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败局》 第1章 棋子 《败局》 2025.10.31 文/33凡 晋江文学城独家首发 「他设局引她,可她从未入局,他却为她疯了一场梦。」 南州。薄荷夏小尾巴。 机场出站口,人间聚散的渡口。 简凝举目环顾,手机贴耳,与简母娓娓对语:“亲爱的妈咪,您的夏季专属惊喜已备好,何时方便为您呈上?” 暴雨天,一种世界末日的既视感。 恰值夏末回国的简凝,欲邂逅一场迟暮的黄昏,却与南州百年一遇的极端天灾撞个正着。 命中注定。 商场大厦四楼的简母正与好闺蜜逛街,笑意盈盈应付自家千金:“凝凝,你陈叔应该是堵路上了。你再耐心等等,先挂了。” “咚!” 屏幕一黑,通话终结。 手机屏幕冷白,映着灰暗的天光,映着简凝天生混血的鹅蛋脸。 不是说好接风洗尘的吗? 不靠谱的妈咪。 出站口人潮疯涌,难免碰碰撞撞。简凝指尖一滑,行李箱骤然脱手,沿着湿冷的瓷砖地面,直直撞向一位倚杖而立的老人。 “小心!” 她失声惊呼,鞋底打滑,整个人狼狈前扑。手指徒劳抓向空气,捞了一场注定落空的梦。 秒秒间,一只骨节冷劲的手,精准钳制了摇摇欲坠的拉杆。 简凝身不由己,惯性将她狠狠掼向前方。膝盖撞上台阶沿界,钝痛刺入骨髓。 蓝色雨水模糊了视线,狼狈匍匐间,耳畔忽而压下一道男声,明晃晃地,带着湿漉漉的坏笑:“看见只落汤猫摔了个狗啃泥。” **裸的幸灾乐祸。 简凝赧恚交加,咬唇抬眸。 目界所及少年—— 一眼,刺。再眼,凶。三眼,冷。 总之,不面善。 雨声失语,万物失声。她本欲冷脸逃离,偏有人唯恐天下不乱。 少年逆光而立,轮廓落拓。指尖把玩着一枚打火机,火苗明灭间映得眉眼冷戾。 “来颗烟?” 尾音拖得又懒又浪,勾人又伤人。 “……” 这人神经病? “滚。” 轰轰烈烈的雾雨坠坠而落。简凝冷冷驳回一字。 回国首日,出师不利。 行李脱手,手心蹭破,撞上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混蛋。 * 简家老宅。 被推入化妆间的简凝,郁悒又叹声幽怨:“妈咪,我刚回国,您就急着安排我与联姻的人相见,难道没有半分思念? 刚才在机场门口摔了一跤,也没见您多关心关心自家宝贝女儿。” 言及机场门口跌仆一事,更是愤懑难平。 分明生着一张祸乱众生的美人脸,偏偏一弯薄唇淬了毒似的刺人。 倘有朝一日碰见他,定叫他体味何谓“祸水东引”,何谓锋芒反噬。 母亲语气轻柔,却毫无转圜余地: “你祁阿姨那边已经说好了,今晚宴会见个面。 娃娃亲是你爷爷定的,我也不逼你。先处半年,没感觉就作罢。 不过嘛……最近Dior出了新款,最顶配的那款,你要是乖乖的,明天就归你。” “……” 得,又收买她。 偏生她愿意上道。 只因母亲一纸决绝的“通牒”: 为逼她归国,毫不留情冻结了她名下所有信用卡。 外祖父母暗中接济的零花钱一并锁死。 账户清零,自由归零,唯余一条路: 乖乖联姻,换回消费自由。 简凝慢条斯理补妆,镜中倒影与她一同勾唇:“行啊,妈咪。我见。但包包我要最贵的那款。” 女儿的回应隔空入耳,握着手机回闺蜜消息的简母,精致的妆容怎么藏都藏不住笑意。 简凝是典型的浓颜系长相,美人中的佼佼者。 混血血统让她的五官呈现惊艳的立体度,兼具东方的明艳与西方的浓烈。 眼睛是罕见的狐狸眼,瞳孔是冷调的天蓝色。眉色乌黑浓密,不施粉黛,自带锋芒。 随便套上母亲精心备妥的高定晚礼服,唇彩胡乱一抹。 心不在焉提着裙摆,拾阶而下。 手机静得发烫。 她的哥哥,至今杳无音信。 客厅沙发中央的简母捧着手机,和闺蜜聊兴正酣。 不经意间抬眸扫过壁钟,见简凝迟迟不下楼,声音略带焦灼:“凝凝,该动身了,再不走怕是要迟到了。” “咯噔咯噔……” 高跟鞋规律性敲击着大理石地面,简凝心慵意懒应了声:“来了。” 环视了一眼空荡荡的别墅,关切:“爸爸还没回来吗?” 简母熄了屏,端凝起身,款款而行,步步生威:“你爸爸还在处理工作,不要管他。” 年届不惑的贵妇,保养极佳。一袭月白色真丝旗袍贴身勾勒,发髻高挽。襟前一枚点翠胸针,羽纹细密,玲珑生辉。 扑鼻而来一股魅惑香水,稀世蓝花楹与冷香型铃兰的糅合。 简凝向来钟情母亲身上的幽香,主动挽上她的臂弯。 光洁的瓷砖映着两人并行的身影。 简凝撩了撩散落胸前的碎发,状似随口一问:“妈咪,我哥今晚会去吗?” “你哥这几天没和我联系,估计在忙。你也知道,他向来疏离繁华,不喜浮华场合。” 