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会来看我》 第1章 来看我 周遭的空气难闻极了。刺鼻的香烛环绕着她,园区已经明令禁止烧的纸钱,还有违者罚款的标识,但对那些强势的亲人没有半点威慑力。 这是李呡待在墓园的第三年,她算是周围来园区里的人中最晚的。 每每到今天都很烦,周围充满了虚情假意,虚与委蛇的看望和哭泣。就拿李呡身旁的张奶奶来说。 她是个老年痴呆患者, 生前儿子常辱骂老糊涂不如早点死,女儿又嫌弃她老忘事,抱怨自己没时间照顾。如今真死了,倒是懂得珍惜,可站在张奶奶面前的两姐弟总是吵个不停。 次次到这个时候,张奶奶从外面躲回房间里,不愿听。品尝着生前吃不到的好水果和吃食。 还有对面的小男孩,和张奶奶同一年来的,今天是第六年。 他有些不记事,不过也正常,他才8岁。他记得自己叫小希,和他的妈妈把他的氧气管给拔了,后面就来到这里。 不过和别的人不同,小希的地方常年是有各种玩具在的,有各式各样的人来看他,李呡问他认不认识,小希都是摇摇头。 后面的男人就可怜了,在这里的三年李呡都没有看到有人来看他。那个男人看不见任何东西,他的眼睛好像被仇人挖掉了,眼眶里什么也没有,空洞洞的。都说近视的人听力也下降,但没眼睛的人不同,眼瞎的人听力很灵敏。 那个男人就是,每次有什么响声都异常灵敏,尤其是对鞭炮声。 很奇怪,那个男人时常抽搐,说话断断续续的,像是得了什么病。 问他叫什么名字,男人说孙勇,但他忘记自己是干嘛的了。其他人也不知道,他们看不了。 说来奇怪,整座园区只有李呡可以跳出房间飘向到别处去。但也仅限于园区。 孙勇让她帮他看看墓碑上写的什么字,李呡说上面除了名字和死亡日期之外什么也没写,连出生年月什么也没写。 “喏,你爱人又来了。”右边一个女人调侃道。 李呡翻了个白眼,怼道“陈可惜,皮痒了?” 陈可惜,李呡给她取的外号。 她原名陈乐夕,在园区的时间比李呡早来1年,是个异常活跃的女人。 她大李呡2岁,和他们四人不同,陈乐夕的墓碑永远是最干净的,守在园区的人天天为她擦洗,从没有耽误过一天。 可是吧,傲娇的陈乐夕每次在那人来的时候都躲进房间里不出来,问她又什么也不说。有几次还张奶奶跟李呡说看见陈乐夕哭,可伤心了。后来李呡没再问过。 男人来的时间长,陈乐夕看在眼里,和李呡熟了以后就爱开玩笑。 李呡没理会陈可惜贱兮兮的声音,就这样直勾勾的盯着站在自己墓前的男人。 男人全身上下除了皮肤是白的其他都是黑的,黑色西装,裤子还有皮鞋,甚至里面的内衫都是黑的。 但领带又是亮橙色的,和定制的全套西装看起来格外的不搭。那条领带细看,后面还藏着粗糙的线条。 总之,和整体搭起来真怪。 李呡最烦的就是他。 她可以确定自己并不认识面前这个人,但这面瘫男时不时就来园区。 他来一次,李呡就必须出来。 无论她在房间干什么,有好几次大半夜他突然过来,园区都关门了,他都能进来,那守墓人还对着这面瘫点头哈腰的,怪没骨气的。 那时她正睡着香呢,突然就被吸出去,没有半点征兆。 可把她气坏了,正做着美梦呢! “欸,小子,今天可是清明”李呡双腿交叉坐在碑上面,两只手放两边,抬头示意正对着的面瘫男,看了看男人的手表,说道“每次都正好这个点来看我,然后就这样站着,嘀嘀咕咕的我啥也听不着” 是的。这才是最讨人厌的。