里。 谢楠煜面无表情地看留下的菜单,只是冷声说:“出去了,一会儿就回。” 白唐见自家老爷不打算告诉自己主母的去处,只得坐下歇息,先向谢楠煜说明外面的情况。 外边,那个纵容奴仆肆意妄为的云小姐遇到了从京都回乡的县主。李嬷嬷自以为是地出言讽刺了县主,现在正被县主的侍从拿住掌嘴。 谢楠煜不关心这种小儿玩闹般的行径,依旧翻看菜单,没什么反应。 白唐事情只说了一半,看到谢楠煜不在乎的模样有些幸灾乐祸,接着,他就要继续讲后面发生的事。 只是,变故徒生,这一雅间的房门被人暴力踹开了。 先前在酒楼外被羞辱一番的云小姐被按住,而白唐刚刚提到的县主正怒气冲冲地带人站在门外。 第3章 蓬福县主 “哐当!” 一声巨响把白唐惊跳起来,圆凳倒下,差点把还没站稳的白唐又绊倒。 绫罗绸缎、宝气珠光的县主面容精致,带着好些人站在门外,下巴微抬,眼含怒意。 她并未踏入门内,只是让侍从在门外喊道:“里面的人可是林希巧?蓬福县主有事要见。” 谢楠煜与白唐对视一眼,深感莫名,谢楠煜率先出面,引请蓬福县主就坐。 侍从分立两旁,四名女婢压着云小姐进来。 云小姐,即云珊。她踉跄几步,站在一边,怒目而视压着她的婢女,却不言语,满脸不满又不敢多言。 谢楠煜仿佛看了场不属于自己的闹剧,皮笑肉不笑道:“县主有何事?希巧正好出去了。” “那就让她回来。”蓬福县主缓缓说道。 谢楠煜看向旁边的云珊,眼底毫不掩饰的厌恶直刺云珊心底。 谢楠煜以为是云珊惹出的祸端,牵扯到了林希巧,他语气没有起伏地问道:“敢问县主,发生了何事?” 县主瞥了眼云珊,摆摆手,让下人放她走,说道:“与她无关,是为另一件事。” 云珊被放开,侍从推了她一把,示意她往外走。 云珊脚步踉跄着走出门外,门外跪坐着泣涕横流的李嬷嬷,曾经神气的脸上红肿起巴掌印,惶恐无助望着里面。 云珊拉起李嬷嬷,李嬷嬷半分不敢停留,扶着自家小姐回去了。 房内,谢楠煜不知县主为何而来,只觉来者不善,他寒暄几句想先套套话弄清楚她找希巧所谓何事,蓬福县主只道林希巧来了便知,其余一概不应。 谢楠煜怕弄巧成拙,事先冲撞了她,只能闭嘴一齐等着林希巧回来。 林希巧去了一趟后厨,浅浅预定了几道菜和糕点果品,交了些定金,等着后几天天上酒楼上门来做菜,最后再定流程。 林希巧除了定菜,还心存偷师的念头,看看天上酒楼给贵人们的隐藏菜单是怎样引客的,但林希巧一看,就是佛跳墙、红烧甲鱼和清蒸东星斑。 林希巧在现代都吃过,价格也确实稍贵,但远远不到稀有昂贵的程度。 古代里这些东西富贵人家平常也少见,主要放在宴席上添脸面。 林希巧决定在宴席上定几道放内院招待贵客,外院就另定天上酒楼的招牌菜就足够。 林希巧跟着小二回厢房,一眼就在门外看到了不速之客。 林希巧一脚迈进门槛,蓬福县主的侍女便高声道明身份,并质问林希巧为何欺诈挤兑掌柜管事。 林希巧不疾不徐先向蓬福县主行礼,谢楠煜起来让过椅子给她坐,白唐也随即起身,让过位子给谢楠煜。 林希巧坐下,一定眼,发现了位熟人。 柳榆,她那胭脂铺子的掌柜。 按常理来说,掌柜大多是男子在做,但是林希巧用的皆是女子。并非什么女子要比男子高贵的想法,只是管铺子的要是自己人,而林希巧的自己人是陪伴多年的婢女,她教了她们看账管铺的能力,为她们赎身,去了她们的奴籍,雇佣她们来为自己看铺子。 几年来,她们都没有什么差错,林希巧也就没在意过。 林希巧垂眸,假装不知道地问蓬福县主,“敢问县主,您找民女有何事?” 蓬福县主抬手,指向柳榆,说道:“我的婢女雪碧最近听闻她的深闺好友说,林府大小姐被赶出林府,没了林府傍身,便想要欺占他人的铺子。” 柳榆上前走出几步,满脸的冤屈,而县主身旁的婢女雪碧扭头向林希巧颔首示意。 林希巧听到县主的奴婢名唤雪碧,不由得看了她一眼,脸上浮现微妙的笑容,好似在回应。 柳榆一开口就是哭腔,仿佛身上背了天下人的冤屈,“蓬福县主,您可要替民女做主。民女在西市来喜街上有一间脂粉铺子,生意做得不好不坏也还算过得去。突然有一天,林大小姐的侍女来店里打闹,说是这间铺子是林大小姐的,要将民女赶出去。” 柳榆越说越激动,手抓住胸口的衣服,怨愤道:“蓬福县主,您瞧瞧这般行径与那流氓匪道何异,这还有王法吗?!” 说完,她捂面掩泣,一副可怜模样。 “你说那是你的铺子,可是,为什么我这有铺子的地契与开业许可,而且每一项契书上写的都是我的名字。”林希巧扬起笑脸,眼中丝毫没有笑意。 柳榆有些急了,大声地说:“这不可能,契书在我的身上,你又怎会有?定是你伪造的!” 林希巧笑看了她一眼,很是无语:“我有几个脑袋伪造官府契书。” 柳榆不理会林希巧,只是对着蓬福县主说道:“县主,我手上有契书,也人能为我作证,那间铺子就是我的。我不知林大小姐是如何冒出来一个契书,或许是林大小姐瞧我好欺负,想要空口无凭地占了我的铺子。” 林希巧嘴角慢慢耷拉下去,扯出一个无奈的笑,好像遇到了个蠢蛋无能为力的样子。 蓬福县主看着林希巧,冷面冷语地问道:“她说的可是事实?” 林希巧收敛表情,垂目一想,眼珠子一转,就想清了柳榆想要做什么。 林希巧笑问道:“你是何时盘下的铺子?据我所知,这间铺子是林府的家产,林府家大业大,我也是出来了才发现我的名下原来还有这间铺子。” “自是几年前,我的契书上写的明明白白。”柳榆梗着脖颈道。 林希巧笑容灿烂,不点破那点弯弯绕,只是说:“怕不是被中间人诓了,将铺子的运作管事让手,骗你成了买卖铺子?” 林希巧身体转向蓬福县主,对她说道:“蓬福县主,您也知,这世上总有些居心叵则之辈,为了贪财罔顾法理。” 说着,林希巧眼神轻轻瞥向柳榆,又莞尔一笑,与县主继续说道,“前年,正是我与舍妹斗得狠的时候,有一天,我的地契房契都在房中不翼而飞,可是吓坏了我,好在,后面没几天就又回来了。可我是个生意人,总是不放心的,去官府重新做了见证,有了新的契书。” 说完,林希巧转头盯着柳榆笑,仔细看甚至有些阴测测的。 蓬福县主这么一听,直觉不对,又转念一想,也品出了林希巧的言下之意。是林希巧想找个借口与柳榆私下解决,其中隐情太大,林希巧不想外人来拉偏架。 蓬福县主顿生不满,却也只能顺着话事人的话理清事情经过再做判断,她最讨厌有人欺瞒自己。 县主冷下脸,质问柳榆:“你不是说那间铺子是你的,让我为你讨公道,如今这是怎么回事?” 柳榆惊恐跪下,叫冤道:“县主,我真的花了银子盘下来铺子,我也不知为何林大小姐说那契书是假的,我是在官府那拿到的契书,难道林大小姐是在说官府作假吗?” 林希巧眉毛一挑,心道,这人胡扯的能力真强,我都找了个蹩脚的借口给她,都不知道顺台阶下。 “不如把契书拿出来一对,便知真假。若是官府的错自然要到官府寻公道的。”林希巧一招手,吩咐道,“白唐,你替我拿契书来。” 林希巧不过做做样子,白唐看出来了没有动。 果然,柳榆慌了一瞬又故作镇定,咬牙道:“我的契书都在爹娘那里,是他们为我花光了积蓄凑钱盘间铺子来做买卖,谁知会出这档子事。他们都在遥远的乡下,好几日的脚程,还要辛苦他们行路来为我撑腰,是我不孝,愧对他们……” 说着,柳榆竟哭了起来。 林希巧心里微微震惊,她居然是真哭,真是好演技,这些年来她竟然没有发现。 蓬福县主冷脸不为所动,甚至心中咯噔一下,顿感不妙,潜意识发现了柳榆的不对劲。 林希巧摇头轻轻一笑,指出了她的漏洞:“你说这是你家里人的钱,可是,当年你家人为了吃饭把你卖到林府当奴。是我为你赎身归良籍,雇你当我铺子的掌柜。据我所知,你为赎身借我的钱还未还清,你那如今还在乞讨的爹娘怎的有钱为你置办间铺子。” 林希巧说完,收敛笑意,眼中寒光刺向柳榆,”到底是真的被骗了,还是想要通过蒙骗强权私占店铺。你可得好好想想,你的卖身契、你的父母、你的邻居还有官府,所有人都可以作证。” 柳榆冷汗瞬间浸湿后背的衣服。 她抬头看向蓬福县主,县主的脸色难看极了。 她既拿不出契书也无法实证自己的钱财够买一间铺子。 蓬福县主生气极了,但更多的是气自己为什么这么明显的谎都不求证就轻信他人。 柳榆明知蓬福县主已经不相信她了,却还是叫嚷狡辩着:“县主!林大小姐是在诓骗您啊!说不定林家势力大,想要联合他人强占我的铺子,县主,您不要相信她啊!” 说完,她泪流满面,看起来恍若受了窦娥般的冤屈。 林希巧看着这炸裂的演技,忍不住心中感叹,是个人才啊! 就是人是个蠢货,还妄想别人也和她一起愚蠢。 她当初看她老实才教她做了掌柜,没想到到头来是装的。 