她的情绪不由失落,回国最盼一见的是哥哥,撇撇嘴:“好叭。” 南州难得一遇的暴雨没玩没了的。黑色商务车疾驰而行霓虹大道,窗外夜景一掠而过。 简凝倚着后座一隅昏影,百般无绪。 __ 她自幼长于加州,由外祖父母悉心抚养。 十岁前,父母月月跨越山海,飞赴西岸,短暂重聚,慰藉离愁。 十岁后,探望的频率渐疏,由月赴转为两月一见。 国内教育重公平,以统一考试保障机会均等。加州教育重个性,倡多元理念激发潜能。 简母有意令她回国,循规蹈矩,步入正统学府。 奈何外祖父母不放人。 念及双亲暮年孤寂,膝下需人承欢。简母选择了温情一隅,允许她留居加州,再延两年。 大二暑假匆匆办了退学手续,转至南州大学国际设计学院。 主修时尚设计,潜心传统点翠。 一手潮流,一手非遗,跨界碰撞,破界而生。 她不拘一格,不循常轨,玩转美学新花样。 __ 潮夜沉沉,心情难免郁结。适合静聆乐音,放空自己。 “凝儿,你祁阿姨的儿子也在南大,今年同样读大三,学校不少姑娘喜欢他。今晚见见吧,妈妈敢说,你见了也定会心动。” 母亲端坐一侧,十指交叠置于膝,语速较平日略急,却字字清晰而笃定:“学的是临床医学,与你兄长同科。名下还有一家再生医学类公司,年纪轻轻,已有自己的事业格局。” 又开启“夸夸模式”,似推销一件稀世珍宝:“这孩子,真是老天爷赏饭吃。成绩年年拿一,导师逢人就夸他有科研天赋。 更为难得的是,大二时就带领几位同学启动了一个创业项目,专门研究器官保存、低温保存以及脑功能保护技术。去年还拿了省级创新大赛金奖。 现在公司虽小,但他们的产品已经在多家医院投入使用,反馈效果极为出色。你祁阿姨说,现在已经有投资者主动上门洽谈融资事宜了。” 她顿了顿,眼中闪着光,仿佛成就已是自家所有:“人生得俊朗清毅,心思又沉稳。你祁阿姨常说,他自小有主见,不倚不靠,凡事亲力亲为。 待人接物,温润有度,尤其重情义。你要是见了,一定知道我说的不是假的。” 拍了拍女儿的手背,语气隐晦:“妈妈不是逼你,只是觉得缘分这种事,错过就没了。你俩将来若能并肩走,不管是事业还是生活,都能互相托底。 你爸爸也说,像他这样既有头脑又不失温情的男生,如今真是凤毛麟角了。” 简凝静听母亲言说,眉梢一动,缄默不言。她向来不喜“安排”的相逢,仿佛姻缘可如项目般评估、匹配。 黑色雨痕冷冷划落隔音玻璃,水雾弥漫,斑驳了心绪低迷者的身影。 鬼使神差问了一句:“长得能有我哥帅吗?” 脑海闪过一张容色惊鸿的皮囊,大抵除了他,似乎真没见过比她哥更清隽的人。 “凝儿,妈妈的眼光何时有过差池?你看一眼,保证会喜欢。” “……” 她相信自己的定力。 不过倒真撩动了她的雅趣,倒要瞧瞧,是何等一副勾人的骨相。 南州的霓虹夜,浮华金迷,醉生梦死。 高级商务车驶入半岛酒店负二停车场。漆漆的黑色世界,阴影层层叠叠,压抑感扑面而来。 简凝慢条斯理勾着礼服裙纱下车,清亮的眸光一扫。 视线骤时定格。 A区禁停带的尽端,泊着一辆鬼鬼祟祟的SUV。车身一颤一颤的。节奏荒唐。 上演野战求生? 从容转了眼球方向,随母亲一同乘坐电梯。 “凝儿,今日是你祁爷爷七十大寿,我们先去会客厅稍作停留,再赴宴会厅。” 电梯门沉闷的开合声,淡褪了简凝不在意的一声“好”。 猩红的数字一格格攀跃。 金属轿厢止步顶层。电梯门徐徐滑向两侧,入目落尽繁华的不夜城。 一百米的高空,氧气稀薄。可谓高处不胜“氧”。 简凝细细呼了一口气,与母亲相携而行,趋赴会客厅。 巍峨的门厅,夺目的吊灯,空间开阖有致,气脉贯通,格局恢弘。 宾客寥寥。 厅中所聚者,皆非流俗。 有祁氏血脉亲信,自幼同根共脉。 有久历商海、沉浮自如的老狐狸。 有运筹资本、执掌风云的操盘手。 更有身份隐曜、不假名帖而自具威仪的“影子人物”。 彼等低语娓娓,声线含敛,语调不露锋芒。所言非交易,而是格局。不议得失,唯论势起。 “凝儿,你祁阿姨在那边,我们过去吧。” 母亲柔和的声音落下,简凝寡兴的目光直直戳向映景玻璃墙。 暴雨夜,空气清冽。高耸的全景窗映着城市零落的霓虹光,一位贵妇执杯而立,身姿绰约,气度雍容。 应是母亲口中的“祁阿姨”。 未及细思,被母亲挽臂急趋而前。 简母拍了拍祁母的肩部,眼波含笑:“舒珍。” 失神的祁母本能一颤,肩线一缩,目光仓皇游移。 待看清来者面容,紧绷的神经方如冰释,唇角不自觉牵一丝苦笑:“吓我一跳。” 目光流眄间,忽落于简母身侧清瘦而静立的身影,眸光骤亮。 