男人一开口,李呡的耳朵就跟被堵住了一样,什么都听不到。 他一来,李呡就得从房间出来,只能等到他出了园区,李呡才能进房间。 李呡有次专门叮嘱让孙勇听面瘫男讲的话之后记下来跟她讲一讲,顺便说说声音好不好听。 孙勇一抽一抽的跟她讲,那面瘫男说‘我叫黄咚同’‘叮咚的咚,但悲不见九州同的同’ “还有就是他好像不是在叫你,叫的是‘李wen’”孙勇问她这男人是不是哭错坟了。 然后?然后就没然后了。就这两句。孙勇说。 至于他问的那个问题。李呡随口说了句‘呡’是多音字,不熟的人问她名字她就说这个。 再问孙勇说他也没听到。李呡当时还觉着孙勇框她,不信。 李呡继续道“这会儿清明,你该去看看你的亲人……,别老在我这儿站着,太阳这么大,怪晒的。” 即便每次都这样说,李呡还是知道他不待够是不会走的,时间从不低于两个小时。 她抬手想要遮住光线,没有用。光穿过手掌,她其实感受不到阳光的温度,但确实刺眼。而且这大上午的,阳光直晒着她这儿碑上,直面照着黄咚同,橙色的领带反射着光。 “ 黄咚咚,好歹咱俩也认识3年了,”李呡拍了拍自己的胸脯,一副大姐大模样,“ 你放心,等你过来以后我罩着你” — “你想回到8年前吗?” “谁?谁在说话?”李呡以为自己听错了,那人又说了一遍。 李呡迷惑,转念一想,她有什么好怕的。人吓人还差不多,鬼还怕鬼啦?没个道理。 “能别装神弄鬼吗?你不累我还嫌累?”李呡打了个哈欠,心里盘算着黄咚咚什么时候回去,好让她睡大觉。这太阳刺的她睡不了。 烦。 “我不是鬼,我是… 算了重点不是这个。” “只需要告诉我你想不想回去就行了。” “别吵吵 ”李呡觉得吵死了,不愿意出来就算了,一上来就讲一些奇奇怪怪的话。 “怎么了? ”孙勇摸不着头脑,他也没说话啊。 “不是跟你说话。”李呡摆手回。 “那你自言自语个什么劲?”陈乐夕送了个白眼给她。 “你有病?没听见刚刚…”李呡眯了眯眼,问“ 你们没听到有个东西在讲话吗?” “虽然我已经不是人了,但并不影响我害怕哈 ”陈乐夕抖了抖肩膀,微颤的抱住自己,回了房间。 ……转头看孙勇,后者摇头。小希正乐呵呵的玩玩具呢,问到他一脸懵,也说他不知道。 “你是谁?”李呡说。 “你只需要回答我的问题就行了,其他的你不用知道。”声音认真严肃,但威慑力不强。 “小孩,你叫什么名字?”反正也无聊,她决定逗逗这个稚嫩的小男孩。 “不是小孩!”听起来有些气急败坏。 “新来的吧,我没听过你的声音。”李呡自顾自的说下去,没理会他的否认。 “你…你大胆!”听起来气急了。 这就不行了,她还没发力呢,李呡瘪瘪嘴,没意思。 又打了个哈欠,真困。见黄咚咚还在,又听不到说了什么,也不想看他,索性继续逗。 “那你说说,为什么是回到8年前,不是什么一年两年五六七九年? ”李呡懒懒道。 “古人有云: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像是找回自己的强处,高涨的声音显示出他的自信 “此所谓之:福祸相倚” 李呡嗤之以鼻。不过还是鼓掌,敷衍哄道“哇塞,小孩你好厉害!都会用成语,姐姐在你这个时候只会玩泥巴呢。” “……”只见不语,停顿了好久,让李呡都以为他已经走掉了,忽而男孩又出声,问了一遍第一个问题。 “不回。”突然听到男孩不耐烦的声,嘿,李呡比他更甚“我在这儿好好的。回去干嘛,不纯纯找罪受吗?” 