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国铸剑四十年,老将跪求诉冤屈》 第一章 踩着你的头上位 “老伙计,我是真的老了越来越不中用了。” “遥想多年前,你我兄弟驰骋疆场,长剑所向敌人尽皆闻风丧胆,好不快活。” “如今啊来看你一次,只是走上几步山路便要我半条老命,看来,我也快下来与你团聚了……” 云岭府,青阳县东篱村。 一名身形佝偻的老人,喘着粗气倚靠在一座无名孤坟旁。 老人名叫苏忠烈,尽管岁月已在他垂垂老矣的脸颊上,刻满了风霜。 可若仔细端详,他那浑浊的双目中,仍旧存有一丝洞察世间的锐利。 “不过好在,小勉很争气很孝顺,他不仅拿到了会试第一名,还参加了殿考。” “料想要不了多久,你老许家就要出一个状元咯!” 每每说到此处,苏忠烈的脸上就闪动着欣慰,神情也变的幽远。 许清勉,是苏忠烈收养的老友独孙。 六十年前,大梁王朝内忧外患,强敌犯边。 苏忠烈凭一腔热血,与同村年轻人一起参军捍卫国土。 这些年来,苏忠烈屡立奇功。 直到二十年前的最后一战,苏忠烈亲率手下十八万黑龙军,于落阳谷阻杀敌七国四十万联军精锐! 那一战,只杀的天昏地暗,日月无光。 他们虽赢下了这场惨烈战斗,可黑龙军却全员战死,唯有苏忠烈一人身负重伤活了下来。 孤坟里躺着的,不仅是苏忠烈从小到大的玩伴,还是他当时手下的第一先锋许安国。 老许家一门英杰,父子七人喋血战场,只留下许清勉这棵独苗。 战后,苏忠烈不想自己的残疾颓败模样,被熟识之人看到,又见许清勉无依无靠。 他便假死脱身,带着老友尸体回到了这片净土,跟条老狗一样默默等死。 二十年来,苏忠烈只教许清勉识文断字,从不让他与习武参军沾边,以防他步许家祖辈后尘。 整个东篱村,无人知晓苏忠烈曾经身份。 就连许清勉,也只以为自己是被捡来的路边孤儿。 而这孩子也确实没有辜负苏忠烈的期望。 他为了让相依为命的爷爷过上好日子,放弃了自己的整个童年,十余年寒窗苦读。 最终,仅以二十岁出头的年纪,便文气响彻了大梁! 所有人都说,许清勉是今年最热门的状元人选,他本人也对此深信不疑。 毕竟不久前,他便以一骑绝尘的成绩,于会试中摘得案首,还被当朝大学士点名称赞。 离家去县城揭榜时,许清勉曾一脸骄傲亲口告诉苏忠烈。 归来之日,便是他功成名就之时。 苏忠烈知道,这下自己终于可以放心准备后事了。 他朝着孤坟旁望了一眼。 那里,有一个他早为自己挖好的小坑。 此处山清水秀,又有老友在侧,去到下面也会不孤独。 …… 与此同时。 青阳县县衙二堂内。 一名神情倨傲的年轻男子,正大刺刺翘着二郎腿坐在县令的主位上。 县令赵春和则一脸恭敬模样站在一侧,帮男子倒着茶水。 “吴少,听说传胪官带着金榜已经快到青阳县了!” “下官先预祝吴少夺魁高升,成为本朝最耀眼的新科状元!” 男子轻笑一声,脸上说不出的得意。 “还是赵县令消息灵通啊,竟知道家父早已为我安排好了一切!” 男子名叫吴天雄。 他本是一个游手好闲,每日只知寻花问柳的泼皮无赖。 可前些日子,当朝有权有势的武安侯家独子意外暴毙。 不久,就有人找上了吴天雄,宣称他乃武安侯流落在外的私生子。 为了让吴天雄能顺理成章回侯府继承大位,武安侯便想通过此次殿考给他铺路。 恰逢许清勉会试第一名,夺得状元的呼声最高! 而他,又是一个毫无背景的寒门学子,家中只有一个半截脖子都已经入土的瘸腿爷爷。 他们便盯上了许清勉,上下打点之后,成功将许清勉所写的文章,调包给了吴天雄。 当吴天雄得知这个消息后,非但没有为此感到愧疚,反而一脸畅快! 他与许清勉早就认识,却妒忌许清勉多时! 凭什么许清勉穷酸成那样能有此文采,得所有人称赞。 而自己,却跟个过街老鼠一样,被人轻视鄙夷? 就在吴天雄抱怨命运不公之时,上天突然给他掉了个好爹下来。 “许清勉啊许清勉,你注定是要空欢喜一场了!” “其实想想,这种踩着你的头上位的感觉,还真不错!” “刁民永远是刁民,你只能眼睁睁看着我摘得状元桂冠,然后登入侯府继承侯位了哈哈!” 正在吴天雄心头狂笑时,主簿突然走了进来。 “老爷,传胪官大人到了!” 听到这话,吴天雄起身抻了抻衣服,在赵春和等人的陪同下高调走了出去。 一来到县衙外面,吴天雄便在焦急等候的人群中,看到了许清勉那张脸。 以前,他虽嫉妒许清勉,可也不得不承认,这张脸充满了恬淡与深邃,是一个才子该有的样子。 而此时再见,吴天雄却嗤之以鼻。 什么才子妖孽,文人风骨,在我面前就是个笑话。 也不知道,他等下得知自己的万般努力,最后白白为我做了嫁衣后,会是个什么样? 正在这时,一队车马疾驰而来。 领头的,是一名手持金榜的年轻传胪官! 赵春和连忙率众跪了下去。 “青阳县令赵春和,恭迎大人!” 来人也不废话,直接将金榜递了过来。 “赵县令,你负责将榜宣唱完,再将其贴于城门告示墙张榜七日!” 等到传胪官离去后,赵春和打开金榜,第一眼就看到了最醒目的那一行名字。 果然如此! 他眉飞色舞清了清嗓子。 “此次殿试前三甲各三人!” “第一甲第三名探花,陈桥生,第二名榜眼,李云肃!” “第一名状元,乃是咱们青阳县的骄傲……” 话说到这,赵春和故意卖了个关子,语调也随之拔高了几分! “吴天雄!” 此话一出,全场瞬间哑然。 所有人都没想到,状元竟是吴天雄! 他虽是武安侯的私生子,可不是个出了名的废柴吗,怎么会…… 许清勉呢? 不仅错失了状元,怎么连第一甲前三名都没进? 所有人都一副大白天活见鬼的表情,唯有吴天雄胸有成竹。 似乎是看出了众人心中疑惑,赵春和那玩味的声音再度响起。 “许清勉,并未入榜!” 第二章 讨个说法 没有人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一介天才,曾被誉为青阳县百年难得一出的大才子,整个大梁王朝最有希望夺得状元桂冠的人选,竟然连金榜都没进! 要知道,许清勉可是之前的全国会试第一名啊! 反倒是吴天雄这种平平无奇,甚至是臭名远扬的人,却眨眼之间登顶夺魁,成了状元!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 人群中,许清勉自然也被这个消息给惊的愣在了原地。 先不说他为何落榜,许清勉与吴天雄有过几次来往,可太清楚此人有几斤几两了! 一个连字都认不全的人,怎么可能…… 见许清勉脸上满是难以置信,吴天雄志得意满笑着站了出来。 他的目光,着重在许清勉身上扫了扫,眼中除了戏谑,便是鄙夷。 你真以为文采好,就能鲤鱼跃龙门,一步登天了? 我告诉你,什么好都不如爹好! 你只是个穷酸屁民,家中只有一个苟延残喘的老不死撑腰! 而我就不一样了! 家父武安侯! 他是皇亲国戚! 而我既是他的种,即便再不堪,他也能将我亲手打造为人中龙凤! 夺你一个状元,那还不是手到擒来? 吴天雄越想越得意。 “诸位,我知道这个消息对于你们,尤其是对某些人而言有些意外了。” “可人生本就如此,所谓风水轮流转,今年到我家!” “我既拿下了状元阖该普天同庆,今日只要谁向我道贺,我便重重有赏!” 说着,吴天雄拿出了一个沉甸甸的钱袋,并将其当众打开。 一看到里面白花花的银子,原本对吴天雄夺得状元心有疑惑的众人,瞬间变了脸色。 他们争先恐后走上前去。 “恭祝吴少金榜题名,高中状元!” “恭喜吴少夺魁登顶,成就不凡!” “不愧是武安侯家的少爷,吴少拿下状元实至名归!” 随着银子如流水一般散出,众人的恭维让吴天雄笑的嘴都咧到了耳后根。 可就在这时,他看到许清勉也朝着这边走了过来。 吴天雄乐了。 “哟,这不是咱们的大才子许清勉吗,你也是来讨赏银的?” “这样,他们一句恭贺一两银子,你只要肯向我开口,我给十两!” 许清勉目光灼灼瞪了吴天雄一眼,旋即来到县令赵春和面前,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县令大人,草民不服!” “在下虽不至于自负地认为,此次殿试状元必是我的囊中之物!” “可要说连榜都上不了,我不能接受!” 许清勉怎么都想不通,事情会演变成这样! 此次殿考不仅是他这么多年呕心沥血努力的见证,还是他向爷爷做出的保证! 他要在他有生之年,出人头地,让爷爷过上好日子! 离家赴京赶考那一日,许清勉拉着爷爷的手。 “爷爷,您在家一定要保重身体,我不会让您失望的!” “爷爷,等我功成名就,我会亲自回来接您上京!” “爷爷,我就您一个亲人,我还要请您喝我的庆功酒,与我不醉不归……” 许清勉与爷爷从小相依为命。 他如此努力不仅是为了自己,更是为了给爷爷一个交代。 可眼看爷爷的身体每况愈下,随时都有可能撒手而去,许清勉却在这个关头跌倒。 他接受不了这一切! 他更不知该如何回去面对爷爷! 因此,他必须给自己讨个公道! 而围观的众人,也在这一刻渐渐冷静了下来。 是啊! 这事处处透露着古怪。 他们也如许清勉有着一样的想法。 若说许清勉殿考发挥失常,没能拿到状元,他们兴许会勉强相信。 可连榜都没进去,这未免也太反常了! 就连县衙那些了解许清勉的官员衙役,也都一副想站出来替许清勉发声样子。 眼见人人腹诽,四下议论纷纷,赵春和刚想站出来解释。 可就在这时,吴天雄却讥讽一笑。 “我说姓许的,你未免也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你真以为之前考试运气好,拿了几次第一,你就是什么了不得的才子文豪了?” 许清勉反唇相驳。 “吴天雄,我是不是运气好,大家自有评判!” “倒是你,如何取得的这个状元,你心里应该比谁都清楚!” 吴天雄一滞,眼中闪动着愠怒。 他也知道,武安侯父亲帮他作弊的事,是见不得光的! 此事一旦被人戳穿暴露,那可是欺君的杀头大罪! 而围观的众人见此,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纷纷低语。 “要我说,吴少既能拿下状元,写的文章定是惊天地泣鬼神的!” “没错,要想证明其实也简单,只需吴少当场将自己所写的文章背诵一遍,让大家品读做个见证即可!” 这下,吴天雄慌了。 他连自己胡乱瞎写的都背不下来,又如何背诵的了许清勉所写的文章? 即便真背下来了,许清勉定然也会发现文章调包之事。 眼看自己被架在火上烤,吴天雄恼羞成怒。 “就你们这群废物,也配知道我写的文章?!” “都别在这里瞎起哄了,赶紧给我滚!” 众人也不敢真的得罪吴天雄,很快便灰溜溜离去。 等到闲杂人等都走了后,赵春和知道,要是今日不把许清勉安抚下去,他肯定会将事情闹大。 于是,他笑眯眯走了上来,示意让许清勉借一步说话。 许清勉沉着脸跟着来到了二堂。 等到清退完其他衙役官员后,赵春和只留下了吴天雄,并顺手关上了门。 “清勉啊,我知道以你的文采,是很难接受落榜这事。” “可你也看到了,这金榜是传胪官亲自送来的,上面还盖了龙印宝玺,根本作不了假。” 赵春和不这么说还好,一说这话,许清勉更觉不对劲。 “县令大人,我没有怀疑金榜的真实性,我只是想知道我为何会落榜!” 赵春和眉头微皱。 “所以,你是想我如何做呢?” 许清勉深吸一口气。 “我想陈状上诉,给自己讨个说法!” 闻听此言,赵春和与吴天雄对视了一眼,他们都看出了彼此眼中的紧张。 陈状上诉? 若是让许清勉把此事抖落出去,问题可就大了! 念及此,赵春和索性不装了。 “清勉,实话告诉你吧,其实是上面意外将你和吴少的文章弄错了……” 第三章 打入大牢,秋后问斩 听到这话,许清勉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殿考这等重要之事,显然是不可能犯这种低级错误的! 再结合吴天雄的身份,许清勉很快便反应了过来! 这不是什么意外,而是他们鸠占鹊巢,帮吴天雄密谋夺走了本该属于自己的状元! 念及此处,许清勉攥紧了拳头,无边的怒意将他的脸色涨的通红! 就因为吴天雄有个好爹,就能做出此等大逆不道之事,让自己十几年的努力毁于一旦吗?! 眼看许清勉站在那里,气的浑身发抖,吴天雄也生怕他得知此事后,会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举动。 他连忙给赵春和使眼色。 赵春和瞬间会意,又接着循循善诱。 “清勉,我知道这事是上面的不对,让吴少白捡了个便宜。” “可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再去计较谁对谁错也没有丝毫意义,闹大了对谁都不好。” “反正你还年轻,又有学富五车之才,大不了等三年之后再考一次,下个状元同样还是你的!” 说着,赵春和又顿了顿。 “当然了,吴少也不会让你白吃了这个亏,他还是会有所表示的。” “只要你肯退一步默认了这次的事,吴少不仅会给你一大笔银子作为补偿,你还能得到武安侯府的一个天大人情!” “要知道,以后吴少可是要继承侯位的,能得到他的一个人情,那可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美事啊!” 闻言,许清勉怒极反笑。 “所以,县令大人的意思是,我不仅应该识趣接纳这个条件,还要对吴少感恩戴德,对吗?” 赵春和没有说话,可脸上的表情已经说明了所有问题。 别说许清勉这么一个毫无背景,无权无势的升斗小民了。 就连自己,堂堂青阳县县令,不也跟在吴天雄身边,鞍前马后卑躬屈膝吗? 毕竟,胳膊拧不过大腿! 甚至在赵春和看来,以吴天雄武安侯府唯一继承人的身份,跟许清勉商量都是多余的! 他家除了一个快死的无用老头子,连个多余喘气的人都没有! 即便心狠手辣将他们斩草除根直接灭口,也不会有人帮他们说话伸冤! 这便是现实! 赵春和本以为,以许清勉的聪慧,细思之下应该分得清利弊。 而吴天雄,也觉得许清勉会识抬举。 可没曾想,下一秒,许清勉神情坚定抬起了头。 “不好意思,我拒绝!” “什么补偿什么人情我都不要,是我的就是我的,谁都别想夺走!” 见许清勉竟如此不识好歹,吴天雄怒了。 “姓许的,你别给脸不要脸!” 赵春和的脸色也瞬间沉了下来。 “许清勉,说好话你听不进去,你是非要我把话往难听了讲吗?” “要不要我提醒你,你家里还有个快入土的糟老头子!” “即便你不怕出什么意外,你就不希望他能平平淡淡安享晚年吗?!” 许清勉没想到赵春和身为一方父母官,为了讨好巴结吴天雄,竟会说出此等丧尽天良的话! 利诱不成,就开始用卑鄙手段威逼自己! 也确实,许清勉心中唯一的软肋,便是爷爷! 他有一身傲骨是不怕死,却无法眼睁睁看着爷爷因为自己,遭逢大难! 他知道,这些人狼狈为奸,若真被逼急了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许清勉气的面色铁青,为了爷爷的安危,下意识地本想退缩。 可那股不白冤屈之气一直堵在喉咙,让他怎么也说不出妥协的话! 许清勉心一横,掷地有声! “我不信你们可以一手遮天!” “大不了,我把此事上报州府,让知府大人还我公道!” “若知府大人仍旧与你们同流合污,我即便上京告御状,也要将你们绳之以法!” 话说完,许清勉转身就要愤愤离开。 吴天雄与赵春和见此,虽很想将许清勉强留下来,可他们终究还是有所顾忌,没敢妄动。 难道,只能眼睁睁看着这小子出去,将天捅破吗? 就在这时,二堂的大门忽地被人一脚暴力踹开。 紧接着,从外面闯进一群凶神恶煞的壮汉,将许清勉团团围住。 正在所有人都疑惑,这些人是从何处来的,竟敢完全无视赵春和这个县令强闯县衙二堂时。 一位面色冷冽,穿着华贵服装的老者,傲然负手走了进来。 赵春和被吓了一跳,刚想询问此人身份。 吴天雄却脸上一喜,几步走了上去。 “洪叔,您怎么来了?!” 闻言,老者对着吴天雄拱了拱手。 “少爷虽还未入主侯府,可今天既是少爷荣登状元之日,老朽自然是来恭喜你的!” “而且,老爷也有些放心不下你,特命我带人过来看看。” 听到老者这话,吴天雄忍不住叉起了腰。 看来,自己那个便宜父亲,还真挺关心自己的。 而赵春和也从两人的对话中,猜到了老者的身份。 此人,便是侯府赫赫有名的老管家,洪定钦! “下官赵春和,拜见洪老!” 眼看赵春和舔着脸就要对自己下跪,洪定钦轻蔑扫了他一眼。 “老朽既无官职也无爵位,不过是侯府的一个下人罢了,赵县令不必如此客气!” 说着,洪定钦直接无视了赵春和,转头望向了吴天雄。 “少爷,刚刚我听闻有人不识抬举,还大言不惭说要进京告御状,是也不是?” 见洪定钦问起此事,吴天雄一脸凶狠瞪了许清勉一眼。 “洪叔,确有其事!” “我与这姓许的好话说尽,他非得将事情闹大,您看……” 闻言,洪定钦冷笑一声,目光灼灼望向了许清勉。 “不得不说,一介平民能有状元之才,还不为利所动实属难得!” “可你千不该万不该,为了一时冲动义气,给自己挑一条绝路走!” “既然你不想体面成全少爷,还妄图毁了他,那也怪不得我行特殊手段了!” 话音落下,洪定钦意有所指给了赵春和提示。 “赵县令,此人落榜不服心生怨恨,意图行刺新科状元,该当何罪啊?” 赵春和面皮一抖。 他知道,洪定钦这是不想让许清勉走出县衙大门了! 他猛地一咬牙。 “回洪老,按大梁律例,当打入大牢,无需审判秋后问斩!” 第四章 连条会叫的狗都不如 见自己什么事都没做,竟被莫名定了死罪。 许清勉目眦欲裂。 “你……你们眼中还有王法吗,竟敢私设公堂草菅人命?!” 洪定钦不以为意一笑,脸上只有冰冷。 很显然,他并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早已驾轻就熟。 换句话说,像许清勉这样的人,在洪定钦眼中跟蝼蚁没什么区别,抬脚便能踩死。 “王法?” “在别的地方我不敢说,区区一个青阳县,我便是王法!” 话说完,洪定钦朝着几名壮汉戳了戳下巴。 这下,还没等许清勉开口,其中一人狞笑一声,一拳便砸在了他的胸口上! “咔嚓!” 伴随着一道清脆的骨裂声响起,许清勉至少断了三根肋骨,痛的撕心裂肺,应声倒地。 可这一切根本没完! 紧随而至的,又是道道狠辣脚踹。 不多会儿,许清勉便躺在地上,大口大口吐着鲜血,身上已经没有一个完好之处。 可他从头到尾都没有屈服,只是用狠狠的眼睛,披头散发盯着在场众人,状若地狱爬出来的恶鬼! “你……你们要么现在就杀了我!” “只……只要我有一口气在,我必与你们不死不休!” 见许清勉骨头如此之硬,被打成这样了都还敢说狠话。 洪定钦眼中闪过一抹残忍,刚想命手下直接下杀手。 可就在这时,赵春和却一脸舔笑站了出来。 “洪老,您不必为了这么个小角色动怒!” “他毕竟是之前的会试第一名,若是无故身亡,搞不好会引来诸多猜测。” “反正现在罪名已经加在他身上了,不如就留他一条小命……” 不是赵春和善心大发,想替许清勉求情。 而是青阳县乃是他的辖区,他也担心无端弄出人命,会惹火上身。 人可以杀,但不是现在,更不适合在此处! 洪定钦可管不了那些,他满脸不悦刚想发怒。 吴天雄跟看死狗一样瞥了许清勉一眼,跟着相劝。 “洪叔,赵县令所言有几分道理。” “只要进了大牢,我相信这个不知死活的东西很快就会服软的!” 闻言,洪定钦也没有再坚持。 目送着许清勉浑身是血,被扔到暗无天日的死牢里,吴天雄就像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这个世界,什么人才、天骄,都是虚的! 只有权势、地位,才是真的! 曾经你得无数人敬佩仰望,可现在,却只能跟爬虫一样,在充满腐臭霉味的死牢地上蠕动! 许清勉啊许清勉,要怪就怪你命不好,又太固执倔强不识时务了! 等着吧,为了活命,总有你松口,跪下来摇尾乞怜的时候! 直到洪定钦与吴天雄带着人趾高气扬离去,主簿张常远这才敢来到赵春和面前。 见许清勉如此惨状,被拖出来的时候都已经快陷入昏迷,嘴中却还在嘟囔着“狗官”、“伸冤”之类的词,张常远面露不忍。 “老爷,您任由他们目无王法,行如此狠辣之事,就不怕东窗事发遭到牵连吗?” 张常远知道自己人微言轻,改变不了任何结局。 若是敢多言,搞不好连这顶小小的乌纱帽都保不住。 可他心里毕竟还存有一丝良知,更同情许清勉的遭遇。 明明是个前途无量的大梁英才,却被人强取豪夺,霸占了状元也就算了! 现在,还被打成这样,定了个行刺状元之罪。 要说天底下之最冤,也莫过如此了! “怕,我怎么可能不怕?” “若我真无所顾忌,早看着那姓洪的将许清勉杀了以绝后患,又何必劝说暂且留他一命?” “不过,此事也算是许清勉自找的,明知对方势大无力反抗,他若看清现实肯妥协,又何苦走到这一步?” 赵春和嗤之以鼻。 “话虽如此,可是老爷……” 见张常远还想说些什么,赵春和已经没了耐心。 “还有什么可是的,难道张主簿你我还敢忤逆洪老不成?” “再说了,许清勉家就一个半死的老头子,只要你不说我不说,让下面的人把嘴守住了,这事就永远不可能有人知道,你就把心放肚子里吧!” “兴许在牢里呆上几天,许清勉知道怕了想通了呢,到时也不用治他杀头之罪,这不就皆大欢喜了么?” 听到这话,张常远也只能无奈叹了一声。 但愿,许清勉真的能想通妥协吧! 这样,即便丢了状元,最起码也能留下一条命! 谁让吴天雄有个好爹,许清勉却除了个百无一用的爷爷,什么都没有呢? 就算让那老头子知晓一切,他也根本无力回天。 毕竟谁都知道,一个瘸腿还上了年纪的老人,真的连条会叫的狗都不如! …… 与此同时。 苏忠烈在孤坟旁陪着老友坐了一天。 直到傍晚时分,他才拖着苍老疲惫的身体,迎着夕阳一瘸一拐回去。 到家的第一件事,便是做饭。 苏忠烈将家中为数不多的肉食全部拿了出来,同时,还将自己珍藏多年的一坛老酒,也摆到了桌上。 今天,是清勉高中状元之日。 苏忠烈不仅要好好犒劳一下他,还要与其喝上几杯,为他庆功。 那孩子辛苦劳累了这么多年,总算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苏忠烈心里清楚,许清勉已经长大了,现在也有本事了,他的身世自己不能一直隐瞒下去。 趁着这次机会,爷孙俩可以好好聊聊,将他的身世和盘托出。 心头这样想着,苏忠烈坐在酒肉飘香的桌旁,静等着许清勉凯旋而归。 可直到天色都彻底暗下来了,也没见许清勉回来。 难道,是县太爷强留清勉吃饭了? 毕竟,青阳县已经有上百年没出过一个状元了! 许清勉能摘得桂冠,县令也跟着沾光,他应该不会轻易放许清勉走。 有了这种猜测,苏忠烈也不着急,继续坐着等。 可这一坐,油灯燃尽,晃眼之间就到了天亮,仍旧没见许清勉的身影。 这下,苏忠烈隐隐感觉到了不对劲。 莫非,是出了什么意外? 越这样想着,苏忠烈心头那股不安越发浓烈。 他艰难站起身,正打算去县城亲自走一趟。 可苏忠烈刚出门口,就意外碰上了村里的一个年轻人。 此人名叫朱显贵,比许清勉大几岁。 他曾多次上门找许清勉求教学习,却一连考了多年都没过县试这一关,两人关系还算不错。 一看到他,苏忠烈连忙走了上去。 “显贵,你昨日去县城,可曾见过清勉?” 第五章 来自骨子里的恐惧 朱显贵回过头一看,来人竟是苏忠烈。 他疑惑朝着屋子里面望了一眼。 “苏老爷子,昨日我见过清勉,他是没回来吗?” 苏忠烈有些急,点了点头。 “清勉一夜未归!” “按理说就算他拿了状元,有人请他吃饭,也不应该在县城逗留这么久啊!” 闻言,朱显贵一愣。 下一秒,他无奈苦笑一声。 “老爷子,状元另有其人,这次殿考清勉连金榜都没进。” “他有没有可能是不知该如何面对你,所以找了个地方躲起来?” 听到朱显贵这话,苏忠烈眉头猛地一跳。 清勉没有拿下状元,甚至还落榜了? 这……怎么可能呢! 苏忠烈从军多年,一向识人很准。 再加上以他对自己这个养孙的了解,即便许清勉殿考有些失误,至少也能拿个榜眼探花! 可现在,他竟直接被剔除了金榜之外…… 苏忠烈心头微颤,连忙追问。 “显贵,夺得状元的是何人?” “还有,你最后看到清勉之时,他人在何处?” 朱显贵叹了一口气。 “今年的新科状元乃是吴天雄,老爷子你应该听说过此人。” “前些日子,武安侯府出了变故,他身为武安侯私生子的身份才为人所知。” “至于清勉,昨日我离开时他好像被县令叫进了衙门,老爷子你若真要寻人的话,可以去县衙找人问问。” 且不说苏忠烈一大把岁数的人了,眼睫毛都是空的。 就是他在行伍呆了那么多年的所见所闻,经验也远比一般人丰富。 只从朱显贵的只言片语中,苏忠烈就敢断定,大事不妙! 那吴天雄不是个出了名的草包吗,他哪来的本事夺得状元?! 此事不合理的诡异之处太多! 清勉的落榜不是偶然,他一夜没回家,也定不是因为羞愧难当不肯回来那么简单! “显贵,多谢你告知老头子我这些。” “我现在急着去县城找清勉,等我回来再好好谢你!” 眼看苏忠烈说着,拄上拐杖就要走,朱显贵连忙从一旁牵了一头驴过来。 “老爷子,此去县城有十几里路,这是我家唯一的一头驴,我先借您代步吧!” 苏忠烈不愿多欠人情,本想开口拒绝。 可当他低头看到自己那双不争气的腿后,还是默默承了这份情。 一个多时辰后,苏忠烈总算风尘仆仆赶到了县城。 即便骑上了驴子代步,可这一路的颠簸,也差点要了他半条老命。 苏忠烈心系许清勉安危,他甚至都来不及喘口气,直接找到了县衙。 等来到门口,苏忠烈又发现了反常之处。 平日里县衙门口应是有人值守的,今日却连个人影都没有! 来不及多想,苏忠烈情急之下,只得卯足力气擂响了门口的堂鼓。 鼓声才响两遍,立马便有一名神色不善的衙役挎刀小跑了出来。 “你是何人,擂鼓又为何事?!” 苏忠烈几步上前,如刀锋一般的目光直视衙役。 “我乃许清勉的爷爷!” “他昨日来县城揭榜一夜未归,老朽担心他出事,是来找人的!” 衙役本来在听到苏忠烈来找许清勉时,本能地就有些畏缩。 再加上,苏忠烈那曾经身居高位的气势,以及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幽冷,让衙役更是没忍住打了个寒颤。 不是传闻许清勉家,就只有一个快死的瘸腿老头儿吗? 现在一看,这个老人家与传闻的根本不一样啊! 那由内而外散发的气势在衙役看来,甚至比昨日见到的那位侯府老管家还要强大! 尤其是他那双浑浊中,又带着无比锋锐的目光,里面像是有无尽尸山血海在翻腾,差点没把衙役给吓的一屁股坐地上去! 太恐怖了! 这个老人家别是什么远近闻名的杀人魔吧? 就这眼神,要说他手里没有个千百条人命,打死衙役都不会相信! 衙役害怕到了极点,甚至下意识地就要跪下去。 可一想到自己好歹是带刀的官家人员,对方又只是一个腿脚不便的耄耋老人。 衙役强撑着一口气,颤抖着语气叫嚣起来。 “你……你找错地方了,我……我也不知道许清勉在何处!” “念你找孙心切,又一大把年纪了,我就不计较你无故擂鼓之罪。” “只要你肯速速退去,我……” 还不等衙役把话说完,苏忠烈沉着眸子,缓步来到了他面前。 “你不知道,总有人知道,带我去见县衙管事的!” 这下,衙役再也绷不住了。 若换做是一般人,恐怕他早就拔刀立威了。 可近距离面对这个可怕的老人家,衙役此时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这是来自骨子里的恐惧! 衙役不敢拒绝,无法拒绝! “您……您请跟我来!” 衙役勉强抬起软绵绵的腿,恭敬将苏忠烈迎了进去。 等来到二堂门口,衙役咽了咽口水。 “县……县令大人有公务在身,此时不在衙门,您可以找主簿大人问问。” 说着,衙役正准备上去敲门。 可苏忠烈却一把将其拂开,直接推门走了进去。 直到再也看不到苏忠烈的身影,衙役这才跟在鬼门关走了一遭似的,大汗淋漓靠在了一边的墙上! 当他下意识望向地面,发现自己裤裆不知何时已经湿透了。 他忽地有种直觉,这个老人家身份或许不简单! 若是事情败露,让他知道了许清勉的下场,不知会发生什么事…… …… 苏忠烈进得二堂大门后,便看到一名中年男子正伏在案上做事。 他二话不说,直接走到了近前。 “你便是县衙主簿?” 张常远有些生气。 这是哪里来的刁民,这么大把岁数了竟敢私闯衙门重地,还门都不敲就进来了! 他刚想摆一摆官威发怒,可苏忠烈已经抢先一步开了口。 “我是来找我孙许清勉的。” 听到这话,张常远的瞳孔瞬间放大。 “你……你是许清勉的爷爷?!” 苏忠烈给自己找了把椅子坐下,身体看似放松,可神情与言语却充满了冷厉。 “没错!” “昨日清勉来县衙门口揭榜,发现自己落榜之后便失去了音讯,也不见他回家。” “主簿大人,想必你应该知道他人在何处吧?” 第六章 比杀人更好玩的法子 见苏忠烈如此气度,张常远心头一惊。 这老人家虽看起来七老八十了,身上还沾着泥土,一副乡村老农的扮相。 可其不卑不亢,临危不乱的样子,却不像是装的! 只有那种真正见过世面,亦或是自己做过官为过将的人,才能表现的这么自然! 而且,更让张常远感到不可思议的是,听这老人家的语气,根本就不是来请人帮忙的! 反而,他像是在用一种上位者的姿态,命令自己! 见鬼了! 难道,这个老人家还真有些来头? 外面有关许家的传言,都是假的? 张常远有些想不明白,更宁愿相信这是他的错觉。 “老人家,我先不说你无礼冒犯衙门公堂之事。” “我且问你,你既已知许清勉落榜,也应该清楚以他的文采,肯定很难接受这一切。” “你就不怀疑他是去了一个无人之地清静,或是想不开寻短见,反而来衙门里找什么人?” 闻言,苏忠烈半眯着眸子摇了摇头。 “我清楚我孙子的为人,他虽一生好强倔强,却绝不是那种窝囊之人!” “我听人说,他落榜之后便被县令叫进了衙门,是你们有什么话要安抚于他么?” “再有,我很好奇,那吴天雄究竟是如何考上状元的?” 张常远被苏忠烈的连问给震的险些从椅子上跌落下来。 他怎么都没想到,眼前这个一把年纪的老人头脑会如此清晰,心思会如此缜密。 县令大人不是说,只要大家守口如瓶,此事就永远不会有人知道吗? 现在,他口中那个许家的半死老头子,不仅找上门来了,而且似乎还猜到了些什么! 一时间,张常远竟慌的不知该如何应对了。 吞吞吐吐了许久,他才涨红了脸狡辩。 “老人家,你休要血口喷人!” “县令大人见许清勉是咱们青阳县难得的人才,未免他堕落想不开,把他叫进县衙是出于好心,想私底下安慰他!” “只是许清勉根本不领情,没听两句话便负气离去了,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说着,张常远又顿了顿。 “至于吴天雄之事,县令大人只负责唱榜张榜,谁拿状元与县衙一点关系都没有!” “你若真想知道为何,不如自己去找吴天雄求证,我给不了你答案!” 张常远知道,自己是糊弄不了苏忠烈的。 他既不想把事做绝,将这个风烛残年的老爷子一同扣押下。 又不愿苏忠烈把事情彻底闹大,最后引火烧身牵扯到自己头上。 张常远自诩不是什么良善的正人君子,却也没有彻底坏到骨子里。 他一个小小主簿能做的,只是在这两方之间,想尽办法保全自己。 思来想去,他还是觉得将球踢给吴天雄最为合适。 而苏忠烈也把张常远的每一个表情,尽收眼底。 从他的反应中,苏忠烈心里已经有了判断。 无论是清勉的落榜,还是如今的下落不明,都跟那吴天雄有关系! 好一个侯府私生子啊! 真以为我苏忠烈老了,提不动刀了吗?! 我为国征战四十载,保卫了你们所处的每一寸土地! 可以说,整个大梁从上到下,无人不欠我一份安身立命之情! 可你倒好,敢欺我老友独孙,是想让我下去无颜与他见面,无颜面对那十八万战死的黑龙军英灵吗?! 苏忠烈很欲绝! 他索性不在这里浪费时间,蹒跚着就要离去。 张常远似乎从苏忠烈身上,看到了某种即将消逝的东西。 尤其是那道苍老佝偻的萧瑟背影,让他忍不住有些想落泪。 或许是出于心头愧疚,张常远好心提醒。 “老爷子,吴天雄正跟侯府管家洪定钦在同福酒楼庆功。” “你……自己小心!” 闻言,苏忠烈回头扫了张常远一眼,转身便走出了二堂大门。 苏忠烈离开没多久,张常远正怅然若失坐在那里发呆,一身怒气的赵春和总算是回来了。 他已经从衙役那里得知了苏忠烈来过之事。 “人呢张主簿,那个不知死活的老东西在哪儿?!” “他不是闯我衙门要找许清勉吗,索性将他一起关进死牢,与他心爱的孙子见面!” “我还就不信了,一个无权无势的老杂毛还能翻了天不成!” 张常远面色复杂看了赵春和一眼。 “老爷,他已经离开了。” …… 另一边。 同福酒楼人满为患,喜气连连。 作为青阳县最高档的一家酒楼,今日却被人包场了。 若换作是寻常人,酒楼这么好的生意,老板定然是不会同意的。 可今天,他却主动表示,要免费提供酒肉茶水! 无他,因为赏光莅临酒楼的,不仅是这次殿考的状元,还是武安侯府的唯一继承人,吴天雄! 老板的打算很简单,即便这点小恩小惠不足以打动吴天雄,让他高看自己一眼。 最起码,自己接待过状元和侯府继承人,那也得是一件光宗耀祖之事! 而作为此次庆功宴的主角吴天雄,此时正坐在主位,与人觥筹交错高谈阔论。 其实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吴天雄这次的状元之名得来的不干净。 尤其是那些,跟吴天雄一起参加过科举考试的年轻人,对他可谓是知根知底。 他们心里很清楚地知道,以吴天雄的本事,就算再考一百年都不可能成功! 可谁让人家投了个好胎,有个武安侯父亲在背后替他运作打点呢? 众人笑贫不笑娼,席间一顿彩虹屁,把吴天雄拍的有些飘飘然。 就在吴天雄深陷这些恭维,差点就要以为自己真有状元之才时。 一名壮汉突然走进来,在洪定钦耳边说了两句。 下一秒,洪定钦将那些无足轻重的宾客,全都赶出了房间。 “少爷,刚刚赵春和派人来报,说是那姓许的爷爷来县城找他了!” “那老东西先是去了县衙一趟,此刻应该在赶过来的路上!” “要不要我派人……” 见洪定钦一言不合又要杀人,吴天雄阴险一笑。 “洪叔,我有个比杀人更好玩的法子!” “你现在就带人去东篱村,将那老东西的房子一把火烧了,我要让他成为一条无家可归的老狗!” 洪定钦一愣。 “那少爷你呢?” 吴天雄大刺刺地往椅子上一坐。 “我就在这里等那老不死的,我倒要看看,他敢不敢戳我一根手指头!” 第七章 一份大礼 等到洪定钦带着人风风火火离去,苏忠烈骑着驴子总算来到了酒楼。 他一进门就感觉有些奇怪。 不是说吴天雄正带着人在这边庆功吗,怎么会如此安静,一个人都没有? 正在苏忠烈愣神的功夫,一名小厮阴阳怪气走了过来。 “老家伙,你是来找吴少的吧,他这会儿在楼上包间等你呢!” 苏忠烈心头了然。 吴天雄这么快就知道了自己的行踪,肯定是县衙那边报的信。 看来,他们应是一伙的…… 心头这样想着,苏忠烈攀着扶手,一步步艰难上了楼。 等他推开包间大门,正看到吴天雄吊儿郎当坐在那里,无趣剔着牙。 “你就是许清勉家的那个死老头子吧?” “说吧,来找我干什么!” 吴天雄压根儿没把苏忠烈当回事,脸上满是轻蔑。 看他爬几步楼梯都喘着这样,吴天雄甚至怀疑自己说话稍微大声一些,都能把他活活吓死。 苏忠烈也不废话,径直走上前。 “我想搞清楚两件事。” “其一,是不是你用卑鄙手段,夺走了本该属于清勉的状元!” “第二,清勉从昨日至今音讯全无,是不是跟你有关,你把他藏哪儿了?” 吴天雄对苏忠烈的态度很不满。 自己坐着,他居然敢站着! 还有,来找自己问事情,不端正态度窝窝囊囊求自己也就罢了! 他还敢颐指气使,一副吩咐语气? 吴天雄嗤笑一声站起来。 “老东西,希望你搞清楚,这里可不是东篱村,我吴天雄也不是那些废物屁民!” “你想让我回答你的问题可以,我保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说着,吴天雄玩味指了指地面。 “不过前提是,你得跪下来求我,让我满意了才行。” 苏忠烈点了点头。 真好啊! 仗势欺我养孙不够,还要我跪下来求他! 下一秒,苏忠烈如万古冰封般的眸子一凛,一只枯槁消瘦的手掌也随之伸出! 只是眨眼的功夫,苏忠烈就将吴天雄的手指攥住。 他稍微一用力,便传来了一道清脆的骨裂声。 “喀嚓!” 吴天雄的手指瞬间弯成了一个诡异弧度。 “呃啊!” “老……老不死的,你……你敢掰断我手指?!” “放手,你放手啊!” 吴天雄疼的险些背过气去。 他很想将自己的手指抽出来,可无论他怎么用力,苏忠烈的手始终如铁钳一般纹丝不动。 这个老东西,哪来的这么大力气?! 看他那模样,不是都快入土的人了吗?! 吴天雄满脸的难以置信,额头冷汗密布。 很快,他就吃不住那钻心的剧痛,整个人不由自主弯腰跪了下去。 苏忠烈脸上不带一丝表情,森冷的眸子紧盯吴天雄。 “回答我的问题!” 吴天雄被苏忠烈如惊雷一般的声音,炸的头晕眼花。 他苍白着脸刚要求饶,可就在这时,一队巡逻的衙役听到响动忽地闯了进来。 他们一看吴天雄如此模样,全都如临大敌咽了咽口水。 “竟……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行凶,快放了吴少!” 衙役们二话不说,直接掏出刀,将其架在了苏忠烈的脖子上。 苏忠烈知道吴天雄的身份。 他更清楚,整个县衙恐怕早就与其狼狈为奸了。 若自己不放手,这些人是真的会砍掉自己的脑袋! 苏忠烈不怕死! 可许清勉还没找到,他的不白之冤也还未洗涮,自己不能死! 无奈之下,苏忠烈只得缓缓松开了吴天雄的手。 而吴天雄也不枉其歹毒狠辣本性。 他才从苏忠烈手中挣脱出来,就顺势从一名衙役那里夺过了一把刀。 “老不死的,老子今天就送你归西!” 眼看吴天雄疯了一样,不管不顾就要提刀砍向苏忠烈。 几名衙役大惊失色,连忙将此拖住。 “吴少,不可!” “是啊吴少,下面有不少百姓看着,若真闹出人命,恐怕不好善后!” 吴天雄断了一指,痛的面目扭曲。 此时他只想泄愤,哪里管的了那么多? 再说了,不就是一个老头儿吗,弄死也就弄死了! 就算惹了再大的祸,武安侯父亲也会想办法帮自己压下去! 见吴天雄不停挣扎着,誓要砍死苏忠烈才肯罢休。 几名衙役别无他法,只能用蛮力将吴天雄往楼下架。 听着吴天雄那越来越小的恶毒咒骂声,苏忠烈没有害怕。 他只是感觉到有些悲凉。 此次县城一行,一无所获。 唯一知晓的一点,那便是县衙帮不了自己,给不了自己公道。 甚至在苏忠烈看来,他们还沆瀣一气,成了一丘之貉! 也罢! 先回去一趟吧,从长计议。 此事不弄清楚,不找到许清勉下落,自己绝不会善罢甘休! 即便,将这天搅翻捅穿,也在所不惜! 苏忠烈下了楼,骑上了回村的驴子。 …… 另一边。 几名衙役总算合力将吴天雄给架到了县衙。 一进到二堂,吴天雄便当着县令赵春和的面,将桌椅茶杯全都砸了个稀碎! “废物,全都是一群废物!” “看老子被那老不死的弄断手指,都不敢将其杀了替我出气,我要你们有何用?!” 见状,赵春和抖了抖脸皮恭敬走上来。 “吴少,衙役们也是为了您着想啊!” “虽说杀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头儿很容易,武安侯也能轻松替您平事,可这多多少少还是会有些影响的。” “您也不希望看到,因为这么一点小事,导致侯府名誉受损吧?” 闻言,吴天雄咬牙切齿。 手无缚鸡之力? 别看那鬼老头儿病殃殃的,一副行将就木的样子,其力气可不是一般的大! 不过,终究是念及赵春和的话有几分道理,吴天雄忍了。 可他所谓的忍,也只是可以忍住不明目张胆,当街杀人而已! 此仇不报,难消他心头之恨! 念及此,吴天雄目光阴冷,朝着死牢的方向望了一眼。 “赵县令,许清勉如何了?” 赵春和摇了摇头。 “他苏醒过来了。” “不过,我上午去牢中看他,还带了那么多衙役去施压,他仍旧不肯松口妥协。” “甚至,现在还闹起了绝食,一点东西都不肯吃……” 吴天雄扯着嘴角狠毒一笑。 “好好好,好得很啊!” “既然如此,那就再给他上点手段,逼他就范!” “顺便,他家那老不死的断了我一指,我也要再给他送一份大礼!” 第八章 征战最后一次 与此同时。 苏忠烈也终于回到了东篱村。 可他刚到村口,就发现不远处家的方向,正冒起阵阵浓烟。 正在他心头疑惑之际,朱显贵满头大汗跑了过来。 “老……老爷子,你……你可算回来了!” “大事不好了,你家……被人放火烧了!” 闻言,苏忠烈一惊,连忙三步并作两步往前赶。 当他回到家门前时,一道冲天的火光,将苏忠烈映的满脸通红。 苏忠烈万万没想到,自己离家短短一日时间不到,唯一遮风挡雨落脚歇息的屋子都被人烧了。 若自己人在里面,岂不是连同这屋子一同葬身火海? 自己与世无争,亲临友善,从未与人起过冲突,是谁会做出此等狠辣之事? 苏忠烈思来想去,除了吴天雄,不会有第二个人! 他心里虽愤怒,可脸上却看不出什么表情。 恰在这时,朱显贵一脸无奈跟了上来。 苏忠烈头也没回。 “显贵,你知道是谁放的火吗?” 朱显贵眼中闪动着惊惧。 “老爷子,听对方说,是武安侯府的人,领头的乃是侯府的老管家,叫什么洪定钦。” “他们放完火后,留了一句话给你,说叫你不要自己找死,小心落得个晚年不详,死无葬身之地的下场。” “还有……” 苏忠烈见朱显贵欲言又止,心头忽地有种不好的预感。 “显贵你尽管说,还有什么……” 朱显贵脸色憋的铁青。 “他们不知听谁说,你经常去山那头祭奠一座孤坟。” “现在,那座坟已经被他们毁了……” 闻言,苏忠烈浑身一震。 下一瞬,他甚至都顾不得自己的瘸腿,疯了一样朝着山头跑去。 当苏忠烈拖着垂死的身体来到坟前后,他凄凉笑的老泪都要流出来了。 掘坟鞭尸! 老友,是我对不起你! 你老许家一门英杰,竟会被那群畜生如此对待! 树欲静,而风不止啊! 苏忠烈本以为,自己上半生杀孽过重,见惯了太多生死,又厌倦了战场。 再加上二十年前的最后一战,导致他瘸腿、老友手下全员战死。 苏忠烈这才心灰意冷,放弃了那些没用的荣誉与权势,隐姓埋名来到这个小村落,将许清勉养大为人,了此余生。 可结果呢? 养孙养孙受欺,下落不明! 老友老友都死多年了,却还被人如此冒犯! 而苏忠烈想要的安定平淡,也被那一把大火,给烧了个干干净净! 人到老年,苏忠烈总以为,自己曾指挥千军万马,沙场裹尸的雄心壮志,早已磨灭殆尽。 他以为,他这辈子都不会后悔曾经做出的这个决定。 可现在,苏忠烈觉得讽刺至极! 他为国为民,倾尽了半生心血,竟会落得如此下场! 他只是想看着养孙长大成才,自己则默默无闻的安宁等死,这很过分吗? 他愤怒,他憋屈! 他后悔了! 若自己当初没有选择假死归隐,而是高居庙堂,手握无尽权利,坐享大梁的半壁江山。 结局,定然不会是这样! 老友能得到风光大葬,敢动他坟上一抔土,便是诛九族之大罪! 清勉也会被万人尊崇,敢打他状元的主意,欺他辱他半分,有多少头颅都不够砍的! 何至于到现在…… 自己活着的人没照顾好,连死了的人,也护不了他周全! 这一刻,苏忠烈终于醒悟了。 他一句话都没说,蹲下身,将老友零散碎裂的尸骨,重新装殓入棺。 紧接着,又一捧土一捧土亲手把老友埋葬。 等到这一切做完,苏忠烈对着再度立起来的孤坟,重重磕了一个头。 “老友,这是我欠你的。” “你不要以为曾是我的部下,就受不起。” “你放心,我会给你一个交代,也会找到清勉还他一个清白的。” 朱显贵见苏忠烈神神叨叨的,也没听清说了些什么。 他只以为,苏忠烈是年纪大了,经受不起这样的打击,已经到了疯癫崩溃的边缘。 他刚想开口安慰。 就在这时,苏忠烈摇摇晃晃挣扎着站了起来。 “显贵,麻烦你扶我回去一下。” 朱显贵一愣。 看来老爷子还没疯! 但愿,他能看清现实,去找吴天雄认个错求个情。 如此一来,不仅能找回许清勉,还能保住这一把老骨头…… 心头这样想着,老实本分的朱显贵将苏忠烈扶下了山头。 可两人刚到已经烧完的家门口,迎面便走来一个神情冷峻的壮汉。 此人手里拿着一个小木盒,脸上满是耻笑。 “老家伙,你这房子年久失修,我们怕你舍不得好心帮你烧了。” “如此一来,即便是住狗窝去,也总比哪天被掉下来的房梁砸死强。” “你该如何感谢我们啊?” 苏忠烈没有说话,只是用眼睛死死盯着壮汉手中那个木盒。 他清楚地看到,木盒边还有鲜血在滴落。 苏忠烈第一时间就想到了许清勉! 他们到底把他怎么了?! 眼看苏忠烈不搭理自己,目光全在木盒上。 他轻笑一声,将其扔到了苏忠烈脚下。 “算了,跟你这么个老不死的也没什么好说的!” “这是我家少爷精心为你准备的礼物,希望你会喜欢!” 话说完,壮汉哈哈大笑着,转身扬长而去。 等到苏忠烈颤颤巍巍将木盒捡起来打开,里面正放着两截带血的手指。 其中一根,上面还有着一个不规则的黑色胎记。 这是清勉的! 吴天雄为了报复自己,竟砍断了清勉的两根手指! 苏忠烈怒极攻心,眼前一黑,差点栽倒在地。 如果说,他们之前的种种所作所为,是为此埋下的导火索。 那么现在这一举动,便是点燃那桶火药的最后一枚火星! 也罢! 血债还需血来偿! “显贵,你先回去吧,我想一个人静静。” 见苏忠烈平静的有些太不正常了,朱显贵努了努嘴,最后还是没有把话说出口。 等到他一步三回头离开后,苏忠烈缓缓来到了自家院中。 他深吸一口气,开始刨土。 不知刨了多久,苏忠烈通红着双目,总算从坑里抱出了一个腐朽木箱。 待到尘土拂净,里面赫然放着一张残破的黑色军旗。 苏忠烈凝望着它,喃喃自语。 “黑龙军十八万兄弟儿郎,陪我再征战最后一次,为我讨个公道吧!” 第九章 我们一同上路 苏忠烈尤记得,二十年前,他带着年幼的许清勉来到东篱村时。 除了老友的尸体,就只剩下这一张残破军旗。 那时,许清勉见军旗破败不堪,上面还沾染了大片黑色血迹,被吓的吐着小舌头躲在了苏忠烈身后。 “爷爷,这旗子都破成这样了,还这么脏,你为什么不把它扔掉,还当宝贝一样埋起来呀?” 苏忠烈摸了摸许清勉的小脑袋,眼底有泪光涌现。 他不知道该怎么向许清勉解释。 这军旗上面的每一道裂痕,每一滴鲜血,都是十八万黑龙军用性命换而来的。 许清勉的亲爷爷许安国被乱箭穿心,跪地而亡。 作为黑龙军的第一先锋虎将,他到死都将其紧紧攥在手里。 直到苏忠烈把许安国安身下葬后,才从他手中,艰难将军旗拿出来。 若不是发生今日之事,按苏忠烈所想,他这辈子都不会再将军旗挖出来。 他想让其跟十八万黑龙军一起安息,长眠地下。 可天不遂人愿。 有人欺我养孙,辱我老友! 他们以为,我只是一条牙齿都已经全部掉完的老狗,可以随意拿捏! 他们以为,在青阳县这一亩三分地,无人能阻止他们的歹毒恶行! 他们以为,不会有人出面,还这世道一个朗朗晴空! 既然如此,那就让我这个快入土的老头子,为自己要一个说法! 我要让所有人知道,我苏忠烈没死,黑龙军不曾覆灭! 这张旗,代表着一个永存的番号! 大梁黑龙军! 即便我老的再无杀人心气,不能拿你们怎么样,可我却依旧很想看看,这大梁天下会不会让你们活下去! 把军旗珍重捧起,苏忠烈缓缓起身。 他先是将那头驴子牵出来,还给了朱显贵。 并告诉他,自己要出远门一趟,短时间内不会回来。 而后,苏忠烈孤身一人,一瘸一拐扛着残旗,向着远方走去。 残旗迎着微风猎猎作响,苏忠烈佝偻着腰缓步前行。 “兄弟儿郎们,我们一同上路!” 苏忠烈想的很简单。 青阳县地处大梁王朝西陲边境,城外常年有边军驻守。 既然衙门靠不住,那我便去军中伸冤! …… 与此同时。 远在县城里的吴天雄等人,对此还浑然不知。 二堂内,吴天雄正一脸得意,听着洪定钦汇报。 当他得知,他们不仅烧了苏忠烈唯一的房子,还把他经常祭奠的一座孤坟给掘坟鞭尸后。 吴天雄自信抱起了膀子。 “洪叔,你这杀人诛心的手法,着实办的不错!” “有了这个教训,再加上我给那老东西送去的,两根许清勉的手指作为警告……” “我猜,他现在肯定被吓的失了方寸,很快就会主动来找我求饶!” 闻言,赵春和也在一旁连连谄笑。 “吴少早该如此了!” “那老不死的要什么没什么,区区一介刁民就是欠收拾!” “只要等他跪着过来求饶,许清勉那里就好办多了,到时还怕他嘴硬不服软吗?” 听到这话,整个二堂内都欢快笑出了声。 唯有洪定钦像是忽地想到了什么,一脸疑惑。 “对了少爷,掘那座孤坟的时候,我发现有些不对劲。” “坟里面埋着的人不知姓名,可随葬品却不少,我隐约看到好像还有一副腐烂破碎的战甲。” “不过看样子,并不是现在当朝任何一支兵种的甲胄,你说会不会……” 吴天雄轻蔑一笑,不知道洪定钦在疑神疑鬼什么。 “洪叔,难道你还担心那老东西有背景,曾经参过军的不成?” “就算他真当过兵又如何,若不是一个默默无闻的小卒,晚年又岂会沦落到在一个穷乡僻壤的地方等死?” “而且你也说了,连你都认不出那战甲的制式,很显然是根本不入流的杂牌军!” 赵春和本来也被洪定钦的话给吓了一跳。 可很快,他反应了过来,一脸笃定。 “吴少说的没错,洪老你确实想太多了!” “别人不清楚,我作为青阳县令,可太了解那老不死的底细了!” “东篱村那一片,全都是些贪生怕死的鼠辈刁民,根本就没有人参过军!” 说着,赵春和又讥讽一笑。 “那战甲定是那老不死的从别处捡来的!” “他妄想通过陪葬这种方式,经常祭拜保佑后辈,让许清勉有机会封侯拜将罢了!” 洪定钦勉强被说服,将信将疑点了点头。 就在这时,下人一脸狂喜来报。 “少爷,天大好消息啊!” “听说朝廷对你高中状元的封赏已经下来了,最迟明日一早便能送达青阳县!” 此话一出,二堂彻底沸腾! 所有人都忍不住,对着吴天雄躬身道喜! 作为当事人的吴天雄,更是美的忘乎所以。 也不知道,皇上都赏了些什么给自己。 不过不管如何,这下自己可算是真正的出人头地,名气响彻大梁了! 而洪定钦听闻这个消息,也彻底打消了刚刚的一些小顾虑。 他一脸畅快。 “少爷,老朽可要恭喜你了!” “只要皇上的封赏一到,老爷届时就会顺势宣布你侯府继承人的身份!” “如此一来,你便可以正式入主侯府,成为真真正正的小侯爷,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 吴天雄从来没感觉到,他的人生会如此波澜壮阔过。 短短时间内,就从一个顶峰,跃到另一个顶峰。 有了状元名气的加持,再加上武安侯府小侯爷的身份绑定。 要底蕴有底蕴,要能力有能力! 到时,即便说他是整个大梁年轻一辈中,最优秀杰出的那一拨人都不为过! 谁能想到,不久前的吴天雄,还是个被人各种看不起的底层无赖。 转眼之间,他便功成名就,草鸡变凤凰! 许清勉啊许清勉,这还得多谢你成全了我啊! 要不是踩着你的头上位,父亲顾及侯府名声,不知道何时才会让我光明正大登堂入室,继承侯府! 以后,我会顶替你的状元之名,出入宫廷,结交权贵,风光无两活下去的。 而你,就安心地烂在臭水沟里,做一只臭不可闻的臭虫吧! 哈哈! 吴天雄喜出望外,大感美好的未来就在眼前。 只要过了明日,他便是高不可攀的人中之龙! 殊不知,此时的苏忠烈,已经踏上了去往边军驻地的路上…… 第一十章 无足轻重的老东西 崎岖不平的山路上,一道人影正艰难跋涉。 苏忠烈太老了。 由于没了驴子代步,本就腿脚不便的他,几乎每走几步路都得靠在路边休息一会儿。 饶是如此,一个多时辰下来,苏忠烈已经累的上气不接下气,胸腔跟破风箱一样不停颤动。 黑龙军军旗被他抗在肩头,恍若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可他没有退缩,没有止步,眼中有的,只是坚定! 因为他知道,若是这次自己不坚持,不替老友和养孙伸张正义,那这辈子就没机会了! 他必须趁着还有一口气在,赶到边军驻处! 在苏忠烈为国从戎的四十载漫长岁月里,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用上自己曾经的军功和荣誉。 甚至,带上十八万黑龙军英灵,为自己谋求什么。 他一不爱财,二不贪权! 他有的,只是一颗拳拳爱国之心,为保家卫国,百姓安宁付出一切! 可如今,他不得不如此做! 老将迟暮。 苏忠烈诉冤无门,只能用这种极端之法! 他誓要让吴天雄等人为此付出代价! 又走了两个多时辰,苏忠烈总算跌跌撞撞看到了不远处的城门。 他已经快要累瘫在地,却一刻也不肯停歇! 要去到边军驻处,必须得通过县城,由南门进西门出,还有一段路要走。 东篱村距离青阳县城不过十几里路,就算山路难走,寻常人走上一个多时辰也能轻松抵达。 可苏忠烈,却走了足足四个时辰! 他出发时日上当头,达到之时,已暮色渐深。 当苏忠烈扛着旗走进城门时,这古怪的一幕,立时引得行人注目。 原本喧闹的叫卖声,与四处高挂的猩红灯笼,像是被定格静音了一般。 他们都愣愣盯着眼前这个,因为劳累过度,脸上已经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的老人。 这是…… 一个乡下老人,大晚上的不回去,扛着一面破旗在外面走什么呢? 他的家人呢,难道就一点不担心吗? 众人都有些好奇。 有好心人上前去问苏忠烈是不是迷路了,得来的只是沉默。 也有人架着马车路过,问苏忠烈想去哪儿可以捎他一程,却仍旧被拒绝。 苏忠烈似乎已经陷入了某种执念的魔怔。 他继续伏着腰,蹒跚往前。 众人有些同情苏忠烈,也猜到他肯定是经历了什么惨无人道之事。 他们也想看看这老人究竟是想去何处,要干什么。 于是,众人下意识地打着火把聚在一起,慢慢跟着老人往前走…… 而这一幕,恰巧被一队巡逻的衙役给看到。 他们不是别人,正是白天在酒楼拿刀架在苏忠烈脖子上,逼他放了吴天雄的那几人! 几人一看苏忠烈这架势,大感疑惑之余,连忙派了一人回去通风报信。 县衙二堂内。 赵春和为了讨好吴天雄,不仅让人送来了一桌美食酒水,还把怡红院的几个头牌,也给强行叫了过来作陪。 好好的一个神圣衙门之地,被他一番操作,弄的四处是流水莺歌,乌烟瘴气。 而吴天雄本就是一个不羁之人,又觉人生已达巅峰,他自然乐在其中。 就在吴天雄喝的醉眼朦胧色心大起,准备起身把几个头牌带去房间时,一名衙役不合时宜闯了进来。 “吴少,我等在外巡逻,又看到那个老东西了!” 吴天雄有些不满。 老子都准备跟姑娘们好好玩玩儿了,你给我提谁不好,提那个老不死的! 这不是存心败我兴致,倒我胃口吗?! 心头虽对这个没眼力劲的衙役抱有微辞,可吴天雄还是重新坐了下来。 “那还不赶紧让他给我滚进来?!” “我还以为那老不死的能坚持多久,这才半天功夫就受不了,要来找我求饶了?” 闻言,衙役一愣。 “吴少,你……理解错了!” “那老东西不是来找您求饶的,而是古古怪怪的扛着一张破旗在城中走。” “我看他去的方向,好像是城西……” 这下,还没等吴天雄开口,一旁的洪定钦眉头一跳。 “城西?” “出了城门,那不是边军的驻地吗,他去那边干什么?” 说着,洪定钦连忙问向衙役。 “你有没有看清,他扛的那张旗长什么样?” 衙役认真思索了小半会儿。 “那旗残破不堪,看样子有些年份了。” “而且,通体漆黑,有金丝绣边,上面好像还有一只张牙舞爪的动物。” “只是由于天色太黑,我并没有看清具体是何物……” 衙役的话,让二堂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首先来说,苏忠烈大晚上的扛旗去往城西之事,本就诡异。 其次,听衙役形容起那张奇怪的黑旗,他们又觉得不是一般之物。 就在众人心头疑窦丛生之际,洪定钦深吸了一口气,幽幽的声音传来。 “我想,这次我们是看走眼了,那老东西应该是真当过兵!” “而且,我曾经好像在何处听闻过那军旗模样,可一时半会儿却怎么都想不起来,它究竟属于哪支军队……” 一听到这话,吴天雄瞬间慌了,酒也醒了大半。 不是吧,还真让我说中了? 许清勉家那个平平无奇的老东西,竟真有这等身份?! 不应该啊! 且不说早年在与许清勉的来往中,他从未听说过此事! 就很典型的一个问题,若苏忠烈真当过兵立过功,他家不说能凭此大富大贵,最起码也该衣食无忧吧? 可无论是看他还是看许清勉那样,连温饱都有问题,还指望科考翻身…… 这怎么可能呢?! 眼看连吴天雄脸上都有些惊惧,作为县令的赵春和,更是被吓的浑身打起了颤。 若苏忠烈请动了边军出马,上面肯定会知道许清勉被夺状元之事。 到时,自己伙同他们羁押许清勉,也必然会东窗事发。 一想到自己极有可能,被扣上陷害大梁真正状元的罪名,赵春和顿感大祸临头! 有此想法的,还有主簿张常远,以及衙役。 正当人心惶惶之时,洪定钦却轻笑了一声。 “诸位,你们莫不是忘了少爷的父亲是何人了吧?” “不就是曾经的一个老兵而已吗,就算让他找到边军又有何用?” “你们真以为,边军的将领会为了一个无足轻重的老东西出面,与堂堂武安侯为敌吗?” 第一十一章 一面残旗 洪定钦的一席话,点醒了众人。 是啊! 自己等人还在这里瞎担心,忘了他们身后最大的靠山! 吴天雄的父亲,武安侯! 以他的身份,区区一个老兵,又能掀起多大浪花来? 还怕苏忠烈有本事把这天给捅破了不成? 一时间,所有人都放下了心。 尤其是吴天雄,长吁了一口气,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和下来。 “是我太过杞人忧天了。” 说着,他转头望向洪定钦。 “洪叔,虽然有我父亲兜底,咱们可以完全无惧那老不死的。” “可我还是不想看到出什么意外,必须得想办法防患于未然!” “最起码,不能让那老东西搅了明日的封赏大典!” 洪定钦早有打算,不慌不忙笑了笑。 “这还不简单?” “我命一名手下拿我令牌去边军驻地一趟,向他们表明身份就行了!” “只要边军的将领知道了咱们是武安侯府的人,他们必定不敢妄动,甚至搞不好还会卖咱们一个人情,将那老头子给绑了主动送过来!” 众人一听都觉得这是个好办法,眼中闪出了亮光。 可他们千算万算,却怎么都没算到,苏忠烈根本就不是一个普通老兵那么简单! 这也怪那名衙役,因为天色太黑,没有将苏忠烈所扛的军旗看清楚。 若洪定钦知道上面所绘之物,是一条黑龙,以他的年纪与见识,定然会想起二十年前,那震动整个大梁的惨烈一战! 同时,他更会知道,那面军旗代表着的是何意义! …… 与此同时。 城里的百姓们亦步亦趋跟着苏忠烈的脚步,已经来到了西门。 眼看苏忠烈要出城,目的地直指不远处的边军驻地,他们全都傻眼了。 “这位老人家是要干嘛?!” “看他那样子好像是受了天大冤屈,莫非是伸冤无门,要去找边军要个说法?” “若真是这样的话,我更要一起去好好看看,到底是哪个狼心狗肺的东西,会欺负这么一个可怜的老人!” 青阳县虽无宵禁,却对出城盘查很严。 守城士兵见苏忠烈行为举止怪异在这个时候出城,身后还跟了这么多人,他们本能地就想要上前阻拦。 可直到领头的守卫,对上苏忠烈那双眼睛,他整个人都像是被天雷给击中了一般! 他看到了什么? 此刻的苏忠烈,没有肃杀与威严! 眼底,只有悲壮! 到底是经历了什么惨绝人寰之事,才会让一个老人,露出这等神情? 恰是在这时,苏忠烈那苍然嘶哑的声音传来。 “你……是要拦我么?” 闻听此言,领头的守卫不知为何莫名心底一酸,竟有些想落泪。 他强忍住那股被感染的悲恸。 “老人家,你误会了。” “我……我是看天太黑了,出城的路不平坦,想提醒你注意安全。” 苏忠烈吊着一口气点了点头。 “多谢了。” 话说完,他便踉踉跄跄走出了城门。 身后的百姓,紧紧跟随。 他们为了方便苏忠烈前行,甚至主动高举手中火把,替他照亮前路。 就这样,人群汇成了一条长长的火蛇,一直往前延伸…… 不多会儿,边军驻地已清晰可见。 高大的哨楼上,几名哨兵早就注意到了前方的异样。 这什么情况? 大晚上的,城中的百姓不在家里好好休息,怎么都跑这边来了? 看样子,最起码也有数百之众…… 不对,他们好像是跟着最前方那个扛着旗的老人来的! 几名哨兵满脑子雾水,既不知事情缘由,也不知该如何应对。 直到苏忠烈走近了,他们才瞪大了眼睛,急冲冲领着几十名全副武装的士兵堵了上来。 “老人家请止步,军事重地,生人勿近!” 闻言,苏忠烈终于止住了摇摇欲坠的身子。 若不是有军旗撑着地面,他早已不堪重负倒下去了。 苏忠烈的眼睛紧紧盯着驻地最里面的那座大帐,一言不发。 士兵们见苏忠烈不说话,若是平时,他们可不会管那些。 敢带着人冲撞边军驻地,别说扣押了,他们甚至有权先斩后奏! 可士兵们见苏忠烈一脸悲苦,都猜到在这老人家身上,应该是发生了什么不好之事。 他们眼底带着怜悯与同情,尽量压低了声音。 “老人家,你这么晚了来军营,是找人还是办事?” 苏忠烈缓了小半会儿,总算从喉咙里面挤出了一句晦涩干瘪的话。 “我既找人,也办事。” “烦请通报一声,我想见你们的千总大人。” 闻言,士兵们对视了几眼,都看出了彼此脸上的为难之色。 虽说这位老人看起来很可怜,应该是真有很急的事。 可堂堂千总大人,哪是一介平民说见就能见的? 大梁官分七品,千总大人领八百精兵驻守边境一隅,乃五品官员,比青阳县令都还高两个等级! 按说,除非是青阳县令拿着文书过来,否则当地没有任何人有资格面见千总! “老人家,千总大人事务繁忙,没有空见你的……” 还不等士兵们把拒绝的话说完,身后的百姓们纷纷为苏忠烈发起了声。 “什么有空没空的,老人家都这样了,你们忍心坐视不理吗?!” “没错,老人家定是受了天大冤屈,要找千总大人伸冤,你们看不出来吗?” “你们不通报是吧,那我们就在这里帮老人家喊冤,相信千总大人听到了会出来的!” 眼看群情激奋,全都帮苏忠烈说起了话,士兵们也有些顶不住压力。 最后,还是一名伍长咬了咬牙站了出来。 “好吧,那我就去帮老人家你通报一声!” “不过,未免被拒,还是请老人家最好先说一下,具体找千总大人有何要事……” 苏忠烈摇了摇头。 “此事一时间三言两语说不清楚。” “你们也都还年轻,肯定不知道我扛着的这面旗子是何物。” “这样吧,你将此物带进去呈给千总大人,他看到之后,必会出来与我一见!” 伍长一脸古怪从苏忠烈手中接过残旗。 他只是简单扫了一眼,并没有细看,心中不免有些轻视和疑惑。 这位老人家哪来的自信,仅凭一面残旗,就能让千总大人出来相见? 就这破损不堪模样,莫非,还是什么稀罕贵重之物不成? 第一十二章 他,还活着 伍长甩了甩脑袋,最后还是将残旗拿着走了进去。 不多会儿,他便来到了军营主帐。 一进到里面,伍长便看到一位肌肉紧实的中年大汉,正伏在案上忙着事情。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边军的千总大人陈永宁。 伍长咽了咽口水。 “千总大人,外面来了一位老人说是想见您一面。” “他应该是有什么事想求您帮忙,身后还跟了一堆百姓……” 闻言,陈永宁没好气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胡闹,没看我正忙着吗?!” “快去把人给我全部轰走,这大晚上的搅扰军营成何体统?!” 伍长被吓了一跳,生怕千总大人怪罪下来,对自己降下惩罚。 他心想自己还是太心软仁慈了,早知道就不该答应那位老人家! 现在好了,千总大人非但不愿见他,还为此动了怒…… 至于那面残缺的旗子,伍长压根儿就没打算给千总大人看。 因为他知道,就凭这东西,即便拿给千总大人看了,也不会改变任何结局。 搞不好,还会因此彻底激怒千总大人! 伍长不敢再多言,告了一声罪之后,转身就要往外走。 可就在这时,陈永宁意外发现了伍长所拿之物。 “慢着,你手上的东西是何物?” 闻声,伍长一脸紧张转过了身,哆哆嗦嗦如实相告。 “禀千总大人,此物是一面旗子,是那老人家托我带进来的。” “他说您看到之后,必会出去与他一见,可我看此物又脏又破……” 还不等伍长把话说完,陈永宁眉头一皱。 “呈上来给我看看!” 伍长脸色一变,暗道要遭。 若是让千总大人发现,那位老人家为了见他,随便找了面破旗戏弄他,这怕是不止被赶走那么简单! 搞不好,千总大人会将其抓起来问罪! 甚至,自己也会被其牵连,遭到惩处! 伍长大感不妙,却又不得不硬着头皮将残旗递了上去。 而事实似乎也果然如伍长所料! 残旗在手,待到陈永宁将其展开之后,他的脸色瞬间就变了! 伍长亲眼看到,陈永宁瞳孔猛地放大,浑身都忍不住在颤抖! 这下,伍长彻底绷不住了! 他大感大祸临头,刚想跪地求饶。 可就在这时,陈永宁却满脸激动,冲上来抓住了伍长的手。 “那……那位老人家现在还在外面对不对?!” “快,快随我出去,亲迎老人!” “还有,叫所有人集合为老人行军部最高礼节,谁若是敢怠慢半分,我治他死罪,定斩不饶!” 看到陈永宁一脸狂热,近乎变态的疯狂举动,伍长傻眼了。 我……我的天,是我理解错了?! 外面那位孱弱不堪的老人,到底是何身份?! 伍长被吓的面无人色,连忙跟着陈永宁追了出去。 没有人知道陈永宁此时心头的震撼。 从他看到残旗的第一眼,便认出了此物,乃是当年的黑龙旗! 遥想二十多年前,陈永宁刚入伍时,正是黑龙军最如日中天之际。 那时,哪个参军的不幻想着自己有机会加入黑龙军,成就一番惊天动地的伟业? 即便战死沙场,那也可留名青史,得万人敬仰! 陈永宁跟所有当兵的儿郎一样,此生最大的梦想就是加入黑龙军! 在他的心中,黑龙军不仅是一座永恒的丰碑,更是唯一的信仰! 陈永宁当年拼死杀敌,置之生死而不顾,就是为了能被黑龙军那位传奇将军看上,能有幸追随于他。 可还没等陈永宁攒够军功,出人头地,一道惊天噩耗传来! 落阳谷一战,大梁虽成功逼退了七国四十万精锐联军,灭了对方大半! 可黑龙军十八万将士,却全员横尸沙场,无一生还! 那位传奇将军,更是连尸骨都没找到! 悲恸! 绝望! 陈永宁闻讯冒着被杀头的风险,疯了一样逃出军营,跑到了落阳谷。 他不相信这一切是真的! 他不相信,那位如战神一般的人民英雄,大梁柱石会喋血倒下! 他要亲眼看看才会甘心! 可等到陈永宁终于抵达那座尸横遍野的战场,他哭了,哭的撕心裂肺! 断尸残躯如山,黑色积血如海,填满了整座山谷! 此处,再无活口! 那是陈永宁参军一生的至暗时刻! 他的梦想彻底破碎,信仰坍塌! 黑龙军,覆灭了…… 这些年,每每想到如此壮烈之处,陈永宁堂堂七尺男儿,仍旧忍不住在无人的夜里泪流满面。 他以为,他这辈子都只能将那段记忆封存。 可没想到,今日,有一位老人送来了黑龙旗! 陈永宁虽不敢确定老人身份,不知在他在黑龙军中具体职务! 可只要是黑龙军的一员,却也足够让他热泪盈眶了! 这不就代表着,黑龙军从未覆灭,还留下了硕果仅存的独苗? 他一定要好好出去见见那位老人,给予他军部最高礼节相迎! 陈永宁眼中闪动着泪光,健步如飞。 很快,他便来到了军营外。 隔的老远,陈永宁便看到一位老人佝偻着腰,站在人群最前面。 透过明灭不定的火光,他仔细端详着那张惨无血色,却无比坚毅的脸。 为何会这么熟悉,这个老人,自己多年前必定在何处见过! 陈永宁心头猛颤,连忙跑了上去。 “老人家……” 闻言,苏忠烈艰难抬起眸子,看向了来人。 “你便是边军千总大人……” 陈永宁忙慌不跌点头。 “在下正是边军千总,陈永宁!” “老人家,敢问你是否是黑龙军中一员,这些年又为何没有声息,隐姓埋名去了何处?” “还有,你……你知道苏……苏忠烈老将军吗,他的遗体到现在都还没找到……” 听到陈永宁如此多的问题,本就累到极致的苏忠烈虚弱一笑。 “真是难得啊,还有人记得黑龙军。” “我确实是黑龙军的一员,这些年一直隐居在东篱村。” “至于为何我的遗体找不到,是因为,我还活着……” 话说完,几乎已经油尽灯枯的苏忠烈,再也坚持不下去了。 他眼睛一闭,晕厥了过去。 陈永宁眼疾手快,慌忙将苏忠烈紧紧扶住。 他的心里,疯狂回想着刚刚苏忠烈所说的话。 下一瞬,陈永宁脑中像是有一道闸口被猛地冲开! 他……他就是黑龙军那位传奇老将,苏老将军! 他,还活着! 第一十三章 大梁最高军礼! 夜色下。 陈永宁定定望着苏忠烈那张脸,他心头惊起滔天巨浪! 苏老将军竟然没死,还找到边军驻地来了?! 这一刻,陈永宁喜极而泣。 直到这时他才反应过来,自己为何会对这张脸熟悉了! 是因为他年轻时,曾多次远远眺望过这道伟岸身姿! 陈永宁心里激动的无以言表,却又很快被悲伤与愤怒占据。 堂堂大梁传奇战神,隐姓埋名多年,都老成这样了,为何会落到这步田地?! 必是有人欺他年老体弱,无权无势,他才如此不辞辛苦,夜访边军驻地寻求帮助! 究竟是谁?! 若是让我知道,我必与他不死不休! 陈永宁怒火直冲天灵。 可现在,不是追问缘由之际。 因为,苏忠烈已经透支身体太多,彻底昏死了过去。 陈永宁不能接受好不容易再见到老将军,却又要立马给他送终。 来不及多想,他将瘦的皮包着骨头的苏忠烈连忙抱起,疯了一样往着军营里冲。 “军医,军医在哪儿?!” “快,快来救救老将军!” “求求你们了,快一些,一定要救老将军啊……” 直到军医跑来,将苏忠烈送到主帐榻上,陈永宁无助跪伏在了大帐门口。 豆大的泪滴,从他的脸颊滑落。 谁说男儿不流泪,只是未到伤心处! 陈永宁不敢进去! 他怕自己打扰了军医救治,导致老将军出什么意外,悔恨愧疚一生! 他更怕第一时间得知不好消息,亲眼看到老将军死在自己面前! 而其余将士见此,也全都默默围了过来,站在了陈永宁身后。 他们虽还不知千总大人口中的老将军是何人,可仅从千总大人的反应,众人已经猜到了一切! 那位老人,恐怕是一个活着的传奇! 否则,绝不可能让堂堂千总大人如此崩溃痛哭! 众人知道,现在他们什么都做不了。 只能跟上天赌命,只能站在那里默默为那位老人祈祷。 整个军营,被一股无比沉重压抑的氛围所笼罩。 可就在这肃穆悲愤一片之时,一道不合时宜的高傲声却忽地响了起来。 “这是发生什么事了?” “怎么连营哨都没有人看守,还让一群刁民堵在驻地外,千总大人,这可是你的失职啊!” 听闻这声音,所有人都怒目瞪了过来。 尤其是陈永宁,更是双目如箭,冷冷射向了来人。 他微不可察抹去眼角泪痕,缓缓站起身来。 “你是何人,竟敢私闯我边军驻地,你可知,我有权将你就地正法?!” 来人不慌不忙笑了笑,显然并不害怕陈永宁的威胁。 细看之下,他正是下午给苏忠烈送许清勉断指的侯府手下,李万林。 “千总大人,咱们就明人不说暗话了!” “我是奉我家大人之命,过来给你传话的,这东西你认识吧?” 说着,李万林将一枚令牌扔到了陈永宁手中。 陈永宁一看上面铁画银钩刻着吴字,瞬间就猜到了对方身份。 “原来是武安侯府的人!” “说吧,这么晚了突然造访我边军营地,是有何事?” 李万林来晚一步,丝毫不知道苏忠烈刚被送进了主帐内救治。 他更不知道,陈永宁已经得知了苏忠烈的身份,还在那里悠然自得,侃侃而谈。 “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侯府管家洪老托我过来给千总大人你带句话。” “有些事,不该管的千万别管,不要为了一时义气自毁前程。” 说着,李万林眼睛瞟向四下。 “方才是不是有个当过兵的老东西来过,他应该是来找千总大人你伸冤的,他人现在何处?” 闻听此言,陈永宁很快明白了过来。 原来,是这群杂碎欺负的老将军! 现在,又仗着侯府身份,过来给自己施压…… 好一个武安侯府! 陈永宁还不知事情经过与具体细节,暂且将愤怒压在了心底。 “你别管人在何处,你直说希望我怎么办吧!” 李万林瞥了陈永宁一眼,脸上显然带着不满之色。 “我真不知道你是如何当上千总的,这么点小事还需要我提点你吗?” “刚刚我已经说过了,不该你管的,你手别伸太长,以免自误!” “当然了,你若是想将来走的更高更远,不如趁此机会,送侯府一个顺水人情……” 陈永宁面沉如墨走到李万林面前,森冷的眸子似毒蛇吐信。 “你所谓的顺水人情,是不是想让我非但不管此事,还要将那老人绑了送给你们,任由你们将他折磨欺辱致死?” 见陈永宁读懂了自己的言外之意,李万林眼中一喜。 他还以为陈永宁立马就会照办,刚想夸陈永宁两句识时务。 可没曾想,陈永宁忽地大笑出声。 “好一个狼心狗肺的武安侯府!” “好一个不知死活的歹毒小人!” “我会送你们一个人情,但绝不是老将军,而是……” 陈永宁话还没说完,一道寒光在月色下闪现。 抽刀出鞘、斩敌收手,只是在眨眼之间! 