匆遽握住简凝的手,由衷褒赞:“这位是凝凝吧,出落得这般漂亮,和你母亲如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她轻轻拍抚着简凝的手背,掌心温厚,眼角的笑意折了一道褶:“今天刚回国吧,路途劳累吗?一路上可还顺利,有没有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情?” 夜色迷人眼。简凝思及机场踬踣一事,唇角浅浅下压,不自觉撇一下。 沉吟片刻,似斟酌词句,语气清淡,却字字带刺:“遇到一个面相不善的人,长的人模人样的,看见我摔跤了,明晃晃嘲笑我的狼狈。” 祁母捕捉“摔跤”一次,皱了皱柳叶眉,眼中掠过一抹真切的焦灼:“摔了?疼不疼?可有上药?伤在哪儿了?” 简母望着闺蜜毫不掩饰的关切,心底漾开一片花海,抢先女儿一步讲话:“不过蹭破一层皮,小伤,早已处理过了,不打紧的。” 顿了顿,又环睇四周:“舒珍,小熠呢?” 提及自家的混蛋儿子,祁母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语气半是无奈,半是宠溺:“马上就来,说是去卫生间了,这孩子,向来随性,少有分寸。” 又转眸望向简凝,越看越觉欢喜,清了清嗓子,步入正题:“凝儿啊,我和你妈妈是几十年的闺蜜,当年两家玩笑一句‘指腹为婚’,谁曾想,一晃你们都快二十了。 正是情窦初开、春心萌动的年纪,也该试着去了解一个人了。” “待会儿你们见个面,若能看对眼,就先相处几个月,彼此了解了解。若真无心动的好感,也无妨。 那门娃娃亲,就随风作罢,不必拘泥。你觉得可好?” 事已定局,无可奈何。纵有千般抵触,却难违对母亲立下的金诺。 纳景长窗如镜,人影浮光,恍若浮世一梦。简凝莞尔一笑:“好,听妈咪和祁阿姨的安排。” 希望那人别让她失望吧。 简母和祁母三十载情谊,一相见即话痨。言语如老酒,越陈越香,越说越浓。 简凝敛了心神,意兴萧索。她低声道别,托辞去往卫生间。 半岛酒店踞于繁华中枢,四周摩天楼如林,擎天而立,披着霓虹的华裳。 卫生间位于顶层最东侧,毗邻空中酒吧与全景露台。入口隐蔽,采用感应式自动门。 从隔间缓步而出,简凝低垂着眼,蔫蔫掬水净手。 哥哥一直无回音,估计今夜忙得不可开交。 眸光黯淡,似蒙了灰的玻璃,映着空荡的倒影,与一片无着的寂寥。 有意逗留了数分钟,拖着虚浮的脚步折回灯火通明的“表演厅”。 男厕与女厕分列长廊两极,夹道而峙,廊道逼仄。地面光可鉴人,倒映着两道纤长的影子。 世界那么大,偏巧某一秒,两影撞了个对穿。 不是巧合,是影子先动了心。 廊侧一页小窗半启半掩,如一道欲言又止的唇。 两人抬眼,恰逢一缕清风,截获对视的目光。 又又又又又开文了。 这本绝对小甜文,日更。上午十点半。大约二十万字吧。 10.31。小V,生日快乐呀。又是一年秋了。 认识你快三年了。答应给你的糖再也没有机会送出去。 我想,这本书完结,所有事也该画上休止符。 遇见你像一场雨,下到刚好,停了,便不再期待续集。 __ …… …… __ 这个之间为补充内容和一点点回忆。 下本开伪骨科《苦薄荷》,喜欢的宝宝们专栏点个五角星。 ‖2018年高考后的薄荷夏‖伪兄妹‖ 2018年夏,父母去世,尤言回到了老家苍梧。 遇到了两位少年。 一个冷,一个拽。 一个杀过人,一个坐过牢。 后来,一者回到了上京,一者留在了苍梧。 2019年春,重逢来得猝不及防。 尤言拽着郁铮的衬衫下摆,红了眼眶。 “错过了,就真没机会了。” 向来目空一切的少年,破天荒生了自惭形秽。 “你们挺般配的,好好在一起。” “以后应该不会再来了。” 不会再来上京了,不会再见面了。 【太平洋的风一直吹,我们会重逢吗?】 *双初恋双C *装乖×坏种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棋子 第2章 棋子 目光相锁,世界模糊。 耳侧轰轰烈烈的雨声。简凝眨了眨眼睛,一线冷冷的敌意浮上睫梢。 却明目张胆的,肆无忌惮的,将他从头至尾打量一遍。 黑发冷白皮。清瞳隽眉。高鼻薄唇。白衬衫。黑西装裤。白板鞋。 与和下午机场入口的惊鸿一瞥,如镜中重影,几近复刻。 唯一的变量,是鼻梁上一副无框眼镜。 硬生生给一张生人勿近的脸,添了点斯文暴徒感。 “你礼貌么?” 审美饥渴间,一道空冷的喉音,带着点嘲,带着点不耐烦,顺风而落。 简凝迟一拍回神。 “……” 的确,失礼了。 重新迎上他寡情的眼睛。 一场剧烈排斥的对视。 窗外,雨叠着雨,风重着风。廊内,她的影压着他的影,他的呼吸缠着她的呼吸。 