那头又停了好久,黄咚同依旧直挺挺站在她面前,周围的人都受不了灼热的太阳,纷纷躲了回去,继续苟活人间。 黄咚同却是个例外,不论刮风下雨,他一直都是保持一种挺拔的姿势站着。 李呡时常盯着他的脸庞看,别的不说,除了面无表情之外,这张脸还是帅的。 她可不是花痴。李呡对看脸的标准很严格,有瑕疵的不行,有疤痕的不行,凹凸不平的脸型更不行……还有一大堆,目前为止李呡只认同两个人好看。 一个就是面前的黄咚同。另一个?你没猜错,就是坐着的鄙人。 黄咚同算是完美,有一点点李呡不满意,男人的脖颈靠近锁骨处右侧有一胎记,很细小,但对于李·细节控·呡来说还是不行的。 “你……你会后悔的。”男孩深沉的声音传出。 “笑死。”李呡冷笑,“从小到大,你姐姐我的字典里就没有这两个字。” 和男孩聊天的功夫,黄咚同动了。李呡笑了,这是要走的前兆。 像是诱惑,男孩说“难道你不想知道你对面的人为什么每次都这么准时,准点来看你吗?你不想知道他身上发生了什么?” “闲的呗”不然李呡想不出来理由。双手撑着两腿起身,拍了拍不会粘在衣服上的灰尘,恢复淡漠的表情,望着黑色西装逐渐走远的背影,道“真相是这人傻咯,说不定真和孙勇说的那样,拜错坟了。” 李呡不觉得这有什么,那是他的一厢情愿,她没必要为此买单。 不过三年来坚持来看她的只有他,就连知道她死掉后的父母,一开始哭的跟要随她去了似得,到头来也是各自成家,第二年开始就没来看过她。 呵,虚伪的人间,荒唐的道义和看似高尚,背地里阴暗无比,她干嘛要回去? 男孩没有再说话,李呡也不管,回到房间倒头就睡。 第3章 来看我 — 突然间天旋地转,身子不受控制的摇晃,面前的光线刺的眼睛睁不开。 李呡侧蹲到一边用手挡住强光,不知过了多久,光线不再亮透。李呡头脑不受控的疲惫,不一会儿无意识的沉睡过去。 当李呡睁开眼,耳边传来小福的声音。 “忘了告诉你,每个月会有一天完全隐形,哪里都不能去,只能呆在家里。”小福说完,不放心的嘱咐“切记不要乱走,不按规矩的话,会魂飞魄散的。” “我走了,三年后会来接你,期间不会出现。” “等会儿,”李呡揉着昏沉的脑袋,没听到自己最想要的,她问“钱呢。” “…晚些时候”说完便没了声音,李呡再开口,没听见任何回复。 “不靠谱的玩意儿。”李呡不争气的口吻骂道。 周围漆黑一片,铁棚上的声音逐渐变大,雨水来势汹汹,李呡慌不择路的找遮蔽物。 李呡掸了掸衣服上的水珠,不远处有个保安亭,仗着视力上的优越感,看清上面的字‘一级烈士陵园管理处’李呡肃然起敬。 “打扰”双手合十闭上眼嘴里振振有词,内心无比敬畏“保佑保佑。” 滂泼大雨下依稀走出一个人,踉踉跄跄的,喝醉似得。李呡眯着眼睛细看也看不清,亭子里保安出去给了把伞,人不要。 “怎么跟黄咚咚那傻大个儿一个样?”李呡瘪着嘴,吐槽的话刚完。李呡歪着的嘴张着悬停在半空,看着对面的两人似乎要动手,爆了句粗口,不顾大雨跑了过去,跟大叔说了句抱歉,拉着西装男跑到对面。 “你没事吧,下雨不知道躲雨吗?”李呡觉着面前的人脑子有泡。 “干嘛呢动手动脚的”右手突然被攥着,由于惯性差点摔到男人身上,左手扶着墙才勉强站定。 “受伤了…” “你有病?” 双方同时开口,都愣住,没想到他/她会说这样的话。 声儿挺好听的。李呡不合时宜的想道。 李呡指了指自己,问道“你认识我?”真新奇,这么早就认识了? 