蓬福县主看见她仿佛看见了自己的奇耻大辱,她没有直接对柳榆发火,而是斥责了把柳榆带到了自己面前的雪碧:“你是从哪找来的人,竟如此忘恩负义、粗鄙不堪!” 雪碧“噗通”一声跪下,抬手就是扇了自己两巴掌认错:“县主说得是,是奴婢眼界短浅、识人不清,连累了县主看见小人,脏污了眼。” 说完,她又抬手扇了自己几巴掌。 蓬福县主冷哼一声,就当事情过去了,示意侍从把越叫越大声的柳榆拖出去。 侍从默默封住柳榆的嘴,让到了酒楼的街外。 林希巧低头笑,自谦道:“您看笑话了,是我严管不力,竟让下人叨扰了蓬福县主,当真不好意思。” 蓬福县主现在对林希巧的感官是既尴尬又难为情,还有很大成分的愧疚。 林希巧好言好语地邀请蓬福县主参见孩子的百日宴,蓬福县主婉言相拒。 林希巧见蓬福县主起身要走了,又邀请了一遍。 蓬福县主心里对她的愧对之情未消,不答应亦不拒绝。 她身旁的冬红只是语气清淡地说:“到时我家县主会送礼祝贺的,去不去再看我家县主的主意。” 林希巧微微福身送客,礼貌笑道:“我会等着县主的准信,如若蓬福县主到场,定能使陋舍蓬荜生辉。” 马车上,白唐小心地问林希巧,蓬福县主真的回来吗? 林希巧清浅微笑。 蓬福县主来不来都不要紧,只要不结仇,攀不攀附都没关系。 现代影视剧里王公贵族的宫廷戏十分的多,总是皇帝、公主、王爷的高贵身份来回演。但事实上,如果真的穿越了,若不是穿越的身份是皇室宗亲或家族显赫,像林希巧这样商贾之家,是接触不到太上层的,尤其她并不住在京城,更难。 不过,在姑苏城这个不大不小的地方,安安稳稳地生活着好过去掺合那样的权力漩涡。 她现在最要紧的事是挣钱,那样高大上的生活她还不敢想。 第4章 不速之客 蓬福县主一事过去。林希巧一直忙着百日宴,好在准备得一切顺利,府上打理得井井有条,忙中有序。 天气越来越冷,比百日宴那日最先到来的是新年。 今年新年虽不在林府过了,却是要比以前轻松。 林希巧如今身上无生意,落得轻松。无需上门拜访,备了些礼金让白唐送去给亲戚朋友,又让晴日云月外出采买。 这一个年,外头街上过得十分热闹,舞狮鞭炮从未停下,你方唱罢我登场,一对比林希巧府上,竟是冷冷清清。 府中所有人都添置新衣,下人都领到了赏金和压岁钱,眉梢上挂着喜洋洋的情绪,面上装作严肃忙碌的样子。 林希巧心思不在过年上,全在几日后的百日宴上。 百日宴那天是越来越近,林希巧难得有些紧张,天上酒楼的流程都敲定完确认无误,林希巧就想出去走走透透气,还未踏出花厅的门,门房的人就来通报,林府二小姐林慧溪来访。 林希巧舒适的心情瞬间落下去,嘴角扬起的弧度拉平,一点都不想见客。 林府二千金,那是姑苏城的老谈资了。 林府老爷当初也是赘婿,千里迢迢从遥远的江州来到姑苏行商,林家米行的独女招上门女婿。林府老爷一穷小子费尽功夫入赘,没两年就靠着米行做大发家,没过几年成了姑苏城里数一数二的富商。 或许是生意好得太快,老天爷看不顺眼,林府老爷生了两千金后再无所出。 这十几年来,林府老爷抬了十几房,活成了姑苏城的笑柄,妾室里都没一个肚子有动静的,这林老爷竟是重蹈岳父的旧辙,给两女继续招赘婿。 林府只有两女儿,府邸也不清静,隔三差五就要传笑话。这林府闹了这么多年,家底依然丰厚,不少人都眼红唏嘘。 林希巧被逐出林府,没了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事,心情平静愉悦,可大年初一头一天,总有人要找她的不痛快。 林慧溪笑着进门,身后好几个大箱子哐哐往里抬。 林希巧往后一瞧,她的丈夫没和一起来,林希巧直觉大事不妙。 也如她想,林慧溪带来了她们俩最讨厌的人的妹妹,也就是她们的堂妹——林莞。 林慧溪脸上笑得甜,林希巧笑都不带笑的,只是垮着一张脸,本分脸面都不留给林慧溪。 林慧溪脸皮要比林希巧厚多了,丝毫不见外,自顾自拉着林希巧的手,一副姐妹俩好的样子,笑吟吟说道:“我带着莞莞来讨我外甥女的百日酒喝,只带了点小礼上门,姐姐可不要嫌弃我们做妹妹的。” 林莞敷衍福身,双眼直直看着林希巧,眼神尖锐带刺,带着一股轻蔑的意味。 林希巧强忍住眼白翻出脑后的冲动,不想跟没脑子的蠢货计较。 林慧溪好似没看到林莞的小动作,依然拉着林希巧的手说话:“姐姐,你瞧莞莞,特意从江州来姑苏拜见父亲,一大姑娘舟车劳顿的,实在辛苦。可惜家里宅院都没了,收拾不出一间房来给莞莞住。父亲觉得你这还有空房,都是一家人,就安排堂妹住你这,还能多联络联络感情,岂不两全其美。” 林希巧发出一声嗤笑:“什么烂事都找我,当我是收垃圾的?” 林慧溪要把林莞安排进林希巧的宅院里。林希巧无语笑了,觉着林慧溪可真敢想。 好事不登门,厄运找上门。林希巧深深觉得晦气。 林莞脸色不好看,但现在是她有求于人,脾气不敢发。 林慧溪戳戳林希巧,提醒她道:“你忘了堂哥还病着呢,只有你有药。珍稀的药材也不是一时可以配好的,不如让林莞先住你府上?” 林希巧不为所动,张嘴骂道:“登门入室还不客气些,天天学些狗玩意儿占别人家产,真是癞蛤蟆跳背,恶心人!” 林莞面如菜色,脸色真如癞蛤蟆一般。 林希巧骂的不是林慧溪,她倒是脸色如常的劝说道:“姐姐,昨日除夕夜母亲请人找你回府里吃饭,你都没回去,母亲唠叨了半晌。现在母亲请你帮了小忙都不肯,难道你出府后都不认母亲了吗?” 这话说得严重,若是在林府,林慧溪定要好好演一番,可在外面,林慧溪不屑于演。 林慧溪明晃晃地说完这话,眼底笑眯眯的等林希巧答应。 林希巧歪头似笑非笑盯着林慧溪看了一会儿,又扭头瞟一眼梗着脖子的林莞,痛快答应了。 林希巧答应完,立刻唤来晴日,要送客。 林慧溪急忙拉住林希巧,她今日来是来说谢楠煜的事,还不能走。 说真的,林慧溪是很懂恶心和惹怒林希巧的。 林慧溪勾着林希巧的手臂,说道:“姐姐,姐夫今年中了解元,明年若是再中榜,姐姐你这被赶出家门的身份可如何是好?” 林希巧厌烦地扒拉她的手臂,恨不得把林慧溪推出家门口。 林慧溪顺势放手一笑,转身落坐到椅子上,捡起桌上放的花生,掰开后说道:“你说,这家就像这花生,没了外层坚硬的壳护着,就该散了。姐姐,依我看,不如低头认错回家吧。” 林希巧嗤笑,嘲讽的目光扫视林慧溪。 赶走之后再假惺惺的挽回,演戏演够了没? 林希巧对着林慧溪很少说话,因为林慧溪总能很快理解姐姐目视她时眼神里说的话。 偏偏她们是姊妹,十分了解彼此却总是在互相伤害。 林慧溪又指了指林莞,说道:“莞莞芙蓉月貌,也略读四书五经,才情品貌极佳,若是当了姐夫的妾室,也能帮姐姐管理后宅啊。” 林莞听得眼睛一亮。 林慧溪拉过林莞的手,继续对林希巧说:“顺便还能测试下姐夫。男人嘛,总有那些坏毛病,不如考验考验他。姐姐,我也是担忧你,若是他去了京城,与高门大户的大小姐看对眼,抛弃了你可怎么办?” 林莞脸颊微微发红,挑衅看了林希巧一眼。 林希巧听得发笑,不是笑林慧溪说的蠢话,而是笑林慧溪故意说些合林莞心意的蠢话而本人听不出来。 “堂姐,你的恶名整个姑苏城都知道,你也不是林府大小姐了,这样的你可配不上楠煜哥哥!”林莞仗着林慧溪,得意洋洋地对林希巧说。 林希巧看着林莞,眼里仿佛生针刺刀剑般剜着她的肉,浓烈的不适和压迫感让林莞看得心惊肉跳。 林慧溪瞧着快把姐姐逗生气了,起身张罗着把林莞塞在椅子上坐着,拉过林希巧往议事厅的偏房议事。 “你要说什么?”林希巧冷眼看她。 林慧溪讨好一笑:“姐姐,实在对不住,我真不是特意给你找事,是那老头子又不安分了,书信一封招来林莞,他这是不满你先前的安排,还想着接林子临回来呢。” 林子临,抢了林希巧东院又被林希巧赶跑的堂哥。 林慧溪真切的道歉和低声下气的语气,一反之前耀武扬威的样子。 林慧溪常常在外人面前狠狠踩姐姐的脸面,得瑟过后,往往在背地里跪下来求姐姐的原谅。 做这事也完全是姐妹俩向外人演不合的戏码。 林希巧不领情,用下巴向隔壁示意,她不想留林莞,让林慧溪在百日宴之前弄走这个麻烦。 林慧溪摇摇头,伸手对她比了个八。 林希巧一下就明白过来了,歪嘴鄙夷道:“你收钱了。” “五五分。”林慧溪央求道。 林希巧冷面不留情:“三七分,我七你三。我要赶她走的时候要配合我。” 林慧溪痛快地成交了,生怕她会反悔。 林希巧翻了个大白眼,知道林慧溪收的一定不是说的数目,她视钱如命,平常决不会如此爽快。但林希巧懒得戳穿她。 