黑色天空国,烟粉色的闪电惊鸿一现,冷冷刺痛了简凝的眼眸。 她眉梢一挑,毫不退让回怼一句:“彼此彼此。” 礼貌他配吗? 不屑剜他一眼,转身即走。 祁熠盯着她清冷的背影,无声勾勾唇。 挺记仇啊。 折返会客厅的简凝,不亟趋奉母亲,反向侍应生索了一杯温水。 喉间燥涩,出声时不自觉微带喑浊。 静了静心,不疾不徐寻觅母亲的踪影。 厅堂宾客寥落,光影疏离。目光一落,她一眼锁定母亲的方位,提着裙摆缓缓而行。 天花板吊灯哗众取宠亮着,光曜灼灼,有意淆乱视觉。 平衡的视界内,简凝眼底的焦距,唯映着全景窗前谈笑风生的两位贵妇。 无暇顾及西南方向的步履同频者。 “妈咪。” “妈。” 一淡一温的声线,夏夕逢个巧遇。 猝不及防的,两人再次怔了怔。 同一频率转眄,四目相缠。像极了爱情。 今夜月色好冷的。不适合抛头露面。 祁熠率先敛眸,唇角浮现一痕极淡的笑意,似讽似嘲。 啧,真巧。 懒懒追着母亲的视线扫了一眼,腔调端得疏淡:“我去找爷爷了。” 祁母看不惯他目中无人的狂样,正色呵斥:“怎么不知道叫人?最基本的礼貌都丢了。站无站相,浑身散漫,成何体统? 妈妈今晚告诉你的都忘了是吗?我和你简阿姨在这里等你多久了,迟迟不回来。” 被母亲当面训诫,祁熠无半分怫郁感。正因不欲俯就母亲联姻,借口去卫生间,闪身遁入安静。 被一通申饬,他无恼意,反倒假模假样摆个似模似样的军姿,伪斯文般勾勾唇,语气乖得离谱:“简阿姨,久等了。” 与祁母的严苛迥异,简母性情疏朗,教育孩子向来随性自然,不拘形迹。 盯着祁熠一副好皮囊,眼底藏不住嘉许:“无妨,小熠,不必拘束。在我面前自在些就是,何须刻意端着?想怎么舒服就怎么来。” 又亲昵挽过女儿的臂弯,郑重其事介绍:“这位是我的掌上明珠,简凝,冷凝的凝。” 简凝只觉自己如一件被推上T台的展品,灯光刺眼,掌声虚假,被迫参与一场不想赢的遴选。 不情不愿扯了扯唇角,敷衍得明目张胆:“你好。” 祁熠自然不会回应干瘪的客套,只挑了挑眉,自我介绍更敷衍:“祁熠。” 以至于简凝以为yì是逸。 倒意外贴切,他确乎天性难羁,不囿于矩矱,常游离于明暗交界处。 自在,却遥远。存在,却疏离。 眼见气氛没僵,祁母忙不迭接话,恨不得把儿子夸成救世主:“凝儿,别看他这副混不吝的样子,骨子里极有担当。” “前阵子他父亲公司有个棘手的项目,谁都推诿不接,他倒好,一句不多问,便揽了过去。 三个月,硬是把一盘死棋走活了。你说,这般沉得住气、又肯下功夫的性子,如今还见得几回?” 语调炽热,如推销一笔稳赚不赔的“生意”,祁熠是她最耀眼的“商品”,被精心陈列,供人审视。 “你们两个先试着相处半年……” 冷不丁被两道极冷,却异口同声的声线齐齐斩断:“不行。” “……” 两位母亲怔怔面面相觑。 是哪儿失了差错,令一场看似水到渠成的联姻,滑向无声的僵局? 两人的态度虽不炽热,却温吞可期。 谁曾想,回应却是铁板钉钉的拒绝。 是她们看错了虚与委蛇的礼数?抑或天真以为他们会为“家族体面”低头? 夜不怎么深,却因雨雾落墨的点染,南州冷不丁黑了几个度。 一如两人,肤无华彩,神有倦容。 “怎么了?是觉得对方哪不好?”简母小心翼翼探入沉默的裂隙:“还是没有看对眼?” 自知母亲对联姻的殷切冀望,不仅是家族棋牌上的一步暗棋,是旧时代对“体面人生”的执念,是生怕她走偏了道的焦虑投射。 简凝抿了抿唇,似审度辞语的妥切:“都不是,我刚回国,学业堆着,没空谈恋爱。感情这种事,太耗时间。” 不过是一层体面的遮辞。 真相:她瞧不上他。 母亲口中“待人接物,温润有度”的人,真是眼前这人? 温润何在?有度又在何处? 无斯文可言,纯粹一败类。 使易一人,或可权衡应对,或敷衍周旋,或勉强俯就。 唯独他,免谈。 好感缺席,偏见已深植心间。 可谓印象死刑。 一侧懒散而立的祁熠,一脸无所谓。联姻的棋局,他本无意入局,她落子“拒”,反成破局之笔。 清冷如她,无意间破尽虚与委蛇的牵扯,替他解了困局,撕了面具。 薄薄的眼皮上折了一线光,他深以为然,不谋而合:“我公司也忙,也没时间恋爱。” 顿了顿,又补一句:“没事的话,我去找爷爷了。” 祁母眼角一扫,局势危机感。急遽拉着简母的手腕,演技瞬间上线,上演“情深义重”的苦情戏。 “蓉宋。”她声音一沉,眼神加戏,下一秒似欲落泪:“我知道你们家凝凝是个有主意的孩子,可我们祁熠也不差呀!他虽然性子冷,却从不轻慢责任。两个孩子若能在一起,那可真是天作之合,门当户对,情义双全。” 简母眼洞悉闺蜜的用意,默契配合,语气温婉而遗憾:“我家凝凝自幼娇惯,脾气难免有些大,好在心地善良。