男人蹙着眉头没讲话,低头认真看伤口。 李呡被看的不自在,想把手抽回,结果手被攥的更紧“放开,你弄疼我了。” 听到什么关键词,男人的手果然松了,直勾勾的盯着李呡,反问“你认识我?” “我先问的”懂不懂先来后到?不过还是大发慈悲的开口“认识啊,不然闲的没事拉住差点被保安打的你。” “认识,李呡。”良久,男人回答。 李呡皱着眉头,终于给她逮到机会纠正“错了,是李呡 m i n min” 这下男人没再开口,低头继续盯着她的右手。 忽而长手一伸,李呡紧急抱住头,做防御状,男人对她举动缄默不语,将西装里的领带拉下,动作自然。 “嗯”表示自己知道了,拉起李呡的手,黑色领带放在两道划痕处,围了五六圈,才恰好包住。 “欸,黄咚同,我们第一次见是什么时候?”男人动作轻柔,在摆弄一个易碎的东西。 绑伤口的动作一顿,那张脸露出了今天的第二种表情,“你知道我的名字?” “黄咚同嘛,颜色黄,叮咚的咚,但悲不见九州同的同。”李呡觉得面瘫意外的表情还挺有意思的,“都说了认识你了,不知道名字怎么算认识?” “行了行了,血都凝固住了,包住也没用。”李呡摆摆手,满不在意的说道。 “有用” “说啥呢,听不见。” 黄咚同望着她,没有复述的意思。从西装裤里拿出手机,拨出电话,那头很快接通,“后门保安亭” 讲完就挂了电话。 “能别老看着我嘛”以前一来就喜欢用这样的眼神李呡的黑白照片,现在活人站着像是祭奠,汗毛竖起,她抖了抖肩膀。 “给我衣服干啥?”看着递过来的西装,李呡闪过问号。 面瘫脸答“不是冷?” “就算我冷”李呡单手环抱肩,指着湿透了西装,后退一步,直言道“你确定它不会让我更冷吗?” 人一片好意,李呡悻悻摸鼻尖,欲盖弥彰的解释“我的意思是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还好,我坚强,能撑住,” “你留着…算了给我吧”全身湿透的男人再套上西装,指不定感冒了。 李呡正打算好心接过,黄咚同收回手, 李呡:? “不用,我冷。”话说完,刺眼的光往他们里两人驶来。 “有病啊开远光灯,”李呡挡住眼睛,没好气骂道。 哟嚯,小金人,劳斯莱斯,李呡嘴脸说变就变。上辈子她只在公交车被超车的时候见过呢。 “啧,黄咚咚,这车超贵的,”说完,拍他的肩鼓励道“没事,有一天你也会是尊贵的劳斯莱斯幻影车主的。” 鸡汤的话说来就来“加油!努力!奋斗!” 而她嘛,不出意外的话马上要死了。 以为车直接开进陵园,结果一个转弯,李呡和小金人对视一眼,越过她,停在他们两人中间。 驾驶座上的人撑开那把劳斯车里的伞,李呡脑海中闪现过无数想法,没想到小福还挺靠谱的,上来就是专人接送。 然后,李呡抬头挺胸,看撑伞的人一步步走近,径直跑向她这边,然后 越过她, 撑一旁的黄咚同。 “黄先生,我来晚了” 李呡满头黑线,扶住旁边的墙,满脸不可置信“你接他?” 西装男不明所以,但有礼貌的回“是的。这位小姐,有事吗?” “……”李呡牙龈都要咬碎了,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蹦“没,事。” 出了个大糗,李呡自闭,回想刚刚说过的话,她可以死一死。 黄咚同接过伞,颔首示意,司机领意,淋着雨跑回了驾驶位 “走吧,我送你回去。” “嗯?”