林慧溪进门还未待够一炷香,就要走了,林希巧不想留她,她也不想多呆。 林慧溪前脚刚走,后脚又有人登报上门,门房说是送礼的。 林希巧走出门一看,领头的是蓬福县主的丫鬟冬红与白秋。 林希巧迎上去,邀请二人进门喝茶,两人身形不动直接拒绝。 “林大小姐,恕我们唐突,新年头一天才送礼来拜望,这些不过是县主的小小心意,还望您收下。” 白秋递过礼单,林希巧一翻开,入目皆是贵重的瓷器丝绸。 林希巧合上,想把礼单塞回白秋的手里:“如此大礼,草民怎好意思收取。” 礼于下人,必有所求。 林希巧先前借着百日宴的借口请都请不来,如今放下身段,必有事相求。 白秋后退几步,不接林希巧递回来的礼单。 冬红在一旁开口说道:“林大小姐莫要客气,先去蓬福县主误会了你,心中有愧,特此着我二人登门送礼以达歉意。蓬福县主还说,过几日令爱的百日宴,县主自会上门出席,还请林大小姐莫要见怪。” 白秋见林希巧笑得有些勉强,又低声补了一句:“县主上门自然是有意结识林大小姐的,林大小姐莫要再推辞。” 林希巧暗地里松了口气,人家真要你帮忙也没关系,这样直接说出来总比私下挖坑坑人要好。 结识不结识的,向上社交也要自己真能获利才有用。 林希巧招手,让云月回去取了一份百日宴的请柬送给蓬福县主。 白秋冬红二人见任务完成,也不多逗留,在门外拿到了请柬便回去复命了。 第5章 华灯初上 正月初一,林希巧并不想出门,却也见了不少客人。 尤其是见完蓬福县主的侍女白秋冬红后,一回府就看到了不把自己当客人的林莞,心堵不少。 晴日陪着林莞,生怕她乱走,未出阁的女子出了意外,到时候还给主母招事。 等林希巧歇下来喝口茶,天色也不早了,打发林莞去了离主家内院最远的西二院。 当年,林希巧成婚那天,林莞随着父母亲来见喜,跟着坐在主桌旁见证。 谁知,谢楠煜跨入林府门槛的第一眼,林莞就看上了她的姐夫。 新婚第二日的翌晨见礼,谢楠煜跪在堂前替林希巧向岳父岳母敬茶。 谢楠煜明面上说是赘婿,实际上却不是。 谢楠煜过了院试,正是名秀才,也是位正经的读书人。 当初他上门提亲,就被推出去七次。 林府老爷生不出儿子,只能为两个女儿招赘婿,完全不考虑正经的嫁娶。林希巧年岁正好,可是招赘婿还是硬生生拖了两年。 林府老爷严格把关,他自己本身就是赘婿上位的,岂能不知那些人心里的花花肠子。 上门女婿找不到,正经人家日日登门。 愁得林老爷不知如何是好。 放过有可能中举的谢楠煜,林老爷难受;让谢楠煜娶林希巧,林希巧不愿意。 一表人才的翩翩公子,谁都想嫁,偏偏林希巧就不。 她在林家呆着可好,不想嫁出去把经营多年的财产拱手让人。 林希巧也并非不愿意嫁给谢楠煜。谢楠煜正好符合林希巧嫁人的标准,可惜,时代不对,处境也不对。 谢楠煜坚持不放弃,日日登门造访,甚至还委身当赘婿,可林老爷哪敢真让他当。 七次提亲,次次的讨价还价,终成这幅模样。 谢楠煜表面上是林大小姐的赘婿,住在林府。但他未改姓入赘,算是正常的嫁娶,在官府身份文书上依然为良籍。 作为亲戚的林莞当然清楚内情。 谢楠煜敬茶完毕,与林希巧一一认过亲朋好友,气氛一阵其乐融融。 这时,林莞借着堂妹的身份,来来回回地打断林希巧的说话,净对着谢楠煜问些无关痛痒的问题。 林希巧不满那些堂亲很久了,都是些衣冠枭獍之徒,行事愚蠢却心脏恶毒,天天吹耳旁风,想要占林府的家产。要不是还隔着一个林老爷,林希巧非得早早弄死他们不可。 林莞三番两次打断林希巧的话,对着谢楠煜说话时笑得花枝乱颤,在场的人精都看出了林莞的小心思。 谢楠煜看在亲戚的份上,对付了几句话,也不搭理了,他瞧见了林希巧的脸色,对着自己大献殷勤的林莞也没什么好脸色了。 林莞的心思,她的父母看出来了,也装看不见,只要能和林希巧林慧溪争的东西,他们都默许这些行为。 林希巧冷冷看着林莞一家,心里一直盘算怎么能绕过林老爷干掉这群恶心的蛆虫。 猢狲君子,口蜜腹剑。 林府的乱子又岂止这些贪心的堂亲。林府本身就有很多虎豹豺狼环伺林府二女,吃人的手段层出不穷,稍不注意就会被拉下水来。 林希巧又看向罪魁祸首,心里就是一个大白眼。 林府老爷依然一副家中岁月静好的模样,看得林希巧恶心想吐。 不等林莞又要找些话题再攀谈谢楠煜,林希巧就起身走了。 谢楠煜后脚也跟着出去。 厅堂里的人都微笑着,哪敢说林大小姐的不是。 这个林府最大的是林老爷,之后就是林大小姐。 林老爷无数次感慨,林希巧若是个男子,林家也算光宗耀祖兴旺门楣了。 可惜,这个世道没有女子当家的道理。 这个女子再强也必须有一个男子的世道。 林希巧穿过来后没有一秒不恨这个时代,有时恨不得撞豆腐撞死穿回去继续做她的项目方案。 唉! 生活不易,林希巧叹气。 林希巧惆怅地灌了口茶。 谢楠煜从书房出来,读书读得头眼昏花,一出房门,看见林希巧,欣喜上前问她何时回房睡。 林希巧忆往昔,正回想起前世的快活日子,回神看了谢楠煜一眼,抛下一句“再说吧”就走了。 谢楠煜二丈摸不着头脑,想着今早林希巧心情还好着呢,怎么这会儿又不好了。 很快,日子就到了百日宴的那一天。 林希巧特意吩咐了晴日,让她找几个婆子与汉子,特意看住林莞,莫要让她出来搅局。 林希巧为这一天准备了很久,因此这天到来时,一切都很顺利。 白日鸡叫后,林希巧和谢楠煜起来,从早到晚一直在接待前来的宾客。 林希巧花了大价钱请天上酒楼,冬日的新鲜食材也十分昂贵,做的菜肴也是名贵的宫廷菜。 来登门的宾客不少达官贵族,看被逐出林府的林希巧花这么多钱办宴席,都觉得她疯了。 当时的林希巧完全没想到天上酒楼的隐藏菜谱里面大多是宫廷菜,完完全全是被天上酒楼坑了一把。 天上酒楼也是吃定了林希巧不懂里面的关窍,借着林希巧给自家酒楼打招牌。 午过半晌,日头高照,给寒冷的冬季带来了丝丝暖意。 就在众人品尝着菜肴,互相恭维的话术萦绕在林希巧耳边,林希巧回话回得快要晕了。 幸而,有人来解救她了。 “蓬福县主到!” 蓬福县主的侍从在门口喊了一声,所有人纷纷停下动作,全场瞬间安静下来。 蓬福县主从轿辇下来,众人恭敬见礼。 林希巧将蓬福县主引进中堂。 她明白蓬福县主来这一趟并非真的要吃席。 吃席的宾客见主家与贵人有事相谈,都识趣地继续吃席。 外头有谢楠煜撑场面,林希巧一点都不担心。 蓬福县主一进来就开门见山道:“听闻林大小姐出身商贾,颇有善财之道。我那不争气的弟弟盘了处酒楼,却不擅管理。您能将林府的事务安排得当,我很相信您的能力。不知您是否有意一同与舍弟协理酒楼?” 林希巧一惊,她正想开座酒楼挣钱,正瞌睡着就有人来送枕头,林希巧很难不怀疑这是专门针对她的骗局。 但……不能吧…… 蓬福县主也知自己像在胡扯,只能无奈叹气:“我弟弟没有经商之道,开酒楼开出了一堆烂摊子,家父家母劝他放弃,可他死活不肯。实在没辙,只能请人帮忙。” 烂摊子…… 林希巧思考着,这得多烂才能在不找熟人的情况下找外人去帮忙。 蓬福县主见林希巧在犹豫,又说:“家中只希望弟弟能承爵,别的不敢想,谁知他偏要做买卖。买卖做不成就寻死觅活的,我也实在招架不住,才想着寻人帮忙。” 蓬福县主说的林希巧明白,定凉王只有一个儿子,爵位势必要传给他,前年册封世子,前两月在东市开了酒楼。 这是姑苏城里人都知道的事。 私下传闻世子本想开青楼,但有损定凉王府的名声,才退而求其次开了酒楼。 林希巧估摸着世子大概把酒楼当青楼开了,不然她想不到一个酒楼能捅多大的乱子。 蓬福县主见林希巧没有丝毫的心动,又叹了口气:“若您能来管理酒楼,酒楼一应事务皆由你做主,定凉王府负责出资,酒楼的利润五五分账,如何?” 林希巧对这样的条件很满意,分配合理,就是不知道有多难管,林希巧想到自己本身不熟的业务能力,头有点大。 蓬福县主见林希巧想要答应,但犹豫了,心中燃起希望。 天晓得,这一个多月,她费了多少心思找了多少人去打理那个酒楼,不仅毫无起色,反而问题越拖越严重。 她的好弟弟还在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威胁她放过他的酒楼。 蓬福县主气得要吐血,这酒楼烂得救不回来了,她弟弟还要贴钱进去,整个王府都要被他弄垮! 若不是他是定凉王世子,她是县主,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她才不想淌这处浑水。 