下一秒,李万林瞪大了眼睛,满脸难以置信抱住了自己的脖子。 “你……为何……” 直到死,李万林也没想通,前一刻还好好的陈永宁,为什么会突然对自己拔刀相向。 而且,是直接下死手! 等他栽倒在地,一大蓬鲜血从李万林脖子喷涌而出。 紧接着,一颗圆滚滚的脑袋,便与身体分离,掉到了一边。 陈永宁面色狠厉,目光直望向了县城方向。 “来人!” “将这狗贼的头颅与令牌装起来,送去给武安侯府的管家!” “再替我带一句话,不管何事,我必为老将军讨一个公道!” 闻言,立马就有一名士兵站了出来,将李万林的脑袋装进木盒,出了军营。 而这名士兵前脚刚走,主帐内也终于有了动静。 只见几名军医一脸疲惫走了出来,脸上闪动着喜色。 “千总大人,老人家已经无碍苏醒过来了!” 一听到这个好消息,陈永宁悬着的那颗心总算是放了下去。 他满脸激动,刚想进帐内探望。 这时,苏忠烈掀开帐帘,步履艰难走了出来。 陈永宁生怕苏忠烈跌倒,连忙赶上去将其扶住。 下一秒,他举目望向四下,中气十足的吼声如滚滚雷音。 “边军所有将士听令!” “随我一同,以大梁最高军礼,拜见黑龙军老将,苏忠烈将军!” 第一十四章 人善被人欺 听到陈永宁的话,边军士兵们一愣。 黑龙军? 大梁有这个兵种吗,为何自己等人没听说过? 能被调来戍边的,大多都是年纪尚浅,入伍时间没多久的新兵。 别说他们在军中根本就没听说过黑龙军,即便是在民间,也几乎没听人提及过。 悠悠二十载过去了! 人们虽不至于将其遗忘,可很多人都不愿再多谈,不想触及伤感往事。 这也导致,很多将士们有些摸不着头脑。 可边军中,到底还是有一些上了年纪的老兵的。 当他们听到那三个字后,眼珠子都差点瞪掉在地上,呼吸也瞬间变得沉重! “黑龙军……是那个以十八万将士全军覆没为代价,换来大梁二十年太平的军队吗?!” “没错,就是那个黑龙军,没想到那位老将军居然还活着!” “我真是三生有幸,竟能亲眼见到活着的老将军,老将军,您是大梁永不磨灭的传奇啊!” 很快,所有士兵都知道了眼前这个风烛残年的老人,曾经的辉煌与荣耀! 他们无不为之动容! “敬礼!” 随着陈永宁的声音落下,八百边军眼眶含泪,郑重行礼! 苏忠烈眼看着这一幕,脸皮忍不住抖了两下。 好熟悉的感觉啊! 梦回吹角连营…… 只是可惜,再也回不去了。 我太老了。 黑龙军的兄弟儿郎也都死绝了。 我活在这个世上的唯一动力,也就只剩下为老友和养孙洗涮冤屈了…… 苏忠烈一时间竟不太敢再看,将士们那一双双灼热与崇敬的眼神。 他下意识别过脸去。 “千总大人,回账中吧,外面风沙太大,迷的我有些想掉泪。” “我还有些事情,要与你细说……” 陈永宁又哪会不知,苏忠烈心头的那股悲凉。 他感同身受,险些又要泪崩。 “将军,请叫我永宁就好。” “在您面前,我永远都只是那个,幻想着与您征战沙场的小兵。” 陈永宁细心将苏忠烈扶回了帐中。 两人在帐中慢谈,帐外士兵却久久不肯散去。 当陈永宁从苏忠烈口中,听到吴天雄等人的所作所为后。 他好几次忍不住拍案而起,要提刀亲自去县城,剁了那群人渣! 可一想到,许清勉还在他们手中。 陈永宁又担心,因为自己的冲动,让他有性命之尤。 陈永宁不得不逼自己冷静下来。 可即便是这样,听到最后的陈永宁,仍旧通红着双目,一副要择人而噬的模样! “将军,在下对不起您!” “我虽名为大梁西南边境千总,统领麾下八百儿郎,护卫国土。” “却连眼皮子底下的您都保护不了,让您遭此重罪,我该死啊!” 陈永宁哽咽着,捶足顿胸。 苏忠烈和笑着摸了摸陈永宁的脑袋。 那样子,就像对他曾经身边的亲信儿郎一般。 “永宁,此事怪不得你。” “是我太想当然了,以为低调隐居,就可免去所有麻烦。” “可没想到,人善被人欺……” 看着那张疲惫不堪,苍老灰败的脸,陈永宁泪如泉涌。 他无法想象,老将军晚年被他亲自守护了几十年的人所伤,那种无力与绝望。 “将军,您放心,我一定会给您讨一个说法!” “我已经打算好了,咱们做两手准备。” “一是以边军八百将士给那群畜生压力,让他们投鼠忌器,二是将此事层层上报,最好能直达天听!” 苏忠烈心想,这样也好。 他本不愿将此事闹太大,彻底搅了自己安静等死的晚年生活。 可无奈,有人连这份简单的要求,都要将它剥夺。 既然如此,那便让这大梁天下,给我一个公道吧! …… 与此同时。 聚在军营外的百姓们,还在等着看事情的结果。 他们并不知道苏忠烈具体身份,只是猜到苏忠烈肯定是受了天大委屈。 众人聚在一起,除了好奇,那便是从朴素的情感上,想声援苏忠烈。 直到军营内传来整齐划一的动地行礼声,他们才惊觉老人身份或许不简单。 后来,他们便看到营哨士兵们,重新归位。 可再度出来之后的他们,跟进去之前完全不一样! 此时再见,他们脸上竟满是悲愤,个个眼中都带着泪光。 这是发生了什么? 一番追问之下,百姓们总算知道了前因后果! 不过,由于陈永宁还未正式宣布,向县城里的那一帮畜生开战,士兵们也不太清楚具体是谁欺辱了苏忠烈。 可只要知道,二十年前功勋卓著的老将,被人如此对待,就已经够了! 这一时间,人潮沸腾,义愤填膺! “到底是谁,竟敢如此欺负老将军?!” “是啊,我还以为老人家只是一个普通人家小老头儿,没想到,他竟是护佑了咱们几十年的镇国大将!” “该死啊,要是让我知道是谁如此狼心狗肺,我就算拼了这条命,也要替老将军出一份力!” 恨恨发泄完,眼看火把都要燃尽了,人群这才依依不舍离开。 …… 而另一边,县衙二堂内。 一群人正紧盯着盒子里,一颗鲜血淋淋的人头,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区区一个边军千总,竟如此不识抬举,不给侯府面子也就算了,还敢杀我派去的人!” “此仇不报,我洪定钦日后还有何脸面立足?!” 洪定钦作为侯府老管家,平日里风头出尽。 可以说,除了京城,无论他去到哪个地方,谁不对他毕恭毕敬,笑脸相迎? 可偏偏在青阳县这个小地方,他多次受堵。 先是遇到一个油盐不进的许清勉,又来一个根本不怕死,誓要讨公道的老东西! 现在,就连边军千总,也要跟他对着干! 洪定钦气的胡子都翘起来了! 见洪定钦如此动怒,吴天雄有些不安。 “洪叔,这事我怎么感觉有些不对劲啊?” “按道理来讲,那千总陈永宁即便不愿卖咱们人情,也不该把事情做这么绝啊!” “难道,他就不怕将侯府得罪死吗,还是说,那老东西真是外面传的什么老将军不成?” 洪定钦也在思索这事,直到赵春和将县志拿来,发现上面根本就没有关于苏忠烈的记载。 他很快便有了判断。 “这一定是陈永宁想借题发挥,向侯府索要好处!” “好一个不见兔子不撒鹰,贪得无厌的小人!” 第一十五章 不知名的小角色 按洪定钦所想,若是青阳县真出了一个了不得的军人,县志肯定会将其收录其中。 毕竟,这可是关乎当地荣誉的,每一个区县都会如此做。 可县志上查无此人,就只能说明一个问题。 苏忠烈哪里是什么老将军,很有可能是为了激起民愤,故意编出来的身份。 他其实就是一个,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老兵罢了! 至于陈永宁之所以做出如此极端举动,洪定钦料想,他并不是看在苏忠烈老兵的身份上,抓着这个事情不放,要帮其强行出头。 而是他不甘于只做一个千总,更不满足于只得到侯府的一个口头人情。 他是想借此机会发难,向侯府狮子大开口提出条件! 最好,能让他立马升职就任! 可问题是,他陈永宁配吗? 堂堂武安侯府,又何时被人这么要挟过? 洪定钦自作聪明,自以为看穿了一切,脸上冷意更甚。 当他把心头所想,跟在场众人说了之后,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那还好! 对付一个想趁机占便宜的小人,远比对付一个真有背景的老东西强! 洪定钦作为侯府管家,自然是不会被区区一个陈永宁吓到。 可为了以防万一,被陈永宁真抓住什么实际把柄,他还是做出了安排。 “赵县令,你立马给城门守卫下命令,不许边军找任何借口进城,死牢许清勉那里也让人严加看管,切莫走漏风声!” “我就不信了,那陈永宁敢带着手下的大头兵,硬闯县城寻人!” “只要他们找不到人,便万事大吉!” 闻言,赵春和立马去下了命令。 转头,洪定钦又给了惊魂未定的吴天雄一个放心眼神。 “少爷,你就别想那么多了!” “无论如何,有老爷在后面给你撑腰,这大梁动的了你的没几个人!” “时候也不早了,你还是早些去休息,为明日的封赏大典做准备吧!” 吴天雄一想也是,转身便搂着几个头牌进了房间。 与此同时。 城外边军驻地内。 陈永宁拉着苏忠烈秉烛夜谈了许久。 直到看到老将军困意连天,又担心他身体抗不住,陈永宁这才不舍亲自伺候着苏忠烈,睡到了自己的床榻之上。 等到旁边传来阵阵平稳鼾声,陈永宁蹑手蹑脚出了主帐。 一来到外面,他便将刚刚去县城送人头的士兵叫了过来。 “东西你都亲自送到侯府那个老管家手中了?” 士兵恭敬点了点头。 “千总大人,他们都住在县衙内,我送去的时候县令赵春和也在场。” 闻言,陈永宁脸上闪过一丝冷意。 毫无疑问,赵春和已经成了侯府的走狗。 亏他之前还在考虑,要不要给赵春和通个气,让他不惧强权助老将军一臂之力。 可现在看来,已经没有那个必要了! 搞不好,赵春和听了那老管家的话,已经在防着自己了。 不过想想也是,若是县衙真能为老将军主持公道,他又怎么会来边军求助呢? 还真是讽刺啊! 为国为民几十载的老将军,竟会被这群小人所欺,落得个状告无门的地步! 陈永宁恨不得亲手宰了那群祸国殃民的杂碎! 可毕竟是军人,陈永宁就算再愤怒,也不至于带人强闯县城,让老百姓遭受无妄之灾。 他深吸了一口气,转头望向士兵。 “你拿我信件,再去湘南郡一趟,将其交给守备大人廖宽。” 湘南郡,乃是云岭府辖下三郡之一。 而那廖宽,正是陈永宁的顶头上司。 不过,陈永宁知道此事兹事体大,有武安侯府在里面搅风搅雨。 他也不太确信,自己这个上司靠不靠得住,敢不敢为了老将军与侯府为敌。 因此,他只在信中简单写道,二十年前的老将受欺辱,来边军寻求帮助。 至于苏忠烈的身份,和侯府之事,陈永宁只字未提。 等到士兵把信件带走后,陈永宁又将手下把总叫了过来。 “传令下去,明日一早全员开拔,是时候给县城里那群畜生一些压力了!” 这边陈永宁部署好了一切。 另一边湘南郡的守备廖宽,也很快收到了信件。 他看信中陈永宁说的很急,本想连夜亲自去一趟。 可就在这时,一旁的参将赵玉明却突然开了口。 “我说那陈永宁也真是的,这么点小事都处理不好,还要上报过来。” “守备大人,要不就让我替您去吧!” 闻言,廖宽眉头一皱。 “你去?” 赵玉明点了点头,一副根本没把此事放在心上的样子。 “守备大人,虽说老兵值得尊重,可恕我直言,一般人哪有资格让您亲自出马啊?” “您看陈永志这信中,就只提了个对方是二十年前的什么老将,却连个名号都没有……” “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您还不清楚么?” 廖宽一开始看到信,还真没往别处多想。 现在一听赵玉明这话,他有点回过了神。 “你的意思是,那所谓的老将,二十年前就是个军中不知名的小角色?” 赵玉明一脸笃定。 “不仅如此,我看所谓的求助,也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陈永宁定是觉得他难缠,又念及曾经同袍情谊不好意思推脱,这才上报的!” 廖宽也觉得赵玉明分析的有道理。 一个普通老兵罢了,让自己堂堂守备帮他出面主持公道,这确实太大材小用了! 有自己手下参将出马,那都算是给足他了面子! 当然了,这还是念及他曾经当过兵的前提下! 否则,军部的事务如此繁忙,廖宽才懒得管这些闲事! 念及此,廖宽很快便下了决定。 “如此,那你就替我跑一趟吧!” 赵玉明得了命令,并没有着急出发。 他决定拖上一两日再去青阳县。 在他看来,那个老将毕竟不是什么大人物,根本用不着十万火急地赶过去。 自己能代表守备大人去看看是什么情况,已经很够意思了。 …… 时间很快到了早上。 吴天雄还在睡梦中,被洪定钦那激动的声音给吵醒了。 “少爷,京城的人到了,封赏大典也准备好了!” 闻听此言,吴天雄连忙从床上跳了起来。 在将几个头牌踹出房间后,他一身盛装,跟着洪定钦来到了外面。 果然! 京城来的人已经抵达县衙。 第一十六章 血泪控诉 他们人数不少,各个脸上都洋溢着喜色,身后还放着几大口箱子。 而青阳县的百姓得知了这个消息,也都纷纷来到了衙门外,看热闹之余也想蹭蹭喜气。 还没等吴天雄开口,领头的一位老太监笑盈盈走了上来。 “想必,这位便是当今的状元郎吴天雄吴少爷了吧?” “吴少,老奴乃是圣上身边掌灯太监,今日为您带来了皇上亲拟的圣旨与下发的赏赐。” 闻言,吴天雄正疑惑,这老太监为何会对自己如此恭敬。 下一秒,洪定钦在他耳边轻声提醒。 “此人名叫苟信源,曾受过老爷恩惠,算是自己人。” 吴天雄大喜过望,连忙回礼。 “有劳大人了!” 苟信源目光在吴天雄身上满意扫了扫。 不错。 年纪轻轻不仅有状元之才,还是武安侯的私生子,不久之后就要入主侯府继承侯位。 或许,有机会可以好好结交一番。 心头这样想着,眼看围观的人越来越多,苟信源也没有再耽搁。 他轻咳了一声,将圣旨拿了出来。 “吴天雄接旨!” 吴天雄等人全部跪了下去。 “奉天承运,皇帝昭曰,吴天雄此次殿考成绩斐然,深得帝心。” “朕惜才爱人,特命人送此封赏,以犒状元郎之名。” “自今日起,擢升吴天雄任国子监丞,赏黄金千两,绸缎六百匹!” 苟信源此话一出,无论是衙内还是衙外,全都惊呼出了声! 这个封赏,不可谓不大! 那千两黄金与六百匹绸缎倒是其次,真正让人感到震惊的,是国子监丞职位! 这可是六品官员啊,比赵春和这个县令还要高上一等! 皇帝竟如此看好吴天雄,他刚入仕途便予以重职! 真要让他混些时日资历,日后进爵拜相也不是不可能! 再加上其侯府内定唯一继承人的身份…… 众人已经无法想象,吴天雄的潜力与前途究竟大到了何种地步。 而吴天雄在谢过圣旨站起来后,立马就有了一副指点江山的气魄。 对于这个用卑鄙手段,从许清勉手中夺来的状元之名,吴天雄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他正准备得意洋洋去接过赏赐,再发表一番高谈阔论。 可就在这时,一名守城士兵跌跌撞撞来报。 “老爷,大事不好!” “千总大人陈永宁亲率八百边军将士围城,血泪控诉……” 见守城士兵欲言又止,赵春和大急。 “他们控诉什么?!” 守城士兵惊惧望了吴天雄一眼。 “他……他们控诉吴少欺君犯上殿考舞弊,抢走了本该属于许清勉的状元!” “不仅如此,他们还要告县衙与侯府勾结,秘密扣押了许清勉,放火掘坟,无恶不作!” 听到这话,全场瞬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吴天雄等人的脸色,瞬间黑成了锅底。 就连刚刚还极度看好吴天雄的苟信源,也眉头微皱。 “简直是一派胡言!” “这很明显是陈永宁听信了那老东西的谗言,败坏我名声!” 吴天雄双目通红,紧攥着拳头还想狡辩。 可围观的众人,很快便将昨晚苏忠烈去边军求助之事,联想到了一起。 搞了半天,原来欺负老将军的罪魁祸首,就是吴天雄! 或者说,是县衙与侯府! 一时间,衙外议论纷纷,不少人都对着吴天雄指指点点了起来。 最后,不知是谁高呼了一嗓子,要去城外看看。 这一呼百应,围观众人眨眼间便走了个干净。 看到这一幕,吴天雄气的咬碎了牙齿。 该死的老东西,该死的陈永宁! 你们不仅坏了我的封赏大典,还煽风点火将此事公之于众! 这下,事情怕是不好善了了! 正在吴天雄思考着该如何应对之际,苟信源皮笑肉不笑走了上来。 “吴少,这是怎么回事?” 吴天雄还想解释,苟信源却直接将圣旨收了起来。 “未免人说闲话,我看这封赏我还是先带回京城吧!” “等吴少你证明了清白,我再请示皇上,重新将其送过来。” 吴天雄没想到这个老太监会变脸如此之快。 还不等他说些什么,苟信源已经招呼着士卒将赏赐装车,走出了县衙大门。 临走前,他还回头,一脸意味深长提醒吴天雄。 “吴少,这事你可一定要好好处理啊!” “若真落得个殿考舞弊,不仅这些赏赐没了,状元之名也会被收回。” “而且更要命的,是那欺君之罪,一旦坐实了,武安侯也不一定保得住你……” 直到苟信源一行人的身影彻底消失,吴天雄气的脸色铁青,没忍住一拳砸在了墙上! 他感觉自己现在像极了一个小丑! 心里除了愤怒,更多的是慌乱! “洪叔,现在咱们该怎么办?!” 洪定钦同样腮帮子咬的死紧。 “我是料到陈永宁不敢带兵硬闯县城,却没料到他会玩这一手给咱们施压!” “现在全城百姓被他鼓动,这下怕是不好收场了!” 见洪定钦都这么说了,赵春和人麻了。 “洪老,难道咱们就眼睁睁看着他们将事情闹大,束手就擒吗?” “这……这要是被追查下来,咱们怕是没有一个人逃得掉啊!” 洪定钦本来就心烦,一看赵春和如此不争气,他气的一耳光就扇了过去。 “没用的东西,遇到一些小事就怕成这样!” “现在他们只敢围城控诉,显然是除了那个老东西的一家之言,手里并没有确凿证据!” “只要咱们咬死不认,又没有许清勉这个人证,他们能奈我何?” 说着,洪定钦仍旧不准备坐以待毙。 他忽地想到,苏忠烈既然曾经只是个无名小卒,现在却能请动陈永宁出动边军围城,帮他出头。 自己,是不是可以在这上面大作文章呢? 很快,洪定钦就想到了一条歹毒之计! 你陈永宁不是派人声讨,四处宣扬县衙与侯府勾结吗? 那我便反其道而行之,倒咬你们一口! 说是那老东西因为孙子落榜,心生怨恨,于是装老兵,甚至抬高身份装什么老将军博同情,与陈永宁狼狈为奸,意图污蔑当朝状元! 反正,县志里没有苏忠烈这号人物,是真是假,那还不是一张嘴的事? 至于能不能将风口逆转,洪定钦并不在意! 他的目的,只是为了把水搅浑,让人不相信苏忠烈的身份便足够了! 第一十七章 以点破面 心里有了盘算,洪定钦立马让赵春和出面去督办此事。 毕竟是青阳县县令,赵春和多多少少还是有些威望,他很快便找来了几个胆小贪财的百姓。 在一番威逼利诱之下,他将说辞与这些人提前交代好。 而后,就让他们混入了去城西看热闹的人群中。 此时,西城门外。 八百边军将士严阵以待。 不过,他们并未手持刀枪,而是每人举着一面白旗,上面写着一个“冤”字。 这便是陈永宁想到的,让将士们为苏忠烈喊冤,给城内的吴天雄等人施压的法子! 他相信,城内百姓知道事情始末,又见如此阵仗,应该能很清楚辨别忠奸,自发性地站在老将军这边。 而事实确实也如陈永宁料想一样。 原本才去县衙看了吴天雄封赏大典的他们,再过来看到这一幕,无不气的横眉冷目。 这个世道,还真是没有天理了! 老将被欺,孙子状元被夺,无处伸冤。 反观那个不要脸的吴天雄,竟还好意思在县衙,接受朝廷的封赏? 就这种不知廉耻的东西,还什么侯府继承人,怎么不把他钉在耻辱柱上? 人群激愤不已。 “诸位,这事不能就这样算了,我不能眼睁睁看着老将军被如此对待!” “没错,我早觉得不对劲了,明明许清勉才是之前的会试第一名,状元怎么又会落到吴天雄那个狗熊身上?” “要不我们联名去县衙,让县令大人给个说法,他这整日与吴天雄混在一起,难道眼里就只有攀附权贵吗?!” 听到这些议论声,苏忠烈被陈永宁扶着站在不远处,眼中满是欣慰。 看来,这个世界上恶人只是占少数。 绝大部分,还是有良知,懂是非的好人。 只要有了这些平民百姓的支持声援,就算他们并不能实质有效地帮自己讨个公道。 可最起码,在这么多双正义眼睛的监督下,他们也不敢把事情做绝,拿许清勉怎么样。 心头这样感动想着,苏忠烈正想颤颤巍巍站出来,替老友和许清勉谢谢他们。 可就在这时,一道阴阳怪气的声音忽地响起。 “各位,咱们都是平头老百姓,有些事还是不要急着站队,先持中立观望态度的比较好,免得被人当枪使了!” “是啊,许清勉之前成绩大家确实有目共睹,可如果仅凭这一面之词,就笃定他被人陷害冤枉,被吴天雄作弊抢走了状元,这未免也太武断了。” “再说这位老人家,各个都在传他是什么老将军,我倒想问,如若他真是二十年前的大人物大英雄,为国为民做了那么多贡献,我着实想不通为何晚年会凄惨成这般模样……” 听到这话,苏忠烈脸色一变,踏出去的脚步又收了回来。 陈永宁怒目望向那几个“理中客”,有心想说什么,却又忍住了。 不用说,这必定是吴天雄他们请来混淆视听的! 如果自己真站出来与他们据理力争,非但不会有任何效果,反倒还会被扣上一定帽子,得不偿失! 陈永宁气不打一处来,不想再在这里待下去了。 他转头柔和望向苏忠烈。 “老将军,外面风大,我还是送您回主帐休息吧!” 苏忠烈也听不得这些恶言恶语,正有此意。 等到两人走后,原本情绪激动的百姓们,渐渐平息了下来。 甚至,有一小部分人,还真的为此产生了动摇。 几名理中客见状,脸上带着窃喜,很快就去县衙将好消息告诉给了赵春和。 吴天雄在一边听了这话,得意翘起了二郎腿。 “还是洪叔想的法子周到!” “那个老不死的和陈永宁,竟妄想用这种小伎俩给咱们施压!” “等着吧,我看许清勉在死牢里还能坚持多久,一旦这事解决了,我必须让这一老一少人间蒸发!” 闻言,洪定钦眼中也闪着冷意。 最先想一劳永逸将这爷孙俩抹杀干净的,便是他! “放心吧少爷,这事持续不了多久的。” “那群屁民百姓都是些无脑的蠢货,要想戏弄掌控他们还不是手到擒来?” “反正,现在咱们就盯死了那个姓苏的老家伙,给他坐实了装老将军喊冤就行!” 赵春和心想,这洪定钦不愧是侯府的老管家。 其心思之老辣,果真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现在外面流言四起,依他所见,根本就不需要挨个澄清! 只要抓住其中一个“谎言”,将其打破,那些百姓就必然会倒向。 届时,无论苏忠烈说什么,鉴于他装老将军这事告破,他们也不会相信。 这就叫,以点破面! 而洪定钦也没有让赵春和失望。 在酝酿了一天一夜后,他便让人加快了离间百姓同仇敌忾的力度。 第二日一大早,此事在坊间愈演愈烈。 …… 与此同时。 远在千里之外的京城。 负责京畿地区事务的四品大员京兆尹柳工刑,收到了一封八百里加急密信。 这封密信,是去青阳县给新科状元送皇帝封赏的掌灯太监苟信源,命人送来的。 二十年前,柳工刑本是一介武将,在大梁军中颇具威望与名声。 可在听闻十八万黑龙军埋尸落阳谷后,他不知为何突然封刀,选择加入了文官队伍。 由于早些年累下的战功,再加上转职后的辛勤耕耘,柳工刑很快便被提拔到了现在这个位子。 此时,已经年过七旬的柳工刑,正拿着那封密信,眉头紧皱。 密信中,苟信源说有人宣称,青阳县衙与武安侯府勾结作恶,连那个状元也是吴天雄靠舞弊从许清勉手中夺走的? 这怎么看怎么都像是假的啊! 要知道,在殿试上作弊,那可是欺君大罪! 即便是武安侯,也绝不敢冒这种天下之大不韪! 柳工刑觉得这必定是民间绯闻,当不得真,正想把它随手扔掉。 可他却鬼使神差地想看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下意识拿出了一则关于许清勉的卷宗。 打开第一页。 上面是上次会试,许清勉夺得案首的绝好成绩,还有当朝大学士的亲自称赞批复。 第二页,是许清勉乡试第一…… 第三页,是许清勉院试第一…… 直到翻到最后一页,柳工刑在许清勉的户籍上,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他瞳孔猛地放大,呼吸也瞬间变得沉重! 苏忠烈?! 第一十八章 证明给他们看 对于这个名字,柳工刑可太熟悉不过了! 甚至可以这么说,这三个字,就是他心中永远的痛! 二十年前,柳工刑就已经在军中有不低地位,乃是京城御林军的都头。 他深刻记得那一日,边关告急,七国纠集四十万联军精锐扣关! 先皇惶恐,第一时间就让柳工刑去黑龙军驻地找到了苏忠烈,请他出兵阻敌。 那一天,乌云滚滚,狂风大作。 柳工刑亲眼看到苏忠烈在沙场点兵,而后目送着他,领着十八万黑龙军儿郎奔赴落阳谷! 可结果,壮士一去不复返! 不仅十八万黑龙军覆灭,就连苏忠烈这个大梁的传奇将军,也为国捐躯,最后连尸身都没有找到! 惊闻这个噩耗后,柳工刑仰天长啸,崩溃痛哭。 因为,是他去传的圣旨,是他看着黑龙军奔赴的前线。 柳工刑认为,是他害死了苏忠烈,是他让十八万黑龙军儿郎惨烈战死! 无尽的愧疚与心酸,让柳工刑再也没有活下去的勇气。 他好几次想拔刀自裁,却都被手下给拦住了。 最后,在先皇的劝说下,柳工刑虽说终于放弃了寻死,可终究还是过不去心里那关。 他觉得他是大梁的罪人,不配再做军人! 自那一日起,他便封刀收鞘,浑浑噩噩沉寂了数年后才转入文职官场…… 如今,再看到这个熟悉的名字,柳工刑心里紧绷了二十年的那根弦,险些当场断掉! 是重名吗,还是…… 柳工刑浑身颤抖着,连忙让人去了户部一趟,将青阳县苏忠烈的卷宗全部打包送过来。 可结果却让柳工刑大失所望。 资料上面显示,此人七八十岁,一条腿残疾,是个老实本分的农民。 除此之外,这个人根本没有任何值得让人注意的点。 难道,还真的只是重名,是我想多了? 柳工刑摇了摇脑袋,正准备合上卷宗。 可就在这时,他看到了资料上的最后一行小字。 “此人于二十年前迁入东篱村,随行带有一位养孙,名为许清勉……” 看到这,柳工刑一个趔趄,直接从椅子上跌坐了下来。 二十年前?! 养孙姓许?! 结合这两个关键细节,柳工刑瞬间回想起了,曾经黑龙军的第一先锋大将。 许安国将军,他也姓许,莫非…… 柳工刑眼珠子暴凸,似乎隐隐猜到了什么,却又害怕这是一场巧合。 下一刻,他朝着门外咆哮出声。 “来人!” “给我派人前往青阳县,秘密调查一位叫苏忠烈的老人!” “我要知道他的全部!” …… 另一边。 青阳县正处在一片混乱之中。 原本一边倒同情偏向苏忠烈的百姓,在洪定钦的操控下,已经彻底被带偏变了风向。 茶楼酒肆、路边菜摊,所有人都面露疑惑,议论纷纷。 “你们说,那个苏老爷子,是不是真如传言的那样,是假冒的什么老将军,其目的就是为了博取咱们同情啊?” “我不能确定,但他的行为现在回想起来,确实有很大的作秀夸张嫌疑,谁家喊冤非得跑去边军驻地,还扛着一面破旗在街上招摇过市啊?” “说的没错,而且许清勉那事也处处透着诡异,从头到尾就只看到老爷子在喊冤,却一点证据都拿不出来,真就我弱我有理,说什么就是什么吗?” “诸位,我告诉你们一个重磅炸弹吧,我有一位表亲在衙门任职,据他说,县志里根本就没有那位老人当过将军的记载!” “我觉得,现在极有可能是老爷子接受不了许清勉落榜之事,心生怨恨,跟千总大人达成了某种协议,故意栽赃污蔑吴少……” 这些话没人说还好,一旦有一个人开了这个头,那便跟瘟疫一般,很快在县城传开了! 到现在,几乎所有人都认为,苏忠烈品行不正,为老不尊,是在刻意卖惨,冤枉他人。 尤其是他冒充于国有功的老将军一事,更是让全城百姓改变了态度,纷纷将枪口调转对准了他。 午时,苏忠烈正在营帐中跟陈永宁用饭。 一名士兵脸色难看来报。 “千总大人,老将军,出事了!” 直到士兵把城中发生的一切,如数告知后,陈永宁没忍住将碗砸了个稀碎! “卑鄙,无耻!” “我知道赵春和有几斤几两,他根本就没那本事力挽狂澜!” “这一定是那个侯府的老东西从中作梗,挑拨离间!” 说着,陈永宁怒不可遏,直接拔除了长刀。 “既然他们这么玩,那我便豁出这条命,给老将军一个说法!” “给我筹备人马,杀入城中,将许公子找出来,一切便会真相大白!” 眼看陈永宁已经彻底失去了理智,苏忠烈哀叹一声,将其拦了下来。 “永宁,切莫冲动。” “你这一去,且不说能不能找到清勉,即便真找到了,也会被他们倒打一耙。” “你可知,带兵攻城与叛国造反无异,可是要诛九族的……” 陈永宁须发皆张。 “能为老将军伸张正义,我又何惧一死?!” 苏忠烈摇了摇头,心头也满是酸涩。 “永宁,你若真为我出了什么意外,我心难安啊!” “百姓们也只是受了歹人的蛊惑,一时间分不清事实罢了!” “既然他们不相信我的身份,那我便证明给他们看……” 陈永宁正疑惑,老将军还能用什么东西证明。 毕竟,黑龙军已成往事二十余年,现在能认得老将军,证明他身份的人已经不多了。 即便自己据理力争,拿性命做担保,估计也不会有人相信。 至于那张黑龙旗,最多也只能算个佐证…… 苏忠烈像是看出了陈永宁心中的疑惑。 下一秒,他缓缓卷起了残疾那条腿的裤脚。 “永宁,我这腿里还插着半截敌人的王师断箭,不知能否证明?” “如若不够,我肩头被长枪洞穿过,背部被大刀砍伤过,肚子利剑被划开过,又能否证明?” “我想,我全身这三十余处致命伤痕,应该足够了……” 听到这话,陈永宁如遭雷击! 当他看到苏忠烈腿上,还真的有半截木质箭柄嵌在肉里,卡在关节处无法取出时。 他瞬间哭成了泪人,无语凝咽! “老将军……” 他们,真的该死啊! 第一十九章 自证身份 与此同时。 县衙内。 吴天雄听到外面四处是对苏忠烈的质疑讨伐声,笑的合不拢嘴。 他没想到还有意外之喜! 一开始,他们的打算也只是想混淆视听,不要因为苏忠烈引起民愤也就够了。 可没想到,在洪定钦一番添油加醋的运作下,竟彻底扭转了舆论。 现在,那些自觉被苏忠烈卖惨利用的百姓,已经从开始的怀疑,渐渐演变为笃定、愤怒! 甚至,现在县衙门口已经挤满了不少前来认错的人。 “吴少,真的很对不起,是我等被宵小利用勾起了同情心,竟险些冤枉了你!” “是啊吴少,那苏姓老人竟敢冒充老将军,还对你行污蔑栽赃之事,简直可恶!” “吴少,就凭他用如此下作手段对你,我敢断定,他所说的必定全是假话,哪有什么您作弊抢了许清勉的状元,您分明是实至名归!” 见这群傻子百姓被自己耍的团团转,现在还来找自己道歉,吴天雄故作无奈叹了一声。 “诸位,我能理解你们的心情,换作是谁被如此利用,心里都不会好过!” “其实想来,也不能全怪那位老人家,他也是为了许清勉鸣不平,只是用错了方法而已。” “毕竟,许清勉以前成绩是真的不错,而我突然夺得状元,招人眼红嫉恨也很正常……” 吴天雄字字不提苏忠烈干了什么,可话里却句句都在暗示他的无辜与大度。 而这一举动,也彻底点燃了民众的怒火。 他们本来就为冤枉了吴天雄而感到愧疚,现在听到这话,更是到了暴走的边缘! “不行,此事不能就这么算了,咱们必须戳穿那老东西的假面具,给吴少一个交代!” “没错,我们去找他要个说法,我倒要看看他那个所谓的‘将军’,是如何得来的!” “走,大家一起去边军驻地,让千总大人把那老东西交出来!” 眼看众人愤愤说完就要离去,吴天雄大喜过望。 可就在这时,洪定钦老奸巨猾一笑站了出来。 他决定,为其再添一把火! “诸位且慢,你们的好意,我替我家少爷先行谢过了!” “可你们有没有想过,那老东西区区一介老农平民,是如何敢往堂堂状元身上泼脏水的?” “我估计你们此行过去,非但千总大人不会把人交出来,反而还会包庇到底,将你们轰走啊!” 闻听此言,众人先是一愣。 很快,就有心思活络之人反应了过来。 “这位老先生,您的意思是,千总大人跟那老人家是一伙的?” “我看他们不仅是一伙的,那老东西有此狗胆,搞不好就是陈永宁指使的!” “简直无法无天,竟敢军民勾结冤枉好人,他若不交人,我等便冲进军营驻地,亲自将那老不死的揪出来!” 这下,洪定钦没有再拦着众人,而是心满意足眼看着他们离去。 只要这群白痴冲撞了军营,不仅能坑陈永宁一把,还能顺势转移矛盾,一举两得! 而这些百姓,也确实没有辜负洪定钦的期望。 在听了他的一番添油加醋陈词后,众人怒不可遏来到了边军驻地。 他们开始大闹责骂,堵在驻地外纷纷叫嚣,让陈永宁把苏忠烈叫出来给个说法。 本来按陈永宁的脾气,是断然不可能让苏忠烈受此委屈的。 他心一横,正想让士兵将闹事的抓几个起来示众,杀鸡儆猴。 可苏忠烈却苦笑着主动走了出来,直面气愤的人群。 “你们不仅怀疑我是因为嫉妒,故意栽赃冤枉吴天雄。” “连身份也是瞎编的,就为了博取你们的同情,让你们帮我?” 闻言,人群怒目相向。 “老人家,枉我们当初那么相信你,四处奔走为你声援,可你倒好,真把我们当冤大头,拿我们当枪使!” “没错,一开始我还天真的以为,你真是什么老将军,受了什么委屈,搞了半天,你才是最卑鄙的那个人!” “老东西,你就不要在这里倚老卖老了,别说什么将军了,县志里甚至都没有你当过兵的记录,你还有什么话说?!” 苏忠烈脸色一苦。 “我本就不是青阳县的人,是二十年前才迁到东篱村的,县志里没有关于我的记录不很正常吗?” 说着,苏忠烈深吸了一口气。 “也罢,我也知道口说无凭,无论我再怎么解释,你们也会以为我是在狡辩。” “这样吧,你们等我一会儿,我给你们看样东西,自证身份……” 话说完,苏忠烈步履蹒跚转身回到了帐内。 围观的群众嗤之以鼻。 这个老不修的,到现在了都还在强撑嘴硬! 行! 我们倒要看看,你能拿出什么东西来证明! 如若还是那般欺骗,把自己等人当傻子玩,即便有千总陈永宁死保,大不了强闯军营,自己等人也要将那老东西带去县衙,给吴少一个交代! 所谓法不责众! 再加上有理在先,众人不相信陈永宁真敢拿自己等人怎么样! 这边百姓在驻地外等着。 另一边的湘南郡,参将赵玉明正慢悠悠准备出发前往青阳县。 就在这时,士兵忽地慌慌张张找到了他。 “参将大人,出大事了!” “听说因为那个什么老将的事,引起了民愤!” “现在,青阳县的百姓已经堵在了边军驻地外,看样子怕是要冲撞军营了!” 一听到这话,赵玉明气不打一处来。 人家其他退伍老兵感念同袍情谊,回去之后都是尽量低调,不愿给国家和军人添麻烦。 可这个人倒好,不仅一点芝麻小事就找边军帮忙,现在更是因为他,把整个青阳县搅的一团糟! 他大感头疼,又对其无语至极。 如果对方以前是什么军中大人物还好,即便劳民伤军,那也当是为了感激对方,曾经为国为民做出的贡献。 可偏偏此人,只是一个脸皮巨厚的无名小卒,就仗着退伍老兵身份,为所欲为! 这简直是军人之耻啊! 还有那个陈永宁,他这个千总是怎么当的,怎么就让着那个老兵胡闹?! 赵玉明气的直甩脑袋。 他也知道耽搁不得了,必须得尽快赶过去,趁着事情还没彻底闹大之前,将其平息下去。 “快,给我备一匹快马!” “我必须得在一个时辰之内赶到青阳县,迟则生变!” 第二十章 求您不要再说了 湘南郡距离青阳县不过几十里路程。 赵玉明骑马上鞍,很快便带了几个人朝着青阳县疾驰而去。 与此同时。 军营主帐内,陈永宁紧攥着拳头,脸上很是不甘。 “老将军,真的要您如此做,证明自己身份吗?!” “只要您肯说一个不字,我这就带人去将那群被人蛊惑的刁民抓起来……” 还不等陈永宁把话说完,苏忠烈摇了摇头。 “永宁啊,你也知道百姓们是被蛊惑的,他们心眼儿并不坏。” “况且,他们之前也曾真心实意相助过我,你若真做出那等狠辣之事,与城中的吴天雄等人又有何异?” 说着,苏忠烈慨然叹了一声。 “来吧,替我宽衣……” 陈永宁又哪会不知道这个道理? 他只是不忍见苏忠烈这么一大把年纪的人了,如此委屈自己。 关键,他可不是一般人家的老头子啊! 而是曾经大梁的国家基石,朝廷柱梁! 可以毫不夸张地讲,若是没有苏忠烈,大梁恐怕早就被七国联军的铁骑踏碎了,连国号都不复存在! 偏偏是此等人民英雄,竟被他亲自守护的人,逼得脱衣自证身份…… 陈永宁心有万语,却无法言说。 他只能走上去,颤抖着手,一件一件帮苏忠烈褪去衣物。 明明是一件很简单的事,陈永宁却用了足足一炷香的时间才完成。 原因无他! 从陈永宁看到苏忠烈身上的第一道伤痕时,他就已经眼眶噙泪,心碎欲裂。 他实在无法想象,当年这个老人,到底是如何活下来的。 是出于对大梁的忠诚,还是保护人民的执念? 或许,每一次的重伤濒死,他想的都是不能就这么倒下! 他是真的在用命和鲜血,守护大梁的每一寸土地,每一条活生生的人命! 堂堂千总,近两米的汉子,站在苏忠烈身后,竟跟个无助的小女孩一样,无声哭泣。 直到苏忠烈浑身上下,就只剩下一条短裤,陈永宁泪崩三尺,再也不敢看下去。 而苏忠烈也在此时,一如当年的决绝,毅然走出了营帐。 看着那道萧瑟苍老背影,陈永宁狠狠咬着手臂,终究是没让自己哭出声来。 此时帐外。 百姓们已经等了很久了。 他们以为,苏忠烈其实根本拿不出所谓的,自证身份的证据。 他不过是在敷衍自己等人,能拖则拖。 人群议论纷纷,指责与怒斥声四起。 眼看群情激动,即将失控,士兵们生怕他们真的冲撞军营,正想上前镇压。 就在这时,帐帘被掀开。 一道瘦弱且干瘪的身影,出现在了众人眼前。 他明明那么苍老佝偻的样子,此时却像是一位顶天立地的巨人!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看向了苏忠烈的身上。 那密密麻麻的刀疤、剑痕、枪伤,几乎占据了所能看到的每一寸皮肤! 尤其是,当众人看到,苏忠烈的瘸腿上,竟还有一支早已与身体融为一体的箭柄时…… 全场静默! 原本还在叫嚣着要冲进军营的百姓,全都干咽着口水,下意识退了两步。 这…… 这是人能承受的极限吗? 只是粗略数了一下,仅是苏忠烈的前身,就足有近二十道致命伤! 有的伤及脖子咽喉! 有的贯穿胸腔腹部! 有的…… 众人根本无法想象,曾经在这老人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惨烈之事! 他们更理解不了,是什么样的信念支撑着,让这个老人受了这么多的致命伤,还能活下来! 看到这一幕,所有人的脑子里都轰的一声,瞬间炸开! 没有人能在此刻,说得出一句完整的话。 就连好不容易张开口,也只剩一阵阵沉默无言。 而也是在这时,苏忠烈像是第一次认真审视着自己身上的伤痕,有些怅惘笑了笑。 他指着身上的每一处深刻痕迹,面露追忆。 “这条刀疤,是我六十多年前刚入伍时,被敌军百夫长所伤。” “想想那时,还真是年轻气盛啊,就凭一腔热血,我就敢一人追上去截杀逃跑的八名敌人。” “这道枪伤,是四十多年,我与兄弟儿郎夜袭敌方粮草大营,被敌人副将捅的。” “这次真的是算我命大,我们仅二百轻骑,就敢袭杀对方八千重兵把守的重地。” “至于这道剑痕、腿上的断箭,还有这六道豁口,则是二十年前落阳谷一战留下的。” “跟以前一样,我命硬侥幸活下来了,可跟我一起并肩作战的十八万黑龙军,却永远地留在了那里,无一生还。” …… 听着苏忠烈似缅怀的讲述,有人终于受不了了。 他当即就跪在了地上,嚎啕大哭。 “老……老将军,求求您……您不要再说了!” 随着一人痛哭出声,其余人心头那根弦,也在此刻彻底断裂。 他们听到了自己心碎的声音。 坚强一些的,还能忍住偷偷别过脸去抹眼泪。 脆弱一些的,被那股悲伤情绪感染,当众掩面而泣。 更极端一些的,甚至抱着头开始撞树,大骂自己猪狗不如。 除了震惊,他们心疼到了极点! 老将军身上的每一处伤痕,不仅是护国佑民的佐证,更是他身为将军的功勋啊! 自己真的不是人! 老将军为国付出了如此惨重的代价,自己等人竟怀疑他的身份! 还说什么,他卑鄙,利用自己等人,博取同情,污蔑他人…… 愧疚! 无尽的悔恨,让在场众人恨不得立马自刎当场,给苏忠烈谢罪! 到最后,所有人都重重跪下了。 他们不求原谅,只想通过这种方式,减轻一些对苏忠烈的伤害,让自己稍微好受一点。 而就在不远处,吴天雄等人正躲在那边等着看好戏。 直到眼前的一幕的发生,让他们全都瞪大了眼睛,牙齿咬的死紧。 他们没有因为苏忠烈身上的伤痕,感到羞愧。 只是由于苏忠烈的将军身份坐实,心头难安。 “该死的,就这一身伤痕,别说是什么将军了,说这老东西是开国战神恐怕都有人信!” 吴天雄恨的牙直痒痒。 “赵春和,老子再问你最后一次,你确定县志里真的没有这号人物吗?!” 洪定钦目露凶光,大有一副想吃人的狠辣模样。 赵春和心乱如麻,都快哭出来了。 “洪老,真的没有啊,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他……他究竟是谁,怎么会来我青阳县隐居?” 第二十一章 他真的还活着! 眼看在赵春和身上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吴天雄与洪定钦对视了一眼。 这下麻烦是真的大了! 他们万万没想到,在青阳县这个穷山恶水之地,竟还真的藏有一条低调的真龙! 关键,他恰巧还是吴天雄欺辱、抢夺对方状元之名的,许清勉的爷爷! 这下,一切都说得通了! 难怪陈永宁不惜得罪侯府,也要助苏忠烈出头! 这哪是他贪得无厌,想要向侯府索要好处啊,分明是他看在苏忠烈的身份上,万死不辞! 他们,是真的与一位曾经身居高位,统领万千将士的老将军对上了! 还好现在事情还只是发生在青阳县,并未传到州府和京城去。 若是真闹开了,后果不堪设想! 仅以眼下的状况看来,如若再不想办法,就算后面不被上面来人调查清算,恐怕迟早也会被这群百姓的唾沫给淹死! 念及此,吴天雄等人大感不妙,连忙默默离开,准备回去商量对策。 而苏忠烈眼看百姓们都已经醒悟过来,跪在那里痛哭流涕。 他心生不忍,连忙走上去,将他们扶起。 “哎,只要你们相信我所说的话,相信我的身份便足够了。” “诸位切莫再跪着了,赶紧起来吧。” “我知道,你们也是被吴天雄他们故意误导了,我不怪你们……” 苏忠烈不这么说还好,越是这么说,众人心里的愧疚更甚几分。 他们也没打算就这么轻易放过自己,又重重给苏忠烈叩了几个头,才哭哭啼啼站起身来。 “老将军,我们对不起您!” “是啊老将军,是我们口出恶言,亲手逼的您不得不用如此方法自证身份,我们真的畜生不如。” “老将军,您放心,我们不会放过吴天雄那群败类的,我们一定会助您还原事情真相,给您和许清勉讨一个公道!” 苏忠烈的身份已经没有人敢再怀疑。 同时,这也变相说明了,他之前所说的关于吴天雄的事都是真的! 毕竟,一个如此功勋卓著的老将军,是绝不可能信口开河,无端污蔑他人的! 若不是受了万般欺辱,或许他早就打算好了,这一生就隐没在世俗红尘,跟条老狗一样,在无人知晓的地方默默死去。 是吴天雄那个小畜生! 是他逼的老将军晚年不安宁! 是他仗着权势,欺负他们爷孙! 这一刻,众人悲愤的情绪再一次被点燃。 甚至,比之前还要高涨,声援助力苏忠烈讨回公道的呼喊,达到了顶峰! 听到外面高亢的声音,陈永宁不愿被人看到自己哭过。 他整理了一番仪容,这才红着双目一脸冷峻走出了主帐。 “现在你们终于知道错了?” “刚刚那股要冲撞军营,要把老将军绑去给吴天雄一个交代的气势呢,去哪儿了?!” 闻言,所有人都不自觉低下了脑袋。 他们甚至都不敢看陈永宁的眼睛。 并不是因为他们害怕陈永宁找自己等人秋后算账,而是因为太过羞愧,无颜见人! 换句话说,即便陈永宁真把他们抓起来治罪,他们也心甘情愿认了。 “好了永宁,你就少说两句吧!” 苏忠烈无奈摇了摇头,连忙示意陈永宁不要再火上浇油了。 陈永宁心头虽不忿,可老将军的话他却不得不听。 在不满扫了众人几眼后,他连忙将自己的大麾取下,裹在了苏忠烈那单薄的身上。 “将军,赶紧进帐把衣服穿上吧,小心着凉……” 苏忠烈正准备往回走。 可就在这时,一队疾驰的人马匆匆赶到了县城西门外。 在隔的老远的地方,赵玉明就看到了被上百名百姓围堵的军营。 他本来正愤怒,这都是因为苏忠烈这个不知名老兵惹下的祸事。 陈永宁又不作为,还跟着他一起胡闹。 赵玉明本打算到了之后,先想办法安抚驱散百姓,然后再拿这两个人治罪。 可他却在陈永宁替苏忠烈裹上大麾的最后一眼,看到了苏忠烈身上的伤痕! 这是…… 赵玉明被吓了一跳! 他参军这么多年,还从未在哪个同僚身上,看到过如此多的伤疤! 即便是守备大人,亦或是之前偶得一见的总兵大人,他们参加过的战斗不计其数,所累计的军功不胜枚举,却也根本没有这样夸张! 仅是这一眼,就让赵玉明心头狂跳! 他身上这么多“勋章”,恐怕绝不止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老兵那么简单! 心头这样想着,直到赵玉明惊鸿一瞥,看到了苏忠烈的那张苍老脸颊。 下一秒,他整个人呆滞住了! 一时间,仿佛时间与空间,都在赵玉明眼中变得停顿。 疾驰的骏马被他强行拉停,向前飞奔的队伍,也被他猛地抬手止住! “参将大人……” 随行士兵一脸疑惑,不知赵玉明突然停下为何,正想开口发问。 可赵玉明却根本听不到这些声音,他更没有心情去解释。 熟悉! 太熟悉了! 赵玉明敢百分百肯定,自己绝对在哪里见过这张脸! 不仅如此,还是经常看到的那种! 紧接着,赵玉明就像是想到了什么,浑身轻颤。 他从怀中,珍重拿出了一张叠的整整齐齐,却又早已泛黄的纸张。 直到他缓缓将其打开,上面赫然画着一个策马扬鞭,与敌人厮杀,如天神下凡一般的英武军人! 下一瞬,赵玉明神情大骇,竟没忍住直接从马背上跌落了下来。 见状,士兵们连忙下马,刚想去搀扶。 却没曾想,赵玉明整个人都跟疯癫了一样,扬天大啸起来。 “哈哈……他还活着,他还活着!” “父亲,老将军真的还活着啊!” 笑着笑着,赵玉明又崩溃哭了起来。 没有人知道他此时心头的那股复杂情绪! 他万万没想到,自己在有生之年,居然能亲眼看到,那位连尸体都没找到,已确定为国捐躯二十余年之久的,传奇黑龙军将军! 赵玉明彻底疯魔,手舞足蹈,脑中的思绪也很快回到了他应征入伍的那一天。 那一日,正是他与父亲赵朔告别,也是他们相见的最后一面。 父亲要跟着大部队去往落阳谷,阻挡敌七国四十万联军精锐的进犯。 临别前,一向沉默寡言的赵朔,跟赵玉明说了很多话,还交给了他此生唯一的礼物。 一张苏忠烈的画像。 第二十二章 负荆请罪 没错。 赵玉明的父亲赵朔正是黑龙军的人。 不仅如此,他还是苏忠烈的近卫之一,曾追随苏忠烈多年。 那一日风很大,临走前,赵朔将懵懵懂懂的赵玉明叫到了一边。 “儿子,我这一去也不知何时才能回来,你一定要做一个顶天立地的军人。” “我老赵家一门英杰,我此生有两个愿望。” “一是可以永远陪在将军身后,必要的时候替他挡箭赴死,二是希望有朝一日,能看到你有资格加入黑龙军,你我父子并肩作战,上阵杀敌!” “为父不是个称职的好父亲,也没有什么好的东西留给你,这张画像是我花了大价钱,偷偷请画师画的。” “我希望你能跟为父一样,视将军为毕生信仰,若是画像遗失,我即便去到阴曹地府,也不会认你这个儿子!” …… 赵玉明目送着父亲远去。 他没想到,此去相离,竟成永别。 父亲临别前所说的话,也汇成了最后简短的几句遗言。 后来啊,赵玉明便收到了父亲的死讯。 他是被人用马车拉回来的,马革裹尸,尸首分离,身中一十七刀。 赵玉明虽悲伤,却也哭着笑了。 他笑父亲死的英烈,没有辱没黑龙军的名声,也是他这个儿子的骄傲。 他知道,父亲视苏忠烈将军为偶像,为信仰。 赵玉明也知其神勇,更敬佩其为国为民之大义。 他继承了父亲的遗志与衣钵。 自那以后,赵玉明便将那副苏忠烈的画像,当成了他老赵家的祖传之物,悉心珍藏,从不离身。 二十多年来,赵玉明也不知道,自己捧着那张画像看了多少遍。 他只知道,如若老将军还在世,他必定是第一个能一眼认出来的人。 他太熟悉了! 熟悉到镌刻进了血液骨子里! 赵玉明本以为,这一切都只是他的空想。 毕竟,人死不能复生。 老将军的遗骸虽未找到,可谁都知道那场战役的惨烈,他应该是死在了一个无人知道的角落。 却没曾想,就在今日,赵玉明看到了活生生的苏忠烈! 那股激动与震撼,彻底将赵玉明淹没! 他惶恐,他不安。 他回想起不久前,还言之凿凿,对方是个无名小卒。 苏忠烈找到边军求助,他故意拖延,迟迟不肯来青阳县。 甚至,在看到百姓围堵军营后,还气的打算要治苏忠烈的罪。 赵玉明自责到了极点。 他干脆地脱下了自己的铠甲上衣,并从不远处折来了几根粗壮带刺的藤条,系在背后。 在随行士兵万分不解的目光下,赵玉明深吸一口气。 “全体人员,随我跪行边军营地,面见老将军,我要负荆请罪!!” 士兵们傻眼了。 那位老人,不是什么不知名老兵,而是一位曾经的将军?! …… 与此同时。 吴天雄等人面色铁青回到了县衙。 一进到二堂,吴天雄就没忍住砸碎了一张木桌。 “该死的!” “我与许清勉熟识多年,自认为对他也算是知根知底的,却没曾想,他家居然还隐藏着这么一个留有余威的老东西!” “我是真想不明白,既然那老东西有此身份,许清勉还装什么白衣穷丁,辛辛苦苦考什么科举,那老东西只要肯出山,随便找上些人脉,不也能让许清勉轻松踏上仕途吗?!” 见吴天雄如此气愤,洪定钦脸色也很不好看。 他们刚刚虽站的远,并未听清苏忠烈说了些什么,也没搞清楚对方究竟是哪支部队的将军。 可只要是做过将军,那便是曾经的朝廷肱骨之臣! 这等身份一旦暴露,必将引起不小轰动! 此次事情,可以说已经完全超出了洪定钦的掌控。 如若苏忠烈只是个平头百姓,以洪定钦的手段,他有万分自信能轻松将其打压下去。 可现在,出了这种变故,洪定钦也感到有些捉襟见肘了。 至于县令赵春和,那更是惶惶不可终日。 他站队吴天雄作下的孽,可不是三言两语道歉就能揭过去的。 要是苏忠烈认真起来,将此事往上捅,第一个遭殃的,肯定是自己这个芝麻绿豆大的小官。 眼看赵春和这个贪生怕死的又要抱怨,洪定钦怒目瞪了他一眼。 “现在还不是自乱阵脚的时候!” “为今之计,还是得想办法将此事压制下去才行!” 说着,洪定钦皱眉沉思了一会儿,这才缓缓伸出两根手指。 “现在摆在咱们眼前的,有两步路要走。” “第一,必须赶紧派人将此事通报侯府,让老爷帮忙拿主意。” “第二,还是要继续在那老东西的身份上下功夫……” 闻言,吴天雄摇了摇头。 “洪叔,你这第一步我没什么意见。” “现在事情闹到这一步,除了让父亲亲自出马,我实在想不到更好的法子。” “可这第二步,咱们不是已经失败了吗,你觉得那些百姓还会相信咱们吗?” 洪定钦勾着嘴角冷冷一笑。 “少爷,你别管那些刁民信不信,只要咱们咬死了,县志中并没有他这个将军存在就行了!” “而且,你就不觉得奇怪吗,那老东西既然当过将军,晚年又为何如此凄惨,会沦落到隐姓埋名受人欺负的地步?” “按理说,若他真是什么功臣大将,应该高居庙堂,手掌无尽权势才对啊!” 听到这话,一向反应慢半拍的赵春和,猛地一拍大腿跳了起来。 “洪老说的没错!” “我有理由怀疑,那老东西搞不好是因为打过大败仗无脸见人,或是向敌人投过降的罪臣!” “要不然,哪个正常人会放着好好的朝廷封赏与权势地位不要,跑到青阳县这鸟不拉屎的地方隐居?” 吴天雄愣了一下。 这么一说,好像还真有几分道理。 而洪定钦也难得对赵春和投去了一丝赞赏目光,脸上笑的阴险至极。 “咱们就以此大做文章,继续给那老东西泼脏水!” “就算不能反败为胜,最起码也能拖住他们的脚步,为咱们争取时间!” 打定了主意,赵春和又故技重施,花重金收买了几个平民,出去散播谣言。 可这次,注定是要让他们失望了。 百姓们非但没有上当,那几个收钱办事的,反倒被群殴打了个半死。 最后,他们跟猪头一样,还被绑来扔到了县衙门口…… 第二十三章 大不敬之罪 吴天雄等人虽被气的不轻,可在节骨眼上,他们也没有泄气。 反正这个天下最不缺的,就是贪财图利之人! 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赵春和又加大了赏金,继续收买小人在外胡说八道。 就在他们还在玩这些卑劣手段时,另一边的赵玉明等人,已经跪着一步步来到了边军驻地外。 围观的群众对苏忠烈心里有愧,迟迟不肯散去。 直到他们看到,有一群身着军装的士兵跪地而来。 领头的更是夸张,一步三叩,脱光了上衣,背负藤条…… 他们这是要干嘛? 是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事,要找人请罪吗? 而且领头的那一个,看起来身份可不低啊! 众人很快便想到了一种可能! 莫不是这个领头的是在何处惹到了老将军,特来给他认错的? 众人虽觉讶异,却还是下意识地给他们让了一条路出来。 等到赵玉明等人跪到哨楼营寨前,陈永宁这才看清来人,他连忙带着人几步迎了上去。 “参将大人,你这是?” 赵玉明苦笑一声,不知该如何解释。 “永宁,你不必多问,等会儿你自会知道!” 说着,赵玉明将火热惭愧的目光,笔直望向了正站在那里的苏忠烈。 “下官赵玉明,湘南郡参将,拜见苏老将军!” “请老将军治我大不敬之罪!” 听到来人自报身份,围观的百姓全都傻眼了。 什么情况? 这……这个人是湘南郡的参将大人? 那可是比陈永宁这个边军千总,还要高上一级的人物啊! 他究竟做错了何事,竟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向老将军负荆请罪? 所有人中,唯有陈永宁看到这一幕,很快想到了什么。 他早两日便派人去湘南郡,将老将军的事通报了上去。 按理说,若是那边真的重视,肯定早就过来了。 而且,也应该是守备大人亲自出马才对! 可现在他们这么晚了才来,还是派的赵玉明这个参将代表前往。 再加上,自己并未在信中提及老将军身份…… 陈永宁猜到,这定是他们以为老将军是个无足轻重的老兵,消极怠慢。 而赵玉明又恰在来的时候,认出了老将军身份,才有了这事。 想明白了这一层,陈永宁非但没有同情,反而在心里不满腹诽。 以老将军的身份,即便是当今圣上来了,也得躬身见礼。 可你们两个倒好,一个区区参将,一个小小守备,竟敢不拿老将军当回事,这下知道后果了? 而且,若是赵玉明能早来,证明老将军身份。 又何至于让他脱光衣服,将那一道道恐怖伤疤重见天日? 如果说,刚刚陈永宁还有些不知所措,想去把赵玉明扶起来。 现在,他只觉得这一跪,还真没跪错! 甚至,这都算是轻的! 最好,老将军得知事情原委后,顺势狠狠抽他几藤条才好! 苏忠烈自是不知陈永宁心头所想。 他在看到来人如此怪异举动后,眼睛在其眉宇间扫了扫,有几分似曾相识的感觉。 “这位参将大人快快请起,有什么话,还请进进帐细说……” 闻言,赵玉明一脸的固执,眼中有热泪流淌。 “不!” “老将军,您若不责罚我,我今日便跪死在这里!” “我真的是个畜生,竟不知您仍在世,还受了天大委屈,到边军求助……” 见赵玉明一副悔断了肠子的模样,苏忠烈叹了一声。 当兵的好像都这样,全是些倔驴脾气。 尤其是这赵玉明的性子,跟自己多年前手下的一名近卫太像太像了! 他莫不是那个小家伙的后人? 苏忠烈越这样想着,越觉得赵玉明跟那人长的近似。 无奈之下,他只得几步上前,从赵玉明背上取下藤条,不痛不痒地抽了他几下。 “现在打完了,我也原谅你了。” “你可以起来,跟我进帐说说这是怎么回事了吧?” 赵玉明瞬间破涕为笑,连忙站起身来,在后面弯着腰跟着苏忠烈进到了帐中。 陈永宁见状,大为不满瘪着嘴,也跟了进去。 众人看到这一幕,只觉三观都差点被颠覆了。 按理说,堂堂湘南郡的参将大人,不应该是威严与气度并存的铁汉吗? 怎么他在老将军面前,就跟个小孩童一样? 这简直太不可思议了! 不过想想也是,就只看苏忠烈的年纪,那也是赵玉明爷爷辈的。 而且,这都不是关键! 真正让赵玉明如此臣服,担惊受怕的,恐怕还得是苏忠烈曾经的身份,与无可比拟的影响力! 众人渐渐对当年的苏忠烈,有了一个清晰认知。 …… 等到进入帐中,赵玉明先是表明了身份。 而后,又将他为何下跪负荆请罪的事,如数告知。 苏忠烈恍然,眼底又有些灰败黯然。 “难怪你能第一眼认出我,原来是当年小赵朔家的孩子。” “那一战,我是亲眼看到小赵朔如何死在敌人刀下的,他都倒在血泊里了,却还死死抱着敌人的腿,想护我离开。” “他陪了我多年,我却救不了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黑龙军的兄弟儿郎们,跟麦子一样成片倒下……” 说着,苏忠烈自嘲一笑。 “哎,时间过得是真快啊,没想到小赵朔的独子,都成为湘南郡的参将了……” 见苏忠烈脸上闪动着挣扎之色,赵玉明紧抿着嘴,哽咽出声。 “将军,这不怪您!” “父亲沙场裹尸,为国捐躯,也算是死得其所!” “要是让他知道您还活着,他一定会含笑九泉的!” 苏忠烈惨然摇了摇头。 兄弟儿郎们每倒下一个,就在他心头留下一道深不见底的裂痕。 十八万黑龙军的覆灭,早已让苏忠烈的心千疮百孔,碎成了齑粉。 他以为,他都一大把年纪的人了,能流的泪应该早在二十年前就流干了。 可此时,苏忠烈却感到心神失守,眼眶渐湿。 未免再提起那些触景伤情之事,他连忙转移话题。 “好了玉明,过了的事也就过了,你也不必再为之自责。” “以后,切莫再提什么责罚的事了。” 赵玉明艰难点了点头。 话锋一转,他神情凶厉望向陈永宁。 “永宁,你可以跟我好好说说,到底是哪个不知死活的东西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欺辱将军了!” 第二十四章 大梁的脊梁! 见赵玉明终于问起了正事,陈永宁深吸了一口气。 旋即,他便将近几日来发生的事,竹筒倒豆子般全部讲了出来。 赵玉明越听脸色越阴沉。 武安侯府的私生子和老不死的管家?! 还有一个为虎作伥,不知死活的区区县令?! 他们不仅用卑鄙手段抢走老将军养孙的状元,将其秘密扣押,还放火烧房,掘坟鞭尸。 其后,更是鼓动无知群众,逼的老将军脱衣亮出伤疤,自证身份! 罄竹难书! 在赵玉明看来,这其中犯下的任何一条,欺辱老将军爷孙的罪名,都足以判他们死刑! 可他们,却做出了如此之多! 是真当老将军虎落平阳好欺负,还是以为全天下所有人都忘了,曾经这位大梁的顶天柱石,无人会帮他伸张正义吗?! 赵玉明怒目圆睁,气的捶足顿胸! “竖子胆敢如此,我必将你们碎尸万段!” 眼看赵玉明一副比自己还要疯狂的样子,陈永宁咽了咽口水。 “参将大人,此事还需从长计议,不可妄动!” “一来,那吴天雄虽是个人渣,却也是实打实的武安侯私生子,侯府继承人,若是你直接带人进城将他杀了,必将引起大地震!” “其二,老将军养孙现在下落不明,还被扣在他们手里,我怕他们狗急跳墙……” 陈永宁也没想到,自己之前气的失去理智,还扬言要带人强行攻城进去。 现在,他反倒成了冷静的那个,劝起了赵玉明。 两人相识多年,陈永宁可太清楚赵玉明的为人了! 此人在湘南郡是出了名的火爆脾气,眼里揉不得沙子! 再加上,吴天雄那群败类,触了他的逆鳞,动了他的信仰…… 赵玉明要干什么,陈永宁就算用脚趾头想也能猜到。 可赵玉明却管不了那些。 他如万载寒光的冷眸,直视陈永宁。 “怎么,我做事还需要千总大人你教吗?!” “我都还没质问你,老将军向你求助,你这几日来都做了些什么,可曾有一丝为他讨回公道的实质进展?!” “我告诉你,你今日若是敢拦我,休怪我不念同袍之谊!” 陈永宁无语的都快翻白眼了。 果然是个炸药桶啊,一点就着! 这好端端的,怎么还数落到自己身上来了? 自己倒是想舍得这一身剐,为老将军做些什么,可老将军不让,自己能有什么办法? 最后,陈永宁只得向苏忠烈投去了求助目光。 “将军,您看……” 苏忠烈摆了摆手,几步走到了赵玉明面前。 “玉明啊,永宁说的有道理。” “你要记住,你是军人,而不是土匪!” 赵玉明面对谁都可能发火,尤其是在此时这种盛怒情况之下。 可唯独看到这张脸,他瞬间没了脾气。 “老将军,我也不想啊!” “可那群畜生若是不死,实在难消我心头之恨!” “这也是我能想到的,最方便快捷,为您讨回公道的办法了……” 闻言,苏忠烈眉头微皱。 他当然知道,若是用寻常办法,那吴天雄有侯府权贵撑腰,这事不知还要拖到何时。 他也担心,时间耽搁太久,许清勉会出什么意外。 思忖了小半会儿,苏忠烈想到了一个法子。 “玉明啊,要不这样吧!” “那县令与吴天雄狼狈为奸,不让边军进城,你把你带的人弄进城去搜寻清勉的下落。” “还有,我看那县衙主簿张常远虽是个随波逐流之人,却也没到无可救药的地步,你派人去将他找来,或许可以从他口中得知一些有用信息。” 苏忠烈的主意,瞬间得到了陈永宁的赞同。 赵玉明想了想,好像也确实是个不错的法子。 更何况,他哪敢违逆苏忠烈的意思? “老将军,我这就安排手下士兵去做!” “不过我可提前说好了,我会给他们下命令,谁要是敢阻拦或是暗地里使绊子,可以先杀后报!” 陈永宁无语摸着脑门儿。 好嘛,这家伙还是没放弃想杀吴天雄的念头。 他假装好心提醒。 “参军大人,这事不用先向守备大人说一声吗?” 赵玉明梗着脖子,拳头紧攥。 “事急从权,哪还有时间上报?!” “等我将此事处理完了,自然会回去跟他说清楚!” 这下,陈永宁也不知道再说什么好了。 等到走出主帐安排完事情,赵玉明看到那群百姓还站在那里。 他一想到,刚刚就是这群人,逼的老将军脱衣证明身份。 赵玉明耿耿于怀,神色不悦。 “念在你们也是被人利用,之前的事我不与你们计较,可我警告你们,若是再有下次,我定斩不饶,杀无赦!” “我真的想不明白,老将军何等身份之人,竟会被你们这群鼠目寸光之人怀疑!” “老将军用他的一生守护了大梁,就算是圣上亲临,那也得对他老人家毕恭毕敬!” “他代表的,是我大梁的脊梁!” 闻听此言,众人羞愧之余,又大感震惊。 二十年前的黑龙军已烟消云散,他们很多人都记不清晰。 更有年纪尚浅者,甚至都没听说过。 就算得知苏忠烈将军身份后,他们也没往别处多想。 毕竟,大梁早年战乱频繁,乱世出英雄,这片土地上最不缺的就是领兵打仗的将军。 可直到赵玉明这个参将,亲口说出苏忠烈曾经的地位,他们才如梦初醒,被惊的险些咬掉自己的舌头。 能征善战,威名远扬的将军是一回事。 而能被称作大梁脊梁,得圣上恭迎的将军,那又是另外一回事! 众人很快回想起来,之前亲眼所见的,苏忠烈身上那一道道恐怖伤痕。 这是得立下多少汗马功劳,才能在身上留下如此多的勋章印记? 众人无法想象。 真要论起来,说苏忠烈是大梁之父恐怕都不为过! 可偏偏,吴天雄那群垃圾,竟敢如此对待老将军! 他该死,他那些随从拥护者都该死! 就连武安侯府,也应该从大梁这片土地上被拔除干净! 必须彻查,严惩,还这世道一个朗朗晴空,还老将军一个公道人心! 人群终于缓缓散去。 回到城中后,他们自发性地聚在了一起,将县衙门口堵了个水泄不通。 “咱们不能眼看着老将军受冤,必须让欺辱他的人付出代价!” “没错,还有许清勉之事也要查清楚,我不相信他们能一手遮天!” “老将军为咱们流的血,不能白流!” 第二十五章 你这又是何必呢 县衙二堂内。 吴天雄等人看到这一幕,坐立难安。 尤其是,当他们得知,湘南郡的参将赵玉明已经到了边军驻地,所有人都淡定不了了! 一股恐慌、紧张的情绪瞬间蔓延开来…… 听着外面嘈杂的声讨声,吴天雄等人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若不是有衙役在外拼命阻挡,衙门怕是早就被冲烂了! 他们怎么都没想到,本来好好利用的这些百姓,这么快就成了反噬他们的催命符。 按洪定钦心头所想,只要自己等人咬死了苏忠烈的身份存疑,舆论便不会出现一边倒攻击己方的局面。 可谁又能料到,苏忠烈仅仅靠脱衣亮出伤痕,就将百姓们全都说服了呢? 再加上,还有参将赵玉明的突然出现,佐证了苏忠烈的将军身份…… 现在,任凭他们有万般小伎俩,也难以挽回颓势。 正在他们慌乱不已时,衙役又带来了一个雪上加霜的坏消息。 “老……老爷,大事不好了!” “城里来了参将大人的几个手下,正在四处打探搜查许清勉的下落,我们好几个兄弟因为上去询问,不是被打断手就是被卸掉腿!” “而……而且,主簿张常远大人……” 见衙役一脸后怕样子,赵春和怒不可遏。 “快说,张常远怎么了?!” 衙役被吓哭了,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他们找到了张大人的家,把他带走了!” 轰! 听到这个消息,赵春和面如死灰。 完了! 这下是真的完了! 那张常远本就胆小,他还知道许清勉被关在死牢里。 现在他被参将大人的人抓了去,料想要不了多久,就会供出许清勉的下落。 届时,谁能阻挡湘南郡的人从牢里将人带走? 别说自己区区一个县令了,他们恐怕连洪定钦的面子都不会给! 除非,让武安侯亲自出马,给湘南郡守备廖宽施压或许还有些机会! 可问题是,武安侯来得及吗? 眼看赵春和如丧考妣哭哭啼啼,洪定钦也如芒刺在背,大感不妙。 他几步来到失神的吴天雄面前。 “少爷,按眼下的情况来看,许清勉咱们应该是藏不住了!” 吴天雄恍然回过神来,脸上闪着惊恐。 “藏不住了?” “难道,咱们就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被人带走?” “洪叔,如果让许清勉安然离去,殿考一事的真相必将公之于众,到时可就真的覆水难收了啊!” 洪定钦又哪会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 若真放任不管,以苏忠烈的身份,极有可能会将其捅到京都去。 这事一旦惊动了皇上,那可是欺君之罪! 以洪定钦的为人秉性,他是绝不会让自己立于被动之地的。 经过短暂的思索后,洪定钦忽地轻笑一声。 “既然藏不住了,那咱们不妨大大方方将其下落公开……” 吴天雄愣了一下。 公开? 光是公开有什么用? 他现在害怕的,可不是一个简简单单的非法拘禁! 而是许清勉出去之后,将自己顶替他状元一事曝光! 洪定钦像是看出了吴天雄心中疑惑,胸有成竹笑了笑。 “少爷,我说的只是公开,可不是放了他啊!” “你莫不是忘了,最初咱们是以何种罪名,将其收押关进死牢的?” “反正你现在还是名义上的状元,咱们不如就坐实了许清勉因为落榜,心生怨恨行刺你的事!” 说着,洪定钦得意抚了抚胡须。 “有此罪名加持,赵县令关人合情合理,即便是湘南郡的参将,也不能插手县衙事务将其带走!” “不过,为了做戏做全套,演的逼真一些,还得劳烦少爷你忍忍,流上一点血……” 吴天雄此人干正事蠢笨如猪。 可在搞这些下三滥勾当之时,不仅天赋绝佳,还无师自通。 他很快便猜到洪定钦是何打算,脸上一喜。 下一秒,吴天雄猛踹了赵春和一脚。 “赵县令,还不赶紧带路去死牢,我还等着让许清勉行刺我呢!” …… 另一边。 张常远被带回来后,就被一群凶神恶煞的士兵给扔进了主帐中。 见陈永宁和赵玉明这两个军官望向自己的眼神,仿佛恨不得将自己皮扒了似的,张常远被吓的瑟瑟发抖。 他下意识朝着坐在另一边的苏忠烈瞥去,心头暗道自己当初的直觉没错! 这个看起来其貌不扬的老人,来头果真大的离谱,是一个隐姓埋名的低调老将军! 好在那时自己没有把他得罪死,吴天雄后面干的那些破事,自己也没有参与。 要不,今日自己怕是只能竖着进来,横着出去了! 心头这样想着,张常远还是感到有些不安,连忙跪了下去。 “在下青阳县主簿张常远,拜见几位大人!” 见状,赵玉明阴冷的眼神在张常远身上扫了扫。 “张主簿,你可知我命手下将你请来所为何事?” 张常远眼皮一跳,自知无力狡辩,干脆坦白。 “在下知道!” “千总大人和参将大人如此兴师动众,必是为了老将军和许公子被冤枉抓起来之事,讨一个公道。” 闻言,陈永宁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你既知道,为何早不来报?!” 张常远脸上一苦。 “千总大人,在下只是个小官,之前也并不知道老将军身份。” “为了保住这顶乌纱帽,不得不屈服在县令赵春和与吴天雄的婬威之下……” 陈永宁作为军人,万分看不起这种贪生怕死的小人。 他正想发怒,赵玉明连忙给他使了使眼色。 “永宁,正事要紧。” 见陈永宁一脸不忿重新坐了下去,赵玉明深吸了一口气。 “之前的事,我可以不追究你的责任!” “不过,你必须将吴天雄等人的勾当,和许公子的下落交代清楚!” “若敢有一丝假话与隐瞒,后果自负!” 眼看赵玉明真动了杀心,张常远大骇,连忙将自己所知的一切和盘托出。 与此同时。 赵春和将吴天雄等人带到了恶臭扑鼻的死牢。 一进到里面,吴天雄便看到昏暗的牢房中,许清勉形容枯槁,气若游丝躺在湿冷冰凉的地上。 短短几日时间,他已经骨瘦如柴。 再加上多日前遭受殴打,被砍断两指所受的伤,更让他不堪重负。 就连身上有老鼠爬过,许清勉都提不起丝毫力气驱赶。 看到如此惨状,吴天雄笑了。 “许清勉啊许清勉,你说你这又是何必呢?” 第二十六章 好好活下去 牢房内,许清勉有气无力转过头,晦暗无光的眼中满是凄凉。 由于多日未进食,不见天日,他脸上的血色早已消退下去,只剩一抹病态的苍白。 他努力了很久,才从喉咙中挤出一句嘶哑至极的话。 “吴……吴天雄,你是来看我死了没有吗?” “托你的福,我暂时还死不了,我说过,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我就会跟你们抗争到底!” “当然了,你也可以等我饿死,或者亲手将我杀了,这样就能永绝后患了……” 说着,许清勉不知是因为开口说话,导致用力过猛,还是怒极攻心,牵动了内伤。 下一瞬,他的脸色变的惨如金纸,喉头呕出一大团血块。 看到这,吴天雄不以为意笑了笑。 而后,他命人打开了牢门,来到许清勉面前蹲下。 “不不不,许清勉,我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你死呢?” “你若是死了,不就坐实了我杀人灭口,我到时更不好交代,白白惹人怀疑。” “你还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吧,不得不说,你家那个老不死的还真有些难缠啊!” 许清勉不知苏忠烈的身份,更不知他正为了自己,已经将青阳县搅了个天翻地覆。 他还以为,吴天雄说这话,是打算对爷爷下狠手。 念及此,许清勉忽地生出一股力气,猛地坐了起来,揪住了吴天雄的衣领。 可也是这一个大动作,险些让他疼的昏死过去,脸色更是差到了极点。 “吴……吴天雄,你有什么手段尽管冲我来!” “你要是敢动我爷爷一根汗毛,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吴天雄被许清勉这疯魔一般的凶狠表情,给吓了一跳,他本能地就想躲开。 可很快,他就反应了过来。 狠话谁不会说? 且不说现在许清勉阶下之囚的身份,只有任人宰割的份儿。 就是他现在这半死不活的状态,即便自己不动站着给他打,最先累死痛死的也肯定会是他! 吴天雄不慌不忙将许清勉那无力的手扯开,还自在整理了一番自己的衣领。 “我倒是想动一动那老东西,可遗憾的是,我目前拿他没什么办法。” “而且,他已经快查到你的下落了……” 闻听此言,许清勉愣了一下。 难道爷爷找到了有权有势的人伸冤,吴天雄自知无力回天,这是来打算放自己走的? 可这个念头只在许清勉心头存在不过几秒,便被他否定了。 以吴天雄的为人,他绝不可能束手就擒! 他应该很很清楚,一旦自己出去,必会把他所做的恶事公开。 念及此,许清勉脸色一变。 “吴天雄,你突然来看我,不会是为了好心告诉我这些消息!” “你不妨直说,又在玩什么歹毒阴谋?!” 吴天雄哈哈一笑,心说这小子还真挺了解自己。 若是他识趣将状元乖乖交出来,助自己成就高位,自己完全可以留他在身边做一条听话的狗! 可惜的是,这小子是个倔驴脾气,不见棺材不掉泪! 念及此,吴天雄也懒得再废话,阴笑一声。 “许清勉,其实也没什么事,我只是想让你行刺我一下而已。” 许清勉一怔,很快便猜到吴天雄是想以此嫁祸自己。 他拼了命地想要躲开,可那沉重疲惫的身体,根本不听他的使唤。 吴天雄得意洋洋从衙役手中接过一把匕首,并强行塞到了许清勉手中。 紧接着,他便拉着许清勉的手,朝着自己大腿的位置猛刺了过去。 “噗嗤!” 只听得一道入肉声传来。 吴天雄虽被痛的龇牙咧嘴,可还是强忍着笑了出来。 “许清勉,你出于怨恨嫉妒行刺新科状元,罪证确凿,你还有何话说?” 