李呡正用头撞墙呢,都打算遁地了“送我回去?” “先上车”黄咚同打开车门,伞偏斜,看着她说。 在这荒山野外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有车,李呡也不扭捏,上了车。 “快些开”黄咚同说“远光灯关掉。” “好的,黄先生” 说完后车上的挡板升起,隔离前后排的声音。 “黄咚咚你这么有钱啊。”他每次来都两手空空,什么也没带,心情好会带几包巧克力。 要不是看他一身高定西装,她都以为他是个穷鬼。 “黄咚同”男人听她讲完,开口纠正。 “不好听吗?”李呡从前叫惯了,有些改不过来,敷衍道“好的黄咚同,以后就叫你黄咚咚。” “……” “不能叫?”李呡老神在在的,谎话张口就来“我怎么记得你喜欢我这么叫呢” “没有喜欢” 李呡擅长抓BUG“那也没有说讨厌是吧。” 黄咚同深呼一口气,“随便你。” “好的,权当你同意了黄咚咚” “黄咚咚,手机可以借我看一下吗?” 黄咚同把手机递给她。 李呡点开手机,“7月呐” 不错,今年大学正好毕业,不用担心那头大的毕业论文。初入职场,就是还没有进的意思,这年头都吃经验。 李呡工作经验可太丰富了,什么餐厅服务员,玩偶装扮,帮别人看小孩,咖啡制作。 什么都干,一干就是四年。钱没存着,全还给学费和日常生存了,跟本专业相关的一点没去。 回忆了一番,李呡把手机递回去“黄咚咚,把我送到孵空村那边,谢谢哈。” 孵空村,这座城市有名的城中村。 搓搓小手,李呡已经忍不住拿着银行卡查看挥霍不完的余额了,美滋滋的想着,满眼笑意。 “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敛住笑,李呡想骂人。都说别这样看她,还看!毕竟算是有求于人,李呡深吸一口气,又呼出,让自己冷静。 “现在出发到孵空村,全程130公里,预计一个小时40分钟到达。”冰冷机械的声音从手机传出。 “送你过去的话,两人感冒的概率会提升”黄咚同面无表情的分析一通,最后总结“感冒要打针,不好。” 那小孩叫什么来着?哦,小福,李呡冷笑“我看不是造福,是造孽吧。” “什么?” “没什么,确实,我最讨厌打针了。”李呡靠在窗边无精打采的说道。“那怎么办,我就这一个去处。” “我附近有一幢别墅,”手上还拿着那件西装,湿透的衣服的水珠滴到了昂贵的后座上,黄咚同恍然未觉。只是听到李呡无家可归时,眉头一蹙,开口“热水24小时供应,里面东西很全” “那感情好啊”李呡讨厌湿漉漉感觉,恨不得马上脱下这身衣服。 衣服是为了救他才湿的,李呡理所当然的接受他的提议。“我们快点过去,” “好” 修长的手指按下挡板,对着司机催促“快一点”,没等人回复又一次按了按钮,挡板自动升上。 黄咚同手机上敲着,李呡也懒得管,没看。豪车就是不一样,一点颠簸都没有,坐着舒服。 李呡其实想看看顶上是不是真有星空顶,她没说,挺丢人的。 李呡计划的好好的,明儿个回去拿上银行卡就去买车,劳斯莱斯,法拉利,宝马通通都买,想到那些个销售像供财神一样迎着她, 李呡乐坏了。 手臂上出来一阵痛意,嘶。李呡睁眼,果然,都是错觉。梦里提上车之后李呡用力掐自己的手臂。 被痛醒了。 黄咚同看着黑色领带上方,那处通红,冷漠开口“到了。” “哦,好。”车直接开车库,司机没有跟上,开着车间走了。 李呡跟着人,观察周围。