蓬福县主想到这,狠狠心,加大筹码,“听闻谢公子今年要上京去科举,中榜与不中榜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能否在姑苏城里做官,我说的对否?” 林希巧眉头狠狠一跳,蓬福县主说到了林希巧一直在意的点上。 蓬福县主微微一笑。 林希巧与蓬福县主对视一眼,刹那间,两人于眼神中达成了共识。 谢楠煜已是人人攀羡的举人,名声上是赘婿,也仅仅是名声上的事。 士农工商,林府算是不入流的。当年婚事还算得上门当户对, 现在,林希巧越来越比不上谢楠煜,所有人都觉得。 林希巧不认为自己配不上,但现实的差距让她不得不想些对策来保全自己的主动性。 谢楠煜就要北上进京赶考,yu山高路远的,指不定会发生什么。 就像林慧溪之前说的那样,中榜当官,有了新欢,抛妻弃女。 很多人都清楚这件事会是林希巧的难题,而且,这还是道难解的题,林希巧也无能为力,只能依靠谢楠煜的自觉和听天由命,然而好命不会随随便便降临。 这是林希巧和所有人共同的看法。 然而,好运就这样降临了。天上掉馅饼就这样掉到了她的头上,把她砸蒙了。 林慧溪与蓬福县主约定,若是她能挽回酒楼的亏损,蓬福县主便帮她监视谢楠煜在京的一举一动。 第6章 草包烂人 林希巧一下午都未现身,谢楠煜代替林希巧主持大局。 可怜的谢楠煜还不知道自己被枕边人做局,忙得团团转。 时至傍晚,宾客散去,蓬福县主瞧外头人已不多,也起身告辞离去。 林希巧一下午都在陪蓬福县主喝茶聊天,忙里偷闲。 明天她就要接手一个未知的烂摊子,不知是福是祸。 谢楠煜将管家清点好的宾客送礼的礼单交给林希巧,林希巧翻看着,着重去看蓬福县主送的东西。 “书?”林希巧指着礼单问道,“这里面还有书?” 管家白宁堂上前来,看了眼,确定地回复:“是的,主母,冬红管事还特地嘱咐我,书籍贵重,务必让您多多留意。” “一箱?!” 林希巧已经猜到里面是什么了,但是短短两个月,能弄出一箱也是令人乍舌。 “不,是三箱。”白管家轻声纠正道。 下人抬上来,打开一看,果然是账本。 林希巧这次是真的要晕了。 深夜,谢楠煜书都不读了,陪着林希巧看账本看到丑时。 林希巧看着账本又气又笑,看得都快疯魔了。 这定凉王世子还真是个“人才”。 定凉王世子于子坤,不同于封了蓬福县主的姐姐那样,拥有美好的道德品质。完全一副被家里人宠坏的性子,性格恶劣,吃喝嫖赌,样样都来。 而他最初想开青楼是因为在迷乐坊赎了几个姑娘,他又嫌弃人家上不得台面,不能入王府,就打算开家青楼,只为供他和狐朋狗友吃喝玩乐。 可惜,他开不成,最后开了家酒楼。 这就是定凉王府噩梦的开始。 定凉王世子开酒楼是一点都不会,还花大价钱在东市最热闹的凤金街上盘了很大一块地,是天上酒楼占地面积的两倍大,请了姑苏城里最好的工匠,日夜兼程打造了姑苏城最豪华的酒楼,内外都精美绝伦、富丽堂皇。 就在所有人以为这间酒楼日后会是姑苏城中达官豪客往来的必要场所时,世子整了个幺蛾子。 把刚开业来捧场的江丘县令砸了个头破血流。 于子坤仗着自己是定凉王世子,拒不道歉,完全不想承认是自己喝醉后犯的错误。 世子于子坤常常买醉,喝醉后就要发酒疯,这事传开后,谁都不想去酒楼惹到定凉王世子,就连行人都躲着酒楼走。 于子坤带狐朋狗友吃饭赊账是、熟人报世子的头衔赖账、请戏班子与舞姬连玩几天几夜,连着赎了好几位青楼女子在酒楼弹唱……这都不算什么。 于子坤干的最蠢的事是都把这些支出记在酒楼的账上。 酒楼被赊账赖账和物品损坏就用了一箱子的账本,另一箱子是酒楼未开业前的建材账,最后一箱是于子坤花天酒地后没银子了又从定凉王府拿钱平的账。 这惊天蠢货简直让林慧溪开眼了,也难怪林慧溪问及蓬福县主她这个弟弟做了何事时,蓬福县主这么难以启齿。 同时,林希巧也不由得感叹,真不愧是定凉王啊,这么搞还没垮,要是林府,发生任何一件事都得破产入大牢。 三箱账本,一箱里有二十四本账目,林希巧细细看了四本,实在不耐烦了,每本都翻看大致看了看,大概掌握了酒楼的明细,开始思考对策。 于子坤是个烂人,可酒楼的伙计不是,除了那些青楼姑娘,大多都出自定凉王府的仆人。 于子坤不管事也不会管,为了省事调王府的下人去酒楼做事,而记账的恰好是他院里的管事。 所以,酒楼的账目记得清楚明白,于子坤花的一分一厘都写了时间地点花费数目,还每日、每月都归置账目总数。 记这么多的字,看得林希巧腱鞘炎都要犯了。 林希巧放下账本,盯着面前的烛火,生无可恋地对谢楠煜说:“你明日同我一起去那酒楼看看吧,唉……” 谢楠煜俯身,手掌轻轻遮住林希巧的眼,温声道:“天很晚了,身体要紧,我为你更衣就寝吧。” 谢楠煜的手臂搂过林希巧的膝弯,将她横抱起来,轻放在床。 林希巧一沾到床上,困意如潮水席卷而来,眼皮沉重。 谢楠煜为林希巧解衣宽带,轻柔的动作在林希巧的面前晃动,不出一会儿,她就睡着了。 谢楠煜浅笑一声,跳动的烛光映照出他温柔的眉眼,眼中爱意流动。 旭日初升,鸡鸣犬吠,晚睡的林希巧受到了惩罚。 定好的时辰,林希巧没能起来,谢楠煜从床上拉起她,协同晴日和云月一起摆弄她,为她洗漱。 林希巧靠在谢楠煜怀里,眼睛依旧睁不开,侍女端上来几道早点。 眼见谢楠煜就要喂她进食,林希巧终于睁开双睛,接过碗勺,自食其力吃早餐。 凤金街要比来喜街宽敞、店铺更密集,也热闹得多。 马车哒哒哒,载着林希巧与谢楠煜去定胜酒楼。 林希巧看着金光灿灿的牌匾,气派的装潢,对定凉王府的有钱印象有了实感。 门口站着的店小二,看见林希巧与谢楠煜一同站在门前,甭管是来干什么的,热情迎上去,问是来吃的还是来玩的。 听到林希巧说是蓬福县主请来的,店小二的热情极速消退。 这是县主第五次请人来看酒楼了,一点用处都没,蓬福县主为酒楼为王府操心,而他们的世子爷一点都不在意。 唉,王府的人都有预感,这定凉王府要败在世子的手里,可有什么办法,他是王府唯一的男丁,王爷王妃的心头肉,骂不得打不得,溺爱到如今,已是个废人。 王府上下心里都明镜似的,可下人终究是下人,插不得半句嘴。 店小二带着林希巧上了二楼最大的厢房,里面的姑娘们都在里面弹琴说话。 她们瞧了眼林希巧,就又继续刚才的事。 自蓬福县主接管酒楼以来,这一个月就来了四波人,都扬言能整治好这个酒楼,结果不出七天都灰溜溜地走了,这些姑娘们很清楚自己身在这里的原因,也觉得早晚有一天要回到原来的地方。 反正她们的意见对于强权者不重要,于子坤让她们在这里唱歌跳舞,她们就唱歌跳舞,蓬福县主让她们配合她们就配合,姿态端正就能有口饭吃。 林希巧左顾右盼的,完全像没见过世面的乡下人。 不过,她也确实没见过,定胜酒楼比天上酒楼要上档次得多,甚至比林府的装饰布置要更精巧。 林希巧的头来来回回地转,瞪大双眼去看,活像个好奇小猫。 谢楠煜从未见过林希巧这样,双眼含笑看着林希巧的动作,生怕她把自己脖子扭了。 林希巧日常被谢楠煜盯,早就免疫了,现在她只对定胜酒楼的装修感兴趣。 店小二请来的于子坤一见到林希巧,眼神一亮,开口调笑道:“哪来的小娘子?如此美貌,完全比得过绣芳绣兰啊!” 绣芳绣兰,于子坤赎的青楼女子,就在里边坐着。 林希巧和谢楠煜脸色一下难看起来。 于子坤折扇一合,指着林希巧道:“小娘子冷脸的模样也甚是好看,一看就知是个贞洁烈妇!” 说完,他与后头跟来的狐朋狗友笑做一团。 谢楠煜霍然起身,怒火中烧,向前一步就要冲过去打起来。 林希巧抓住他的手,示意他不要冲动。 店小二看见气氛紧张,冷汗挂满额头。 店小二出面提醒道:“世子,这是县主请来协理酒楼的客人。” 于子坤意味深长地扫视林希巧的身体。 谢楠煜身形一闪,高大的身躯挡住了于子坤看向林希巧的视线。 谢楠煜用看死人般极具压迫的眼神,盯着于子坤的眼,骇人的杀意直直望进于子坤的眼,仿佛下一瞬谢楠煜就会伸手扼住他的脖颈让他窒息而死。 于子坤身子僵直,好似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他身边的狐朋狗友也在谢楠煜极具压迫的气势下恐惧地无法发声。 林希巧心脏跳了几下,深呼吸几下,平复心情,左手摸索到谢楠煜的右手,与他十指相扣,轻轻把他往后一拉,两人双臂相贴。 谢楠煜扭头看着林希巧,剑拔弩张的气氛一下缓和。 于子坤往后背一探手,发现身后的衣裳都被冷汗浸湿了。 于子坤反应过来后,一阵大怒,就要破口大骂,谢楠煜扭头,回看于子坤一眼,眼中杀意未散,如寒芒闪光。 