我也盼着她能有个好归宿,祁熠这孩子我看着长大,以为今天两人真的能成,可惜了。” 表面是向祁母低诉惋惜,实则字字暗藏机锋。 内涵拉满,不点名但全场皆知cue的谁:“感情哪有一见钟情就成的?不都是处着处着才有的?咱们当年不也是父母说了句‘看着顺眼’,这才慢慢处出情分来的?” “……” 简凝唇角抽了抽,似笑非笑望着两位戏精本精母亲。 一者演深情,一者演遗憾。 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逼他们就范! 空气中淡淡浮漾着冷调的薄荷味。简凝无声一叹,硬着头皮望一侧气定神闲的旁观者。 不愧是财阀家族的阔少爷。局中人,看局外戏。 她的目光太烫,带着灼人的挑衅。作壁上观的人好整以暇回望,眸光如冰,寸步不让。 天生一副勾人命的骨相,唇角含蛊。皮囊是画皮,画得再真,却掩不住骨血里的狂妄。 与简凝的天生魅骨,势均力敌。 细细一品,竟似阴阳互生。 是棋逢对手的宿敌,是气场相契的共生者。 “谈么?” “谈吗?” 两道默契的问话,冷寂中遇个巧然。 今夜第二次心照不宣,倒显得跟老夫老妻似的。 见两人忍让而诺,两位母亲同时敛了精心酝酿的泪光。 惟恐两人回心易辙,哪敢多置一词: “既然你们应了,我们也不逼人太甚。不用半年,三个月。期满若仍无动于衷,联姻作废,两清。” 三个月。 简凝唇齿间细细咀嚼着时间长短。 不长不短。勉强可以接受。 言毕,两位母亲相携而去,臂挽臂,高跟鞋敲击地面,节奏如胜利的鼓点。 偌大的会客厅,一时惟余两人。 霓虹溺入夜色。长窗玻璃映着一高一矮身影,摇曳生姿。 城市里偷个慢镜头。 心照不宣的沉默,被一道节外生枝的铃声割裂。 简凝的手机。 屏幕一跳:哥。 一侧的祁熠冷眉冷眼,许是铃声搅扰了心神,不爽顶了顶上颚,喉骨间滚落的三字,轻飘飘的,却带着千钧的讥诮:“挺没劲的。” 不知是讥人,是厌铃扰,是鄙情爱,抑或三者皆不足道。 让欲接听电话的简凝,眉梢眼角沾染上讽味。 正低眉思忖,该如何遣词造句,以更锋利的言语回敬他更胜一筹时,又闻一道声音破空而至,带着湿漉漉的刺意,混着噼噼啪啪雨声:“也挺没意思的。” “……” 他一开口,全世界的废话都寻得了回收站,环保标兵非他莫属。 简凝自然不甘认输,反手将响着铃的手机往他锁骨上一怼,似无意,实有心。 淡淡一笑,讽刺力翻倍:“听君一席话,如听一席话,真是受益匪浅。” “男、朋、友。” 三枚字被她一咬一顿吐落,挑衅意味昭然。 不给他任何反驳机会,提着裙摆逃离荒悖不堪的对峙。 没了心情赴宴会厅,但今夜又是祁老爷子的七十大寿,母亲的严令凛不可违。 不得不踏入不缺香槟、不缺笑靥的名利场。 祁老先生一生纵横捭阖。年少从军,铁马冰河,铸就铮铮风骨。及冠掌业,运筹帷幄,稳坐商海舵位。 军功与商誉交织,声名如日中天。 暮龄息鞅,深居简出,但清望弥隆。 简凝抬眸,端视面前容颜清癯的老者。他音辞冲穆,每发一言辄中綮要,令人敛衽,不敢狎视。 她眉眼弯弯,梨涡若隐若现:“爷爷好。” 老人身着一袭深墨色手工定制西装,剪裁考究,尽显昔日将相之风。手中一柄黄杨木拐杖,雕工古朴,龙首昂然,龙目炯炯。 他抚着下颌蓄着修剪齐整的短须,眯眯眼,笑意温厚却深不可测:“你是小凝吧,我那乖孙小熠的女朋友。” “……” 雾浓长发披散蝴蝶骨,有几缕不乖的碎发垂落,半遮半掩了她空洞的笑意:“是的,爷爷。” 回国第一日,凭空多了一位男朋友。 宴会厅内,觥筹交举,笙歌鼎盛。人人衣冠楚楚,言谈间尽是逢迎与算计。 光鲜的壳,腐朽的核。 祁老爷子抚弄着指间祖母绿扳指,是宗族权枢的信物。 他眯眼一扫,未见孙儿踪影,笑意不减,声音却沉了几分:“小熠呢?这般场合,怎么没同你一起?” “……” 她怎会知晓他的踪迹?他们不过今日初逢,联系方式未及交换,更遑论心照。 老辈面前不愿饰伪,更不屑编造温情的谎言,只得如实交代:“和他吵架了,估计不想见到我吧。” 三言两语,责任转嫁,罪名落他名下。 恰被踩着柔软厚实的波斯地毯,拖着懒散步子而来的少年听个正着。 “何来吵架?我怎么不知道。” “女、朋、友。” 记仇似的,复刻她方才的语调,一字一顿,似讥似讽。 高级的脸型,立体的五官,独特的声线。厅内如风过林梢,窃语四散。 祁家少爷,年少掌权,声名煊赫,商界谈之色变的少主。 听闻有个养妹,格外宠溺。 简凝竖了竖耳朵,捕捉一缕风中不该有的低语。 祁熠对自己的养妹宠溺,挺新鲜的。 平时学业清简,功课无虞时,她会上网看小说。