有钱真好,别墅都是带电梯的,到了二楼,看到三个身穿职业装的女人拎着一堆衣服在外边站着。 黄咚同走到最前面,指挥其中一个人,女人上前,说道“小姐你好,热水好了,我送您过去。” 第2章 来看我 —— “喂喂,起床了上工了。” “迟到了扣工资听到没。” 吵死了!李呡破口大骂,“陈可惜你发癫啊?不知道安静吗?” 等会儿。李呡细细辨认,不对劲,陈乐夕声线怎么变粗了?跟个老太婆似得。 噌的一下起身,看向周围。 …… 地上的瓜子壳,薯片碎屑和各式的包装袋反映出昨夜的疯狂。周围铁制生锈的上下床,一共有六个。空气中弥漫潮湿腐烂的味道,外头的机器声此起彼伏,一刻没有停歇。 李呡一睁眼看到一张充满褶皱,涂着夸张的劣质大红色口红的老阿姨,远久的记忆扑鼻而来“瞪什么瞪,再看把你眼睛挖下来。” “有没有规矩,先来后到懂不懂”李呡冷笑。 这老太婆她可太认识了,高考体验的第一个险恶就是她。仗着自己资历深,还有撞见过这女人和厂里的包工头偷情,常给她穿小鞋。 李呡忍了整整3个月,被这丑女人呼三喝四的。要不是为了挣钱,也没有过激的举动。不然,李呡早打的人进医院了。 真是晦气,怎么就搬到这片墓地来了,往后出去的想法都没有了。 “哼,先来后到!”那女人气笑了,“我来这儿8年了,你才来不到2个月的算什么东西?”说完拽李呡的被子,恶狠狠“我看是你没家教吧,其他人都起床了就你赖在床上,宿舍没有评上‘卫生宿舍’,到手的钱飞了你怎么着都要赔我门” “卫生宿舍?”李呡白眼翻上天,摒气转向一边,扯会被子“别是‘垃圾第一宿舍’吧。” “好了,王姐,别管她,要迟到了。”旁边一个唯唯诺诺的女人轻轻拉她叫的人的衣服。 等会儿,不对。地方不对和人都不对。 李呡从一堆垃圾中找到一双纯蓝色拖鞋,推开碍事的人,跌跌撞撞跑到门外,初升的太阳最是热烈,依旧刺眼。 缓缓抬手,把手放在前方,小小的手掌只能够遮住半张脸,李呡低头,影子跟随她移动。 深吸一口气,快速回到房间穿上鞋,老女人问她去哪儿,李呡没理会。 跑到楼下,小小的人造亭里,保安正笑脸盈盈的跟每个路过的人招呼,“小文,去哪里嘞,不打卡吗?” “去外面,”李呡转头,朝那大叔招手,“钱叔,请个假” “好嘞,早去早回哈。”被叫钱叔的热情的回应说。 “好!” — 什么破手机,连个打车软件都没有。李呡跑累了,一喘一喘的。 “小妹,搭车不搭车?”穿着橙色反光衣,踩着他上了年头的摩的围到李呡边上问。 “李村去不去”李呡没废话,问道。 来生意了,那人一下就精神“不远,可以去。” 她二话不说上车,那人头上戴着掉漆的头盔,很有安全意识,递给了李呡一顶帽子“…大哥,你戴头盔,递给我一个安全帽,合适吗?” 嗡了好几声,熄火的车动了,摩的大哥吆喝“怎么不合适?安全帽安全嘞” 李呡也就吐槽,没别的意思,只是催促快些。 大哥是个话痨,李呡心想着别的事,不过也是有来有回。 大哥说“小妹,看你年纪不大,还在上学吧” “奔三了要”李呡说。 大哥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似得,“忽悠也要看人,你看你叔我是傻子啊?” 李呡才懒得反驳,说了句嗯,没再回。 “停停停,大哥,这儿下。”李呡单手解下安全帽扣,忙拍大哥的肩膀。 “得嘞,一共15块,” 李呡从兜里拿出一张百元“不用找了” 黄色帽子挂在摩的的后视镜上,李呡前边走。 