许清勉绝望摇着头,口中无助念叨着。 “不,你不是状元,我也没有做过,不是我干的……” 吴天雄嗤笑一声,一脚将许清勉踢翻在地。 在被洪定钦扶起来后,他嘴角一勾。 “洪叔,你现在可以命人,将许清勉被押入死牢之事公告出去了!” 等到一群人离去,许清勉躺在地上,跟一团烂肉般抽泣蠕动。 “爷爷,我答应过你,会让你过上好日子的。” “可我现在,应该是要食言了,也不能在您身边尽孝了。” “希望您可以原谅我,也不要再为了我奔走了,您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幽暗无光的牢内,许清勉那无力的哽咽声,显得尤为清晰刺耳。 …… 另一边。 在经过长达大半个时辰的讲述后,张常远总算将近日来吴天雄等人的勾当,全部交代了出来。 主帐内,所有人都被气的不轻! 尤其是陈永宁和赵玉明,更是目眦欲裂,眼神直欲吃人! “那群畜生,真该千刀万剐!” 张常远叹了一声。 自己虽不至于跟他们同流合污,可见了如此不公之事,只是想着明哲保身。 这也有违当初自己进入官场,想施展一身抱负,为民谋福祉的初心。 他决定,把所有事情说清楚之后,他回去便辞官回乡。 “两位大人,许公子现在正被关押在县衙的死牢里。” “揭榜那日他便被打成了重伤,还在牢中绝食明志,后来又被吴天雄那个畜生砍断了两根手指。” “你们还是尽快派人去救他吧,迟了我怕他……” 说到最后,张常远再也难掩自责羞愧,跪地哭了起来。 赵玉明闻言,也知道现在不是愤怒悲伤的时候。 收拾那些畜生可以慢慢来,可营救许清勉迫在眉睫! 他火急火燎起身,正准备出去叫人去衙门。 可就在这时,一名士兵一副见鬼表情,忽地闯了进来。 “大人,许公子的下落有消息了!” “听县衙之人放出来的风声,说是他被关在了牢里。” 闻听此言,众人无不一脸疑惑。 他们为何会突然主动将许清勉的下落公告出来? 莫非,是因为自知瞒不下去了,想以此换取从轻发落的机会? 来不及多想,赵玉明正想直接带人过去,先将许清勉接出来再说。 可这时,士兵咬了咬牙。 “大人,他们虽主动说了许公子的下落,却不肯放人!” “吴天雄一口咬定许公子因为怨恨嫉妒,曾持刀行刺他这个新科状元!” “现在,许公子被坐实了罪名,正在牢里关着,秋后问斩!” 第二十七章 太拿自己当回事 此话一出,全场震怒!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且不说吴天雄这个状元,究竟是怎么来的。 即便许清勉真因为嫉妒行刺报复,他们按照大梁律法将他关押问斩,也不该是在这个时候! 如若此事为真,他们为何既不早说明,也不见上报,偏要等到纸包不住火了才发出公告?! 这不摆明了是给秘密扣押许清勉,不想将其放出来,找的借口吗? 赵玉明忍了许久,此时已经到了暴走的边缘。 眼看他拔出长刀,又要不管不顾蛮干,大有一副要带人直接冲杀进县衙的模样。 苏忠烈摇了摇头拦住了他。 “玉明,我虽是求助于你们,可也不想让你们因我而落入万劫不复的地步。” “现在既然知道了清勉的下落,那便跟我去县衙走一趟吧!” 赵玉明还想说些什么,陈永宁叹了一声,将他手中的刀压了下去。 “参将大人,听老将军的吧!” “他老人家一辈子为国为民,即便是求公道,也做不出来那等祸乱天下之事。” “咱们且跟老将军一起去看看,他们所谓的许公子行刺,到底有何证据。” 听陈永宁都这么说了,赵玉明紧攥的拳头几度又松开。 他一言不发,召集起了边军,一群人浩浩荡荡跟着苏忠烈进了县城。 这次,赵春和没有再让城门守卫阻拦。 一来,他之前只是担心边军查到许清勉的下落。 现在此事既已公诸与众,他完全可以放心大胆让边军进城。 二来,吴天雄手握许清勉行刺的“铁证”,赵春和更加不怕陈永宁等人率部进县衙闹事。 要知道,士兵作乱等同谋反,谁也担不起那个罪名! 很快,八百边军将士便跟着苏忠烈来到了县衙门外。 无数城中百姓听闻了许清勉这事后,也都纷纷聚了过来。 一时间,万人空巷,群众愤慨! 老将军护了大梁几十年,晚年却落得个家人不保的下场。 许清勉多次考试第一,本就有状元之才,偏偏无端落榜不说。 现在,还被吴天雄状告行刺于他,被关进死牢。 百姓也不是傻子,又怎么猜不到其中猫腻? 他们这次空城追随苏忠烈而来,不仅是为了支持声援苏忠烈,做他的后盾。 众人更想看看,吴天雄能怎样为此事做出一个合理的交代! 等到人潮站定,赵玉明沉着脸刚想命人上前去叩门。 这时,县衙的大门忽地打开,吴天雄苍白着脸,一瘸一拐被人搀扶了出来。 定睛一看,他的腿部虽已包扎,可直到现在都还渗着殷红的鲜血。 见此一幕,众人无不心头一沉。 这伤不像是装的! 难道,这还真是被许清勉所刺? 正在众人心里惊疑不定之际,吴天雄一脸嗤笑走上前来。 “老东西,我还正想找你呢,没想到你自己来了!” “许清勉的事你应该已经知道了吧,他胆敢行刺我,罪不可赦!” “而你作为他唯一的亲眷,不仅没有监督到位,竟还靠着曾经的关系,伙同边军作乱威胁我,你又该当何罪?!” 吴天雄知道苏忠烈老将军身份,若换做平时,给他一万个胆子都不敢造次。 可无奈吴天雄此刻自认为站理一方,身后又有武安侯父亲撑腰。 就算苏忠烈曾经是将军,身后有边军支持,又深得百姓人心又如何? 他难道还敢跟之前一样,在众目睽睽之下,再掰断自己手指头不成? 再加上刚刚,武安侯派人来给吴天雄兜了底。 他不仅找到了应对之策,即便吴天雄顶替状元一事暴露,也有人愿意出面背黑锅! 而且,武安侯还买通了刑部之人,彻底定下了许清勉的罪名! 这也让吴天雄再无一丝顾忌! 只是,吴天雄太拿自己当回事了。 又或者说,他太不清楚苏忠烈在陈永宁等人心目中的地位了。 见吴天雄敢在苏忠烈面前如此放肆,积愤已久的赵玉明一个箭步上前,猛地一耳光就扇在了吴天雄的脸上。 “啪!” 伴随着一道响亮的声音响起,吴天雄被打的嘴歪口斜,眼冒金星。 “吴天雄,我才不管你是什么狗屁侯府继承人,在我面前,你不过就是一个武安侯的野种!” “敢冒犯老将军,即便是你老子来了,我也照打不误!” “现在,立刻,马上,给老将军道歉!” 吴天雄愣愣抱着脸,一时间懵了。 这个该死的赵玉明,他是怎么敢的?! 不仅胆敢在外面出言侮辱自己,还当众扇自己耳光?! “赵玉明!!!” 吴天雄羞愤欲绝,本想不管不顾冲上去找赵玉明拼命。 可在看到赵玉明已经准备抽刀,洪定钦也在身后将他拉住后,吴天雄忍了! 吴天雄也怕。 他怕真惹恼了这个不要命的家伙,将自己格杀当场,到时候后悔可就来不及了! 眼看吴天雄投鼠忌器,只是用恨恨的眼神死死瞪着赵玉明,却根本不敢上前。 围观的群众全都阴阳怪气笑了起来。 “我还以为堂堂状元,武安侯府的继承人有多大能耐呢,没想到就这?” “是啊,别看他一天天耀武扬威小人得志,现在被参将大人打了脸,还不是跟条夹尾巴狗似的?” “其实参将大人说的也没错,某些人就是一个野种,要不是武安侯独子死了,哪轮得到他啊?” 众人落井下石的声音,如一把把尖刀,直刺吴天雄心窝。 他的脸上,从一开始的臊红,很快变的铁青! 可即便是这样,赵玉明等人仍旧没有轻易放过吴天雄的打算。 陈永宁紧随其后站了出来,带着神色冰冷的边军步步逼近。 “吴天雄,我给你三息时间,立马给老将军道歉!” “否则,就只能麻烦你跟我去边军驻地一趟,让你老子亲自来取人了!” 听到这话,吴天雄咬碎了牙齿。 作为堂堂未来侯府继承人,他打死都不想低头。 可眼看陈永宁不像是在危言耸听,洪定钦也在一旁低声劝告。 “少爷,那老家伙在军中颇有威望,要不还是委屈你先道个歉吧!” 吴天雄恨意直冲天灵,几乎是从牙齿缝中挤出的几个字。 “是我出言不逊,冒犯了老将军,对不起!!!” 第二十八章 转机 苏忠烈心头念着许清勉,也不愿在此事上大作文章浪费时间。 他深吸了一口气。 “吴天雄,你不用急着倒打一耙,往我身上泼脏水!” “且不论你这状元之名来的是否干净,你既一口咬定清勉行刺你,可有证据?” 吴天雄等人早知道苏忠烈会有此一问,他们也早就做好了准备。 下一秒,洪定钦冷着脸几步走了出来。 “要证据还不简单?” “我家少爷腿上的伤,便是许清勉留下的证据!” “除此之外,当日赵县令与一众衙役也亲眼所见,人证物证确凿!” 说着,洪定钦将一把带血的匕首扔了出来。 “这便是凶器!” 闻言,县衙一众人员在赵春和的示意下,硬着头皮站出来表态。 “我可以证明洪老所言句句是真!” “没错,我亲眼所见许清勉手持这把匕首,刺向的吴少。” “如此说来,所谓的秘密扣押许清勉完全是无稽之谈,他就是因为做出此等狠辣歹毒之事,才被收押问斩的!” 这下,所有人都淡定不了了。 他们明知道,这极有可能是吴天雄等人私下串通,提前做好的伪证。 就连那伤口,到现在都还在淌血,根本就不像是前几日留下的。 可无奈,对方准备太充足了,又完全掌握了话语权! 众人即便有心想帮苏忠烈说话,却也根本找不到理由。 眼看他们就要坐实许清勉罪名,苏忠烈脸上一急。 “即便你们有这些所谓的人证物证又如何?” “此事兹事体大,不可能你们说什么就是什么,更不能让区区一个县衙就定了清勉的罪!” “我要提告上诉,请知府彻查,若知府办不了,我便告到京城,请京兆尹、刑部亲审!” 见苏忠烈跟当初的许清勉一样,又想状告到京城。 吴天雄阴狠笑了起来。 “老东……老将军,我知道你不服,也很难接受这一切。” “可事实摆在眼前,许清勉怕是保不住咯,你看看这是何物……” 说着,吴天雄拿出了一张公文。 等到苏忠烈将其看完,整个人没忍住往后退了两步。 这张公文,竟然是刑部下发的定罪案书! 书中不仅断定了许清勉所犯之罪,还同意了县衙所判的秋后问斩之刑! 看到这,苏忠烈两眼一黑,差点栽倒在地。 刑部都下发定罪案书了,除非是进京面圣去告御状,否则根本就没有翻盘的可能! 而眼下,距离许清勉秋后问斩,还有不到十日时间! 以苏忠烈的身子骨,先不说能不能快马加鞭跋涉千里,坚持到上京面圣。 即便他能咬牙抵达京城,恐怕也来不及了! 难道,还真的只有眼睁睁看着许清勉就这样被害死,让自己白发人送黑发人吗?! 一想到这里,苏忠烈眼中生气全无,脸上只有苦涩。 想我苏忠烈一生,为了大梁,付出如此之多。 到了晚年,不仅老友被掘坟鞭尸不能为他要个说法,就连他独孙被人陷害也讨不了公道! 我……真的是没用啊! 为什么老天不睁开眼,看看这天下之冤?! 就算要死,能不能让我这一把老骨头,代替清勉去死? 若是让他含恨早逝,我即便是去了下面,又有何颜面面见老友,怎么面对长眠地下的十八万黑龙军儿郎…… 苏忠烈跪在地上,老泪纵横。 他恨自己没用,他恨上苍不公,他更恨自己为了所谓的平淡,放弃了曾经的权势,假死隐姓埋名。 若自己大权在握,清勉定然不会落得今日结局…… 是我,对不起清勉。 是我,辜负了老友,辜负了那些,所有为大梁抛头露洒热血的兄弟儿郎! 见苏忠烈绝望落泪,围观的百姓无不被这股悲痛感染。 他们紧咬牙关,全都攥紧了拳头,眼中有泪光闪现。 若是连老将军这样的人,都遭到如此迫害欺凌,这天下还有清白可言吗? 边军将士们也一个个握紧了手中武器。 他们脑中只有一个疯狂念头! 只要老将军一句话,他们即便是冒着被处死的风险,也要将吴天雄这群败类诛杀,把许清勉强行从死牢里救出来! 赵玉明更是这种极端想法的代表性人物。 在与手下对视了一个坚定眼神后,他们脸色一狠正要有所动作。 可苏忠烈却似乎早猜到了他们想干什么。 他朦胧着双眼,极力劝说。 “玉明,你们的好意我心领了,我请求你们,千万不要为了我误了自己。” “我不想看到你们因我而死,更不愿看到我亲手守护打下的江山,因我动乱。” “如果你们真有心,就等我死后,再想办法为我沉冤昭雪吧!” 苏忠烈已经老了。 自从二十年前,他眼睁睁看着十八万黑龙军兄弟儿郎,全部死在他面前后,他就暗暗发过誓。 这辈子,再也不要让任何一个军人,为自己牺牲。 若是任由赵玉明他们杀了吴天雄等人,从死牢中抢出许清勉。 即便最后能为许清勉洗涮冤屈,可以武安侯的身份地位,唯一继承人被杀,他定然不会善罢甘休。 到时天下大乱事小,这群士兵包括赵玉明等人,恐怕全都得给自己陪葬! 这,是苏忠烈永远无法接受的痛。 只是,边军将士们又何惧一死,他们全都眼眶噙泪。 “老将军,就让我等为您赴死吧!” “是啊老将军,只要杀了这群罪魁祸首,救出许公子,你们便能安然活下去。” “老将军,能为您牺牲是我等的荣耀,我边军八百将士含笑九泉!” 苏忠烈被架在火上烤,他实在承受不起这个代价,更无法消受这份恩情。 他趁一名士兵不备,拔出一把刀猛地抵在了脖子上。 “你们若敢妄动一分,我便自裁在你们面前!” 看到这一幕,士兵们虽不忿,却全都无奈放下了手中武器。 他们不甘! 他们恨这世道被权势所罩,正义不明! 老将军怎会被人逼到,要自裁的地步…… 百姓们看得痛哭流涕,纷纷为苏忠烈感到不值。 可就在这时,陈永宁忽地喊了一声。 “不对,此事或许还有转机!” “我记得先皇在世时,曾有过一个先例,那时,有位秀才也是被人诬告杀人,定罪死刑。” “可后来,由于此人在当地是个出了名的善人,得无数人尊崇,百姓们自发联名千人血书,人头担保,秀才这才避免了被处死,于第二年沉冤得雪!” 第二十九章 万人血书,人头担保! 此话一出,人群忽地陷入了一阵诡异的沉默。 很快,士兵们都一脸狂喜笑了起来。 “好……好像还真是有这么个先例!” “没错,我突然想起来,家父正是当年,为那名秀才签下血书的担保者之一!” “对,只要能有千人担保,许公子就不用死了!” 听到这话,赵玉明大喜过望,几步来到了苏忠烈面前。 “老将军,您都听到了吗?” “快……快把刀放下,许公子有救了!” 苏忠烈将信将疑放下刀。 血书为证,人头担保? 这事他也曾有所耳闻。 虽说苏忠烈万分相信许清勉,可这毕竟攸关生死性命。 即便边军将士们无惧,愿意写下血书,拿人头替许清勉做担保。 那些百姓呢? 他们没有任何义务,冒着“同罪”的风险,替许清勉这么做。 也就是说,在苏忠烈心中,就算此法可行,他估摸着也只有边军八百人数,又去哪里凑够一千人? 而另一边的吴天雄等人,脸色很不好看。 他们怎么都没想到,陈永宁会突然想到这么个办法。 “吴少、洪老,咱……咱们怎么办?” “难道,还真让他们拿此法,保那许清勉不成?” 赵春和作为县令,也是名义上对许清勉判处死刑的负责人。 他为官这么些年,哪经历过这种事,一时间慌了神。 闻言,洪定钦没好气怒瞪一眼过去。 “还能怎么办?!” “你没听陈永宁说吗,这是先皇在世时都曾有过的先例!” “你我若是不照办,这群不要命的边军疯起来会做什么,你他妈还不清楚吗?!” 赵春和被骂的狗血淋头,低着头敢怒不敢言。 吴天雄虽也有些紧张,可他却跟苏忠烈心头所想一样。 这确实是个不错的缓解之法,却有个不小的弊端! 那便是边军人数不足,除了这八百人,最起码还得要两百名百姓,愿意冒着生命危险,替许清勉担保! 在吴天雄看来,这些百姓之前之所以那么好骗,被自己等人牵着鼻子走。 这并不是因为他们有多光明正义,而是因为他们身为屁民,天生就喜欢凑热闹。 即便许清勉在民间名声不错,又有苏忠烈曾经的辉煌过往加持,他们也绝不能做出这么大的牺牲! 心里有了底气,吴天雄连忙给赵春和下了命令。 “赵县令,既然他们还不死心,那便给他们一个机会!” “我就不信那些贪生怕死的屁民,会这么伟大,为了一个与自身无关的人,拿人头替他担保!” “我倒要看看,这个老不死的上哪里去凑够这一千人!” 见吴天雄都这么说了,赵春和只能依言照办。 不过,他却没有吴天雄这样的自信。 直觉告诉他,以这群百姓对苏忠烈的敬仰与共情来看,担保之人别说一千人了,恐怕翻一倍都有余! 心里虽这样不安想着,赵春和却不敢当面讲出来。 很快,赵春和便忐忑着让手下衙役,负责收集此次血书担保人数。 其做法也很简单,只需要在一张偌大的白布上,以指尖血按下手印即可。 经过长达两个时辰的收集后,事实果真向着赵春和所想的方向发展了。 当衙役抬着那张布满了血手印的白布,回到衙门口时,他们的脸色变的极为难看! 吴天雄大感不妙,连声追问。 “怎么,莫不是真有一千人担保不成?!” 衙役们苦笑一声,旋即将其缓缓展开。 当看到上面密密麻麻的一片刺目殷红后,吴天雄傻眼了。 这……这他妈是多少?! 几千,还是几万?! 莫不是那群边军作弊,一个人按了几十下? 正在吴天雄心头万分难以置信之际,衙役无奈叹了一声。 “吴少,我等全程看着,没有一人作弊。” “吴少,除了边军八百将士全员担保之外,百姓们也几乎都参与了。” “我……我刚刚粗略算了一下,即便没有边军,也……也有万名百姓血书……” 轰! 听到这个消息,吴天雄等人全部呆立当场,仿佛被雷给劈了一般。 万人血书?! 这些该死的屁民,是真的不怕惹火上身,连累到自己吗?! 尤其是吴天雄,他怎么都想不通,怎么会有这么多人愿意冒着如此大的风险,为了那个老不死的和许清勉出头! 他们既没有受过什么恩惠,更没有什么交情。 难道,就凭那老东西卖点惨,凭他以前当过什么狗屁将军吗?! 见吴天雄这个模样,赵春和都快哭出来了。 他刚刚的猜测,还是太过保守了。 这什么翻倍啊,都翻十倍,把全城百姓动员到一起了! “吴少,咱……咱们……这下该如何应对?” 吴天雄知道事情已成定局。 现在想要改口不认,就算边军将士肯放过自己等人,这些脑残百姓也不会答应! 他攥紧了拳头,目眦欲裂。 “打开死牢大门,让他们进去!” 赵春和被吓的亡魂皆冒。 “那……那咱们做的那些事,不就全曝光了吗?!” “吴少,且不说咱们无故殴打羁押许清勉之事,被他出去之后抖落出来。” “您就不怕您这状元……” 还不等赵春和把话说完,吴天雄冰冷的眸子一凛。 “他们只是担保许清勉出去,暂时不用死而已!” “只要我一日不松口,许清勉仍旧有行刺我的嫌疑!” “再说了,顶替状元一事我父亲早已安排好了退路,若真的暴露,大不了将其归还给许清勉,我们不会受到一丝影响!” 说着,吴天雄暗恨。 “只是可惜了,这到嘴边的肥肉,很快就要送出去了!” “许清勉啊许清勉,你误了我功成名就,顺势入主侯府的好事,老子跟你没完!” 人的无耻,在吴天雄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 明明是他,抢走了本该属于许清勉的一切,还险些害的许清勉冤死狱中。 到头来,他却记恨许清勉,把这一切怪到了许清勉头上。 而苏忠烈在看到这一幕后,感动的老泪横流。 除了八百边军将士,他第一次为这些大义的百姓而动容。 不枉自己拼死护了他们几十年! 也不枉十八万黑龙军兄弟儿郎,葬尸落阳谷! 苏忠烈一转头,对着他们重重跪了下来。 “我苏忠烈,谢谢你们!” 第三十章 绝笔遗书 见苏忠烈对自己等人行此大礼,百姓们全都手足无措。 “老将军,您可切莫行此大礼啊,您这是要折煞我们吗?” “是啊老将军,我等深感您的恩情,无以为报,您还对我们下跪感谢,是要让我们一辈子都活在歉疚里吗?” “老将军,我们虽只是些平头百姓,可也分得清的好坏,八百边军将士能义无反顾为您拼命,我们当然也会义不容辞!” “老将军,这是我们欠您的,是整个大梁欠您的,您值得我们每一个人,为您点燃一束微不足道的亮光!” …… 百姓们说着说着,大感惶恐之余,成片成片对着苏忠烈又反跪了下来。 自从得知苏忠烈曾经的那些英勇事迹后,百姓们便明白了一个道理。 这个老人,是他们穷尽一生都要报答的对象! 若不是他,与那全员战死的十八万黑龙军,国之不存,民之不复! 他是隐没在大梁深处,最默默无闻的,同时也是最功比天高的英雄! 他身上流下的每滴血,都是浇灌在了自己等人脚下的这片土壤上! 若是连这等英雄,都要被加害致死,那这世界还有天理吗? 若所有人都不敢站出来,为他老人家做上一点贡献,自己等人还算得上是人吗? 他们不想为了一时苟且,明哲保身,置之不理! 他们更不想余生都活在悔恨中,等到来日天降神罚,落下报应! 而陈永宁与赵玉明等人看到这一幕,也都被感动的眼泪汪汪。 他们当兵这么多年,还从未见过有谁比老将军更得人心的! 这便是人们心头最朴素的情感! 老将军值得! 普天之下,怕是也只有他一个人,应该配此殊荣,得万众信服! 眼看苏忠烈如此得人心,吴天雄脸黑成了锅底。 这个老不死的,不就是当过几十年兵,打过几场仗,为此在身上留下过一些伤痕吗? 难道,他没有领朝廷俸禄,没有升官发财吗? 这些脑残屁民,怎么就跟见了他们亲祖宗似的,真是气死我了! 没人知道吴天雄心里在恶毒想着什么。 陈永宁和赵玉明见苏忠烈跪在那里摇摇欲坠,心都碎了一地。 他们抿着嘴,强忍着心酸,连忙将其扶了起来。 “老将军,您身子骨本来就不好,就别跪着了。” “是啊老将军,百姓们眼底有光,我相信他们是发自内心的感恩,想助你。” 苏忠烈缓缓站起来,定了定神。 这一刻,他觉得这么多年的付出,终是没有白费。 “好,那老头子我就领了这份情了。” “永宁、玉明,快,快扶我去死牢看看清勉!” 苏忠烈心系许清勉安危。 这么多日的牢狱之灾,他其实心里能想象得到,许清勉在里面受了多少罪。 别的先不论,就是把任何一个人,关在一个四处恶臭,暗无天日的环境里,精神上也会发疯! 而这,还只是最基本的! 以吴天雄的为人,他们肯定还殴打过他,对他动过刑。 再加上,之前被送来的两根手指…… 苏忠烈已经大概知道,自己那可怜的养孙,究竟受到了多少非人的折磨! 明明不到百米的距离,苏忠烈在陈永宁二人的搀扶下,却像走了好几十里路。 他害怕! 他害怕得知不好的消息! 他害怕许清勉没能坚持等到自己去救他! “再快一点,永宁,你背老头子我好不好,我走不动了。” “我……我想看看清勉到底怎么样了……” 见苏忠烈脸上闪着无助的焦急之色,陈永宁默默点头,连忙将苏忠烈背了起来。 他迈着步子,疯狂往死牢里敢。 同时,心里也在默默祈祷,许公子,你可千万不要有事啊! 你若是出了什么意外,老将军怕是受不起这样大的打击…… 很快,几人总算出现在了死牢里面。 由于不知道许清勉被关在哪件牢房里,里面除了闪动的油灯外,视线也极其不好。 他们只能一间一间找。 “清勉,你在哪儿,爷爷来了。” “清勉,你听到了吗,爷爷来救你了。” “清勉,我的好孙子,你回答爷爷一下啊,求求你……应我一声好不好……” 死牢里,除了几人焦急的脚步声,就只剩下苏忠烈那苍老哽咽的声音,在空旷幽暗的环境中回响。 直到某一刻,苏忠烈终于站定在了一间牢房前。 陈永宁二人察觉到不对,连忙打着火把走了上来。 入目第一眼,他们便看到许清勉跟团烂肉一般躺在地上。 四处是干涸的黑色血迹,墙壁上,还有一道道清晰的抓痕。 那是许清勉用尽了所有力气,写下的绝笔遗书。 他的书法一向很好,得过无数人称赞! 可这遗书,却写的歪歪斜斜,像极了一个垂死之人,对人世的最后一丝留念。 “爷爷,当你看到我的时候,应该就是我永远离你而去之时了。” “很遗憾,作为你的孙子,我辜负了您的期望,答应给您的美好未来,我也做不到了。” “其实我小时候,就偷偷看到过你身上的伤痕,我虽不知道你的过往,却也能猜到我爷爷以前一定是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 “自那以后啊,我便立誓,一定要以爷爷为榜样,做爷爷的骄傲,让您晚年不用待在村子里受苦,过上好日子。” “可是啊爷爷,我被恶人所欺,伸冤无门,只能含恨而终……” “我死后,您一定要好好活下去,长命百岁,今生欠您的,我来世再报答……” 到后面,字迹越来越模糊,没有人再看得清写的是什么。 仿佛,那是许清勉心里的最后一丝执念,一定要把想说的话说完。 可无奈,他最终还是倒在了未完成之前。 看到这,苏忠烈泪如雨下,死死抓着牢门跪了下去。 他好像还是来晚了一步…… “清勉,是爷爷……对不起你。” “你快起来好不好,跟爷爷说说话,我不要你考什么状元了,跟我回家好吗?” “清勉,爷爷不能没有你啊,你怎么能先我一步就走了呢?” 眼看苏忠烈那苍老的身体,已经到了彻底垮下去的边缘。 陈永宁与赵玉明红着眼对视了一下,二人疯了一样怒吼一声,直接蛮力撞开了牢门。 等来到里面,陈永宁第一个俯下身,去探查许清勉的鼻息。 完了! 已经感受不到任何呼出的热气了…… 第三十一章 还有一口气 陈永宁一阵失神,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难道,真的要让老将军来承受这人间最痛苦之事吗? 为什么,上天对他老人家如此不公?! 这贼老天! 你但凡睁眼看看,也不至于让他老人家前半生为国鞠躬尽瘁,后半生又为孙心死啊! 看到陈永宁这模样,赵玉明不愿接受这一切。 或者说,他不愿让老将军面对这世间的残忍! 他咬了咬牙,抬起许清勉的手腕,摸了摸脉门。 得到的,同样是几乎感受不到的脉搏。 正在陈永宁咽着喉头,准备艰难说出那句,请老将军节哀时。 不死心的赵玉明,再探了一下许清勉的脖子。 可也只是这一下,让他触电般猛地缩回了手! 是错觉吗?! 赵玉明强忍着激动,第二次探了上去。 这下,他确定了自己心头所想,连忙大叫了起来。 “快,快将许公子抬出去,让军医候命!” “他……他还没死,还有一口气!” 闻听此言,陈永宁一个暴跳站起身来。 他没有一丝怀疑,疯了一样就往死牢外面跑。 “军医,军医在哪儿?!” “快,快准备救人,谁要是能救许公子一命,那他便是我陈永宁一生的恩人!” 这一幕,与之前陈永宁初见苏忠烈时,何其相似。 那一次,是陈永宁害怕苏忠烈死在自己面前。 而这次,是他不想看到老将军受此苦难,生不如死。 苏忠烈似乎怀疑自己听错了,正在那里淌着清泪走神。 可下一秒,赵玉明已经将奄奄一息的许清勉,从里面抱了出来。 “老将军,我先将许公子送回军营!” “咱们就跟阎王抢一次人,我相信他吉人自有天相,肯定不会有事的!” 眼看着赵玉明风风火火抱着许清勉冲出死牢,苏忠烈这才怀着不安的心情,一瘸一拐,却又努力挣扎着,回到了边军驻地。 一时间,所有目光都望向了主帐方向。 希望,许公子能度过此劫,不要留下老将军这么一个可怜的孤寡老人…… 另一边。 等到边军与百姓们渐渐散去之后,吴天雄便当即做了个决定。 他知道如今县衙已成为众矢之的,若再在此处待下去,搞不好会发生什么不可预料之事。 为了以防意外,他连忙叫人收拾好了东西,跟洪定钦和下人们搬到了同福酒楼。 正在吴天雄喝着闷酒,为这事心烦意乱之际。 洪定钦忽地眼中亮着精光来报。 “少爷,有人来找你!” 吴天雄没好气地摆了摆手。 “我现在没有心情,谁来都不见,让他赶紧滚!” 闻言,洪定钦刚想说些什么,房门忽地被人推开。 下一秒,一名浑身上下被黑袍笼罩,还戴着一个宽大斗篷的人,从外面走了进来。 看到这,吴天雄更气了,一摔酒壶就跳了起来。 “我他妈给你脸了是吧?” “我都说谁都不见了,你居然还敢强闯,信不信老子……” 还不等吴天雄把话说完,来人一边谨慎卸下黑袍斗篷,一边冷笑。 “怎么,你莫非还要弑父不成?!” “我当年真是瞎了眼,会跟府上丫鬟搞在一起,她还背着我,偷偷生了你这么个没用的东西!” 听到这话,吴天雄一滞。 等他看清来人的脸,顿时被吓的一个趔趄差点栽倒在地。 “父……父亲?!” 吴天雄没想到,他的父亲武安侯吴光耀会突然来到青阳县。 而且,还是以这种偷偷摸摸的姿态出现。 不过,不用管这些细节问题。 只要吴光耀来了,吴天雄便有了强力的主心骨。 他瞬间大喜过望,迎了上去。 “父亲,您怎么来了?” “刚刚我不知道来的人是您,所以才口出狂言,还望父亲大人恕罪!” 吴光耀没好气地哼了一声,却也没跟吴天雄多废话。 其实在他心头,同样看不起这个百无一用的废物儿子。 外面传言他就是侯府的野种,其实说的并没有错! 此人非但没有继承自己的一处优点,反而将那些低劣卑鄙的东西,全都学了一个遍! 若不是侯府实在没有了合适的继承人,吴天雄又是自己的唯一血脉,打死吴光耀也不会让这种玩意儿入主侯府,继承自己的侯位! 念及此,吴光耀深感无奈,却又不得不脸色稍微柔和了几分。 “我这还不是为你之事而来?” “你是不知道,外面有多少双眼睛盯着我,我只能乔装打扮过来见你一面。” 吴天雄心想也是。 虽然大家都知道自己是吴光耀的私生子,可自己毕竟还不算是真正的侯府继承人。 再加上现在出的这么一摊子烂事,想必父亲也是为了避嫌,生怕事情直接牵扯到他头上,才会如此小心。 想明白了这一层,吴天雄摇了摇头。 “父亲,这事您可不能怪我。” “要怪,就怪那许清勉嘴太硬,家里又碰巧出了个曾经有些身份的老东西。” “现在那老不死的已经把许清勉从死牢里接走了,我担心咱们顶替状元一事,很快就会人尽皆知了啊!” 见吴天雄只知道抱怨推卸责任,没有一丝一毫的沉稳与担当。 吴光耀气不打一处来。 “我就知道你只会坐着等死!” “还好我早就找好了替死鬼,要不然这事非得被你搞砸不可!” 说着,吴光耀又察觉到自己语气似乎太重了一些,稍有缓和一顿。 “不过,那老东西的身份确实不简单,你应付不了也很正常。” 吴天雄有些懵逼,不知道父亲是在责怪自己还是安慰自己。 他正想开口,吴光耀不愿听他废话,连忙打断。 “好了,不该你多问的你不要多问!” “你只要按我说的做,不要节外生枝就行了!” “后续的事情,我已经上下打点好了关系,大不了就是将状元还给许清勉,我可保你无恙!” 可吴天雄还是有些不放心。 “父亲,你也说了那老东西身份不简单,您就不怕他紧咬着不放吗?” 吴光耀冷冷一哼。 “那是曾经!” “他巅峰期别说是我,当今圣上都得看他脸色!” “可这都过去二十多年了,那老东西还自作聪明假死隐居,一只没了牙的老虎而已,他还能掀起多大浪来?” 吴光耀说的不是大话。 他乃当朝赫赫有名的武安侯,皇亲国戚! 要捏死一只牙掉光的老虎,跟打死一只大号老鼠没什么区别! 第三十二章 情况不容乐观 若是别人说这种话,打死吴天雄都不会相信。 毕竟,苏忠烈曾经的威望在这,从陈永宁和赵玉明以及边军将士对他的态度就能窥见一二。 可谁让他惹上的是自己的父亲,武安侯呢? 吴天雄很快便将心里悬着的那块石头,放了下去。 “父亲,只要有您这句话就够了!” 吴光耀眼中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厌恶。 他一边重新穿好黑袍,戴上斗篷。 “我不便在此久留,以免被有心之人发现,抓住把柄!” “那老东西虽将许清勉接走了,可在状元之名还未还回去时,你可以继续死抓他行刺你之事!” “还有,听说县令赵春和一直想巴结你,若真到了必要的时候,该如何嫁祸,弃车保帅,不用我教你吧?” 吴天雄心道,这哪还用父亲大人教啊? 老早之前,他就已经想过,什么时候拿赵春和这种小瘪三挡枪了。 目送着吴光耀离开后,吴天雄将洪定钦叫了过来。 “洪叔,今年这个状元,我应该是保不了了。” “你赶紧派人去查查,下一次殿考的最有力竞争者是何人!” “不过,这次一定要先将对方底细彻底查清楚,千万别再弄出许清勉这种幺蛾子,能花钱收买最好,若行不通……” 话说到这,吴天雄眼中闪过一丝狠辣。 “绑架、杀人怎么有效怎么来!” …… 与此同时,边军驻地内。 苏忠烈在帐外焦急等了许久,陈永宁与赵玉明全程陪同在侧。 不久前,军医从里面传来消息。 由于许清勉受伤太过严重,再加上多日来的精神折磨,他还很久没有进食,身体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情况不容乐观。 听到这个消息,苏忠烈的心都揪到了一起。 他无法想象,若是许清勉真的离自己而去,自己该如何活下去。 换句话说,苏忠烈连跟着许清勉一起去死的勇气都没有! 二十多年前,他就在老友坟前发过誓,会拼了这把老命将老许家的这棵独苗养大,看着他为老许家开枝散叶,延续香火。 只是,这份誓言目前只进行到了一半,苏忠烈就要眼睁睁看着它断绝。 即便没有血缘上的关系,可仅凭着爷孙二人相依为命多年的牵绊,苏忠烈也能感觉到,里面那道生命之息,已经变的如米粒烛火般微弱。 苏忠烈不知该如何面对这一切,他的脑中,满是许清勉儿时在身边的欢声笑语。 “清勉,我总以为,只要不让你习武参军,你就不会步许家祖辈的后尘。” “我也天真的觉得,只要我够低调,便能与你过上与世无争的生活。” “是爷爷错了,我发誓,再也不会妇人之仁,就算将大梁这天捅穿,我也要给你讨个公道,那些欺你辱你之人,我必让他们付出血的代价!” “清勉啊,你要是听到了爷爷的祈祷,求求你睁一下眼吧,不要留下爷爷一个人啊!” 眼看苏忠烈跟魔怔了似的,站在那里呢喃哭诉,赵玉明和陈永宁脸上满是不忍。 他们连忙走上来安慰。 “老将军,许公子不会有事的,你不要想太多了!” “是啊老将军,上天有好生之德,许公子一家满门忠烈,祖辈全都为国捐躯……” “我相信,老天爷肯定会念及您与许家的大义,让许公子度过这个难关的!” 苏忠烈艰难张了张嘴,正想开口说些什么。 就在这时,帐帘被掀开,军医一脸复杂走了出来。 “老将军好消息,许公子总算脱离了生命危险,醒过来了!” 听到这话,全场所有人都欢呼出了声。 太好了! 许公子还真的从鬼门关里爬了回来! 还不等他们庆祝,苏忠烈发现了军医的表情不对劲,连忙上去追问。 “你还有话没说完,快说,清勉怎么了?!” 军医欲言又止。 纠结了半天,他才无奈叹了一声。 “老将军,许公子已无大碍,确实没有性命之尤了。” “可他,醒来后好像精神不太正常,您还是自己进去看看吧……” 闻言,苏忠烈心里一沉,几步冲进了帐中。 一走到里面,苏忠烈就看到,许清勉瘦的好似只剩下一张人皮搭在骨架上。 他眼窝深陷,面色惨白,正神情慌张,满脸恐惧躲在角落的阴影里。 他似乎已经习惯了暗无天日的生活,既怕人,又惧光。 “你……你们不要过来,快走开!” “我……我告诉你们,我爷爷曾经是大英雄,他一定会来救我出去的!” 说着,许清勉像是想到了什么,又一下子嚎啕大哭了起来。 “不对,我爷爷只是个可怜的老人,这事无他无关,你们要杀要剐都冲我来好不好?” “求求你们,放过我爷爷,你们放过他老人家啊!” 看到许清勉这个样子,苏忠烈瞬间泪崩。 这孩子,到底是经受了何种打击,即便已经苏醒过来,精神却也失常了! 原本听到许清勉活过来的喜悦,也在这一刻被冲散。 苏忠烈蹒跚且小心来到许清勉面前,轻轻将他抱住。 就像,他儿时受了惊吓一般,苏忠烈抚着他骨骼凸起的后背安慰。 “清勉,我是爷爷,你不要害怕,你已经没事了。” “乖啊,我的好孙子,爷爷保证再也不会让你被任何人欺负……” 还不等苏忠烈把话说完,许清勉一脸惊恐,猛地将苏忠烈推开。 “不,你不是我爷爷!” “你……你一定是妖怪幻化来骗我的!” “吴天雄,我不会相信你的,你休想我会屈服于你,我恨不得食你之肉,饮你之血!” 苏忠烈一个不防,被许清勉推倒在地。 他看着这一幕,只觉心碎成了无数片,甚至都感受不到身体摔倒带来的疼痛。 陈永宁二人见状,连忙上前将苏忠烈扶起。 苏忠烈很想再试探性地温柔靠上去,可他每走近一步,许清勉的疯癫之态就越严重。 最后,他不得不放弃,不舍走出了帐中。 没多会儿,在军医的安抚下,许清勉终于跟条狗一样,蜷缩在主帐的角落里睡着了。 等到军医出来后,苏忠烈泪眼朦胧望向了他。 “清勉……还有救,还有恢复正常的可能吗?” 第三十三章 血债血偿! 军医犹豫了小半会儿,还是决定明说。 “老将军,这个我不敢保证!” “以公子现在这情况,即便是请御医来看,也不会有什么好办法。” “为今之计,只有让他生活在尽量阴暗放松的环境中,慢慢适应,或许会有好转。” 话说到这,军医顿了顿。 “在这个过程中,千万不能让他再受任何打击,否则……” 听到这话,苏忠烈心里有了答案。 他强忍住内心悲伤,轻轻掀开帐帘,往里看了一眼。 许清勉是已经睡着了。 可他还在如梦呓一般,颤抖着身体,不甘吼叫着。 苏忠烈老泪横流。 曾几何时,自己这孙子,从容自信,文采斐然,得无数人尊崇夸奖,大有天之将塌而面不改色的洒脱! 可现在。 他不仅身体备受折磨,已经瘦的不成人型。 就连精神与心里,也被糟蹋的体无完肤。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正是吴天雄那一群畜生! 我恨啊! 我恨我太想当然了,没把清勉照顾好! 我更恨那群不配为人的畜生,将我爱孙弄成这般模样! 也罢也罢! 二十多年前,我本就该与十八万兄弟儿郎们一起,战死沙场的! 趁现在还能提得动刀,我就用我这一副勉强还能用之躯,杀至海晏河清吧! 此番,不仅是我为守护大梁的天朗气清,做的最后一次奉献! 也是我生而为人,为身边至亲,寻的最后一次公道! 苏忠烈心头那只沉睡的猛龙,在这一刻终于睁开了双眼! 他决定,以杀正名! 他决定,用那群畜生的人头,为许清勉复仇! 谁也不会想到,苏忠烈假死隐姓埋名多年,都准备残暮入土了,还会走上今天这条路! 包括他自己也从未想过,会有朝一日,重拾二十多年的铁血煞气! 他本以为,这些年隐没于乡间,自己早已与一般的平民老头儿无异。 平日里,苏忠烈也确实像极了一个和蔼慈祥的,凡夫俗子。 可今日,无边的愤怒与怨恨,彻底勾起了苏忠烈心底暗藏压抑多年的嗜血因子! 血债血偿! 苏忠烈心里,此时只剩下了这无比坚定的四个字。 等到放下帐帘,苏忠烈的表情,忽地变的冷峻如万载冰峰! 陈永宁和赵玉明见了,同为军人的他们,瞬感一道无匹压力袭来,高山仰止! 二人瞪大了眼睛,呼吸急促。 还不等他们说些什么,苏忠烈沉着眉问向了军医。 “你说清勉需要放松慢慢适应,才有可能恢复正常……” “那么有没有可能,我助他除去心魔,效果反而会更好呢?” 军医愣了一下,一时间没懂苏忠烈是什么意思。 “老将军,您说的心魔是?” 苏忠烈半眯着眸子,瞳孔中的杀意几近凝结成实质。 “清勉的心魔有两个。” “一是无端落榜,状元之名被夺。” “二是有人陷他入狱,百般折磨!” 这下,军医才算是明白了过来。 搞了半天,老将军是想帮许公子把殿考之事调查清楚。 同时,找那些欺辱许公子的人,挨个清算复仇! 念及此,军医若有所思点了点头。 “老将军,此法或许还真行得通!” 听到军医都这么说了,苏忠烈心里那股杀人的念头,越发浓烈起来! 而也是在这时,赵玉明和陈永宁也从苏忠烈的话语与表情中,读懂了他的意思。 二人相视一眼,脸上不约而同露出一抹畅快与残忍之色! 他们等这天,等了很久了! 苏忠烈也看出了二人早已磨刀霍霍,眸中尽是期待。 “永宁、玉明,你们虽不是我手下的兵,我这一把年纪了,也无任何官职军衔在身。” “可我知道,我若有所求,你们必会不顾一切,鼎力相助。” “老头子我,决定领了你们的一番心意,也先替我那可怜的孙子,谢谢你们。” 闻言,陈永宁二人惶恐不已,抱拳下跪。 “老将军,您千万别这样说!” “能追随您,能为您办事,是我辈军人一生的梦想与荣誉,求之不得!” “是啊老将军,您直接下命令吧!” 苏忠烈深吸了一口气。 “你们去将人集结起来吧,随我再进城一趟,先想办法将清勉落榜之事调查清楚。” “那县令赵春和与吴天雄勾搭在一起,料想他应该知道些什么。” “等此事解决完了,再拿吴天雄开刀!” 二人领命,起身就要去办事。 可就在这时,一名士兵急匆匆拿着一封信件跑了进来。 “千总大人,这里有一封信,听说是守备大人命人送来的,十万火急!” 陈永宁与赵玉明同时皱了皱眉,心里不由得腹诽。 守备大人廖宽这个时候派人送信来干什么? 还什么十万火急…… 二人顿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等到他们将信打开后,两人的脸色顿时沉了下去。 见此,苏忠烈也察觉到了不对劲。 “永宁、玉明,信上说什么了?” 陈永宁眼中泛着怒火,拳头紧攥。 “老将军,出事了!” “守备大人准备将我调离边军,暂时卸了我这边的指挥权!” “不仅如此,他还让参军大人立马回湘南郡述职!” 赵玉明气的一把将信件撕了个粉碎! “好他个廖宽,枉我一向敬他,没想到,竟是个贪生怕死的小人!” “不就是郡守给了他一点压力吗,他怕那个无用的文官作甚?!”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惹火了我,大不了老子装作没收到信就不回去,我看他能拿我怎么样!” 听到这,苏忠烈摇了摇头。 这事,应该不会这么凑巧。 必定是吴天雄背后之人发力,给湘南郡郡守施了压。 而他,又顺势找到了守备廖宽,想剪除自己身边的帮手…… 苏忠烈虽上了年纪,可这种事却根本瞒不过他的眼睛。 “玉明,既然是上面的意思,你还是先湘南郡一趟吧!” 见苏忠烈劝自己,赵玉明一脸不服气。 “我若是走了,永宁又被暂时撤了指挥权,谁来帮老将军您?” 苏忠烈笑了笑。 “反正是先调查殿考之事,并不一定要以势压人,我有的是办法,让赵春和主动坦白。” 听苏忠烈都这么说了,赵玉明渐渐冷静了下来。 廖宽之所以顶不住压力这么做,肯定是还不清楚老将军的具体身份! 只要自己回去跟他说明了,那老小子怕不是会恨得杀了郡守泄愤吧? 第三十四章 你担得起这罪名吗? 赵玉明想到,反正这事不急于一时,先回去一趟也好。 在跟陈永宁千叮万嘱,一定要保护好苏忠烈后,陈永宁便骑马扬鞭回到了湘南郡。 等到他走后,暂解千总职位的陈永宁成了自由身,索性直接换下了便服。 “老将军,我陪您进城吧!” 苏忠烈没有拒绝,跟陈永宁一起来到了县衙。 刚走到门口,苏忠烈就发现今日的县衙与之前不一样。 在陈永宁的几番打听之下,他才知道,原来吴天雄一伙人已经搬离了此地。 苏忠烈暗道,那个小畜生应该是担心发生什么意外,提前开溜了,想留下赵春和给他擦屁股。 不过,这一举动也算是正中了苏忠烈的下怀。 要是让赵春和知道,吴天雄已经放弃他,甚至准备拿他挡枪之后,他还会甘心当吴天雄的走狗吗? 心头这样想着,苏忠烈跟陈永宁走进了衙门。 “麻烦通报一下县令,苏忠烈有事来访!” …… 与此同时,同福酒楼内。 洪定钦安排在县衙外的探子,也准确将苏忠烈去到县衙之事,报告了回来。 若换做是以往,吴天雄肯定会慌乱不已。 可此时他听到这个消息,只是优哉游哉翘起了二郎腿。 “就让那老东西去找赵春和,他还能翻了这天不成?” “即便他从赵春和口中,得知了许清勉落榜缘由又如何,他还能找到确凿证据,证明是我顶替了许清勉不成?” “反正这状元我要不成了,父亲也早就找好了背黑锅的人,大不了就承认这是个乌龙,是负责收考卷的小太监,将我与许清勉的座次姓名搞混了就行了。” 说着,吴天雄还是有些惋惜。 “就是可惜了,这样一来,咱们就咬不了许清勉行刺我了。” “到时候,我还得再假惺惺给他道个歉,是我误会他了,害他被关押了几天。” “不过,赵春和那条听话的老狗可就惨了,无论他是有心还是无意,将许清勉这个真状元定罪打入死牢,还把人折磨成那样,即便不杀头这辈子也别想从监狱里出来了。” 闻言,洪定钦点了点头。 这次事情闹这么大,能以此收场,也算是一个不错的结局了。 若不是有老爷在背后提前准备好一切,事情会发展到哪个地步,不敢想象! 念及此,洪定钦像是忽地想到了什么。 “对了少爷,听手下的人说,去县衙的只有陈永宁和那个老不死的。” “参将赵玉明不在,那些边军也没有随他们进城,我估计,是老爷给了他们上面压力。” “现在,那老不死的身边没人相助,威胁也少了许多。” 闻言,吴天雄笑的更开心了。 还得是父亲厉害啊! 这还是他顾忌自己身份,有所收敛,在背后搞的一些小动作而已! 可即便是这样,也能轻松剪除掉苏忠烈身边的帮手! 边军不听使唤,参将赵玉明连面都不敢再露,搞不好已经被召回湘南郡了都不一定! 吴天雄倒有些好奇,若是自己父亲火力全开,事情又会变成什么样? 到时,恐怕只是一句话的功夫,就可以轻松将苏忠烈这个所谓的老将军,彻底解决吧? 他老人家临走时,还真没说大话啊! 就这,自己还用想那么多干什么,怕区区一个老不死的干什么? 简直是杞人忧天! …… 另一边。 苏忠烈跟陈永宁被衙役带到二堂坐了许久,赵春和才一脸不悦走了出来。 他当然也得知了,陈永宁被暂解边军指挥权一事,话语之中满是轻蔑。 “一个曾经的老将军,一个曾经的边军千总……” “呵呵,不久前你们还威风八面,得八百边军和参将相助,没想到风水轮流转,现在就只剩你们两个人了。” “说吧,你们一介平民来找我所为何事?” 见赵春和如此语气,陈永宁刚想动怒。 可苏忠烈却拦住了他,不慌不忙站了出来。 “回县令大人,是老朽我有事相求。” “我想知道,我孙许清勉是因何落榜的……” 见苏忠烈一来就开门见山问自己这事,赵春和只怀疑自己听错了。 “我说,你莫不是老糊涂了吧?” “且不说我一个县令有没有资格知道这事,就算知道,你觉得我会告诉你吗?” “还想找我打听许清勉为何落榜,你怎么不直接问我,是不是吴少顶替了许清勉的状元呢?” 苏忠烈早猜到赵春和会是这个反应,他也不急。 “也是,县令大人虽为青阳县父母官,却唯吴天雄马首是瞻,甘愿做他身边走狗。” “莫说不知此事,就算知道,为了巴结上吴天雄,你也不可能告诉我。” 话说到这,苏忠烈话锋忽地一转。 “不过,县令大人可曾想过,经过上次一事后,吴天雄一行人为何会突然离你而去?” 赵春和不知道苏忠烈突然说这话有什么目的。 他脸上愠怒,眼神有些闪躲,想了小半会儿才吞吞吐吐解释。 “吴少何等身份,他自然有他的事要做,怎么可能一直留在我这清水衙门里?” “老家……姓苏的,我敬你以前有些功勋,可你也不要仗着曾经身份,在这里挑拨离间,出言侮辱我!” “若是没其他事,你们可以走了,我还有公务要忙!” 见赵春和已经有所动摇,苏忠烈非但没有离开,反而几步来到了他面前。 “某些人死到临头了不自知,还在这里为吴天雄那畜生说话!” “赵春和,你真当吴天雄是什么善男信女,会管手下一条狗的死活吗?!” “他这离开,不就是为了跟你撇清关系,想留你下来挡枪,拿你当替罪羊吗?” 说着,苏忠烈言辞更冷几分。 “要不要我提醒你,清勉落榜一事终究是要浮出水面的!” “此事一旦公开,吴天雄等人倒是可以轻易脱身,反观你呢?” “堂堂县令,私自定罪当朝真正状元,还将他下狱死牢,苦刑折磨,秋后问斩,你担的起这罪名吗?!” 听到苏忠烈这话,原本就心有怀疑的赵春和,脸色顿时大变。 尤其是苏忠烈最后那句话,更是吓的他浑身体若筛糠! 下一秒,赵春和心防崩溃,直接跪了下来。 “老将军,我……我说,我什么都说了!” 第三十五章 后手 等到赵春和将他所知的事,全都和盘托出后,苏忠烈深吸了一口气。 事实果真如他所想的一样。 是武安侯在背后运作,将许清勉的文章,调包到了吴天雄身上。 这也导致,许清勉拿了吴天雄那狗屁不通的文章,被金榜除名! 而吴天雄则鸠占鹊巢,成为了人人羡慕的状元! 还真是一个好算计啊! 他们这是以为清勉身后无人,即便发现了也没办法为自证吗? 苏忠烈气的浑身发抖。 他虽已知事情真相,可眼下除了赵春和的口述,根本拿不出什么实质证据。 苏忠烈决定做两手打算! 其一,先让赵春和当着全城百姓的面,主动将此事交代清楚! 苏忠烈料定,吴天雄等人得知后,肯定会第一时间否认! 甚至,搞不好还会请人来将此事压下去! 而苏忠烈要做的第二件事,那便是准备去京城,能面见圣上将此事说清楚最好! 如若见不到,最起码也要找到那日负责殿考的主考官,当场查看殿考文章! 他要的,不仅是将状元之名还给许清勉,还要彻查武安侯买通相关人员,替吴天雄舞弊一事! 苏忠烈此次,既为讨公道,也为复仇! 很快,在苏忠烈的威逼利诱下,赵春和自以为坦白可以获取减刑的机会。 他来到县衙门口,当着全城的百姓跪了下去。 等到赵春和将来龙去脉全都交代完后,整个县城彻底沸腾了! 尽管百姓们早就猜到许清勉落榜,与吴天雄高中状元一事有古怪。 可直到从赵春和口中亲耳听到,是吴天雄用卑鄙手段,夺走了许清勉的状元后,众人无不出奇愤怒,为许清勉大抱不平! 要知道,殿考可是皇帝亲自出题,乃科举考试的最后一关,是所有学子趋之若鹜,一步登天的关键所在! 可吴天雄竟敢借着武安侯之势,在天子眼皮底下作弊! 是谁给的他们胆子啊? 难道,他们就不怕事情暴露,惹上欺君之罪吗?! 一时间,此事如飓风一般,很快就传遍了整个县城。 “那吴天雄是什么货色大家心知肚明,我早怀疑他的状元来的不干净,没想到还真是抢的许清勉的,太无耻了!” “没错,他还冤枉许清勉因为嫉妒行刺他,把许清勉坑害入狱,差点死在里面,此人简直恶毒,噙兽不如!” “听说许清勉现在虽醒过来了性命无碍,可人已经变得痴傻疯癫,这都是吴天雄作的孽啊,这种畜生真该天打雷劈!” “我真的有些怀疑这个世道了,若不是老将军不惜拼了老命为许清勉查清此事,他怕是早就被吴天雄害死了!” “要我说,此事既然已经闹开了,就应该一撸到底,着重调查那个不要脸武安侯,他才是最大的背后黑手!” 百姓们义愤填膺,纷纷走上街头,痛诉吴天雄等人的累累罪行。 同福酒楼内。 吴天雄听到这个消息脸都绿了。 他知道自己现在已成众矢之的,连门都不敢踏出一步。 “那个该死的赵春和,真是个无用的窝囊废!” “我虽料到此事已经遮掩不住,却没想到是从赵春和口中亲自讲出来的!” “还有,许清勉的罪是赵春和定的,把他打入死牢也是赵春和下的命令,那个老东西为何不先拿赵春和开刀?” 闻言,洪定钦在一旁沉着眸子冷冷一笑。 “少爷,你也知道那赵春和是个贪生怕死的势利小人,定是那老不死的威逼利诱,让他松了口!” “不过,就算他们闹的再凶也没用,毕竟口说无凭,谁能拿出证据证明是咱们调换了文章?” “等着吧,老爷准备好的后手,应该很快就要发力了!” …… 与此同时。 县城门外,迎来了一队人马。 走在最前面的,是一名穿着官服的威严中年男子。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湘南郡郡守王世庸。 之前,正是他听了武安侯吴光耀的指使,联合郡上大小官员去给守备廖宽施压。 逼的廖宽不得不暂时解除陈永宁的边军指挥权,还把赵玉明给强行召了回去。 而就在今早,他又收到了侯府送来的密信。 信中,吴光耀让王世庸立马去青阳县镇压民众,并护佑他的私生子吴天雄。 王世庸野心勃勃,一直想在吴光耀面前立功。 听闻此事后,他没有丝毫犹豫,马不停蹄亲自带人赶到了青阳县。 可刚走进城门,王世庸便看到城中乱糟糟一片,四处是辱骂诅咒吴天雄的声音。 “好一群不知死活的刁民,竟然敢在我的辖区内大肆攻击吴少!” “要知道,即便吴少做错了些小事,那也是实打实的侯府继承人!” 王世庸怒不可遏,连忙名手下加快了脚步,赶去县衙。 不一会儿,他便领着人杀气腾腾出现在了二堂。 眼见来人是湘南郡郡守,赵春和被吓的跪在一边,连屁都不敢放一个。 而在了解到事情始末,又得知了苏忠烈的身份后,王世庸眼珠子一转。 下一秒,他故作恭敬来到了苏忠烈面前。 “老将军,实在是不好意思,没想到您居然在我的地盘遭受了不公!” “您放心,我必将所有细节调查清楚,还您一个公道!” “到时,该判的判该罚的罚,我王世庸绝不姑息,更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坏人!” 苏忠烈活了大半辈子,什么样的场面没见过。 他听的出来,这王世庸不过是在跟自己打官腔。 果然! 还没等苏忠烈开口说些什么,王世庸装作一脸为难样子,话锋忽地一转。 “老将军,您乃曾经的国之栋梁,按理来说,于情于理于公于私,我都肯定是站在您这边的。” “可问题是,你手里头有吴少调包许公子文章的证据吗?” “若是没有,您与赵春和这个狗官给吴少泼脏水,怕是太过草率了啊!” 苏忠烈早就料到王世庸不是什么善类,他能说出这话,也完全在苏忠烈的预料之中。 苏忠烈眼眸微冷。 “所以,郡守大人是来拿我问罪,给吴天雄一个交代的?” 王世庸干笑一声。 “老将军何出此言啊!” “且不说您身份尊贵,我区区一个郡守有没有资格问罪于您。” “即便此事真欠妥当,那不也得念及您曾经功勋,为护爱孙心切吗?” 第三十六章 不值得 闻言,苏忠烈不怒反笑。 这王世庸还真是一个八面玲珑的“好官”啊! 不仅说的一口冠冕堂皇的漂亮话,还刻意将自己往沟里带! 怎么,这才几句话下来,就坐实了是自己给吴天雄泼脏水了? 听他那口气,自己是不是应该见好就收,并感谢他的理解与不追究? 苏忠烈早想到这个消息一旦公开,吴天雄那边肯定会想办法否认,甚至请人来将此事压下去。 只是,他怎么都没料到,对方的反应会如此之快。 而且,来的还是堂堂湘南郡的郡守大人! 看来,武安侯的势力,还真是树大根深啊! 念及此,苏忠烈深吸了一口气,一脸平静望向王世庸。 “那么依郡守大人之意,此事该如何处置呢?” 王世庸皱眉沉思了小半会儿。 “依下官看来,殿考之事存疑,在没有确凿证据之前,还是不要武断妄下定论为好。” “此事还得慢慢调查,等到结果出来之后,我保证会还许公子一个清白!” 说着,王世庸神色不善瞪向了赵春和。 “不过,此人身为县令,对老将军之事处理不当,他还到处散播关于吴少的不实言论。” “不如,就先将赵春和革职查办,以正视听!” “老将军,您觉得如何?” 苏忠烈只觉好笑。 这王世庸莫不是把自己当三岁孩童一般糊弄? 以为随便拿个替死鬼出来,避重就轻处罚一下,就能让自己偃旗息鼓? 他所谓的慢慢调查,要么是想和稀泥,帮吴天雄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要么,就是想给吴天雄背后之人拖延时间,让他们多做一些准备。 苏忠烈心冷。 自己拼了命打下的江山,护卫的国土,养育出的怎么都是这种人渣? 即便无关私怨,大梁也迟早会被这群蛀虫蚕食啃空! 黑龙军十八万兄弟儿郎,你们若是在天有灵,还能安息吗? 你们的牺牲,不值得啊! 这一切,既讽刺,又可笑! 眼看苏忠烈不说话,王世庸以为是对赵春和的惩处力度太轻了,还不足以让苏忠烈出气。 他面色一狠。 “这样吧老将军,赵春和所犯之罪虽不至于死刑,可若查出来许公子才是真正的状元,他的所作所为那便等同犯上!” “按大梁律例,应发配边疆充军!” 闻听此言,赵春和一脸惊恐,抱着王世庸的大腿就开始求饶。 “不,我只是听命行事,郡守大人您不能如此重判我啊!” “郡守大人,给许公子安行刺之罪,将他秘密关押的主谋,是吴天雄和侯府的老管家洪……” 这下,还没等赵春和把话说完,王世庸毒辣一脚将其踹翻在地。 “都到这会儿了,还敢胡说八道冤枉好人?!” “赵春和,你知法犯法罪加一等!” “来人,给我掌嘴,再把他押下去,明日便送去参军!” 赵春和瞪大了眼睛,一脸惊恐。 他张了张嘴还想说些什么,王世庸的手下,直接用刀柄猛地砸在了赵春和的半边脸上。 “咔嚓!” 只听得一道沉闷骨裂声响起,赵春和的脸瞬间变形,殷红的血水和着碎裂的牙齿止不住地往外流。 下一秒,他便直挺挺倒地,昏死了过去。 眼看着赵春和被人当死狗一样拖出去,苏忠烈心头没有同情。 当初,自己那可怜的孙儿,也曾被他们如此对待过。 现在,这是赵春和应得的报应! 不过,经此一事,苏忠烈也没了再看王世庸演戏的兴致。 他目光灼灼望向王世庸,掷地有声。 “郡守大人,你不是说我没有确凿证据吗,老头子我会亲自去找!” “一旦让我找到,即便是将这天捅穿,我也要让所有相关人等付出代价!” “那些欺我养孙,辱我老友之人,一个也别想活!” 还是那句话,既然当官的不能给苏忠烈一个说法,那他便用自己的方式讨公道! 见苏忠烈如此执拗,铁了心要把事情闹大,王世庸脸色一变。 他还想说些什么威胁警告之言,可苏忠烈头也没回,直接转身离去。 回到边军驻地后。 苏忠烈先是去主帐看了许清勉。 他已经醒了,情绪也不像之前那样反复,又疯又癫。 可还是见不得光,害怕有人靠近,他谁都认不出来,包括苏忠烈这个唯一的亲人。 每每看到许清勉这个样子,苏忠烈就感到自己的心,像是被钝刀切割一样。 那股锥心的疼痛,让苏忠烈好几次险些晕厥过去。 陈永宁将苏忠烈紧紧扶住,满脸愤慨。 “老将军,虽说我的指挥权被夺了,可边军将士还是会听我的,要不……” 还不等陈永宁把话说完,苏忠烈就猜到他想干什么,连忙摇头拒绝。 “永宁,你因我被解指挥权,已经帮我够多的了。” “接下来的路,我想自己一个人走,有些事,还得我自己亲力亲为才行。” 说着,苏忠烈红着眼叹了一声。 “走吧,扶我出去透透气。” 陈永宁心有不甘,却也只能无奈答应。 苏忠烈在营帐外坐了一下午,怔怔出神。 他苍老佝偻的身影,在夕阳的映照下,显得格外憔悴。 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只有陈永宁,从苏忠烈那双浑浊却又精光四射的眼中,仿佛看出了些东西。 他远远候在一旁,眼睛扫向天边。 “这好好的一个万里晴空,怕是要变天了。” …… 接下来的两日时间,苏忠烈一直都空洞着双目。 他每天不知疲倦,只重复地做着两件事。 一是去探望许清勉,期盼他能有所好转。 二是落寞摇头,又重新回到枯坐之地发呆走神。 期间,赵玉明回来过。 不过,这次来的不止他一人。 除了湘南郡驻军的大批人马,就连守备廖宽,也都亲自过来拜见苏忠烈。 在得知事情原委后,廖宽果真如之前赵玉明所料的那样。 他不仅第一时间恢复了陈永宁的边军指挥权,更是扬言要手刃了那群官官相护的畜生! 可只有苏忠烈自己清楚,这事如果真蛮干下去,非但落不到一丝好处,反而还会害了这群子弟兵。 在一番苦口婆心的规劝下,廖宽最后只能咬牙跺脚离去。 而苏忠烈刚把廖宽他们送走,郡守王世庸便领着人笑眯眯找了过来…… 第三十七章 只身上京,以杀止杀 王世庸来只为告诉苏忠烈两件事。 一是赵春和已经被发配边疆,现在由王世庸代管青阳县县令之职。 二是吴天雄那边竟主动传出来消息,说是吴天雄自己也怀疑是不是有人搞错了,误将状元之名给了他。 他不仅公开向许清勉道了歉,还主动提出要上报自查。 若查出真是有人弄错了,他会第一时间给许清勉一个清白,将状元归还! 吴天雄明知这个状元留不住了,索性半真半假地承认了。 如此一来,不仅能挽回一部分人品与声誉,还能将作弊顶替许清勉状元的话题岔开。 再由此将事情的“真相”,引导到是京城有人意外搞错了,而非他们暗中操作,故意夺走许清勉的状元! 不得不说,吴天雄这招以退为进的把戏,玩的极好。 苏忠烈虽怎么都不信,这只是一个意外那么简单。 可一众百姓却被吴天雄的这番“坦率”,搞的有些晕头转向。 “难道,还真是因为京城有人粗心大意,将许清勉与吴天雄的文章弄混了?” “这事难说,一来到现在也没有任何证据表明,是吴天雄搞的鬼,二来赵春和都被发配边疆了,他说的一面之词更不可信!” “没错,鬼知道是不是赵春和知道自己要被惩处了,所以狗急跳墙乱咬人呢?” 听到民间的议论与疑惑,吴天雄知道机会来了。 他连忙让王世庸在外散播消息,说是赵春和之前一直想攀上侯府的高枝,为讨好吴天雄,自作主张设计陷害了许清勉。 直到王世庸得知了此事,准备来青阳县亲自调查。 赵春和生怕东窗事发,本想找到吴天雄庇护,可吴天雄却断然拒绝了这个小人的请求。 赵春和因此生恨,想拖吴天雄一起下水,这才当着全城百姓的面,添油加醋说是吴天雄作弊夺走了许清勉的状元。 百姓们又一次被吴天雄,装无辜受害者的手段给误导。 短短不过半天时间,就有人开始将怒意与恨意,全都撒到了赵春和那个狗官身上。 反倒是吴天雄这边,渐渐无人问津。 而作为帮吴天雄唱双簧打配合的王世庸,也恰在这时,曝出了一个令所有人都心头畅快的好消息。 赵春和在发配充军的途中,失足掉落悬崖,死无全尸! 这下,民众们的注意力彻底被转移。 他们手舞足蹈,大呼这一定是赵春和坏事做尽,遭到了报应! 他死的好,死的大快人心! 可只有苏忠烈,在得知这个消息后,攥紧了拳头。 他没想到,他们会如此心狠手辣! 不仅将所有黑锅都扣在了赵春和头上,还干脆将其灭了口! 同时,更让苏忠烈感到心冷的是,吴天雄死了赵春和这一条狗,现在又来了王世庸这一只,更加听话且强大的恶犬! 他们罔顾事实,欺上瞒下,这么快就将所有责任推脱了个干干净净! 无耻! 卑鄙! 恶毒! 苏忠烈已经不知该如何形容,那一群非人的畜生! 眼下,摆在他面前的只剩下一条路可走! 必须去京城,将证据搜集起来,公诸示人! 他不但要将吴天雄一群人的谎言彻底击碎,还要行雷霆手段,以杀止杀! 这事没完! 这边苏忠烈心里已经做好了决定。 他打算将许清勉托付给陈永宁照看,只身上京! …… 而另一边。 京城内。 京兆尹柳工刑在焦急苦等了几日后,终于翘首以盼迎来了他想要的消息。 他之前在许清勉的户籍上看到了苏忠烈这个名字,再结合对方是二十年多前,才突然迁到东篱村的种种细节。 那时,柳工刑便隐隐猜到,这个老人很有可能不是重名,而是他一直觉得愧对的那位老将军。 可由于不敢确定,柳工刑这才派心腹亲自去了青阳县一趟,秘密调查。 而就在刚刚,心腹带着肯定的消息回来了! 这段时间,青阳县发生了大事! 不仅殿考之事闹的沸沸扬扬,连苏忠烈的身份,也被人公之于众! 从心腹的口述中,柳工刑得知了两个重要细节。 一是,许清勉的无端落榜,很有可能是被吴天雄给顶替了。 只是因为吴天雄身后,有武安侯吴光耀在暗中运作,现在还没有实质证据能证明此事。 其二,也是柳工刑最在意的一点! 那便是苏忠烈果真是二十多年前的那位,黑龙军将军! 自从落阳谷一役,黑龙军全员战死后,他便假死隐姓埋名,带着手下先锋许安国的独孙,去到了东篱村隐居。 眼见自己的猜想成为了现实,柳工刑激动的老泪横流。 “将军,您……您果真还在世!” “我痛苦内疚了二十几年,无数个夜里都在做着同一个噩梦,希望这辈子能有机会跪在您面前谢罪,现在终于要实现了。” “这即便不能减轻我心里的那份负罪感,可也会让我稍微好受一些,黑龙军没灭,您也还在,这对我而言,便是最大的安慰了……” 心头这样想着,柳工刑根本管不了手头上的公务,立马就要让心腹备马车,去青阳县面见苏忠烈。 可心腹却开口提醒柳工刑。 “大人,您此去青阳县怕是见不到老将军!” “您莫不是忘了,他老人家的养孙许清勉之事,现在正缺乏证据。” “我估计,老人家在青阳县为吴天雄所欺,被侯府势力所压,他要想将殿考一事揭露,必然会来京城一趟。” 说着,心腹大胆猜测了一下。 “我估摸着就这两日,老将军肯定就会动身。” 闻言,柳工刑顿时反应了过来。 是啊! 如此说来,自己根本就不用去青阳县,只需在京城等着将军来就行了! 柳工刑很快冷静下来之后,又开始变的无边愤怒起来。 只要是个人都应该知道,将军与整个黑龙军为了大梁,究竟付出了何等惨痛的代价! 尤其是那许清勉,还是许安国许大哥家的独孙! 那该死的吴天雄,万恶的武安侯府,是怎敢仗势欺人到他们头上去的啊?! 若不是念及这不在自己职权之内,自己又放下长刀多年,柳工刑恨不得现在就只身杀到武安侯府,找吴光耀给个说法! 柳工刑恨恨的目光直欲吃人。 第三十八章 势在必行 可毕竟韬光养晦了多年,柳工刑心里那股当兵时的戾气与棱角,已经被消磨殆尽。 而且,他虽比苏忠烈小几岁,却也是个十足的糟老头子了。 柳工刑哪里还有曾经的那股傲气与冲动,独身一人去帮苏忠烈讨要说法? 再加上,柳工刑得知的信息也很有限,如若贸贸然冲动行事,搞不好还会适得其反,给苏忠烈添乱。 一番思索后,柳工刑又重新坐了回去,给心腹下了命令。 “我给你两件事去做,必须给我办好!” “其一,派人密切关注进京之路,我必须第一时间得知将军何时抵达,我要出城相迎!” “其二,将军来京城是为调查殿考一事,你拿我令牌去各部打好招呼,帮将军提前铺路!” 心腹闻言,立马领命去办。 …… 当晚,苏忠烈将自己即将上京之事,告诉给了陈永宁。 并正式将许清勉留下,交给陈永宁帮忙照料。 一开始,陈永宁还担心苏忠烈的安危,百般不同意。 在听到苏忠烈已经下定了决心后,他又表示要陪苏忠烈一同前往。 苏忠烈想都没想,直接拒绝了。 这是一条不归路! 自己已经麻烦他们够多了,再这样下去,整个边军怕是都要为自己一个人服务了。 苏忠烈不能这么自私。 在他的劝说下,陈永宁最后还是放弃了。 他想的也很明白,自己终究只是个区区千总。 这分量在青阳县这种小地方,或许算得上个人物,能说上几句话。 可到了京城,根本就不会有人拿正眼瞧他。 而且,现在老将军的身份曝光,很多人都在盯着这事。 他料想吴天雄等人即便胆子再大,也不敢在这个时候,顶着天大风险对老将军下黑手。 在说通了陈永宁后,苏忠烈又来到了主帐中。 现在这里已经被腾了出来,只给许清勉一个人静养居住。 苏忠烈走到里面的时候,正看到许清勉拿着纸笔,躲在角落里写着什么。 经过修养,许清勉的气色有了明显的好转,情绪也安定了许多,没有再像之前那样疯癫。 只是,他的精神状态依旧很不乐观,谁也不敢轻易靠近。 苏忠烈生怕刺击到许清勉,本想躲的远远的简单看望一下他,然后转身离开。 可这次,苏忠烈发现他似乎并没有太大的过激反应。 念及此,苏忠烈大着胆子,蹑手蹑脚走了上去。 “清勉,你不睡觉在写什么呢?” 闻言,许清勉略显防备将纸笔收了起来。 当他看到眼前是一张熟悉面孔,脸上满是慈爱笑容后,许清勉这才放缓了警惕。 “我……我在给我爷爷写信。” “我不想他再为了我的事奔波,最后因此惹恼吴天雄,落得跟我一样的下场。” “我……我只想我爷爷可以长命百岁,安享晚年,忘掉我这个不孝养孙,好好活下去……” 说着,许清勉像是忽地想到了什么,蹒跚站起来几步走到苏忠烈身边,压低了声音。 “老……老爷爷,我看你好眼熟啊,咱们之前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你如果认识我爷爷,能不能帮我把这封信带出去交给他老人家?” “我给您磕头了,求求您一定要帮帮我!” 眼看许清勉虽已记不起自己,却到现在都还念着自己的安危。 甚至,为了求自己帮忙送信,还真的跪下死命磕头,苏忠烈泪如泉涌。 他连忙佝偻弯下腰,将许清勉扶起来。 “清勉,你……你快起来,我答应你,我答应你还不行吗?” “你放心,我就算是拼了这条老命,也会帮你把信送到!” “我相信,你爷爷要是知道你这么担心他,他肯定会很高兴的……” 苏忠烈心碎欲裂,声音哽咽。 都是那群畜生害的啊! 他们不死,我无颜面对爱孙! 我要拿他们的人头,告慰清勉遭受到的无边折磨与创伤! 而许清勉见苏忠烈答应了,他一副鬼鬼祟祟模样,将信悄悄塞进了苏忠烈手中。 “多谢老爷爷了,如果我能侥幸活下来,我一定会报答您的!” “您快把信收好,等会儿让人看见了,我怕您也会被我牵连。” 说着,许清勉又面露疑惑,使劲砸了砸自己的脑袋。 “老爷爷,我越看您越熟悉,总感觉跟家人一样……” 苏忠烈泪都流了一地。 他很想说,咱们不仅是家人,我就是你的爷爷啊! 可鉴于昨日自己说出这话后,许清勉的极端反应,苏忠烈又将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在帐中跟许清勉磨到半夜,苏忠烈总算将他安抚睡着。 等到一道道平静的微鼾声响起,苏忠烈这才来到桌旁坐下。 他将米粒大小的油灯挑亮了一些,颤抖着手打开了许清勉的手写信。 看着那扭曲的字迹,苏忠烈心如刀绞。 他一字一句,从头看到尾。 毫无意外的,信里的内容,全是许清勉为了骗苏忠烈不要再为他奔走,害怕苏忠烈为此遭遇不测,而故作轻松写下的点点滴滴。 “爷爷,我现在正被吴天雄邀请在侯府做客,他想拉拢我,每日好吃好喝招待,生活过的好不滋润呢!” “爷爷,您不要为我担心,我真的没事的,我现在只是不方便联系您,等我忙完了我就会回来看您。” “爷爷,我真的好怀念小时候啊,咱们爷孙二人相依为命,盛夏的夜里,我躺在您怀中,你指着夜空中的星星,给我说那是某位死去的熟悉之人。” “那时我就在想,若是哪天我也死了,我一定要化作最明亮的那一颗,永远在天上守护着您。” “爷爷,到时你一定要认出我啊!” …… 无声的泪滴从脸庞滑落,浸湿了信件。 若是条件允许,苏忠烈此时真的忍不住,想仰望夜空,放声痛哭。 清勉啊,我的爱孙啊,是爷爷对不起你啊! 我发过誓会好好照顾你的,可我竟食言了! 枉我曾自诩一代豪雄,为国在战场拼杀,我自认为有那本事能护的了所有人! 可事实是,爷爷就是个不中用的自大狂。 黑龙军十八万儿郎的性命我护不了,连你我也护不了。 爷爷愧对你,愧对你的血亲家人! 苏忠烈痛不欲生。 悔恨心碎之后,他的怒火也在此刻达到了顶点! 去京城一事,势在必行! 武安侯是么? 权倾朝野是么? 我会让你知道,老将余威,不动则已,动则天塌地陷! 所有有关之人,都得死! 第三十九章 想找死别带上我 夜里,苏忠烈并没有回到陈永宁为他安排好的营帐睡觉。 许清勉好不容易没有那么抗拒和反弹,临别前,苏忠烈想好好陪一陪他。 当晚,苏忠烈是趴在许清勉的床边睡着的。 好几次,许清勉被噩梦惊醒,苏忠烈都是第一时间将他搂在怀中安抚。 或许是察觉到了苏忠烈的和蔼善意,也或许是嗅到了苏忠烈身上那熟悉的味道。 后半夜,许清勉睡的出奇安稳,并没有再闹腾过。 直到第二日一早,他都还在呼呼大睡,一点没有苏醒的样子。 苏忠烈不忍吵醒许清勉,只是定定看了看那张脸,不由自主轻抚了上去。 “清勉,虽说你不想让我为此事奔波,以免跟你一样遭至灾祸。” “可爷爷又怎能说放下就放下,任由那群畜生逍遥法外呢?” “你就在这里安心等着爷爷,我去去就回……” 苏忠烈低声呢喃了两句,最后看了一眼许清勉,依依不舍离开了主帐。 来到外面,陈永宁已经将他要进京之事,告诉给了边军将士们。 此时,所有士兵都跟标枪一样立在那里,注目行礼! “我等为老将军送行!” 苏忠烈欣慰看了看这群儿郎,苍老的脸上满是追忆之色。 “真不错!” “若我还是当打之年,若那张黑龙旗还未残破倒下,我定会破例将你们收入黑龙军!” “大梁天下,还得靠你们来守护啊!” 闻言,所有士兵都有些热泪盈眶。 他们既为苏忠烈如此看好自己等人,而感动。 又为苏忠烈遭此不公,被歹人欺压而心生愤懑! 眼看陈永宁努了努嘴又想说什么,苏忠烈连忙提前将他的话堵了回去。 “好了永宁,多余的话你就不要再说了。” “我离开后,你一定要将清勉照看好。” “老头子我这辈子应该是报答不了你了,若有来生,我愿你能替我牵马前行。” 苏忠烈说的这番话,绝非抬高自己。 他更不是在刻意贬低陈永宁,说他只配给自己牵马。 而是在黑龙军中,战马乃是将士们的第二生命! 能为将军牵马之人,既是托付,也是信任! 陈永宁年轻时,前半生都在为加入黑龙军拼命,为追随苏忠烈左右而努力。 他当然也知道,苏忠烈这话的寓意与含金量。 陈永宁为之动容,哽咽着认真行了个军礼。 “老将军,你放心,只要有我一口气在,就绝不会让许公子再受到任何一丝伤害!” “今生未达成之事,我希望来生能实现!” “我,陈永宁,愿以九天十地三世功德为代价,交换下辈子能伴老将军身侧!” 苏忠烈缅怀着点了点头。 从陈永宁身上,他的眼睛仿佛穿越了时间长河,回到了二十多年前。 那时兄弟儿郎们的音容笑貌,与之无异。 他们为保家卫国,也是如此义无反顾,将身家性命全都交给了自己。 只是可惜…… 苏忠烈越想越迷乱,眼眶微红。 “永宁,我记住了。” “这时候也不早了,我打算上路出发了。” 陈永宁没有再开口。 他先是亲自将那张残破的黑龙旗取了过来,郑重递到了苏忠烈手上。 而后,又命人牵来了一辆马车,让军中赶车技艺最为精湛的士兵,送苏忠烈去京城。 黑龙旗在手,苏忠烈感慨万千。 他转头望向陈永宁。 “黑龙旗在,我还坐什么马车?” “永宁啊,将你的坐骑借我一用吧!” “我要迎风挥旗,踏马上京!” 陈永宁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依照命令,将自己的战马牵了过来。 等他将步履蹒跚的苏忠烈扶上马背,苏忠烈第一时间就展开了黑龙旗。 听着微风卷起旗帜的猎猎声响,又感受到胯下马背传来的真实触感。 这一刻,苏忠烈耳边仿佛响起了金戈铁马,与震天的喊杀声。 这感觉一如当年,策马扬鞭,驰骋疆场! 只是啊,我已经老了,再也回不去了! 苏忠烈心驰神往间,望向前方的眼神又变的无比坚毅。 他握紧了鞭子,猛地一下抽在了马身上。 “驾!” …… 很快,苏忠烈骑马扬旗,踏上京城之路的消息就传开了。 不仅是青阳县,就连隔壁的几个临县,甚至是湘南郡与云岭府的百姓,也都有所耳闻。 再鉴于之前许清勉与吴天雄的事传播甚广,百姓们很快便猜到了,苏忠烈此去京城的目的。 他是为了取证,为了给许清勉一事讨要真相! 而也是在这一刻,人们才恍然反应过来。 若事情真如吴天雄所说,是京城有人意外将他与许清勉的成绩弄混了,老将军又何苦这样做? 如果只是为了证明,许清勉才是那个真正的状元,他大可不必如此操劳辛苦,直接让人去京城走一趟就行了。 而他现在的这个举动,摆明了事情不是那么简单啊! 老将军此番,恐怕不仅是为了上京喊冤,还是想亲自将事情彻查个水落石出吧? 这下,风口很快发生了逆转。 民间不少人又开始议论,纷纷怀疑起了吴天雄。 他们虽心疼苏忠烈,这么大把年纪了,还要骑马奔袭千里上京。 可人们也万分支持苏忠烈,必须为此事划上一个圆满的句号! 百姓们再也不想被人左右愚弄,声援支持苏忠烈的声音,一浪高过一浪! …… 另一边。 久未出现的武安侯吴光耀,再一次乔装打扮来到了同福酒楼。 刚走到门口,他就听到吴天雄又在里面撒气,不仅将桌椅凳子砸了个稀烂,连侯府手下之人他也没放过,连打带骂。 “该死的老东西,我真是给他脸了!” “我都以为此事这样就到此为止了,没想到,他竟还敢不知死活上京!” “惹火了我,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让他在路上发生什么意外,永远抵达不了京城!” 听到这话,还不等洪定钦在一旁苦着脸开口相劝,吴光耀气的猛地一脚踹门进去。 “混账,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没用的东西,遇到一点小事,不是慌乱找人出气,就是发火失去理智!” “吴天雄,那老不死的现在被这么多人看着,你若真敢派人去杀了他,别说是我了,普天之下恐怕没有一个人能保的了你!” “你他妈想找死别带上我!” 第四十章 奇怪的老人 听到这熟悉的暴怒声,吴天雄愣了一下。 当他发现来人竟是吴光耀后,吴天雄瞬间又谄笑了起来。 “父亲,您怎么来了也不通知我一声啊?” “就算您不想暴露身份,也让我这个作为儿子的,下去接您一下啊!” 吴光耀狠狠剜了吴天雄一眼,并没有理会他,而是走进来,自顾自倒了一杯茶。 吴天雄也不觉尴尬,继续跟狗皮膏药一样黏了上去。 “父亲,我刚刚只是实在气到了,随口而出的玩笑话而已。” “我也知道,无论是那老东西的身份,还是他现在受到的关注度,咱们都动他不得。” “可我就是不甘心,明明我都道歉了,还主动提出上报自查殿考一事了,那老东西怎么就能咬着不放,步步紧逼呢?” 吴天雄可谓是把不要脸这门功夫,练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 在他看来,以他的身份能做到这一步,已经算是天大的恩赐了! 他却从来不会去想,他这么做的目的什么,又是不是诚心的! 就连吴光耀,也有些看不下去吴天雄这副德性,冷冷一哼。 “怎么,你当自己什么大善人大好人,你道歉了人家就必须接受原谅你吗?” “再说了,你以为那老不死的真老糊涂了,会猜不到你故作坦率,上报自查的目的吗?!” 吴天雄一滞,心有不满。 我还不是遗传的你,你搁这装什么大尾巴狼呢? 要不是你这老子命好,跟我互换一下身份,搞不好你还不如我呢! 还数落上我,向着那个老东西说话了。 你若不是武安侯,没有权势地位,我才懒得鸟你! 心头虽这样想着,吴天雄脸上却不敢表露出来。 下一秒,他又装起了可怜。 “好吧父亲,此事怪我,是我考虑不周了。” “不过,现在最重要的,还是得好好想想怎么对付那老东西!” “若让他进了京,我怕真让他捅出点什么事来,到时您这唯一的儿子,侯府的继承人就要大难临头了啊!” 吴光耀最见不得的,就是吴天雄如此模样。 就算吴天雄再不争气,那也是他在这世上的唯一血脉。 而且,吴天雄流落在外二十多年,自己也没有尽到一个父亲应有的责任,多多少少还是有些亏欠于他。 念及此,吴光耀心头一软,语气和脸色同时柔和了几分。 “好了天雄,你就放心吧,京城那边我都安排好了,无论那老不死的用什么手段,如何调查,最后得到的结果也会是一样!” “殿考一事,从头到尾跟咱们一点关系都没有,是那个小太监粗心大意搞错了!” “而且,我虽不敢动他,却也不会让他这么轻松,就畅通无阻抵达京城!” 说着,吴光耀沉默了小半会儿,话锋忽地一转。 “不过,那老不死的在军部影响力很大,我有些担心,那些一根筋的军部之人见老不死的上京无果,会用极端手段对付你,为老不死的讨公道!” “这段时间,你就不要留在青阳县了,与我一同回侯府吧!” “为父虽暂时不能光明正大给你身份,可只要在侯府,就没人能动的了你!” 吴天雄心下一喜。 父亲让自己回侯府了! 即便不是正式入主,继承候位,那也是个极大的突破啊! 只要踏上了这第一步,自己的光明未来还会远吗? 再加上吴光耀亲口保证的没事,吴天雄心里都美翻天了。 姓苏的老东西啊,真是抱歉,我刚刚居然还骂你,想杀你。 现在看来,是你帮了我,我应该好好感谢你才是啊,哈哈! 吴光耀先行离开,吴天雄后脚便收拾好了细软,跟着洪定钦一行人离开了青阳县。 武安侯府坐落在京城最繁华热闹的一条大街上,乃大梁的开国皇帝御赐,至今已有上百年历史。 吴天雄早已听闻那座老宅之豪华,对其神往已久。 他这边正难掩心头激动往侯府赶,另一边的苏忠烈,已经正式踏上了征途。 凡他所过之处,沿途百姓无不夹道相迎,纷纷为苏忠烈加油打气。 “老将军,我们会为您祈祷的!” “是啊老将军,希望您此去一路坦途,平安归来!” “老将军,我们会静等您的好消息的,但愿京城会有人能给您公道!” 直到苏忠烈的身影越走越远,百姓们这才目送着不舍离去。 由于去往京城之路有上千里之遥,即便是骑马星夜兼程,也要数日才能到达。 再加上,沿途官道并不安宁,时常有悍匪山贼拦路打劫,苏忠烈并不打算独身一人前行。 他早不复当年之神勇,一日颠簸下来,就已经累的不轻。 若是再碰上截道的宵小贼子,苏忠烈也没有把握能够应付。 而且,在他心中还有着另一层隐忧! 苏忠烈猜到,自己上京之事肯定瞒不过吴天雄等人! 他担心那群畜生被逼急了,会派人在路上对自己下黑手,像对付赵春和那样,将自己灭口! 因此,苏忠烈准备沿途看看有没有一起上京的,或许可以与人结伴而行。 天色快黑时,苏忠烈已经到了云岭府境内。 他正准备找个地方休息,忽见前方一处平坦之地燃着篝火,几名壮汉席地而坐。 等到苏忠烈上前询问了一番之后,他这才知道,原来这是一群镖师。 领头的是一名虬髯大汉,为人爽朗耿直,名叫方刚。 他们奉了雇主所托,押送一批货物上京。 得知这个消息,苏忠烈大喜过望,连忙表明了自己的想法。 其余人见苏忠烈一大把年纪了,又古怪至极地扬着一面破黑旗上京,他们本不想带上这个拖累。 可方刚却力排众议,好心将苏忠烈留了下来。 “老爷子,虽然我不知道,你一个孤寡老人不辞劳苦上京为何。” “可既然相遇了,那便是缘分,我也不至于真扔下你不管。” “这样,你将马牵过来,我们带了些酒肉,等吃饱喝足后,你就跟我们睡这边。” 苏忠烈摇了摇头。 方刚能答应带上他一路上京,他就已经很感激了。 对于这个邀请,苏忠烈想都没想就拒绝了,转身回到了不远处的一棵树下。 眼看苏忠烈蹲坐在那边,形单影只啃着干粮,方刚面露疑惑。 “还真是个奇怪的老人啊!” 第四十一章 必须道歉! 方刚虽有些不解,可他毕竟常年奔走在外,什么冤屈凄苦之事早已见惯。 看到苏忠烈这副模样,也仅仅是勾起了方刚的一些恻隐之心。 真要他一个小镖头打破砂锅问到底,去管这等闲事,方刚自问还是做不到。 他很清楚自己有几斤几两。 天底下不白之事太多了,方刚又要忙于生计,即便是有想帮的心也没帮的本事。 既然那位老人家不想承自己的情,那便由他去吧! 大不了,路上的时候多给他些照顾就是了。 心头这样想着,方刚也不再理会苏忠烈。 很快,一众镖师围着篝火,便喝的醉醺醺的。 借着酒劲,又见天色还不是很晚,几个大男人便在那闲聊打发时间。 当其中一人意外说到,如今大梁军队之威时,这忽地勾起了方刚的兴趣。 “虽说现在大梁军队很厉害,可我还是觉得,二十多年前那一支传奇部队黑龙军,才是史上最强!” “尤其是黑龙军那位将军,可以说,是我这辈子最敬佩的一位大人物!” “当年,七国联军遣下四十万精锐进犯我大梁边境,若不是那位将军率部于落阳谷阻击敌人,我等怕是早就沦为敌国奴隶,现在都不知道被卖到哪个穷山恶水之地做苦力了!” 苏忠烈吃完干粮后并没有睡着,只是靠在树干旁小憩。 他也听到了方刚提起黑龙军,浑浊的眼中,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亮光。 幽幽二十几载岁月过去了,曾经的黑龙军已经尘归尘土归土。 现在还能记得,并提起的人,是真的不多了! 不过,依苏忠烈所想,这几人不过三十左右年纪,黑龙军如日中天映照江河时,他们都还只是小屁孩。 他们知道的,应该也只是一些道听途说,传来的路边八卦。 要聊就聊吧,只要不涉及辱没黑龙军之名,苏忠烈也不打算去纠正反驳。 念及此,他换了个舒服一些的姿势,正准备睡觉。 可就在这时,一位镖师借着话头,一脸不屑笑了起来。 “我说刚哥,你这别是被谁给洗脑哄骗了吧,为什么我听到的传言,跟你讲的不一样呢?” “前半部分确实是,敌七国大军压境,黑龙军全员奔赴落阳谷前线,与敌人交战。” “可后半部分,我听人说的是,那一战中黑龙口外强中干尽数溃败,当年他们都被打投降了呢!” 闻言,另一名镖师也深以为然,连连点头。 “对,我听到的也是这样,听说那黑龙军毫无军人气节,眼见打不过就要投降,可最后还是被盛怒的七国联军全部斩杀,没留下一个活口!” “至于那没找到尸身的黑龙军将军,有人觉得他是为国捐躯尸骨无存,也有人怀疑他是战场逃命,还有人称曾在别国见过他的身影,说他贪生怕死早就投靠到了敌国!” “如果真是最后那种情况,我甚至有理由怀疑,黑龙军的溃败消亡,搞不好就是那位将军投敌卖国,向敌军提前泄露了黑龙军的行动部署!” 听到两人这话,方刚肺管子都要气炸了! 是哪个王八羔子在外面乱传的这些东西?! 当年黑龙军震荡山河奔赴落阳谷,途经方刚老家,年幼的他可是亲眼所见! 这也在他心里,打小就留下了不可磨灭的深刻印象! 那么一支铁血铸就的部队,居然敢有人乱嚼舌根,说他们向敌人投降、外强中干? 而更让方刚接受不了的是,他们连那位将军都不放过,竟如此诋毁他! 要知道,在方刚眼里,那位儿时惊鸿一瞥骑在战马上的大人物,就是一个头顶天脚踏地的巨人! 玩归玩闹归闹,怎能如此开玩笑?! 心里有气的方刚刚想开口,训斥他们无脑无知跟着以讹传讹。 可就在这时,一道愤怒苍老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你们污蔑我可以,但不许侮辱黑龙军!” “你们,必须向为国战死的十八万兄弟儿郎道歉!” 苏忠烈本来没打算理会他们,他都准备睡觉了。 可在听到这番不实之言后,他困意全无,整个人都被气的不轻,直接冲了过来! 而方刚几人,也被突然出现的苏忠烈吓了一跳。 尤其是,在看到他如此暴怒之后,所有人都一脸疑惑。 “老人家,你误会了,他们没有污蔑你……” 方刚也没往深处想,只觉得是苏忠烈听错了。 误以为他们不仅说了黑龙军和那位将军的坏话,还连带着骂了他。 苏忠烈没有解释,更没有当场表明身份。 他只是用坚定且执着的冰冷目光,狠狠瞪着刚刚信口开河那几人。 “我再说一遍,你们必须向黑龙军道歉!” 闻言,几人眼中闪过一抹厌恶与不耐烦之色。 哪里来的老神经病! 自己等人压根儿就没聊他,他在这里急什么? 还有,即便那些关于黑龙军的传言是假的,那也轮不到他一个平凡老头子,来让自己等人道歉啊! 他莫不是人老糊涂了,精神有些错乱,把自己当成曾经黑龙军的一员了吧? 还说同情他,要带上他跟着自己等人一起上京,顺便照应一下他这老胳膊老腿的呢,这谁受得了啊? 几人越想越气,刚想站起身来把话怼回去。 甚至,让这不识趣的老东西打哪儿来回哪儿去。 可方刚却连忙给他们使眼色,示意他们别跟苏忠烈计较。 “你们就听老人家的,给黑龙军道个歉吧!” “别的我不敢保证,但唯独黑龙军和那位将军之事,我敢用性命担保,绝不是你们听到的那样!” “以后,你们也别在外面四处胡说八道了!” 闻言,几人有些不服。 可碍于方刚的身份,他们还是堵着一口气,不情不愿道了歉。 “对不起,是我们出言不逊,侮辱了黑龙军。” “这下,你满意了吧?” 话说完,几人也没了再聊下去的兴致。 在不悦瞥了一眼苏忠烈后,他们便和着衣服躺了下去。 看到这,方刚尴尬笑了笑。 “老人家,您看……” 苏忠烈又哪会不知道这几人认知有误,道歉也不是真心的。 他眼神复杂叹了一声。 “算了!” “你们二十多年前都还小,根本不记事,不知事情全貌也很正常。” “既然他们都已经道歉了,我若还紧抓着不放,倒是显得我倚老卖老,得寸进尺了……” 第四十二章 可算是等到你了! 说着,苏忠烈转身就要回到自己睡觉的地方。 可方刚却忽地从苏忠烈话中,听出了些言外之意。 他借口天黑路滑送苏忠烈过去,似是不经意问起。 “老人家,我看您如此反应,可不太跟我一样,只是简单的黑龙军拥趸而已啊!” “莫非,您曾与黑龙军有旧,或是有亲眷曾在黑龙军当兵任职?” 苏忠烈转过头,浑浊的眸子,在这一刻显得如钻石一般闪亮。 他的目光拉的很远,神情悠长。 “嗯,算是吧。” “这个世界上,还活着的人,没有谁比我更了解黑龙军……” 闻言,方刚心头一震。 原来如此! 难怪老人家会如此执拗愤怒,要那几个家伙给黑龙军道歉呢! 若是有这么一层关系在,那便完全合情合理了! 毕竟,老人家这么大把年纪,曾经能在黑龙军当兵任职的,最起码也得是他的子嗣后人! 那几个家伙敢在他面前说黑龙军的坏话,辱没的可不只是黑龙军,还有他的亲眷家人! 老人家能忍就怪了! 想通了这些,方刚也来了兴趣。 他本就是黑龙军的狂热信徒,又难得遇上这么一个还在世的,对黑龙军十分了解的活化石。 方刚难掩心头激动。 在将苏忠烈扶到地上坐下来后,他也眼巴巴跟着坐在了一边。 “老人家,可否请您为我讲讲黑龙军的事迹?” 苏忠烈犹豫了小半会儿,又见方刚为人着实不错。 他点了点头。 “嗯,事情太长,也太过久远了。” “我就从二十多年前的,落阳谷一役说起吧!” 在苏忠烈的幽幽口述下,总算还原了那一战的始末。 方刚越听越心惊,越听也越难过。 如果让他用一个词来形容,除了“惨烈”,他实在想不到第二个! 本来,方刚以为自己听闻的那些黑龙军往事,就足够让人心旌动摇了。 可直到听到苏忠烈所讲的那些细节,他才真正体会到,那股无法言喻的悲壮! 他们,都死光了,也没有一个人投降! 他们高举着护国为民的坚定信念,所有人都选择了英勇就义,从容战死! 这是怎样的一种可怕信仰,又是哪来的这等恐怖凝聚力啊! 这个世界上,还真的有人,可以为了心里的某种坚守,不惜一死的吗?! 以前,方刚不相信,现在,他信了,心服口服! 这不枉他多年坚持,一直视黑龙军为偶像! 激动! 满足! 感慨! 悲痛! 方刚情绪交杂,热泪盈眶。 等他好不容易稳固住心神,还想问苏忠烈关于那位将军的隐秘时。 这次,苏忠烈却选择了回避。 “他的事,我不便与你说。” “不过,我相信不久的将来,你会知道的。” 方刚心有不甘,却也只能点到为止。 离去之前,方刚回头看了一眼苏忠烈,他正闭着眼睛安详靠在树旁。 之前因为天太黑,方刚也没细看。 可现在,借着火把抖动的微光,他发现这个侧脸,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自己,是在何处见过这个老爷子吗? 疑惑了片刻,方刚又注意到了,立在苏忠烈身旁的那张残破黑旗。 这东西,自己似乎也在哪里看到过…… 怪! 太奇怪了! 方刚总觉得,自己应该是遗漏了某个至关重要的细节。 他无法将自己所见的一切古怪,串联到一起。 …… 第二日一早,押镖队伍整备好了就要上路。 苏忠烈也早早地骑上了战马,准备跟他们一同前行。 不过,经过昨夜的不愉快后,除了方刚之外的几名镖师,都对苏忠烈颇为不满。 苏忠烈也没有当回事。 他并不指望这些萍水相逢之人能帮到自己什么,只是需要有个伴方便一些而已。 临行前,方刚来到了苏忠烈旁边。 “老人家,你不用管那几个家伙,等下上路后,你只需要稳稳跟在我们后面,不要掉队就行了。” “料想午时左右,咱们就能抵达关卡,离开云岭府。” “我这里有镖局的出关文牒,到时我将你一并算上,能为你免去不少麻烦!” 苏忠烈感激点了点头。 这个方刚,是个不错的心善之人。 他能生在黑龙军用鲜血浇灌的太平盛世,为年老的自己出一份力,这又何尝不是一种反哺? 心里这样想着,队伍总算开拔前进。 半日时间,无风无雨,众人很快便到了云岭府城外的关卡。 隔得老远,苏忠烈就看到前方站着一大队巡查守卫,严阵以待。 见此一幕,苏忠烈有些疑惑,驱马几步来到了方刚面前。 “小方,你之前押镖过关,巡查也是这么严格的吗?” 方刚同样不解摇了摇头。 “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大阵仗的,应该是府内发生了什么大事!” “不过,老人家你也不用担心,镖局的文牒还是很管用的,我押镖这么多年,从来没被刁难拦下过。” “等下我只要说你是镖局之人,他们肯定会放行的。” 闻言,苏忠烈的脸色瞬间变了,心里也渐渐有种不好的预感。 事情哪有这么凑巧,刚好自己要上京途径云岭府关卡,这边就严密巡查? 搞不好,这就是吴天雄他们给自己使的绊子啊! 苏忠烈虽有猜测,可也不敢确定。 他没有跟方刚说这事,而是跟着车队默默走了上去。 …… 与此同时。 关卡处,领头的府尉丁万良正带着人,严密盘查着出关之人。 年轻人、妇女、幼童他看都不多看一眼,抬了抬手便轻松放行过去。 反倒是那些老人,全都被他带到了一边,不仅命人仔细搜身,连族谱都要翻出来盘问。 见丁万良如此反常,路过之人无不侧目。 今日还真是奇了怪了! 怎么府尉大人就盯上老人了呢? 莫非,是哪个老人犯了事,他在以防对方混出关逃掉吗? 众人纷纷猜测,只想到了这一种可能。 可事实究竟如何,只有丁万良自己心里清楚。 就在昨日,他收到了知府大人的命令。 武安侯吴光耀不希望某个老东西这么顺利,出关进京! 丁万良得知后,第一时间便将任务揽了下来。 如此轻而易举之事,不仅能得到侯府的天大人情,还有武安侯许下的重赏,又何乐而不为呢? 心里正美着,丁万良一抬眼,正好看到跟在押镖队伍后,骑着马的苏忠烈。 他心下一喜。 可算是等到你这老不死的了! 第四十三章 践踏残旗,英灵受辱! 丁万良确定了自己要等的人,他并没有第一时间带人冲上去。 而是给手下们使了个眼色,示意等苏忠烈自己送上门来。 一来,苏忠烈并非什么违法乱纪之人,丁万良并没有权利将其逮捕。 其二,这里还有这么多百姓看着,若是丁万良做了什么太出格之事犯了众怒,他也不好向知府大人交代。 按丁万良所想,只有等苏忠烈过关时,从他身上找出点什么来,才可以名正言顺不放他通行。 甚至,将他当众扣押下来! 丁万良脑中疯狂回想着,从知府大人那里听来的苏忠烈背景。 “曾经的老将军,有一个状元之才的孙子,身上还有许多年轻时,在战场上留下来的伤疤……” 想到这,丁万良的眸子猛地一亮。 有了! 就拿那伤疤大作文章! 在青阳县,谁都知道苏忠烈身份,也清楚他身上伤疤因何而来! 可在云岭府,这事还只有一小部分人知道! 自己完全可以装作不知情,以此为由将其扣下来! 打定了主意,丁万良不慌不忙,自信满满站在原地抱起了膀子。 而也是在这时,押镖队伍总算来到了关卡前。 方刚经常在外奔走,途经这个关卡多次,与丁万良也算是有过数面之缘。 一见面,方刚就恭敬抱拳下马。 “丁府尉,多日不见,您神采依旧啊!” 丁万良也知道方刚所在镖局,在云岭府名气不小。 他不痛不痒笑了笑。 “原来是方镖头!” “借你吉言了,我老丁吃得好睡得香,就是这每日巡查之事,让我苦不堪言啊!” 说着,丁万良朝着最队伍后面的苏忠烈瞟了一眼。 “方镖头这是要押镖上京么,那位也是你镖局之人?” 方刚点了点头,主动将文牒递了上去。 “丁府尉您看看,若是没问题的话,我们就先过去了。” “这趟镖雇主催的紧急,我也不敢耽搁太久。” 丁万良意味深长一笑。 “嗯,没问题,方镖头你们可以过关通行了。” 闻言,方刚心头一喜。 今天巡查虽然比往日严密了一些,士兵也多了些,却也没什么特别的嘛! 看来,丁府尉还是卖自己面子的。 对于那位老人家,他也只是简单问了一句,并没有故意刁难。 方刚松了一口气,连忙招呼着队伍继续前行。 跟在最后的苏忠烈见此,也不免有些疑惑。 难道,是自己想多了? 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苏忠烈当然不希望看到,自己上京的路上节外生枝。 很快,车马与几位镖师都通过了关卡。 可就在苏忠烈来到关卡前时,丁万良却忽地拉长了音调,抬手将其拦了下来。 “慢着!” “我让镖局的人通关,可没让你通关啊!” 苏忠烈心头一沉,暗道自己果真没猜错,该来的还是来了! 还没等他开口,已经过了关的方刚几步折返回来。 “丁府尉,您这是何意?” “我刚刚都说了,这位老人家也是我镖局的人,您怎么……” 丁万良嗤笑一声。 “方镖头,就算他是你镖局的人,我也同意放行了又如何?” “难道,我作为堂堂府尉,还不能临时起意,随机抽查吗?” 方刚脸色一变。 这个丁万良,哪里是卖自己面子,他这摆明了就是想找茬啊! 还不等方刚开口,丁万良轻蔑扫了他一眼,转身便来到了苏忠烈面前。 “来吧,跟我到一边来接受检查,不要挡着其他通关的人。” 其实,在说出这番话后,丁万良倒是希望苏忠烈抗拒,更或是直接闯关的。 毕竟,这样一来,就不仅能将其扣押,还能治他冲撞关卡之罪,抓入大牢了! 自己若能做到这一步,料想武安侯会更高兴,对自己的赏赐与看重也会更多几分。 可惜,苏忠烈并不是那等莽撞之人! 他明知道,丁万良是奉了贼人之命刁难自己,又岂会傻到送这种把柄给丁万良? 等到苏忠烈牵着马,一瘸一拐跟着丁万良来到空处。 丁万良先是命人在马背上的行囊里找了找。 里面除了一套朴素的不能再朴素的换洗衣物,也就只剩下些许干粮。 除此之外,马背上那张残旗,尤为显眼。 丁万良见此,一把将其拽了下来,扔到了地上。 “一大把年纪的人了,还拿着不知从哪里捡来的破旗招摇过市!” “怎么,你是想要举旗谋反不成?!” 见此一幕,苏忠烈咬着牙齿,拳头紧攥。 “这位府尉大人,你要检查便检查,这军旗于你何干?!” “我在此郑重提醒你,立马将它捡起来,否则后果自负!” 一听这话,丁万良顿时来了脾气。 “还我后果自负?” “老东西,我是给你脸了是吧,还威胁上我了?” “信不信我现在就治你一个,犯上作乱之罪?!” 说着,不解气的丁万良,又一连几脚猛踩在了黑龙旗上。 苏忠烈目眦欲裂,本想直接冲上去。 可还没等他走出几步,便被几名士兵给紧紧架在了原地。 眼看着黑龙旗在丁万良的脚下,很快便沾染上了大片的泥土与脚印。 苏忠烈踉跄退了几步,脸上满是凄凉。 他……是怎么敢的?! 这张残旗代表着的,可是为国捐躯的十八万黑龙军兄弟儿郎的英灵啊! 他们……活着的时候被人砍掉头颅,万箭穿心,死无全尸! 死了,都长眠地下二十多年了,却还被人如此恶毒践踏! 这是想让他们,永世不得安宁吗?! 苏忠烈很欲绝! 他见不得那些英灵受辱! 可苏忠烈却也知道,仅凭自己这老胳膊老腿,此时拿丁万良一点办法都没有。 他笑了。 他红着眼睛,笑的既痛苦,又心碎。 “哈哈,好啊好的很啊!” “好一个府尉,我记住你了!” 见苏忠烈一反常态,丁万良心头一惊。 完了! 自己竟一时间忘了他的身份,是不是玩的太过火了? 这事真要闹大了,恐怕不好收场啊! 可一想到,自己这是在为武安侯做事,丁万良也没了那么多顾忌。 就算是天塌下来了,也有高个子顶着! 他索性破罐子破摔。 “老东西,我没空陪你在这里发疯!” “我怀疑你身上携有朝廷明令禁止的走私物品,要对你进行全身搜查!” “现在,请你把身上衣物都给我脱掉!” 第四十四章 背刺! 此话一出。 围观之人无不瞪大了眼睛,开始窃窃私语。 本来,刚刚丁万良仗着身份作威作福,侮辱踩踏苏忠烈的旗子,他们就已经有些看不下去。 现在丁万良还要这个老人,在大庭广众之下脱光衣服给他检查…… 这不摆明了是想刁难老人,故意羞辱人家吗? 众人都对着丁万良指指点点,却又惧于他的官威,敢怒不敢言。 再加上,他们根本就不知道苏忠烈的具体身份,又怎么可能为了一个不相干的老人,与丁万良对着干呢? 只有方刚,在听到这话后,咬着牙义无反顾站了出来。 “丁万良,你不要太过分了!” “我敬你是云岭府府尉,可你如此欺负一个老人,就不怕天打雷劈吗?!” 闻言,丁万良面色一狠,直接拔出刀几步走了上来。 “区区一个镖头,是谁给你的胆子在我面前放肆的?!” “方刚,我给你一个机会,立马带着你的人滚,否则今天就别走了!” 方刚还想说些什么,那几个怕事的镖师,连忙用蛮力将他拉开。 “刚哥,你就少说两句吧!” “是啊刚哥,得罪府尉可不是什么明智之举啊,你就算不为自己考虑,难道就不替镖局考虑一下吗?” “刚哥,你也不要嫌我说话难听,那老头子与咱们萍水相逢,他又是个倔驴脾气,搞不好曾经得罪过府尉大人也不一定,你又何必去管这闲事呢?” 方刚心有万言,脸上不甘。 可最后,他还是只能无奈一跺脚,走到了一边。 他恨自己没那本事,可以帮助那位可怜的老人! 难道,就只能眼睁睁看着丁万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将他扒光衣服吗?! 这,难道不是奇耻大辱?! 见方刚如此泄气,几名镖师也心有不忍。 几人对望了一眼后,其中一人试探性地提出建议。 “刚哥,我的意思也不是说完全不管那老人家,只是丁万良势大,咱们没必要去以卵击石。” “我记得湘南郡的驻军距离此地不过几里路,若真想帮老人家,你不妨骑一匹快马过去碰碰运气。” “不过,我猜对方肯定不会为了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还不等这人把话说完,方刚果断翻身上马。 “管不了那么多了,死马当活马医吧!” “你们在此等我,我去去就回!” …… 见自己轻松镇住了一个刺头,丁万良脸上闪过一丝得逞笑意。 他回过头看向那些百姓,言语中满是冷冽。 “还有人要为这老东西出头吗?” 百姓们努了努嘴,最后还是将话咽了回去。 民不与官斗! 要怪,就怪这老人家命不好吧! 他们非但没有人站出来,反而生怕因此惹火烧身,纷纷一脸惊惧退了几步。 见此,丁万良满意一笑,再度来到了苏忠烈面前。 “老家伙,你到底脱还是不脱?!” 苏忠烈没有说话,只是用一双恨恨的眼睛,直勾勾瞪着丁万良。 这个狗官仗势欺人,比青阳县县令赵春和还有过之而无不及! 大梁能有今日的安定繁荣,他能有命活下来当上府尉,都是自己与黑龙军拿命拼出来的! 而可笑的是,自己没有死在敌人的手里,跟条老狗一样苟延残喘至今,却被自己守护的身后之人背刺! 还真是讽刺啊! 自己,怎会沦落到今日这个地步…… 丁万良被苏忠烈盯的心里发麻。 那是怎样一种奇怪眼神? 愤怒? 悲凉? 丁万良没来由的感到有些害怕,甚至是愧疚…… 恼羞成怒的他,一咬牙豁了出去。 “好好好,我给过你机会,是你自己不珍惜!” 说着,丁万良直接给手下士兵下了命令。 “这个老东西不识抬举,不肯脱衣服接受检查,你们去帮他脱!” 闻言,士兵们也犯了难,纷纷踌躇不前。 这样做,是不是真的有些过分了? 就算府尉大人怀疑这位老人家有问题,也不至于这么做吧? 可他们又不得不听丁万良的命令,只能硬着头皮走上去。 “老人家,得罪了!” 话音落下,几名士兵直接上手,连拉带扯。 苏忠烈凄然一笑。 他没有反抗,任由这些士兵施为。 只是眨眼间的功夫,苏忠烈的浑身衣物就被撕烂拽下,只留下了一条贴身短裤。 也是在时,众人才看到苏忠烈那干瘪枯瘦的身体。 而最让他们感到心惊的是,他的身上怎会有这么多,如蜈蚣一般狰狞可怕的伤疤?! 见此一幕,所有人都愣住了。 “这……这个老人曾经到底经历了什么?!” “是啊,我是真的无法想象,一个人受了这么多的致命伤,是怎么活到这把年纪的!” “天啦,他的腿里还有一截断箭,他年轻时莫不是当过兵,是一位立下过赫赫战功的军人吧?” 听到众人的惊呼与心疼声,丁万良脸色变的很不好看。 即便他早就知道,苏忠烈曾经当过将军,身上也因此留下了密密麻麻的疤痕。 可直到亲眼所见之后,丁万良也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这比他想象当中的,还要恐怖了无数倍! 如果苏忠烈不是惹上了武安侯,就凭他这身卓著显眼的“功勋”,那也完全可以在大梁横着走! 只是,他这么大把年纪了,偏偏固执且不知进退。 惹了不该惹的人就算了,还不肯认清现实,屈服忍让。 这一切,怪不了别人,是他咎由自取! 丁万良丝毫没有察觉到自己在作恶。 反而,把所有问题都怪到了苏忠烈头上。 眼看人群躁动,丁万良将自己早就想好的说辞,脱口而出。 “诸位,你们切莫被这老东西勾起同情给骗了!” “谁跟你们说的,只有当过兵立过功才会留下如此多的伤痕,那些常年与人厮杀的悍匪魔头,同样也会有此下场!” “我现在有理由怀疑,这个老家伙年轻时手上沾了不少人命,我必须带回去严加问讯盘查才行!” 丁万良并不在意,最后能不能将苏忠烈定罪成什么杀人魔头! 只要能找到合理借口,将其扣押带回去,阻拦他上京的脚步,那便是大功一件! 念及此,丁万良没给苏忠烈任何一丝开口的机会,亲自上去给他戴上了手铐脚镣。 “鉴于他极有可能是危害极大的凶险人物,我不得不防患于未然!” “来人,将他押回去!” 第四十五章 弃守驻地,全员出动! 苏忠烈从未想过有一日,自己会被这样对待。 明明自己为国家付出了那么多,正义得不到伸张,四处受欺压也就罢了! 到了晚年,还被人戴上了手铐脚镣,跟囚犯一般! 而且,这还是在他只穿着一条贴身短裤的情况下,被丁万良押解回去! 苍天啊,你是瞎了眼吗?! 我不过是想为清勉讨个公道而已! 为何,你要如此欺辱戏弄我啊! 苏忠烈欲哭无泪。 沉重冰冷的镣铐在身,让他连抬脚都困难,更遑论往前走了。 苏忠烈努力了好几次,都无法前进半步。 可丁万良却管不了这些,猛地一把推在了苏忠烈身上。 苏忠烈一个不防,直接栽倒在地。 他感觉自己这把老骨头都要散架了,在地上挣扎了半天爬不起来。 “老家伙,你少在这里给我装可怜!” “你若再不走,我只好叫人将你拖着走了!” 见丁万良不像是吓唬苏忠烈的,几名士兵于心不忍主动走上前来,将苏忠烈扶了起来。 “老人家,我们也是逼不得已!” “您就听府尉大人的,跟我们回去一趟吧!” “你放心,如若查出您没问题,即便是府尉大人也不敢强留扣押你……” 苏忠烈摇头苦笑。 是这样么? 他都敢大庭广众之下这样对自己,还有什么事是做不出来的? 料想,一旦自己被押解回去,这个畜生就要想办法给自己安罪名。 到时想要再出来,可就真的难了! 苏忠烈不怕死。 他怕的,是还没看到爱孙许清勉恢复,变成一个正常人幸福生活下去。 他怕的,是许清勉所受的冤屈,这辈子都得不到洗涮! 他怕的,是对爱孙的承诺再也办不到了,只留下他一个人,孤苦伶仃活在这个世上。 皇天在上! 你若念我这把老骨头还有一点好,能不能大发慈悲,让我将这最后一段路安稳走下去? 苏忠烈心里无助祈祷着。 最后,在士兵的搀扶下,他一瘸一拐着被押解着往城里走。 …… 另一边。 方刚在经过一番不要命的策马狂奔后,总算来到了湘南郡驻军之处。 刚一下马,他便喘着粗气,跌跌撞撞扑到了守卫面前。 “几……几位大哥,烦请通报一下守备大人!” “在下有十万火急之事,想求他帮个忙!” 几名守卫眉头微皱,脸上闪着冷意与不耐烦之色。 “哪里来的刁民,守备大人岂是你想见就能见的?” “可不是,还想求守备大人帮忙,你怕是瞌睡没睡醒吧?” “赶紧离开,休要在此胡闹!” 眼看守卫非但不肯帮忙,反而扬着长枪要赶自己走,方刚急的都快哭出来了。 “几位大哥,我求求你们了!” “我知道我身份低微,不配见守备大人,更没资格求他帮忙!” “可这事关一位无辜老人的安危,我实在想不到办法了,只能出此下策!” 士兵们哪会管这些。 且不说军中根本就没有过,为了一个普通百姓发兵救援的先例。 即便真有过这事,他们也不愿为此劳师动众。 若真让此事成了常态,日后随便哪个人受了冤屈有了危险,都来找军队帮忙,他们又该如何应付? 整日忙于这些小事,兵还当不当了,仗还打不打了? 念及此,几名守卫刚想冷下脸把方刚强行轰走。 可就在这时,赵玉明刚好从青阳县边军驻地回来,意外听到了方刚所说之事。 他上次跟廖宽一行人被苏忠烈劝回来后,廖宽越想越放心不下,执意要以前途军衔为代价,用特殊手段帮苏忠烈讨回公道! 今日,赵玉明正是领了廖宽之命,再去游说苏忠烈的。 可没曾想,这次赵玉明扑了个空。 听陈永宁说,老将军不愿再麻烦他们,于昨日就已经只身一人上京了! 按行程计算,他老人家这会儿,差不多也该到云岭府关卡了。 得知了这个消息,赵玉明第一时间就赶了回来,打算跟廖宽商议一番,要不要派人去关卡处等老将军。 即便老将军再不让自己等人帮忙护送上京,最起码也给他准备一些上好口粮,将沿途关系打点好,能为他免去不少麻烦。 也正是在赵玉明想着这事,刚到驻地门口时,他意外听到了方刚所说的话。 他心里猛地一颤! 不会这么巧吧? 这个人口中所说的,那个有危险的老人,不会就是老将军吧?! 赵玉明连忙下马,几步走到了方刚面前。 “这位兄弟,快跟我说说,那个老人长什么样子?!” 方刚被吓了一跳。 在看到守卫对赵玉明很是恭敬后,他猜到此人定是一位军官。 方刚深吸了一口气。 “这位大人,那老人家很瘦,佝偻着腰,约摸有八十岁左右。” “昨日我们意外碰到,便约定一起同行,我听他说,他是要上京办一件什么事。” “对了,他骑的马很像是军部的战马,而且还一直握着一张残破黑旗……” 听到这话,赵玉明目眦欲裂! 果然是老将军! 他甚至都来不及问方刚,老将军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拉着方刚就火速往里狂奔。 “兄弟,快随我去见守备大人!” 见赵玉明如此表情,几名守卫都吓坏了,哪里还敢阻拦? 不是吧,那个需要帮助的老人,身份这么大么? 堂堂参将大人,听闻了他的事,看样子差点没被吓疯了! 很快,在赵玉明的带领下,两人成功来到了廖宽的帐中。 在从方刚的口中得知了事情原委后,廖宽通红着眼睛拔出大刀,猛地一下就劈在了一旁的将台木桌上! “咔嚓!” 坚硬的梨木瞬间一刀两断! “好你个府尉丁万良!” “我不杀你,难消我心头之恨!” 恶狠狠说完后,廖宽一个箭步蹿出营帐,如滚滚雷音一般的咆哮声立时响起。 “传我命令,弃守驻地,七千部将全员出动,杀向云岭府关卡!” 眼睁睁看着廖宽等人穿上军装,披上铠甲,跟蝗虫一般集结。 而后,又一窝蜂地涌杀向关卡,方刚人傻了。 不! 若出事的是一般人,即便守备大人再嫉恶如仇,也不可能疯狂成这样! 唯一的解释,只能是他们认识那位老人家! 而且,其身份恐怕大到了无法想象的地步! 那个老人,究竟是何人?! 第四十六章 活路断了? 等到大军开拔出动后,方刚跟痴呆了一般默默上马,远远跟在了滚滚尘烟后面。 他来之前,从未想到事情会演变成这样! 按方刚所想,自己此行很大概率会无功而返。 即便真侥幸见到了守备大人,而且对方也确实心善,起了恻隐之心。 他最多指派几名士兵跟自己一起回去,帮帮那位可怜老人也就罢了。 可现在情况,已经完完全全超出了方刚的认知! 也是由此,他对苏忠烈的身份,产生了怀疑。 他到底是谁? 他为何会那么了解黑龙军? 他又为何唯独对黑龙军那位将军的事,闭口不谈? 想着想着,方刚蓦地惊醒。 不对! 昨晚老人家跟自己所讲的黑龙军不少秘闻往事,外面连一丝传言都没有! 若黑龙军的人都死光了,他又是如何知道的? 除非,黑龙军根本就不曾覆灭,还有人活了下来! 亦或是,那位老人家,就是黑龙军的人?! 方刚被自己的可怕想法,给吓的不轻。 脑中,却又渐渐清明。 他熟悉的侧脸,他身上还未彻底褪去的英姿,还有他随身携带的那面残破黑旗…… 这一幅幅画面交织在一起,方刚浑身一震,险些跌落马背! 那黑旗,是黑龙旗! 他的侧脸,不就是自己年少时所见的,那一张顶天立地的巨人之颜吗?! 他……是那位将军! 他老了,却还活着! 而自己,竟意外碰上了他,还与他并肩走在了一起! 方刚心头狂震,颠簸的马背上,他喜极而泣! 没有人能够想象的到,此时方刚心里的那股渴望与欣慰有多强烈。 他得知了自己那位一生的偶像没死,还时隔二十多年,再度近距离见到了他! 此生无憾了! 方刚哈哈大笑着。 可无边的欣喜过后,又很快化作了滔天的愤怒。 丁万良啊,你是真的该死啊! …… 与此同时。 苏忠烈正光着身子,被关卡士兵们扶着,蹒跚前行。 他每往前走上一步,便感觉身上的镣铐又沉重了几分。 短短几步路下来,他已累的大汗淋漓,脸色呈现出一股病态的潮红。 到最后,他再也坚持不下去了,直接趴在了地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百姓们见状,再也忍不住了。 他们咬了咬牙,都站出来为苏忠烈求起了情。 “府尉大人,要不您让士兵们背老人家走吧?” “是啊,就算是要带回去调查盘问,也不能这么折磨人啊,关键人家都这么大岁数了,这也太残忍了!” “没错,而且这都还没找到罪证给老人家定罪,府尉大人你这么对他,就不怕遭报应吗?” 听到这话,丁万良的心里没来由的一颤。 他似乎隐隐感到,有什么不好的大事要发生! 不过,这都不重要了! 只要将这老不死的带回去扣押下,就万事大吉! 念及此,丁万良回头冷冷瞪向众人。 “还想让人背他回去?” “你们怎么不说,让我取一顶八抬大轿来,抬他回去呢?” “再敢在这里多言废话,小心我让你们先知道什么叫残忍报应!” 说着,丁万良生怕再耽搁下去,会出什么不可预料的变故。 他给士兵下了死命令。 “这老东西装可怜不想走,你们把他给我当死狗拖回去!” 士兵们叹了一声,不情不愿刚准备动手。 可就在这时,众人忽觉一阵地动山摇。 紧随而来的,便是远方尘烟翻滚,马嘶、喊杀、铁甲交击的声音震耳欲聋! 所有人都被这动静给吓了一跳。 这什么情况? 看样子,应该是某处的驻军,出动了大批人马啊! 难道,是哪里又起战事了吗? 就在众人心头疑惑时,他们渐渐发现了不对劲之处。 这……不像是要打仗啊! 那些军队,乌泱泱黑麻麻一片,足有数千之众! 而且,好像是朝着关卡这边来的! 众人傻眼了! 这些军队不在驻地呆着,好端端的跑到这边干什么? 只有几名镖师,面露震惊之色。 难道,刚哥还真把湘南郡的驻军请来了? 可是也不对啊! 即便对方真愿意为了老人家出头,也不至于搞出这种阵仗啊! 就在所有人万分不解之际,自作聪明的丁万良忽地笑出了声。 “哈哈,这老东西摊上大事了,那些军队不摆明了是为了他而来的吗?” 丁万良还以为这是武安侯安排的后手,高兴的忘乎所以。 在他看来,这定然是武安侯不放心自己,生怕自己把事情搞砸了,拦不住苏忠烈出关。 所以,才不惜大动干戈,请军部的人来将苏忠烈强行留下! 这下,这老东西怕是插翅难逃,要遭不少罪了! 这样美滋滋笑着,丁万良又感到有些可惜。 本来,按他所想,此次自己完全可以独享这份功劳,在武安侯面前好好表现一下子的。 现在军部的人来了,不仅代表着主动权不在自己这边了,还要让他们多分走武安侯给的赏赐。 哎,武安侯大人也真是的,就这么不相信自己吗? 自己官虽然不大,可好歹也是,执掌云岭府百人巡查队伍的府尉啊! 苏忠烈一个牙都掉光的老虎,自己要找他麻烦,那还不是手到擒来? 心头略有不满之余,丁万良对武安侯吴光耀的钦佩与敬意,更上一层楼! 不愧是皇亲国戚,权势之尊,当朝栋梁啊! 为了一个老不死的,说调动军队就调动军队! 而且,这场面之夸张,数千军队以不可匹敌之姿降临,就为了拿下一个糟老头子。 日后,怕是会成就一段佳话! 每每想到此处,这更加坚定了丁万良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巴结上侯府的念头。 而围观的众人在听到丁万良这话后,纷纷脸色一变。 他们现在心里只有一个想法! 先不管苏忠烈有没有问题,那么大一支军队杀气腾腾为他而来,最起码可以表明一件事! 这个老人家肯定是得罪了一个,权势滔天的超级大人物! 早知道这样,还不如认命,老老实实跟着丁万良回去接受调查呢! 如此一来,或许还能暂时保全一命。 可现在,一切都来不及了! 苏忠烈引得大批军队出动,他承受的住这些如狼似虎的将士们的怒火吗? 搞不好,会被当场砍杀都不一定! 这下,难了! 这位老人唯一的活路,怕是也断了! 第四十七章 挂尸城门! 眼看马蹄高高扬起,军队距离关卡越来越近。 众人都有些不忍,纷纷别过脸去,不敢再看苏忠烈一眼。 他们不愿见到这样一位老人,死在自己面前。 无论他以前做过什么,可毕竟这么大把年纪了,血溅当场也实在太惨。 直到一股热腾腾的气浪袭来。 战马站定,军队整齐划一停在了关卡前,丁万良第一个笑着迎了上去。 “在下云岭府府尉丁万良,见过大人!” “不知大人乃何处驻军,我看你有些眼熟……” 廖宽与赵玉明翻身下马,脸上只有无尽冷意。 “你眼熟就对了!” “我等乃湘南郡驻军,与你云岭府也算得上是邻居!” 闻言,丁万良一愣。 湘南郡驻军? 不太对吧? 自己之前可是听说过,这群家伙去青阳县探望过那老不死的啊! 他们同为军人,或许多年之前还有过一些关系。 武安侯大人既要请军队出马,为何会找上他们? 难道,他就不怕这群家伙念及与那老东西的旧情,抗命不尊吗? 丁万良努了努嘴还想说些什么,二人直接略过了他。 下一秒,他们便看到了被脱光衣服,还戴上了手铐脚镣的苏忠烈。 尤其是,他现在还累的趴在地上,险些就要被人当狗一样拖行! 而那张黑龙旗,则是一副脏乱模样随意丢弃在地,上面不知道被人踩了多少脚。 愤怒! 无边的怒意,几乎一瞬间就要冲破廖宽与赵玉明的头顶! 他们无法想象,老将军竟会被人如此虐待! 不是人啊! 这群畜生该死,千刀万剐! 念及此,二人对视了一下,都看出了彼此眼底那汹涌而出的杀意! 他们深吸一口气,踉踉跄跄来到苏忠烈面前把他扶起。 廖宽哽咽着,将镣铐打开,并把自己的披风裹在了苏忠烈身上。 赵玉明则默默捡起军旗,细心除去上面泥垢。 而后,两人噗通一声,同时跪倒在了苏忠烈面前。 “老……将军,是我收到消息太晚,害您受此苦难!” “我……我们对不起您啊!” 苏忠烈老怀大慰,朝着远处发呆的方刚看了一眼。 应该是他顾及自己安危,跑去搬的救兵。 苏忠烈知道现在不是感谢之时,连忙将二人扶了起来。 “小宽、玉明,这不怪你们,快些起来吧!” 两人泫然欲泣,根本不为所动。 虽说苏忠烈不怪他们,可他们却过不去自己心里那关! 若不是自己两人粗心大意,老将军怎会被人如此羞辱?! 他们恨自己,为何不早得知老将军独自上京一事! 如若能早些做准备,将沿途关系打点好,老将军又岂会被这些畜生拦下欺负?! 见堂堂两位将领就这么跪着不肯起来,苏忠烈又一番好言相劝。 最后,二人这才抹着眼泪站起身来。 围观群众看到这一幕,被惊的几乎忘记了呼吸。 所有人都没想到,这一个守备一个参将,竟会对苏忠烈如此尊敬,当众跪下认错! 这数千大军确实是为苏忠烈而来! 不过,他们并不是来拿他的,而是倾巢出动,驰援相救! 众人呆若木鸡! 无数道疯狂的念头,同一时间在他们脑中打着转。 这个老人是谁,他究竟有着何等逆天身份?! 这时,有人像是想到了什么,蓦地惊叫出了声。 “我想起来了,这……这位老人,好像是青阳县的那位老将军!” “没错,就是他,一身伤疤,还有那张黑旗,跟传闻中的一模一样,除了他老人家不会有第二个人!” “听说老将军受侯府欺压,誓要上京讨个公道,我早该想到他这会儿差不多应该途径关卡了,若早知道老将军身份,我何至于冷漠袖手旁观啊!” “我们有眼无珠没认出老将军固然有错,可更该死的是丁万良,此人狗胆包天,必须拿他人头为老将军出气!” 眼看群情激奋,全都恶狠狠朝着自己这边瞪了过来。 刚刚还不可一世,以为自己官威强大的丁万良,被吓的亡魂皆冒! 他现在才算是清醒过来,廖宽等人哪里是武安侯派来收拾苏忠烈的啊! 他们分明是听闻了此事,赶过来帮苏忠烈的! 等他再一回头,看到那杀气凛凛的千军万马,长刀闪烁着银光。 丁万良心头大骇,彻底站不住了。 他连滚带爬,装模作样来到了苏忠烈面前,疯狂磕头。 “老……老将军,是我的错!” “是我太为了本职工作尽心尽力,将您拦下不说,还如此羞辱您。” “您……您就看在我身不由己,又跟他们一样不知情的份上,饶了我这一次吧!” 苏忠烈冷眉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赵玉明神情冰冷走到了丁万良面前,居高临下望着他。 “呵,身不由己,不知情?” “丁万良,你到现在了都还在避重就轻,妄想装疯卖傻蒙混过关?” “你不是不知道老将军的身份,而是明明心里清楚,却受了某些人的指使,刻意如此做的!” 闻言,丁万良眼神闪躲着,继续嘴硬解释。 “不,参将大人,你真的误会在下了!” “我若是早知道老将军身份,又怎会做出如此丧尽天良之事?” “而且,根本就没人指使我,是我……” 这下,还没等丁万良把话说完,廖宽已经按捺不住的杀心,彻底喷涌而出! “姓丁的,你不是知道怕了,而是知道自己要死了!” 见廖宽已拔出长刀,丁万良被吓的猛地跳了起来。 “廖宽,你……你乃堂堂守备,难道还敢当众杀了我不成?” “要知道,军有军规,而我好歹也是一方朝廷命官!” “你若是敢动我,且不说朝廷会不会追究你,我看你如何跟知府大人交代!” 廖宽嗤笑一声。 下一秒,他挥舞着手中长刀。 伴随着一道寒光乍现,一颗圆滚滚的人头立时飞出去数米之远。 紧接着,丁万良断掉的脖颈喷出一大蓬鲜血,一具无头尸体,就这么倒了下去! 见此情形,众人虽感到有些可怕,却又无不拍手称快起来。 “杀的好!” “是啊,这狗官仗势欺人,鱼肉百姓多时,今日总算伏诛了!” “守备大人不仅帮老将军报了仇,还替咱们除了一害,此乃正义之举!” 廖宽面色不改。 “玉明,麻烦你将这狗官尸体挂在城门关卡上!” “我倒要看看,那知府大人能拿我怎么样!” 第四十八章 百姓的守护神! 赵玉明只恨没有亲手剁下丁万良的人头,被廖宽给抢了先。 他三下五除二,将丁万良的无头尸体,挂在了城门之上。 百姓们见状,都不自觉咽了咽口水。 虽说廖宽乃地方守备,统领将士数千之众,在云岭府也算的上是一个威震一方的人物! 可他先是杀了丁万良,现在又把他的尸体挂在这里,这无异于是在挑衅知府大人啊! 他难道就不怕因此惹上麻烦吗? 众人有些替廖宽担心,却一时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而反观丁万良的那些手下,直到这时才恍然回过神来。 完了! 先死的是府尉大人,接下来就要轮到自己等人了! 果不其然! 就在他们心头忐忑害怕之际,廖宽那幽冷的眼神,直直望了过来。 “都自己主动站出来吧,刚刚还有谁听那狗官的话,参与欺辱老将军了?!” 眼看廖宽一副要大开杀戒的样子,守卫士兵们魂都吓飞了。 尤其是方才听命于丁万良那几人,更是脸色狂变,直接哭着跪倒在地。 “守备大人,我……我承认,有我一个!” “还有我,是我瞎了狗眼,不知老将军身份,为虎作伥助纣为虐!” “守备大人,我等自知罪孽深重,您要怎么处罚我们都认了,只求您能饶我等一条小命!” 廖宽本就在气头上。 只杀丁万良一个,他根本解不了恨! 他也懒得听这群守卫狡辩,扬着刀就要上前动手。 可就在这时,苏忠烈忽地拉住了他。 “小宽啊,算了吧!” “他们也是听命行事,罪不至死!” “而且,这几人也没有真正为难我,还对我略有帮助。” 苏忠烈之所以劝廖宽,并不是因为一味的仁慈,而是不希望看到这些无辜之人死于非命。 而且他也在担心,廖宽杀了丁万良本就将事情闹大了,若是再让他无差别砍下去,这云岭府的天怕是都要被他捅破。 廖宽犹豫了小半会儿,这才深吸了一口气。 “也罢,看在老将军面上,我就饶了尔等一条狗命!” “不过,你们会为你们今日的所作所为悔恨终生!” “不仅如此,它还会延续到你们的下一代,下下一代,成为你们家族史上的耻辱!” 说着,廖宽声情并茂,当着所有人掷地有声。 “站在你们面前的这位老人,不仅是我辈军人的信仰,更是大梁百姓的守护神!” “他把自己的一生都奉献给了国家和土地,他身上的每一道伤痕都是为你们所负,每一滴血都是为你们而流!” “你们……却如此欺他,你们扪心自问,到底还算是个人吗?!” 闻听此言,那些畏惧丁万良官威,不敢站出来帮忙的百姓,全都红着脸羞愧低下了头。 而几名守卫士兵,更是悲愤欲绝,仰天痛哭。 廖宽说的没错! 在得知苏忠烈曾经的英勇事迹后,几名作为“帮凶”的守卫士兵,悔恨的无以复加。 他们深感无颜再活下去了! 刚刚还在求饶想活命的几人,拔出刀就要自绝。 可赵玉明却眼疾手快,冷着脸一脚将他们手中的刀打落在地。 “想死,可没这么容易!” “我要你们一辈子都活在愧疚与惶恐中,让所有人戳你们的脊梁骨!” 几名守卫士兵苦笑一声,浑身失去了所有力气瘫坐在地。 现在,他们终于知道,什么叫生不如死了! 廖宽眼看事情到这,也差不多可以告一段落了。 他几步来到苏忠烈面前,深深鞠了一躬。 “老将军,现在天色也不早了,您就不要再急着赶路了!” “我军驻地就在前方几里之处,不如您先随我过去休息休息再出发。” “而且,未免后面路上再出这样的麻烦,我还可以趁着这个时间,命人将沿途关卡的关系提前打点好。” 苏忠烈虽急着上京调查殿考之事,可他也觉得廖宽所言有理。 再加上,今日廖宽杀了府尉丁万良,他生怕廖宽因此惹上大麻烦,也想留下来看看再说。 苏忠烈点了点头,率先朝着关卡外走去。 等来到这边,他看到方刚还站在那里出神。 “小刚,今日之事多亏你了!” “我也很抱歉,因为我险些将你们牵连上。” “此间事了,我暂时不能与你们同行了,希望你们一路顺风。” 闻言,方刚既激动又惶恐。 他实在无法想象,在他儿时只能远望的巨人,现在竟向他致歉道谢。 方刚一时间手足无措。 “老……老将军,您千万别这么说!” “若我能早猜出是您,就算要我拼了这条命,我也在所不惜!” 苏忠烈欣慰笑了笑,上手摸了摸方刚的脑袋。 “你是个好孩子!” 方刚三十来岁的人了,对此非但没有反感,反而跟个孩童一样享受着,热泪盈眶。 其余几名镖师见状,全都缩在一边,既不敢抬头也不敢开口。 他们可太清楚,自己等人怎么对老将军的了! 说他固执,倔驴脾气,心里还各种对他不满,甚至不想带他这么一个累赘一起上京…… 之后,苏忠烈没有再久留。 一群人马来的快去的也快。 眼看着军队浩浩荡荡离去,几名镖师这才没忍住心头疑惑,围在了怔怔出神的方刚身边。 “刚哥,你说这老将军到底是曾经哪支部队的统领啊?” “我看老将军少说也有八十岁了,他辉煌时最起码也得是二三十年前!” “不……不会这么巧吧,二三十年前,那不是黑龙……” 还没等这名镖师把话说完,方刚眼眸深远,笑着往苏忠烈离去的方向看去。 “你们觉得,除了黑龙军那位传奇将军,还有谁会让堂堂守备大人,不惜弃守驻地,率七千将士全员出动的?” 几名镖师眼珠子都快瞪掉在了地上! 他老人家,就是那位传闻中没找到尸身的将军?! 原来,他没死,还默默无闻活在这个世上,有幸被自己等人所见! 几人恍然回过神来,一切都说得通了! 难怪昨晚自己等人在那里聊起黑龙军胡说八道,老将军会忍不住跑上来质问,让自己等人道歉! 尤其是那句,你们污蔑我可以,但不许侮辱黑龙军。 这不,早就表明了他的身份了吗? 只恨自己等人瞎了狗眼,脑子短路,没看出来就算了,也根本想那么多…… 第四十九章 死不足惜 人群很快散去。 百姓们除了慨叹,便只剩下一阵阵无言的自责。 而方刚等人,也重新整理好了货物,押镖上马。 以往,方刚为生活所迫,不得不日复一日干着这枯燥乏味的工作,让他心生倦怠。 可自从见到了苏忠烈后,他整个人都变了。 方刚变的眼里有光,意气风发。 “兄弟们,我希望有一天,你们可以真正了解到老将军!” “他值得当我们所有人,一生的信仰!” 几名镖师跟在后面,欲言又止。 看起来,是得好好亲自去追寻一下,那段惨烈且真实的历史了。 英雄之名,不应被埋没,更不该被流言侮辱! …… 而也是在这时,在城内听闻外面震天响动的知府江川民,才领着一票人马姗姗来迟。 一到现场,他就看到了坐在地上魂不守舍的几名守卫士兵。 同时,也看到了丁万良那具,被高吊在木桩之上的无头尸体! 一开始,江川民还在万分愤怒,破口大骂是哪个不知死活的东西,竟敢杀他的手下,还把尸体挂起来,如此挑衅于他! 可当江川民从士兵口中得知事情真相后,他气的一脚将木桩给踹倒在地。 不仅如此,不解气的江川民,还对着丁万良的尸体狠啐了几口。 “我还说别人不知死活,丁万良,你他妈才是真正的不知死活!” “我本以为,即便你再想向武安侯邀功,可念在苏忠烈老将军的名头上也不敢太过放肆,最多找些合理理由将人请回去。” “可没想到,你竟然能丧心病狂到这个地步,当众让人脱光他的衣服,还给老将军上镣铐!” “你他妈,真的,死不足惜!” 见江川民如此愤怒,府上幕僚连忙上前安慰。 “知府大人,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现在再怪丁府尉也没有任何意义,咱们还是得好好想想,该如何处理此事。” “打狗还得看主人呢,那廖宽如此挑衅于你,还敢当众杀朝廷命官,简直无法无天!” “即便不为丁府尉报仇,咱们也得找一找廖宽的麻烦,为您挽回颜面!” 闻言,江川民非但没有解气,反而疯狂咆哮了起来。 “找廖宽什么麻烦,那一群不怕死的大头兵,是为了苏忠烈出气才干出这事的!” “我若真追究起来,到时又该如何上报,说我任由手下之人,侮辱为大梁做出过巨大贡献的老将军吗?!” “你信不信,这事一旦闹大了,廖宽会不会伏法我不知道,第一个倒霉的肯定是我!” 幕僚一想,还真是这么回事。 谁让苏忠烈的身份那么慜感呢? 他跟武安侯之间的恩怨,那可谓是神仙打架! 真正遭殃的,是被逼选边站队,还没有眼力见的那些可怜人。 比如丁万良,这就是个典型的蠢货! 为了讨好武安侯,将一件轻而易举能做到的小事搞砸了不说,还白白断送了自己的性命。 可虽说如此,死了一个府尉也不可能不解决啊! 而且,阻拦苏忠烈上京脚步的事情也没有办好,还得想办法给武安侯一个交代才行。 就在幕僚想着该怎么做才合适时,江川民的怒气也渐渐平复了不少。 他思忖了片刻,很快做出了判断。 “虽说我更看好武安侯一些,可也不能学丁万良把老将军给得罪死,咱们保持中立吧!” “这样,你给我拟一道公文送上去,就说丁府尉是在巡逻的时候,不小心落下城门摔掉了头因公殉职。” “同时,再给侯府飞鸽传书,送一道密信过去,将情况如实上报!” 幕僚心想,难怪知府大人能坐稳这个位子呢! 要说老奸巨猾,两面三刀,阳奉阴违,那还得是你啊! 很快,幕僚便遵照江川民的命令,同时修书两封,发向了京城。 …… 另一边。 吴天雄还在赶去侯府的路上,就收到了云岭府那边传来的消息。 他万万没想到,丁万良那个狗腿子会如此办事不力! 父亲明明只是让他想办法,拖延一下苏忠烈的脚步而已,这个没用的东西非但没有办妥,反而将此事闹了个满城风雨! 更离谱的是,那个该死的守备廖宽,为了帮苏忠烈,胆子会大到这个地步! 私自率军倾巢出动、当众砍杀府尉丁万良…… 这两件事无论哪一条闹大了,那可都是死罪啊! 他就一点不怕的吗? 还是仗着自己统兵一方,无人敢轻易动他? 吴天雄思来想去,最后明白了一个道理! 不是廖宽不怕,而是由于他太过敬重苏忠烈,为了那个老不死的,他甘愿豁出身家性命! 看来,是得重新审视一下,那个老不死的在军中的影响力了啊! 父亲之前的担心,让自己去京城侯暂避其锋芒果真没错! 这群没脑子的东西真能为了苏忠烈暴走发疯,若自己还留在青阳县,搞不好他们连自己都敢动! 念及此,吴天雄心里一阵庆幸,又大感后悔。 “此事怪我!” “我若早知事情会如此麻烦,就该下手狠一些,快刀斩乱麻!” “要是在老东西身份还没曝光之前,就将他和许清勉除掉,也没有今日之忧了!” 闻言,洪定钦脸上装作安慰吴天雄的样子,心里却腹诽。 老爷骂的果然没错! 你虽是侯府唯一血脉,却也不是什么善茬,干啥啥不会,只会心狠手辣动不动就杀人。 话是这样说,若是将苏忠烈和许清勉提前灭口,或许就不会生出后面这些事了。 可那老东西的身份摆在这里,若杀了他的事情曝光,谁又能保证,这样反而不会将事情闹的更大呢? 到时,别说是你一个侯府私生子了,恐怕老爷也得跟着遭殃! 心头这样想着,洪定钦连忙提醒吴天雄。 “少爷,现在事情牵扯极大,已经不是咱们能解决的了!” “去到侯府后,你就安心呆着,千万不要自作主张再捅篓子了!” “反正老爷已经安排好了,有那个小太监顶罪,就让那老东西去随便折腾吧!” 话虽这样说着,可洪定钦心里却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老爷为了让吴天雄能名正言顺入主侯府,继承侯位,可谓是机关算尽,这才无端招惹上了苏忠烈。 但愿,他这个决定,不会是此生犯下的最大错误才好啊…… 第五十章 拿回曾经的东西 这边洪定钦一行人继续在往着京城赶。 另一边的侯府内,武安侯吴光耀也收到了知府江川民的飞鸽传书。 当他看完密信后,一向沉稳的心态,也顿时有了些起伏。 他之前一直以为,苏忠烈只是一只牙掉光的老虎,根本不足为虑。 以吴光耀在朝中的能量和手腕,要解决一个二十多年前的老将军,简直不要太简单。 可直到现在他才发现,自己有些想当然了,也太过轻视了苏忠烈曾经的威望! 吴光耀虽未把廖宽区区一个守备放在眼里,可对方竟能为了给苏忠烈出头,做出如此大事! 这也变相地给吴光耀敲响了一道警钟! 鬼知道军中和朝廷里面,还没有下一个廖宽? 若是再蹦出来一个,身份地位不下于自己的大人物,执意要为了苏忠烈与自己对着干,这事可就真麻烦了! 念及此,吴光耀不由得暗恨起了他那个,不成器的废物私生子。 若吴天雄不是这般无用,自己又怎会不择手段帮其夺得状元? 而即便帮他夺得状元,要是吴天雄能早把许清勉家的底细摸清楚,自己也不会摊上苏忠烈这么一件事。 一想到当初自己问他时,他那副胸有成竹言之凿凿的样子,吴光耀就被气的不轻。 “父亲,我敢保证,那姓许的家里就一个快入土的死老头子,根本翻不起一点浪花来!” 可以说,现在所带来的一切连锁反应,都是吴天雄造成的!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啊! 吴光耀既后悔又气愤。 可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也只能选择一条道走到黑。 他决定继续按照之前的安排走,同时,派人多方联络朝廷和军中那些大员,跟他们提前打好招呼。 …… 与此同时。 将苏忠烈接回驻地后,廖宽第一时间就让赵玉明带了一大队人马出去,将去往京城沿途的关卡疏通。 同时,他还向上面汇报了苏忠烈之事。 按廖宽所想,只要让朝廷重新恢复苏忠烈黑龙军将军的身份,侯府的爪牙便不敢借口不知道苏忠烈身份,再对他行不利之事。 即便是武安侯吴光耀,也会因此受到掣肘,不敢再妄动! 可结果却让廖宽大失所望! 上面明言,黑龙军这个部队的番号都已经被取消了,不可能再为苏忠烈恢复身份。 而且,他们甚至怀疑苏忠烈是冒名顶替的,是不是曾经那个老将军都还说不准! 再者,即便苏忠烈真是二十多年那个人,可他当年既然都假死隐姓埋名了,这也就代表着,他选择了主动放弃拥有的一切功勋将位! 如今时过境迁,又岂是说想恢复就能恢复的? 听闻这个消息,廖宽气的没忍住在帐中破口大骂! “太过分了!” “我本以为老将军回归,定是所有人心中之愿,他们应该求之不得才对!” “可现在看来,上面有些人定是怕老将军抢了他们的位子,故意为之!” 闻言,苏忠烈也在一旁摇着头。 “小宽啊,事情没这么简单。” “我都这么大把年纪了,就算朝廷恢复我身份,让我继续执掌军权,我也心有余而力不足。” “我看,应该是武安侯提前与他们当中有些人通了气啊!” 若换作是以前,苏忠烈根本不会在意这些。 他在如日中天的二十多年前,都能毅然决然选择假死归隐,又岂会等到都快入土了,再去追求那所谓的身份与荣誉? 之所以在廖宽提及此事时,苏忠烈不仅没有拒绝,反而默许了让廖宽这么做。 是因为经过这么多事后,苏忠烈明白了一个道理。 他多年之前的决定,是一个天大的错误! 他以为低调下去,就能获得晚年的安宁与平静。 可偏偏事与愿违。 人家就是吃准了他既没有身份,也没有势力,才敢肆无忌惮百般欺辱许清勉! 甚至,连他也不放过! 苏忠烈现在所想很简单。 他不为迷恋权势地位恢复往日荣光,只为拿回曾经的东西,以势对势,以暴制暴! 既然上面有人与武安侯狼狈为奸,要找各种借口不愿为自己恢复身份,那他便用自己的方式来! 而第一步,便是向所有人证明自己的身份! 除了那张残破的黑龙旗,苏忠烈还记得,当年先皇御赐给自己的那一方帅印,被他藏在了某个地方! 只要自己去将其重新取出来,一切都将浮出水面! 心中有了决断,苏忠烈更没了再急着上京的打算。 磨刀不误砍柴工,他要做好准备,毕其功于一役! …… 临到天黑时,赵玉明才风尘仆仆归来。 他脸上带着喜色。 “老将军,我已经将沿途的关卡全部疏通了!” “这次请您放心,即便没有通关文牒,也不会有人再敢拦您!” “而且,我还给您带回来了一个好消息……” 赵玉明卖了个关子,故作神秘走出了帐外。 当他再度走进来后,赵玉明身后居然跟了一个背着药箱,年过半百的老者。 苏忠烈与廖宽同时愣了一下。 “玉明,这位是?” 赵玉明得意一笑。 “老将军、守备大人,容我给你们好好介绍一下!” “这位老人家名叫关商林,乃是我在外面意外碰到的!” “至于他老人家的身份嘛,说出来吓你们一跳,他曾是先皇手下首席御医,后因不想卷入宫廷争斗,这才辞官做起了游方郎中!” 听到赵玉明这话,还不等苏忠烈开口,一旁的廖宽瞬间反应过来,大喜过望! “原来是关御医!” “当年,关御医的大名可是响彻京城啊,所有人都在传,关御医那一手神乎其技的外科动刀之术!” “恰巧老将军腿中,有一截二十多年前留下来的断箭,还望关御医施以妙手,帮老将军解除痛苦!” 说着,廖宽直接对着关商林跪了下来。 关商林从一进来后,眼睛就一直放在苏忠烈身上。 来之前,他听赵玉明简单介绍了苏忠烈身份,知道苏忠烈曾经做过将军,却不清楚对方真正底细。 现在,一看廖宽堂堂守备,为了请自己出手医治苏忠烈,没有丝毫犹豫就跪下了。 再加上廖宽口中所说的,苏忠烈腿里的断箭,已经有二十多年之久…… 关商林心头一紧。 这个老人,恐怕不只是一般的将军那么简单啊! 第五十一章 一点小疼痛 关商林心里这样想着,连忙上去将廖宽扶了起来。 “守备大人快快请起,我既然能跟参将大人一起过来,就没打算置身事外。” “而且,老将军再怎么说也是为了大梁才负的伤,我更不可能袖手旁观。” 说着,关商林几步来到苏忠烈身旁。 当他掀开苏忠烈裤腿看了一眼后,脸上分明闪动着震惊之色。 那断箭卡在关节处,早已与血肉长在了一起! 关商林实在无法想象,这个老人这些年究竟是怎么忍过来的! 这若换了是其他人,恐怕早就被活活痛死了! 而苏忠烈,竟然能带着它过了二十多年,还能勉强走路…… 这等坚韧耐力,直让关商林倒吸一口凉气。 他不由得咽了咽口水。 “老将军,这断箭我可以给你取,不过有个问题我得提前与您说好……” 苏忠烈没有开口,只是示意关商林有话直说。 关商林犹豫了半会儿,这才一脸为难摇了摇头。 “老将军,要想取出断箭,不仅要割开一大片血肉,还要将你的腿分筋错骨。” “可现在的问题是,这断箭已经与您的腿长到了一起,如此深入的动刀,我不敢给您上麻药!” “如若有一丝丝意外,就算取出了断箭,您这条腿也很有可能保不住!” 闻言,还不等苏忠烈说些什么,廖宽和赵玉明同时急了。 “关御医,你的意思是……” 关商林深吸了一口气,缓缓伸出两根手指。 “我的意思是,只有两个选择!” “要么,就让这断箭留在老将军腿里,就算偶有痛楚导致行动不便,最起码还能勉强活动!” “要么,就只能不上麻药,下刀硬切!” 此话一出,廖宽二人眼珠子都差点瞪掉地上去。 开什么玩笑! 不上麻药,下刀硬切,还要分筋错骨?! 这哪是人能忍受的,说了不等于白说吗? 两人想都没想,下意识就要替苏忠烈拒绝第二个选择。 可就在这时,苏忠烈却眉头微皱,问向了关商林。 “关御医,上麻药导致彻底残疾,能有多大几率?” 关商林咬了咬牙。 “九成九!” 苏忠烈恍然点了点头。 “既然如此,那就不上麻药吧!” “不过是一点小疼痛而已,我相信我还是能扛过去的!” 听到这话,廖宽和赵玉明站不住了,一脸惊恐拦住了苏忠烈。 “老将军,千万不可啊!” “是啊老将军,这可不是一点小疼痛啊,您会受不了的!” “老将军,我不是不相信您,若您还年轻,这点疼痛或许能忍,可您现在年事已高……” 就连关商林,也在一旁好言规劝。 “老将军,要不你就听二位大人的吧!” 苏忠烈一脸无所谓的样子笑了笑。 “放心吧,我若没有十足把握,又岂敢说出这种大话?” “这断箭在我腿里多年,我早已不堪其扰,今日好不容易遇上了关御医,正好将它解决了!” 说着,苏忠烈不由分说主动躺上了床,并将裤腿高高卷起。 “来吧,给我一口烈酒就行!” 见苏忠烈把话都说到这了,廖宽二人努了努嘴,最后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而关商林也叹了一声,拿着刀具来到了苏忠烈身前。 “两位大人,你们先出去吧,让士兵们切莫发出任何一丝声响!” “既然老将军都有此勇气,我便全力以赴,替他解除这多年之扰!” 等到赵玉明送来一碗烈酒,看着苏忠烈将其一饮而尽后,两人满脸忧色退出了营帐。 很快,四下便静的落针可闻。 营帐内,关商林自认为行医大半辈子,早已见惯了各种场合。 可在此时,他却拿着刀一时间不知该如何下手。 面前这个老人,即便关商林还不知他具体身份,却也着实让关商林感到万分敬佩! 这么大把年纪了,他真有信心能扛下去吗? 似乎是看出了关商林心头的疑惑,以至于迟迟不敢下刀,苏忠烈轻笑了一声。 下一秒,他径自解开了自己的上衣。 “这一道疤入肉三公分,军医意外阵亡,是我自己缝上的。” “这一个洞穿透了我腹侧,我怕撑不到回军营,临时在战场上用烙铁给自己止了血。” “这一条痕,险些要了我的命,最后也是在没有麻药的前提下,让军医缝了一百多针……” 苏忠烈似回忆一般说着说着,竟笑了起来。 “关御医,二十多年前,我便早已经受过无数次这等疼痛了,你还担心我现在忍不了吗?” 看到苏忠烈身上那一道道恐怖伤痕,又听着苏忠烈一副轻松语气,诉说着这些过往。 关商林心头狂震,脸上肃然起敬! 这些年,关商林医治过的病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 可他,却从未遇到过像苏忠烈这样,浑身致命伤却还安然无恙活下来的! 一开始,在苏忠烈还未解开上衣时,关商林还以为,这已经是苏忠烈不可承受的重伤了! 可现在看来,这跟他身上那些可怕伤痕比起来,简直就是小儿科! 他……到底是何人?! 自己以前也医治过不少将军,也没见谁身上,会严重到连一寸完整的皮肤都没有啊! 如果那些人都能称将军,统兵一方,那这位又算什么? 军神吗?! 关商林内心震撼到了极点! 他更对眼前这位老将军心生同情。 同样是上了年纪的老人,关商林丝毫不敢想象,曾经的苏忠烈,究竟经历了何种惨绝人寰的死战! 这种大英雄,在大梁绝不是什么无名之辈! 他在历史上,肯定曾留下过浓墨重彩的一笔! 想着想着,关商林手里颤抖拿着刀,竟忍不住掉下了泪。 而此时营帐外。 廖宽和赵玉明出去之后,虽严令士兵不许发出一丝声响,生怕打扰到关商林动刀。 可他们还是有些不放心,便偷偷找了个地方,掀开帐帘偷看。 直到二人与一众好奇的将士,亲耳听闻苏忠烈所说的那些话,他们无不眼眶通红,心碎欲裂! 他们不敢哭出声,全都哽咽着,紧咬牙关。 老将军,我辈军人以您为傲! 您就是我们所有人,共同的信仰,永不动摇的精神支柱! 您放心,我等必誓死追随您左右,即便是叛变,也要不惜一切助您恢复往日荣光! 第五十二章 断箭纹路 营帐内,关商林踌躇了许久后,终于鼓足了勇气。 当他把刀简单消过毒后,便将其贴近了苏忠烈的腿部。 “老将军,我动刀了……” 话音落下,伴随着一道如撕裂布帛般的轻微声音响起。 苏忠烈大腿的皮肤被划开,一道殷红的鲜血瞬间涌出。 紧接着,又是一刀下去,苏忠烈的骨肉被分开。 关商林每动一刀,都要看上苏忠烈一眼。 他真的很怕! 他怕因自己之失,让老将军出什么意外。 而苏忠烈从始至终的表情,似乎都没怎么变。 他只是定定望着营帐顶,眼神迷幻。 在没人看到的角落里,苏忠烈的双手紧攥,指甲几乎都嵌进了肉里。 在这种疼痛中,他仿佛又找回了当年的感觉。 要是,我还年轻该多好啊! 我还可以上阵杀敌,报效国家! 不仅如此,我更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轻松护佑清勉。 谁若是敢欺他半分,我可以挥师上京,万军围城! 可惜,我老了,我不中用了啊! 也不知道,在我有生之年,还能不能为清勉讨一个公道。 若是此次上京失败,我还有多少时间奔走呢? 想着想着,苏忠烈慨然叹息,眼角不自觉流出两行清泪。 英雄迟暮,垂垂老矣。 我不想就此认命,让本就命苦的清勉,遭受这不白之冤! 我要好好活下去! 至少,在为清勉讨回公道前,我不能死! 剧烈钻心的疼痛,让苏忠烈心神险些失守。 他明明已经痛到浑身颤抖,却还在大笑着。 “关御医,你不用管我,继续!” 关商林满手是血,由于精神的高度集中消耗,让他瞳孔中布满了血丝。 他其实刚刚是准备开口的,只是被苏忠烈抢了先。 因为他已经做完了准备工作,现在轮到最关键的一步了。 苏忠烈腿上的筋骨血肉已经被成功分开,是时候拔除拿根断箭了。 可问题是,这东西与苏忠烈血肉相连。 一旦拔除,跟从苏忠烈腿上活活剜走一块肉没什么区别。 关商林担心,这一步会出什么大问题。 这种痛,真的不是正常人能够忍受的了的! “老将军,您……” 眼看关商林停在了此处,脸上满是凄苦之色。 苏忠烈也察觉到了,似乎已经到了关键之处。 他抖着手,额头青筋暴起,又给自己大灌了一口烈酒。 “我……没事!” “关御医,你……可以动手了!” 关商林深吸了一口气,终于将手放在了那裸露在外的一小节断箭上。 下一秒,他一咬牙,猛地将其往外拖拽。 “噗!” 伴随着一道沉闷声音传来,关商林终于将断箭给拔了出来。 这一举动,也成功将苏忠烈腿上的肉,给带出了一大块。 而反观苏忠烈,双目圆瞪,指甲扣在木床上,直将其给抓出几条深深沟壑! 他的脸色也在刹那间变成了猪肝色,急速放大的瞳孔中,生气渐渐消退。 看到这一幕,帐外的廖宽等人,疯了一样冲了进来。 “老将军,您……您没事吧?!” “老将军,您不要吓我啊,求求您说句话啊!” “老将军,您不能丢下我们不管啊,您看我们一眼好不好……” 全军悲恸,跪倒在地。 所有人都看到了苏忠烈脸上的灰败之色,以为他撑不下去了。 没有人能够接受,亲眼看着苏忠烈在他们面前撒手人寰! 廖宽目眦欲裂,气的一把揪起了赵玉明的衣领。 “赵玉明,这都他妈怪你!” “老将军明明好好的,你非要带个前御医回来!” “我告诉你,老将军要真有个三长两短,老子非砍了你的人头祭奠老将军不可!” 赵玉明心头虽觉委屈,可眼中却还是有悔恨的泪水在打着转。 是啊! 若不是自己多此一举,老将军又怎会落到现在这个地步? 好心办了坏事啊! 不过,若老将军真因自己而死,不用廖宽动手,赵玉明也原谅不了自己,会自刎谢罪! 眼看帐中哭哭啼啼乱成一片,关商林摸了摸苏忠烈的微弱脉搏。 他刚想开口相劝,这时,一道细弱到极点的声音传来。 “你……你们不要再哭闹了,搞得像给我送殡一样。” “老头子我命硬的很,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 闻听此言,众人连滚带爬上前,跪到了床榻边上。 “老将军,您……您真的没事吗?” 看着那一双双殷切激动的眼神,苏忠烈跟弥留之际一样,有气无力欣慰笑了笑。 “看来我是真的老了,这么点痛险些就撑不过去,蹬腿闭眼了。” “现在我很累,只想好好睡一觉……” 说着,苏忠烈将廖宽和赵玉明召至身前。 “小宽、玉明,我有件事要托你们去给我办一下。” “二十多年前,我在落阳谷西的一座断下面,给自己立了个衣冠冢,坟茔里面我放了一些东西。” “麻烦你们亲自跑一趟,去将其取回来……” 闻言,廖宽两人把头点的跟小鸡啄米似的。 “老将军,您……您没事就好,好好休息吧!” “您放心,我这就跟玉明去取您要的东西!” 等到再三确认苏忠烈没事之后,众人这才依依不舍退出了营帐。 而苏忠烈似乎也是在此时,终于到了忍受的边缘。 他对着关商林才感激笑到一半,便脑袋一歪昏死了过去。 直到营帐里再度安静下来,关商林帮苏忠烈修补好了伤口,这才慨然看了看,眼前那张平静的苍老脸颊。 他这辈子真正佩服的人不多,这个老将军,绝对算一个! 不,是唯一的一个! 且不说他浑身致命伤,过往那些不为人知的功勋。 就只论眼前,八十多岁高龄,无麻药取断箭的盖世气魄,普天之下再也找不出第二个! 所谓虎将手下无熊兵! 这个老人,当年定是某支强大军队的统领! 就是可惜,自己刚刚都还没来得及问廖宽他们,苏忠烈的具体身份。 心头正遗憾着,关商林忽地想起了那截断箭。 或许,可以从它身上,找出老将军曾经身份的端倪。 等到关商林将上面的血肉洗净,他看到了断箭上刻着的纹路。 这东西,自己在哪里见过。 好像,是二十多年前,七国四十万联军精锐的王师之箭…… 念及此处,关商林猛地惊醒,脸上布满了惊骇之色! 他……他是…… 第五十三章 还在掌握之中? 没人能够想象得到,关商林此时心里有多震惊! 从那截断箭和苏忠烈的年纪判断,他就已经猜到了苏忠烈的身份! 眼前这个老人不是别人,正是那个没找到遗体,传闻已经尸骨无存的黑龙军将军,苏忠烈! 这下,一切都说得通了! 难怪廖宽等人,会对这个老人如此尊敬! 也难怪,他身上的伤痕,会多到如此令人发指的地步! 整个大梁,除了那位传奇老将,不会有第二个人! 关商林万万没想到,自己竟能在有生之年,亲眼看到老将军! 他更没料到,自己竟误打误撞,在多年之后为老将军取断箭治伤! 所有人都以为,当年的关商林辞去御医一职,是因为看不下去宫廷争斗。 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关商林是因为想去前线,为那些护抛头颅洒热血的黑龙军儿郎做军医被先皇驳回,他才一气之下辞官,做了个游方郎中! 关商林本以为,到了他这把年纪,没有做成的往事,早已随着黑龙军的覆灭成了遗憾。 可没曾想,今日,他竟意外完成了自己的夙愿! 关商林喜极而泣,跪在了床头。 “老将军啊,您竟真的还活着!” “没想到我老关兜兜转转这么多年,还有幸能为您治伤取箭。” “哈哈,我此生无悔,此生无憾也!” 帐内,关商林又哭又笑的声音,不绝于耳。 而此事很快便口耳相传,不仅在湘南郡这边人尽皆知。 云岭府那些的百姓,一直关注着苏忠烈的消息,他们也很快得知了此事。 没多久,关于苏忠烈治伤的事就如飓风一般四处扩散,甚至隐隐传到了京城。 当柳工刑听闻之后,他被吓的不轻。 “还好老将军没有什么大碍!” “要不然,我这好不容易得来的,给老将军当面请罪的机会,又要破灭了!” 说着,柳工刑转头问向心腹。 “对了,老将军不是应该一路向北吗,怎么会突然去湘南郡驻地?” 闻言,心腹眉间闪动着怒意。 “老爷,听说老将军是在过关卡时,被云岭府的一个府尉给拦住了!” “那个该死的家伙,不仅当众强行脱光了老将军的衣服,还找莫须有的借口想将老将军扣押下来!” “我看,这八成是武安侯在暗中使的绊子,想阻挡老将军上京的脚步!” 听到还有这事,柳工刑气的一拍桌子,猛地跳了起来! “好他个吴光耀!” “真当自己朝中有势,又是皇亲国戚,就敢行如此歹毒之事吗?!” 眼看柳工刑就要到暴走的边缘,心腹连忙劝了两句。 “老爷息怒,好在廖宽赶到的及时,帮老将军解了围不说,还将那贼人给砍杀在了当场!” “而且,我看云岭府知府后续也没什么反应,还上奏朝廷说那府尉是自己摔死的,此事应该是要不了了之了。” “不过……” 见心腹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柳工刑怒意稍减。 “还有其他什么事吗?” 心腹摇了摇头。 “听说老将军去到驻地修整后,廖宽为了以防后面再发生这样的事,他第一时间就把老将军的事汇报到了军部,以求为老将军恢复身份。” “可上面却说什么黑龙军番号都取消了,老将军当初假死归隐主动放弃了荣誉,他们找借口百般推脱。” “更甚至,还有人怀疑老将军身份的真实性……” 此话一出。 柳工刑好不容易散去的怒火,又再度蒸腾而上! 这种事,只有两个可能! 要么是那群执掌兵权的老东西,生怕老将军归来威胁到他们的地位。 毕竟,即便是当今的兵马大元帅,也无法与多年前的老将军相提并论! 要么,是吴光耀提前与他们通了气,故意为之! 可无论是哪一种情况,都是柳工刑接受不了的! 他多年前在军中还是有些威望的,柳工刑决定亲自走一趟! “走,随我去军部!” “此事,我必须要他们给个说法!” 与此同时。 经过一番马不停蹄的赶路,吴天雄一行人终于抵达了京城侯府。 正在吴光耀准备为他接风洗尘时,下人忽地送来消息。 苏忠烈在湘南郡驻地,接受治疗取出腿中断箭,险些痛死过去。 而且,据探子来报,苏忠烈治伤完毕之后,廖宽和赵玉明就双双离开了驻地。 听到这,吴天雄的好心情瞬间低落下去。 “那老东西真是属蟑螂的,命硬啊!” “我还以为他这么大把年纪,敢不上麻药割肉取箭,必定凶多吉少,自寻死路!” “没想到他竟活了下来,害我白高兴空欢喜了一场!” 闻言,洪定钦摇了摇头。 他的关注点显然不在这上面,而是对廖宽二人的举动,感到一丝不解。 “老爷,廖宽两人在这个时候离开驻地,会不会有什么意外?” 吴光耀嗤之以鼻。 “还能有什么意外,两个军中小人物而已,他们还能翻了天不成?” “我听军部有人传来消息,说廖宽已经将苏忠烈的身份上报。” “不过,那些家伙也怕老东西出山抢了他们的风头,此事被他们成功压下来了!” 话虽这样说着,可吴光耀心里还是有些慌。 如果苏忠烈只是现在这身份,大家都可以装傻充愣,该怎么处理怎么处理。 可一旦他正式恢复了二十多年前的荣誉,这事便难办了! 毕竟,当年的黑龙军代表着什么,朝中诸位大佬心里都有数! 到时,恐怕再也没人愿意为了自己,敢跟苏忠烈对着干! 念及此,吴光耀连忙给洪定钦下了命令。 现在苏忠烈的老军人身份很多人倒是相信,可他到底是不是当年那位将军,却还有待商榷。 毕竟黑龙军除了他之外无一活口,谁都无法出面帮他作证。 再加上,二十多年过去了,现在朝中还能认出苏忠烈的人更是寥寥无几。 吴光耀打算就从这个漏洞入手,将他身份模糊过去。 一方面,让军部之人一口咬定苏忠烈身份存疑,不将其恢复身份。 另一方面,继续用民众之口围堵苏忠烈,怀疑他为求功勋名利冒名顶替! 只要从上到下没人相信、承认苏忠烈的身份,那这一切,就还在吴光耀的掌控之中! 第五十四章 黑龙帅印 很快,吴光耀便亲自去了军部一趟,面见了某位大人物。 两人私下密谈了许久,最后达成了某种共识。 反正只要咬死了苏忠烈拿不出证据,无人能确定其身份,那他便永远别想恢复当年之威! 而洪定钦则按照吴光耀的吩咐,又开始派人在民间散播谣言。 京城是侯府的主场,对于裹挟民众一事,他比在青阳县做的更得心应手。 不多久,就有大量的怀疑言论,直指苏忠烈。 “我很好奇,一个宣称假死隐居了二十多年的老人,突然冒出来说自己是当年的黑龙军将军,还要上面替他恢复身份,这事怎么看怎么觉得不对劲呢?” “是啊,在他如日中天的二十多年前,他能抛弃荣华富贵与权势地位不要,现在又上赶着想拿回曾经的东西,这太不合逻辑了!” “别怪我说话难听,冒领功劳与身份的事可不少见,搞不好那位真正的老将军或许真死了呢,谁能确定现在这个老人是李逵还是李鬼?” “附议,我看那位老人就是心怀不轨,明知黑龙军覆灭了死无对证,没人戳穿的了他,他才敢如此大胆冒充的,必须彻查到底!” …… 苏忠烈本就是因为受到吴天雄一伙人,用卑鄙的权势手段打压,他为了顺利调查殿考一事,给许清勉讨回公道,才准备拿回二十几年的荣誉。 可这些人受了洪定钦的意,故意撇开许清勉被顶替状元一事不提,全都把矛头指向了苏忠烈。 而那些不知全貌的民众也很快被他们带偏,纷纷开始怀疑起了苏忠烈。 这番言论很快在民间散播开来,甚至短短时间内,就传到了湘南郡驻地。 一时间,四处是关于苏忠烈的质疑声。 苏忠烈要回自己的身份未果,现在反被架在火上烤,成了他们攻击的对象。 湘南郡驻地内。 苏忠烈刚醒来没多久就听闻了这事。 本就虚弱的他,正躺在那里无奈摇头,一旁的关商林却站不住了。 “老将军,那些人简直欺人太甚!” “我不知他们是受了何人的指使,胆敢在外面妖言惑众怀疑您的身份!” “大不了,我亲自上京一趟,以曾经首席御医的身份做担保,为您证明!” 闻言,苏忠烈连忙喊住了要离去的关商林。 “关御医,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若只是一两个旁人就能证明的话,小宽、玉明与永宁他们便足够了。” “他们身为军人,又与我多多少少有一些关系,说服力远比你要强。” 说着,苏忠烈叹了一口气。 “可现在的问题是,那些人不看到切实证据,是绝不会相信的!” “最能证明我身份的是黑龙军之人,可他们全都长眠地下,无法站出来替我作证。” “为今之计,只有等小宽跟玉明把我的东西拿回来再说,也不知道他们找到没有……” 心头这样想着,苏忠烈伤口初愈,又沉沉睡了过去。 与此同时。 京城某处僻静小宅内。 一名年近七旬,赋闲在家的老人正在家里焚香祷告。 寻常人家的神龛上,要么供奉着三清五帝,要么摆放着西天诸佛。 可唯独这位老人家里,供着的竟是一柄折断的大刀。 大刀不知已经是多少年前的东西了,即便老人每日擦拭,却也抵挡不住岁月的侵蚀。 上面除了铁锈之外,还有数之不尽的密密麻麻灰褐色血迹。 这位老人不是别人,正是当年负责清扫落阳谷战场的千总,钱温阳。 当年,他在远离战场的一个地方,意外发现了这柄被人遗弃的断刀。 尤其是手柄处,还刻着苏忠烈三个铁画银钩的大字! 钱温阳当即便猜到,此物乃是黑龙军将军的遗物! 本着苏忠烈已故,大刀已经破败的不堪再用,钱温阳便将其收起来带回了家。 他敬佩那位不世的传奇将军为人,深感其牺牲乃是全天下之悲,钱温阳便想通过这种上香悼念的方式,让苏忠烈亡魂得以安息。 二十几年来,钱温阳没有哪一天停歇过。 可今日,他刚做完这些事,却意外听到家人从外面回来,口中在议论着一个名叫苏忠烈的老人。 钱温阳大感震动,连忙向家人打听了事情经过。 当他得知了外面发生的事后,钱温阳的呼吸急促,双目几乎喷出火来。 什么?! 居然敢有人冒充为国捐躯的老将军?! 好好好! 那我便亲自带上老将军的遗物,去湘南郡驻地走一遭! 钱温阳的目的很简单,他不仅要戳穿那个不知廉耻之人的假面具,还要告他辱没老将军亡灵英魂之罪! 很快,钱温阳便让家里人将东西珍重打包好,骑上一匹快马,朝着湘南郡赶去! …… 而另一边。 廖宽与赵玉明二人在经过一番跋涉奔波后,总算来到了落阳坡。 即便已经时隔二十余年,此地依旧愁云惨淡,四处阴风阵阵。 二人走在那片被鲜血染红的地面上,耳畔似乎总能听到一道道悲鸣。 他们不敢多作停留,连忙朝着苏忠烈所说的地方赶去。 没多久,两人成功在这片古战场西侧,找到了那处断桥。 他们翻身下马来到桥下,果真看到一座微微凸起的无名小土包。 这……这就是老将军当年假死归隐之前,为自己立的衣冠冢吗? 两人互相对视了一眼,颤抖着走上前去。 来到坟前后,他们先是对着坟茔恭敬拜了三拜,而后这才开始刨土。 来之前,二人只是听苏忠烈说,这里面他放了一些东西,他们并不知道具体是什么,心头还在猜测会是何物。 就在这时,泥土翻开,一件染满了血污,锈蚀极重的铠甲映入了他们的眼帘。 真正让两人动容的是,这铠甲上的刀痕,甚至比老将军身上的伤疤还要多出几倍! 当年那一战,到底惨烈到了何种地步,老将军,又受了多重的伤? 两人无法想象,连忙把铠甲其从坑里郑重取出。 可下一秒,一方暗红玉令,从裹着的铠甲里掉落出来! 廖宽眼疾手快将它拾起。 当廖宽细心拂去上面泥沙后,眼前的一幕看得他眼眶通红! 玉令背面雕刻黑龙,煞气凌人! 而正面,则书写黑龙玉令四个大字! 这……这是黑龙帅印?! 第五十五章 真的被吓到了 廖宽和赵玉明万万没想到,老将军竟会将此物,连同自己的破碎铠甲,一起埋在了衣冠冢里。 他们更没想到,自己两人还能让那一方重如山岳的帅印,重见天日! 这一刻,廖宽激动的就快要哭出来了。 “那些狼心狗肺的东西,不是怀疑老将军身份,还说黑龙军覆灭番号都被取消了吗?!” “现在黑龙帅印在此,足够证明老将军身份了!” “而一旦证实了老将军身份,那便代表着黑龙军未曾全员阵亡,番号也应该被重新启用!” 闻言,赵玉明也紧咬着牙齿。 “没错!” “只要老将军回归,便不能说他主动放弃了曾经的功勋将位!” “我们要助老将军恢复当年荣光,重披甲胄,马踏天下!” 两人将东西收好,上马返程! 这次,他们要让全天下人都知道,那位将军非但没有死,而且,他归来了! …… 此时的湘南郡驻地内。 由于民众的怀疑持续发酵,苏忠烈这边又迟迟没有人出来发声,不少好事者在有心人的鼓动下,围在军营外越说越离谱。 有说苏忠烈其实根本就不是什么老将军,只是曾经当过兵,对那位黑龙军统领有些了解而已。 他不知从何处捡来黑龙旗,就是为了冒充那位传奇将军,想向朝廷索要好处名利双收! 也有人说苏忠烈那一身伤疤,其实根本就不是与敌人血战时留下的。 而是他当兵时屡犯军规,遭到了酷刑惩处。 本来这些荒唐的无稽之谈,按道理来说是不会有人轻信的。 可三人成虎,再假的事也经不住人们以讹传讹。 慢慢的,就连军营内,都有人开始被其影响,在小声议论。 关商林把这一切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他倒是可以百分百确定,眼前这个老人必是老将军无疑! 可问题是,那些人不知全貌,张口闭口就要证据! 即便老将军拿出黑龙旗,亮出伤疤,又有自己等人为凭,可这些东西终究只能作为一些旁边的佐证。 要想彻底证实老将军身份,只有他拿出曾经身为黑龙军统领的信物。 亦或是,让死去的黑龙军复活,替他说明。 后者想都不用想,纯属天方夜谭! 而前者,就只能寄希望于廖宽与赵玉明了! 关商林虽不清楚老将军让他们去取的是何物,可他却能大概猜到,那东西必定不凡,也是解决此次流言的关键! “守备大人,你们究竟找到东西没有啊!” “你们若是再不回来,我看军营都快要哗变了啊!” 就在关商林急的跟热锅上的蚂蚁一般时,军营外传来一阵喧闹声。 紧接着,两道急促的马蹄声响起。 下一秒,廖宽与赵玉明骑着马出现了! 他们两人,一人手中高举黑龙帅印,一人手里托着苏忠烈曾经的破碎战甲,愤马疾奔。 “黑龙帅印与老将军曾经穿过的战甲在此,谁敢再诋毁老将军,杀无赦!” 听到这声音,全场瞬间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都瞪大眼睛,望向了廖宽与赵玉明。 “黑龙帅印,是先皇曾经赐下来的那一方玉令吗?!” “没错,我曾听人提起过,此物不仅是调动指挥十八万黑龙军的关键之物,而且它本就是一块价值连城的宝玉!” “你们看那战甲的残破与腐朽程度,必是二十多年前的黑龙将甲啊,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两样东西还能同时出现!” “我的天,这下还有谁敢质疑老将军身份,他分明就是那位传奇将军啊,他当年真的没有死,只是隐姓埋名起来了!” “哈哈,老将军归来,真是天佑我大梁啊!” 人群跟炸开了锅似的,全都目光灼灼望向那两样宝物,神情激动。 而另一边。 后知后觉的侯府,也终于知道了廖宽和赵玉明双双离开军营的目的。 不仅如此,吴天雄等人还从探子口中得知,他们两人已经在落阳坡取到了苏忠烈要的东西,已经抵达军营。 这一刻,侯府内所有人都面沉如水。 “该死的,廖宽两人去拿的东西,必是那老东西多年之前留下的信物!” 吴天雄害怕极了,连忙问向吴光耀。 “父亲,如今那东西重见光明,怕是没人能阻挡苏忠烈恢复荣誉了!” “您快想想办法啊,若真让那老不死的坐实了黑龙军将军身份,咱们麻烦可就大了!” 吴光耀没好气地一眼剜过去,心道还用你这个废物东西说,老子会不知道?! 他刚准备开骂,洪定钦忽地带来了一个好消息。 “老爷,在此事还没盖棺定论之前,一切都还是未知之数!” “我听闻,京城有位负责当年清扫落阳坡战场的退役千总,他得知有人冒充黑龙军将军,已经带着相关证据去了湘南郡驻地!” “不管他最后能不能将苏忠烈这个真的打成假的,只要他能把水搅浑,帮助咱们抓住一点突破口,此事就还有转机!” 吴光耀心慌意乱点了点头,现在只能被动等着了。 他一开始根本就没往这处想! 吴光耀以为,黑龙军除了这么个老不死的,已经全部死绝了! 再加上军部高层那些人心怀鬼胎,明明认得出苏忠烈也假装不认识。 如此一来,在没有可靠之人出面帮他作证的前提下,苏忠烈的身份就永远都不可能恢复。 可万万没想到的是,苏忠烈竟会取回多年前的信物为证! 都二十多年过去了啊,那些东西怎么会还在呢? 而且,那老东西当年都已经决定假死隐居了,怎么没干净利落将其全部扔掉呢? 吴光耀恨的牙直痒痒,他心里也清楚,此事已经渐渐在朝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了。 且不说费心费力找回吴天雄这个废物私生子,让他继承候位有没有错。 现在吴光耀可以确定一件事,最起码自己用尽手段帮他夺取状元,是真的大错特错! 但愿,事情不会闹到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 要不然,自己也只能选择断臂求生了…… 吴天雄丝毫不知道,他眼中的好父亲,已经做好了到关键时候抛弃他的最坏打算。 之前,他一直以为有吴光耀兜底,出了再大的事,也会有人给他擦屁股。 可这次,吴天雄是真的被吓到了…… 第五十六章 重披战甲,持上帅印! 与此同时。 苏忠烈在得知廖宽二人已经取回自己的东西后,他在关商林的搀扶下,缓缓走出了营帐。 一来到外面,他便看到了那两样熟悉之物。 苏忠烈一脸怅然走上去,轻轻婆娑抚摸着。 “我本以为,我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你们,可没想到,还是让你们重见天日了!” “先是黑龙旗,后是随了我多年的战甲玉令,你们应该长眠地下的啊!” “若不是实在走投无路,我又岂会扰了你们安宁,时移世易,造化弄人啊!” 眼看苏忠烈眼中闪着追思泪光,廖宽神情微动。 “老将军,您在此稍等片刻,容我将它们拿下去稍加清洗一番!” 苏忠烈点了点头,脸上说不出的伤感。 这些东西,是真的太能触景伤情了! 一看到它们,苏忠烈不仅下意识地就回想起,当年自己驰骋沙场的样子。 脑海中还莫名浮现出,黑龙军兄弟儿郎曾经惨死的画面。 过往的一幕幕,在他眼前循环播放。 有高亢昂扬,早已逝去的光辉岁月! 也有悲壮凄凉,如流云般远去的尘封往事。 人老了,就会特别容易被过去的事给触动。 就是可惜了,自己当年的随身之物都重新归来聚齐了,唯独那把折断遗失的战刀,应该是再也找不回来了。 见苏忠烈脸上满是惋惜与伤怀之色,围观众人也纷纷被感染了。 他们虽未曾经历过苏忠烈那跌宕起伏的一生,可仅从苏忠烈的表情,他们仿佛能感同身受。 此时,不论是营中将士,还是围观百姓,全都高声呼了起来。 “老将军老将军老将军!” 在一道道呼喊声中,众人有对苏忠烈的敬佩,也有为之前质疑他身份而感到的愧疚。 人群激动,所有人都一副即将见证历史,再度看到苏忠烈披上战甲,重新恢复当年英姿的样子。 可就在这时,不远处忽地传来一道不和谐的声音。 “你……真的好大的胆子啊,竟敢冒充老将军!” 听到这话,众人下意识噤声转过了头。 下一秒,一名头发花白,却满脸怒容的老人走了上来。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得知早已死去多年的苏忠烈突然“复活”,特来拆穿冒充之人假面具的钱温阳! 钱温阳虽一生与苏忠烈素无交集,甚至连面都没有见到过一次。 可他却万分敬重那个大梁的传奇将军,人民英雄! 而偏偏是这么一位值得让所有人拜服的已故之人,竟被一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老人冒充! 钱温阳大感气不过! 今天无论如何,也要让这个恬不知耻的老家伙,原形毕露! 心头打定了主意,钱温阳几步来到了驻地门前,与苏忠烈当面对质。 看到来人一副愤怒样子,口中所言又万分笃定,苏忠烈眉头微皱。 他对这张脸没有一丁点印象,眼中满是疑惑。 “你是何人,又为何说我是冒充的?” 钱温阳冷冷一笑。 “你别管我是谁,你只需要知道,我不会任由你这个骗子辱没老将军就够了!” “谁都知道老将军明明已经战死多年了,你却跑出来冒充他,你还有良心吗?!” 苏忠烈一时间有些分不清,眼前这人是侯府派来故意找茬挑刺的,还是真为了那个“死去”的苏忠烈说话。 他耐着性子轻声解释。 “这位朋友,我战死一事只是传闻,从来都没有被人证实。” “你既对我的事这么上心,想必也应该知道,我的尸身一直都没有找到。” “其实事实是二十多年前那最后一战,我看到了太多兄弟儿郎倒下,又厌倦了战场,这才选择假死归隐,而且我的随身之物……” 还不等苏忠烈把话说完,钱温阳怒极反笑打断了他。 由于钱温阳来的晚了一步,还不知道苏忠烈已经让廖宽和赵玉明,去取回了自己的战甲和帅印。 他只以为苏忠烈是在瞎编故事。 “你少在这里胡说八道,我就知道你会这样说!” 说着,钱温阳转身望向围观人群,干脆解下身上包裹,从里面拿出了一把布满锈迹与血迹的断刀。 “诸位,你们切莫被他给骗了!” “此物,是我当年在落阳坡战场外所拾,乃老将军的随身佩刀!” “我想请问,若不是老将军真的死了,他又怎会将自己的佩刀遗弃?!” 听到这话,全场愣了一下。 不是吧,今天是什么大日子,老将军曾经的随身之物,一件接着一件回归! 不过,由于他们早已确定了苏忠烈的身份,并没有因为钱温阳拿出断刀,就转变方向。 “那位老人家,我们可清醒着呢,不会被骗的!” “是啊老人家,你好歹吧话问清楚了再说吧,动不动就说人是骗子,你等下怕是要后悔啊!” “就按老人家怀疑的事论,你说这有没有可能并不是老将军故意遗弃,而是对上了强敌,被敌人打落的呢?” 钱温阳脸上一滞。 这些人到底是受了什么蛊惑,自己明明都拿出证据了,他们怎么还帮那个冒充者说话? 正在他心头不解时,苏忠烈那宽慰的声音瞬间响起。 “我刚刚还在遗憾,我当年所有的随身之物都回归聚齐了,唯独就差这把战刀了。” “他们说的没错,这把战刀不是我遗弃的,而是被敌人五大战将围攻砍断,掉落在了某处。” “那时,我身负重伤,找了许久都没找到,没想到,冥冥中自有天意,竟被你所拾保存多年,还给我送了过来……” 听到这话,钱温阳脸色一变。 他努了努嘴,正想开口再说些什么。 可苏忠烈却微笑着,从钱温阳手中拿过了断刀。 “你或许会怀疑这也是我瞎说的,不过,我会证明给你看。” “此刀名为‘龙牙’,乃当年大梁有名的铸刀师吴世坤所铸,它陪我征战了三十余年!” “刀身上,有一道云纹,刀背上,有三条深痕,刀柄上,则刻有我的名字,苏忠烈!” 伴随着苏忠烈的话说完,那断刀像是有灵一般,在他手中竟发出了一阵久违的低沉悲鸣。 而也是在这时,廖宽捧着帅印与战甲走了出来。 “老将军,请让我亲自为您重披战甲,持上帅印!” 看到这,钱温阳彻底傻眼了。 他……真是老将军?! 第五十七章 我……回来了! 这一刻,钱温阳脑袋一片空白! 他整个人都仿佛被天雷给劈了一般,立在原地久久不能动弹! “你……你……” 钱温阳心头卷起惊天巨浪,指着苏忠烈的手颤抖不已! 他实在无法想象,眼前这个老人,竟真的是黑龙军那位老将军,根本就不是什么冒充的! 老将军当年并没有战死,而是假死隐居,去了某个地方。 现在,他终于回来了…… 而廖宽在听闻了刚刚发生之事后,对钱温阳面露不悦之色。 “念你为老将军送来战刀,我便不与你一般见识!” “否则,今日我非要将你拿下,治你大不敬之罪!” 赵玉明眼中闪着狂热。 “战刀也意外找回,正是老将军重回当年之际!” 话音落下,廖宽亲手将战甲披到了苏忠烈身上。 下一瞬,苏忠烈左手持印,右手掌刀,苍老的面颊之上,一眼万年! “我……我没听错吧,为什么老将军重新穿上战甲后,我好像听到了金戈铁马声?” “简直太震撼了,这身战甲与断刀仿佛天生就是为老将军所打造,其势骇人,我真的无法想象他年轻时跃马天下,会是何等英姿?!” “不,老将军没老,他的神威还在,就这模样,说他能再上战场杀敌八千我也信!” “这就是咱们大梁的脊梁,百姓的国父啊,我只恨生错了时代,没有亲眼看到老将军当年模样……” 听到这话,钱温阳再也绷不住了,第一个跪了下去。 有了这第一个,很快便有第二个,第三个…… 直到,全场所有人都匍匐跪下。 场中,只剩下那道苍老佝偻身影,如巨人一般伫立在天地之间。 苏忠烈看了看自己身上破烂不堪的战甲与断刀。 这一切,恍如当年。 他喃喃自语。 “我……回来了!” …… 很快,苏忠烈找回曾经所有随身之物的事,便不胫而走。 这下,那些质疑的谣言被彻底打破。 一双双复杂的目光,全都聚焦到了湘南郡方向。 柳工刑准备去面见军部大人物之时,正好听到了这事。 “太好了!” “老将军荣耀归来,我看这些家伙还敢不敢装瞎不认!” “武安侯是吧,你们如此欺辱老将军,全都给我洗干净脖子等着挨刀吧!” 与柳工刑的激动畅快完全相反。 此时的武安侯府内,一片哀鸿遍野。 得知这个消息后,吴光耀坐不住了。 他原本还指望那个退役千总,手里捏有证据,能多多少少给苏忠烈惹些麻烦。 可没想到,对方竟是去成全苏忠烈,给他送当年配刀的! 这下好了,普天之下恐怕再也无人敢怀疑苏忠烈身份! 他黑龙军将军的身份彻底坐实,朝野震惊,那些视苏忠烈为偶像的军部之人,也开始蠢蠢欲动。 吴光耀大感不妙,暗道这次是真的摊上大事了! 此事一个处理不好,不仅自己有危险,整个侯府都得陷入万劫不复的地步! 他肠子都悔青了! 而吴天雄更是不堪。 他本来就是个胆小窝囊,欺软怕硬之人。 以前在青阳县,他仗着有吴光耀撑腰,嚣张跋扈,什么卑鄙低劣手段都敢使出来。 现在,在看到苏忠烈身份曝光天下之后,吴天雄彻底怕了。 毕竟,如今的苏忠烈虽然年老,且离开大众视野多年,甚至都还没有得到军部的正式承认。 可在二十多年前,他无论是在权势还是在威望上,都完全不输吴光耀! 甚至,还远远超出了一大截! 那时的苏忠烈,在整个朝中都是独一档的存在! 是真真正正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自己不仅夺了苏忠烈养孙许清勉的状元,还将其羁押差点折磨死。 后面,甚至还对他本人下了手…… 这若真是等苏忠烈报复过来,恐怕父亲也保不了自己啊! 吴天雄被吓的面色铁青,都快哭出来了。 他恶毒的心思一起,连忙给吴光耀提出建议。 “父亲,咱……咱们不能坐以待毙,必须想办法先下手为强!” “听说许清勉现在仍旧痴傻,还在青阳县边军驻地静养,湘南郡这边不好动手,咱们完全可以挑软柿子捏!” “父亲,不如你派人去边军驻地将许清勉强行掳来,只要手里有人质,那老东西投鼠忌器绝不敢……” 还不等吴天雄把话说完,吴光耀气的猛地一耳光就甩了过去。 “都到现在了,还在给我出这些馊主意,你是真怕我死的不够快吗?!” “且不说那边军千总陈永宁唯苏忠烈马首是瞻,我能不能从他手中将许清勉掳来!” “即便真成功了,到时候得罪的可不只是苏忠烈,而是整个军部!” 吴天雄被一巴掌打蒙了,也渐渐冷静了不少。 是啊! 要想从陈永宁那里掳走许清勉,只有派大批人马去劫营。 此事一旦曝光,就算圣上那里能糊弄过去,军部的人也不会善罢甘休! 毕竟,抛开吴光耀跟军部高层之间的那点关系,这个举动无疑是在扇所有军人的脸! 如此一来,非但起不到什么作用,反而会把整个侯府拖入万丈深渊…… 想明白了这些,吴天雄的脸被吓的煞白。 他以前一直是蠢而不自知,现在吴天雄心里渐渐有了点底。 自己确实是猪脑子啊! 一会儿想杀苏忠烈,一会儿想强行掳走许清勉,根本就没想过后果。 还好这两次都有父亲及时阻止,要不然,自己真会被自己搞到神仙难救的地步! 吴天雄难得露出一丝惭愧后怕的表情。 见状,洪定钦默叹了一声,连忙站出来打圆场。 “好了,我知道少爷也是急中生乱,现在那老东西声望已达顶点,料想要不了多久就会抵达京城。” “不过好在老爷之前便做好了准备,殿考之事随便他怎么查都不会有太大影响。” “只要此事不被捅破,其他的细枝末节之事就还有回旋的余地,大不了就是付出一些不痛不痒的代价而已!” 闻言,吴光耀深吸了一口气点了点头。 以他对苏忠烈的了解,猜到那老东西不揪出幕后黑手,是绝不会放手的! 就算此时抛下吴天雄不管,最后火还是会烧到他的身上。 因此,无论是为了吴天雄这个便宜儿子,还是为了他自己,吴光耀都要奋力一搏! 第五十八章 为何残忍对他? 心里有了盘算,吴光耀决定再去军部走上一遭。 要说整个大梁,谁最不愿看到苏忠烈正式恢复身份,除了自己之外,也就只剩那些各怀鬼胎的军部高层了。 所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吴光耀还是决定在他们身上想想办法! 大不了,就像洪定钦说的,为此付出一些代价就行了! 念及此,吴光耀披上了一件外衣。 “现在事情还没到无法挽回的地步,切不可自乱阵脚!” “这事你们不用管,也不要乱出主意,更不要轻举妄动,免得打乱我的安排和计划!” “还有,派人密切关注那老东西,我要第一时间知道他的一切动向!” 话说完,吴光耀转身便神神秘秘离开了侯府。 见此,吴天雄松了一口气。 刚刚,他甚至有种错觉,以为吴光耀会放弃自己,甚至拿自己出去吸引苏忠烈的火力。 可现在看来,吴光耀还是念及这段父子之情的啊! 又或者,他知道后继无人,亏欠自己太多,不得不力想办法力保自己! 不管是出于哪种可能,吴天雄知道,只要父亲这棵大树不倒,他就永远不可能出事! 想到这里,吴天雄心里反而放松了不少。 可他丝毫不清楚,他的感觉根本就不是错觉! 要不是眼看事情还没到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吴光耀又实在难以独自一人明哲保身,他绝对会毫不犹豫抛弃吴天雄这颗废棋! 儿子没了可以再生,生不出来还可以认干儿子! 可若是自己没了,那一切就真的没了! 这便是生在官宦豪门之家,最血淋淋的现实! …… 另一边。 苏忠烈没想到自己时隔这么多年,还能重新身披战甲,手握昔日佩刀。 尽管,这战甲与佩刀跟他一样,早已如风中残烛一般破旧,可这仍旧让苏忠烈找到了一丝当年的感觉! 想想年轻时的自己,是何等的狂傲威风? 那时的战场上,苏忠烈与老伙计们策马扬刀,踏破天下不平路,灭尽敌人来犯心! 黑龙军三字,苏忠烈之名,便足以让敌人闻风丧胆! 可也是因为此,七国感受到莫大威胁,他们结下盟约,纠集四十万精锐全力一战,妄图灭掉黑龙军。 不得不说,他们最后是成功了! 落阳坡一役,除了苏忠烈苟活下来,黑龙军全员战死! 只是,七国也因此付出了极为惨重的代价! 四十万精锐,到最后剩下的不过区区零头。 这让七国元气大伤,不仅再也没了进犯大梁的勇气,甚至到现在,他们都还没恢复过来。 是苏忠烈,是黑龙军,守住了大梁的最后一道大门! 也是他们,给了大梁喘息发展之机,成就了现在的太平盛世。 看着那把饮过无数敌人鲜血的断刀,苏忠烈一阵神情恍惚。 等他好不容易回过神后,苏忠烈抬眼望向了,正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钱温阳。 “你也一大把年纪了,就不要跪着了,快起来吧,我有话要问你!” 闻言,钱温阳惊惧到了极点,哪里敢站起身来。 他一是为刚刚口出狂言,当众叫嚣指证苏忠烈是冒充的而感到害怕。 二是被苏忠烈此时的强大气场,给震慑的心胆俱裂! 这还是在老将军暮年之时,便有如此骇人的威势! 若真让他回到二十多年前的全胜时期…… 钱温阳无法想象。 而围观的众人见此,也无不干咽着口水。 “我刚刚就警告过这位老人家,他说老将军是骗子会后悔的,这不就应验了吗?” “是啊,且不说他方才一顿胡言乱语得罪了老将军,就是老将军这睥睨天下的气势,换作是任何人恐怕都难以招架!” “也不能说这位老人家做错了吧,只是他太过莽撞了,而且不得不说,我从未见过哪个人有老将军这么霸气,八十多岁的人了,还有战神一般的余威,可敬可佩啊!” 听到众人的议论声,廖宽神色不善冷冷一哼。 “老将军叫你起来你就起来!” “我说过,念你送刀有功,可以对刚刚的事既往不咎!” 钱温阳深吸一口气,这才缓缓站了起来。 他的脸上,依旧忐忑畏惧。 “老……老将军,对……对不起!” “我……我不知道您还在世,刚刚多有冒犯……” 苏忠烈摆了摆手,眼睛着重在刀身上扫了扫。 “我很好奇,你是在何处捡到的这把断刀?” “而且,我看它虽锈蚀不堪,却保存的还算完好,必是有人长年累月维护过。” 钱温阳目光复杂叹了一声。 “老将军,我乃当年负责清扫落阳谷战场队伍的千总,此物,是我在战场之外意外所拾。” “我正是以为老将军已然为国捐躯,这才将其珍重带回了家里。” “这些年,我不仅把将军您的佩刀每日供奉,还亲自悉心擦拭,就是希望您能得以安息……” 苏忠烈恍然点了点头,眸中对钱温阳有一丝赞赏与感激。 “这就难怪了!” “在战场上佩刀如命,绝不轻失,外面又传言我身死,你这才笃定我早已不在人世。” “而在听闻我之事后,你的第一反应便是怀疑有人冒充,这也合乎情理……” 说着,苏忠烈又慨然甩了甩脑袋。 “当年我重伤垂死,一个人翻遍了兄弟儿郎们的尸体,找了许久都没找到。” “直到我决定假死隐居,想着即便找回来也没有用了,遂放弃了再寻它。” “只是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会选择再度归来,而被遗失它,也重新回到了我的手中……” 见苏忠烈话中满是对过去的无奈,与对牺牲的黑龙军的悲悯,众人一时间都有些感伤。 他们纷纷心疼起了眼前这个老人,脑中很快便勾勒出了一副画面。 一个老人自己身负重伤,失魂落魄走在战场上,翻找自己的佩刀。 而他的脚下,则是遍地死尸,血河流淌。 他每翻起一具尸体,都能看到对方死不瞑目的脸,喊出对方的名字。 他亲眼看到手下将士全员战死,那种绝望与无助有多深刻…… 料想那一日,老将军的喉咙都喊出了血,眼泪也早就流干了吧? 他为国为民付出一切,却又经历了人生最痛之事! 上天,你为何要这么残忍对待他啊! 众人再也忍不住,纷纷掩面而泣。 第五十九章 一生梦魇 眼看场中四处是悲伤氛围,每个人眼中都噙着泪珠。 钱温阳哽咽着,故作轻松一笑。 “没事的老将军!” “只要您还活着,那便是世间最大的幸事!” “我想,那些战死的将士们,也肯定希望看到您重振旗鼓,替他们恢复黑龙军往日的荣光!” 闻言,廖宽等人纷纷攥起了拳头。 “老爷子说的没错!” “老将军,就让我们助您重回曾经巅峰,替您讨个公道吧!” “那个该死的吴天雄,还有他身后的武安侯府,必须为此付出代价!” 苏忠烈笑了笑。 “我都已经老成这模样了,哪还有重振旗鼓,找回当年巅峰的资格啊!” “现在我的身份算是彻底曝光了,吴天雄他们就算再大胆,也要掂量几分。” “接下来的路,我还是自己走吧,我要亲自上京把事情调查清楚,还清勉一个清白!” 话说完,苏忠烈便缓缓转身,回到了营帐之中。 围观众人心头虽有万般不忿,可这既然是苏忠烈的意思,他们也只能选择尊重。 很快,人群便渐渐散去,军营又恢复了平静。 只是,在这平静之下,是个人都能感觉得到,山雨欲来风满楼。 料想,只要等到苏忠烈腿伤好了,成功上京,就会卷起万道巨浪! 而事实也确实如众人心头的猜想那样。 就只是青阳县湘南郡这种小地方,郡守王世庸借题发挥,多次联合郡中官员给廖宽施压,让他不要参与苏忠烈之事。 甚至,他们还联合起来上书朝廷,弹劾廖宽。 京城里面,苏忠烈虽人还未到,可因为他,已经有好几拨势力在暗流涌动。 京兆尹柳工刑本想命人替苏忠烈提前打通关系,方便他到来之后,直接调查殿考一事。 可不出意外的,吴光耀已经抢先他一步,将一切都打点好了。 这也导致柳工刑的心腹,即便拿着他的令牌上门,却也四处碰壁。 而吴光耀则是忙着跟军部高层串通,想办法将苏忠烈的影响力降到最低。 他们虽然无法阻止苏忠烈自证身份,可苏忠烈要想名正言顺恢复当年荣誉,却也不是一件容易之事! 同时,他们还严格封闭了消息,以免事情传到宫廷,被皇帝所知。 毕竟,无论是对吴光耀,还是对那些贪恋权势地位的军部高层来说,他们更宁愿看到一个空有威望的民间将军。 而不愿看到一个,真正身居高位、手握权力的将军! 一时间,整个大梁虽表面看起来相安无事。 可暗地里,已经有不少势力,都在为了苏忠烈一事奔走较劲。 而这样的内乱,自然瞒不过一直贼心不死,还觊觎着大梁的邻国大宗! 大宗国位于大梁西侧,与青阳县接壤。 自从二十多年的落阳坡一役后,七国联军虽灭掉了最大威胁黑龙军,可他们自己却损失惨重。 尤其是大宗国,更是首当其冲,直到现在都还没有恢复元气。 为了以防大梁报复,也为了日后东山再起,伺机再拿大梁开刀,他们早就安插了无数探子在大梁境内。 此时,大宗一座豪华宅院内。 一名头发花白的老人,正脱了上衣在接受医生治疗。 老人名叫周贤君,乃是当年参加过落阳坡一役的将军! 此人也是为数不多,从那场战役活下来的人之一。 当医生看到周贤君上半身的数道伤口后,不由得感叹摇了摇头。 “周老将军,您这身上的伤口,是我行医这么多年,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啊!” “我是真的无法想象,当年那场战役惨烈到了何种地步,竟会让您受了如此重的伤!” “以至于,这些伤口虽早就愈合了,可到现在都还隐隐作痛!” 周贤君心道,这点伤算什么? 曾经有位将军,虽是敌方,可自己这点儿小伤,在他面前根本就是小巫见大巫。 周贤君脑海中下意识地想起了,当年在战场上碰到的那位劲敌! 不,不仅是劲敌,而是周贤君一生的梦魇! 想当年,联军七大战将,包括自己,一同围攻那位将军,竟能被他斩杀两位! 若不是黑龙军已经全部死完了,他自己也因为气竭到了强弩之末,周贤君甚至感觉,自己五人怕是也要步那两人的后尘! 不仅如此,除了那位神勇之敌,其余的黑龙军将士,那也是个顶个的狠人! 自己等人虽将他们全部灭掉了,却也因此付出了,超过对方人数一倍的代价! 四十余万人出动,回来的,不过寥寥几千人! 而且,还是被吓回来的! 因为,对方就只剩那位重伤垂死的将军,单手持刀跪地,立于大梁国门之前! 那时,所有人都知道,那位将军甚至都已经站不起来了,可偏偏无一人敢上前。 不过好在,听说他后来没有撑的下去,还是死了。 说实话,若不是各为其主,仅从军人将领这个角度看,周贤君倒是想去苏忠烈墓前祭拜一番。 一来,周贤君狂傲一辈子,从来没有服过谁,唯独对苏忠烈敬佩至极。 甚至,他敢坦言,曾被对方杀神一般的气势,给吓破胆过。 去祭拜他,也算是出于一种军人之间的敬重与惋惜之意。 其二,虽这么多年过去了,可周贤君还是有些不放心,他有些害怕那个人没死! 去祭拜他,也算是顺便求证,为了让自己心安。 周贤君心头正这样想着,门外一道大喜声音传来。 “爷爷,好消息,大好消息啊!” 话音落下,从门外走进来一名丰神俊朗的年轻人。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周贤君最喜欢的孙子,周文若。 他虽年纪不过二十出头,却已经在军中小有名气,担任千总之职。 见周文若这么开心,周贤君屏退医生,笑着穿上衣服站了起来。 “是什么好消息,能让我家孙儿高兴成这样啊?” 周文若嘿嘿一笑。 “爷爷,听说大梁最近因为一个老人,有些内乱的迹象!” 闻言,周文若一脸狐疑。 “是什么样的老人,能有如此影响力?” 周文若想都没想,一脸不屑脱口而出。 “好像是一个消失了很多年,又突然冒出来的老将军。” “还说是什么黑龙军的统领,叫苏……” 还不等周文若把话说完,周贤君目眦欲裂,一把抓住了周文若。 “苏……苏忠烈?!” 第六十章 故事的主角 周文若被周贤君的这个表情给吓了一跳。 他一脸的疑惑。 “爷……爷爷,您……您这是怎么了?!” “莫非,你认识那个大梁的老将军不成?” 周贤君对此置若罔闻,脑中只有那道梦魇一般的恐怖身影,挥之不去。 “不……不可能!” “传闻他二十多年前就已经死了,现在怎么会突然诈尸复活?!” “而且,当年他身受重伤,就只剩一口气在,我是亲眼所见……” 说着,周贤君连忙向周文若求证。 “文若,你确定那个老人是黑龙军统领?!” 周文若已经从自家爷爷的表情和语气,猜到了那个老人不简单。 他深吸一口气。 “爷爷,这个消息是密探亲自送回来的,不可能有假!” “而且,我听探子说,他假死隐姓埋名了二十多年,如今出山是为养孙讨一个公道……” 此话一出,周贤君再也站不住了。 他一屁股无力坐在了椅子,脸上满是惊恐之色!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他竟靠假死骗过了我们所有人!” “文若,快,快让人撤回在大梁的所有密探,那个人我们惹不起!” “还有,我必须立马去面见圣上,让他一定要打消再进犯大梁的念头,晚了就来不及了!” 周文若深知自己爷爷在大宗国是何等的英雄,说他是全民偶像都不为过! 在周文若的认知中,甚至可以很负责任地讲,这个世界根本就不可能有人能把爷爷给吓成这样! 可偏偏是在听到那个老人的名字后,爷爷一代枭雄,竟会露出此等惧怕表情! 那个老人家究竟是谁?! 所谓的黑龙军,又是大梁的哪支部队? 周文若想不通,只觉自己的三观都被彻底颠覆了。 眼看他跟傻了一样,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准备要出门的周贤君一脸正色,摇头叹了一声。 “文若,你还记得你小时候我给你讲的那些故事吗?” “你又记不记得,那个让爷爷前十几年无数次从噩梦中惊醒的人?” “包括我这一身的伤,二十几年的七国联盟,四十万精锐联军险些无一生还之事……” 话说到这,周贤君攥紧了拳头,捶足顿胸! “他,就是那些故事的主角!” “只要他还活着一天,无论是对我大宗还是其余六国,便是塌天之大祸啊!” 说完,周贤君深知一分一秒都耽搁不得,连忙跌跌撞撞出门进宫面圣。 房间内,周文若一个人愣愣站在那里,心中震撼、思绪凌乱。 他当然记得周贤君说的那个人。 小时候,周文若从爷爷口中听的最多的,便是有关那人的一切! 那时周文若还小,他只当是爷爷跟他天方夜谭开的玩笑,从未当真。 毕竟,周文若从小视爷爷为偶像,他根本就不相信世界上有比爷爷还强大的人! 他甚至怀疑,那个人就是爷爷虚构出来的。 可直到刚刚听到周贤君所说的那些话,周贤君心乱如麻! 那个人,是真的存在,而且没死! 想明白了这些,周文若被吓的面无人色。 他一边疯了一样往外面跑,一边失声大吼。 “来人,快来人!” “给我八百里加急密信送到大梁境内,让所有密探全部回国!” “若是晚了一步,我大宗危矣!” …… 另一边。 苏忠烈在军营静养。 由于取出断箭,导致苏忠烈腿上留下了一个深深的血洞。 这两日来,伤口虽在慢慢愈合,血肉也在缓缓长齐,可苏忠烈还是行走有些困难。 关商林担心苏忠烈伤口裂开,又害怕他不小心感染,几乎每过两个时辰,就要替苏忠烈看一下。 而廖宽和赵玉明则更加夸张,几乎十二个时辰全程陪同在侧,眼都没合一下。 苏忠烈将这一切看在眼里。 赵玉明如此对他,苏忠烈心里有数。 毕竟,他父亲赵朔曾是黑龙军的人,更是自己身边亲信。 赵玉明继承了赵朔的遗志,他怎么热心对自己,苏忠烈都不感到意外。 可唯独廖宽的态度,让苏忠烈有些不解。 自从得知自己身份后,他似乎除了狂热的尊敬和崇拜之外,似乎还多了一种感恩之态。 苏忠烈不知这是不是他的错觉。 趁着赵玉明出去取水给自己擦拭身子,苏忠烈把廖宽叫到了床边。 “小宽啊,我想问你一件事。” “你对我这么好,屡次义无反顾帮我也就罢了,为了替我伸冤,甚至连命都不要。” “我猜,这不仅仅是因为,我曾经身份那么简单吧?” 闻言,廖宽眼眸一暗。 他从未打算隐瞒,只是一直没找到机会说而已。 “老将军,其实我这么对您,您的身份只是一方面,真正的原因,是因为我家爷爷!” “您还记得三十年前,您救过一个马夫吗?” 苏忠烈摇了摇头。 说实话,苏忠烈这辈子杀过的人很多,他救的无辜之人也不在少数。 他哪里会记得自己救过什么马夫? 廖宽眼眶微湿。 他知道,老将军并不是看不上自家爷爷马夫身份,记不起他。 而是,老将军救过的人太多! “老将军,我提醒您一下吧,三十年前,云岭府北的高岗山上。” “您独自一人途径那里,意外在山道上碰到我爷爷被土匪拦住,他们不仅要劫财还要害命。” “您与我爷爷素不相识,又是尊贵将军之躯,为救他一命,您挺身而出为他挡了一刀,听我爷爷说,那一刀正中您背上,对不对?” 听廖宽说起这个,苏忠烈思绪拉出去很远。 他这辈子是救过不少普通人,可为救普通人受伤的次数却很少。 苏忠烈只是皱眉沉思了一会儿,很快便笑了起来。 “我好像记起来了。” “那日天降大雪,你爷爷就穿着一件单薄布衫赶车,我见他也是可怜,又对土匪深恶痛绝,这才决定出手相助。” “不过想想那时我也是胆子大,那群土匪有三十几人,我一个人竟敢冲上去……” 廖宽通红着眼睛,泪珠摇摇欲坠。 “不,老将军您不是胆子大,您是慈悲菩萨心肠!” “您不仅为我爷爷挡了一刀,还一人力战三十几名土匪,把我爷爷从血泊里带了出来。” “最后,那群土匪被您全歼,我爷爷也劫后余生,他到死都在记挂着您,要我这辈子无论如何都要还您恩情!” 第六十一章 不闻不问? 廖宽越说越激动,到最后,泪如雨下。 也不知他是想起了去世的爷爷,还是感念于苏忠烈,能为了一个素不相识的普通人,以命相搏! 廖宽只知道,这份大恩,他这辈子都报答不完! 有句老话说得好,天下何人不识君! 或许现在的年轻一代,根本就不知道苏忠烈是谁! 可上一辈,乃至上上一辈,苏忠烈这个名字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这不仅是因为他护国有功,黑龙军镇守国土,威名远扬! 还是因为上年纪的那拨人,无数人受过苏忠烈的恩情! 有救命之恩,有一饭之情,有无私相助之谊! 如果说,非要在大梁的历史上选定一个人来,作为国史上的标杆。 除了陪先帝开疆拓土,打下大梁基石的那一两位将军,非苏忠烈莫属! 可偏偏是,打江山之人名留青史,而守江山之人却被人淡忘! 甚至,被人欺辱! 就因为老将军之前假死归隐,就该被这样对待吗? 不! 英雄之名,长存于世,不容玷污! 廖宽很欲绝! 他多次不惜豁出这条命,也要替苏忠烈寻回公道,不仅是为了报恩,更是为了给这位所有军人将士心目中的永恒丰碑,一个交代! 而最直接有效的一个方法,那便是将苏忠烈再抬回曾经的高位! 现在老将军身份都彻底坐实了,上面都还未下达,正式为其恢复身份的通知! 既然他们要选择性装傻,那自己便率部只听老将军的! 什么圣上御令,什么兵马大元帅指挥,廖宽根本不想管! 只要能为老将军讨回公道,哪怕是被冠上叛国之罪,廖宽也在所不惜! 眼看廖宽心酸之后,眼中满是愤怒与决绝,苏忠烈叹了一声。 “好了小宽,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些什么。” “听我一句劝,咱们是军人,守卫国土百姓乃是天职,你切莫为了我冲动行事,以免酿成大祸,害了自己一生!” “还是那句话,这些事我想亲力亲为,公道自在人心,我相信会有沉冤得雪的一天……” 廖宽无奈点了点头,默默走出了营帐。 他表面上虽对苏忠烈的话言听计从,可在心里却已经下定了决心! 老将军能靠自己讨回公道便罢,反之,那就别怪他将这水彻底搅浑了! 大不了,自己就替老将军高举义旗,反了这天! …… 与此同时。 京城内。 京兆尹柳工刑已经来到了兵马大元帅沈无极的府邸。 他此次前来找沈无极的目的,便是想让沈无极给个交代,他们这群军部高层为何迟迟不肯恢复苏忠烈身份。 在柳工刑的料想中,之前苏忠烈还未拿出帅印战甲,他们怀疑老将军身份,或许还说的过去。 可现在,一切证据摆在眼前,再加上有自己出面作证,由不得他们抵赖! 柳工刑打定了主意,今天一定要逼沈无极表态! 只是,他刚走进元帅府邸,便看到府上除了沈无极与其余几位将军外,还多了一个不速之客! 武安侯吴光耀! 他怎么也来了?! 柳工刑心头暗道不妙,几步走了上去。 “下官柳工刑,见过元帅、几位将军,还有……武安侯大人!” 见柳工刑突然出现,沈无极眼中闪过一丝异样,可还是笑着走了上来。 “老柳啊,这里也没有外人,你就别这么客气了!” “想当年,我还在御林军担任统领时,你便是我手下都头,我俩既有多年同袍恩泽,又有私下情谊。” “只是,自从你封刀退职入了文官后,咱们就生疏了……” 柳工刑不知沈无极为何会提起往事,还不等他开口,沈无极的话锋一转。 “对了老柳,你突然造访我元帅府,所为何事啊?” 柳工刑也没想着跟沈无极叙旧,直接表明了来意。 “回元帅大人,我是为老将军苏忠烈一事而来!” “听说,湘南郡守备廖宽早就把老将军的事报了上来,希望元帅大人能为其恢复身份。” “可时至今日,老将军连当年的黑龙帅印与战甲都取回来自证身份了,元帅大人为何还没有任何动作?” 闻言,沈无极脸上挂着不满,却还是装作一脸为难样子笑了笑。 “老柳啊,你来的真是时候,我们正好也在商讨此事。” “不过,老将军身份是坐实了不假,可要想恢复当年地位,着实有些难办啊!” 柳工刑有些愤怒。 这能有什么难办的? 无非就是沈无极你想不想而已! 怎么,你这堂堂兵马大元帅,难道还担心一个八十多岁的老人回来,抢走你的风头和位子不成?! 柳工刑刚想不留情面把话挑明了说,就在这时,一旁的吴光耀阴阳怪气一笑。 “元帅大人,这事确实难办!” “且不说苏老将军一大把年纪的人了,现在军中还有没有他合适的位子。” “就算真有,难道还真为了他一个人,重启黑龙军番号,让他跟当年一样,手掌天下大半兵权吗?” 说着,吴光耀脸上的笑意更浓。 “而且,当年是他自己一声不吭,什么都不要,主动假死隐居的。” “现在说想要回曾经身份荣誉,军部就给他身份荣誉,这未免也太过儿戏了!” “就好比柳大人,多年前封刀退役做了京兆尹,若是现在回心转意又想回御林军担任都头,这想想也不现实啊!” 吴光耀一席话说完,不仅是沈无极笑着点了点头,就连在场那些将军也都一脸深以为然的样子。 事实本就是如此。 若是当年苏忠烈留下来,以他为国做出的贡献,以及在民间的声望。 别说现在兵马大元帅的位子了,圣上封他个靠山王都没有任何问题! 可偏偏是,他自己选择了离开。 二十多年了啊,人走茶凉,世道也变了。 况且,从大梁开国至今,也没有这种想走就走,想回就回的先例啊! 见所有人都同意吴光耀的说法,柳工刑紧攥着拳头,冷冷一哼。 他明知道吴光耀出现在这里是何目的,可在没有切实证据时,柳工刑又不能以此攻击吴光耀。 “所以,按武安侯大人的意思,是不用管老将军死活,就把他当个平凡老人不闻不问就行了,是吗?!” 第六十二章 卑鄙手段 吴光耀早知道柳工刑封刀,不愿再在军中任职的原因。 他更清楚,自从得知苏忠烈还活着后,这个老家伙就在为苏忠烈之事四处奔走。 甚至,还派手下亲信,拿着他的令牌到各部打招呼,提前为苏忠烈上京调查殿考一事铺路。 对于这个敢跟自己暗中作对之人,吴光耀心里恨极。 可他脸上,还是装的大义凛然。 “柳大人,你误会我了,再怎么说,苏老将军也曾为了大梁做出过巨大贡献啊!” “若是把此等英雄当平民对待,未免太过无情,就算百姓们能接受,也无法跟早逝的先皇交代啊!” 说着,他沉吟了片刻。 “不如这样,我等联名向皇上请命,给苏老将军追封‘柱国大将军’称号,与元帅大人领同等俸禄,再将青阳县赐给他当封地如何?”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满意笑了起来。 这个提议相当不错! 不仅给足了苏忠烈面子,还能妥善安置他! 可柳工刑却听出了其中的言外之意。 所谓的称号封地,不过是把老将军边缘化的托辞! 只要老将军手中没有实权,仅是一个假大空的“柱国大将军”称号,根本就没有用! 如此一来,沈无极等一众军部高层,不用担心老将军归来,威胁到他们的地位。 而吴光耀,也能成功将其压制住,有的是办法让他老人家状告无门! 就比如,一旦老将军接受了这个封赏,没有皇帝的谕令,老将军私自进京等同谋反! 这也就代表着,他想亲自进京调查殿考一事,将彻底告吹! 好卑鄙的手段! 柳工刑明知道这群人各怀鬼胎,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勾结在一起。 只是无奈他人微言轻,找不到任何反驳的理由! 柳工刑的本意,是让老将军重返朝廷,即便不取代沈无极兵马大元帅的位子,也要做个实权将军! 这样一来,他要想调查殿考一事,为自己讨回公道,就轻而易举! 可现在,在吴光耀的一番斡旋下,此事已经变了味道! 柳工刑知道,即便自己据理力争,他们也不会听自己区区一个四品官的。 到最后,他只得愤怒一甩衣袖离去! 眼看着柳工刑离开的背影,沈无极嗤笑一声。 “这老东西仗着曾经与我的交情,竟敢胳膊肘往外拐,想帮苏忠烈说话!” “还好侯爷够机敏,想出了如此一个绝佳的应对之策!” “要不,今日我还真不好糊弄他!” 闻言,吴光耀摇头一笑。 “元帅大人客气了,我这也是在帮自己!” “真要让那苏忠烈恢复了身份,我怕他将天捅破,侯府难保!” “哎,此事要怪,就怪我家门不幸,出了个没用的儿子……” 沈无极意味深长望了吴光耀一眼。 “侯爷心里有数就好!” “不过我还是得提醒你一句,虽二十余年过去了,那苏忠烈余威仍在,朝中军部有不少人都钦佩其为人,他们的父辈祖辈乃至本人,多年前还受过其恩惠!” “你可一定要将后事清扫干净,以免留下祸患,若真出了事,别说是我了,恐怕皇上都不一定保的了你!” 吴光耀又岂会不知其中轻重? 若这事摊上的是一个普通人,就算让他查出了殿考问题,还成功告上了御状,也不会有多严重。 毕竟,侯府乃皇亲国戚,吴光耀更是当今圣上的亲舅舅! 本着维护皇家颜面,即便此事曝光,圣上也肯定会将其压下去。 大不了,象征性的惩罚一下侯府,给许清勉一些补偿打发了也就没事了。 可无奈,现在吴光耀和整个侯府面对的,根本就不是一个平民! 而是,曾经在大梁掀起过无尽热浪,全国百姓视之如救世英雄的老将军! 头疼啊! 见吴光耀一副焦头烂额的样子,沈无极也不愿去参与他的家事。 现如今他的目的已经达到,自然是要赶紧解决为好。 “来人,替我休书一封!” “我要与八大将军和侯爷一同向皇上请命,为苏忠烈争取称号和封地!” …… 很快,沈无极的奏折便送到了当今皇帝李剑鸣手中。 李剑鸣一看这奏折,竟然是军部一众高层和武安侯联名写的,他只是随便看了一眼,便顺手批下了。 至于里面所说的苏忠烈是谁,李剑鸣年纪轻轻也没什么印象,他根本就没想那么多。 李剑鸣只知道,既是朝中几位肱骨之臣一起提的要求,一些无关痛痒的事,他这个做皇帝的还是要给面子的。 没多久,苏忠烈被皇帝亲批受封之事便传开了。 一开始,众人还以为,皇帝感恩于苏忠烈曾经为大梁付出的一切,肯定会为其恢复身份,给予其重位,让苏忠烈时隔二十余年重新再立足于朝堂之上! 可直到苏忠烈的受封细节公开,那些了解苏忠烈身份的人纷纷坐不住了! “什么情况,这哪是叫受封啊,分明是打发叫花子好吧?” “没错,一个‘柱国大将军’的虚名,一点微不足道的俸禄,还有一块青阳县的封地,这算什么啊?” “我看这与其说是赏赐,不如说是劝退,这不摆明了是想随便给老将军一点好处,让他回青阳县养老吗?” “我是真的无法想象,一个为了家国人民鞠躬尽瘁呕心沥血的老将军,竟会得到这种待遇,就算是要让老将军回去养老,给个太庙位牌我也高看一眼啊!” “我也实在看不懂,是哪个王八羔子给皇上提的这种愚蠢建议,这简直是在侮辱老将军啊!” 不少人都在义愤填膺,为苏忠烈大抱不平。 也有的人,则认为皇上这个封赏已经算是很不错的了! 且不说俸禄和封地,就只是“柱国大将军”这个封号,那也是一方响当当的名头! 毕竟,苏忠烈再有功劳,那也过了二十几年,都要追溯到先皇时期了。 现在的新皇,能念其贡献,在他假死隐居归来后,还给予这么重的封赏,仁至义尽。 除了那些不知苏忠烈是何人的百姓,其他人自发性地分成了两派,为此吵的不可开交。 而在侯府内,吴天雄得知此事后,喜笑颜开。 “还是父亲厉害啊,这下看那老东西还能掀起什么浪花来!” 第六十三章 谈虎色变 这日,侯府内一片欢天喜地。 吴光耀自觉已经把苏忠烈的事完美解决,终于为吴天雄摆下了洗尘宴。 京城内不少达官显贵纷纷前来恭贺。 虽然吴光耀还没有正式公开吴天雄的身份,可谁都看得出来,侯爷是真的在把吴天雄当唯一继承人栽培。 宾客们全都围在了吴天雄身边,溜须拍马,想要提前跟其打好关系。 而吴天雄见自己被这么多人众星拱月,觥筹交错间,他不免有些得意。 看来,自己还是太小看了父亲的本事啊! 亏自己被那个老东西给吓的不轻,以为这次事情不好善了呢! 搞不好,最后还会因其吃上官司,连侯府继承人的身份都将被剥夺! 可没想到,父亲竟有如此大能量,只是略施手段,就把事情给压下去了! 什么老将军,什么大英雄,在自己父亲面前也就那样! 只要父亲肯保自己,他能耐自己如何? 且不说这个封赏一旦下去,那老东西连上京调查殿考的机会都没有! 就算他想到办法上了京,也只有白跑一趟的命! 一个有名无实的柱国大将军,到了京城谁会买他的账? 又有谁,会为了一个被父亲轻松拿捏的老东西,与整个侯府为敌? 此时此刻,吴天雄只想为他引以为傲的便宜父亲竖大拇指! 不愧是皇亲国戚! 不愧是在京城经营多年,根深蒂固的老牌大族! 整个大梁,除了那么有限的几个人,谁惹上了侯府都一个样! 是虎得给我趴着,是龙也得给我盘着! 吴天雄越想越得意,几步走到了正在跟朝中某位二品大员喝酒的吴光耀面前。 “父亲,今日虽是你为我举办的洗尘宴,可我不是主角。” “我觉得,真正的主角是你才对,多谢父亲你一直以来对我的提携帮助!” “日后我若能继承侯府,我必将侯府发扬光大,不辱没了父亲您的一世威名!” 见吴天雄把话说完,宾客们全都眼睛放光,一脸赞意鼓起了掌。 吴光耀心里微微一喜。 能说出这种懂事的话,看来经此一事,自己这个儿子变了啊! 这样也好! 未经失败与危机,不算真的成长! 这也不枉自己费尽心力为他做这么多事! 吴光耀看向吴天雄的眼神,多了些许柔和与宽慰。 他将吴天雄带到了没人的一边,叹了一声。 “只要我儿能懂为父的良苦用心,为父便知足了!” “不过,这事也只是暂告安全,避免了被那老东西把事情捅穿而已!” “咱们该做的面子工程,还是得做,以免落人口实!” 吴天雄有些不解吴光耀此话何意。 吴光耀也没有隐瞒,胸有成竹一笑。 “天雄啊,殿考一事终究是纸包不住火的,我相信那老东西肯定还会继续调查下去。” “而且,咱们之前不就已经主动上报自查了吗?” “既然要做戏,咱们就做全套,不仅认真对待此事,还严格走流程配合调查!” 闻言,吴天雄脸色一变。 “父亲,万万不可啊!” “虽然我知道你早已找到了人背黑锅,有人出来顶罪。” “可此事一旦交给外人来调查,您就不怕节外生枝,被真的查出些什么吗?” 吴光耀一脸轻松摇了摇头。 “天雄啊,你真当为父会想不到这些吗?” “若是没有十足把握,我又岂敢把这事交给一个信不过的人调查?” 说着,吴光耀朝着旁边那位,刚刚跟他喝酒的二品大员指了指。 “到时负责调查的,定会是礼部,而这位,便是当今的礼部尚书,与为父有过命交情!” 吴天雄瞬间明白了过来,神情大悦。 “原来父亲早就考虑好了!” “咱们只需要走个过场,将此事做给外人看就行了!” “届时,咱们不仅能赢个清白,还能搏个名声,一举两得啊!” …… 与此同时。 大宗国内。 周贤君终于进宫见圣完毕。 他本以为,要说通皇上不要再打大梁的主意,会费上一些功夫。 可没想到,当皇上听说苏忠烈还活着后,吓的差点从龙椅上跌落下来。 后来,皇上便给文武百官下了死命令,谁要是敢去惹大梁,直接诛九族! 就算真对大梁有想法,也要等苏忠烈真的死后再说! 周贤君松了一口气,又立马赶回了自己大将军府上。 在这个重要关头,一点小摩擦都有可能导致擦枪走火,引起苏忠烈的误会! 周贤君必须尽快得知,那些派出去的密探已经全部回来了,以免酿成恶果! 等他回到府上后,周文若也正好一脸急色回来。 “爷爷,幸不辱命!” “现在在大梁的三十几名密探,已经全部被我召回来了,没有一人再在大梁境内逗留!” “不过……” 见周文若一副欲言又止模样,周贤君眉头一跳。 “莫非是出了什么意外?!” “哎呀,若真是惹得苏忠烈出山征讨,我大宗可如何抵挡?!” “不行,我必须得立马亲自去向六国求援……” 眼看自己爷爷被吓成这样,周文若心头满是叹然。 他完全无法想象,当年那一战,那位老将军给爷爷到底留下了多深的心理阴影! 以至于爷爷都这么大把年纪了,还闻之名字如谈虎色变! “爷爷,您先别急,事情不是您想的那样。” “我们的人回来的及时,没有发生任何意外,大梁人也根本就不知道。” “我想说的是,他们在回来的时候,得知了一个奇怪的消息……” 说着,周文若一脸疑惑顿了顿。 “听说,大梁朝廷得知苏老将军没死,那位年轻皇帝亲自批下了给他的册封。” 闻言,周贤君大惊失色! 他一把逮着周文若,呼吸急促。 “什么,事情都发展到这个地步了,你还给我说,不是我想的那样?!” “文若你糊涂啊,苏忠烈假死蛰伏这么多年,显然是准备好了才出山的啊!” “一旦他重掌兵权,肯定会厉兵秣马报多年前落阳坡一役之仇,而我大宗作为大梁最近的邻国,必首当其冲迎接怒火!” 周贤君越说越激动,大感大祸临头。 “快说,大梁皇帝是为他重启了黑龙军,还是直接任命他为大梁兵马大元帅?!” 第六十四章 荒唐封赏! 看到周贤君如此模样,周文若愣住了。 爷爷啊爷爷,您一身虎胆,大宗史上您都是排的上名号的人物啊! 曾几何时,民间甚至传闻,您乃天上将星转世。 可您怎么会,因为那个苏老将军的一点风吹草动,就被吓的瑟瑟发抖,一点大宗顶级战将风度都没有了啊! 这还是那个,自己从小就把他当偶像的爷爷吗? 周文若心里苦,此时也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他连忙将周贤君安抚下来。 “爷爷,您……真的没必要这么激动!” “据我所知,苏老将军非但没有拿到一点实权,反而被赐了个‘柱国大将军’的虚名,以及一些微不足道的俸禄和封地。” “我看,大梁皇帝或许是嫌他太老了,又或是过去了这么多年,摆明了是想将他打发回去,不准备启用啊!” 此话一出,周贤君整个人傻眼了! 什么情况? 大梁皇帝没有赐苏忠烈兵权,反而拿点小恩小惠封赏,就把他打发了? 这不对吧? 以苏忠烈的名望和功勋,怎会沦落至此? 是大梁朝中有人故意为之,还是大梁这个新皇太年轻,不知道曾经的苏忠烈代表着什么? 周贤君百思不得其解。 虽然他与苏忠烈各为其主,两人二十多年前兵戈相见,周贤君还险些死在了苏忠烈手里。 再加上,考虑到苏忠烈还活着对大宗的巨大威胁,按理说,周贤君应该对此事拍手称快的! 可当周贤君听闻了如此离谱之事后,同为军人将领的他,却还是下意识地为苏忠烈感到万分不值! 要知道,他从军四十余年,曾参与过大大小小的经典战役不计其数! 这更遑论,若不是苏忠烈与黑龙军,早在二十多年前,七国联军的铁骑就已经踏平大梁国土了! 是他,逆倒了乾坤,扭转了战局! 是他,指挥着十八万黑龙军,以命相搏,才有了今日的大梁! 可以说,这等在世豪杰,他若认第二,普天之下没人敢认第一! 可偏偏是这么一位,为大梁奉献了自己一生的老英雄,晚年竟被当乞丐一样施舍…… 不是…… 大梁的皇帝是瞎了眼吧? 当年落阳坡一役还没发生时,就周贤君所知道的,七国就有五国给苏忠烈抛橄榄枝! 而代价,除了全国兵权之外,甚至他们都开出半壁天下,与苏忠烈共坐龙庭的价码了! 可无奈苏忠烈根本不为权势,与高官厚禄所动摇! 他扬言生为大梁将,死为大梁鬼! 为了明志,五国派出的使臣,被他尽数斩于刀下! 也是因为此,才引得七国羞愤震怒,最后组成联军讨伐…… 周贤君怎么都想不通,大梁会如此对待那位硕果仅存的最大功臣! 只是,替苏忠烈不忿归不忿,抱怨归抱怨。 等周贤君渐渐冷静下来后,他反而为此感到庆幸。 这样虽有些委屈了苏忠烈,可也不失为一个天大的好消息啊! 上天助我! 不! 是大梁助我! 苏忠烈没死又如何? 只要他不被重用,手里没有兵权,那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念及此,周贤君心情大定,转头望向了周文若。 “文若,我改变主意了!” “现在苏忠烈对咱们暂时还构不成威胁,自然不用惧他!” “你继续派密探去大梁,其他的不用管,命他们只需关注苏忠烈就行,我要知道有关他的一切!” …… 没人知道,就因为这场对苏忠烈的荒唐封赏,差点引得大宗火速备战,全国上下人心惶惶。 而在大梁湘南郡,廖宽接到了军部高层下发的封赏消息后,气的暴跳如雷! 由于苏忠烈还在睡觉,廖宽并没有一时间叫醒他,而是独自一人骑上了一匹快马! 他要去找他的顶头上司总兵韩宇,问问上面那些将军和元帅大人是什么意思! 很快,廖宽便来到了总兵府。 一进门,廖宽便没有丝毫客气,把军部下发的谕告,扔到了韩宇桌上。 “总兵大人,今天你必须给我一个交代!” “老将军何等英杰,且不说他在我们军部的影响力,试问大梁从上到下有谁不欠他一条命?!” “可上面不为他老人家恢复当年身份也就算了,还拿这种东西侮辱人,他们难道忘了,老将军是他们的祖师爷吗?!” 闻言,韩宇脸上也满是无奈。 他与廖宽虽是上下级关系,可两人私交本就不错。 “我的守备大人哎,你想我给你什么交代啊?” “这是八大将军与元帅大人下的令,又是圣上亲批的奏折,我甚至连参与讨论的资格都没有,我也不知道会是这样啊!” “你以为我不清楚老将军的身份,不知道他当年为大梁做出的贡献吗,要是我能决定,就算将元帅位子给老将军又何妨?” 廖宽心里也明白,韩宇说的是实话,可他就是气不过。 “不管怎么说,咱们不能眼睁睁看着老将军被他们这样侮辱!” “要不总兵大人你跟我进京一趟,去找元帅大人……” 还不等廖宽把话说完,韩宇一脸害怕捂住了廖宽的嘴。 “廖宽,你是不是疯了?!” “我早劝过你,欠老将军的恩情是一回事,有的是办法还,可太过参与他之事又是另外一回事,迟早会害了你自己的!” “你知不知道,就因为你跟老将军牵扯太深,上面给我施压多次,我已经快给你兜不住了!” “还让我跟你一起上京,你不如叫我陪你一起送死算了!” 廖宽为了苏忠烈,从来就没考虑过这些。 可他再不怕死,也不能让韩宇因此遭受无妄之灾。 廖宽攥紧了拳头。 “这也不成那也不成,难道我就什么都不做吗?!” 韩宇知道,自己这个好兄弟属下,是为了老将军要一条道走到黑了。 他有心想劝廖宽收手,可话到嘴边却怎么都说不出口。 念及此,韩宇叹了一声。 “这确实是上面做的太过,亏欠老将军的!” “这样吧,明日我去见见老将军,顺便试探一下他老人家的反应再说。” 别无他法,廖宽只能垂头丧气回到了驻地。 一进营帐,廖宽便发现苏忠烈已经起来了,正在赵玉明的搀扶下走路恢复。 廖宽正犹豫该怎么开口,苏忠烈一脸平静笑了一笑。 “小宽啊,封赏之事,我已经知道了……” 第六十五章 表里不一 闻言,廖宽一脸愤怒咬了咬牙。 “老将军,上面那群人欺人太甚!” “我刚去了总兵府一趟,本想让韩宇跟我一起上京去找元帅,可……” 还不等廖宽把话说完,苏忠烈摇了摇头。 他都一把年纪的人了,哪还会在乎这些所谓的虚名与权势? 若真留恋这些东西,他二十多年前就不会选择假死脱身,隐居乡野了! 那时他正是如日中天之际,先皇也都还在! 只要苏忠烈愿意,别说什么柱国大将军了,就算是他要大梁的半个天下,先皇也必定会毫不犹豫给他! 可苏忠烈从年少热血决定去参军开始,他心中就只有一个目标! 那便是,上阵杀敌,保家卫国! 名利权势对于他而言,向来都只是附赠品! 以前他都不在意那些地位名誉,现在更不会为了这个而去计较。 只要能将殿考一事调查清楚,为许清勉和老友讨回公道就行了! 见苏忠烈似乎已经默认了上面的这个封赏,廖宽努了努嘴最后还是没有把话说出口。 他真正担心的,倒不是这点封赏配不上老将军。 而是一旦老将军得了称号,领了封地和俸禄,除非皇帝亲召,他是不能私自上京的! 如此一来,想要亲自调查殿考一事,也就成了水中月镜中花…… 也是到这时,廖宽才恍然反应过来。 此事怕不只是军部高层的决定那么简单,里面很有可能还有武安侯吴光耀从中作梗! 不过,一想到韩宇明日要来拜见,应该也会传达军部高层的意思,廖宽并未急着跟苏忠烈说自己的猜想。 时间很快便到了第二天。 由于苏忠烈受封一事闹的沸沸扬扬,不说举国皆知,最起码那也是响彻了五州八郡! 再加上,总兵韩宇要来湘南郡驻地探望苏忠烈,不少百姓一大早就跑来了驻地外,等着看热闹。 营帐内,苏忠烈还不知这次受封,是军部高层与吴光耀勾结,给他挖下的暗坑。 他正准备坦然接受,再休息两日后,就带着柱国大将军的名头,前往京城。 就在这时,赵玉明一脸紧张跑了进来。 “老将军,有人来看您了!” 苏忠烈昨晚就从廖宽那里得知了总兵韩宇要来,他也没有多意外。 “既是堂堂总兵亲临,我也不能倚老卖老不给他面子。” “玉明、小宽,你们扶我去帐外,接见韩总兵。” 很快,在二人的搀扶下,苏忠烈便来到了外面。 也是在此时,驻地外传来一道道急促的马蹄声。 早在外面等着的百姓一看前方冒起烟尘,无不惊愕出声。 “那是总兵府的卫队,没想到韩总兵真的来了!” “我看不止吧,你们看那边,那分明是云岭府的座驾,没想到知府大人江川民居然也来了!” “这有什么,老将军身份本就不凡,如今又获受封,就算是八大将军和元帅大人亲临我也不意外!” 伴随着百姓们的惊呼声,两队人马齐齐来到驻地外停下。 下一秒,知府江川民和总兵韩宇一脸恭敬来到了苏忠烈面前。 “早听闻老将军在此处养伤,可无奈我实在抽不开身,今日才来拜见!” “在下韩宇,见过老将军!” 韩宇虽未见过苏忠烈,多年前与苏忠烈也并无任何交集,可既是军人,苏忠烈的大名还是如雷贯耳的。 毕竟,他眼前这位老人,可是二十多年的军部神话! 韩宇放低了姿态,单膝跪了下去。 见韩宇如此模样,江川民愣了两秒后,也有样学样。 “下官江川民,拜见老将军!” “本来我早该前来探望老将军,为之前手下府尉冒犯老将军一事向您请罪的。” “可由于那府尉意外暴毙,下官忙着处理他的事这才姗姗来迟,还望老将军恕罪!” 苏忠烈活了大半辈子,又岂会不知这两人心头所想? 他们所谓的有事要忙,抽不开身,只是托辞而已! 韩宇是因为担心与自己走的太近,得罪军部高层。 而江川民则是典型的,自己与武安侯两边谁都不得罪类型。 要换作是多年前,苏忠烈理都不会理他们这种表里不一的人。 可现在,自己早已不复当年之威勇。 为了避免节外生枝,也为了能顺顺利利入京调查殿考,有些事,只能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念及此,苏忠烈和善一笑。 “二位快快请起!” “这么多年过去了,若不是得到上面封赏,我可当不起什么老将军名头啊!” “而且,你们二位再怎么说也是权倾一方的人物,切莫对我行此大礼!” 闻言,江川民与韩宇对视了一眼,这才缓缓站起身来。 事实上,二人心里对苏忠烈是有敬佩之意不假。 可他们并不像赵玉明与廖宽等人一样,视苏忠烈为恩人或毕生偶像。 他们只是感念于苏忠烈曾经的威名,现如今又被封为柱国大将军。 这与其说是出于某种敬意,不如说二人只是为了走个过场。 苏忠烈心里当然清楚这些,也不打算跟他们玩虚的,讲太多客套话。 话锋一转,苏忠烈直来直往,问起了二人的来意。 “韩总兵与江知府今日联袂前来,应该不只是为了看望我老头子这么简单吧?” 还不等韩宇说话,一旁的江川民抢先开口。 “老将军,听闻您得了上面封赏,下官除了来探望您,当然也是为了向您恭贺道喜的!” “除此之外,鉴于之前我手下府尉有诸多对不起老将军您的地方,我也想顺便向您赔罪!” “下官知道老将军的封地在青阳县,因此特找了一批顶尖工匠,在县城中准备为您修一座将军府邸!” 听到这话,韩宇也迫不及待跟着表态。 “老将军,我跟江知府所想一样,您前半生为国为民付出了太多,晚年就该安享太平,得天下人尊崇!” “我已经向上面请示过了,未免还有不长眼之人冒犯到您头上,我从总兵府抽调了五百名精锐做您的贴身护卫,保您一生无忧!” “无论是谁,只要敢动老将军您一根头发,可以先斩后奏!” 此话一出,苏忠烈眉头微皱,没有说话。 而反观那些围观的百姓,却全都哗然失声! 如果把府邸换成宫殿,把护卫换成禁军…… 老将军坐拥青阳县封地,跟异地封王已经没有什么区别! 看来,无论是朝廷还是军部,都没有忘记老将军啊! 第六十六章 歹毒算计 围观的百姓们见江川民与韩宇给苏忠烈开出如此优厚待遇,不由得一脸羡慕。 “不愧是老将军啊,沉寂了二十余年之久,归来仍旧被这样重视,实在是羡煞旁人啊!” “没错,且不论昨日的那些封赏,就眼下这待遇不说后无来者,最起码也得是前人少有了,也只有老将军这等人物配得上!” “说的好,这是大梁上下欠老将军的,我想朝廷之所以没有给老将军更大的封地,并不是因为舍不得,而是想到老将军对青阳县有感情,可谓是做足了面子给足了里子,有温度有高度!” “这波我站朝廷和军部的,韩总兵跟江知府也算仁至义尽,他们善待了咱们的老英雄!” 单纯的百姓们被这些做出来的表象所蒙蔽,非但没有感觉到不妥,反而对此很满意。 在他们看来,大梁已经许多年没有为一个人,从朝廷到地方官,至上而下的拿出此等诚意了! 若是换作是别人,他们搞不好还会心里不平衡。 可受此殊荣的,是苏忠烈! 百姓们都觉得这是他老人家应得的,就算给的再多都不过分! 只是,苏忠烈似乎并没有想象当中的高兴。 且不说,他为求恢复身份的目的并不在此。 更多的,是他从江川民跟韩宇的话中,听出来了些别的意味。 “多谢二位大人的美意了!” “不过我想知道,若是我接纳了昨日的封赏,与你们开出的这些待遇,我需要付出些什么?” 听到这话,江川民眼神有些闪躲,却还是故作爽朗一笑。 “老将军啊,您是真的想多了!” “不论是朝廷的封赏,还是我与韩总兵做的这些,都只是为了向您聊表一番心意罢了,哪需要您付出什么啊!” 闻言,韩宇也笑着跟着附和。 “是啊老将军,您功勋卓著,为国为民做出的贡献大过天!” “若连得到这么点东西,都还要让您付出什么代价,即便我们做的出来这种事,百姓们也不会答应啊!” 说着,韩宇话锋一转。 “不过,唯一的问题是,老将军您以后就只能安安稳稳待在自己封地内了。” “想必您也知道,为防内乱,大梁多年前就定下过严苛律例。” “凡是受封领地,手握私兵的将领大臣,在没有得到圣上亲自召见的前提下,是不能自己上京的……” 这下,苏忠烈总算是知道二人前来的目的了。 包括昨日上面下达的封赏,实则就是为了安抚自己,堵住百姓们的悠悠之口之余,又阻断自己的上京之路! 看来,武安侯吴光耀还真的跟军部高层勾结到了一起啊! 旁边的廖宽也同样由此,确定了心头猜想! 他没想到,那些人会这么卑鄙! 用一点小恩小惠侮辱老将军也就算了,居然还暗中给他挖了坑! 为此气不过的廖宽刚想发火,苏忠烈却突然笑着站了出来。 “原来如此!” “我就说我这隐姓埋名了二十多年的糟老头子,怎么会突然让人这么上心!” “搞了半天,是有人不想让我上京,玩的一些小把戏啊!” 苏忠烈心渐冷。 他一开始还天真的以为,这次努力争取恢复身份,会得到应有的效果。 即便这些封赏,跟他心里的预期大相径庭,苏忠烈也没有当回事。 在他看来,只要能以此为凭借,方便自己上京调查殿考一事,不用再受吴天雄那群人的掣肘便足够了! 可没想到,这终究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从头到尾,无论是武安侯吴光耀,还是军部那群各怀鬼胎的高层,都没想过让自己轻松再立于人前! 既然如此,要这些东西还有何用? 不管是那所谓的虚假封赏,还是韩宇二人假惺惺的示好诚意,自己一旦接纳了,非但落不到一丝好处,反而还会掉入他们的圈套! 私自上京等同于谋反! 好一个歹毒的算计啊! 念及此,苏忠烈回眸望向韩宇二人,脸上说不出的坚定。 “有劳两位大人,百忙之躯还抽空亲自跑来探望我!” “不过很不好意思,我这人不喜欢欠人情,也享受不来那些待遇,恕我无法接受。” “不仅如此,昨日上面下达的封赏,我也不需要!” 说着,苏忠烈缓缓伸出一根手指,掷地有声。 “我想要的,只有一个东西,那便是公道!” “我要将殿考一事调查清楚,给我爱孙与老友一个交代!” “还有,那些参与此事的人,不管是主谋还是同犯,我必让他们付出代价!” 自从二十多年前,苏忠烈决定假死归隐后,他就从未想过让自己手上再沾鲜血。 可吴天雄等人,却是触碰到了苏忠烈的逆鳞,并将他深藏了多年的杀意再度勾了起来! 且不论殿考一事究竟如何,就凭他们差点害死许清勉,并将老友掘坟鞭尸,他们也必须死! 眼看苏忠烈态度如此坚决地拒绝,还提起了殿考那件事,韩宇跟江川民互换了一个眼神。 他们之前对这事也有所耳闻。 可不是有传言说,武安侯家的公子吴天雄也怀疑殿试成绩有问题,甚至都主动提起上报自查了吗? 老将军还咬着这件事不放,莫非另有隐情不成? 念及此,韩宇一脸疑惑问向苏忠烈。 “老将军,您此话是何意,是觉得殿考一事跟武安侯府有关吗?” 闻言,江川民眼中也满是不解。 “是啊老将军,就算您觉得事有蹊跷,可这跟您拒绝接受封赏与我们的诚意,并无冲突吧?” 两人来看望苏忠烈之前,确实或多或少得到过军部高层和武安侯的授意。 可上面跟他们说的是,要想办法尽量安抚住老将军,让他接受封赏。 毕竟,现在不是二十多年前,朝中早已没有苏忠烈的位子了,不可能再让他做回曾经那个权倾朝野之人。 军部高层和武安侯的意思,是担心苏忠烈不满足于这些封赏,执意想要更多,而去京城大闹。 一开始,两人还对这些说辞深信不疑。 为了朝中的安稳,也为了弥补对苏忠烈的亏欠,他们这才带着诚意亲自前来。 可直到苏忠烈拒绝封赏,还提起了殿考一事,他们这才惊觉不对劲。 自己二人,莫不是被上面当枪使了? 第六十七章 有命拿没命享 眼看二人似乎对此真不知情,苏忠烈摇头苦笑一声。 “你们以为,那些人给我这些封赏,还请你们来向我亮出诚意示好是为何?” “是我贪心不足,非要重回多年前的身份地位,手掌无尽权势,坐拥大梁之巅吗?” “不,我若真对此有想法,早在二十几年前,这一切就已经唾手可得,我又何必苦苦等到今日?” 说着,苏忠烈的目光变的凌厉,话锋也瞬间转向幽冷。 “事实是,武安侯害怕我上京将事情闹大,先是命人刁难阻拦我上京脚步,又以封赏想将我劝退回青阳县!” “而军部的那些高层,则是担心我再度归来,夺走本该属于他们的权势地位!” “这些人,一丘之貉,狼子野心,真以为我老糊涂了好糊弄,无论他们耍什么手段,我都要拿回属于我的一切!” 闻听此言,韩宇跟江川民二人心里齐齐一震。 没想到,自己两人还真的被武安侯和军部高层那些人给耍了! 所谓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自己两人本就无意卷入这两方神仙打架,现在却莫名其妙成了另一方的帮手…… 韩宇跟江川民心头颇有微词,在脸上却不敢表露出来。 而且,他们也知道,即便殿考一事真有隐情内幕,那也不是他们插手的了的。 毕竟,事关武安侯府唯一继承人吴天雄,二人得罪不起。 不过,为了面子上能够过得去,两人还是连忙表态。 “原来是这样,我支持老将军把事情彻查清楚!” “没错,我也会给老将军尽量提供帮助,希望您能讨回公道!” “老将军,您尽管放心大胆去做,公道自在人心,我相信总会有真相大白的一天!” 两人说完场面话,也知道苏忠烈已经态度坚决表明了立场,他们今日算是白跑了一趟。 为了避免牵扯此事过深,二人借口有事匆匆离去。 …… 而没多久,苏忠烈拒绝受封一事便传到了京城。 武安侯府内。 吴光耀还在外奔走,吴天雄得知这个消息后,气的在家大发雷霆! “那个老不死的,怎么会拒绝受封呢?!” “按理说,这次封赏虽没给他实权,可仅是名头也足够光宗耀祖了啊!” “而且,还有江川民和韩宇亲自送去的诚意示好,那老东西这都不上吗,真就这么贪心不成?!” 闻言,洪定钦沉默着摇了摇头。 现在侯府与苏忠烈虽是死对头,可以洪定钦对其的了解,要说对方贪心,那简直是在开玩笑! 以他曾经的身份与功勋,除了说要大梁皇帝宝座,想要什么都不会有贪心这么一说! 可如果不是这样,他拒绝封赏恐怕就只有一种可能了! 念及此,洪定钦深吸了一口气,眼中闪着冷意。 “少爷,我看这事没那么简单!” “你不要忘了,那老东西虽然上了年纪,可当年毕竟也是制霸一方的大梁顶尖宿老,咱们这些手段不一定瞒的过他的眼睛!” “搞不好,他已经看穿了这次封赏,非但对他没有一丝好处,反而成了其不能上京的绊脚石,这才拒绝的!” 听到洪定钦这话,吴天雄又慌了。 “那怎么办?” “若真是如此,父亲做的一切岂不是徒劳无功了?” “洪叔要不这样,那老东西敢拒绝圣上亲批的封赏,咱们想办法治他个大不敬之罪,直接把他……” 眼看吴天雄一脸狠辣,比划了一个杀人的动作,洪定钦无语至极。 还真的是狗改不了吃屎! 无论是自己还是老爷,都跟他说过多少次了,苏忠烈杀不得,也没那么好杀! 可吴天雄却根本听不进去,一有点事就出这种馊主意…… 与吴天雄接触的越久,洪定钦对他也就越失望。 虎生犬子啊! 老爷何等威风聪明的一个人,为何会有这么一个废物子嗣? 关键是,现在还就只剩下吴天雄这么一支,唯一的血脉…… 洪定钦心头虽慨叹不满,可脸上还是不敢当着吴天雄的面表露出来。 “少爷,这是封赏不是皇命,哪有什么大不敬之罪的说法啊!” “况且,老爷早就说过他自有安排,让咱们不要轻举妄动。” “你就把心放肚子里吧,即便此计不成,那老东西不上当铁了心要上京,老爷也早就准备好了万全之策!” 说着,洪定钦叹了一口气。 “现在,你还是专心应付一下礼部的调查吧!” “虽说只是走个过场,可一些必要的表面程序还是要走的,迟些时候,礼部应该就会派官员来请你过去……” 洪定钦话还没说完,下人就急匆匆来报。 “少爷,礼部的人来了,此时正在外面候着!” 洪定钦点了点头,连忙向吴天雄交代了一些细节,这才跟他来到了屋外。 一来到外面,他们便看到一名穿着官服的中年男人,领着两名官差站在那里。 洪定钦连忙抱拳走上去。 “原来是肖大人,请恕老朽没有远迎,失礼失礼啊!” 说着,洪定钦又转头给吴天雄介绍。 “少爷,这位乃是礼部郎中肖处明肖大人!” 吴天雄也有样学样,简单给肖处明见了一个礼。 “见过肖大人!” 肖处明一看自己区区一个五品官,竟得洪定钦和吴天雄如此客气对待,他大感惶恐。 “老管家,小侯爷,你们可折煞下官了!” “我是奉礼部尚书张大人之命,过来请小侯爷去礼部一趟的。” 说着,肖处明生怕吴天雄误会,又压低了声音解释。 “小侯爷切莫担心,我们只是做给外人看的,并不会真的调查。” “那边我已安排好了房间,并定好了一桌上好酒菜。” “过去之后,小侯爷您尽管吃喝放松,流程一旦走完,我会亲自安排马车将您送回来。” 吴天雄早知道这是父亲的安排,他哈哈一笑。 要说担心,他可一点都不担心! 连礼部尚书都是父亲的人,这个所谓的调查是什么情况,用脚趾头想也能猜到! 甚至在吴天雄看来,这与其说是调查,不如说是自己给礼部那些官员,一个招待巴结自己的机会。 只是可惜了啊! 自己这一去是不会有什么问题,可那状元之名,应该是彻底保不住,只能还给许清勉了! 不过,这事不算完! 许清勉一介屁民敢抢自己的东西,总有一天,会让他有命拿没命享! 第六十八章 所谓调查 没错。 吴天雄就是这么不要脸。 那状元本来是吴光耀用卑鄙手段,给他从许清勉手中夺过来的。 可吴天雄却把它真当成自己的了,心里还因此记恨上了许清勉,倒打一耙。 若说还是之前,吴天雄本着猫玩老鼠的戏谑心态,他不仅不想杀许清勉,还想把他留下来随意欺辱玩弄。 而在得知苏忠烈的真实身份,以及经历过这么多事,险些让他身败名裂甚至吃上官司后,他已然动了杀心! 这后患一日不除,麻烦一日不歇! 吴天雄很让那爷孙二人,直接人间蒸发! 只是,他现在动不了,只能将杀意收敛。 不过,此时动不了不代表以后也动不了! 吴天雄已经打定了主意,一旦让他抓住机会,他必会毫不犹豫送那爷孙二人去见阎王! 心里这样恨恨想着,吴天雄辞别洪定钦,装模作样配合调查,跟着肖处明来到了礼部。 一进到里面,便有一位熟识的威严面孔,在那里等着他。 吴天雄在父亲为自己举办的接风宴上,见过此人。 他不是别人,正是朝中赫赫有名的礼部尚书张元英! “英叔……” 吴天雄连忙小跑上去,一脸恭敬给张元英打了个招呼。 张元英一见吴天雄出现,原本威严的脸庞瞬间变的柔和。 “贤侄你来了?” “处明把事情都给你说了吧,此次调查咱们就走个流程,后续的事情,你父亲已经给我交代清楚了,我们也早就安排好了顶包之人。” “你此次过来就当散散心,多跟部门里的人认识认识,等你继承侯位之后,对你在朝中立足也有帮助。” 闻言,吴天雄连忙点了点头。 “英叔,我知道!” “就是得麻烦你,还要为这些没有意义的事情假装调查一下。” “日后等我继承了父亲的位子,咱们可要更加亲近亲近才是啊!” 张元英一副正有此意的样子。 “听说贤侄你没有心仪之人,婚配之事也还没有着落。” “正巧叔叔家里有个幼女,与你年纪一般大小,我看你们就挺般配的!” “等此间事了,我请贤侄去府上小坐,顺便与我那女儿见见如何?” 听到这话,吴天雄心里一阵不悦。 自己不过随便说说的而已,没想到这老家伙还当真了! 虽说张元英在朝中地位不凡,这次也算帮了自己一点小忙,可再怎么说他也只是个二品官! 就这种人的女儿,也配的上自己? 按吴天雄所想,一旦他继承了侯位,就算真要找女人,那最起码也得是郡主公主之类的! 再不济,也要找个朝中一品大员,比如大学士、国公亦或是宰相、兵马大元帅之女喜结连理,强强联合啊! 这跟你一个二品官结成姻亲,那不是掉了自己身价吗? 如此一来,非但脸上无光,搞不好还得被拖了后腿! 吴天雄命比纸薄,却心比天高,更是眼高于顶! 不过,心里虽这样不满想着,他脸上还是装作一副很是高兴的样子。 “天雄正有此意!” 张元英还以为吴天雄是真这么想的,一张老脸都快笑烂了。 两人又虚情假意寒暄了一会儿后,张元英便让肖处明把他带到了为他安排好的房间。 里面果真如肖处明所说,放着一大桌的美酒与美食。 听肖处明说,这可是张元英花了不小代价,请的前御厨为吴天雄做的。 吴天雄这辈子除了喜色,对这些东西也是情有独钟。 他双眼放光,大刺刺坐下后,便敞开了膀子大快朵颐。 外人根本不知道,吴天雄这名为配合礼部调查,实际上却是来礼部享受的。 不过,京兆尹柳工刑一直觉得,吴天雄这所谓的上报自查有问题。 再加上上次去元帅府遭遇的一事,他彻底盯上了侯府。 在经过多方打听之后,柳工刑很快便得知了事情的始末。 他气的差点直接闯入礼部,找尚书张元英要个说法! “好他个张元英,竟敢阳奉阴违,跟吴光耀串通一气!” “我看,他们这所谓的上报自查,搞不好就是自导自演的一场戏!” “就这么查能查出个什么结果来,就算真有结果,恐怕也是他们早就安排好的!” 柳工刑肺都快气炸了。 可无奈他官位太低,拿侯府没办法也就算了,面对张元英也实在束手无策。 最后,他只能将心腹叫了过来。 “你立马将这个消息亲自送去湘南郡驻地!” “我有些担心,他们一计不成又生一计,老将军不防之下会上他们的当!” 闻言,心腹领命之后,就火速去往了湘南郡。 当晚。 心腹找到了廖宽,并将京城发生之事,如数告知给了他。 廖宽虽早就猜到,吴光耀跟军部高层沆瀣一气,封赏之事就是他们故意搞出来的。 可在得知吴光耀又跟礼部尚书串通后,他仍旧被气的脸色铁青! “那吴光耀真当朝廷是他家开的吗?!” “他竟敢在天子眼皮子底下与人勾结,明目张胆弄虚作假!” 气愤之后,廖宽又很快想通了。 他们连殿考都敢作弊,还有什么是不敢的? 而且武安侯乃皇亲国戚,又与朝中诸位大臣有各种千丝万缕的联系。 这些事即便闹到皇上那里去,只要不是影响甚大无法给民众交代,想必他也会想尽办法包庇纵容! 廖宽知道,这事已经完全超出了他的能力范围。 就算他想管,愿意为之豁出身价性命,也根本无力回天! 一个区区守备,手里只有几千兵马,要想为老将军讨公道,与那些朝中大员作对,无异于蚍蜉撼树! 最后,廖宽只能回到营帐,将事情始末转述给了苏忠烈。 苏忠烈越听下去,眉头皱的越深。 他脸上的愤怒,也越发的浓厚起来! “我早知道他们提出上报自查是不安好心,没想到是做的这等打算!” “一来可以‘自证清白’堵住百姓的幽幽之口,还能以此为自己赢的一波好名声!” “我现在有理由怀疑,他们最后调查的结果,必然是因为一位不知名的小人物,将殿考文章拿错了!” 廖宽跟赵玉明闻言,同样目眦欲裂。 “老将军,您的意思是,他们主动配合调查的目的不仅是为了作秀,还早就安排好了人背黑锅?!” 第六十九章 大事不妙 苏忠烈没有说话。 他的脑中,只有一幕幕讽刺的画面! 想当初,清勉在牢中遭受了何等非人的对待,险些命丧黄泉! 后面他虽侥幸把命捡回来了,却也留下了难以言喻的精神创伤,到现在都还疯疯癫癫,无法恢复正常! 可那罪魁祸首吴天雄倒好,不仅到现在都还没伏法,说好的调查,也变成了在礼部吃吃喝喝,享尽人间美好。 苏忠烈恨啊! 他奔波了这么久,为正清白,为讨公道,事情非但没有一点进展,反而被他们当猴一样戏耍欺辱! 苏忠烈深吸了一口气。 他腿上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这几日下地,不需要人搀扶,也能勉强自己走了。 这事,已经不能再耽搁下去了! 苏忠烈抬头望向廖宽与赵玉明。 “小宽,玉明,为我收拾一下吧,我准备启程重新出发上京!” “我倒要看看,他们能瞒的过当今皇帝,瞒不瞒得过这天!” …… 与此同时。 京城一座幽深的宅院内。 一名常年深居简出,年近六旬的老者,正在院中给花草浇着水。 这时,他意外听到旁边两个下人在交谈,闲聊最近外面发生的事。 尤其是,苏忠烈三个字,瞬间叩动了老者的神经! 老者心急如焚,一个箭步冲上来,拉住了下人的手。 “你们刚刚说的可是真的?!” “那个老将军,是叫苏忠烈?!” 两名下人被吓傻了,对望了一眼后,下意识点了点头。 “老爷,确实如此!” “现在有关那个老将军的事,都快传遍整个大梁了!” “您一直在府上,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我们也是前两日去集市采买东西,听别人提起的……” 下一秒,老者手中的水瓢跌落地上,他整个人都是一震! “什……什么,老……老师居然还活着?!” “而且,还被人如此欺辱?!” 老者从一开始的震惊,很快变为漫天的喜悦。 到最后,他脸上又充满了愤怒,眸中有万道凶光在闪现。 “取我战甲与佩刀,我要去元帅府一趟!” 下人闻言心里一惊。 老爷这是怎么了,怎么会突然这么生气? 要知道,自从他卸甲归田后,就一直在家里修身养性,从未与人这么生气过! 至于说要重新取出战甲与佩刀,这更是闻所未闻之奇事! 难道,是跟刚刚自己二人聊的那件事,那个人有关? 老爷与那个老将军苏忠烈,认识? 下人心里虽有疑惑,却也不敢多问,连忙进去将封存多年的战甲与佩刀拿了出来,披挂在了老者身上。 细看之下,佩刀上竟刻有几个大字。 “神威大将军,朱武照!” 没错。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大梁曾赫赫有名的神威大将军,朱武照! 同时,他还是当今兵马大元帅沈无极的恩师! 当年,自从传闻苏忠烈已经为国捐躯后,大元帅之职本应顺理成章归朱武照所有的。 可朱武照自觉年纪已经大了,又意不在此,他只想赋闲回家,过上颐养天年的日子。 因此,朱武照便向皇帝推荐了他的得意门生沈无极,接任兵马大元帅一职。 可以说,朱武照虽卸甲在家,可他在军中的威望丝毫不比沈无极低! 不过,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是,如此威风强大的一个人,还有另外一层身份! 朱武照自认是苏忠烈的学生! 四十年前,朱武照刚入伍时,还是个什么都不会的毛头小子。 那时,苏忠烈已经参军大半年,并因为立功被任命为军中伍长。 而朱武照,则有幸被分到了苏忠烈手下。 是苏忠烈亲手教他怎么放箭,怎么杀人,又是怎么在军中立足的! 两人看似上下级关系,可在朱武照心中,他一直把苏忠烈当老师看待! 直到后来,朱武照在苏忠烈的教导下,总算蜕变成了一名合格的真正军人! 他俩由此分开,各自有了各自的际遇。 苏忠烈统领黑龙军杀入落阳坡时,朱武照正带兵驻守北疆。 听闻苏忠烈战死沙场,黑龙军全员覆灭后,朱武照曾在北疆为苏忠烈立了一座碑。 他在碑前枯坐了七日,也哭了整整七天七夜! 朱武照以为,自己这辈子再也见不到老师了,连给他守灵都做不到。 可就在今天,朱武照意外得知了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苏忠烈只是假死归隐,现在重新归来了! 而在此之外,朱武照还得知了,这段时间发生在苏忠烈身上之事。 他满腔的怒火,被瞬间点燃! 老师的养孙,被人夺了状元,到现在都还没得到公平! 他想上京调查,又被人刻意刁难。 想恢复身份,还被军部高层和武安侯联名上书,用什么柱国大将军打发…… 这简直是赤果果的羞辱啊! 堂堂大梁军魂,所有军人高山仰止的丰碑,为大梁立下汗马功劳的老师,就配这么点东西? 可以说,苏忠烈所遭遇的每一件事,都让朱武照愤怒到了极点! 既然他们不给老师公道和公平,那自己便去给他讨个说法! 很快,朱武照身披战甲,手持战刀,便来到了元帅府。 几名守兵没见过朱武照,本想上前阻拦。 可朱武照只是冷冷的一句话,就把他们的胆给吓破了! “我是来找沈无极的,拦我者死!” 朱武照虽退下战场将位多年,可那一身威压却还在。 几名守兵又还年轻,哪里敢多言迈出一步? 略过他们,朱武照直接冷冷来到了府内。 此时,沈无极正在与八大将军聊关于苏忠烈的后续之事。 他们听到外面的喝声,顿时面色一沉。 是哪个不长眼的,竟敢来元帅府放肆?! 以沈无极为首的一众军部高层气不打一处来,正想从里面冲出来,拿人兴师问罪。 可下一秒,他们便看到了站在院中,一身战甲,神情冷冽的朱武照! “恩……恩师,您怎么来了?!” 沈无极瞪大了眼睛,连忙迎了上来。 而八大将军也是表情一滞,脸上带着惶恐,纷纷走上来行礼。 “末将,参见大……大将军!” 朱武照眼睛淡漠扫过几人。 “你们眼中,还有我这个恩师,有我这个大将军?!” “走吧,进去说,我有话要问你们!” 看到这,沈无极心头一颤。 从朱武照的神情,和他今日突然造访,还重披上了战甲,沈无极知道,大事不妙了! 第七十章 老糊涂? 等到一行人来到屋内,朱武照丝毫没有客气,直接坐上了沈无极的帅座。 虽然朱武照已经退役,现在名义上就是一个普通百姓,可他毕竟是前神威大将军,又是沈无极的恩师。 因此,即便他做出如此举动,在场众人也不敢有丝毫意见。 反而,以沈无极为首的几人,觉得理所应当,乖巧站在了一边,等着朱武照的问询。 而朱武照也没有废话,冷眼扫过几人后,直接表明了来意。 “无极,我想问你两件事!” “其一,你知道苏老将军之事吗?” “其二,给老将军的封赏,是不是你提出的?” 闻言,沈无极心里一颤。 果然不出自己所料,恩师是来者不善! 而且,还是为苏忠烈一事来的! 念及此,沈无极干干一笑。 “恩师,苏老将军一事现在闹的沸沸扬扬,我自然是知道的。” “而且前些日子,湘南郡守备廖宽就向军部上报,想为苏老将军恢复身份。” “不过,给老将军的封赏却是武安侯出的主意,我与八位同僚觉得有理便点头应下,联名上奏……” 还不等沈无极把话说完,朱武照一拍桌子猛地站了起来。 “所以,沈无极,你是觉得老将军就只配得到,那点小恩小惠吗?!” “你好歹乃堂堂兵马大元帅,此事乃军部内部之事,又怎么会跟他武安侯扯上关系?!” “还是说,你跟武安侯之间有什么密谋协议,让你不惜如此亏待老将军,也要对他言听计从?!” 面对朱武照声色冷冽的连环三问,沈无极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沈无极不是没见过恩师发脾气,可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 而且,在他的记忆中,朱武照也从来没有这么夸张过啊! 本着自己有理,沈无极还是干咽着口水解释。 “恩师,您这真的是误会我了!” “只是那日武安侯正巧来我府上做客,无意间聊起此事,我与几位同僚……” 话说到这,沈无极话锋一转,索性直来直往。 “恩师,您说我们亏待了老将军,不该拿那么点封赏打发他。” “可是您也知道,老将军虽战功彪炳,成就了大梁的不世基业,可他假死归隐多年,现在又这么大把年纪了,莫非还真给他重启黑龙军,划归大梁大半兵马给他管辖不成?” “这样做且不说其他军部的同僚会不会有意见,我更担心的是,他老人家年纪太大了,根本操持不了繁重军务啊!” 听到这话,八大将军虽惧于朱武照威严,却也都点了点头。 事实本就是如此! 就算你立了再大的功劳,也不可能想要什么就给什么吧? 尤其是军部国防这等重职! 若把实权真的交给了苏忠烈,万一他老昏头了,突然做出什么糊涂决定。 那祸害的,可不只是军部官兵那么简单,而是殃及整个大梁的安稳,动摇朝廷的根基啊! 沈无极本以为,自己这番说辞合情合理,应该能够说服朱武照。 可朱武照却压根不这样想,反而变的更愤怒了! 他气的拔除佩刀,猛地砍在了案桌之上! “够了沈无极,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是怎么想的!” “先不说你与武安侯暗通款曲那些勾当,你敢扪心自问,你没有私心吗?!” “哼,我当初以为你是个人物好心把你扶上位,没想到,你竟会如此贪恋权势,担心老将军归来掌权会威胁到你的地位,你对得起我的栽培吗?!” 见朱武照把话说得这么难听,沈无极压抑许久的怒火终于爆发了。 不过,他也不敢真的冲自己的恩师发火,只是不甘沉着脸,拳头紧攥。 “恩师,话既然都说到这了,那我索性跟你明说了!” “我好不容易掌兵舍不得放下权利是真,可我不想将兵权交给一个老糊涂也是真!” “我很想问问你,那苏忠烈虽功勋顶天,可毕竟二十多年过去了,您怎么会为了一个不相干之人……” 沈无极话才说到一半,朱武照忽地笑了。 他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怒极反笑。 “好一个不相干之人啊!” “沈无极啊沈无极,你可知你口中那个老糊涂是谁?!” “抛开那些军功,抛开他为大梁付出的一切不谈,他是我的老师,是你的师公啊!” 这下,沈无极再也淡定不了了。 他被惊的一连退了几步,眼珠子都快瞪掉在了地上! 苏忠烈,是恩师的老师,是自己的师公?! 他……他跟老师,早年之间就有极深的缘分与渊源…… 说得通了,一切都说得通了。 难怪老师会披甲出山,来元帅府兴师问罪! 他这是为了他的老师出头啊! 而自己,竟然无意之间得罪了师公,忤逆不道…… 沈无极脸色瞬间变的苍白,一时间哑口无言。 而旁边的八大将军见此,也都纷纷面色狂变,眼底写满了惊惧。 没想到,老将军还有这么一层身份在,竟是大将军的老师…… 眼看沈无极几人如此表情,朱武照恨铁不成钢。 不过,现在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说再多都没有意义。 朱武照相信,只要沈无极还没丧心病狂到无药可救的地步,他应该知道后续该怎么办的。 现在最重要的,是解决另外一件事! 念及此,朱武照深吸了一口气。 “老师封赏的事,我姑且放下不与你们计较!” “听说殿考一事有猫腻,老师怀疑是被武安侯的私生子,夺了他养孙的状元,是也不是?” 沈无极恍然回过神来,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这一切都是传闻,他哪里敢确定? 不过,从内心里来讲,凭他对武安侯吴光耀的了解,这事极有可能是真的! 可毕竟没有确凿证据,武安侯也不是什么普通人,不到必要时候,沈无极也不愿与吴光耀撕破脸皮。 “恩……恩师,此事还有待商榷。” “听说,武安侯那边已经主动提出了上报自查,要还原事情真想。” “现在,那吴天雄应该正在礼部配合调查……” 闻言,朱武照冷冷一笑。 “呵呵,礼部?” “那礼部尚书张元英是什么人,你应该比我清楚!” “这样吧,我亲自去礼部走一趟,我倒要看看他们是怎么调查的!” 第七十一章 没资格管? 听到这话,不仅是沈无极面色大变,八大将军也纷纷神情巨震! 大将军要亲自去礼部? 他这怕不只是想看看那么简单,而是要督办此事啊! 如此一来,且不说会把礼部尚书张元英架在火上烤,武安侯那边也会彻底得罪死! 见众人不说话,只是用一副紧张表情望着自己,朱武照眉间一凛。 “怎么,不行吗?” “是我不配,还是不方便啊?” 沈无极都快哭出来了,忐忑解释。 “恩……恩师,不……不是那个意思。” “我……我只是想着,此事毕竟跟军部没有直接关系,咱们贸然插手会恐怕引起朝廷动荡。” “而且,那吴天雄毕竟是侯府私生子……” 朱武照哪会管这些,眼中只有深深的恨意。 “此事事关老师养孙,老师也想上京调查,那便是军部分内之事!” “你们怕得罪武安侯,我可不怕!” “不论你们答不答应,这一趟我走定了!” 眼看朱武照铁了心要插手,沈无极咬了咬牙。 “也罢!” “这样吧恩师,我派一队亲兵随您一起过去!” “苏老将军的事,我也会如实禀奏皇上,请他务必重新给老将军一个合适的封赏!” 沈无极心里清楚,如果没有殿考一事在前,只要自己禀报上去,以苏忠烈的威望与功勋,这次他最起码也会受封实权大将军。 甚至,皇上亲封他与自己共掌兵权,成为右元帅都不一定! 可殿考这事事关皇家威严,是见不得光的! 一旦让苏忠烈掌握了实权,那不是给了他将天捅破的机会,打皇家自己的脸吗? 沈无极猜到,皇上很有可能会站武安侯那边,对苏忠烈冷处理。 而自己之前的那些小把戏,反倒显得有些多余了! 只是沈无极还是有些担心,朱武照此去礼部针对吴天雄,怕是会跟武安侯结下大梁子! 到时,自己又该如何跟武安侯交代? 一方是手握大权,朝中党羽遍布的皇亲国戚,一方是余威鼎盛,军中赫赫有名的前任大将。 他们一旦干起来,这朝廷怕是别想安宁了! 到时候,自己是该划水和稀泥,还是选择坚决站队一方? 头疼啊! 目送着朱武照领着一队人马走出帅府,沈无极眉头都皱成了一个川字。 这边朱武照正策马扬鞭,杀气腾腾往着礼部赶。 另一边,礼部的一间房间内。 吴天雄吃的满嘴流油,不一会儿就喝的醉眼朦胧。 这桌菜不愧是出自前御厨之手,比吴天雄在侯府接风宴上吃的还要爽快! 酒到酣处,吴天雄不甘寂寞,又打起了女人的主意。 他给了郎中肖处明一个眼神示意。 “肖大人,你看我这孤家寡人一个人喝酒,是不是少了些什么啊?” 闻言,肖处明一滞。 他瞬间懂了吴天雄的暗示,不就是想要年轻貌美的女子作陪吗? 可问题是,自己这一时半会儿的,上哪儿去给他找? 而最关键的,还是地方不对! 吴天雄这是把礼部当成什么了,寻花问柳之地吗? 要是让别人知道,自己等人非但没有调查吴天雄,还把他请过来好吃好喝招待。 甚至,叫上女子给他作陪…… 到时,自己这乌纱帽怕是都保不住了! 不过很快,肖处明就笑自己想的有些多了。 吴天雄的父亲乃堂堂武安侯,尚书大人与侯府相交莫逆,更是有意要让两家结成姻亲。 就算是天塌下来了,也有至少两位高个子顶着,哪轮得到自己遭罪受罚? 只是短暂的犹豫后,肖处明为了巴结吴天雄,立马眉开眼笑了起来。 “小侯爷您在此处稍等片刻!” “前些日子,礼部刚好聘了几位年轻女官,个个模样勾人,身姿软嫩!” “我这就去给您叫来,让她们好好跟小侯爷您喝两杯!” 吴天雄心道,这肖处明还真是条不错的好狗! 等到自己继承了侯府,届时可得好好赏赏他! 肖处明当然也看出了吴天雄眼底的赞意,他告了一声正准备出门去办事。 可就在这时,一到冷冽暴怒的声音,忽地从门外响起。 “好一个藏污纳垢的礼部啊!” “我还以为你们真是把人请来在调查,没想到,竟把他当祖宗一样酒肉供起来!” “现在,还要让女官前来作陪,简直荒唐!” 话音落下,房间的门被人一脚暴力踹开。 很快,就从外面蹿进来一群手持长刀,肃杀冷厉的士兵。 看到这一幕,肖处明被吓的差点一屁股坐地上去。 可紧接着,他就色厉内荏大喊大叫了起来。 “你……你们是何人,是哪位将军辖下的?!” “礼部重地,竟敢私闯,莫不是想造反不成?!” 听到这话,士兵们没有回答,而是静静从中间让开了一条路。 下一秒,一名须发洁白,身披战甲的老人走了进来。 看到老人那不怒自威的表情,肖处明咽了咽口水。 “你……你是谁,是你让他们强闯的我礼部重地,你可知……” 还不等肖处明把话说完,朱武照直接走上前来,狠狠一巴掌扇在了肖处明脸上。 “没大没小的!” “就算是张元英在此,也不敢跟我这么说话,你是什么东西?!” 肖处明被一耳光扇懵了。 他其实早就猜到朱武照身份不简单,只是想吓吓对方罢了。 可没曾想,朱武照压根儿就不吃这套,还一言不合就动手打人。 眼看肖处明不敢再搭话,朱武照这才慢悠悠往里走了两步,眼睛定格在了醉眼朦胧的吴天雄身上。 “我乃前神威大将军,朱武照,他们,是我从元帅府领过来的!” “我听闻侯府对殿考一事有异议,主动提出了上报自查!” “今日,我是专程过来看看,礼部是怎么调查的!” 吴天雄本来在看到朱武照他们突然闯进来后,被吓的酒就已经醒了大半。 现在一听朱武照自报家门,他脑中最后一丝醉意也散去了,连忙站起身来。 “原……原来是大将军亲临,有失远迎,罪过罪过!” 说着,吴天雄话锋一转。 “不过,我想问大将军,礼部怎么调查殿考跟你有什么关系,又或者说,这事轮得到军部插手吗?” “更何况,你自己也说了,你还是什么前大将军,更没有资格管礼部的事!” 第七十二章 京城的天要塌了 闻言,朱武照意外扫了吴天雄一眼,脸上挂着戏谑冷意。 “不愧是武安侯的野种,胆子倒是不小!” “按理说,这事确实轮不到军部,也轮不到我插手,可要怪,就怪你惹了不该惹的人!” “今日,就算是你父亲在这里,此事我也要管!” 话说到这,朱武照直接给身后士兵下了命令。 “来人,将这狂徒给我绑了!” “我准备去湘南郡面见老师,正好拿他当见面礼!” 眼看士兵们真的一脸凶狠围了上来,吴天雄神色大急。 “你……你们敢!” “我是武安侯的儿子,侯府的唯一继承人!” “你们要是敢动我一根手指头,我父亲不会放过你们的!” 饶是吴天雄的嘴巴再硬,他也硬不过帅府的亲兵。 他们丝毫不把吴天雄的威胁放在心上,见他还要吵闹叫嚣,领头那人干脆一刀柄敲在了吴天雄的后脑勺上。 下一秒,吴天雄脖子一歪,晕倒在了地上。 等到士兵们把吴天雄跟死狗一样绑起来拖出去,朱武照面如冰霜走到了还在愣神的肖处明面前。 “人我带走了!” “如果张元英和吴光耀问起,你如实说便是!” “若不是想留你一条狗命报信,我今日必取你项上人头!” 肖处明被吓的一激灵,裤裆顿时湿了一大片。 眼睁睁看着朱武照他们将吴天雄拖走,肖处明知道这下事情是彻底闹大了! 在房间傻坐了许久,他这才慌慌张张连滚带爬,一边跑一边喊。 “快,快来人啊!” “快去通知尚书大人,朱武照强闯礼部,将小侯爷带走了!” “还……还有,赶紧派人去侯府送信,京城的天要塌了!” …… 出了礼部后,朱武照目光直直望向了出城的方向。 等到士兵们将吴天雄绑上马背,朱武照眼眶微湿,利落跨马上蹬。 这一刻,他骑上马背,又回想起了四十年前。 那时的朱武照根本不会骑马,而军部的战马又都是些烈性脾气。 他好几次上马尝试,无一例外的都是被抖落下马背,还险些被马踩踏而死。 是苏忠烈眼疾手快,将他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朱武照很泄气,他问苏忠烈。 “伍长大人,我是不是很差劲,不适合当兵?” 苏忠烈笑着摸了摸朱武照的脑袋,将他带到山坡上坐下。 黄昏下,苏忠烈指着斜垂的夕阳。 “武照,你觉得天边这云朵好看吗?” 朱武照不知道苏忠烈想表达什么,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好看,我觉得比我在家乡看到的还要好看!” 苏忠烈满意一笑。 “这就是了。” “可问题是,这样好看的云朵,并不是每天都能见到的。” “若不是前些日子的大雨,将这天空洗净,我们又如何看得到这般美景呢?” 朱武照似乎懂了些什么,没有再说话。 当晚,苏忠烈便将自己的战马,交给了朱武照。 “武照,我希望明日起来,你能骑着它出现在我面前。” 第二天一早。 朱武照鼻青脸肿骑着苏忠烈的战马,迎着清晨的第一缕光,出现在了苏忠烈面前。 他身上虽受了不轻的伤,可脸上更多的是兴奋! “伍长大人,我没辜负您的期望,我终于会骑马了!” 苏忠烈点头应笑,同样也给予了朱武照肯定。 “不,你不只是会骑马了,从今日起,你算得上是一个军人了!” 后来的日子,苏忠烈又教会了朱武照射箭,教会了他挽刀。 半月后,在与边境的一场冲突中,初上战场的朱武照被吓的丢了魂,站在原地差点被敌人一刀削去半个脑袋。 又是苏忠烈及时出现,捏着朱武照的手臂,将刀刺进了敌人的心窝。 那场小摩擦胜利后,朱武照第一次见那么多血,那么多残肢断臂,也是第一次杀人。 他回到军营的第一件事,便是趴在一边狂吐不止。 苏忠烈轻拍着朱武照的后背,脸上带着欣慰。 “武照,你可以出师了。” “作为我的兵,日后出去,你可不许给我丢脸!” 那一幕,深深印刻在了朱武照的脑海中。 他与苏忠烈从未以师徒相称,苏忠烈也从不承认朱武照是他的徒弟。 可在朱武照心中,两人既有同袍恩泽,又有师徒之情! 可以这么说,朱武照后面走的每一条路,都是复制的他心目中老师的路。 他从来没给苏忠烈丢脸,也从来没让苏忠烈失望过! 直到二十几年前,朱武照惊闻黑龙军覆灭,老师尸骨无存噩耗。 他悲痛欲绝! 若不是当时朱武照身负驻守北疆重任,他必拼尽一切,带兵追杀逃回国的几千联军,为苏忠烈报仇! 后来,此事慢慢的也成了空谈空想,不了了之。 在经过一段时间的伤心后,朱武照总算是接受了老师离他而去,为国捐躯的事实。 二十多年过去了,朱武照本以为自己已经走出来了,可以坦然面对那件尘封的往事。 即便有人再在他面前谈起苏忠烈,他也能云淡风轻追忆。 可当朱武照惊闻,苏忠烈竟还尚在人世之时,他那颗悸动的心又死灰复燃! 朱武照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还在昏迷当中的吴天雄。 这还得多亏了这个该死的野种啊! 要不是他们,老师恐怕这辈子都不会再出现在大众视野中。 他当年有多风光强大,晚年就有多想宁静平淡。 他宁愿放弃一切,也要隐于乡野,默默等待生命终结。 是吴天雄,是侯府的那群杂碎,欺人太甚,将老师逼出山的! 朱武照心头冷如冰峰。 若不是念及苏忠烈还要调查殿考一事,他恨不得现在就剁下吴天雄的狗头! 愤怒过后,朱武照像是突然又想到了什么。 当年,他从北疆回来后,联系过当年在苏忠烈手下当兵的四名同袍。 那时的朱武照参军最晚,也是年纪最小的一个,他们以兄弟相称,朱武照是老五。 而那四人当中,有一个早年便退伍经商,现在成了一方富豪。 另一人虽一大把年纪了,现在却还在地方军中担任闲职教头。 其余两人,则是回到了家乡,做起了老实巴交的农民。 不知他们听没听说老师还在世之事…… 心头这样想着,朱武照随手写下几张字条,叫了几名士兵过来。 “我给你们几个地址,一定要将信送达!” 第七十三章 大事不好 士兵们虽不是朱武照手下的兵,可他们却知道,眼前这位老人家可是元帅大人的恩师! 而且,他还是曾经声名震天的神威大将军! 对于朱武照的命令,他们莫敢不从! 很快,四名士兵便骑着快马,向着不同的方向离去。 朱武照见此,深吸了一口气,眼睛眺向远方。 “走吧,随我去湘南郡走一趟!” “也让你们见见我的老师,大梁军部最后的传奇……” 这边朱武照正往着湘南郡赶。 另一边,四名士兵也很快将字条送到了目的地。 百安府。 一名穿着华贵丝绸的老者,正在家中逗自己的年幼的孙子。 当他看到字条的那一瞬间,老者神情狂震! 什么,伍长还活着?! 老者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他连忙向传信那名士兵求证。 “敢问这位小兄弟,这字条真是神威大将军朱武照送过来的?!” 士兵点了点头,表示肯定。 见状,老者扬天一笑! 既是老五送来的,必是真的无疑! 下一秒,老者连忙让仆人帮自己换下便服,并安排好马车,心急火燎出了门。 “快,快送我去湘南郡!” 老者这边开始出发,大梁其余三个地方,也同样有人收到了字条。 他们无不狂喜,老泪纵横,同样在第一时间想尽了办法往湘南郡赶。 与此同时。 京城侯府内。 吴光耀刚从外面忙完回来。 他从管家洪定钦口中得知,吴天雄已经被礼部的人请过去配合调查了。 若是一般人在得知自己儿子有此遭遇后,恐怕早就慌了。 可吴光耀却一脸平静,反而悠闲让洪定钦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因为他知道,吴天雄过去只是走个过场,根本就没有所谓的调查。 吴光耀料想,最迟下午之前,张元英就会把吴天雄全然无恙送回来,自己只需要等着就行了。 可等着等着,这眼看天都快黑了,还没看到吴天雄回来。 吴光耀心里有些疑惑,连忙问向洪定钦。 “管家,是谁过来请的天雄,他走的时候有没有说什么?” 洪定钦猜到吴光耀是在担心,他一脸无所谓笑了笑。 “老爷,你就不要想那么多了!” “是郎中肖处明亲自带人过来请的少爷,而且他还安排了一桌上好酒菜招待少爷。” “我看呐,少爷肯定是在礼部吃饱喝好了舍不得走,这才有些耽搁了……” 闻言,吴光耀将信将疑点了点头。 是这样吗? 可是也不对啊! 天雄再不舍得走,张元英也不至于留他在礼部过夜吧? 念及此,吴光耀心里的那股不安越发浓烈起来。 又坐了半柱香,他实在忍不住了,直接站了起来。 “不行,我得去礼部走一趟,我总感觉有些不对劲……” 话说完,吴光耀正准备让洪定钦备车出门。 可就在这时,下人领着一人急匆匆走了进来。 “老爷,有贵客到了!” 话音落下,张元英一脸急色,走到了吴光耀面前。 看到张元英出现,又一见他那慌张表情,吴光耀就猜到不妙! 果然! 下一秒,张元英眼中闪动着惊惧。 “侯爷,大事不好了!” “就在下午,前神威大将军朱武照突然带着人闯进礼部,把天雄贤侄给强行带走了!” 听到这话,吴光耀顿时脸色狂变。 “什么,怎么会这样?!” “他不是早就退了下来,在家摆弄花花草草养老吗,怎么会突然出来?!” “还有,天雄的事与他何干,他又是从哪里带来的兵?!” 张元英也万般不解,脸上满是无奈。 “我也不知道那死老头子哪根筋搭错了,会突然冒出来管闲事!” “听肖处明说,他是从元帅府带的亲兵出来!” “而据我所知,朱武照是沈无极的恩师,是他亲手捧的沈无极上位,做的兵马大元帅!” 说着,张元英试探性问向吴光耀。 “侯爷,难道是沈无极暗中与您作对,故意请了朱武照出来搅和……” 还不等张元英把话说完,吴光耀直接一口否定了他。 “不可能!” “我知道沈无极肯定不会花大代价帮我,可他更不会无故与我为敌!” “更何况,在对苏忠烈那件事上,我跟他算得上是一条船上的人,他更没有理由这样做!” 话说到这,吴光耀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 早两日之前,他还在元帅府上,替沈无极出主意给苏忠烈封赏。 临走时,沈无极提醒过他,苏忠烈虽离开朝廷,假死归隐二十多年,可余威仍在。 无论是朝中还是军部,不少人都受过其恩惠! 沈无极建议吴光耀,一定要将尾巴和后患清扫干净,要不然会出大事…… 现在想来,这一定是苏忠烈与朱武照之前有过旧情! 他这次突然冒出来,定是听说了苏忠烈之事,为他出头的! 而沈无极又拗不过他恩师,只能给了他一队亲兵,去礼部找事。 这与其说是沈无极在跟自己对着干,不如说是他在暗示自己,此事跟他无关,他也是被逼无奈! 要不然,沈无极大可以拿自己的元帅大令,以军部名义,将礼部相关人等一并扣押! 想明白了这一层,吴光耀反而冷静了不少。 “张大人,你可知朱武照将天雄带去了何处?” 张元英咽了咽口水。 “听说他们是出了京城,去往湘南郡了!” “我猜,那老东西定是绑着天雄去见苏忠烈了!” “其目的也很简单,他们是想撬开天雄的嘴,让他承认殿考作弊一事!” 吴光耀当然也想到了这个可能。 他知道,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当务之急不是去把吴天雄弄回来。 而是一定要想办法,让吴天雄守口如瓶,千万不要承认是自己帮他殿考作弊! 若此事一旦曝光,那便是覆水难收,整个侯府都将置于险境! 念及此,吴光耀连忙给张元英下了命令。 “张大人,我给你安排两件事,你一定要去做好!” “首先,立马去将今日的调查,按照咱们之前商量好的公布出来,就说已经查清是宫中小太监拿错了文章,状元应该归还给许清勉!” “其二,你再去帅府一趟找沈无极告状,我也会在暗中让人给军部施压,他们抗不住了自然会逼朱武照释放天雄!” 第七十四章 没人保得住 得了吴光耀的命令,张元英立马让人将调查出来的所谓殿考真相,公布了出来。 而后,他带着人义愤填膺,跑到了元帅府。 沈无极早猜到,恩师朱武照带人去礼部会闹出一些事情,而后续即便吴光耀不来找麻烦,礼部尚书张元英也会过来找自己要说法。 他很有先见之明,为了避开此事,提前找借口视察驻军离开了元帅府。 不仅如此,八大将军也被沈无极派遣了出去,以拖待变。 张元英扑了个空,见不到沈无极他无法告状,最后只能悻悻回到了礼部。 按张元英所想,既然沈无极躲着不出来,他完全可以将此事上奏皇帝。 可吴光耀却拦住了他。 “先不说皇上会不会管此事,即便他真要追责,也只会不痛不痒训斥几句。” “毕竟,无论是朱武照还是沈无极,这两人任动其一,都会引起军部的大地震!” “而且,我们若真把事情做这么绝,那无疑是跟沈无极把脸皮彻底撕破,得不偿失……” 张元英当然也明白这个道理,可他心里就是不服。 “侯爷,难道咱们就任由沈无极躲着不出来吗?” “给不了他压力,我怕天雄……” 吴光耀摇了摇头。 “虽然天雄的身份并未正式公开,可再怎么说他也是我的儿子!” “就算证实了殿考作弊一事,那也得交由刑部处理,他们不敢私自定罪处置的!” “至于沈无极,他躲的了初一躲不过十五,咱们就等他回来再说!” 吴光耀的打算很简单。 只要殿考一事公布了,吴天雄得知了这个消息,就肯定会反应过来,这是自己的手笔! 到时,就算是一头猪,也不可能被苏忠烈他们威逼利诱认罪! 如此一来,即便吴天雄在他们手中,也对吴光耀构不成威胁! 而事情也确实在向着,吴光耀所料想的那样发展。 张元英刚将殿考一事公布出去,就立马引得整个大梁唏声一片。 所有百姓都被这突来的真相,给惊的不轻! “没想到,殿考竟会闹这么大一个乌龙,宫中那个小太监,竟然将许清勉和吴天雄的文章拿错了!” “是啊,如此说来,状元根本就不是吴天雄,而是青阳县那个有名的才子许清勉,我早觉得他今年落榜不正常,看来我的直觉还是挺准的!” “诸位,虽然这事有些让人意外,可更让我觉得不可思议的是侯府的反应,无论是武安侯还是吴天雄,在察觉到不对劲之后,第一时间就提出了上报自查……” “是啊,现在真相公开,他们大方将状元归还给了许清勉,此等风度世所罕见啊!” “没错,看来传闻说吴天雄是个不务正业败类,还有谣言称,是武安侯在背后帮他作弊夺得的状元,这事不可信啊,若真是这样,他们又何必上报自查呢?” 百姓们议论纷纷。 他们既为许清勉拿回了本该属于自己的状元,感到高兴。 同时,也为侯府一群人的表现,大为赞赏! 而这股风,很快便吹到了湘南郡。 驻地内,廖宽听到外面的传言,气的脸都绿了! “简直不是人啊!” “侯府那群败类,居然会玩这么一招以退为进的把戏!” “老将军,调查的结果果然被您猜中了!” 苏忠烈同样面目阴沉。 其实在他们提出上报自查时,苏忠烈就隐隐感觉到不对劲。 直到京城有人传来消息,说吴天雄去了礼部后,只是走了个过场。 不仅没有对他正式启动调查,礼部的官员还安排了好酒好菜招待。 这像是真的在调查的样子吗?! 有谁被请去调查,会过的如此潇洒,跟旅游度假一样? 遥想当初,吴天雄诬陷许清勉行刺,把他秘密关进牢中,被折磨的就只剩最后一口气! 那凄惨模样,到现在都还历历在目! 而反观吴天雄,与其说是请他去配合调查,不如说是礼部请去的座上宾客! 这不摆明了是侯府与礼部勾结,演戏给人看的吗?! 苏忠烈眸间闪动着怒火! 他接受不了这个现实! 就因为吴天雄跟许清勉身份不一样,就该得到两个极端且不同的对待吗? 不! 他们是以为许清勉无依无靠,以为自己人老无用,没权没势! 所以,他们才胆敢干出如此丧尽天良之事! 可问题是,许清勉不是没有依靠! 苏忠烈自己老了是真,也并不是无权无势! 他为大梁抛头颅洒热血,黑龙军十八万兄弟儿郎,更是为之奉献出了自己的生命! 若是在苏忠烈巅峰时期,一呼百应,天下归心! 莫说是区区一个武安侯,就算是皇帝,也对其恭敬有加,称其为国父! 可苏忠烈只是离开了二十几年,所有人都将他遗忘了,以为他再也不复当年的权威。 一个侯府的私生子,都敢把他当蝼蚁一样随意搓圆捏扁! 苏忠烈深刻地知道,这一切都是因为他不再是当年那个人! 他不再是那个权势滔天,威望震彻朝野的老将军,铠甲与战刀都已破旧腐朽了! 苏忠烈很好奇,若他没有假死归隐,将位还在,他们还敢不敢如此欺辱许清勉,不拿自己当回事? 事实当然是否定的! 不仅他们不敢,整个大梁天下都没有人敢! 念及此,苏忠烈眸中的怒火几乎要喷薄而出! 也罢! 既然他们要以权势压人,那自己便用对等的方式做出回应! 区区一个武安侯府而已,我灭定了! 所有相关人等,全都得死,没人保得住! 即便是当今新皇开金口求情,这事也没得商量! 苏忠烈心冷如铁,什么话都没有多说,只是定定看了看帐外。 “小宽、玉明,收拾好了的话,我这就准备启程上京!” …… 与此同时。 从京城而来的一大群人马,已经风尘仆仆赶到了湘南郡。 在这长途颠簸中,吴天雄被绑在马背上,只觉自己的骨头都快散架了。 等他好不容易从昏迷中苏醒,本想大声呼救,可无奈嘴里被塞了一团臭抹布,他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在挣扎了两下无果后,吴天雄发现眼前的场景有些熟悉。 这是,湘南郡? 自己怎么会…… 很快,吴天雄被吓得尿在了马背上。 完了! 那个该死的朱武照,把自己带来见苏忠烈了! 第七十五章 不敢再想下去 一想到,自己即将被绑到那个恐怖的老东西面前,吴天雄心胆俱裂。 他可太清楚苏忠烈有多恨自己了! 而且,两人的第一次见面,吴天雄就被苏忠烈给掰断了手指! 虽然后来吴天雄用同样的方法,砍掉了许清勉的两根手指,让他险些死在牢中作为报复,心里平衡了不少。 可也是因此,双方结下了不死不休的梁子! 再加上殿考、以及父亲后续对苏忠烈使的那些欺辱手段…… 吴天雄已经不敢想象,一旦自己落入苏忠烈手中,会遭到何种非人的折磨! 是五马分尸,还是万刀凌迟? 以前的吴天雄虽然害怕过几次,可每一次,他都想到有武安侯父亲给自己撑腰兜底。 因此,吴天雄也从不认为,自己会真的落到没救的地步! 可直到现在,吴天雄第一次产生了那种绝望的念头! 如今,父亲不在自己身边,自己还被朱武照带到了湘南郡。 此地,那可是苏忠烈的死忠粉,守备廖宽的地盘啊! 若他们发起疯来不管不顾要弄死自己,就算父亲有天大能量,也鞭长莫及啊! 怎么办怎么办?! 是就这么等死,还是等见到苏忠烈后,将所有事情和盘托出,为自己求得一线生机? 吴天雄心里很乱,那根脆弱的神经,也在这一刻到了断裂的边缘。 见前方已经能勉强看到驻地军营,朱武照一脸激动让一行人下了马。 “所有人都给我步行过去,拜见老将军!” “在他老人家面前,没有人配骑马出现在他面前!” 闻言,随从们连忙依言照做。 而也是在这时,不远处传来一道道急促马蹄声。 没一会儿,一辆华贵的马车便停在了朱武照面前。 “老五,多年不见,你神采依旧啊!” 话音落下,从车里走出来一名满脸红光的老者。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当年苏忠烈任伍长时手下五兄弟的老大,梁云波。 一看到他出现,朱武照便笑着迎了上去。 “大哥,没想到你来的这么快!” 两人正想叙叙旧,可很快,其他三个方向又来了人。 “大哥,老五,没想到你们先我们一步到了!” 再看到曾经的四位老兄弟,朱武照有些热泪盈眶。 他们各在一方,又有各自的家庭与生活。 此次,若不是因为老师的事,这辈子怕是都没机会再相见。 今日,他们又聚在了一起。 这场景,恍若回到了四十年前,熟悉又陌生。 “二哥、三哥、四哥……” 朱武照眼中噙着泪水,过往的一幕幕在脑中闪现。 虽然在外人看来,朱武照是个威风凛凛的前神威大将军! 可在这几位老兄弟面前,他只是一个上了岁数,且年纪最小的平凡人。 朱武照永远无法忘记,当年几兄弟在老师手下,同吃同寝的手足之情。 他更无法忘记,五兄弟在战场上拼死杀敌,血染战甲,互相搀扶着死里逃生的画面…… 太久远了啊! 明明都已经过去四十年了,朱武照却感觉,那些事情仿佛都是在昨日发生的。 眼看场中气氛有些伤感,作为老大的梁云波连忙转移话题。 “好了老五,你都这么大把年纪了,又是堂堂神威大将军,怎么还哭哭啼啼上了?” 闻言,老二陈柏龄也打趣笑了笑。 “是啊老五,你这模样要是让曾经的部下看到,那不丢人吗?” 老三老四秦阳秦双是两兄弟,他们当年一起参的军,退伍后又一起回的乡下种地。 “哎呀,都别说那些没用的废话了,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这里浪费时间叙旧啊!” “没错,咱们还是赶紧去见伍长大人吧,我等不及了!” 虽然这么多年过去了,可四兄弟却从来没忘记过苏忠烈。 除了四十年前的同袍之情,让他们对苏忠烈这个伍长尊敬到了极点。 更多的,还有苏忠烈曾经为大梁付出一切,所获得的无数功勋与威望,让他们崇拜不已! 四人都对自己曾经是苏忠烈手下的兵,而感到万分自豪! 因此,在得知苏忠烈还活着后,他们便放下了手里的一切,第一时间赶了过来! 他们一是为再睹伍长大人的容颜一眼,二是也想亲眼见证一下,伍长大人是不是真的还活着! 若说四人这么大把年纪了,还有什么心愿未了,是他们临死前想做的。 那么,面见苏忠烈,便是他们唯一的夙愿! 这种执念,甚至远超过了他们自己的家人亲属! 只要能再见到苏忠烈,看到他还安然活在这世上,他们宁愿下一秒就魂归地府,含笑九泉! 朱武照也知道,自己这四位老哥心里在想什么。 他跟他们有着同样的想法。 “好吧,咱们就不要耽搁时间了,咱们赶紧过去吧!” 随后,几方人马汇合到了一起,朝着湘南郡驻地过去。 途中,朱武照把最近发生在苏忠烈身上的事,给四位老哥简单说了一下。 他着重提到了,苏忠烈养孙状元被夺,还险些被人害死在牢中之事。 以及,武安侯府对他的各种欺辱打压! 四兄弟闻言,个个怒气直冲天灵! “咱们必须给伍长大人讨个公道,那些天杀的大梁败类,一个也别留!” “没错,他们以为黑龙军覆灭了,就没有人为伍长大人撑腰了吗,简直荒唐!” “呵呵,要是让他们知道,整个大梁还有为数不少隐世的老东西,曾经要么是伍长大人的生死之交,要么是伍长大人参军多年的手足部下,我看他们怎么活的下去!” “这才哪到哪儿啊,别忘了,还有那些之前受过伍长大人恩情的大人物,他们一旦被惊动,我看武安侯府怎么死!” 吴天雄走在后面,跟个囚犯一样绑着双手,被马拖着前行。 他将几人的对话,全部听在了耳中! 一开始,除了朱武照这个前神威大将军,他根本没把后来出现的这四个屁民当回事。 可直到,吴天雄听闻苏忠烈的关系网后,他傻眼了! 就算朝中已经没有什么苏忠烈认识的大人物了,可那些,像朱武照一样多年前退下来的呢? 大将军、左右丞相、三公九卿、以及那些退守封地的王侯…… 这里面随便跳几个出来,那也得是牵扯极深,跺跺脚就能让大梁抖上两下的人物啊! 吴天雄已经不敢再想下去了。 第七十六章 扒你之皮,饮你之血 没人知道吴天雄此时心里有多难受。 他从得知苏忠烈的身份开始,就根本没往这个方向想。 在吴天雄看来,他也很认同自己父亲吴光耀的说法。 一个假死归隐多年的人,现在再出山,跟个牙掉光的老虎没什么区别。 任凭苏忠烈使尽浑身解数,他再怎么闹腾也掀不起多大浪花来。 毕竟,今时不同往日,人走茶凉,没有谁会为了一条毛都快没了的老狗出面,与侯府为敌。 吴天雄只是以自己的角度考虑,来权衡其中利弊。 像他这种没当过兵,没有在军中度过多年的人,更没有经历过被苏忠烈支配那个时代的人,确实也很难理解。 可直到朱武照出现,又直到刚刚这四个人紧随而至。 从他们的话中,吴天雄才得知了一个无法接受的真相! 苏忠烈人是离开了大众视野,离开了朝廷二十多年,可他的魂却一直留在了某些人的心里! 这些人中,有普通百姓,也有曾经的达官显贵,而且多到离谱…… 别的先不说,就是像朱武照这样身份的,若是再突然蹦出来两个跟侯府对着干。 到时,就算无法对侯府造成什么实际损伤,整个大梁朝廷也会被搅的天翻地覆! 这更遑论,还有那些已经不在朝为官的,大梁曾经的肱骨之臣,定国大员…… 鬼知道那些大人物中,有几个欠苏忠烈人情,又或者跟他曾经有过过命交情? 吴天雄已经上过多次这样的当了。 一开始,苏忠烈扛旗到边军求助的时候,为他出面的是千总陈永宁。 后来,莫名其妙又来了个参将赵玉明。 紧接着没多久,守备廖宽也加入了进来,其为苏忠烈表现出的疯狂,比那二人都有过之而无不及。 那时,吴天雄以为,到这应该差不多了吧? 你曾经再有影响力,那也只是局限于地方,局限于军部某些人。 可没曾想,他这一闹,传上了京城。 听父亲说,京兆尹柳工刑正大光明为了苏忠烈跟他作对。 现在,又冒出来个更他妈吓人的前神威大将军朱武照! 不是…… 我都承认你二十多年前厉害了,但是你也不能厉害到这个地步吧? 你都八十多了啊,大半截脖子都已经入土的人了啊! 你不是什么当红炸子鸡,也不是什么皇帝眼中红人。 怎么过了这么多年,还能做到天下无人不识君的啊! 是不是等朱武照这事完了,马上又要跟着出来一个更猛的? 合着,你那些人脉关系,都是为了打我的脸,把我吓死准备的? 父亲这边好不容易帮我解决按下一个,你那边紧接着又来一个,一个更比一个强…… 有完没完,到底有完没完啊! 知道的都说你以前做过大将军,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曾经坐过皇位呢! 这一刻,吴天雄心乱如麻。 他总感觉自己脖子后面凉飕飕的,像是悬了一柄大刀随时要落下。 吴天雄甚至已经真的在考虑,等下见了苏忠烈后,第一时间下跪求饶。 然后把自己之前所做的勾当,所有有关之人,全部供出来! 只要能留下这条小命,他什么都不要了! 状元不要了! 侯府继承人不要了! 那个便宜父亲,他也不想要了! 只要能平息苏忠烈心中的怒火,能让他解气讨回公道,自己完全可以做他的向导,去抄了侯府的家。 吴天雄是真的累了,不想再折腾了。 他是越想心越慌,越慌脑越乱。 毕竟,再怎么说,吴天雄天性本就胆小懦弱,是个典型的欺软怕硬货色。 如果能有力压苏忠烈的本钱,他绝对会毫不犹豫骑在对方头上拉屎! 可若是见到事不可为,吴天雄也会很爽快地俯首称臣。 该出卖的出卖,该甩锅的甩锅,他贪财爱权,却更惜命。 念及此处,吴天雄艰难用舌头顶开了嘴中塞的烂抹布。 他踉踉跄跄跟在后面大喊。 “朱……大将军,我……我有话要说!” 闻言,前方队伍忽地停了下来。 朱武照一脸阴沉,跟着四兄弟走了上来。 “你想说什么?” 吴天雄连忙脱口而出。 “是关于殿考一事的真相,还有,侯府是如何欺辱老将军的!” “这些事我全程参与,我都知道!” 朱武照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你这是想通了,要不打自招了是吧?” “说吧,你坦白的条件是什么?” 吴天雄以为自己这也算是戴罪立功了,他来了些精神。 “我……我可以把全部细节都交代出来!” “不过前提是,大将军你得保我不死,不能让苏老将军杀了我!” “当然了,我说出这些真相后,侯府肯定是回不去了,若是可以的话,我希望你能给我一笔钱……” 还不等吴天雄把话说完,一旁的梁云波猛地一脚就踹在了他的小腹上。 “就你这等狼心狗肺的东西,也配提条件?!” “我告诉你姓吴的,杀不杀你得伍长大人拿主意,任何人都左右不了他,也别想谁给你求情!” “还有,就算伍长大人不杀你,我等也恨不得扒你之皮,饮你之血!” 吴天雄被一脚踹的跪在地上。 他抱着肚子,痛的面目扭曲,黄疸水都要吐出来了。 可他想着这是自己唯一活命的机会,还是挣扎着,跟条狗一样跪上前。 “不,就算我有错在先,可认错态度诚恳啊!” “我都知道错了,也愿意坦白一切,放弃侯府继承人身份了!” “求求你们,给我一次机会吧!” 见吴天雄如此模样,朱武照脸上只有无尽冷意。 “呵呵,你不是知道错了,而是知道怕了!” “吴天雄,我大哥说的对,你能不能活不是我们说了算,而是老师决定!” “我建议,你若是想死的痛快点,还是早些想好该怎么跟老师说吧!” 听到这话,吴天雄脸上的惊惧更甚。 他不想死! 可现在看来,这次怕是真的在劫难逃了! 感觉到自己死期将近,吴天雄忍不住在心里歇斯底里呐喊。 都怪那该死的吴光耀,你好端端的跑来认什么儿子,让老子跟潭烂泥一样潇洒过一生不好吗? 还给自己抢许清勉的状元,勾起自己心里对权势,对过人上人生活的想法! 这都是你害的! 吴光耀我告诉你,若是我活不下去了,你也别想好过! 老子非得把你干的那些烂事,全都抖出来不可! 第七十七章 战至最后一滴血! 吴光耀丝毫不知道,自己费尽心力做的一切,全喂了白眼狼。 不过,作为武安侯,他也不是什么善男信女。 早在发现火快烧到侯府的时候,吴光耀就在心里盘算过好几次,到必要的时候放弃吴天雄这个便宜私生子。 可以说,两人名为父子,实则根本就没有父子之情! 他们能走到一起,也是各怀鬼胎,各取所需。 当真是难得的,“父慈子孝”。 …… 与此同时。 廖宽和赵玉明已经帮苏忠烈收拾好了细软。 营帐内,苏忠烈再度将那张残破的黑龙旗拿了出来。 他的眼中满是叹然。 苏忠烈回想起了二十几年前。 若是十八万兄弟儿郎都还在,若是自己没有老成现在这样,若是自己没有放弃曾经的一切,是断然不会走到今日这个地步的。 在苏忠烈从军的四十余年间,他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对权势地位有如此迫切的需求。 在他身居高位时,他甚至觉得权势越高,身份越尊贵,代表着肩扛的责任就越大,要负担的东西也越多! 除此之外,似乎并没有任何意义。 毕竟,苏忠烈一生只为报效国家,从未有过一日享受。 他把自己的将军身份,与百姓平等。 他将自己的卓著功勋,也当成了是应尽的义务。 可就是这么一个简简单单,默默为了全天下鞠躬尽瘁的人,到了晚年,却被他亲手养出来的恶虎所伤! 苏忠烈忍无可忍,最终还是决定,不论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清勉,都要将那头恶虎的头颅斩下来! 若有人敢包庇纵容这头恶虎,苏忠烈也打定了主意,他要让所有世人知道,这天下是靠他而平! 理所应当的,他也能让其因他而乱! 虽然在苏忠烈心中,从来没想过毁了这盛世,让天下复归动荡。 可前提是,他能讨得公道,上面之人懂得什么叫正义清白! 否则,苏忠烈不惜为之战至最后一滴血! 这是他对老友,对许清勉的承诺! 也是他作为军人,仅存的血性! 等到将残旗拿到帐外,绑在马背上后,苏忠烈就准备向廖宽二人道别。 其实苏忠烈心里很清楚,这两个小家伙是真的把自己当成了恩人偶像。 只要自己一句话,别说让他们陪自己上京了,就算是让他们即刻起兵杀入京城,将武安侯吴光耀拿下,他们也绝不会说一个不字。 可苏忠烈不是那种大逆不道之人,更不是为了达成目的,不顾身边人死活的自私鬼。 他不能把这些对自己好的人,推入万劫不复的地步。 因此,苏忠烈只是用一个眼神,便堵住了二人想说出口的话。 “小宽、玉明,这些日子以来麻烦你们了!” “等我离开后,你们有时间替我去青阳县边军看望一下清勉。” “那孩子从小就可怜,全家祖辈尽数战死他都不知道,现在还变的疯疯癫癫,我……我很怕他这辈子都不能恢复正常,甚至哪日撑不下去,让我白发人送黑发人……” 说着,苏忠烈喉头哽咽,被风沙迷住的眼睛,也渐渐湿润。 虽然他这段时间,也经历了一些凄惨悲凉之事。 比如,被那恶毒府尉拦在关卡前,当众强行脱掉衣服检查,还被戴上了手铐脚镣。 可这些遭遇,跟许清勉比起来,根本无足轻重! 在他还在牙牙学语时,便失去了所有家人亲眷,沦落为孤儿。 好不容易寒窗苦读十余年,本该拿下的状元,又被人强取豪夺。 后来,更是被秘密关进死牢,在暗无天日的恶臭湿冷环境中,遭受无尽非人折磨…… 可以说,许清勉经历之痛,不说是天下最惨,也得是人间奇冤! 苏忠烈心疼,愧疚,自责,永远放不下。 “老将军,您千万别这么说!” “还是那句话,我们今生能有幸侍奉您左右,为您做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那是我们的荣幸!” “至于许公子,我们会时常过去探望的,若是他在那边住的不舒服,到时我把他接到这边来……” 苏忠烈放心点了点头,正准备骑上马背。 可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 很快,总兵韩宇跟知府江川民便联袂来到了苏忠烈面前。 见到两人再度出现,苏忠烈眉头微皱。 “二位大人公务繁忙,今日怎么有空过来?” 闻言,两人脸上闪过一丝尴尬。 “老将军说笑了,我等虽忙,可若连过来看望您的时间都抽不出来,那也太不是人了!” “是啊老将军,听说您准备再度启程上京,我二人特来相送……” 苏忠烈知道这两人虽不是什么坏种,可也绝非嘴上说的那么热情。 当年他便见惯了这种为求自保各方不得罪,所谓的中立派之人。 可苏忠烈理解他们是一回事,却对这种深谙为官之道,精打细算的人永远欣赏不来。 “看来两位大人消息还挺灵通的,竟能提前知道我又要上京一事。” “不过,我看你们此行,怕不只是为了过来送我那么简单吧?” 听到这话,韩宇跟江川民对视了一眼,苦笑一声。 “还真是什么事情都瞒不过老将军的火眼金睛,既然如此,那我就明说了吧!” “不知老将军,可曾收到礼部公布出来的殿考调查消息?” 苏忠烈面无表情点了点头。 “你们也不必给我戴高帽,那消息我昨日便得知了!” 江川民一怔。 “那老将军还执意又要上京,是觉得调查结果有误,还是认为里面另有隐情?” 苏忠烈冷冷一笑。 岂止是有误那么简单! 那吴天雄被请去礼部后,好吃好喝大鱼大肉招待,这能调查出什么来?! 再加上,所谓的调查结果早在苏忠烈的预料之内! 这里面不仅有隐情,而且是有天大的隐情! 摆明了不就是侯府与礼部暗中串通,故意制造出来的假象吗? 不过,苏忠烈知道这两人不知其中细节,也没有京都之人给他们传讯,他们会疑惑也很正常。 他也不准备解释,骑上马就要道别启程。 可就在这时,江川民的一名手下从外面跑进来,凑到他耳边轻声说了两句。 下一秒,江川民瞪大了眼睛。 “老将军……您等等!” “听说,京城某位大人物带人闯进礼部,把吴天雄给强行绑走了!” 第七十八章 故人 江川民初听手下说这事的时候,整个人都被吓了一跳! 他本来还在疑惑,调查结果都已经出来了,苏忠烈为什么还要执意上京。 直到手下上报此事,他才惊觉反应过来,事情远远没有结束! 苏忠烈定是对这个结果不满意,才想自己亲自走上一趟! 而最让江川民感到心惊的,还是那个把吴天雄强行绑走的大人物! 他很明显是为了帮苏忠烈出头的! 要知道,吴天雄可是武安侯吴光耀的私生子,未来的侯府继承人啊! 那个人不仅敢拔老虎的胡须,还敢带人强闯礼部拿人! 这身份有多大,就算是用脚趾头想,也能窥见一二! 也是到这时,江川民胆战心惊扫了一旁愣神的韩宇一眼。 他心想,还好自己两人足够机智,并没有因为苏忠烈如今不在朝中,武安侯现在又鼎势火热,而轻易站队! 若是因此被那个神秘大人物记恨上,可就彻底玩儿完了! 那人既然无惧礼部尚书,也不怕武安侯报复,真要对自己二人下手,那不就动动手指头的事吗? 眼看江川民这表情,韩宇也一副劫后余生,深以为然的样子点了点头。 两人一文一武,将云岭府这片地界打理的井井有条,还算是有些默契的。 而苏忠烈闻听此言,心头也满是不解。 这是谁在帮自己? 是之前派人来,向廖宽通风报信那个人吗? 可是,听廖宽说,对方也只是个京兆尹,区区四品官而已。 他哪来的本事,敢带人强闯礼部,绑走吴天雄? 可问题是,除了他之外,朝中还有哪个大人物会为了自己,做出这种事? 军部武将不可能,从将军到兵马大元帅,他们巴不得拿些小恩小惠,将自己打发回青阳县。 