什么洋柿子,绿江,黄7,乎子软件,她无所不收。 大一时痴迷“骨科文学”。 兄妹之间缠绕着禁忌与依恋的拉扯,黏腻而炽烈,一场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焚心之恋。 彼此救赎,彼此沉沦,典型的疼痛文学。既荒诞,又动人。 如果他们如小说般,她绝对不拖戏,潇洒退场,成全他们的宿命感。 绝不拆散世上每一对恩爱的小情侣。 或许她会偷偷磕CP,发糖、造势、拉红线。 神游天外间,耳廓压下一抹掺着沙沙哑的偏冷声线:“就算吵架,也不能把责任全推到我身上吧。” “女、朋、友。” 字字分明,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诮。 “……” 真是当众拆她的台,毫不留情。 这男朋友也不是非有不可。 世间万象,鲜有非谁不可的宿命。所谓执念,不过人心自缚的茧。 轻飘飘乜他一眼,嘟囔了轻轻的一句,却偏偏被老爷子捕了个正着:“嘴是弹幕么,满屏飞。” 一句犀利言辞,惹得老人眉开眼笑,乐不可支。手中的拐杖却不讲情面,杖尖一沉,重重磕上祁熠的小腿骨,厉而不喧。 无端挨了一记,祁熠不恼,反似习以为常,故作委屈拱手作揖,眉眼含冤:“老爷子,打人还得讲个由头吧?这算工伤理赔,还是家法伺候?好歹给个名分。” 暴雨不止的夜,无尽的雨丝缠绕着整个世界。 镀金的牢笼,人人戴着得体的面具,言笑晏晏,却无一不是精心计算的表演。 简凝厌弃成为众目焦点,更不屑被人评头品足。 淡淡拎了拎唇线,忽视身侧存在感太强的男朋友,借故抽身:“爷爷,我去趟卫生间。” 多冠冕堂皇的逃亡借口。 像极了深海底一尾狡黠的银鳞鳗,侥幸逃过捕食者的利爪,却难逃消费者的胃。 逃得了一时,逃不过终局。 “我记得女朋友半小时内去过一趟卫生间吧。” 语气似含关切,实则不过将廊道间一次偶然的擦肩,刻意雕琢成一枚言语的暗器,精准投掷她退场的缝隙。 “……” 欲逃离浮华虚妄的简凝,眉尾不耐颦了颦。烦躁回眸,目光直刺一双笑得人畜无害的眼睛。 笑得再勾人,也盖不住眼底拆台拆上瘾的恶趣味。 这人拆她的台,比拆快递还要积极。 还要不留余地。还要……乐在其中。 第3章 棋子 摩天楼外刮了一股好怪的风,潜移默化着每个人的灵魂。 披着羊皮的狐。藏着狼眼的蛇。披着佛皮的魔。戴着光环的影。披着人皮的鬼。 眼巴巴看戏,生怕错失一帧精彩。 商场纵横半生的祁老先生,深谙世故,洞明人情,又岂容家门私事沦为外人眼中的谈资? 眉骨一凛,又一记棍击狠狠落及祁熠的小腿骨,语重心长申饬:“小凝是你的女朋友,你得对她多点耐心和理解。女孩子有时候需要一些自己的空间和时间去处理事情。 她去卫生间,也许只是想要一点独处的时间,或者是有其他的小秘密想要自己处理。你应该尊重她的这种需求。” 无隙可乘的术语。欲盖欲章的伪饰。 受话人好似听进去了,又好似没听进去,装模作样作投降状,语调温驯:“是是是,爷爷说得都对,我错了,我反省,我深刻检讨,行了吧?” 乖得离谱,假得明显。 “……” 简凝横他一眼,似看一只努力装乖的狼崽子。 毛理顺了,牙还在。 这人当真是听话的主吗? 简母与祁母无暇无心观戏,将琐务一一交付侍应生时,方觉等着落网的主角早没了影。 以为“情感套”计划泡了汤。满盘布局付诸东流。 可她们不曾想。 有些局,从不是为困住人而设。 有些人,走开,恰恰是计划真正落子。 * 不知不觉间,南州入夜的雾雨,高悬着假笑和假梦的霓虹烫金夜。 长长的走廊寂寂寥寥。两侧房门对称而立,间隔有序。 简凝扶着墙,踉踉跄跄拖着虚浮脚步。 和祁老爷子辞别后,佯作从容去了一趟卫生间。 折回会客厅时,肩角无意撞上侍应生托举的银盘。 盘上错落陈列的水晶香槟杯微微一震,酒液几欲倾覆。 她眸光一凝,眉梢掠过一缕歉然,低声道了句“抱歉”,顺手捻了一杯香槟。 思及哥哥今夜打的电话,一句缺席的问候“欢迎回国”,比雨夜更冷。 原是说好相见的,他亲口应允。可世事总惯于临时变卦,一句“恰逢有事”,将兄妹重逢轻飘飘推远。 人生聚散,原非尽可预料。 恍恍惚惚间,一杯酒已见底。杯底空悬,余温散尽。 她自知酒量可嘉,小酌一杯不在话下。可颅脑内突然翻涌而上一股昏昏沉沉的感觉。 双眸一饧,目光如雾,似醉非醉,似醒非醒。理智尚存一线,她拨通母亲的电话。忙音三声,无人应答。 面色酡红,呼吸间吐纳着浅浅的酒香,教人晕晕乎乎。 无奈向侍应生索了一张房卡。决意暂回客房,静候母亲回电。 廊内的灯光忽明忽暗,拉着她的影子长长的。