于子坤呼吸一颤,头脑空白,接着盯着地面,不敢言语。 林希巧适时开口,皮笑肉不笑地生硬恭维道:“于世子,早听闻您开了间酒楼,众人皆说可比肩京都的旺季酒楼,今日一看,果然百闻不如一见,建得相当气派。” 于子坤被美人这么一夸,沾沾自喜起来,想上前凑近林希巧,又怕谢楠煜,于是退后一步坐到身后的椅子上。 跟着的狐朋狗友也一起坐下,店小二看没事了,便去帮着倒茶端点心。 林希巧假面微笑,看着对面于子坤翘起二郎腿,思考着心中的说辞。 同时,心里一阵磨牙,怒气被压了又压,林希巧心里忍不住骂道,真是钱难挣屎难吃。 第7章 定胜酒楼 旺季酒楼,很好的寓意,听着简直和来财差不多。 “我想起来了,昨日姐姐去赴宴回来说,请了林府大小姐来管理酒楼,”于子坤敲敲脑壳,看着林希巧像在看稀罕物,“就是你?” 林希巧淡笑:“是的,” 于子坤早听说林府的轶事,尤其林府大小姐,声名远扬,有名的泼辣悍妇,公开与林老爷作对,想要像男子一样从林老爷手上继承林府的家产。 只是,人有失手,马有失蹄,林府里同样与林希巧性格强势的妹妹后来居上,竟把林希巧逐出了林府。 林府的千金抛头露面,商贾之家在城里还总闹笑话看,于子坤一直以为这林府大小姐就是个胡搅蛮缠的蛮横泼妇,眼下一看,全然不是如此。 眉眼如画般艳丽,黛眉下眸若点漆,肤如凝脂、唇若丹霞。冷脸时富贵锐丽,仿佛远山上的凌霄花,可望不可及,而轻轻一笑间,眉眼弯弯,眼波流转,顾盼生辉。 林希巧并不是于子坤看见过最美的美人,气质却是他最喜欢的。 林希巧眼见对面的于子坤盯着空气发呆,实在有些不耐烦了,她是替蓬福县主做事,又不是给这个废物草包二世祖做事,才不想管说不明理的烂东西。 “世子没什么话说,我就要开始看账了,还望世子吩咐一下,让他们配合我。” 林希巧语气不甚客气,透着股轻蔑。 一边坐着的狐朋狗友听出了语气不好,站起来就要发作,于子坤伸手阻止他们。 林希巧也不是故意语气不好,对着于子坤这样的烂人,实在忍不住。 秦掌柜带着最近几日的账本入房来,经过世子时头低着,完全不敢看世子不爽的脸色。 林希巧早就看过,面无表情翻过几页,开口质问:“为何这几处支出如此大?酒楼入不敷出,哪来的钱?” 秦掌柜抬眼觑了世子一眼,世子没反应,他又看向账本被指着的那处,喏喏地说:“世子宴请宾客,花销自然就大了……” “宴请?”林希巧挑眉,“真不愧是定凉王府,日日请人吃饭,也不怕亏空。” 说完,林希巧意有所指看向于子坤。 于子坤被她这么一看,直接应激,“我定凉王府家大业大,只是请客吃饭算得了什么!” “可是,若是王府真的如此富裕,蓬福县主也不至于愁眉苦脸的。” 于子坤噎住,他一向是个只会花钱的主,何时算过王府的开销经不经得住他挥霍。 他是个草包,但也没有蠢到分不清大事和正事的地步。 于子坤眼中闪过慌乱,不置疑言地坐下垂眼。 林希巧笑笑。 她只是乱说而已,蓬福县主只是让她管酒楼,什么都没和她说,她想让世子有点危机意识好促进合作,没想到这么快就达到目的了。 “世子,王府财权势大,只要您不开这个酒楼,何至于花这么多钱?”林希巧哗哗地翻着账本,眼睛却看着于子坤。 于子坤沉默。 他身边的裴公子却站出来反驳:“你这话里话外的什么意思,定凉王府也是你能乱嚼舌根的?开个酒楼而已,能花多少钱?” 林希巧转眼看向裴公子,裴知州的小儿子,裴多联。 林希巧轻轻吐出一个数字,“九千两。” 裴多联一惊,退后一步,不再多话。 九千两…………裴知州年俸银才一千五百两,而定凉王年俸银三千五百两…… 短短两个月花了九千两,在座的纨绔公子都如鲠在喉,无法言语。 于子坤更是沉默不语,脸上是心虚。 林希巧一看他们的神情,故作惊讶地问:“难道县主先前请来的先生都没和世子说过吗?这是失职吧?” 于子坤的心虚更重了。他就没有看见过那些人,他太狂妄自大了,以为酒楼哪怕不盈利也是亏不了多少的。他觉得姐姐请来的人很吵很烦,对他指手画脚,讨厌得很,连见都没见过,就让他赎回来的姑娘下套子使个由头把他们撵走了。 要不是这次姐姐耳提面命地让他去见林希巧,不然他还不知他捅的窟窿有多大。 “世子,虽然这亏空极大,可您有钱啊,把这酒楼重新做起来,扭转盈亏还是很容易的。”林希巧自信道。 于子坤看向她的目光半信半疑,林希巧微笑,露不出一丝破绽。 于子坤不知该不该相信她,但这是蓬福县主请来的人,出了事也怪不到他头上,成了他也受益,勉为其难地施舍道:“你要管也可以,我不帮你,毕竟酒楼是我的,想要在酒楼说得上话,凭你的本事让我刮目相看。” 言下之意就是,我可以让你一起管,但酒楼还是我最大,要是做错了事和得罪了人,往后的一切都要林希巧自己承担,想要利润更是想都不要想。 林希巧气笑了,质问道:“蓬福县主与我商量,这酒楼全权交于我,酒楼的利润也与我平分,世子不认吗?!” 于子坤不屑嗤笑,“你这小娘子,什么都没做就要利润平分,以为自己在林府过家家就能让别人高看你,还要酒楼的话事权。你一个女子出来抛头露面,还不如在内宅相夫教子。” 林希巧冷下脸,于子坤的轻蔑让她对这个有着世子头衔的废物没了保持体面的心。 林希巧凌厉的目光扫过一众扶不上墙的草包,嘲讽道:“世子要真的如此能干,不如再欠上一千两,凑够一万两再把酒楼关了,在姑苏城也算得上一桩美谈。” “你!”于子坤拍桌而起。 “我,林希巧,自十六岁起掌管林家商业至今,帮林家做大过三座布庄、两处钱行和一家药铺,经手的钱财岂止一万两!我一商贾女子确实比不上身份显贵的定凉王世子,可论能力才情你有何处极得上我。若你的姐姐生来是位男子,这世子的位子都轮不上你。” 于子坤气得要大骂,被身边的裴多联拉住,又狠狠甩开。 林希巧一点脸面都不想给于子坤留,继续说道:“就你这亏损极大的酒楼,想转手都没人愿意接手,还妄想别人惦记,睁眼看看现实吧。” 于子坤一阵红一阵白,想发火,可林希巧说的就是事实,反而会显得他无能狂怒。 “你说得轻巧,若是你把这酒楼经营倒了,你可负得了责?!” 林希巧嘲弄地笑道:“这酒楼我什么都不做也会倒闭,有什么差别呢?!” 于子坤再次被气到。 林希巧嘴角露出一丝轻蔑,起身就走,对一旁的秦掌柜道:“劳您转告蓬福县主,我林希巧对此也无能为力,还烦县主另请高明。” 说完,对谢楠煜说:“我们走!” “等等!” 裴多联急忙叫住她。 裴多联不理会于子坤死亡视线,只想抓住林希巧这颗稻草。 定胜酒楼的九千两里面他投了两千两,还是他自作主张投的,当初就是看到酒楼背靠定凉王府才说服他爹投的钱。谁知才两个月,就被世子亏光了,眼看钱打了水漂,裴多联急得不得了。 裴家拿出两千两,对于他爹这个小知州已是勉强,若是亏完了,世子没什么事,他这个做儿子的怎么面对他老爹。 裴多联一改先前的嚣张,低声下气地说道:“林大小姐,对不住,是我们见识短浅,您心里莫怪。只是您说的让酒楼扭转亏损,是真的有法子吗?” 林希巧回身,看看裴多联,又看看于子坤,还是回答道:“当然。” 裴多联得到肯定的回答,心下稍稍放松,又问道:“如若你不能做到呢?” “做不到也是蓬福县主对我问责,你去问问县主吧。” 林希巧搬出蓬福县主堵住他的话头,没想到裴多联心中反而更放心了。相比脑子不好的世子,他更相信蓬福县主。 裴多联拉过生气的于子坤,向他耳语几句,于子坤生闷气似地挣扎几下,还是看在多年的交情上听他说。 也不知裴多联说了什么,于子坤按耐下怒气和性子,一脸隐忍地重新坐下,说:“行!酒楼全责交给你管理,抹平亏损后,利润也同你平分。” 林希巧挑眉看了眼裴多联,回身坐下。 “如此,多谢裴公子。”林希巧微笑道谢。 接着,话锋一转,林希巧接着说道:“还有,在酒楼中做事的所有人都需要遵守我制定的规章制度,所有人的工钱都从酒楼帐上出,部分工钱也与酒楼的收益挂钩。” 秦掌柜瞪大双眼看着林希巧。 于子坤再度出言反对:“这不行!酒楼的伙计大多都是王府的仆人,哪里有多付一份钱的道理?” 林希巧冷笑。 原来你也知道,酒楼不用花钱雇佣伙计,还能花这么多钱,你不是大草包谁是?更何况,就领一份死工资,做着没有前途的小工,任谁都没有上进心,那里能盼望着酒楼蒸蒸日上? 林希巧可不管他的反对,不答应就走,懒得惯他。 “还有,来酒楼的客人一律不允许赊账,先付钱后吃饭,有赊账的记黑名单,不许再进酒楼消费。” 于子坤张口,又要再说些什么。 林希巧开口提醒道:“世子,你的好友们之前赊账可有一千两之多,您可别忘了让他们回来付钱。” 