城中村的景象自然说不上好,垃圾堆成山,管辖面积大交的钱又很少,那些个垃圾场工作人员内部决定一个星期来清一次。 楼房的间隙勉强过人,即便很小心,李呡还是撞了好几个人。 她停在一处青色铁漆门处,拉着门锁,迟迟没有进去。 “谁呀,王强吗?”是一道掐着嗓子装细的女声。 熟悉又陌生的名字,李呡嫌恶的松开手,恍若回神才想起头什么,拿起那部翻盖手机看了眼时间,之后头也不回的跌跌撞撞往回跑。 “吻吻回来啦,”一个大娘热情的朝她打招呼,李呡没听见也没回,径直拐进另一个巷子去。 “唉,可怜的娃哟,” “啥子事?”一个外乡人坐在木长凳上翘着二郎腿不明所以,好奇问道。 “和她最亲的姥爷去世咯,娘整天花天酒地没管过她,还有她爹,就前几天过来吊唁的,在外头包了个情人,听说把肚子都搞大咯。” “她老汉也不管她?”外乡人适时提出疑问。 “管啊,但是我听说,听说哈,”大娘飘低语气“她不是那男人的亲闺女,两三月前才晓得的,后面就不管她咯。有女人肚子里有他的种,哪里有闲心管别的种哦” 外乡人啧啧,说这世道复杂,也讲了一件他那边的奇异事,两人说的没有遮掩,笑意就这样传遍整个巷子里。 即便捂住耳朵,蹲在地上的李呡也还是能听到嘲弄的声音。 蹲的时间久,站起身来李呡腿酸,扶着墙一瘸一瘸朝外边走着。 — 走到一处池塘边,李呡瘫坐到一个平面的大岩石上。 闭上眼睛没有用,再次睁开眼睛,眩晕的光照感明显,躺着的地方也很热,李呡不在乎。 她伸出双手,光亮透过张开的缝隙,直射下脸颊。细小的血管说不上清晰,李呡起身,“我不管你是谁,在哪里,有什么目的” 语气冷静,从岩石处跳下地面,往池塘走去,池塘的水浑浊,却不影响李呡找到想要的东西,“现在,立刻,马上送我回去。” 浑浊的水有东西在动,鱼总喜欢时不时游出水面,和鱼一同兴奋的,还有远处轰隆隆的机械声。热烈的太阳光顾人间,微风不愿意和睦相处。 “有胆子把我送回来,没胆子出来是吧?”李呡也不恼,倚靠在一处土坡上。 拿起刚刚找到的锋利石头,放在右手经脉处,用力一划,鲜红的血一字排开,循着低处流去。 “你干嘛”一道气急败坏的声音传出。 “送我回去”李呡没跟他废话。 “这么快回去干什么嘛”说话间充满小心翼翼“你…你快去止血!” 染上红的石头放在溢血处,李呡重复“送我回去。” “那你怎么醒来的时候不说,现在才说”而后小声抱怨“还这么过激。” …… 李呡被气笑了。“我批准了?还是那个词让你觉得我同意了?” “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说了不回去不回去,你他妈的聋了吗?啊??” “送你回来见想见的人不好吗?”稚嫩天真的语气问道。 李呡不慌不忙,往凝固的血的地方又是一划,冷笑“回到姥爷去世5天之后,你觉得我该高兴吗?” “怎么?想要报复我啊?”还让她听到她的亲生母亲在招客,呵。 “呃”男孩语塞,似乎知道了刚才的话无疑是往她的心口上撒盐。 双方沉默良久,李呡盯着水面上倒映的晃荡的影子,血滴下落到潮湿的地面处,稀释了红。 “这样,我们做个交易” “来劲了是吧?”李呡打断他的话,怼道“哪一处神经搭错了还是耳朵被人割了?老喜欢听一些废话。” 孙勇都比他会抓重点。 “先听我说完!”他气坏了,就遇见这么难沟通的。“3年,在人间待够三年,届时你可以分离园区界限,随便去哪里。” “不。