跌跌撞撞寻至房间门,手颤抖着将房卡对准卡槽。 “滴”一声,门开。 室内空调低冷,一抹佛手柑与龙涎香淡淡弥散。 酒精的潮汐再度席卷神志,天旋地转,意识断片。她无力支撑,身形一颓,跌入床榻的怀抱。 仿佛沉入一片无波无梦的深海。 “嘶!” “唔!” 两道压抑的痛吟,暝寂中逢个正巧。 夜色晕染了视线的边界,却放大了感官的锐力。 两人隔着暧昧的暗光,懵懵相望。 简凝眸光涣散,费力聚拢,辨清被自己压着的人的轮廓,眼底诧异一闪而过,警惕性弥上眉眼。 灼热的酒息无声无色缠着空气。沉沉压着人的神经,酥麻带刺。 令人浑身无力,动觉尽失。 酒是**的催化剂,夜是秘密的染色剂。 二者交汇,酿成一场无声的劫数。 两杯香槟,觥筹交错间被人换了底牌。他们喝得坦然,却中了招。 药性如冷血的蛇,顺着血管爬,阴冷游走骨脉间。体温节节攀升,肌肤失控滚烫。 简凝感知身下人的呼吸灼烫,胸膛起伏。欲挣脱,欲逃离,可肌肉却背叛了意志,软绵无力。 被她压着的祁熠,却承受着更甚的煎熬。 酒是他离开宴会厅时,由父亲一位旧识递予他的。 祖父寿宴上,他本无意应酬交际,只草草饮尽,抽身离去。 可妹妹来电的瞬间: “哥哥,我明天回国,来接我。” 骤觉体内有火焰燃烧,从血到骨,从皮到魂。 他即刻警觉,酒中有异。 冷着脸寻侍应生,索要一间僻静的客房。 只是始料未及,不过十分钟,房间内闯入一位不速之客。未及反应,一道滚烫身影压下,毫不客气侵占他的呼吸。 涣散的瞳孔映入熟悉的五官时,紧绷的神经不自觉松懈,防备尽卸。 酒精与药性尽职尽责横冲直撞颅脑,性.神经兴奋,勾缠人的□□。 男生情动尤炽,欲念灼灼难抑。何况两人本就名分相契,情理相容。 情潮的侵蚀下,理智溃不成军。 祁熠低喘一声,翻身而上,将人禁锢臂影间,如夜覆月,密不透风,不容挣脱。 简凝近一米七的身量,与他身形相若,近乎势均力敌。 却掩盖不了一个事实: 他们根本不是彼此的“理想型”。 简凝钟情欺文温润一款,比如她的哥哥。祁熠中意清纯乖巧一类,比如他的妹妹。 可偏偏,命运将两个截然相反的灵魂强行并置。 一者冷艳不乖。一者斯文败类。 简凝看祁熠,只觉他浑身写着“危险”两字,戾气横生。 祁熠瞅简凝,只觉她每时每刻冷着脸,拒人千里之外。 他们对视,如同科学家睇量一场失败的实验。变量错位,逻辑崩塌,结果荒诞不经。不合常理,不合本心。 向母亲承诺的联姻,不过是一场体面的敷衍。婚约如纸,轻薄却需郑重其事签署。 恋爱如何演绎,他们自诩掌舵。名分既定,头衔高悬,其余种种,不必拘泥。 爱或不爱,不是关键。重要的是,游戏开场,帷幕不可轻落。 但世事难料,姜终是老的辣。 昏昏欲睡的夏夜。摇摇欲散的意识。岌岌可危的理智。汹汹难抑的瘾欲。 房间内有一扇长窗,低饱和的雨痕斜斜滚滚而落。百米高空飘飘忽忽坠地。 像极了人陷入一种□□的漩涡,上不得天,下不着地。沉沦中浮生。 南州,北国一座被雾气豢养的城。风雾从南吹至北,从白昼吹彻黑夜,从长夜吹回黎明。 吹得鳞次栉比的摩天大楼摇摇晃晃。 仿若房间的两人撞得支离破碎。魂魄离散,形影难全。 尺寸失衡,比例失调。寸步维艰,处处碰壁。 一帘命悬一线的长夜。 漫漫洇渡。 * 翌日。日上三竿。 天光云霁,一川清辉。 描绘南州的天气妥帖。 但该如何拾虚辞浮语,诠释厮混一夜的两人? 不过月下过客,逢场作戏。浮生一梦,梦中焚身,醒时成灰。 一室狼藉,是昨夜的罪证。空气中浮着说不清的糜烂气息。 祁熠最先转醒。 臂弯被压得太久,血脉几近凝滞,麻木感缠绕神经,仿佛肢体已非己有。 被迫清醒。 锋利的眼尾线下敛,染着极淡的青影。认栽又认命似的,静静瞅着昏昏欲睡的人,像望尽了余生。 女孩眠颜恬姝,潮气量匀净。薄肤白肌,天生好皮。纤长的狐系睫毛。唇间一点朱殷。 不施粉黛,颜色自生,脸杀级美貌。 室内光线明暗相间,日影浮漾。祁熠面无表情审度她,见人久不转醒,失了耐心。 人前,披着斯文外衣。 人后,败类本类。 双面人罢了。 毫不留情抽回自己的手臂,毫不顾及酣眠的人。 重重揉了揉痛感解耦的肌肉。知觉慢慢敏化,痛感与记忆一同回流。 一夜的荒诞不经,似一场高烧后的噩梦,他记得每一分失控。 局中局的幕后手,他心知肚明。 又跌下眼皮,拿烙着咬痕的手,带着几分报复般的玩味,恶劣扯了扯昏寐的简凝。 人成功被弄醒。 不得不直面滑稽至极的名场面。 颤了颤薄而淡的眼帘,犹带梦痕。简凝迷迷糊糊间,勉力支撑上身,纤白的蝴蝶骨重重磕上软枕。 一撑之力,耗尽昨夜余温。 