于子坤摸摸鼻子,不说了。 “还有屋里的姑娘……” 林希巧望向被屏风遮住的里屋。 里面的姑娘见聊到了自己,都纷纷竖起耳朵去听。 “您想法子弄走她们。” “可是……”于子坤急了。 “这是酒楼,不是青楼。世子,您带不回王府就放她们回青楼。”林希巧干脆地打断他的话。 “行。” 这些姑娘藏得了一时,藏不了一世,迟早会被他爹发现。于子坤勉强答应下来。 “还有一点,我要您向之前被打的江丘县令道歉。” “凭什么?!” 于子坤跳起来,他都已经答应了林希巧的很多条件了,为什么还要道歉? 他定凉王世子,生下来就没有为他人低头过! 林希巧没有在意于子坤的反应,说:“酒楼的根本在于顾客,您把顾客打了还不表示歉意,其他顾客哪敢登门?” 于子坤冷哼一声,“我就不道歉。” 林希巧故作不理解的说:“不过是送些礼道声歉意,为何不愿意?又不需要跪下负荆请罪,就能得到江丘县令的感恩戴德,还能招揽顾客,这也不做吗?” 林希巧的表情就像看个傻子,弄得于子坤浑身不自在。 他稍微想想,好似也是这么个理,也就答应了。 林希巧耸肩摊手,“那就这样吧。” 一旁的掌柜看着瞠目结舌,这还是他们王府里最逆反的世子吗?如此听话,秦掌柜从未见过。 秦掌柜的目光望着林希巧的眼中带着钦佩。 林希巧带着谢楠煜走了,算是初步的胜利。 林希巧走出酒楼,坐进马车,大大松了口气。 只要搞定世子,事情就好办了许多。 第8章 第一把火 林希巧第二日出门,谢楠煜并未跟着一起,二月,他就要启程上京,只剩半月,在府里正忙着收拾行李。 二楼,潺潺流水般的琴声顺着木质楼梯流下大厅。 林希巧把熬夜整理好的酒楼规范递给秦掌柜,解开肩头厚重的斗篷就往楼上去。 秦掌柜看着林希巧欲言又止。 林希巧瞧见了,走上二楼姑娘们待的大厢房。温暖的热气蒸腾在空气中,把林希巧的脸熏得通红。 林希巧坐下,用手给滚烫的脸颊扇风。 秦掌柜唤来小二,把门边的火炉子放远些,太热。 店小二把刚被三姑娘指挥着齐齐整整摆在一起三个火炉分开摆在角落,心里暗暗叫苦,这边秦掌柜让分开摆放,那边三姑娘一回头看到,指不定又要狠骂一顿,重新摆回来。 店小二摆完,林希巧总算好得多了,让秦掌柜说事。 秦掌柜攥着手里写着酒楼规章制度的册子,想了又想,还是说道:“林大小姐,今日我就要回王府,不能再管定胜酒楼了。” 林希巧早就清楚会发生这样的事,慢悠悠开口,“除了你还有谁吗?” 秦掌柜有些许的尴尬,“所有人。” 林希巧喝茶的头猛地抬起,“所有人都要现在走?!” 秦掌柜顶着林希巧的死亡视线,说:“是的。” 林希巧笑了,放下手中的热茶,“秦掌柜,这是世子的意思,还是你们自己的意思?” 秦掌柜干笑几声,只是说:“林大小姐,我们这些下人本就是王府的人,自然就是要回王府里的。” “早不回晚不回,偏偏挑这样的时候,”林希巧看着眼底有几分心虚的秦掌柜,“你们都走了,定胜酒楼如何运营呢?” “招人就好了嘛。”秦掌柜说。 “招人?”林希巧冷笑一声,“去哪里招人?今天一股脑全走了,明天就能马上招进几十号人填补空缺吗?” 秦掌柜摊手,一副没办法的样子,说道:“林大小姐,下人都嚷嚷着要走,我管不住啊!” “管不住就让世子来管,”林希巧看着想蒙混过关的秦掌柜,说,“王府与酒楼之间来回领了两份薪水,却半点事不做,也好意思回王府?” 秦掌柜内心突突,握着册子的手一直抖。 他就说瞒不过这林大小姐,韩大还非让他试试,这下是真完了。 秦掌柜顶着林希巧玩味的视线好一会儿,最终还是决定出卖同伙,转投林希巧。 “林大小姐,我并非有意欺瞒,我也是被他们架在火堆上烤,不得不做啊!” 秦掌柜害怕得很,他胆子一向很小,不敢做太出格的事,这次被人拉上贼船,忐忑了许久,如今还是等到了自己的报应。 林希巧微笑点头,“秦掌柜,我当然相信您,可是,相比你们欺瞒贪污,现在最要紧的事难道不是下人们都要回王府吗?” 林希巧这么一提醒,秦掌柜回过神来,连忙道:“林大小姐说得对。” 林希巧无语笑笑,“我说什么了吗?” “带头的下人叫韩大,是王府韩主管的大儿子,平时仗着他爹的权势贪污其他下人的俸银。这次让所有下人一同回王府就是他想的主意,说要给您一个下马威。” 林希巧沉吟一会儿,故作苦恼地问秦掌柜:“那你认为应该怎么对付韩大呢?” 秦掌柜脸上的笑容消失,语气暗暗透出一股狠劲,他说:“韩大欺上瞒下,在世子的账上偷拿了近一千两,却只用一百两来贿赂那些跟着他的下人。您可以请位外来的账房先生查账,在世子和下人的面前揭穿他,让他当面抵赖不得。” “嗯……好主意……” 林希巧摸着下巴点头,突然她眯眼盯着秦掌柜看,问道:“那您呢,秦掌柜,你有没有收受贿赂?” 秦掌柜急忙否认:“自然没有!” 秦掌柜无奈苦笑,叹气道:“不瞒您说,我虽是掌柜,却管不着定胜酒楼的事情,下人只听韩大的,我在这,就是一账房先生。县主也常常找我谈话,世子和其他人就更不待见我了。” 林希巧颔首表示理解,同意了秦掌柜的小计谋,然后让秦掌柜去禀告世子,说定胜酒楼的下人闹起来了,要抛弃酒楼回王府做事。 秦掌柜放下册子,出去找世子去了。 林希巧早就派人打听好了定胜酒楼里边人的恩怨,也知晓秦掌柜在王府韩总管手底下做事,一直以来都受到韩大若有若无的排挤,因着他老子是自己的顶头上司不好发作,只得受气隐忍。 秦掌柜其实是聪明的,就是性子懦弱,做不出什么大事来。 林希巧看着被攥皱的册子封皮笑了一声,从外面找个账房先生未免太费事,要找也要找个能话事的。 “白天。” 白唐的妹妹一脸面瘫地绕过晴日到林希巧面前来。 “你去找蓬福县主,就说定胜酒楼的账目有问题,我看不太明白,请蓬福县主找几位资历老的账房先生过来帮忙瞧瞧。” “是。” 白天转身出去,带起一阵风。 “唉。” 林希巧叹了口气,这定胜酒楼事多得很呐,要想营业赚钱还要过一阵呢。 林希巧垂眼拿起半凉的茶水,盯着杯盏上的花纹沉思。 “又怎么了!” 于子坤从外面赶回来,不耐烦地坐下,秦掌柜端上一杯热茶,他一口闷下去,驱散了身上的冷气。 “让秦掌柜说吧。” 林希巧懒懒靠在椅背上,好似随时就要睡过去。 “世子爷,那韩大带着酒楼的下人要回王府。” 于子坤完全不在意这个,随意一摆手,说道:“想回去就回去,这算什么大事!” 秦掌柜小心翼翼道:“可他要带着酒楼的所有人回去,包括厨房里的厨子,要是走了酒楼就要停业了。世子爷,酒楼的亏损账目还没平呢,他们就嚷嚷着要走,这不太好吧。” “嗯?什么?” 于子坤喝酒喝混沌的脑子醒过来,听了秦掌柜的话,脑怒起来,“这些人如此放肆,把他们都叫出来到大厅上,我要问话!” 林希巧同于子坤移步去了楼下的大厅。 秦掌柜心细,让店小二去把酒楼的大门掩上,避免外人看笑话。 “韩大,”于子坤对站在前排的男子招手,“秦掌柜禀报,说你们这些下人要离开酒楼回王府去,我问你,有这回事吗?” 世子一问,韩大震惊。 “什么时候的事?世子,奴才可从未想过离开酒楼,谁在嚼舌根子,在您跟头编排我们。” “就是,就是。” 韩大身后的几个下人纷纷附和。 于子坤狐疑看向秦掌柜。 秦掌柜本就是个藏不住事的,慌乱之下,看向林希巧。 林希巧施施然喝茶,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韩大一看,是个新来的女人,还是蓬福县主请来管理酒楼的,本就看不起,现在更是弃之以鼻。 “原来是林大小姐,新官上任三把火,想把我们这些做事的下人当柴火烧,好成全您的威风。”韩大满脸讥讽与看不起,从林希巧看到秦掌柜身上,“想不到,秦掌柜一事无成,也想靠个女人翻盘啊!” 韩大一脸看不起女人的嘴脸写得明明白白,王府大多数人都深知他这幅模样。 “你私下里对蓬福县主也是这样的态度吗?”林希巧抬头,轻飘飘地反讽一句。 于子坤脸色刹那铁青,他从林希巧的话中意识到什么,愠怒看着韩大。 韩大大惊失色,对着于子坤大喊:“世子,这毒妇如何能与县主相比,我韩大对县主的尊敬,全王府都清楚,您莫要被这小人挑拨离间!” “哦,是吗,背后做了什么谁知道呢?” 世子不说话,韩大被激得上头。 “你这口吐恶言的□□!乱说什么,在老子面前你算什么东西!这酒楼还轮不到你说了算!” 林希巧气定神闲地反问:“轮不到我说了算,难得就轮到你说了算吗?” “你……!” 韩大被气昏了头,冲上前几步,一挥手巴掌就要落下去,就像平时在王府里那样,好险,被身后的人大力拉下。 