要。”李呡拒绝。18岁的她一穷二白,要什么没什么,留在这儿受罪? “我会给你一笔钱,”为了增加诱惑力,他道“很多很多,在人间的三年时随你挥霍,干什么我都不拦着。” 给钱?李呡可耻的心动了一下。但她保持理性,天上可没有白捡的好事“呵,说吧,这么做对你有什么好处?” 见有松口的痕迹,男孩趁热打铁“我这是助人为乐。” “想让你体验从前在人间没有体会过的东西。” “哦”李呡稳若泰山,握在手上的石头有意无意的划过伤处。 只见男孩啧了一声,像是下定某种决心般“再给你个时间选择,去另一个时间段,这样总可以了吧?” 李呡还真认真想了想 “给很多钱,挥霍不完?” “挥霍不完。” “不会阻止我干任何事?” “不会。” “随便选一个时间去,都可以?” “…可以。” “三年一到,送我回去,距离不限,想去哪儿去哪儿?” “去哪里都行。” “成啊”李呡扔掉石头,后背借力,拍了后边的灰尘。 “保证书为证,按手印,不能中途放弃”男孩说的飞快,像生怕人反悔般。 小屁孩事真多,李呡翻白眼“纸,笔。” “?我没有”说的那叫一个理直气壮。 李呡毫不留情开口骂“你有病?保证书是你让我写,现在要什么没什么。” “我不管”李呡返回岩石上坐着,懒怠的着身子说“能成就成,不行我就再死一遍,反正不差这一次。” “我都答应你这么多事”男孩声音转而委屈控诉“你就不能帮我嘛?” “……”李呡嘴角抽搐,这娇撒的起一身鸡皮疙瘩。“得得得,别这么恶心。” 说着从岩上跳下,拍拍手,边走不忘吐槽“没人想要你帮好吗,自作多情。” 虽然是那样说,李呡还是去了李村的为数不多,却品种多样的杂类超市,走到最里边的铁架上拿上一个本子和一支笔去前边结账。 等她伸进口袋,裤袋和口袋反反复复摸了两遍,最后从裤兜里抽出一张纸币。 “…老板,多少来着?” “15。”老板盯着电视,翘着二两腿露出个大肚腩在那儿看着电视,瞥了一眼李呡,复转回视线说道。 低头看了看手上的紫色大钞,指了指台上的空烟盒,“这个空盒多少?” “笔3块,盒子送你了,走走走,挡路了”老板不耐烦的摆摆手,一脸不耐烦拿过李呡手上的钱,找了2个硬币,暴躁的塞给她刚指过的烟盒。 李呡臭着脸出超市,踹了脚下挡路的易拉罐。走到一处阴凉处,“喂,小孩,写什么?” “都可以,有写就行” “你别后悔。”李呡撕开纸盒,折成一个长方体,其他反扣。 写了起来,后面嫌麻烦,直接撕掉阻碍的东□□留下一个长条的硬纸白的一面。 李呡蹲坐在亭子下,握着红笔的手写了一通,最后附上自己的大名,完成。 “喏”扣上笔盖,李呡满意,道“写好了,” “你们不是常说用红笔写名不吉利,像是在咒人死吗?” 李呡将笔丢在凉亭上,滚到那一堆撕的七零八散的碎纸上,“是不吉利,但对死人没影响。” 李呡无所谓。 “怎么给你?” “放这儿就行,会有人拿的。” 话音刚落,李呡视线前方出现一串选择,看完李呡觉得荒唐。 “你叫什么”不然她不知道怎么骂。 “我叫小福”男孩略带娇羞地自我介绍道。 “小福,请问你多大了?老子都知道三生万物,你丫的一共就两个选项。” ‘A.不变 B.随机’ 李呡感觉被耍了。 “你就说是不是随便选” 行。李呡咬牙切齿。要不是为了回去可以去别的地儿,就凭你那样,丫的早被我打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