目光落空时,一道冷嘲热讽的声线直刺耳膜:“十点了,醒透了么?” “……” 半梦半醒的简凝,惺忪懒态瞥一眼身侧人。 她头痛欲裂,记忆碎片纷至沓来。昨夜的荒缪失控,无止境缠绕着神经。 如堕烟海,四顾茫茫,辨不清是梦是醒,是罪是赎。 两人并倚着软垫,形近而神远。恍若被命运的浪抛至同一滩涂的浮木,看似依偎,实则各怀深渊。 昨夜灼烈的激情,不过是一场理智焚尽的高烧,如今热退人醒,唯余虚脱的躯壳,与清醒的尬影。 两人生于门第煊赫的财阀世家,世人眼中矜贵天成的千金少爷。 于上流圈而言,情爱不过是一枚可落可弃的棋子。它被精心包装,用于联姻、交涉、试探,或仅仅是一场体面的消遣。 风月之事早已成为圈层的常态,宛如一场浮华世界中的默剧,无言开场,无声落幕。 人人登台,各执角色: 有人演深情。有人装疏离。有人以爱为饵。有人借情布局。 笑语盈盈背后,是心照不宣的算计。 惯以家世的名望、财富的厚积、优雅的姿态,游刃于规则之外。 他和她,不负众望。 陌生情人的高级游戏,两人成了主角。 事实已至,只得慢慢消化。 室内中央空调无极限工作,丝丝缕缕的冷气流浮游。 两人未着寸缕,肌肤裸露,不可避免沾上凉意。 情绪沉淀完毕,体面离场是最后的仪式感。 可简凝一落眸,瞥见自己身上斑驳错落的吻痕。肩上、锁骨、腰侧,红的、紫的、深浅交叠。 没忍住自己躁动的脾气,脱口而出呛他一声:“你是狗吗?啃得我满身是印,哪哪都不放过。” 两人视线对焦,有暗火无声燃烧。 不该出言相激的,毕竟她不占理。 果真被人捡了言语的破绽,反唇相讥:“我是狗你是什么?有点力气全用我锁骨和后背上了。” 话虽刻薄,却不虚妄。手掌,手臂,腰腹,均难逃她的牙齿。 她是真咬,真掐。力道深至皮下,血色洇漫。痛感强烈。 他是吮,舔,吸,嘬。角度刁钻,节奏绵密。酥麻酸爽。 既然口舌之快逞尽,又何须再藏锋敛锐?索性将锐气推至极致,哪伤人她戳哪:“谁让你技术差劲,弄的那么疼。” 直剖男性自尊的软肋,近乎羞辱。 又觉失言。 毕竟真挺伤人的。 沉默似乎有了重量。沉甸甸压着简凝的呼吸道。 不动声色谛窥他的神情。 没了镜框的束缚,斯文假象碎裂,戾气横生,冷刺本性裸露无遗。 阳光慢悠悠爬上房间,一寸寸晒干昨夜的暧昧。祁熠下颚线峭立,侧影生姿,无波无澜承受着言语的凿刻。 轻描淡写吐落四字:“我第一次。” 似为自身开脱,又似讥诮自己的生涩。 简凝无所谓一笑:“哦”。 她不在意是否为他的初夜。成年世界,**交缠,本是人间常事。 脏透的世界早已被无数奇闻异事浸透。媒介的眼无远弗届。一传十,十裂百,百衍千,千化万。 十五六岁的少女生娃,高校女厕惊现弃婴…… 图影、视频、标题党、键盘审判,铺天盖地,把私密撕成公共景观。 性,本无须遮掩,不必神圣化。 只是生命流动的一部分,如同呼吸,如同饥饿。 可她不免怔讶。 他居然是第一次? 昨晚贴身肉搏的实战,她没错过他呼吸乱、节奏卡壳的每一帧细节。 不是伪装,是真情场小白。 可天生金山命的天之骄子,不受礼教束缚,随性而动,随心而行。 本该是情场老手,怎会遇不见优质性缘? 是太过挑剔,抑或心有所羁? 难道真如她猜测一般,祁熠对自己的养妹……真动了不该动的心? 她又该怎么和他“合作”? 万一妹妹知道后,嫌他“不洁”,不要他了,怎么办? 她岂不是成了“拆解兄妹情”的罪人?成了“禁忌CP”崩塌的始作俑者? 对方坦坦荡荡的承认,她反倒失了讥讽的立场。 他主动将伤口示人,再落井下石,未免太刻薄,甚至卑劣。 一场三分激烈的唇枪舌战,暂时告一段落。 转而将唇锋对准费尽心思布局的人:“我妈咪和祁阿姨有点阴招全用咱俩身上了。” 先断她的财路,逼她仓促归国。继而上演苦情戏,胁他们应诺联姻。最后暗中施药,终至关系坐实,木已成舟。 当真步步为营,环环相扣。 祁熠无声,沉默承载了赞同的分量。 能怎办? 毕竟是疼爱自己的母亲。 室外的太阳烈了几度,长长的白日光有了三维感。 刺目而压迫。 简凝自顾自系上内衣。高定礼服昨夜被人粗暴扯坏,缎面绽裂,珠绣零落。 无法完整披身,却可作半幅裙覆于身下。像极了一段荒唐的旧梦,残损中维系着仅存的体面。 上衣怎么办? 视线闲闲一扫,定格一抹白色。 祁熠的白衬衫。 凭什么他的衣服完好无损? 许是有意回避,祁熠一直背身向门,目光锁定虚空一点。 趁着他视野受限,脚尖鬼鬼祟祟一勾,衬衫悄然滑落。 却不料指尖刚触及面料,一道嘲弄意味的低哂,阴恻恻的,带着掌控一切的戏谑:“呵,挺顺手?”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