韩大胸膛起伏几个来回,看到了一直面无表情的于子坤,意识回笼,压下脾气,说道:“林大小姐,您和秦掌柜污蔑我们这些对王府忠心耿耿的下人,想给我们立下马威!但我告诉你,我们可不好惹的!在这酒楼你可做不了主,世子才是我们的主子!” 韩大说得大气凛然,身后的下人也都纷纷一脸义气地挺起胸膛。 “是啊,我在这酒楼里算什么东西呢?”林希巧笑了起来,“所以,我请只能请人过来帮忙看看,我在这酒楼能不能说得上话。” 甫一说完,之前去请人的白天也正好回来了。 “主母,蓬福县主到。” 白天推开虚掩的大门,在门口喊道。 于是,厅里人神态各异,林希巧早就料到了,所以没什么表情。 于子坤精神抖擞起来,好似主心骨出现了。 林希巧与于子坤都起身去迎接。 蓬福县主依旧如先前见林希巧一样,浩浩荡荡地带了一群人过来。 第9章 谁是主人 蓬福县主与世子坐上位,林希巧顺势坐到一边。 下人纷纷给蓬福县主见礼,显然,蓬福县主的地位比吊儿郎当的二世祖要高得多。 韩大看着蓬福县主,讨好地笑,本想开口控诉林希巧,并顺势抹黑。 可蓬福县主今日甚是心情不好,招手让人赶紧把林希巧送来的账本看了。 大厅中,下人大气不敢喘,“哗哗”的纸张声让韩大不安。 七十二本账目,细无巨细地将收支明细,时间、地点、所用状况都一一写下,字数繁多复杂的流水账,看得人眼花缭乱。 现在查账的老先生是县主府的账房先生,经验十足,只是人老眼花,看东西慢悠悠的。 跟着一起的查账的是林希巧的前辈。之前被世子赶跑的四人,甚至其中有一位是天上酒楼的前掌柜,受县主所托才辞去天上酒楼的掌柜,还未接替秦掌柜就被赶出去了。 “老先生,您看!” 其中一人好似查到些什么,与老先生探讨起来。 天上酒楼的白掌柜拿着手里的账本,跟着一同比对,五人互相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出了相同的深意。 资历最深的老先生拿着账本,向秦掌柜招手,问道:“秦小子,你来说说,这黄春头是谁啊?怎么每日都向他采买汗巾?” 忐忑许久的秦掌柜见人查到点上,小心回复道:“老先生,这我不知,是韩大和香婆决定的,只我与说过此事,我也是尽职尽责地记录而已,细致的还需问韩大。” 香婆是王府的总厨娘,是韩大的姑母,负责酒楼所有东西的采买。 酒楼里,她资历最大,擅长倚老卖老,靠着韩总管的关系,和韩大狼狈为奸,先斩后奏地同外人坑酒楼的账上钱,秦掌柜被压着没法说话,只能如实记录那些个高价物品。 而韩大仗着威风,也不掩饰自己做的脏事,贪图方便,只找了个黄春头高价买进东西,从他手里吃回扣。 “什么意思?”韩大看形势不好,就想甩锅给秦掌柜,“秦掌柜,你管着酒楼的钱,自然是你的事,和我有什么关系?!” “钱何时在我身上,不是韩大你收着的吗?”秦掌柜反驳道,同时搬出于子坤,“世子,您知道的,您的钱一直都是直接给的韩大,我从未接手过!” 于子坤点头,“对,我是给的韩大,可我不是让韩大给你计数吗?你就没摸过哪些钱?” 秦掌柜瞬间惊恐道:“世子,您这话何意?韩大一直都是和我说一个数目让我记着,我真的从没见过一分钱!” “什么?!” 于子坤一个大吸气后暴怒,起身就想一脚踹到韩大身上。 韩大噗通跪下,大喊冤枉。 蓬福县主清了清嗓,用眼神威压住狂怒的于子坤,指着大叫冤枉的韩大,命令他说话。 韩大跪着大声说道:“县主,秦掌柜这是在污蔑!我韩大老实本分,世子爷交代过的事岂敢有差池?我每次拿到银两都是在他人的眼皮子底下给的,所有人都可以作证!” 香婆直接站出来给他作证:“对啊,世子,每次都是我与韩大一起听您的交代,拿了银两就送去给秦掌柜了,怎么会有事呢!” “那为何每次都是你们接下世子的钱,秦掌柜次次都不在吗?”林希巧提出疑问。 于子坤一回忆,发现确实如此,“是呢,怎的每次都是你在跟前伺候,见不着秦掌柜?” 秦掌柜惨淡笑笑,当然是被拦着了呗,在跟前影响了韩大他们表现。 “这如何能知秦掌柜的去处,总是神龙见首不见尾,怕不是偷偷摸摸给账上动了手脚?”香婆讽刺道。 “冤枉!我每日都在酒楼中,开门至关门就从未离开过,香婆这是在给我泼脏水吗!”秦掌柜面红耳赤地指着香婆。 香婆摊手,说道:“你说你日日都在,有谁作证?” “酒楼的伙计都能作证!” 香婆回头看身后的下人,大声问道:“你们有谁能为秦掌柜作证?” 身后的下人低头垂眼,默不吭声。 香婆得意洋洋:“你看,我就说你不常在酒楼里,偷懒奸猾,手脚指定不干净!” “我能作证!”店小二走出来为秦掌柜说话,“香婆,您在厨房,这么清楚大厅里的事,怕也偷了不少懒。” “哼!你和秦掌柜一伙的,说的话岂能作证?就你看到了人,其他人看不到。” 香婆反咬一口,仗着没人帮秦掌柜说话,使劲踩低秦掌柜。 林希巧适时出来说道:“说话要讲证据,人证物证都需有,互相也需对应。如今在这里掰扯无用,人人都能辩上几句,谁撒谎也难知。不如先问出黄春头何许人也,好回应老先生的疑问。” 林希巧这一话说得妥帖,被香婆大嗓门烦着的蓬福县主手搭在桌沿上,想喝喝茶静心下。 谁想,这香婆半点面子不留,林希巧的台阶她偏不下。 “呦!林大小姐!你这小妇人之见,懂些什么!这可不是升堂庭审,还人证物证!我们这些人就是人证!说的自然是对的!”说完,香婆话锋一转,“林大小姐这样为秦掌柜说话,怕不是被秦掌柜收买,要打压我们这些老人?!” 林希巧呵呵一笑:“只要说句公道话就是秦掌柜收买的人,秦掌柜真是好大的能耐。” “秦掌柜偷了账上的银两,自然有钱收买人心。”香婆笑嘻嘻地说。 秦掌柜听见香婆这么说,膝盖一软跪在了地上。 “哦,是吗?既然能收买人心,怎么你身后的伙计没被收买啊,一个为秦掌柜说话的都没有,真是奇怪的,只有个小哥出来作证。” 林希巧笑眯眯地道。 韩大浑身一激灵,扯下脑子不清不楚的香婆,让她不要乱说话的姿态太过明显,在场所有人都瞧得出来。 “韩大,你认识黄春头吗?”林希巧笑着问道。 韩大闭嘴抬眼看林希巧。 林希巧笑容嫣然,“我可认识呢,黄春头可是姑苏城有名的二道贩子,专干中间人的买卖,我在林府当家的那些年,可与黄春头有些交情。” 韩大瞪大双眼,恐惧和害怕从眼神中溢出。 很快,他便转变身态,害怕好似是一瞬间的事,让人以为是错觉。 韩大装傻充愣道:“林大小姐说这话什么意思?您是说秦掌柜找黄春头做中间人贪了酒楼账上的钱?” 林希巧冷笑,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不见黄河心不死,这都不招,还反过来污蔑他人。 蓬福县主暗暗摇头,心里对韩总管一家失望极了。 “去请这黄春头问话吧。” 蓬福县主开口,韩大和香婆再不敢置噱,一厅人乖乖等着。 黄春头是经过大风大浪的人,带着浑身的寒气进来,一眼瞧见所有人盯着他进来,来的县主和世子面前,也不杵,安安分分地行礼,嘿嘿一笑, “林大小姐吉祥,大过年的未去拜访,莫要见怪啊!” 黄春头与林希巧客气一句,再低头一看,就看到了自己的老客户。 “韩大,真是你啊,做了错事跪在这?” 黄春头十分清楚韩大和他做的是什么买卖,也多多少少猜到了发生了什么事,他这番打招呼是他权衡过利弊后的举动, 果然,做生意时一直没有好脸色的林希巧笑意盈盈的。 韩大装不认识:“你是谁?!我不认识你!” 林希巧叹气:“你还不认吗?蓬福县主特意找来黄春头,你现在说不认识,此地无银三百两罢了。” 韩大抵赖道:“你这句话何意?认定是我韩大的错吗?还是你联合外人给我们做局?!” 死到临头还在嘴硬。 林希巧也不理他了。 黄春头摇摇头,遗憾一笑。转手掏出一堆纸,递给蓬福县主。 “蓬福县主,这是您要的东西。” 蓬福县主拿着,扫了几眼,递给于子坤看, 于子坤看后勃然大怒。 这些皆是韩大高价采买黄春头的货品后收受回扣的合同! 于子坤气得要把一大沓合同扔韩大身上,被蓬福县主眼疾手快地抢回来给了老先生。 “你还有何话要说!” 于子坤上前一脚当胸踹倒韩大。 韩大眼尖看见了纸张上的签字与手印,便自知无力挽救了他不顾疼痛,骨碌一下爬起来,抱紧世子的大腿,大哭请求世子原谅。 二重奏的哭喊让林希巧耳朵难受极了,她艰难闭眼忍耐高声噪音。 “好吵,先捂上嘴查账吧。”林希巧提议向蓬福县主道。 韩大和香婆被塞毛巾捂嘴按住,大厅总算再度清净下来。 一刻钟过后,老先生用衣袖擦擦老眼昏花的眼睛,手有些颤巍巍地递出算好数的一张纸。 “蓬福县主,世子,拢共一千六百五十三两与黄春头交易,韩大在其中收了一千三百六十七两的回扣。” 于子坤倒吸一口凉气,牙咬得死紧,看韩大的目光像是要千刀万剐。 “这么多钱,怕是有不少赏赐了下人,不然先前怎么没人敢帮秦掌柜说句公道话?” 林希巧早就算出了这个数目,一定不惊讶,反而还有余心处理剩下的下人。 下人们满面惊恐,扑通扑通跪下,木质地板震了几震。 秦掌柜瞧见这场景,默默地硬起膝盖慢慢扶着旁边的空桌椅站起。 第10章 走上正轨 “你来说。”蓬福县主指向韩大。 韩大面容苍白憔悴,无力地看了眼跪着的下人,总算老实交代了。 韩大并不敢在秦掌柜记账上动手脚,秦掌柜是老先生的徒弟,而老先生是蓬福县主的人。他怕蓬福县主过问起来,因此在采购上联合香婆一起贪账上的钱。 黄春头是香婆找熟人介绍的,两人高价买黄春头的物品,五斗米能卖出一两的高价,他们就在其中吃回扣。 这酒楼上下都知道。 韩大怕被告发,又花了些银两收买人心。只有秦掌柜太过怕事,不敢收他的钱,所以韩大和香婆才处处针对秦掌柜。 出头的店小二本就不是王府的人,是某位姑娘的弟弟,一直在酒楼做事,却什么都不懂,韩大懒得理他。 跪在地上的下人满面惊恐,一双双眼睛看着高位上的人,眼里写满了冤屈。 可他们也不是真的有冤屈,只是害怕了。 还是林希巧开口道:“先前你们不是说要回王府吗?那便回王府去等蓬福县主惩罚吧。” 蓬福县主不说话,默认的姿态让于子坤插不上嘴。 一锤定音,蓬福县主招来门外的侍卫,把他们压回王府等候发落。 蓬福县主浩浩荡荡地来,又浩浩荡荡地走。 只留下世子、秦掌柜和伙计独苗店小二。 于子坤与秦掌柜大眼瞪小眼,他明显有话说,但又不知道怎么问。 盛怒之后情绪慢慢平复,他反而更不知如何面对林希巧,为之前看轻她说的话,又为今天她所做的事。 林希巧根本不在意于子坤心里的婉转柔情,她直接对秦掌柜吩咐道:“我算过了,酒楼账上还有剩余的八百多两,先拨五十两招十几个跑堂伙计和五名厨子。” “他们的待遇我都在册子上写明了,跑堂伙计一月三两,包一餐饭;厨子一月五两,包两餐。在酒楼守夜加一两……” 于子坤本想问林希巧,酒楼没人了怎么办,但现在看起来不必问了,倒显得他多余。 于是他在林希巧给秦掌柜吩咐话的途中溜走了。 于子坤走后,二楼再度响起靡靡之音。 秦掌柜忙去了,林希巧喝完店小二呈上来的茶,在正午前走出了酒楼。 林希巧走出酒楼,左脚迈出就要上轿子,接着听见紧挨酒楼旁的客栈掌柜唉声叹气。 林希巧回头一看,隐蔽之处竟还有一间客栈。 定胜酒楼修得气派恢宏,门脸又紧靠街道,遮挡住了紧挨着的客栈门面。 那客栈门面修得窄小简陋,紧缩在酒楼的角落里,一眼瞧去都看不到,还需特别仔细找才能看到。 林希巧笑了,这客栈建得很有水平,如此潦草的装修竟然能一下子融进定胜酒楼的装潢里,实在有趣。 林希巧转身找客栈掌柜聊天。 客栈掌柜说,这定胜酒楼自开业以来,客栈的人越来越少,定胜酒楼修得豪华,掩盖住了这个小小的客栈。 尤其这两月以来,定胜酒楼闹出些不大不小的事,行人都有意避着定胜酒楼走,更是看不见这小小的客栈。 两个月,客栈掌柜勉强撑着这间客栈,没有客人没有收入,伙计们都跑了,只有掌柜一人了。 客栈掌柜找了不少人想转手客栈,来人看一眼就转身走了,给掌柜发愁得寝食难安。 林希巧看了看日头,正午时间,街上人有些少,阳光明媚刺眼。 林希巧站在门外,脑中思考片刻,回身对客栈掌柜说:“这客栈我要。” 晴日着急想劝林希巧,林希巧抬手让她先闭嘴,晴日明白林希巧心里有数也就只能把心里的疑惑咽下肚里, 林希巧花费了整个下午的时间,用了不少的功夫盘下了客栈。 客栈掌柜高兴得仿佛喜极而泣,虽说折了不少市价卖出,但及时止损没让他亏太多。 “主母,不好了,出事了!” 云月慌慌张张跑出来,撞上刚刚回府的林希巧。 林希巧盘了间客栈,心情大好,看见晴日焦急的模样,心头一跳。 “怎么回事?” “林莞小姐从西二院跑出来,闯进了煜公子的书房!” 林希巧脸色阴沉。 “你们这是干什么?!放开我!” 林莞的头发略微凌乱,被侍女捉着臂膀挣扎,有种气急败坏的恼怒。 谢楠煜带着厌恶看着林莞,眼中是冰冷与厌烦。 林希巧冷脸上前,触不及防地对林莞扇了一巴掌。 林莞不可置信,瞪大双眼,想发火却又顾及对方是林希巧。 “林莞,你来这是给你哥来拿药的,若是再自以为是的不把自己当客人,那我就把你送回江州。” 林希巧语气毫无起伏,目光渗人。林莞不敢与之对视,却仍是嘴硬道:“我是林家人,我自然也是主人。林伯伯若是知道你这样对待我……” 林老爷常说都是一家人不要客气,他们还真不把自己当客人。 “林家?!”林希巧嗤笑,“你是姑苏林家人还是江州林家人?别以为自己姓林就以为别人会高看你。姑苏林家不过商贾,不入流的门第,何况江州林家。” 林莞面色微微发白,看着林希巧。 林希巧一眼都不看她,让晴日把她拉走,在药材配出来前不许她踏出房门。 “抱歉,给你招来了麻烦。”林希巧带着些许的惆怅对谢楠煜说道。 林希巧从未对谢楠煜说过什么抱歉的话,谢楠煜对此感到异常。 谢楠煜拉过林希巧的手,看她连着两日未眠而憔悴的脸,心疼道:“当下处境不如以前,多了很多迫不得已的事情,只怪我能力不足,无法为你分担更多。” 林希巧垂眼笑笑。 “你还是好好准备上京吧,家中一切有我。” “过几日定胜酒楼宴请宾客,我陪你一起去。” 林希巧往谢楠煜手里一看,定凉王世子送来了请柬。 “嗯。”林希巧情绪恹恹,抽出谢楠煜手中的请柬回房。 云月低头,察觉主母的情绪不好,从谢楠煜的身后溜过,默默跟上去。 自从搬出林府,林希巧的心情就越来越不好,这几日更加,就连外院守门的下人都看出了端倪。 定胜酒楼,江丘县令恭敬地与于子坤说话,于子坤客气的说着些道歉的话语,还送了些礼,江丘县令点头哈腰地收下,完全看不出一丝怨气。 林希巧坐在二楼看着大厅,脸色莫名的沉重,谢楠煜一直想说话活跃气氛,张口看到林希巧的目光,反而蹦不出一个字。 林希巧看江丘县令殷勤的模样,心里闷闷的,又看看谢楠煜,心里更乱了。 脑子像数据乱码了一样,思维混乱地抓不住一点重点。 定胜酒楼新的小倌是林希巧挑出来的,个个手脚麻利,飞快地上了杯冷茶便下去了。 林希巧抿了口茶,凉气冲上脑门,意识总算清醒许多。 宴席开得顺利,酒楼外还放了炮、请了舞狮杂耍,推出了限时七折,定胜酒楼一时之间热闹十足。 于子坤受不了人多嘴杂的大堂环境,依照林希巧说的同江丘县令在一楼“丢人现眼”了一刻钟,急急地上了二楼。 除了脾气大的三姑娘,其她的姑娘都被遣散了。 于子坤给了她们一笔钱让她们离开酒楼,也不过问去留,单纯的不管她们的死活。 三姑娘店菲雯暴起给了于子坤一拳,满目怒气在一堆哭声里及其明显。 于是,她当场被扔了出去。 寒风刺骨,她的身形甚是单薄,无处可去,蹲坐在酒楼旁边关了门的客栈门口外,一副打算直接被冷死横尸街头的模样。 店小二不敢明着面去帮自己的姐姐,跑到林希巧那告状。 林希巧把店菲雯拉回酒楼,让姑娘们帮她洗澡喝姜茶,才没有感染风寒。 于子坤过河拆桥的面目太过丑陋,他为了自己的利益不再打算养这些女人,林希巧一点办法都没有。 由于他太过于无情,林希巧看不过去请了蓬福县主拿主意,蓬福县主好心,让她们留在了县主府里。 店菲雯却被林希巧留下,当了酒楼里的琴师,住在林希巧府上。 “夫人,冷茶喝了对身子不好。”店菲雯抱着暖炉走过来,把暖炉塞林希巧手上。 “有心了。”林希巧难得露出些笑意。 经过前日那事,店菲雯的脾气秉性都安稳了许多。当初,仗着自己琴技与容貌跟着于子坤,就为了他能够为自己赎身,以为跟着定凉王世子,生活就能苦尽甘来,跳脱泥潭,没想到依然逃不过深渊。 于子坤不过是花钱从青楼请了几个与他交好的乐师来酒楼撑门面,实则花不了多少银子。 先前把银子花销的大头赖在那几个姑娘的头上,林希巧就忍不住冷笑。 敢情是把自己先前吃喝嫖赌的烂账甩锅到了“赎身”上面。 蓬福县主知晓实情后,拿银子去为这几个姑娘赎身时都头痛不已。 她的弟弟到底是如何堕落成这样的? 店菲雯是林希巧花钱帮忙赎身的,店菲雯的琴技好,曾读过书识过字,女儿长大后跟着学些琴艺也好。 店菲雯得知林希巧的想法,白日在酒楼弹琴,夜晚回去温书,在林府的时日总是比先前忧心的日夜过得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