而朝中文官更不可能,在苏忠烈的了解中,他并不认识在职的任何大员…… 就在苏忠烈满脸疑惑之时,廖宽几步走了上来。 “老将军,您先别管那人是谁,对方既然能这么做,就代表他肯定是想帮您!” “不如,您就暂缓上京步伐,看看他拿下吴天雄后,能审出个什么来再说!” 闻言,赵玉明也跟着一起附和。 “是啊老将军!” “若那位大人物能把真相还原,将殿考一事正告天下,您上京不就白跑了吗?” “反之,您到时再启程也不迟……” 苏忠烈皱眉沉思了一会儿,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他倒不是怕白跑一趟,而是出于对帮他那人的感激,不愿在此时多生枝节。 他可以等一等,给那人一些时间。 至于上京一事,无论那人能不能审出什么来,苏忠烈都会去! 因为,他此去不仅是为了调查殿考一事,为清勉和老友讨公道! 还有一件事,是苏忠烈铁了心一定要做的! 铲除所有相关人等,灭掉武安侯府! 心头有了打算,苏忠烈也没有再坚持现在就要走。 他将随身行囊和黑龙旗从马背上取下,又回到了营帐。 原本自称公务繁忙的韩宇和江川民,按道理说这个时候也应该回去了。 可这次,他们却想方设法留了下来,故意跟廖宽聊起了闲事。 直到下午时分,二人一脸鬼鬼祟祟,像是憋了很久的样子,找到了苏忠烈。 “老将军,在下斗胆一问,您可知道那位强闯礼部绑走吴天雄的人是何人?” 苏忠烈没有一丝隐瞒摇了摇头。 “不知道!” “朝中我并不认识有此等魄力,能无视礼部尚书和武安侯之人!” 闻言,韩宇眉头都拧到了一起。 “不应该啊!” “若真是这样,就算那位大人物身份再大,也不可能做出如此极端之事……” 话说到这,韩宇忽地想到了什么,话锋一转。 “莫非,是那位大人物听说了殿考一事,他也觉得有古怪,所以决定亲自出马带走吴天雄调查,顺便卖老将军一个人情?” 这话一下子点醒了江川民,他越想越觉得是这样。 “韩总兵所言有理,老将军,您看您虽然离开朝中这么多年,这不还是有大人物记着您吗?” “下官也不是教您做事,若有机会见到那位大人物,您可别像对待一般大臣那样,最起码还是得给他应有的尊重,感谢一下人家。” “毕竟,对方身份可不简单……” 江川民知道苏忠烈曾经在朝中的地位不凡。 他生怕苏忠烈仗着曾经身份,以为这一切都是理所应当的,根本不拿对方当回事。 到时候,若苏忠烈得罪了对方,因此引得他震怒,别说廖宽他们了,恐怕自己等人也得遭受无妄之灾! 苏忠烈一把年纪的人了,又岂会不知道这些? 熟识他的人都清楚,苏忠烈为人低调沉稳,从不拿自己曾经的功勋和身份耀武扬威。 而对他不了解的人,却都以为他是个眼高于顶的老顽固,仗着曾经的地位为所欲为,还想恢复当年荣誉,上京大闹一场…… 殊不知,苏忠烈之所以如此做,不过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他的目标从头到尾都只有一个,只是为讨回公道而已! 因此,对于江川民看似好心的劝告,苏忠烈一点没放在心上。 而江川民见此,却认为苏忠烈油盐不进。 他给韩宇使了使眼色,还想说些什么。 就在这时,廖宽一脸慌张,突然跑进了营帐! “老……老将军,京城来人了!” 看到廖宽堂堂守备,竟破天荒地露出这副表情,苏忠烈眉头微皱。 “来的是谁?” “礼部的人,还是武安侯府的人?” 廖宽把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深吸了一口气。 “都不是!” “是……是那位强闯礼部,绑走吴天雄的大人物!” “而且,我刚刚看到,他领着一群人,把吴天雄也给带过来了!” 听到这话,苏忠烈心头更加不解了。 看对方那样子,像是把吴天雄当礼物一样送来给自己的。 而且,还是亲自上的门! 这要说两人不认识,之间没有任何交情,他就为了一个顺水人情这样做,打死苏忠烈都不会相信! 苏忠烈成功被勾起了好奇心。 直觉告诉他,这个所谓的京城来人,搞不好就是曾经的故人! 念及此,苏忠烈连忙起身。 “走吧,跟我一起出去看看!” 第七十九章 他终于记起来了! 见苏忠烈要起身出去迎人,江川民和韩宇也想见一见,那位大人物到底是何方神圣。 他们连忙跟上苏忠烈的脚步。 可即便都已经快出营帐了,江川民还在叮嘱苏忠烈。 “老将军,说曹操曹操就到了啊!” “且不说那位大人物敢冒天下之大不韪,为您绑来吴天雄的情分,就算是他亲自送人上门这事,那也是给足了您面子啊!” “等会见了人,您可一定要客气一点!” 江川民之所以如此苦口婆心,一而再再而三相劝,甚至言语比之前更加迫切,就是因为事情有变! 毕竟,此时那位大人物已经亲自上门来了,自己等人也正在这边,这可比不得日后苏忠烈去找他! 一旦苏忠烈对其表现的有任何一丝不敬,都极有可能当场引得那位大人物发火! 到时,在场之人,没有一个能躲得过! 对此,苏忠烈却只是无奈甩了甩脑袋。 他真不知道江川民在担心害怕什么。 且不说他已经猜到,来人极有可能是与他当年有旧之人。 就算抛开这层关系不谈,一个不惧怕礼部尚书和武安侯的人,就真的有这么吓人吗? 这更遑论,苏忠烈本身也不是一个倨傲轻狂,不把任何人放眼里的人啊! 若对方真帮了他,即便对方不是什么大人物,苏忠烈也会好好感谢,给于对方应有的尊重。 很快,一行人就走出了营帐。 此时,驻地外尘土飞扬。 随行而来的士兵和吴天雄被朱武照留在了后面,他与其他四兄弟正笔直站在驻地门口,忐忑往里张望。 若换作是平时,就区区一个郡的驻地,以朱武照的身份,他完全可以随便乱闯,甚至都不需要向任何人通报! 可现在,苏忠烈在里面,朱武照害怕因为自己的莽撞惊扰了老师,只能站在原地等待。 不少百姓被这阵仗吸引,纷纷站在一旁观望。 “这群人是何人,最近驻地可真热闹啊!” “确实,先是总兵大人和知府大人亲临,现在又来了这么一拨人,也不知道他们是干什么的。” “还能干什么的,肯定是为苏老将军来的,不过我很好奇这群人的身份,尤其是那五个老爷子,怎么看起来有当兵的,有经商的,还有农民?” “你们看领头那个老爷子,穿着铠甲配着战刀,再加上那些士兵,我觉得八成是从京城来的,直觉告诉我,此人身份恐怕不简单啊!” 就在百姓们交头接耳议论纷纷之际,苏忠烈缓缓来到了驻地门口。 到地方的第一眼,他便看到五名年过半百的老人,一脸恭敬站在最前面。 苏忠烈的眼睛,一一从五人脸上扫过。 顿时,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涌上苏忠烈心头。 尤其是,在看到朱武照时,再搭上那身铠甲,那种熟识的感觉更强烈。 可无论苏忠烈怎么回想,他都想不起来,自己究竟是在何时何处,与这五人见过。 他们,究竟是谁? 而在苏忠烈身后的人群中,所有人同样面露疑惑之色。 唯有守备韩宇,在看到那群士兵后,心里猛地一突。 看这武器战甲制式,必是帅府的亲卫! 而后,他的目光,紧紧锁定在了朱武照身上。 只是这惊鸿一瞥,他好像是大白天见了鬼一样,瞳孔猛缩,浑身不停地在颤抖。 是……是我认错了,还是眼花了?! 不会真是我多年之前,意外见过一次的那位大人物吧?! 江川民发现了韩宇艰难吞咽口水的动作,他用手肘轻轻捅了捅韩宇。 “韩总兵,你认识那位老人?” 韩宇没有说话确认,可心里已经有了个大概的判断。 若真是那位,这一切就一点也不让人意外了。 韩宇唯独有些想不通的是,他为何会为了老将军出山,还做出如此大事。 莫非,老将军曾是他的…… 韩宇不敢再想下去。 与驻地内众人的疑惑震惊不同。 驻地外,当苏忠烈出现的第一刻起,朱武照五人就认出了他。 即便已经这么多年过去了,苏忠烈脸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皱纹,人也憔悴苍老了许多。 可从苏忠烈眉宇间那股永不褪去的英气,以及他眼底那道锐利之光,五人还是第一时间确认了! 眼前之人,正是他们当年的伍长和老师! 这一瞬,五人浑身轻颤,眼中泪光涌动。 尤其是朱武照! 当他再度看到那张魂牵梦绕,让他思念了四十年之久,又痛苦了二十余年的脸庞时,朱武照泪崩了! 朱武照思念的是,自从当年离别,他被调去北疆一路立功擢升到将军,便再也没有见过苏忠烈。 而他痛苦的是,当初听闻黑龙军覆灭,苏忠烈死无全尸后的绝望! 朱武照本以为,他会抱憾终生,这辈子再也见不到老师了。 要想圆了这个梦,只有等他死后下地府,再去与苏忠烈团聚。 可没想到,就在今日,他得偿所愿了! 人上了年纪本就喜欢念旧,更何况朱武照念的,还是他曾经亦师亦兄的上司? 这一刻,朱武照竟当着所有人的面,扬天大哭着飞奔上前,跪在了苏忠烈面前。 “老师,我终于见到您了!” “我……我想你想的好苦啊,老师!” 朱武照一辈子没这么哭过。 身为堂堂神威大将军,他更没有在任何人面前,露出过如此柔弱之态。 甚至,是下跪! 都说男儿膝下有黄金,男儿有泪不轻弹! 可这时候的朱武照,不是什么男儿,不是什么将军,更不是一个年过半百自恃身份的老人。 他只是一个平凡人。 是一个在苏忠烈面前,永远年少轻狂,天真热血的少年郎。 看到朱武照这副模样,苏忠烈有些手足无措。 他喊自己老师,自己什么时候收过徒弟吗? 除了四十年前…… 正在苏忠烈陷入久远的回忆时,其余四位老人,紧随而后来到了苏忠烈面前。 “嘭!” 四人齐齐跪地的重声响彻当场。 尤其是,当他们喊出那四个字时,苏忠烈整个人都像是被雷劈了一样! “伍长大人,我……我们来了,我们来晚了!” 这一时间,苏忠烈脑中的记忆如开闸的洪水般,猛地倾泻而出。 一股股被尘封的往事,全都闪现在了他的眼前。 他终于记起来了! 第八十章 此生无憾 四十年前。 他们,是四十年前,自己还在做伍长时手下的那五个小兔崽子! 梁云波、陈柏龄、秦阳秦双两兄弟,以及……他们之中最小,也是最有出息的朱武照! 看着眼前这熟悉而又陌生的音容笑貌,苏忠烈泪洒当场! “你……你们,没想到你们还活着,全都来了!” “哈哈,时隔四十年啊,我居然还能见到曾经的部下,上天待我不薄啊!” 苏忠烈喜极而泣,更是因为激动,同样跪了下去,与五人相拥而泣。 “云波,没想到你也这么老了,现在还干起了商人!” “柏龄,我看你这样子应该是还在军中吧,身上还有一丝当年风范,不错!” “小阳小双,你们当兵天赋稍差,退伍回去种田养鱼,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苏忠烈一一说着,目光最后落到了朱武照身上。 他第一眼,便看到了朱武照身上的战甲与佩刀。 同时,从朱武照那浑身气度,苏忠烈很快便猜到了其身份。 “没想到当年一别,险些成了永恒,让我们今生再也不能相见。” “武照,你果真没有让我失望,不枉我当年对你的教导与栽培!” “我以为,能做到将军已经是你的极限了,没想到你竟能做到大将军,我甚是欣慰,以你为傲啊!” 听到这些话,在场所有人都怔住了! 尤其是廖宽赵玉明,与知府江川民几人,全都瞪大了眼睛。 这……这突然出现的五个老人,是苏忠烈四十年前的下属? 包括那个身着战甲,从京城而来的老人,他……他喊苏忠烈老师?! 而且听苏忠烈话里的意思,他竟是大将军?! 这下,三人猛地回过神来! 京城里面,又这么大把年纪的退役大将军…… 难道他是…… 还不等几人惊愕出声,早认出朱武照身份的守备韩宇,第一个跪了下去。 “下官韩宇,拜见神威大将军!” 随着韩宇的话音落下,全场轰然炸裂! 数千将士,跪地如割草! “我等参见神威大将军!” 听到这震天一般的吼声,江川民脸色涨的通红,比吃了屎还要难受! 前神威大将军朱武照,竟是苏忠烈曾经的手下! 他喊他老师! 我他妈是真的疯了,刚刚还提醒嘱咐老将军,一定要对京城来的这么大人物客气一些,还要给他应有的尊重,好好感谢他。 现在好了,自己这脸都快被人给打肿完了! 且不说朱武照一见苏忠烈就下跪,那尊崇敬佩模样无人可比。 就算苏忠烈真按自己所说的做了,朱武照承受的起吗? 自己这是想让朱武照忤逆不道,天打雷劈啊! 江川民都后悔死了! 他本想第一时间上去,跟苏忠烈道歉。 可看到眼下情况,他又退缩了,不敢! 他生怕朱武照得知了这事,会当场抽出刀来,活劈了自己! 与江川民的心惊胆战不同。 赵玉明与廖宽二人看到这一幕后,除了略微的讶异之外,似乎并没有很激动。 老将军曾经是何等通天彻地的人物? 他能培养出一个神威大将军,也没有多让人意外! 两人只觉得这是理所当然! 甚至哪天再冒出来一个身份更尊贵强大的人,跪在老将军面前磕头,他们也会觉得见怪不怪! 只是,他们两个人能理解,并不代表其他人也能跟着苟同。 围观的百姓们在经过短暂的失神后,很快便一脸痴呆惊呼出了声。 “我……我的天,我没有听错吧,那位京城来的大将军喊老将军老师?!” “你没听错,这位神威大将军不仅是当年老将军属下,两人还有师徒情谊在!” “简直震碎我的三观,没想到他们时隔四十余年还能相见相认,老将军当年究竟是何等人物?!” “我有种直觉,老将军曾经那些关系远远不止于此,若不是先皇已故,搞不好他得知了老将军在此地,恐怕也会御驾亲临!” 听到百姓们的议论与惊叹,不远处的的吴天雄脸都黑成了炭。 即便他早知道朱武照跟苏忠烈关系不简单,已经有了些心理准备。 可在看到眼前这场景后,他还是忍不住头皮发麻,心碎一地! 也是到现在,他才渐渐明白过来。 难怪朱武照这种退伍赋闲在家,已经好多年都不问世事的人,会突然震怒出山! 甚至,带着人强行把自己从礼部绑来这边! 搞了半天,这朱武照曾经是苏忠烈手下的一个小兵蛋子啊! 比起上司,他似乎更愿意认苏忠烈为授业老师,大恩至亲! 吴天雄自知大难临头。 他心里很清楚,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且不说现在根本就等不到父亲来救,就算等到了,朱武照也不一定会给父亲面子! 还是那句话,为了留下这条狗命,吴天雄什么卑鄙无下限的手段都使得出来。 他已经在脑中默默措辞。 一旦苏忠烈问起自己,他便将所有事情如实相告,以此换取一线生机。 而朱武照眼看这么多人都对着自己下跪,他一脸没好气地站起身来。 “都给我滚起来!” “你们真正应该跪的不是我,而是老师!” “有他老人家在,莫说我这个什么神威大将军,就算是元帅来了,你们也是跪他而不是跪别人!” 一通训斥完,朱武照连忙将苏忠烈扶了起来。 他眼角泪光闪闪,神情说不出的怅然。 “老师,能再见到您,我此生无憾了!” 其余四兄弟也赶紧围了上来,五个人合起来的年纪都快三百岁了。 可他们全都一副哭哭啼啼模样,脸上写满了激动与兴奋。 “是啊伍长大人,我……我以为我这辈子再也见不到您了,只能带着遗憾入土!” “天可怜见,我五兄弟能再回到伍长大人身边,死而无悔!” “伍长大人,我们来之前就已经想好了,家里后事也都安排妥了,以后,就让我们继续追随您,无论是床前伺候还是提刀杀敌,您去哪儿我们就去哪儿,就算是死我们也要死在您身边!” 看着眼前那几张,比自己年轻不了多少的苍老脸颊,苏忠烈心头是欣慰的。 他甚至真的起了,再带着五人重游当年军营驻地,回忆往昔的心思。 等到实在走不动了,他们再随便找一处山清水秀之地,耕锄劳作。 而后,在夕阳下慢慢死去…… 第八十一章 去跟你的狱友们说 可现实却由不得苏忠烈这么潇洒,无拘无束地了此余生! 他所受到的折辱,和不平等对待可以暂时不计。 但养孙许清勉和老友之仇,却不得不报! 不把这些事情彻底解决,就算是入土,苏忠烈也会死不瞑目! 他不想老友尸骨不安,在地府都还要受罪。 他更不想许清勉从此以后,一辈子都活在那不公的阴影当中! 一想到许清勉,苏忠烈的心里就一阵绞痛。 若是没有发生这些事,那该多好啊! 清勉夺得状元,功成名就,一生顺风顺水。 就算他入了仕途之后,不为权势做上多大的官,最起码也能一辈子衣食无忧,做他想做的任何事。 偏偏吴天雄那一群畜生,不仅巧取豪夺,抢走了许清勉努力了十几年的心血! 还将他秘密扣押,诬陷他行刺,最后险些让许清勉丧命在了牢中! 虽然现在许清勉已经没了生命危险,他们也假模假样公布了殿考真相,将状元还给了许清勉。 可发生过的事,不可能就这么算了! 真正的真相还未彻底大白于天下! 许清勉遭受的非人折磨,也没有人来偿还! 如若不把这些事解决好,苏忠烈料想,即便清勉恢复过来了,也会永远在痛苦中走不出来! 因此,苏忠烈只有一个念头! 除了名正言顺讨回公道之外,他还要以牙还牙! 甚至,加倍奉还! 你敢掘老友坟墓,将其挖出来鞭尸! 那我就毁了你全家祖坟,把尸骨刨出来曝尸荒野! 你敢害的清勉精神失常,百般折磨后,让他差点命丧黄泉! 那我就将你这个罪魁祸首钉在耻辱柱上,凌迟处死,让你永世不得超生! 苏忠烈从来不是一个极端的人。 可在经过这么多事后,他明白了一个道理! 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 既然你们都以为我这一家好欺负,那我就做一次世上最大的恶人! 眼看苏忠烈不说话,神情也变得深沉冷厉。 朱武照就猜到,老师一定是想起了那些仇怨。 他连忙提出建议。 “老师,要不我派人去青阳县驻地将您养孙接过来吧?” “一来,我与几位老兄弟很想趁此机会看望看望他,二来,我担心京城有些人被逼急了,会使卑鄙手段!” “若是将清勉留在青阳县,仅是一个边军千总,手里也就八百士兵,到时恐怕难以阻挡……” 苏忠烈正皱眉沉思,廖宽第一个站出来附和。 “老将军,大将军此言有理!” “本来我之前就想等您走后,抽时间去将清勉接到这边来住。” “这样既方便保护,也方便您能时常看到……” 闻言,江川民终于找到了插话的机会,一本正经跟着表态。 “老……老将军,这个提议确实不错!” “青阳县再怎么说也是偏远边陲之地,若真出了事,鞭长莫及啊!” “可要是许公子在这边就好办多了,此地不仅离云岭府近,到总兵府也就一个时辰时间,有我等将许公子团团保护住,那些宵小绝不可能威胁的到他!” 说着,江川民还觉得自己的诚意不够,又接着加码。 “当然了,若是许公子住不惯军营,我给他在府中安排一个清幽之地静养!” “我可以用我的人头,担保许公子的安全!” 苏忠烈不是不知道江川民突然转向的原因。 一来,他看到了自己跟朱武照的关系,想通过这样向朱武照示好。 二来,他恐怕也是为了之前提醒叮嘱自己一事,趁此机会道歉。 苏忠烈摇了摇头,并不准备搭理江川民。 还是那句话,对于这种明哲保身之人,苏忠烈并没有什么好感。 只要他不明目张胆做侯府的走狗,刁难算计自己,苏忠烈就已经很满意了。 苏忠烈回头望向朱武照。 “嗯,这样也好!” “不过,以永宁的为人,在没有我的授意下,就算是皇帝亲至,他也不会轻易将清勉交出来。” “武照啊,你叫上一队人马,我让玉明带着他们一起过去!” 话说到这,苏忠烈将赵玉明叫了过来,轻声交代。 “玉明,你过去跟永宁说,这是我的意思。” “还有,这天色不早了,清勉身子骨弱,你也不用急着赶路。” “夜间路不好走,为了保险起见,你们明日一早再带清勉过来吧。” 赵玉明当然乐得当这个跑腿的。 很快,他便领着一队元帅府的亲卫,奔向了青阳县。 而也是在此时,朱武照才将冷冽的目光,望向了不远处。 随着他的眼神示意,几人押着失魂落魄的吴天雄走了上来。 “老师,这是我特意为您从京城带来的礼物!” “您不用顾忌有什么后果,想打想杀都可以,有任何问题我都担着!” “我也很想看看,那武安侯能拿我怎么样!” 苏忠烈之前就听说,自己前脚刚离开青阳县,吴光耀未免出什么意外,后脚就将吴天雄接去了侯府。 而让他没想到的是,自己这还没到京城,就再度见到了这个人渣败类! 苏忠烈不是不想杀吴天雄,只是觉得还没到时候! 毕竟,真正的黑手,是他身后的武安侯! 只杀这么一个没用的废物,根本解不了气! 更何况,苏忠烈还有些话要问吴天雄。 “先留他一条狗命,等把清勉接过来了再说!” “他之前不是将清勉秘密扣押,关在暗无天日的死牢里吗?” “既然如此,也让他先尝尝这种滋味!” 说着,苏忠烈转头问向廖宽。 “小宽,驻地内可否有这么一个好地方,请吴少过去一住?” 廖宽朝着吴天雄冷冷剜了一眼,脱口而出。 “老将军,有!” “前些日子,我抓了一些敌国奸细,将他们关在俘虏营的水牢里!” “我看,把吴少送过去跟他们为伴正适合!” 听到这话,吴天雄人都快被吓尿了。 把自己送去俘虏营跟敌国奸细关在一起,还是水牢? 那是人能呆的地方吗,还不如一刀痛快杀了自己呢! 念及此,吴天雄连自己早就准备好的措辞都忘了,只能在那里疯狂大吼大叫。 “不……不要,我……我有话说啊!” 可根本没人理吴天雄。 有的,只是士兵那残忍玩味的眼神。 “有什么话,去跟你的狱友们说吧!” 第八十二章 悲惨之夜 当晚,吴天雄就被扔到了俘虏营的水牢里。 此地是一处入口狭窄逼仄的山洞,里面不仅阴暗潮湿,就算是白天也见不到一丝光亮。 除了传来的阵阵恶臭,就只剩下一道道不似人声的吼叫。 这也难怪,若是一个人长期在这种环境中,即便身体上受得了折磨,精神也会很快崩溃。 那些敌国奸细,短的在里面半个月,长的已达半年,早就成了神经错乱的疯子。 吴天雄刚被扔到里面,他就感觉自己泡在了一滩滑腻恶心的液体里。 还不等吴天雄站起身来呕吐,他抬头的第一眼,便看到一双双猩红的瞳孔,在油灯的弱光下亮起。 “你……你们是人是鬼?!” 吴天雄被吓的一个趔趄,坐倒在了液体中。 也是到这时,他才发现,自己身边竟漂浮着一具,早已发白发胀的尸体。 这下,吴天雄再也绷不住了,直接开始了狂吐。 “磔磔,咱们已经好久没见到过,这么细皮嫩肉的新人进来了!” “吐吧吐吧,你吐着吐着也就习惯了,以后碰上再恶心的你也能接受了。” “不过,今晚你可得让哥几个好好爽爽才行!” 话音落下,黑暗中蹿出几道衣衫褴褛,面露疯狂的人影。 只是一个照面,他们便将吴天雄按倒在了水中。 吴天雄一连呛了几口,胃中一阵翻腾! 这液体是粪水! 可还不等他惊恐挣扎着爬起来,几双枯槁大手,已然从背后将吴天雄的衣服给撕开。 不久,水牢中便传来了一阵阵惨绝人寰的叫声。 这,注定是吴天雄的一个悲惨之夜。 …… 与此同时,京城内。 吴光耀虽已经将假的殿考真相,通过礼部尚书张元英之口发布了出去。 他也猜到,只要吴天雄得知了这个消息,应该不会傻到主动认罪。 这样一来,苏忠烈和朱武照等人手里没有证据,除了短暂扣押吴天雄之外,他们必定不敢对吴天雄做出太出格的事。 而只要等到沈无极回来,给他施加压力,吴天雄就能得到解救。 可吴光耀待在家里,总觉得有些心神不宁。 老管家洪定钦在一旁看出了吴光耀的忧心,连忙上前安慰。 “老爷,您就放心吧,少爷肯定会没事的!” “就算朱武照不怕死,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可那姓苏的老东西既然是为讨公道,他肯定还是会有所顾虑的!” “您想过没有,若是他敢私自处刑杀了少爷,别说调查什么真相了,他自己的人头也别想保住!” 吴光耀纵横朝中这么多年,宫里又有强力靠山,他又怎么会不懂其中道理? 可问题是,这次跟之前不一样! 以前苏忠烈再怎么闹,身边也只是一些虾兵蟹将帮他声援助威,对侯府构不成一丝威胁。 而这次,帮他出面的,却是在军中威望极高的朱武照! 且不论其前神威大将军的名头,就是兵马大元帅沈无极恩师的身份,那也绝不是一般人可比拟的! 更何况,他还把吴天雄给带走了! 若是他们失心疯犯了,真不管不顾把天雄给杀了呢? 如果真杀了,那倒还好。 吴光耀只是痛失唯一独子,最起码不会惹火烧身,牵连到侯府。 这样一来,吴光耀还能顺势抓住把柄,一举将苏忠烈和他身边那些人,彻底铲除。 可万一他们不杀,只是用其他手段逼吴天雄认罪,反咬向自己呢? 吴光耀越想越不对劲。 他之前还在想着,只要自己把消息放出去,就算是一头猪,也不会主动认罪。 可凭吴光耀对自己那个便宜儿子的了解,他很多时候连猪都不如! 吴光耀不喜欢打无把握之仗,更不愿让自己处于这么被动的地步。 或者说,他打心眼儿里并不肯相信吴天雄。 念及此,吴光耀连忙给洪定钦下命令。 “管家,我安排你去做两件事!” “第一,未免天雄收不到消息,你连夜派人去湘南郡,将殿考一事的调查结果能散播多广就散播多广!” “其二,也是最重要的一件事,无论沈无极现在在哪里视察,给我打听清楚,明日一早我带上张元英和几名官员,一起去找他!” 说着,吴光耀深吸一口气摇了摇头。 “我总感觉,此事拖下去,迟则生变啊!” 这边吴光耀正在紧锣密鼓安排。 另一边的大宗国。 在得知苏忠烈不仅没有恢复当年身份,手里连一点实权都没有拿到后,周贤君便放心大胆让孙子周文若派眼线,监视着苏忠烈的一举一动。 此时,将军府内。 周贤君听闻了最近传回来的新消息,眉头都拧到了一起。 “没想到那武安侯仗着朝中有势,竟敢做出如此荒唐之事来!” “只要不是傻子都能看出来,他们所谓的殿考真相,就是避重就轻糊弄鬼的!” “这也从侧面更加证明了,必是他暗中运作,将苏忠烈养孙的状元给夺走了!” 闻言,周文若也在一旁赞同点了点头。 任何一个国家,朝中文官武将都会不合是事实。 甚至很多时候,因为文官乃皇帝近臣,他们懂得圆滑讨巧之道,比在战场上拼死立功的武将更得皇帝喜欢。 可再怎么说,苏忠烈曾经也是大梁军部的顶梁柱啊! 武安侯吴光耀为了一己之私,背着大梁皇帝做出如此违背良心大逆不道之事,这未免也太不是人了! 这也难怪苏忠烈这么大把年纪了,都还要亲自上京调查! 周文若同情苏忠烈遭遇,有些无奈摇了摇头。 “爷爷,我看这事还远远没完,指不定最后会闹到哪个程度呢!” “而且,我听探子说,大梁前神威大将军朱武照为了苏忠烈,已经出山了!” “不仅如此,他还带人将吴天雄从礼部强行绑走,现在应该把人已经送到湘南郡驻地了!” 对此,周贤君没有丝毫意外。 他早年与朱武照同样打过交道,知道此人性子刚烈执拗、眼睛里容不得沙子! 而且,据传他入伍时就是在苏忠烈手下,正是因为苏忠烈的悉心教导,才有了他后面的成就! 朱武照把苏忠烈当老师,是他一生的伯乐,他听闻了此事,若是没有动作那才是怪事! 第八十三章 以毒攻毒 想明白了这些,周贤君神情变的幽远。 “现在吴天雄被绑,也不知道武安侯后续会怎么应对……” “不过不管怎么说,看来大梁内乱将起,已成定局!” “而且我有种直觉,像朱武照这种站出来为苏忠烈出头的人,他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周文若瞳孔一缩。 “爷爷,你的意思是……” 周贤君苦笑着甩了甩脑袋。 “文若,你还年轻,根本就没有经历过,被苏忠烈的威名支配的那个年代!” “我可以毫不客气地说,你若是生在当年,你连与之对视的勇气都没有!” “你以为,像这等大梁的国宝级人物,最后只有一个前神威大将军为他站出来吗?” 说着,周贤君目光变的越来越深邃。 “等着吧,后面会有好戏看的!” “这件事,不知道会炸出大梁多少曾经权势滔天,还在世的老古董们!” “我看呐,那武安侯蹦跶不了多久了,若是大梁新皇不识趣,要耍皇威死保,搞不好他也得被拉下马,遭无数人唾骂!” 听到这话,周文若艰难咽了咽口水。 这话若不是从自己爷爷口中说出来,他会以为这纯粹是在胡诌乱扯! 一个曾经为国家立过一些功劳的将军而已,就因为他的事,能影响到当朝皇帝的皇位? 这怎么想怎么也不可能啊! 且不说以后有没有这种事,最起码在前面数百年的各国历史中,都没有过这种先例! 可偏偏,那个人是苏忠烈! 一个只存在于传说,曾经吓的七国瑟瑟发抖的传奇将军! 爷爷能说出这话,不仅是对他卓绝身份的认同,更是对他那恐怖人脉关系的肯定! 若不是因为阵营的关系,周文若甚至可以很坦白地讲,那个人比爷爷更适合做所有大宗军人的偶像和标杆! 这也让周文若生起了,无论如何,都要想办法去一窥苏忠烈真容的想法! 或者说,是朝圣! 眼看自己孙子眼中闪着精光,周贤君立马就猜到了他的打算。 “文若,你敬佩苏忠烈我不反对,本来事实上我也算是他的手下败将!” “身为军人,你崇拜强者无可厚非,可你千万不要以身涉险,私自跑到大梁去!” “若是行踪暴露,你个人安危倒是小事,我怕到时候你身份曝光引起对方误会,导致两国交战的话,麻烦可就大了!” 周文若已经上头了,根本管不了那么多。 他嘴上信誓旦旦地给了周贤君保证,可出去之后,就立马给自己安排了个假身份。 而后,周文若换上一身便服混在了普通百姓中,踏上去了往大梁之路。 此等英雄,若此生不能见上一面,一睹他的英姿,那还做什么军人? …… 第二天一早。 苏忠烈刚起床,赵玉明便一脸兴冲冲地从外面走了进来。 “老将军,我已经将清勉接过来了!” 话音落下,苏忠烈连忙起身,冲出了帐外。 一到外面,他就看到了蹲在角落里,眼中满是惧怕的许清勉。 经过这段时间的休养,他的气色已经跟正常人没什么区别,也没有再像之前那样,惧光、发疯。 可这并不代表着许清勉已经没事了! 他仍旧认不出苏忠烈,而且,人也变得自闭了! 苏忠烈心头在滴血。 他生怕这么多人一起上前,又把许清勉吓到,连忙抬手止住了众人的脚步。 而后,苏忠烈缓步来到许清勉面前蹲下,嘴角强扯起一丝笑容。 “清勉,咱们又见面了,你……你还记得我吗?” 许清勉本来所受创伤的后遗症就很严重,让他根本无法面对这么多人。 现在见自己身边安静了,他缩着脖子下意识抬起头。 “你是爷爷……” “不对,你是帮我送信的那位老爷爷!” 说着,许清勉压低了声音,连忙问向苏忠烈。 “老爷爷,我记得你,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我请你帮我送的信,你送到我爷爷那里了吗?” 苏忠烈眼中有泪,可他不能当着许清勉的面哭出来。 “清勉,你能认出我就太好了,我就是帮你送信的那个老爷爷。” “你放心,这里很安全,他们都是爷爷的……朋友,他们不会伤害你的。” “还有,你给你爷爷的信,我已经转交给他了,他看完之后很开心,也托我给你带了话,他说他现在过的很好,让你千万不要担心,一定要好好养病,早些康复……” 话说到最后,苏忠烈看到许清勉这个样子,他还是没忍住,两行清泪从眼角滑落下来。 见苏忠烈竟然流泪了,许清勉下意识地伸出手帮他抹去脸上泪痕。 “老爷爷,你为什么要哭啊,是不是你因为帮我送信惹上麻烦了?” “我不想把爷爷拖下水,也不想连累任何人,可没想到还是害了您!” “老爷爷对不起,是我不好,我给您磕头谢罪了!” 眼看许清勉又要下跪磕头,苏忠烈摇着头,泪如决堤,心也碎成了无数片。 他刚想开口解释,这时,廖宽沉着脸走了过来。 “老将军,吴天雄在水牢中快坚持不下去了!” “您看,是把他放出来,还是干脆让他死了烂在里面?” 苏忠烈紧攥着拳头,须发皆张。 “才一晚上,他就坚持不下去了,果真是贵公子大少爷的命啊!” “而我可怜的爱孙,当初被他关在死牢中,度过了多少个绝望的日夜?!” “他受那点罪,还利息都不够!” 廖宽当然知道这些。 他还以为苏忠烈是起了杀心,不会管吴天雄的死活。 他正准备去下令,将水牢口封好,不许放吴天雄出来。 可就在这时,一旁的许清勉听到了“吴天雄”这三个字,表情顿时变的无比愤怒起来。 “吴天雄,他……他在哪里?!” “那个卑鄙小人,不仅折磨我,还威胁我要对爷爷下手!” “他人在何处,我要跟他拼命,不能让他害了我爷爷!” 看到这一幕,前御医关商林眉头一皱。 他早听闻了许清勉经历之事,现在又见许清勉这反应,关商林心中忽地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下一秒,他走到苏忠烈身边,提出了建议。 “老将军,许公子这症状要想正常好转,几乎不太可能!” “可若是用以毒攻毒之法,或许会有奇效!” 第八十四章 所谓弥补 闻听关商林这话,苏忠烈一脸激动。 “关御医,你的意思是……” 关商林眼睛在许清勉身上转了转,而后深吸了一口气。 “我的意思很简单,许公子这心病从何而来,便用何而治!” “既然吴天雄已经被大将军绑了过来,不妨让许公子跟他接触一番,以此突破心里障碍!” “再不济,让许公子拿吴天雄出出气,或许心魔会有所缓解也不一定!” 苏忠烈想了想,好像还真是这个道理。 就以常人心理来说,如果报仇一事假手他人,肯定不会那么畅快! 而若是自己亲自动手,则感觉完全不一样! 念及此,苏忠烈直接给廖宽使了个眼神。 “小宽,去将吴天雄带出来,他想就这么死了解脱,可没那么容易!” 廖宽点了点头,很快便去将吴天雄带了过来。 等他出现在众人面前,所有人都一脸厌恶捂了捂鼻子。 太臭了! 臭不可闻! 不仅如此,吴天雄此时披头散发,趴在地上跟条死狗一样,眼神空洞而麻木,衣服都被人撕成了条状。 看到这一幕,众人都猜到昨晚在水牢中发生了什么。 不过,对于他的遭遇,没有一个人同情! 这个恶徒是罪有应得! 直到廖宽命人将一大盆清水泼在吴天雄身上,他这才回了魂,猛地跳了起来。 “不……不要啊!” “求求你们,饶了我,我父亲是武安侯!” 惊叫着,吴天雄意识慢慢恢复,发现自己已经来到了外面。 下一秒,他直接冲上来,一把鼻涕一把眼泪跪倒在了苏忠烈脚下,声嘶力竭大哭了起来。 “求求你,不要再把我关回去了,那里根本就不是人呆的地方!” “只要你不把我再送进去,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 “我说,我什么都说,就算你让我当你的狗我也做啊!!!” 苏忠烈没有说话,只是冷冷一脚,将其踹翻在地。 可还不等吴天雄再爬起来,一旁的许清勉终于认出了他。 也是这一刻,许清勉回忆起了之前在死牢中的,至暗几日。 可以说,那是他这一生最大的心理阴影! 一时间,许清勉脸上除了愤怒,眼中更多的是惊惧与不安! 他颤抖着手,指向吴天雄。 “你……你这个小人!” 吴天雄也没想到,许清勉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他倒在地上,脸色瞬间变的苍白。 除了昨晚在水牢中的遭遇,吴天雄更感到,自己今日怕是难逃一死了! 他被吓的六神无主,下意识地就想狡辩。 “清勉,这……这一切都是误会啊!” 吴天雄不这么说还好,他一说出这话,许清勉跟受了什么刺激似的,猛地冲了上去。 很快,许清勉便将吴天雄按倒在地。 而后,他没有丝毫留情,扬起拳头就罩着吴天雄的脸砸了下去。 许清勉一介文人,之所以会突然做出这种举动。 一来,他是为了发泄,当初他在死牢中经受的一切折磨! 其二,在他心里还有个执念。 只要吴天雄死了,爷爷就安全了,就没人会对他动手了! 因此,许清勉不动手则已,这一动手就是抱了杀心的! 可打着打着,听到吴天雄那杀猪一样的惨叫声,许清勉突然哭了。 他扬起的手,停在了半空。 若真杀了吴天雄,他父亲必定会为其报仇,状告官府! 到时,不仅自己这个杀人凶手跑不掉,爷爷同样会受到牵连…… 看着眼前脸已经肿的面目全非,口鼻鲜血长流的吴天雄,许清勉还是恢复冷静站了起来。 吴天雄虽痛的感觉脸都不是自己的了,可在看到许清勉停了手后,他心里还是松了一口气。 看来,许清勉还是不敢杀自己! 自己今天这命,应该算是保住了! 念及此,吴天雄强撑着一口气爬了起来,连忙假惺惺给许清勉道起了歉。 “清勉,现在你打也打了,骂也骂了,气应该消的差不多了吧?” “我知道以前是我狼心狗肺,做的太过分了,我也没有指望让你这样就原谅我。” “你放心,我以后一定会好好表现,尽我最大努力弥补你的!” 闻言,许清勉像是失了神一样,只是木然站在那里。 见状,苏忠烈急了,连忙领着关商林上去查看。 只是简单给许清勉检查了一下,关商林便松了一口气。 “老将军你别担心,许公子没有什么大碍!” “他只是被此事所激,一时间脑中有些混沌而已,休息一下就没事了。” 苏忠烈点了点头。 他心疼许清勉,不敢让许清勉再在这里接受刺激。 很快,他便让廖宽将许清勉扶进了帐中休息。 而后,苏忠烈一回头,一双冰冷眸子如尖刀一般,直射向了吴天雄。 “你说你要弥补清勉,我倒想知道,你能怎么弥补!” 吴天雄一滞。 他哪里知道怎么弥补? 这不过是他为了活命,故意说出来安抚许清勉的而已。 吴天雄心里很清楚,就凭他对许清勉造成那些的伤害,无论做什么事,都弥补不了! 就在吴天雄绞尽脑汁,想着这事时,一直在旁边冷眼旁观的朱武照忍不了了! “老师,跟这种人废话纯属浪费口水!” “依我所见,不如就直接砍下他头颅,送武安侯府去!” “一来可以给清勉一个交代,二来也能敲山震虎,给吴光耀一个教训!” 朱武照话语之中的冷意和杀气,让人丝毫不敢怀疑,他只是说说的而已! 围观的士兵们全都咽了咽口水。 不愧是前神威大将军啊,说话做事就是有魄力有底气! 什么武安侯私,他根本不惧,说要杀他私生子就要杀! 而吴天雄更是被吓的牙齿打颤,连站都站不稳了。 若别人说要杀他,他还会以为对方很有可能是在吓唬自己! 可朱武照不一样! 他胆敢把自己从礼部强行绑来,就绝不是在虚张声势! 念及此,吴天雄又跪了下去,磕头如捣蒜。 “不要杀我,不要杀我啊,我已经想好怎么弥补清勉了!” “这样,我先拿出我的诚意,把殿考一事,和我父亲跟京城高官如何勾结的,全都交代出来!” “你……你们去找他报仇,我……我只求你们能留我一条狗命!” 第八十五章 嘴硬死撑 此时的吴天雄,再也不复曾经的得意。 经过昨晚被关在水牢里的一夜折磨,他的骄傲与自尊早已破碎了一地。 他现在看起来,就像是一条摇尾乞怜的病狗! 他的脸上与眼中,也只有对想活命的渴望。 看到这一幕,苏忠烈只觉得讽刺至极。 曾几何时,此人仗着武安侯耀武扬威,四下作孽,从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 可现在,他又装可怜,表诚意,是想做给谁看? 原来,他也会怕死的啊! 苏忠烈心里很清楚,吴天雄这种人从来不会知道自己错了。 他只会知道,自己要死了! 眼看朱武照已经失去了耐心,也不愿听吴天雄在这里废话,抽出剑来就要上前杀人。 就在这时,苏忠烈喊住了他。 “武照,就先听听他怎么说吧!” “若是交代的齐全,让我满意了,也不是不能让他多活两日!” “可如果他敢有所隐瞒,今日,便是他的死期!” 说着,苏忠烈转头望向吴天雄。 “说吧,殿考一事究竟是怎么回事!” “之前,你们是如何买通的朝中之人,夺走的清勉的状元!” “现在,又是如何跟礼部尚书勾结,在外发布调查出了真相的假消息,说是什么哪个小太监将文章拿错了?!” 此话一出,围观众人瞬间沸腾了。 什么情况?! 如若老将军所言是真,那武安侯的胆子也太大了! 不仅帮吴天雄暗中作弊,现在眼看纸包不住火了,又串通礼部尚书对外释放假消息,拿替死鬼挡枪! 要知道,那可是在天子眼皮子底下啊! 他就不怕事情一旦曝光,犯下欺君之罪,株连九族吗?! 众人瞠目结舌,议论纷纷。 可很快,就有人反应了过来。 是了,这哪里是武安侯吴光耀胆子大啊! 是他本来就属皇族,又是皇帝的亲舅舅! 即便皇上得知了此事,碍于保护皇族颜面,也会想办法尽量大事化小…… 至于株连九族之说,那更是无稽之谈! 难不成,皇帝连自己的母亲,武安侯的亲姐姐,也是当今的皇太后也杀吗? 这显然是不可能的! 吴光耀正是清楚其中关系,这才肆无忌惮,敢做出此等卑鄙之事! 想明白了这一层,众人更加愤怒了。 好一个外戚专权的朝廷啊,整个大梁怕是早就被这群蛀虫掏空了! 这也难怪,连老将军这样的人物,也会被他们欺辱! 众人越想越生气,一时间恨不得将所有怨气,全都撒在吴天雄身上。 而吴天雄见此,本能地感到无比害怕。 毕竟,现在想杀他的可不只是苏忠烈,还有那些,被他们所做之事引起众怒的百姓和士兵…… 吴天雄惊惧到了极点,下意识就要竹筒倒豆子般全部坦白。 可他忽然间,想到了刚刚苏忠烈所说的那些话。 不是…… 苏忠烈猜到是自己夺走了许清勉的状元,吴天雄并不意外。 不过,他是怎么知道,父亲安排了一个小太监当替死鬼的? 再加上,苏忠烈所说的,发布调查出了真相的假消息…… 吴天雄猛地反应了过来! 这一定是父亲在得知自己被绑走后,让礼部尚书张元英这么做的! 而目的也很简单,父亲肯定是想通过这种方式给自己信号,让自己千万不要认罪。 他那边已经安排好了一切,会尽快营救自己! 想通了这些,吴天雄被自己的愚蠢,惊出了一身冷汗。 妈的! 要不是苏忠烈说出这事,自己都还不知道,差点就主动承认了! 一旦自己这边松了口,如果苏忠烈会放过自己,吴天雄倒还想的通。 可若他仍旧要追究下去,到时自己就再也没了价值,那还不是任人宰割? 而且,侯府那边也得跟着玩儿完! 毕竟是从底层无赖摸爬滚打过来的,吴天雄再傻再怕死,也不会做出这种有百害而无一利的选择! 再加上昨晚遭受那些罪,让吴天雄心里的怨恨已经达到了顶点! 他反悔了! 他决定紧咬牙关,死撑过去! 吴天雄料到,在自己没坦白之前,苏忠烈不会轻易弄死自己! 而他,只需要再忍耐忍耐,等着父亲来解救就行了! 念及此,吴天雄竟突然站了起来。 他脸上虽还是有些害怕,可心里却已经打定了主意。 苏忠烈见吴天雄突然如此反常的举动,眉间闪着一丝疑惑。 不过,他也没多想。 他只以为吴天雄是被吓傻了,现在肯定心乱如麻,已经彻底没了方寸。 苏忠烈也没有多言,目光幽冷扫了过去。 “你是想好了怎么回答了吗?!” 吴天雄咬着牙点了点头。 “我想好了,老将军,事实就是殿考一事,跟我和我家父亲一点关系都没有!” “我家父亲也没有跟任何人勾结,之前我去礼部配合过调查,尚书大人发布出来的并不是什么假消息,而是真真正正的真相!” “你若是不相信,大可以自己去重新调查,你不能因为我曾经误会了清勉,跟他之间有些过节,就威逼利诱屈打成招,让我做假证害我父亲啊!” 说着,吴天雄干脆还当众卖起了惨,哭诉自己有多无辜委屈。 听他那意思,分明就是苏忠烈仗着曾经身份,授意朱武照强行将自己绑来。 现在,还要往他身上安罪名,让他去反咬陷害吴光耀。 听到这话,围观的众人一时间眉头微皱。 而苏忠烈更是攥紧了拳头,怒目瞪向了吴天雄。 这个家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刚刚他不还一副怕死的窝囊样子,要主动坦白吗? 怎么这才眨眼的功夫,就突然改了口,又说一切都跟他们无关了呢? 念及此,苏忠烈几步走上前,寒声提醒吴天雄。 “姓吴的,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好好想想你在说什么!” 吴天雄被苏忠烈眸中的杀意给吓的头皮发麻。 可他还是决定一条路走到黑,咬着牙嘴硬。 “怎么,苏老将军你这是仗着人多,要在光天化日之下威胁我吗?” “本来我之前就察觉到了不对,主动提出了上报自查,礼部随后也下发了调查声明还了我清白!” “可你倒好,死活非要往我身上扣屎盆子,先是命人把我绑来关进水牢受尽折磨,又指使许清勉殴打我!” “你不要以为你曾经为大梁立过功,就可以以大欺小陷害忠良,我即便是死也不会向你屈服的!” 第八十六章 颠倒黑白 见吴天雄一改之前态度,突然变的这么硬气。 尤其是,他还当众说出了这么一番话,苏忠烈怒极反笑! 明明他和身后的武安侯府,才是做出这种丧尽天良之事的人! 可没想到,吴天雄竟能颠倒黑白,反往自己身上泼脏水! 他把自己包装成了被权势欺压的无辜受害者,又将苏忠烈塑造成了一个十恶不赦,陷害忠良的恶棍! 苏忠烈这辈子不是没见过卑鄙无耻的小人。 可他却从没遇到过,像吴天雄这样指鹿为马,毫无底线恶心至极的货色! 只是,愤怒归愤怒。 苏忠烈虽不知道吴天雄突然转变的原因是什么,可他却很清楚,对方这个把戏玩的很漂亮,反将了自己一军! 在没有切实证据之前,若是自己单方面一口咬定与他们有关,恐怕难以服众! 而要说现在就杀了吴天雄,那更不现实! 若真这么做了,岂不正好坐实自己恼羞成怒杀人灭口? 念及此,苏忠烈连忙用眼神示意被气得不轻,想要提刀冲上去结果了吴天雄的朱武照。 他深吸了一口气。 “好,我姑且信了殿考一事与你们无关,我也相信礼部调查出来的结果,就是所谓的真相,这事先放一边!” “但,请你告诉我,是不是你诬陷清勉把他秘密扣押,让他险些死在牢中?!” “又是不是你,指使侯府管家烧我房屋,掘我老友坟墓鞭尸?!” 听到这话,吴天雄一滞。 马不知脸长! 吴天雄还从来没感觉到过,除了夺取许清勉的状元外,他还做了这么多人神共愤的恶事。 可既然殿考一事都嘴硬否认了,这种事他当然也要跟自己摘清关系。 只要没有确凿把柄被苏忠烈捏住,他再想杀自己也要掂量掂量影响! “老将军,你可不要一计不成又生一计,冤枉好人啊!” “我承认是之前是误会了许清勉行刺不假,可下令把他关入死牢的不是我,而是前青阳县县令赵春和!” “至于什么侯府管家烧你房屋,掘你老友坟墓的事,我根本就不知情,所谓冤有头债有主,你要寻仇找侯府管家去啊!” 苏忠烈眼睁睁看着,这个不要脸的东西,把所有事情都撇的干干净净。 他眼中的杀意,几乎都快凝成了实质。 “所以,你的意思是,从头到尾你都跟清勉一样,也是受害者?” 吴天雄心头臊的慌,可还是恬不知耻点了点头。 “也可以这么说,反正事实胜于雄辩,我也不知道会发生这些事情。” “就好像,我明知自己有几斤几两,宫中小太监却将我与清勉的文章拿错,让我意外得了个状元一样。” 说着,吴天雄干脆大着胆子,提醒起了苏忠烈。 “老将军,现在清勉已经没什么大碍,他的状元我也归还了。” “不仅如此,我还遭到你们如此对待,也算是受到了不小的惩罚,不如咱们各退一步,以往的恩怨就到此为止。” “你若还要咄咄逼人,我只能舍命陪君子,将此事闹到皇上那里去,让他评理了!” 苏忠烈没有说话,只是用一双如刀般的眼神,死死盯着吴天雄。 而早在一旁憋的极为难受的朱武照,此时再也忍不下去了! 没有苏忠烈的同意,他不敢杀人! “好你个牙尖嘴利的卑鄙小人,竟然还敢反胁迫上了老师?!” “你真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算盘吗,你不就是指望着这样嘴硬拖下去,就可以等到吴光耀来救你吗?!” “行,那就让我看看,你能不能撑到吴光耀想到办法来解救你!” 话说完,朱武照直接给廖宽下了命令。 “廖守备,将他再关进水牢!” “同时,给下面的人下死命令,除非老师允许,任何人来都不能放他出来!” 一听到“水牢”两个字,吴天雄就感到身后凉飕飕的,菊花又是一紧。 他的脑中,也不由得浮现出了昨晚,被那几个疯子强行侵犯的耻辱画面。 “不,你们不能把我关进去,赶紧把我放了!” “你们没有证据,你们不能无缘无故就羁押我!” “我要上报朝廷,我要告御状,我要让你们全都下狱……” 可根本没有人理会,吴天雄那歇斯底里的吼叫挣扎。 最后,他还是被拖走,又扔进了那如梦魇一般的水牢里。 直到场中再度安静下来,朱武照几步来到了苏忠烈面前,低声询问。 “老师,接下来咱们该怎么办?” 苏忠烈摇了摇头。 “别人不知道吴天雄的秉性,我跟他打了这么久的交道,我很清楚。” “若不是他感觉到侯府那边很快便能想到办法救他,他肯定不会如此一反常态。” “我看,要不了多久,上面就会有压力下来,让我们务必释放吴天雄了……” 朱武照梗着脖子,脸上写满了不忿。 “什么压力,老师您不用害怕,只要有我担着谁给压力都不好使!” “反正我也退役多年了,大不了,就舍了那什么神威大将军的虚名不要了!” 苏忠烈感激看了朱武照一眼,嘴角露出一丝苦涩。 “武照啊,你也知道你退伍了,咱们手中没有实权,是说不上话的。” “就算你我二人再怎么闹,最终还是得屈服于权势和命令!” “而且,玉明和小宽他们终究还在军中,咱们可以什么都不要,他们却不行……” 朱武照努了努嘴,最后还是没有把逞强的话说出口。 他心里清楚,苏忠烈所说的话句句在理。 就连这次,也是朱武照仗着沈无极恩师的身份,才有的便宜行事的机会。 若真只是个前神威大将军,谁会给他面子,谁会给他帅府亲卫,谁又会任由他带兵绑走吴天雄,装作视而不见? 可以说,无论何时,靠人都不如靠自己! 不管曾经多风光,人脉又有多广厚,都不及自己手握不受制于人的权势! 朱武照知道,自己不管再怎么折腾,上限也就在那里了,他也回不到曾经的位子。 可老师不一样! 若是能为他想办法恢复曾经的身份地位,除了当朝皇帝,还有谁能让老师束手束脚? 念及此,朱武照深吸了一口气。 “老师,我准备即刻启程回京城一趟!” “此次,我必须找到沈无极,让他给您一个正式身份!” 第八十七章 一家七英烈! 话说完,朱武照甚至都不等苏忠烈开口,就带着人匆匆离去。 苏忠烈想了想,其实这样也好。 如若他能有一定的权力在手,就不用老是麻烦别人了。 而且真要说起来,苏忠烈二十多年前只是假死归隐,并没有真的向朝廷递交退役辞呈。 按理说,他应该还拥有当年的地位才对! 先皇在位时,并未设立兵马大元帅一职,苏忠烈除了统领十八万黑龙军,还负责整个大梁其余军种的调配。 可以说,那时的他,就已经是名义上的兵马大元帅了! 现在时过境迁,苏忠烈不求能重回当年巅峰,他只愿给他一部分权力,让他能自主调查走动,不用受吴光耀掣肘就行了! 心头这样想着,苏忠烈回到了帐中。 他一进去,就看到许清勉正坐在那里出神。 还不等苏忠烈开口,许清勉蓦地发现了他。 下一秒,许清勉竟突然站了起来,一脸兴奋抱住了苏忠烈。 “爷爷,您……您怎么来了?!” “爷爷,您没事吧,我好想你啊爷爷!” 听到这话,苏忠烈浑身猛然一僵,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 “清勉,你……” 这时,关商林走了上来,眸中带笑。 “老将军,我之前的猜测果真没错!” “许公子经过刚才的一激,神智和记忆恢复了大半!” “现在,他已经能记起许多事,也能认出你了!” 听到这话,苏忠烈泪如泉涌。 清勉,竟然真的好了! 他难掩心头喜悦,连忙哭着捧起了许清勉的脸。 “清勉,你……你再喊我一遍,我……我看我是不是出现幻觉了……” 看到苏忠烈这个样子,许清勉同样痛哭流涕。 他想起了之前自己受的那些罪。 又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苏忠烈了。 “爷爷,这都是真的!” “我已经好了,已经想起了曾经发生的一切。” “爷爷……” 爷孙二人抱在一起,哭成了泪人。 廖宽等人站在一旁,见此一幕也全都喜极而泣。 太好了! 清勉终于恢复了正常! 这下,老将军心里那些大石,最起码可以落下好大一块了! 等到爷孙二人续完旧,廖宽与赵玉明走上前去,主动做起了自我介绍。 “清勉你好,我是湘南郡驻军的守备廖宽,这位,是我的参将赵玉明。” “包括青阳县边军的千总陈永宁,咱们都是老将军的人。” “以后,你就把这里当自己家,只要有我们在一天,就绝不会让人再欺负你!” 在许清勉的模糊记忆中,他确实记得这些人,一副唯爷爷马首是瞻的样子。 只是,许清勉有些想不通,这些在军部当官的,怎么会对自己爷爷如此尊敬。 他早年看到过苏忠烈身上的伤痕,猜到爷爷有过一段不为人知的过往,也料到他多年前应该不是什么普通人。 可若是要让堂堂守备心甘情愿伏低,爷爷曾经的身份,恐怕远远高出了自己的预估…… 心头正这样想着,苏忠烈含笑摸了摸许清勉的后脑勺。 “清勉,你是不是在好奇爷爷的身份?” 许清勉点了点头。 他不仅现在好奇,其实从小的时候就好奇,只是一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问。 现在听苏忠烈主动提起了这事,许清勉目光灼灼望向苏忠烈。 “爷爷,您曾经应该是在朝中做过大官吧?” “可是我有些想不明白,您明明身份不凡,又为何要带上我,去一个没人认识的地方隐居呢?” “还有,我一直想问您,您不是我的亲爷爷,我……我的家人是谁,他们又在何方?” 闻听此言,苏忠烈的神情变的有些怅然。 他早就打算好,等许清勉高中状元,衣锦还乡后,便将过往之事如数相告。 可计划赶不上变化。 还没等许清勉得知他的身世之迷,和自己的真实身份,他便被吴天雄那群人险些害死。 好在,现在也算是苦尽甘来了! 清勉的状元回到了他的手中,就差朝廷正式发布金榜公告了。 而他的精神状态,也重新变的跟常人一样。 苏忠烈觉得,是时候让许清勉知道一切了。 念及此,苏忠烈深吸了一口气。 “清勉,你猜的没错,二十几年前我确实在朝中任职。” “不过,我并不是什么大官,只是一个为国征战的军人,执掌大梁军部!” “如若你认真读过史书,就应该知道,曾经有一个叫苏忠烈的,黑龙军统领……” 此话一出,许清勉猛地倒吸一口凉气! 什么?! 史书上记载的那位传奇将军,就是自己的爷爷?! 多年前,许清勉在书上看到那个名字时,他只以为是重名,根本就没把两人联系到一起去。 毕竟,一个是大梁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柱国上将! 而另一个,则是腿脚不便,隐居在村里的平凡老人…… 现在听苏忠烈自己说出这话,许清勉眼珠子都差点掉在地上。 “爷爷,你……” 苏忠烈笑了笑。 “怎么,你不信吗?” 许清勉甩了甩脑袋,只觉自己三观都被颠覆了。 他是暗中猜过,爷爷曾经应该不一般! 可没想到,他老人家竟会这么不一般! 这也让许清勉越发的好奇。 “爷爷,既然您曾经是那种身份,为何……” 还不等许清勉把话说完,苏忠烈抬手打断了他。 “这也是我一直想跟你说的事。” “我归隐山林不仅是我一个人的决定,其中一部分原因也是因为你。” “或者说,是跟你的身世有关。” 闻言,不仅是许清勉咽了咽口水,静等着苏忠烈讲述。 就连廖宽等人,也全都伸长了脖子,很想知道这一切。 一来,他们迫切地想了解,老将军当年如日中天之际,突然选择假死归隐的原因。 二来,他们也对许清勉家人的身份,感到万般上心! 直觉告诉廖宽等人,恐怕许清勉的家人,曾经也是一方名将! 而且,与老将军关系极好! 就在这时,苏忠烈的脸上闪过一抹沉重悲戚,眼底也尽是哀伤。 他深吸了一口气。 “清勉,你家爷爷名叫许安国,不仅与我是同乡,还是我手下第一先锋大将。” “你的父亲叫许民政、二叔许成良、三叔许英德……” “你……你们一家七英烈,都是黑龙军的人啊!” 第八十八章 捅了马蜂窝 此话一出,全场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没想到,许清勉的家人,竟会是这等身份! 黑龙军的第一先锋大将,许安国? 尤其是赵玉明,在听到这个名字后,浑身猛地一颤! 他家父亲赵硕曾同样也是黑龙军的人,他对黑龙军的高级将领再熟悉不过了! 只是一瞬间,赵玉明便惊呼出了声。 “清勉的爷爷,竟会是许安国许将军!” 廖宽也觉得这个名字耳熟,应该是在哪里听过! 可一时间,他又想不起来此人曾经有过何等辉煌战绩。 “玉明,你对许安国将军的过往很清楚吗?” 赵玉明摇了摇头。 “我不仅是很清楚,还应该是除了老将军之外,最了解许将军的一个人!” “当年,家父还在世的时候,口中提起最多的是老将军,第二便是许安国将军!” “或者说,是许家的一门七大战将!” 这下,廖宽更好奇了。 “我也有所耳闻,可就是有些想不起来……” 赵玉明目光火热望了发呆的许清勉一眼,而后叹了一声。 “毕竟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守备大人你想不起来也很正常,不过我随便说关于许将军家的两件事,你肯定会记起来。” “其一,在大梁有史以来的军人杀敌记录中,许将军是第一个达到千人斩成就的,甚至超过了老将军!” “其二,当年落阳坡一役,许将军的尸身没找到,可他的六个儿子,全都被长枪洞穿,他们的尸体挡在了落阳坡谷口,到死都未曾倒下!” 话说到这,赵玉明已经忍不住心头伤溃,泪流满面。 廖宽闻言,也很快反应了过来。 他扬着头,哽咽出声。 “我……我想起来了!” “原来清勉的爷爷和家人,竟是我大梁的护国英杰!” “他……他们为了守卫国土,全部战死,险些灭族,就只剩下了清勉这么一根独苗……” 许清勉呆呆地听着众人讲述这一切,早已泣不成声。 他小的时候,很多次还在暗自怨恨。 为什么家人要狠心抛弃自己,让自己家不成家,不得已被苏忠烈收养。 直到现在一切真相大白,许清勉才发现自己以前的想法有多离谱。 他们哪里是不要自己啊,是根本就不在人世了! 爷爷、父亲、还有那些在记忆中早就模糊淡化的叔叔们,他们为了大梁,奉献出了自己的一切!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是我误会了你们! 不过,你们虽然离我而去多年,永远地长眠在了地下。 可我许清勉,除了怀念你们,还以你们为傲! 是你们用血肉之躯,换来了大梁的万世太平,也给许家的门楣增添了无上荣光! 我不怪你们,真的,再也不会怪你们了! 希望你们在天有灵,能安息…… 许清勉此时万般无言,又哭又笑着。 见他如此凄苦模样,苏忠烈心疼不已,连忙像许清勉小的时候一样,把他的脑袋揽进怀中。 “清勉啊,正是因为你的家人祖辈全都战死了,你孤苦无依。” “再加上,我也实在厌倦了战场,这才选择带着年幼的你,假死归隐。” “你小的时候不是一直好奇,我经常去山那头祭拜的孤坟里,埋着的是谁吗?” 苏忠烈的泪滴,跟断了线的珠子一样,簌簌往下滑落。 “那……那个人,就是你的亲爷爷,许安国啊!” “当年,我本来想将你父亲和叔叔们的尸身一并带走安葬的,可十八万黑龙军除了我全都死完了,我又带着你实在搬不走啊!” “而且,那时我受了很严重的伤,行动不便,我本来以为能苟延残喘几年,将你照顾养大就可以安心入土了,可没想到我命硬,生生挺下来了不说,还多活了这么些年……” 许清勉把头埋在苏忠烈那单薄瘦弱,却又无比温暖踏实的胸膛中,他泪如决堤。 “爷爷,您……您不要再说了,我懂,我都懂的!” “能知道我的家人祖辈不是孬种,没有抛弃我,我就已经很知足了!” “在我心中,您就是我的亲爷爷,我穷尽毕生之力也要报答您……” 眼看爷孙二人泣不成声,关商林偷偷抹去眼角泪痕。 他心里长叹了一口气,连忙上去劝慰。 而这个消息,很快便传到了帐外,士兵们无不唏嘘感叹。 包括周边那些百姓,更是泪眼朦胧,个个悲愤的捶足顿胸。 “没想到,许清勉这个出了名的才子,竟会有这样一层身份!” “是啊,说起来他才是真的惨,一家子都死在了战场上,自己沦为孤儿被老将军收养。” “不仅如此呢,他好不容易考取的状元还差点丢了,本人更是被人、害的疯疯癫癫,险些没把命丢了。” “没错,虽然他现在恢复了正常,状元之名也拿回来了,可遭受的那些痛苦却是实打实的,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一定要清算到底!” 如果说,众人一开始只是同情许清勉的遭遇,纷纷为他打抱不平。 那么现在,他们心里多了一股恨意! 就抛开苏忠烈不论,许清勉乃忠臣良将之后,全家都为国捐躯! 这等身份的人,别说是遭到如此严重的欺辱不公了,就算是谁戳了他一根手指头,那也必须得要个说法! 不能让为大梁死去的许家七英杰白流了血,更不能让他们在阴曹地府都还寒了心! 念及此,众人甚至自发性地将事情捅到了军部高层去,让沈无极这个兵马大元帅给个交代! 另一边。 沈无极为了躲避吴光耀与张元英等人的施压,正借口在京郊驻地视察军队。 他也知道,这缓兵之计用的了一时,用不了一世。 料想要不了多久,吴光耀就会得知自己的去向,而后带着人找上门来。 可他还没等到吴天雄他们,却率先从义愤填膺的百姓口中,得知了许清勉的身份。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啊! 他万万没想到,吴光耀得罪的,不只是苏忠烈和他养孙那么简单! 连多年前,为国捐躯的许家七英杰都牵扯进来了! 这一刻,沈无极只觉满脑袋都是包,头大如斗。 “吴光耀啊吴光耀,你这下是捅了马蜂窝了啊!” 第八十九章 灭顶之灾 沈无极很无奈。 他怎么都没料到,事情会发展到今日这个地步。 在沈无极看来,像苏忠烈这种活着的人,即便曾经身份顶天,应该也好应付一点。 可偏偏,现在扯上了已故英雄,人死为大! 再加上他们曾经是为了大梁而死,许清勉乃许家英烈之后,其亲爷爷更是曾经的黑龙军第一先锋大将! 为了让逝者瞑目,舆论上肯定会首先就偏向这边。 这个事情若处理不好,就算能过了苏忠烈那关,恐怕也会被百姓的唾沫给淹死…… 怎么办? 是坐视不理,还是赶紧表态,跟侯府彻底断绝关系? 甚至,做出一副为民请命之态,趁机痛打落水狗,帮许清勉伸张正义? 沈无极很想一咬牙做第二个选择。 可他又想到了吴光耀的身份,有些畏首畏尾。 此人真正可怕的,不仅是侯府地位,以及与朝中那些官员的关系。 他还有一个,垂帘听政的皇太后姐姐,与外甥皇帝! 若真与吴光耀明目张胆对着干,将他得罪死了,即便不用担心这顶乌纱帽,日后恐怕也会寸步难行,得时时提防被人穿小鞋…… 难啊! 正在沈无极焦头烂额时,手下忽地一脸紧张闯了进来。 “大……大人,神威大将军来了!” 一听自己恩师居然在这个时候找上了门,沈无极脸色一变。 还不等他开口,朱武照已经直直来到了沈无极面前。 “无极啊,老师的事你上奏了朝廷,现在有结果了吗?” 沈无极心里咯噔一下。 他就知道,朱武照突然回京找到自己,肯定是为了苏忠烈的事而来。 事实上,昨日皇帝就派人传回了消息。 “恩师,结果是有了!” “不过,我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跟您说……” 朱武照眉目一沉,猜到情况不容乐观。 “废什么话,赶紧说!” 沈无极深吸了一口气。 “皇上的意思,其实跟我之前所想的差不多。” “一来现在老将军年事已高,军部本就没有适合的位子安置他。” “二来,老将军乃先皇任命,又自己离开了二十几年……” 还不等沈无极把话说完,朱武照冷冷一哼。 “所以,皇上是不愿为老师恢复身份了?!” 眼看朱武照要发作,沈无极干笑了两声,连忙解释。 “恩师,皇上不是不愿为老将军恢复身份,而是无法让老将军重回当年。” “他答应,最多只能让老将军享柱国大将军之名,领实权都统之职,下辖湘南郡驻地兵马。” “而且,他也愿意重颁金榜,为老将军养孙正立状元……” 此话一出,朱武照怒极反笑。 好一个实权都统之职,下辖湘南郡驻地兵马啊! 曾经名副其实的兵马大元帅,只配得到比守备廖宽高半级,还要屈就在总兵之后的职位吗?! 这跟之前封老师柱国大将军虚名,赏他青阳县封地的决定有何区别?! 莫不是,皇上已经隐隐猜到,殿考一事跟吴光耀有关? 所以,这才百般找借口,不想让老师拿到大权,惩治侯府?! 朱武照越想越觉得是这样。 他正想发火,沈无极见势不对,苦着脸劝了起来。 “恩师,这是皇上的决定,我等岂能违逆?” “不如,就让老将军暂时先接受了,后面咱们再想办法为他进言擢升。” “主要是,现在能昭告天下,还他养孙状元……” 朱武照涨红着脸,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 无论是老将军的身份,还是许清勉的状元,那都是他们本就应得的! 怎么现在看起来,反而成了皇帝给的恩赐了? 气不过的朱武照,猛地一拂袖跺脚。 “我不管了,随便你们怎么办吧!” “我倒要看看,这所谓的皇命能不能服众!” 话说完,朱武照气鼓鼓转身便走了。 沈无极心里也清楚,这种所谓的封赏对苏忠烈来说,更像是一种安抚。 只要苏忠烈仍抓着殿考一事不放,执意要与吴光耀作对,皇上就永远不可能为他彻底恢复当年身份。 现在沈无极被夹在中间左右为难,在没有更好的办法之前,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很快,他便将皇帝的谕令发布了出去。 而他前脚才做完这件事,吴光耀正准备带人去找沈无极,后脚就收到了消息。 这一刻,吴光耀面沉如水。 他没想到,吴天雄的事还没得到解决,苏忠烈反而先升官了! 虽然皇帝给予苏忠烈的职位,在吴光耀看来对他乃至整个侯府,并不能构成什么实质性的威胁。 可这个不良讯号一经传出,却让吴光耀隐隐嗅到了危险的气息! 要知道,之前给苏忠烈的封赏,无论是将名还是封地,那都是虚的。 而现在,在沈无极的上奏下,皇上居然给了苏忠烈都统实权,手掌湘南郡驻地兵马! 这有了一便有二! 天知道哪日苏忠烈会不会又拿下总兵,将军,亦或是元帅实权? 若到时真让苏忠烈军权在握,谁还阻挡的了他? 眼看吴光耀眉间闪动着惧意,张元英也在一旁咬紧了牙齿。 “侯爷,此事必定是那沈无极从中作梗!” “若是没有他上奏皇上,皇上怎么可能突然下旨重新封赏?” “再加上小侯爷被绑一事,我极度怀疑,一直以来沈无极都在暗中与您作对!” 闻言,吴光耀摇了摇头。 “尚书大人,我的想法恰恰与你相反!” “如果沈无极真要跟我对着干,执意将苏忠烈扶上位,他又怎么可能才得到一个都统实权,拿下正将军之位都是轻而易举!” “这一切,包括天雄之事,我更愿意相信是他被朱武照那老东西逼的,不得已而为之!” 张元英想了想也是。 这摆明了,沈无极是在消极敷衍对待。 若不然,他真要火力全开,以自己元帅身份做担保,再领八大将军进宫,向皇帝一一禀明苏忠烈曾经功勋…… 就像吴光耀说的,拿下个正将军没丝毫难度! 想明白了这一层,张元英暗道倒是自己冤枉了沈无极。 不过,话虽如此说,可也不能任由苏忠烈再往上爬啊! 毕竟,这个人太危险了,若是让他走到太高的位子,对所有人来说,那都将是一场灭顶之灾! 第九十章 旧事重提,触景伤情 见张元英眼中闪着深深的忧虑之色,吴光耀像是看出了他内心所想。 “张大人也不必太过多虑,那苏忠烈现在是拿到了一点小小的权利不假,可要想对咱们构成太大威胁,他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且不说一个区区实权都统,就算是皇上册封他为正职将军,我也有办法应对!” “只要大梁的军权不被他全权在握,优势和主动权就仍然在咱们手中!” 说着,吴光耀话锋一转。 “现在的重中之重,还是得尽快解救天雄,避免他把一切抖落出来!” 张元英也觉得吴光耀所言有理,一脸赞同点了点头。 虽然现在的苏忠烈看起来阵势唬人,既有朱武照这个老东西出山帮衬,皇帝又下封了一部分实权给他。 可再怎么说,他手握的权力也很有限。 就以目前的状况来说,别说动侯府了,他连自己这个二品大员都动不了! 想明白了这些,张元英松了一口气之余,又暗恨起了那个老不死的! 半截脖子都入土的人了,不呆在家里等死,还跑到外面折腾,与自己等人为敌! 不就是受了点欺辱吗,就非得拼了命,用胳膊去拧大腿? 等着吧,一旦让我抓住把柄,老子非得把你往死里整,让你连安享晚年的资格都没有! 心头暗自发完恨,张元英连忙起身。 “侯爷,事不宜迟,咱们还是赶紧去找沈无极吧!” “我有些担心他们用卑鄙手段对付小侯爷,必须得尽快让沈无极给他们施加压力,释放小侯爷!” 吴光耀也知道此事耽搁不得,很快便领了一群人,风风火火赶去了京郊驻地。 …… 另一边。 许清勉的身份曝光之后,众人对他多了许多同情。 同时,这也让他们更加好奇,那位黑龙军的第一先锋,许清勉的亲爷爷许安国是何人。 毕竟时隔多年,当年黑龙军的往事已经渐渐被人遗忘。 他们许多人连苏忠烈这个传奇将军都记不清,又遑论,比苏忠烈名头都还差上一大截的许安国呢? 事实就是如此,若不是赵玉明提醒,廖宽都不一定想的起来。 当晚,许清勉神智恢复正常,廖宽在驻地内为他举办了一场隆重的篝火晚宴,所有将士集体庆祝。 篝火旁,所有人都喝的尽兴,醉眼朦胧。 “老将军,我们都知道许公子家一门英烈,可那位许安国将军究竟是何人,您能否为我们说说?” “是啊老将军,我们也很想知道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许家七人为何会全都为国捐躯?” “老将军,作为军人,我实在无法想象,许家人为大梁倾尽了心血,怎会落得个无名英雄的下场……” 见无数双热忱渴望的眼神望向自己,苏忠烈摇了摇头。 他复杂望了许清勉一眼,本不愿旧事重提,也害怕触景伤情。 可一想到,不论是这群将士还是清勉,都应该对当年之事享有知情权。 而且,他们其实说的也不无道理! 安国和他的六个儿子,死的那么惨,真不该成为无名英雄! 苏忠烈有义务,将许家之事讲出来,并让其永远地流传下去…… 念及此,久未沾酒的苏忠烈拿起一旁酒坛,猛地往嘴里大灌了一口。 而后,他那沧桑且幽远的声音传来。 “也罢,我就如你们所愿,说说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吧!” “我与安国本是同乡,四十余年前,大梁国内贫弱边境战事不断,那时,我与他凭着一腔热血,为报效国家守卫家园参了军。” “我与他被分到了不同队伍,没多久,我俩就同时升任了伍长,在各自的部队中算是站稳了脚跟。” “由于家国未平,自从分别之后我俩就再也没见过面,我本以为,我与他这辈子就只能互通信件,再难见得一面。” “直到后来,我做了将军,先皇特命我从各部中抽调精英组建黑龙军,让其作为大梁阻挡一切来犯之敌的一把利剑!” 说着,苏忠烈顿了顿,神情慢慢变的低靡。 “本来,以安国立下的功勋,他完全可以独守一方,成为人人钦慕的一代名将,可他却义无反顾带着人,投奔到了我的名下!” “那时,我天真的以为,兄弟相聚重逢,黑龙军声势顶天,这是我们扬名立万,一起报效朝廷的绝佳之机!” “可我万万没想到,这看似成全我了与安国,却是害了安国,更害了他们一家!” 话到这个时候,苏忠烈的眼眶里,已经有泪水在打着转了。 尽管这事已经过去了二十多年,可苏忠烈仍然清晰地记得那一日。 “哥,你快走,我帮你殿后!” “哥,我的六个儿子已经全部战死了,如果最后我也没能活下来,请你帮我照顾好清勉。” “哥,我从来没后悔放弃将位追随你的决定,我们是同乡发小,你我不是亲兄弟胜似亲兄弟,从入伍那天起,我拼死杀敌建立功勋的最终目的,就是为了最后能与你一起策马疆场!” “哥,你知道的,从小到大你都是我的榜样,我生是黑龙军的人,死是黑龙军的魂!” 苏忠烈被许安国命人强行架离了战场。 后来,他仍旧没有逃过敌人的追杀,身边的亲卫也全都为他而死。 等苏忠烈散乱着头发,带着一身鲜血与伤痕回到硝烟滚滚的战场,那里早已变的一片死寂。 他第一眼,就看到了跪在地上杵着黑龙旗,被万箭穿心的许安国! 那一刻,苏忠烈再也没有一丝将军威严,跟个孩子一样抱着老友尸身,嚎啕大哭。 尸体再怎么冰冷,也冷不过苏忠烈心头的绝望。 他没想到,前不久还在跟他说话的老友,眨眼间就与他天人永隔,凄惨战死! 许安国最后的那番话,也成了他留给苏忠烈的唯一遗言…… 所有人都感觉到了苏忠烈脸上的悲恸,与心里的悔恨辛酸。 众人无言,潸然泪下,默默饮下一口烈酒。 既为缓解心痛,也为祭奠许将军之大义! 其实,他们已经猜到后来发生了什么。 无非就是落阳坡一役,黑龙军全员覆灭的结局…… 众人已经不敢再多嘴问下去,他们也怕承受不住那份悲悯。 可就在这时,许清勉却一脸倔强,昂起了脖子。 “爷爷,后来呢,我想知道,黑龙军成立以后的事……” 第九十一章 我的祖辈,虽死犹荣 苏忠烈知道,自己这个养孙从小性子就倔。 这点,他是完美继承了许家的血脉。 苏忠烈很清楚,许清勉脸上虽看不出什么表情。 可从他紧咬的嘴唇、颤抖的身体,苏忠烈已经能够想象的到,许清勉的心到底有多痛。 那可是他模糊记忆里的血亲家人啊! 要说悲伤难过,在场之人谁又比他更甚? 苏忠烈本不想再说下去,可看到许清勉那一脸倔强模样,他还是叹了一声接着开了口。 “黑龙军成立以后,便如先皇所预期的那样,很快便成了大梁军部号称地表最强的一支部队!” “那时,无数年轻儿郎都以加入黑龙军为傲,军中士气也是前所未有的高涨,上下一心!” “在短短的几年时间内,黑龙军参加的大大小小战役不下三十场,每一次都是大胜凯旋,杀的敌人闻风丧胆!” 苏忠烈在说起曾经辉煌时,眼中的光彩鼎盛。 他也想起了当年的意气风发,渴饮敌血的波澜壮阔! 只是很快,他的眼神又变的黯淡下来。 “可也正是由于黑龙军凶名过盛,让七国感受到了大有亡国的威胁,他们想尽办法利诱拉拢我不成之后,便组成了七国联军……” “以往,我与安国在战场拼杀,都是策马扬鞭,杀敌如割草,而这次,再也没有之前战场上的轻松写意。” “落阳坡一役,敌方人数是我们的两倍有余,又占尽了地理优势,只是第一波正面战场的交锋,黑龙军便伤亡过半。” “之后的几次拼杀下来,不出意外的,黑龙军儿郎如麦子般成片倒下,连我也深陷重围……” 话说到这,苏忠烈深深望了许清勉一眼,脸上尽是痛苦与挣扎。 “最后一战中,先是清勉你的父亲和叔叔们,为了阻断敌人增援,与谷口战死,用血肉之躯抵挡敌人!” “而后,又是你家爷爷为护我突出包围,领着区区三十余人面对敌方数千兵马,被万箭穿心……” “安国,是为我而死的啊! 话说到最后,苏忠烈老泪横流,泣不成声。 在场众人听到这些话,无不捂着嘴巴,艰难啜泣。 身为军人,他们既为当年的惨烈一战感到无比震撼。 同时,又为许家七人的英勇高义,感到万般敬佩! 清勉的父亲叔叔们,站着死,用残躯抵挡敌人? 是怎样一种信念在支撑着他们,到死都未曾倒下啊? 他们是知道,若是自己倒下了,身后就会有更多人倒下吗? 至于许安国将军,且抛开家国大爱不论,他竟能义无反顾选择为老将军赴死断后! 这是何等高尚的军人气节?! 这又是何等伟大的兄弟情义?! 众人已经无法形容心里的那股情感,唯有以酒代之。 眼看整个场景一时间陷入莫名沉重的悲伤中,所有人都通红着眼睛,在默默擦拭眼角泪痕。 许清勉抬起头,哭着笑了。 “我的祖辈们,虽死犹荣!” “我许家虽险些断了香火,可他们的大义永存!” “若换作是我,我也会如此做,男儿生当做人杰,死亦为鬼雄!” 苏忠烈似乎早就料到许清勉会这么说。 他浑浊的眼中,满是无奈。 “清勉,你知道为何今日,我才将这些事告诉你吗?” “你又知不知道,从小到大,为何我只让你识文断字读四书五经,却从不让你参军习武吗?” “我正是知晓你这脾性,与当年你爷爷你父亲他们太像了,我怕你走上他们的老路,让许家真的绝后啊!” 说着,苏忠烈脸上霎时间又变的悲愤。 “我本以为,这样就能让你平平安安度过一生,我死后下去也能给安国一个交代。” “可我怎么都没想到,我单方面的好心善意,却成了禁锢害你的枷锁!” “那些丧心病狂的畜生,当我老而无用,当你文弱可欺,差点因此毁了你一辈子!” 苏忠烈悔恨不已。 “若是,我当年回归朝廷,没有选择假死隐居,定然没有人敢如此对你!” “若是,我将你当接班人培养,让你参军立功,现在军中必然有你一席之地,你也有足够的自保能力!” “是爷爷太过想当然了,你所遭受的一切苦痛折磨,都是我害的啊!” 苏忠烈除了无尽的自责外,丝毫没有夸张。 许清勉是他从小带到大的,他可太清楚自己这个养孙的天赋了! 所有人都以为他是天生的读书人,年纪轻轻就文气不凡,乃天上文曲星转世。 可只有苏忠烈自己心里清楚! 真要说起来,许清勉擅长的并不是念书,他只是比一般人更拼命罢了! 许清勉真正有天赋的,其实还是藏着血液里,继承的许家祖辈基因! 他更适合做一名军人! 是苏忠烈“为了他好”,将这天赋从小就扼杀在了摇篮里。 苏忠烈时常在想,若是能重来,自己给许清勉选择另一条路,他又会变成什么样? 以他惊人的天生做军人的料子,再加上自己的悉心培养…… 读书上,他能做状元,参军上,他现在怕是也能做一名,大梁史上最年轻的将军! 苏忠烈知道,是自己耽误了许清勉。 也是因为他,才害的许清勉落到今日这步田地。 苏忠烈愧疚难安。 可作为孙子的许清勉,却并不觉得苏忠烈有做错什么。 他心疼拂了拂苏忠烈那干瘪瘦弱的手背。 “爷爷,我……我不怪您!” “我知道,你也是为了我好,更为了给我死去的家人一个,会照顾好我的承诺。” “当年那种情况,换作是任何人,也会让我弃武从文的……” 闻言,廖宽等人深以为然点了点头。 他们也觉得苏忠烈当初做的那个决定,其实并没有什么问题。 真正的根源,不在苏忠烈身上。 而是,那万恶的吴天雄,以及他身后的武安侯府! 听完这些令人悲痛万分的陈年往事后,所有湘南郡驻地的军人,心头不约而同已经有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必须联名陈状上书,递交到元帅府,让沈无极给个说法! 就抛开老将军的事不论,许清勉乃忠烈之后,不能让他白白受到欺辱! 如若沈无极还避重就轻不肯处理,大不了就哗变乱军! 一旦军变事情闹大,看他那元帅之位还坐不坐的下去! 第九十二章 撇清关系 第二日一早,沈无极正准备打道回帅府。 他第一时间就收到了,湘南郡递交上来的陈状书。 除了廖宽和赵玉明这两个领头的,其余数千将士的名字,全都在册。 看到这,沈无极既愤怒又无奈。 这群家伙,竟敢用军变来威胁自己! 身为兵马大元帅,沈无极还从未被人用如此手段,逼他做出过任何决定。 他怒极攻心,本想第一时间率大部人马,镇压已有反心的湘南郡驻军。 可很快,沈无极又冷静了下来。 自己若真这么做了,大梁怕是再也不得太平,自己也会成为罪人! 一想到军心涣散,民怨沸腾的后果,沈无极不得不屈服。 他正准备命人去将吴光耀请来,把一切事情跟他说清楚,从此两人划清界线。 可就在这时,吴光耀恰巧领着张元英等一众官员,找上了门来。 吴光耀的意思很简单,吴天雄再有问题,可他终究是侯府之人,不应该被一个退役的神威大将军,绑去湘南郡! 吴光耀希望沈无极立马以兵马大元帅的身份,给湘南郡驻地施压,让他们即刻放了吴天雄。 吴光耀本以为,自己都做到这个份儿上了,沈无极避无可避之下,再怎么也不至于无动于衷。 可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沈无极竟出奇的冷静。 而且,话中满是不客气之言。 “不好意思侯爷,你也说了我恩师是退役大将军,他不在职我管不了他。” “他那日确实是来过帅府,不过亲卫并不是我给他的,而是他们主动跟着恩师走的,我能做的大不了就是召回亲卫。” “你要想解决这事,要么自己亲自去湘南郡驻地走一趟,要么就将事情上报,让皇上处置,恕我无法下令让他们释放吴天雄!” 吴光耀瞠目结舌,还想说些什么。 这时,沈无极又冷声提醒他。 “侯爷,先不说苏老将军是何身份,那许清勉的爷爷父亲叔叔,全都是为国捐躯的大英雄,一门七英烈!” “如今民怨四起,军部动荡,到处都是为许清勉发声,为先烈之后鸣不平的人!” “我倒觉得,你们惹到苏老将军现在看起来是小事,惹上许清勉,才是引得大梁祸患将起的大事,你可要想清楚影响啊!” 听到这话,吴光耀一群人全都被吓面色铁青。 什么情况? 那许清勉先是有个苏忠烈这样,曾经身份顶天的爷爷也就算了。 现在,又冒出来他是全家英烈之后…… 得罪了苏忠烈,在权势的压制下,吴光耀等人还有还手的余地。 可是面对许清勉这种,引起百姓和军部滔天民愤的事,别说是区区侯府了,恐怕连皇上都要慎重对待! 这一刻,吴光耀再也冷静不了了。 他甚至都来不及跟沈无极再说什么,连忙领着人又匆匆离开,来得快去的也快。 一回到侯府,吴光耀就一脸后怕,跟张元英一群人商量起了应对之策。 他现在已经不敢再奢望,把吴天雄弄出来了。 因为许清勉身份一事的曝光,已经牵连到了侯府,火烧上了眉毛。 吴光耀必须想办法,将此事跟自己撇清关系才行。 他心里想的很清楚,在殿考一事没彻底曝光之前,他还是安全的。 毕竟,冤枉许清勉,将他秘密扣押入狱的是吴天雄。 而烧掉苏忠烈房屋,把他老友掘坟鞭尸的,又是管家洪定钦。 至于洪定钦为何会这样做,那很明显是他为了巴结讨好未来的主子,私自行动。 谁也不能证明,这一切都是吴光耀暗中授意的! 本来吴光耀早就做好了打算,真到了必要的时候,大不了就把一切责任推脱到吴天雄身上。 而现在,他不过是多了一个选择抛弃的人选。 吴光耀为了自保,连自己儿子都能不要,更遑论一个无足轻重的老管家? 在他看来,洪定钦不过是侯府养的一条老狗。 主人真饿极了,杀了它吃肉都可以,这更别说拿它出去背锅顶罪了。 反正,只要把一切事情都归咎到别人身上,再把自己打造成毫不知情的人,这就算是成功了! 至于洪定钦答不答应,这根本不在吴光耀的考虑范围之内。 他相信,若是洪定钦想保住远在一方的家人,就一定会识趣的。 心头有了打算,吴光耀面色平稳了不少。 他连忙叫了一名下人过来。 “老管家现在人在何处,去把他给我叫来,我有事要与他商量……” 与此同时。 沈无极送吴光耀等人离开后,也很快就回到了帅府。 可到家之后,沈无极怎么想怎么觉得心里难安。 为了表明自己的诚意,也为了做些表面功夫,给广大百姓和军部之人看。 他当即决定,以兵马大元帅的名义,请求皇上给许清勉一个名义上的册封。 鉴于许家一门英烈,许清勉的祖辈皆是军中英雄楷模,特授予许清勉“忠勇伯”的称号。 当今皇帝哪会念什么许家英烈之功,他只看到事关许清勉。 为了安抚许清勉,也为了尽量平息殿考一事,皇帝很快便准奏了这事。 并让沈无极安排人,将此次册封与正立状元一事,以及对苏忠烈重新封赏的御令,一并送达。 沈无极得了命令,立马安排人照办。 而吴光耀在得知此事后,自然也没有落下。 在还没有跟洪定钦商定弃卒保帅一事之前,他还得做些假象出来,迷惑住苏忠烈。 他决定为之前吴天雄冒领了许清勉状元,却没有及时拒领自查一事,公开向许清勉道歉。 并开出了一个,看似极为诱人的条件! 只要许清勉愿意原谅吴光耀的失误,他愿意收许清勉为侯府秘书郎! 此官虽无实权,却是侯府幕僚之首,与一般的五品官平级! 要知道,自大梁开国以来,还从未有过状元出身即领五品官衔的先例。 留在京中的,他们大多是入翰林院做修撰,乃文官中的小职。 而那些不愿留在京中的,最多也是发放去边远之地做县令,从底层做起。 吴光耀料想,他都开出如此价码了,即便不能彻底打消掉自己是幕后黑手的嫌疑。 最起码,也能给民众百姓留下一个,知错能改且大方善良的好印象。 如此一来,就更方便他之后,跟许清勉一事撇清关系了…… 第九十三章 杀人放火金腰带 京城内。 沈无极前脚才安排人赶往湘南郡,吴光耀后脚便紧随其后打起了他的小算盘。 而在湘南郡驻地,自从许清勉得知,村子里山那头的那座孤坟,埋着的是自己的亲爷爷后,他便急不可耐要回去认祖。 当初,苏忠烈担心许清勉知晓内情身世后,走上极端之路,他并没有跟许清勉提起过。 这也导致,许清勉作为许家在世的唯一独苗,由于不知道孤坟里那人的身份,他从未去祭拜过。 许清勉只是知道,当年他们去东篱村隐居,苏忠烈用板车拉了一具尸体,并将其亲手埋葬。 现在他终于知道了真相,许清勉决定去好好见一见他的亲爷爷。 第二日一早,在廖宽等人的陪同下,一行人风风火火便启程前往青阳县东篱村。 知府江川民和总兵韩宇听闻了此事,也都放下了手头上的事情,带着人一同前往祭奠。 不仅如此,就连那些百姓,深感许家英烈的伟大,也自发性地跟着去悼念。 很快,众人便来到了青阳县。 由于原县令赵春和的“意外”身死,郡守王世庸还在兼任县令一职。 他一大早就听闻衙差传来消息,说有大批人马正往县城赶来。 王世庸被吓了一跳,连忙带着人跑到了城门口想看个究竟。 可他的第一眼,便看到了走在人群最前面的许家爷孙二人。 廖宽、赵玉明,以及江川民韩宇紧随而后…… 王世庸一下子心都跳到了嗓子眼儿,连忙硬着头皮迎了上去。 “下官王世庸,参见知府、总兵大人!” 江川民跟韩宇对视了一眼正要说话。 可就在这时,廖宽将嘴巴凑在二人耳边,轻声说了几句。 下一秒,江川民跟韩宇的脸色瞬间冷了下来。 搞了半天,这个狗官也被侯府给收买了,曾经还做出过欺辱老将军,给老将军使绊子的事! 二人虽为了自保,在侯府与苏忠烈之间立场向来相对中立。 可对于这种胆敢明目张胆欺负老将军的狗官,他们也不介意顺手收拾一下,给苏忠烈一个交代。 他们心里想的很清楚,侯府二人肯定是得罪不起,也不敢得罪的! 不过,要说是侯府养的一条无足轻重的狗,他们还是手拿把掐的! 念及此,江川民冷冷站了出来。 “王郡守,如今是你在代任青阳县县令一职,是也不是?” 王世庸一愣,不知道江川民为什么突然这么问。 他下意识点了点头。 “回知府大人,由于赵县令被革职又意外身亡,下官确实……” 还不等王世庸把话说完,江川民猛地一声炸吼。 “够了,我不想听这些有的没的!” “我且问你,你既代任县令,可知老将军在此受过何等欺辱?” “你又知不知道,前黑龙军第一先锋许安国将军,也是许公子的亲爷爷,他被葬在东篱村?!” 王世庸脸色一苦。 要说苏忠烈在青阳县被欺辱一事,他肯定是知道的。 不过,由于对方是吴天雄,他非但没有站出来主持公道,反而为了巴结上侯府,做了对方的鹰犬。 至于许清勉那所谓的亲爷爷,别说他刚代任县令不久,就算是一直在青阳县就职,也根本不可能知道啊! 谁能想到,眼前这根本不起眼的爷孙二人,一个是曾经的大梁传奇将军,而另一个,则是许家忠烈之后呢? 想到这里,王世庸连忙惊惧摇了摇头。 “知府大人,您说这些事,下官丝毫不知情……” 王世庸本以为,他对苏忠烈除了暗地里使绊子,并没有做什么太出格的事。 现在只要装傻充愣,就算是知府江川民要为苏忠烈出头,他也不可能拿自己怎么样。 可没曾想,这下还没等江川民开口,一旁的韩宇站不住了。 “好一个不知情啊!” “王世庸,你真当我不知道你曾经干的那些勾当吗?!” “你明里暗里联合郡上官员给湘南郡驻地施压,把赵春和那个替死鬼解职之后,又心狠手辣派人将其灭口!” 韩宇声音越说越冷。 “对于你这种为求一己私利,渎职枉法,甘当侯府走狗的人,我对你没什么好说的!” “今日正巧我等前去祭奠许安国将军,就拿你人头以慰许将军在天之灵!” 闻听此言,王世庸魂都快被吓飞了,噗通一声就跪了下去。 他怎么都没想到,韩宇居然一言不合就要杀自己! “总……总兵大人,我就算曾经犯了些小错,也罪不至死吧?” “我承认,我之前做的那些事,都是武安侯授意的!” “只要你肯饶我一命,我可以出面指证,是吴光耀……” 王世庸话才说到一半,韩宇长刀出鞘,直接将其人头斩了下来。 他跟江川民所想一样。 杀一条侯府的狗,给苏忠烈一个顺水人情就足够了。 真要留王世庸下来,让他去指证吴光耀,二人既没那想法,也没那胆识。 很快,韩宇便提着王世庸血淋淋的人头,来到了苏忠烈面前。 “老将军,您看……” 苏忠烈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先拿他的人头去祭奠我老友也好,就当是收的利息了。” “后面,我会亲手砍下所有相关之人的头颅!” 眼看着苏忠烈话说完之后,便继续往前走,韩宇眼中闪过一丝惊恐。 虽这么多年过去了,可老将军身上的杀气,仍旧还有这么浓重! 天知道他年轻时,还是黑龙军统领时,得强盛到何等地步? 韩宇一言不发,提着王世庸人头紧紧跟了上去。 不多会儿,众人便来到了东篱村。 苏忠烈在一片已成灰烬的地方,驻足停留了下来。 “此处,本是我与清勉的隐居之所,房子虽然破旧简陋,可它却能遮风避雨。” “也是在这里,我与清勉度过了简单而平淡的二十几年……” “只是我怎么都没想到,他们为了逼我就范竟派人来放火,若不是我回来的晚不在屋子里,恐怕早就葬身火海了!” 看到此情此景,所有人都攥紧了拳头,脸上满是愤怒。 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补路无尸骸! 这就是所谓的权势吗? 光天化日之下,连老将军的房屋都不放过。 他们,是怎么敢的啊! 他们真当自己可以一手遮天,无人能为老将军讨得公道吗?! 第九十四章 一入侯门深似海 随行而来的人,全都被气的不轻。 他们没想到,现在歌舞升平的大梁,还能发生这样的事。 关键是,被焚房屋的人,还是大梁曾经的顶级功臣名将! 像老将军这样的人,都能被如此对待,换作那些普通百姓呢? 这个世上,不知还有多少不公冤屈之事,被潜藏在这看似平和的水面之下。 众人只觉有一团火,压在他们胸口,无处宣泄。 眼看许清勉见老屋被烧毁,他的情绪显得异常激动,苏忠烈连声安慰。 “清勉,虽然屋子付之一炬,可好在咱们爷孙无碍。” “你放心吧,只要我这把老骨头还在一天,我就会为咱们失去的一切讨回公道!” “无论对方是谁,我都要他们为此付出血的代价!” 许清勉点了点头,继续跟着苏忠烈往前走。 等到一行人走出村子,来到山的另一头。 除了眼前秀丽开阔的美景,众人第一时间就看到了立在一旁的简陋孤坟。 这一刻,所有人都没人住眼眶湿润,心头涌起一股无尽酸意。 这就是埋葬许安国将军的地方吗? 许家为了大梁,付出了一切,死后就被简单葬在这里? 不! 像这等忠良,应该葬在皇家陵园,得万世香火,被天下百姓祭拜才对啊! 可老将军却将其带来了这里,难道是他知道国家不会厚葬他们吗? 一瞬间,众人想起了许清勉的父亲,和五位叔叔。 就抛开许安国将军的尸身不说,朝廷找到了那六位英烈的遗体,可似乎确实没有风光大葬他们! 这是为何? 朝廷是在有意回避当年落阳坡一役,打压那些为国捐躯的英雄吗? 众人虽心有不解,却也还是纷纷走上去,挨个对着孤坟鞠躬上香。 韩宇将王世庸的人头拿了上来,摆放在了坟前。 而许清勉则是神情悲伤跪在了那里,抚摸着坟上的泥土。 “爷爷,对不起,我之前误会你们了。” “爷爷,我这么久了才来看你第一眼,你应该不会怪我的吧?” “爷爷啊,您若泉下有知,请您替我给父亲叔叔们转告一句话,你们生的伟大,死的光荣,我许家沦落至此,对得起国家对得起百姓,无怨无悔!” 苏忠烈看到这一幕,感动的涕泪皆下。 “老伙计,你看到了吗,我把清勉带来了!” “他现在已经恢复正常了,不日我就要替他寻回公道!” “还有,你被人掘坟鞭尸,死了二十几年都不得安宁,我要用他们的鲜血和人头,祭奠你的亡魂,你……听到了吗?” 见苏忠烈如此伤心,廖宽和赵玉明刚想上来安慰。 可苏忠烈却推开了他们,眼眶含泪指着孤坟。 “你们也都看到了吧,这坟上的泥土是新的。” “当初我赶来这里的时候,老友的棺材被人掀开,尸骨和遗物全都被人挑了出来,随意扔在了外面。” “是我,是我重新拼凑好老友碎骨,将他重新下的葬,他……他们不是人啊!” 众人虽没有亲眼看到当时的一幕,可仅从苏忠烈的三言两语中,他们也能够想象的到,那画面该是何等的令人气愤! 一个为了守护大梁疆土,被敌人万箭穿心,英勇就义的将军,竟会落得如此悲惨下场! 死不瞑目啊! 那群天杀的畜生,不死不足以平民恨,不死不足以慰军心! 一时间,众人心里除了对许家英烈的感恩,更多的,是对他们遭受不公的愤慨! 许家活着的独苗被欺负,连死了的都还受折辱! 天理何在?! 这场悼念,一直持续到了下午,所有人都迟迟不肯离去。 苏忠烈将哭的眼睛红肿,跪的双腿发软的许清勉扶起来。 “清勉,都过去了,咱们要向前看,我相信你爷爷在天有灵,也肯定不希望看到你,一直活在这悲伤的阴影中。” “走吧,咱们回去吧,现在咱们要做的,是将吴天雄的嘴撬开,把殿考一事的真相公诸于天下!” “而后,将他身后之人全部连根拔起,斩草杀尽!” 许清勉身为文人,若换作是以前的他,是绝不可能认同苏忠烈这种以暴制暴,以杀止杀的行为的。 可经历过这么多事后,他的心态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有些事,只能用鲜血才能洗涮! 什么公道公平,什么规则道理,都不及处死恶人,来的大快人心! 在对着孤坟做了最后一拜后,一行人总算是不舍离开了墓地。 与此同时。 京城侯府内。 吴光耀总算找来了管家洪定钦。 在跟洪定钦说明了一下现在事态的严重性后,吴光耀就定定坐在那里,没有再多说什么。 他相信以洪定钦的聪明,定然能够猜到自己的打算。 果不其然! 下一秒,洪定钦就闪动着目光,望了过来。 “老爷,你的意思是,现在为了平息民愤,稳定军心,要把老奴交出去吗?” 吴光耀本就虚伪至极,一听这话,当即否认摇头。 “管家,你误会我了!” “且不说你跟了我这么多年,我根本就做不出拿你去背锅挡枪的事来。” “就算没有这一层关系在,我身为武安侯,又岂会向那个老不死的,和一个全家都差点死绝的许清勉妥协?” 吴光耀嘴上说的大义凛然,可下一秒,他的话锋忽地一转。 “不过管家,这事坏就坏在,你跟天雄没有经过我的同意,就做了太多人神共愤的错事!” “尤其是你,是怎么敢命人去掘了许清勉爷爷的坟墓的啊!” “要知道,那许家一门七英烈,你将其挖出来鞭尸,就算是我想保你也保不了啊!” 洪定钦心头冷笑。 说的比唱的还好听! 其实,他早该料到,若有朝一日真出了变故,吴光耀会毫不犹豫地把自己一脚踹开! 吴天雄虽是私生子,可再怎么说也是他的骨肉! 他都能心狠手辣,为求自保放弃,自己不过是他身边的一条老狗,他又怎么会舍不得呢? 一入侯门深似海啊! 在这种地方,从来不会认什么仁义恩情! 有的,只是价值和权势! 洪定钦深吸了一口气,虽心有不甘,可还是决定认命了。 “老爷,我不会让您难做的,我这就去湘南郡驻地,找苏忠烈领死谢罪!” 第九十五章 昭勋阁二十四功臣! 眼看洪定钦如此识趣,吴光耀脸上装作一副惋惜心痛模样,心里却早已乐开了花。 “管家,是我没用,保不住你啊!” “我恨我身为武安侯,不仅连自己亲儿子救不出来,连你之事也爱莫能助!” “你放心,你若真出了什么意外,我会把你的家人接到侯府来安顿好,这是我欠你的!” 吴光耀不提及自己家人还好,一说到这些,洪定钦的心更冷了。 若是自己不答应,他要做的,恐怕就不是将自己家人接过来安顿了。 而是,以他们性命为要挟,逼自己去送死…… 这一刻,洪定钦只觉心头悲凉。 枉我为了侯府兢兢业业奉献一生,到了晚年却落得个如此凄惨下场! 只是,这种念头怎么想怎么觉得好笑。 你坏事做尽,还不甘委屈上了? 就你凄惨,苏忠烈呢? 他招谁惹谁了,是什么身份,又被你们逼上了怎样的绝路? 没人知道洪定钦心里在想些什么。 在心灰意冷跟吴光耀告完别后,他便一副赴死之态,单枪匹马去往了湘南郡驻地。 另一边。 苏忠烈一行人祭奠完许安国后,就又回到了湘南郡。 不过,他们前脚才落地,后脚就有人来报。 京城来人了,是沈无极派来的。 等到一行人接见了来人后,苏忠烈差点气笑了。 上面给自己封了个实权都统,掌管湘南郡下辖数千兵马。 朝廷还正式重新立榜,将状元之名归还给了许清勉。 不仅如此,他们又给了许清勉一个名义上,可有可无的称号,忠勇伯。 呵呵,还真是好一个大方的册封啊! 瞎子都能看出来,这不过是皇上为了安抚许清勉,想将殿考一事尽量平息下去的举动。 他是当自己老糊涂了,已经分不清好赖了吗? 不论是自己的将位,还是许清勉的状元,这本就是自己爷孙二人应得的! 现在凭什么就成了上面给予的赏赐了? 关键是,还给自己一个实权都统侮辱人…… 这等封赏,不要也罢! 苏忠烈气不打一处来,刚冷声打发完来人离开。 没想到下一秒,又有一人被带了进来。 据来人所说,他是来给许清勉道喜的,双喜临门。 此人来自武安侯府,他所说的第一喜,当然是得知了许清勉现在成为了真正的状元,还被圣上封为了忠勇伯。 至于第二喜,则是此人带来的吴光耀的决定。 吴光耀于不久前,已经正式为吴天雄冒领了许清勉的状元,却没有及时拒领自查,让许清勉蒙受了不白之冤而郑重道歉。 不仅如此,堂堂武安侯为表歉意,还对许清勉开出了一个极为诱人的条件。 只要许清勉愿意原谅吴光耀的失误,他愿意纳许清勉为侯府秘书郎,即日便可以去侯府走马上任! 听到这些话,苏忠烈不怒反笑。 先不说第一喜算不算的上是喜,最起码这第二喜,是纯粹的在恶心人! 诚然,到目前为止,没有任何证据表明,这发生的所有事情,都是吴光耀在背后搅风搅雨,他也并没有全程明面上参与。 可苏忠烈不是傻子! 若是没有他这么一个大靠山,在背后暗中运作,就算给吴天雄等人一百个胆子,他们既不敢,也没本事做出那些事来! 甚至在苏忠烈看来,吴天雄等人只是帮凶,吴光耀才是真正的主谋! 可他却天真的以为,用一些假惺惺的所谓诚意,所谓的诱人条件,就想让许清勉原谅他…… 他还说的好听,将这一切归咎为失误! 你作恶多端,仅用这样的三言两语就想摘清关系,天底下哪有这等美事?! 苏忠烈怒极,命人将侯府来人乱棍打了出去。 无论是朝廷封赏,还是吴光耀开出的条件,苏忠烈全部拒绝! …… 这边事情闹的沸沸扬扬,民众要为已故许安国讨回公道的声音越来越大。 另一边的京城内。 自从朱武照在沈无极那里,没有得到一个想要的答案后,他并没有选择回湘南郡。 临走时,他曾给苏忠烈打下包票,要让沈无极给苏忠烈一个正式身份。 现在确实得到了,可结果却差强人意。 什么实权都统之职,这不摆明了就是糊弄鬼的? 气愤不已的朱武照,决定去探访一位老人,让他帮忙想想办法。 很快,朱武照便来到了位于京城深处的一座幽静府邸。 在下人的带领下,他很快便见到了一位躺在藤椅上,白发苍苍的老人。 老人名叫寇愚谆,已经年过八十,曾任右丞相一职。 除此之外,寇愚谆还有个让所有人都肃然起敬的身份,他乃大梁开国以来所设立的昭勋阁二十四功臣之一! 寇愚谆位居十七名! 一般人不知道这昭勋阁二十四功臣代表着什么,朱武照可太清楚了! 那可是为大梁立下过汗马功劳,而所得的超凡荣誉! 能进的了此阁之人,除了本身身份尊贵,其影响力与声望,在整个大梁也是如雷贯耳! 一见到寇愚谆,朱武照便不由得在心里暗叹一声。 若是当年老师没有选择假死归隐,且不说他的职位能升到何等地步,以他的功勋地位,这昭勋阁里必有他的一席之地! 而且,排名绝对是名列前茅的! 可惜了啊! 心头念叨了一声,朱武照也不敢怠慢,连忙恭敬给寇愚谆行了个礼。 “朱武照参见大人!” 寇愚谆在家不问世事颐养天年,府上少有人来探望。 今日,却意外迎来了朱武照,寇愚谆很是意外站了起来。 他满脸带笑,将朱武照跟后生晚辈一般,热络拉到了一边坐下。 “武照啊,这是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 “想想上一次跟你见面,是十年前还是八年前了?” “哎,时间过得是真快啊,眨眼间你也退伍卸甲了……” 不是寇愚谆要故意倚老卖老,以上位者或是前辈姿态跟朱武照聊天。 实在是,不论是从身份还是从年纪上,寇愚谆都要比朱武照这个前神威大将军高上一大截。 两人坐在那里,简单续了一番旧后,朱武照直接表明了来意。 “大人,我是为苏忠烈苏老将军的事,来向您取经求教的……” 此话一出,寇愚谆瞳孔猛地一缩。 “什么,忠烈没死?!” 第九十六章 抽丝剥茧,层层上扒 一看到寇愚谆这表情,朱武照就猜到,他跟自己一样。 自己这般隐居的老家伙不再过问朝廷之事,又闭门不出,根本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 当初,朱武照若不是听下人意外聊起,他估计到现在都还不知道苏忠烈还活着。 念及此,朱武照没有隐瞒,连忙将发生在苏忠烈身上的事全部讲了出来。 寇愚谆越听越心惊,脸上的表情一变再变。 从一开始的惊诧,到后来的欣喜,再到最后的愤怒。 他与苏忠烈,曾同朝为官。 两人惺惺相惜,多年前便结为了异姓兄弟。 直到二十几年前,落阳坡一役的噩耗传来,寇愚谆以为他的老兄弟真的死了。 没想到,苏忠烈竟然只是假死归隐了! 而且,还遭受到了如此多的欺辱不公! 这一刻,寇愚谆怒发冲冠! “好他个武安侯吴光耀,是谁给的他胆子啊!” 眼看寇愚谆前一秒还一副垂垂老矣的无力之态,此刻却突然爆发出了无边威严与戾气,朱武照被吓了一跳。 可还不等他开口,寇愚谆将自己的随身信物拿了出来,交到了他儿子寇献觉手上。 “你拿我信物去找刑部尚书罗青,请他派人重新调查殿考一事!” “京城这边水太深,你就说是我交代的,让他尽量先不要打草惊蛇!” “如若查出此事真是吴光耀所为,别说什么他那个私生子了,我连他侯府一并端了!” 寇献觉闻言,连忙胆战心惊领命照办。 别看寇献觉在寇愚谆面前一副老实巴交的样子,其身份却是刑部侍郎! 他还年轻时,便知道父亲与黑龙军统领苏忠烈的关系不一般。 那时,他还随寇愚谆去多次见过苏忠烈。 每次,苏忠烈看到他都摸着他的脑袋,跟他开玩笑。 “献觉,你要不就别当什么文官了,在你父亲的庇荫下,你不知何时才能成长。” “这样,你弃文从武跟我当兵吧,随叔叔一起上阵杀敌!” “我保证要不了两年,就能将你磨砺成军中的一支利剑,也让你老寇家出一位将才!” 寇献觉把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 将才? 整个大梁有谁敢在苏叔叔面前,自称将才的? 再说了,寇献觉从小就对打打杀杀的不感兴趣,最后还是没有被苏忠烈拐走。 外人都传苏忠烈是一个冷酷无情的军中杀神,可在寇献觉的眼中,他就跟自己父亲一样慈祥。 如今惊闻苏忠烈还活着,并遭到吴光耀一群人如此欺辱,他愤然不已! 就算这不是父亲的吩咐,他也要为了苏叔叔把事情办好! …… 等到场中气氛逐渐缓和下来,朱武照这才咽了咽口水,一脸疑惑望向了寇愚谆。 “大人,您莫非与老师有旧,且相交莫逆?” 闻言,寇愚谆再也忍不住了,眼泪跟决了堤一般,狂涌而出。 “我……我与忠烈,乃结拜兄弟啊!” “当年,我从先皇那里求来了谕令,本可以拦住他亲自奔赴前线的,可我终究是晚了一步,等我赶到黑龙军驻地时,他已经义无反顾带着全军出发了!” “后来,我听闻了他的死讯,心痛如绞,我悔恨二十余年,时常在想,当初若是成功将他留了下来,他也至于……” 听到这,朱武照难受点了点头。 他没想到,老师与寇愚谆竟有过这样的渊源。 “大人,您也不用太过自责!” “以老师的性格,即便您当年及时赶到了,他宁愿违反皇命,也绝不会留下来‘独活’的。” “而且,他现在不是还活着在世吗,等到事情解决完了,到时我带他来与你见面……” 寇愚谆摇了摇头。 “这事以后再说吧,我实在没勇气面对忠烈。” “我……我对不起他啊!” 见此一幕,朱武照叹了一声。 所谓的近乡情怯,也莫过如此吧! 眼看寇愚谆情绪不好,朱武照也没有急着离开,而是暂时留在了府上。 再加上,寇愚谆还想了解关于苏忠烈这些年来之事,朱武照也乐得跟他聊聊关于老师的更多细节。 寇献觉很快便找到了刑部尚书罗青。 罗青之前便听京兆尹柳工刑提起过此事,他本就有些怀疑。 再加上,后面传出的礼部调查结果,是宫中一位小太监的过失,把文章拿错了。 这更加让罗青感觉到事情不对劲! 这可是掉脑袋的大事,哪个小太监敢如此粗心大意? 不过,由于事关武安侯,罗青也不愿为了一件不相干的事得罪对方,他便一直没当回事。 直到现在,寇献觉拿着他父亲的信物前来,请自己派人调查。 这下,有了前右丞相的支持,罗青心里也少了许多顾忌! “献觉,此事我交给别人办反倒有些不放心!” “一来,武安侯在朝中势大,保不准刑部中也有不少被其收买,或是惧其身份之人!” “二来,你家老爷子又与老将军有旧,让你出面督办也合情合理……” 闻言,寇献觉思索了一会儿,很快便答应了下来。 在刑部秘密挑选了几名信得过的官员后,寇献觉就带着人离开了京城。 他谨遵父亲的吩咐,京城水深,未免打草惊蛇,可以先从地方着手调查。 毕竟,殿考一事事关两个主角。 一人是苏叔叔的养孙许清勉,一人则是武安侯的私生子吴天雄。 他们两个,都是云岭府下面青阳县的人。 从青阳县开始查起,抽丝剥茧,层层上扒,再合适不过了! …… 另一边。 苏忠烈派人去水牢将吴天雄带了出来。 经过这两日的折磨,吴天雄早已没了当初的硬气,甚至快到了崩溃的边缘。 可他为了活命,愣是紧咬着牙关不肯松口。 苏忠烈也不怕吴天雄嘴硬,现在主动权在他这边,他耗得起。 他既想看看吴天雄能坚持到什么时候,又想让吴天雄多尝尝之前许清勉遭受的痛苦。 等到苏忠烈冷着脸命人将吴天雄又扔进水牢,士兵忽地来报。 武安侯府老管家洪定钦来了。 苏忠烈正意外,以为他是来找麻烦,想解救吴天雄出去的。 可没曾想,士兵一席话,把所有人都惊的愣在了当场。 “老将军,那洪定钦是一个人来的,并没有带任何帮手下人!” “而且,他还脱了上衣绑着铁链,说是来找您谢罪领死的!” “此刻,他正在驻地外跪着,您看,杀还是不杀?” 第九十七章 远远不止于此! 听到士兵这话,廖宽眼中闪动着怒火。 “吴光耀到底又在玩什么把戏?” “好端端的,他又把洪定钦派来领死,这里面会不会有诈?” 苏忠烈皱眉沉思了一会儿,结合到之前,吴光耀派人来表达的歉意和诚意。 他很快摇了摇头。 “小宽,我倒不觉得这是什么针对我的阴谋,而是吴光耀为了明哲保身,而选择的断腕之举!” “我猜,应该是清勉亲爷爷一事曝光,所有人都知道了安国曾经的身份,又被人掘坟鞭尸!” “吴光耀此举,是不得已而为之,他的目的,也是为了推一个替死鬼出来挡枪,平民愤,定军心!” 闻言,赵玉明恍然点了点头。 “应该就是老将军料想的那样!” “毕竟,掘许安国将军坟墓之人是洪定钦下的命令,只要把这个罪魁祸首交出来,吴光耀就能最大程度上跟此事撇清关系!” “还真是好一个弃卒保帅的主意啊,那吴光耀也真够狠的!” 说着,赵玉明转头望向苏忠烈。 “老将军,既然那洪定钦自己送上门来了,不如就趁此机会杀了!” “一来,可以为许安国将军报仇,以慰他在天之灵!” “二来,杀了洪定钦不仅能断了吴光耀一臂,还能好好挫一挫他的锐气,打他侯府的脸!” 赵玉明的这一番提议,得到了所有人的赞同。 可唯独许清勉,突然叹了一口气。 “虽然洪定钦该死,可我觉得现在杀他并不是个好选择。” “若他真死了,所有人都会以为真凶伏诛,爷爷倍受屈辱欺凌之事就会不了了之!” “而且,这也如了吴光耀的意,他可以把所有事情都推到已死的洪定钦身上,将所有罪责摘的干干净净。” 众人一想,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 不愧是有状元之才的人,头脑清晰,许清勉考虑的很周全。 而苏忠烈也对许清勉投去了一丝赞许目光。 自己的想法,与他的不谋而合。 下一秒,苏忠烈目光冷冷朝着帐外扫了一眼。 “既然他要跪,就让他跪着吧!” “我不是不杀他,而是他要想这么干脆利落地去死,没那么容易!” 很快,士兵便将苏忠烈的命令,传达到了外面。 驻地外,洪定钦果真如士兵所报告的那样。 他光着上半身,绑缚着沉重的铁链,跪在那里如一条垂死的老狗。 谁能想到,曾经仗着侯府之势,在外耀武扬威,根本不把一般人放在眼里的侯府老管家,会变成现在这样? 要知道,在洪定钦任职侯府管家的这么多年来,不论出了多大的事,他从来都没有像今日这样过。 原因无他,侯府势大! 就算偶尔得罪了有些势力,比较难缠的人物,最后对方也会惧于侯府威严,主动服软! 可现在,洪定钦遭遇到了有生以来的第一次重创! 他怎么都没想到,当初命人掘的是许安国的坟! 那时,洪定钦看坟里面的陪葬,有一些破碎战甲,他就怀疑对方生前很有可能是军人。 可吴天雄却根本不拿这当回事,扬言许安国就算是当兵的,也是个默默无闻的小卒。 要不然,他不可能被埋在这穷乡僻壤之地。 而那青阳县县令赵春和更离谱,还说那战甲是捡来做的陪葬品,目的就是为了保佑后人升官发财…… 也是因为洪定钦的莽撞,再加上那两人的一番胡说八道,才造成了今日的局面! 许家一门七忠烈! 洪定钦侮辱忠良遗骨,做出此等丧尽天良的事,可谓是人神共愤! 他自己也知道,现在已经没有一丝回旋余地,只求速死! 如此一来,既可以将罪责全部揽到自己身上,还能保全自己的家人。 可即便洪定钦已经抱了必死的决心,在驻地外跪了许久,他也没见到里面传来一丝响动。 苏忠烈非但没有怒不可遏冲出来杀了自己,连看都懒得出来看一眼…… 难道,我想求死都这么难吗?! 洪定钦跪的双腿都麻木了,他不知道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 是苏忠烈已经猜到了吴光耀的打算,不想就这么轻易杀了自己泄愤。 还是,他是在故意拖着自己,想让自己备受折磨而死? 眼看时间等的越来越久,洪定钦怒火上头,干脆站起来冲向了驻地。 “士可杀不可辱!” “我洪定钦一人做事一人当,你们要杀便杀,何必这样吊着我?!” 可洪定钦并没有迎来他所期望的“好死”,反而被士兵一耳光扇倒在地。 紧随而后的,是一双双戏谑冰冷的目光。 “你这条老狗现在连死的资格都没有!” “我告诉你,老将军已经发话了,你想跪多久就跪多久!” “若想这么痛快地去死,你主意打错了!” 听到士兵的话,洪定钦倒躺在地上目眦欲裂。 他是想自己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啊! 再加上,被区区一个士兵当面扇了一巴掌,洪定钦气的差点一口逆血喷出来。 面对苏忠烈的这招,洪定钦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是继续在这里跪着,等苏忠烈下定决心处死自己? 还是就此打道回府,回去向吴光耀说明情况,不是自己贪生怕死,而是苏忠烈根本不上当? 向来不知折磨为何物的洪定钦,第一次尝到了生不如死的下场。 而驻地内,士兵很快便把洪定钦想急着求死的事,告诉了苏忠烈。 听到洪定钦如此举动,这也更加应证了苏忠烈心头的猜想。 若不是被逼的走投无路了,得了吴光耀的授意,往日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侯府老管家,又怎么会做出这个选择? 在苏忠烈心里的必杀名单上,两个首当其冲的必死之人,除了吴天雄就是这洪定钦了。 一人夺取许清勉状元,将他秘密关押,在牢中险些把许清勉折磨致死。 而另一人,则带人焚烧自己房屋,将老友掘坟鞭尸。 若不是为了揪出吴光耀这个最大的幕后黑手,苏忠烈此刻会丝毫不带犹豫! 先杀洪定钦,再去水牢中把吴天雄拧出来,斩首示众! 现在唯一的问题是,只杀这两人,解不了恨不说,还很有可能会让吴光耀成功逃脱制裁! 苏忠烈要做的,远远不止于此! 第九十八章 要证据还不简单? 苏忠烈心里很清楚,若不是这次许清勉的身世曝光,所有人都知道了许安国的身份…… 若不是他们因此犯了众怒,不得不给民众和军部一个交代,他们是绝对不会妥协的! 吴光耀不会让洪定钦来领死,洪定钦更不会主动来为他的恶行谢罪! 就是因为这事闹到了无法收拾,没有转圜的余地,逼得他们不得不付出代价! 苏忠烈很好奇,若是许清勉没有这等身世,安国也并非什么功勋英烈,还会是这样吗? 结局当然是否定的。 如果许清勉是普通人,他亲爷爷许安国也只是军中一个无名小卒,百姓和军人们不会这么义愤填膺。 而没有这么大的压力加身,吴光耀一群人也必然不会妥协。 还是那句话,他们不是知道错了,而是知道怕了! 连欺辱自己,他们都能想尽办法,各种打压逃避! 现在,他们躲无可躲,阖该得到这样的下场! 苏忠烈打定了主意,人他一定要杀,可绝不是现在! 他的终极目的,是要将这群人全部连根拔除,一一宰杀除净! 什么烟雾弹,什么替死鬼,苏忠烈不会上当! 驻地外。 洪定钦求死不成,又被羞辱了一番。 他知道就算自己再怎么等下去,苏忠烈也不会杀他。 洪定钦被逼无奈,只得恨恨又返回了京城。 一到侯府,他便将事情如数告知给了吴光耀。 吴光耀对此心有不满,却也无可奈何。 他本以为,将洪定钦推出去当替死鬼,是个完美的脱身之计。 而且在他看来,只要洪定钦主动送上门去,苏忠烈肯定会忍不住直接杀了他泄愤,为许安国报仇。 可没想到,那个老东西竟如此机警,根本不上套! 眼看吴光耀眼中闪动着不甘之色,洪定钦强忍住心头怒意,连忙开口。 “老爷,不是我不想揽罪,替您从容赴死,实在是我没想到苏忠烈这么能忍!” “既然他不肯动手,索性咱们就全盘否认这一切!” “反正许安国墓被掘一事,也只是他一家之言,外人根本不清楚究竟是谁做的,他手里也没有任何证据!” 吴光耀琢磨了一会儿。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可他还是有些不放心。 “你确定他拿不出证据来吗?” 洪定钦哪里敢确定。 当初他带人去东篱村烧屋掘坟之时,根本就不知道苏忠烈是这等身份! 他更不知道,那座不起眼的坟堆里,葬着的是许家的英杰! 那时的洪定钦,只当苏忠烈是条百无一用的老残废,坟里的也只是一个寂寂无名之人。 因此,他做事极尽嚣张,也根本没有避嫌,害怕被人看到这么一说。 而要说证据,就洪定钦知道的,最起码就有一个东篱村的年轻人,当初亲眼目睹过这事! 不过,洪定钦还是愿意为此赌上一次! 他赌那个年轻人怕死,不敢冒着得罪侯府的风险,站出来作证! 他也赌,苏忠烈根本想不到找那人出来做人证! 本着好死不如赖活着的心理,洪定钦咬了咬牙。 “老爷,我敢确定!” 见洪定钦都这么说了,吴光耀瞬间换了一副和颜悦色。 “管家,这么关键的事你为什么不早说呢,你若早跟我提起,我又何至于忍痛逼你去送死啊!” “这样,我立马让人将消息散播出去,就说这是苏忠烈为了给侯府泼脏水,故意编造的谎言!” “只要他拿不出证据,就算民众再沸腾,军心再动摇,那也跟咱们没有一点关系!” 洪定钦还以为,吴光耀多多少少还是念及一些旧情的。 从他的话语中,洪定钦听出来了一丝不舍。 可下一秒,吴光耀的一番话,让洪定钦的心瞬间又沉到了谷底。 “不过,未免再发生什么意料之外的事情,咱们还是得提前做些准备。” “管家啊,你常年呆在侯府也没时间回家看看,与家人团聚。” “我已经派人去将你家人接过来了,以后他们就住在侯府,这样也方便你与家人多多亲近亲近。” 闻听此言,洪定钦心头悲凉一笑。 到底是方便自己与家人亲近,还是方便你,一旦出了纰漏,就拿他们要挟威逼自己啊? 洪定钦啊洪定钦,你都这么一大把年纪了,为何还如此天真? 你怎么会想到,吴光耀会舍不得他身边的一条狗的…… 心里虽这样想着,可洪定钦还是从脸上挤出一丝难看笑容。 “嗯,多谢老爷为我考虑的这么周到了!” 吴光耀恬不知耻摆手一笑。 “管家你就不用跟我客气了!” “你跟了我多年,又操持侯府大小事务,功不可没!” “你虽是外姓,可在我心中,你早已跟家人一样,我会好好善待你的亲眷的!” 洪定钦恍然。 原来如此! 外人不好糊弄,家人反而更方便用来挡枪出卖! 很快,吴光耀就将与洪定钦商定之事,命人散播了出去。 驻地内。 苏忠烈第一时间就收到了消息。 他没想到洪定钦见死不成,回去之后居然又换了个说法,想死不承认将掘坟一事的水搅浑。 廖宽等人也被侯府这一番不要脸的操作,给气的不轻。 “太不要脸了,明明就是洪定钦那条老狗做的,他现在居然矢口否认!” “没错,他之前都还来驻地揽罪求死,见事不可为一转眼又变脸,简直可恶!” “现在问题来了,咱们都知道始作俑者是谁,可他们散布谣言紧抓着没有证据不放,甚至还倒打一耙攻击起了老将军,说是他故意给侯府泼脏水,这可如何是好?” 眼看所有人都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苏忠烈也不由得犯了难。 是啊! 若是真拿不出证据,别说制裁不了洪定钦,连吴光耀也能轻松将此事避开。 正在苏忠烈想着,该怎么应对时,他的脑海中忽地冒出一个人来。 要证据还不简单? 当初洪定钦带人去东篱村作恶的时候,可是有人亲眼看到过! 也是那个人,在自己回村之际,把发生的一切告诉了自己。 不仅如此,他还曾借过家里的驴子给自己代步…… 念及此,苏忠烈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转头望向了廖宽。 “小宽,你即刻派人去青阳县通知永宁,让他去东篱村请一个人过来。” “只要有他出面作证,我看吴光耀他们还能如何狡辩!” 第九十九章 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与此同时。 东篱村。 朱显贵正在家里喂着驴子。 对于近来发生的时,他也略有耳闻。 朱显贵没想到的是,许清勉的真实身份,竟会是许安国将军的亲孙子。 而更让他感到心惊和意外的,还得是苏忠烈! 在朱显贵二十来年的认知中,对方就只是一个和善淳朴,腿上有些残疾的普通老人。 可从外面传回来的消息,让朱显贵的三观都彻底崩塌了。 苏忠烈哪里是什么平凡百姓,而是隐居在东篱村的一位天大人物! 这让朱显贵暗自吃惊了许久,他又很想找机会,再见苏忠烈和许清勉一面,看看这两个自己从小接触到大的邻居,顺便问问他们的近况。 可好巧不巧的是,上次苏忠烈带许清勉一行人回东篱村,祭奠山那头的许安国将军之墓,那时朱显贵并不在家,这也成了他心头最大的一个遗憾。 “也不知道,以我的身份,这辈子还有没有机会再见到清勉和老爷子。” “还有,也不知道他们为讨公道的事进行的怎么样了……” 心头这样想着,朱显贵叹了一声,正准备回屋继续温习,为来年的考试做准备。 可就在这时,院外忽地传来一阵急促脚步声。 不一会儿,就有几名穿着铠甲的士兵,走了进来。 领头的,是一名壮硕大汉,脸上闪着急色。 “敢问,此处可是朱显贵家?” 一看到这阵仗,朱显贵没来由的一慌。 好端端的,怎么会有士兵来找自己? 难道,是因为自己之前跟清勉爷孙二人走的太近,他们的仇家上门报复来了? 朱显贵心里虽害怕,可还是忐忑着迎了上去。 “几位军爷,在下正是朱显贵!” “不……不知你们找我,是有何事?” 见朱显贵显然是误会了什么,陈永宁笑了笑。 “显贵,你不用紧张,我们不是来找你麻烦的。” “我等奉老将军之命,特来请你去湘南郡一趟,为之前有人来东篱村焚屋掘坟一事作证!” “当然了,我也不会让你白跑一趟,该有的赏赐我不会吝啬!” 说着,陈永宁顿了顿。 “而且,听说你之前对老将军还多有帮助……” “事成之后,我可以破例让你做青阳县边军的书记官,年俸二两银子!” 闻听此言,朱显贵有些心动。 不得不说,陈永宁开出的条件很诱人。 若真能做边军的书记官,且不说身份地位瞬间拔高,就只是那二两银子的年俸,也能让他衣食无忧。 可问题是,要他出面作证,指认的不是一般人啊! 而是堂堂武安侯府! 若自己因此得罪了他们,被他们给记恨上,后果不堪设想! 朱显贵家世代为农,老实本分而且胆小。 他为了安身立命,本想下意识拒绝。 可下一秒,他想到了苏忠烈和许清勉! 不行! 自己不能贪生怕死退缩! 此事就算不为自己,也要助他们一臂之力,讨回公道! 念及此,朱显贵咬着牙点了点头。 “好!” “赏不赏赐的另说,就为了清勉和老爷子,我愿意跟你们走一趟!” …… 另一边。 京城侯府内。 吴光耀将消息散播出去后,立马就收到了不少民众的反馈。 虽然武安侯府在民间的名声一向不是很好,可凡事终究要讲一个道理。 事实也确实如吴光耀所说的那样,苏忠烈家屋子被烧,许安国将军被掘坟鞭尸,这事从头到尾都只是苏忠烈自己在那里说,根本就没有任何证据。 再加上,众人所知的因为许清勉一事,苏忠烈跟侯府势同水火。 这很难不让人联想到,苏忠烈会不会是出于报复心态,故意给侯府泼的脏水? 眼见民间的怀疑声一浪高过一浪,吴光耀得意极了。 “管家,这下你应该是没事了。” “只要他们一日拿不出证据,谁也别想就这么轻易往咱们头上扣屎盆子!” “不仅如此,咱们还能借此机会反咬苏忠烈一口,就算不能让他民心尽失,只要有人对他心生怀疑,咱们的目的就达到了!” 闻言,洪定钦点了点头,心里却怎么都高兴不起来。 他现在看起来是没事了,可这并不代表一直就是安全的! 万一苏忠烈找到了那日亲眼目睹之人,又万一那人不怕得罪侯府,执意要为了苏忠烈出面作证呢? 洪定钦总感觉心里悬的慌。 此事要想真的没有后顾之忧,怕是还只能行狠辣手段! 必须得在苏忠烈反应过来,找上那人之前,提前派人去将其灭口! 念及此,洪定钦刚想把自己心头的想法跟吴光耀说。 可就在这时,一名下人忽然急匆匆闯了进来。 “老爷、管家,大事不好!” “听湘南郡那边的探子传来消息,守备廖宽派人去了青阳县一趟!” “而后,青阳县边军千总陈永宁亲自带人去了东篱村,貌似是找什么很重要的人!” 此话一出,还不等吴光耀作何反应,洪定钦“噌”的一下,猛地跳了起来。 “你……你说什么,此事可属实?!” 下人被吓了一跳,心惊胆战点了点头。 “管家,千……千真万确!” 闻听此言,洪定钦一连退了几步,脸上写满了惊恐。 “我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没想到,苏忠烈那个老东西的反应和动作竟会如此之快!” 眼看洪定钦一副大难临头模样,吴光耀大为不解。 在他的追问下,这才了解到事情的始末。 吴光耀一听洪定钦竟仗着侯府名声,在外干出这等事情都丝毫不避人耳目,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作恶,还被人亲眼所见! 他肺都快气炸了! 自己拿他揽罪当替死鬼的选择,果然没错! 你洪定钦不过是自己养的一条狗,竟敢如此嚣张,狗仗人势! 要知道,自己身为武安侯,都不敢如此明目张胆,谁给你的狗胆啊! 见吴光耀被气的不轻,上次没死成之后,现在的洪定钦又不那么决然想死了。 他连忙给出建议。 “老爷,此事怪我当时考虑不周,留下了把柄!” “我也知道,你现在推我出去送死,仍旧能将此事摘清关系。” “可是你也看到了,苏忠烈那老东西根本不上当,他连杀都懒得杀我啊!” 吴光耀面目俱冷。 “我不想听废话,你直接说你想表达什么!” 第一百章 绝非偶然 洪定钦之前心里很看不起吴天雄。 因为那个家伙名为侯府继承人,实际上却是个很没用的窝囊废,一慌起来动不动就要杀人灭口。 可他现在,跟吴天雄并没有什么区别。 “老……老爷,咱们还有办法处理!” “只要别让东篱村那个人,活着走到湘南郡就行了!” 吴光耀皱眉沉思了小半会儿,眼神忽地一凛。 “那就按管家你说的去做!” “不过我可以提醒你,这次你可要安排好人,绝不能把侯府牵连进去!” “若是再出岔子,管家你一大把年纪了或许活够了,可你的家人亲眷都还年轻,你也不想看到他们步你的后尘吧?” 洪定钦心里一震。 他知道,吴光耀为了自保是真的起了杀心了! 不只是对自己,还有自己全家! 他心胆具寒,连忙点头出去安排。 一来到外面,他便喊来了一名机灵的下人。 “青阳县到湘南郡那边多山,林中悍匪盘踞,亡命之徒不少!” “你带一千两银子过去找到匪首,让他们拦路截杀,最好一个不留!” “切记,万万不可向他们暴露自己身份,以免事败连累侯府!” 闻言,下人拿了银子,便骑上了一匹快马,飞奔向了目的地。 很快,下人便风尘仆仆找到了一处匪寨。 在看到对方足有二十几人,而且武器充足后,下人果断将银子扔了出去。 “这一千两银子,是买命的!” “迟些时候,会有青阳县的边军,带着一个书生去往湘南郡!” “若能全部除掉就全部除掉,实在不行,最起码也要让那书生人头落地!” 山匪们一听对方要他们截杀的,竟是青阳县的边军,他们本能地感到有些害怕。 可在看到那一堆白花花的银子后,所有人的眼中都泛起了贪婪的光芒! 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匪首当即拍板,决定接下了这个单子。 这边侯府下人交代完事情刚走,匪首便安排人埋伏在了快到湘南郡的必经之路上。 由于还不知道此行边军有多少人,为了以策万全,匪首还是决定偷袭! 他们藏在路边还没等多久,就看到一队人马出现在了前方。 只是粗略扫了一眼,匪首顿时大喜过望! 虽然领头那个人看起来很强壮很厉害,可他们一行竟只有七人! 自己等人就算再不堪,可人数是他们的四倍,又是搞偷袭有心算无心! 再加上,他们还得保护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 这可是天上掉馅饼,这个单子稳了! 眼看对方毫无防备慢慢走进了包围圈,匪首脸色一狠,当即下了命令。 “动手!” “先给我把那个书生宰了再说,其他的杀得了就杀,杀不了就放!” 下一秒,一群山匪手持武器,一窝蜂便涌向了边军。 陈永宁怎么都没想到,区区山匪竟敢突然偷袭边军! 他虽有些想不明白,可还是连忙命令手下士兵迎敌。 只是,这群山匪的真正目的,并不是边军将士,而是被他们护在身后的朱显贵! 眼看只是一个照面下来,山匪并没有选择正面硬刚,反而全都冲向了朱显贵。 陈永宁恍然回过神来! 不好! 他们截道不是为了求财,而是受了某人的指使,要杀人灭口! “快保护显贵!” 陈永宁虽反应的很快,可终究是慢了半拍。 等到士兵们追上山匪时,一把雪亮的大刀已经高高扬起,就要砍在躲闪不急的朱显贵脖子上。 看到这一幕,陈永宁目眦欲裂! 难道,老将军要的这唯一证人就要死在这里了吗?! 陈永宁悔恨不已,暗自责怪是自己太过粗心大意了。 若朱显贵真被他们杀了,自己有何脸面去见老将军,又该如何给他交代?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不远处忽地传来一道愤怒声。 “住手!” 下一秒,一支利箭划破空气,眨眼间便射穿了抬刀想杀朱显贵那人的胸膛。 看到这一幕,山匪们全都慌了神,愣在了原地。 而陈永宁等人也全都一脸疑惑,转过了头。 不一会儿,一行气度不凡的十几人,便骑着高头大马走了过来。 陈永宁的目光,第一时间便落在了领头那人的脸上。 此人虽上了些年纪,约摸有五十岁左右,可其一身气势与威严尽显,显然是一个常年身居高位之人! 再从他那些精锐随从判断,陈永宁很快便猜到了,他们必是从京城来的! 只是,陈永宁很好奇,京城的大官,为何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而且,看他们行进的方向,目的地很明显是湘南郡! 难道,他们是为了老将军而来? 心头虽然好奇,可眼下还有山匪未除,陈永宁并没有赶上去与来人打招呼。 而山匪们看到这一幕,当下就大感不妙。 好端端的,突然冒出来这么一群官家之人,还射杀了一名就要得手的兄弟。 他们现在考虑的,已经不是能不能完成这个单子,杀掉朱显贵了! 而是,能不能在这两方的夹击中,逃得命去! 一时间,场中所有人都停了手,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至于那侯府的下人,他离开后也并没有走远。 他正想绕一段路,假装路过,回来确认山匪们有没有得手。 可还没等他走到近前,便看到了前方的异样。 什么情况,怎么半路还杀出个碍事的程咬金…… 不对! 那个带队把事情搅黄的人,怎么那么眼熟?! 毕竟寇献觉官拜刑部侍郎,在京城也算得上是一方人物。 再加上,他家中父亲寇愚谆又是前右丞相,乃大梁昭勋阁二十四功臣。 因此,京城中认得寇献觉的人并不在少数。 而恰恰这个下人,就曾见过寇献觉一面! 短暂的失神后,他猛地反应了过来! “不好!” “此人是刑部侍郎,他怎么会突然离开京城,来这穷山恶水之地?!” 下人被吓的脸色铁青,躲在一边瑟瑟发抖! 还好自己够机灵,没有暴露身份,要不今日问题可就大了! 他已经没心思再管这群山匪的死活了,为了避免节外生枝,他只想尽快离开。 就算山匪们全都被拿下,也根本问不出是谁出钱买的朱显贵的命! 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要立马赶回京城,将变故上报! 直觉告诉下人,刑部侍郎带人出现在这里,绝非偶然! 第一百零一章 既熟悉又陌生 侯府下人生怕自己被发现认出来。 又担心寇献觉等人是为了苏忠烈一事而来,连忙偷偷摸摸火速返回了京城。 他前脚刚走,后脚场中的氛围,就被寇献觉一声令下给打破了。 “胆敢拦路截杀边军将士,你们胆子倒是不小!” “来呀,给我全部正法,只需留下一个活口便是!” 得了寇献觉的命令,他从刑部带出来那些精锐,瞬间如虎入羊群般冲杀向了山匪。 陈永宁见他们都动了,也立时挽了个刀花,眸中杀意毕现。 “兄弟们,听那位大人的,留一个活口,其余的全部处死!” 本来山匪们见陈永宁他们只有区区几人,又要保护朱显贵,以为这个单子应该没什么难度。 若真拼命,搞不好还能连陈永宁他们一并杀了! 可他们怎么都没想到,现在对方多了这么多帮手! 在看到刑部精锐的勇猛,和边军将士的凶悍后,他们知道不可力敌,只想逃命! 只是,来的容易,想走却没那么容易。 且不说双方本质上的差距,就此刻一方想杀人,一方想逃命的状态,这也注定了山匪们的惨败。 在边军将士和刑部精锐的联合围堵绞杀下,山匪们非但一个都没逃掉,反而很快就被斩杀殆尽。 不多会儿,场中横七竖八就倒了二十余具尸体。 匪首还想殊死抵抗,却被陈永宁一刀砍断了脚筋,再也爬不起来。 眼看手下已经全部被杀,就只剩自己一人,匪首一咬牙。 “算我点儿背,你们要杀便杀!” “我坐立山头多年,早就想到会有今日下场,来吧,给我一个痛快!” 见这匪首还这么硬气,一言不合就要拿刀抹自己脖子,陈永宁一刀将其挑开。 而后,他将匪首踩在脚下,居高临下冷冷注视。 “想死可没这么容易!” “我且问你,你们是受了谁的指使,拦路截杀我们的?” 匪首把头撇到一边。 “这位大人,可没有什么人指使我们!” “这世道不好,我兄弟一群人为求吃饱饭,只是想打劫抢些钱粮……” 还不等匪首把话说完,陈永宁一耳光直接扇了过去。 “呵呵,你当我是傻子?” “你们打劫普通人我可以理解,会不知死活劫到边军身上?” “而且,我看你们刚刚的目标,分明是冲着显贵去的!” 说着,陈永宁的脚用力了几分,踩的匪首龇牙咧嘴。 “老实交代吧,是谁给你们钱要买显贵的命?!” 匪首哪会知道要买命那人是谁,从头到尾那人都没有说过自己什么身份。 只是据他猜测,那人出手阔绰,而且虽是个下人,可神情却无比倨傲,搞不好就是从京城来的。 不过,匪首既没有证据,又明知说出来还是会死。 他索性一条道走到黑。 “这位大人,我们只是没看清你们的身份,才选择动手的。” “若要真知道你们是边军,给我们一万个胆子,我们也不敢啊!” “至于你说的我们收了谁的钱,要买谁的命,那更是无稽之谈!” 见这匪首不见棺材不掉泪,陈永宁刚想使些手段逼他就范。 可就在这时,寇献觉走了上来拦住了他。 “这位边军兄弟,不用在他身上浪费时间。” “先派人去匪寨找到证据,而后再把他押回去慢慢审就行了。” 闻言,陈永宁也觉得有理。 他连忙命人将匪首绑了起来,又让人去匪寨清扫了一番。 当那一千两白花花的银子出现在陈永宁面前后,他目露冷光。 “还说不是被人收买,专程半道截杀显贵灭口的?” “呵,足足一千两银子,那幕后之人出手还真是大方啊!” “若不是这位大人带着人意外出现,老将军要的人证就毁在他们手中了!” 寇献觉一听陈永宁说起“老将军”,顿时来了精神。 “这位兄弟口中所说的老将军,莫不是苏忠烈?” 陈永宁一愣。 “大人,正是苏忠烈苏老将军!” “对了,在下还未请教……” 还不等陈永宁把话说完,寇献觉松了一口气。 “既是为苏叔叔办事,兄弟就不用跟我这么客气了!” “我乃京城寇家之人寇献觉,现添为刑部侍郎!” “此次我带人来湘南郡,正是奉了刑部尚书罗大人之命,为了苏叔叔而来!” 从寇献觉的话中,陈永宁得知了两个重要细节。 一是这寇献觉身份不简单,竟是堂堂刑部侍郎! 二是从他对老将军的称呼来看,应该是家中与老将军曾经有旧。 再加上,他说是为了老将军之事而来,陈永宁很快便想到了一种可能! 他莫不是来调查吴天雄一事,或者说是殿考一事的? 心头有了猜想,两人又同是去湘南郡驻地找苏忠烈的,他们便带着匪首一起前行。 路上,陈永宁将关于朱显贵这个证人的事,也如数告知了寇献觉。 寇献觉越听越气愤,到最后,险些没忍住拔出刀将匪首格杀当场! 他与陈永宁想到同一个地方去了! 这群该死的山匪,必不可能是为了求财截道! 而是收了某个大人物的好处,要杀了朱显贵灭口! 此时虽无确凿证据,可用脚趾头想也能猜到,那个幕后黑手是何人! 除了来自京城的武安侯府,不会有第二个人! 寇献觉没想到,自己初到湘南郡,就意外碰上了这等事情! 那他没来的时候呢? 天知道侯府仗着权势还做了多少人神共愤之事,又对苏叔叔爷孙二人,使了多少卑鄙狠毒的手段? 经此一事,也更加坚定了寇献觉要查明事情真相,给苏忠烈一个交代的决心! 很快,一行人便来到了湘南郡。 知府江川民和总兵韩宇不知从何处得知了寇献觉莅临,亲自前来相迎。 在他们眼中,这位刑部侍郎真正厉害的,可不只是他本身的官职! 而是,他背后那位恐怖的父亲,寇愚谆! 不过,寇献觉似乎并不怎么待见他们二人。 在简单打过招呼后,寇献觉便径直来到了驻地。 苏忠烈听到外面响动,脸上大慰。 “永宁,你把显贵……” 苏忠烈走出帐中,话才说到一半,当他看到突然出现的寇献觉时,整个人都怔住了。 他只觉得眼前这个人,既熟悉又陌生。 “你……你是……” 第一百零二章 一呼百应,黄袍加身 苏忠烈隐隐觉得眼前这张脸很熟悉。 可无论他怎么绞尽脑汁想,都想不出来自己在何时何地见过。 毕竟,已经时隔二十多年。 别说是人了,就算是一朵盛放的花,也早就该枯萎了。 寇献觉当然也察觉到了,苏忠烈对自己似曾相识的那种感觉。 他的眼睛,一直紧紧盯着那张沧桑脸颊,一时间悲从中来。 这么多年过去了,苏叔叔是真的老了啊! 寇献觉很想不顾一切冲上去抱住苏忠烈,禀明身份跟他好好叙叙旧。 可碍于眼下人多,自己又肩负调查之责而来。 若此时跟苏忠烈相认,捅破关系表现的太过密切,搞不好会惹人非议。 到时,即便真调查出来了一些问题,侯府的人也会抓住这个把柄。 念及此,寇献觉只得强压下鼻头的酸楚,装作一副不认识苏忠烈的样子走上前去。 “老将军您好,我乃刑部侍郎寇献觉,特奉尚书大人之命过来看看您。” 寇献觉并没有直言自己是来调查的,他也担心侯府势大,早就派了人盯着这边的一举一动。 若是太过张扬,搞不好会打草惊蛇。 听到寇献觉这话,苏忠烈眉头一跳,似是而非地笑了笑。 “原来是寇大人,你们还真是有心了!” “我也没想到,我这都把老骨头了,还有人愿意来看望我。” 从寇献觉说出名字时,苏忠烈就已经隐隐猜到了对方的身份。 可他见寇献觉似乎是在有意避讳着什么,苏忠烈也没有傻到主动戳破。 眼看两人就跟相识多年一样,平平淡淡打着招呼开着玩笑,围观之人无不艰难咽了咽口水。 尤其是跟来的江川民和韩宇,见此一幕更是有些心惊胆战。 他们二人虽不知道苏忠烈跟寇家的渊源,可仅是寇献觉亲自来看望他,就已经够吓人了! 先是前神威大将军朱武照,从京城而来。 现在,连寇家的人都来了! 这到底有完没完啊? 别人或许不知道,寇献觉此番前来的真正含金量,江川民跟韩宇可太清楚不过了! 他嘴上说的,是奉了刑部尚书罗大人的命令来看望苏忠烈。 然而,这里面绝不可能这么简单! 搞不好,应该还有那位昭勋阁二十四功臣之一的,前右丞相寇愚谆授意! 一想到这里,二人就不由得感到头皮有些发麻。 苏忠烈曾经的能量与地位他们不清楚,可这通天的人脉关系,确是实打实的让人心惊! 要知道,寇献觉在京城中官职虽只有三品,比他在朝中地位高的不说遍地皆是,最起码也得是不在少数。 可问题是,此人出自寇家,有个了不得的老父亲! 可以这么说,别说寇献觉有官位了,就算他只是一个寻常百姓,只要他抬出他父亲之名,京城也无人敢不给他几分薄面! 这也是江川民和韩宇得知寇献觉到来后,亲自出来相迎的根本原因! 若只论官职,他们半斤八两! 可论到家世出身,一个区区知府一个偏远总兵,必须得在寇献觉面前低下他们高傲的头颅! 而更让他们二人感到无语的是,寇献觉如此身份的人,对自己两人爱答不理。 反倒对苏忠烈,老实客气,言语之中还带着敬意。 这要说他们之间没点关系,打死江川民和韩宇都不信! 这一刻,二人有些懊丧后悔了。 他们已经猜测到,有一有二就有三! 朱武照、寇献觉前后脚出现,并不是什么意外偶然! 之后,肯定还会有更多的大人物,渐渐为了苏忠烈浮出水面,甚至亲自出山! 亏自己两人之前还自作聪明不选边站,玩什么中立明哲保身的把戏…… 就以眼下发展的情况来看,在老将军背后的恐怖人脉面前,侯府压根儿不够看啊! 若是当初自己二人跟廖宽他们一样,眼光放长远些,毅然决然选择为老将军说话,给予他一些实切帮助…… 现在,又哪里会被寇献觉无视,搞不好还能与他拉近关系。 包括朱武照那里也是一样,他视苏忠烈为老师…… 一想到自己二人因为耍小聪明,白白错过了如此多的强力靠山,江川民和韩宇肠子都快悔青了。 他们只能眼睁睁看着,寇献觉跟着苏忠烈走进营帐。 二人还想一起凑进去,却被寇献觉带来的手下给拦住了。 “二位,侍郎大人与老将军有话要谈,你们可以请回了!” 江川民跟韩宇对望了一眼。 不是。 廖宽他们都能跟进去,凭什么自己两人就不能呢? 心头虽这样想着,可两人也不敢真的硬闯,只能悻悻转头离去。 等看到身边已经没了外人,寇献觉第一时间眼眶含泪,冲上去抱住了苏忠烈。 “苏叔叔,真的是您!” “我是小献觉啊,我好想您!” 苏忠烈没想到寇献觉会这么激动,一大把年纪的人了还玩这出。 他轻轻拍了拍寇献觉的后背。 “好了好了,我刚刚就已经认出你来了。” “哎,没想到献觉你也老了,咱们可是二十多年没见了啊!” 一想到这些,苏忠烈就有些神伤。 “你家父亲,我的老兄弟寇愚谆还好吗?” 寇献觉也察觉到自己有些失态了,连忙抹了抹眼泪。 “苏叔叔,家父身体还算硬朗。” “只是,您消失了多少年,父亲就念了你多少年。” “或许可以这么说,要不是因为他心里一直怀着对您的歉疚,咽着那口气不肯吞下去,他怕是早几年就走了……” 听到这,还不等苏忠烈开口,一旁的廖宽等人瞪大了眼睛。 这可是一个惊天大秘闻啊! 先是朱武照这个前神威大将军冒出来,喊老将军老师…… 现在,昭勋阁二十四功臣之一的前右丞相寇愚谆,又是老将军的结拜兄弟! 我的天! 老将军当年除了身份地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还是相识满天下,朝中皆朋友吗? 天知道除了这些人,他还有多少未露面的老怪级朋友…… 廖宽等人实在无法想象,苏忠烈曾经的辉煌。 据他们猜测,只是猜测哈! 若是当年老将军有把先皇拉下马,取而代之的想法,应该不会是什么难事! 以老将军的声望,必是一呼百应,黄袍加身! 第一百零三章 不死不休! 廖宽几人被自己心里的疯狂想法给吓了一跳。 同时,他们也渐渐反应了过来。 本来老将军的事闹的这么大,按道理来说无论是朝中还是皇帝,都应该积极慎重对待才是。 可直到现在,包括对老将军的二次封赏,也只是走过场冷处理。 他们很快便想到了一种可能! 这里面,除了朝中势力的盘根错节,皇帝为保皇家威压刻意打压之外。 搞不好,他们还极有可能是忌惮老将军,一旦彻底恢复身份,功高震主! 若真是如此的话,似乎一切都合情合理,说的过去了。 而苏忠烈在听闻寇愚谆还在世后,他欣慰笑了笑。 “只要老兄弟尚在人世,咱们就有的是机会再相见。” “献觉啊,你此次突然来湘南郡,应该不只是为了探望我那么简单吧?” 面对苏忠烈的询问,寇献觉没有隐瞒。 “苏叔叔,前两日武照兄在元帅府吃了瘪,找家父帮忙想办法。” “也是从他口中,我们才得知您还活着,外面闹的沸沸扬扬的那个人就是您!” “此次,正是父亲知晓了其中隐情后,拿出信物请了尚书大人派人来调查殿考一事,而我是负责人!” 说着,寇献觉顿了顿,眼睛恨恨朝着屋外瞥了一眼。 “不过在此之前,我还有一件事得先处理了!” “我过来的时候,意外碰上了边军千总陈永宁,带着一名书生赶往湘南郡,据他说,那人是老将军想要的人证。” “可有人担心事情败露,居然买通了山匪想杀人灭口……” 闻听此言,苏忠烈噌的一下就站了起来。 “什么,有人要杀显贵灭口?!” “他人呢,没有出什么事吧?” 毕竟是同村之人,又是苏忠烈看着长大的。 而且,朱显贵本就是个老实本分之人,之前还多次帮助过苏忠烈。 若是他因此无辜死于贼人之手,苏忠烈怎么原谅不了自己。 见苏忠烈如此紧张,陈永宁连忙走上前来。 “老将军您不用担心,显贵无碍。” “正是因为寇大人的及时出现,不仅帮我们解了围,救下了显贵,他还带着人助我们灭掉了山匪。” “现在那匪首也被我们给拿下了,就等您发落。” 苏忠烈此时哪里有心思去管什么山匪不山匪的,他连忙让陈永宁把朱显贵带了进来。 再次见到苏忠烈,朱显贵早已没了之前的随意。 这哪里还是之前那个和蔼慈祥的老人啊,分明就是一个余威仍在军中大将! 他第一时间便恭敬跪了下去。 “草……草民朱显贵,拜见老将军,还有各位大人!” 苏忠烈连忙走上前去,将朱显贵扶了起来。 “显贵,你切莫行此大礼,快快起来。” “这么多年过去了,我已经不是什么将军了,你还是叫我苏老爷子吧!” 朱显贵哪里还敢像之前那样跟苏忠烈说话。 说难听一些,他本就是个酸腐书生,一生善良却也极认死理,更懂尊卑。 如果苏忠烈还是他曾经认识的那个平凡老人,朱显贵肯定不会客气。 可自从得知了苏忠烈的真实身份后,朱显贵虽不至于害怕,却也多了几分崇敬与距离。 苏忠烈也知道朱显贵的性格,他也没在这个事情上多做计较。 两人寒暄了一阵后,苏忠烈一脸感激叹了一声。 “显贵,这次多谢你肯愿意出来帮忙作证了!” “只是我没想到,侯府那群人会如此歹毒,在得知了你的事情后,竟派人买通山匪对你下杀手!” “还好你没出事,要不然老头子我心头难安,都不知道该如何给你去世的父母交代……” 眼看苏忠烈眼中闪着自责,朱显贵有些惶恐。 “老将军,您可千万不要这么说!” “我明知那些丧尽天良的是些什么人,既选择了出来作证,就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 “更何况,我这些遭遇跟您与清勉的比起来根本不算什么,只要能助你们讨回公道,让恶人受到惩罚,我又何惧一死?!” 见朱显贵一个普通村民都有如此大义,在场之人无不唏嘘。 连他都不能不惧身死,为老将军讨回公道,自己等人呢? 也罢! 大家都是一双肩膀扛着一只脑袋! 大不了,就豁出去跟侯府拼了这条老命! 不把这颗毒瘤从大梁的根基上拔除,不死不休! 眼看所有人都一副愤慨模样,苏忠烈心头感动,眼眶渐渐变湿。 他为公道奔走,为清白努力了这么久,见到了太多的卑鄙阴险之事。 可也碰上了为数不少的,愿意为自己爷孙二人舍命相陪的君子后辈! 我苏忠烈,谢谢你们! 苏忠烈没有说话,只是心疼且感恩地,抱住了朱显贵。 同时,这也更加坚定了他要赶尽杀绝的决心! 那群畜生,真的不配为人,更没资格活在这个世上! 为了达到某种目的,他们可以无所不用其极,什么狠毒的手段都使的出来,视人命如草芥! 吴光耀啊吴光耀,我不管你在朝中有多大能量,我苏忠烈必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许清勉劫后余生,本来再见到儿时玩伴,他应该很开心才对。 可在听闻了朱显贵险些为了他们,惨遭不测后,也泪水涟涟。 眼看场中气氛伤感,寇献觉深吸了一口气。 “苏叔叔,清勉,你们放心吧,无论是殿考舞弊一事还是许安国将军受辱一事,我会给你们一个交代的!” “本来我以为这两件事没什么关联,不过现在看起来,还都是出自某些恶毒小人之手!” “这次,我便一并调查清算,就算是皇上来了,也别想拦住我找出真相!” 很快,寇献觉便将朱显贵带来的证词,提交到了刑部。 据朱显贵说,那日他在东篱村,亲眼所见侯府老管家洪定钦带着人,烧房掘尸! 为了突出证词的可信度,他甚至连洪定钦一行人什么打扮长相,以及他们对苏忠烈留下的威胁之言,也一并交代了出来。 在这如山一般的铁证面前,刑部尚书罗青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他立马就下令,安排人准备实施抓捕行动! 吴光耀罗青是不敢动,可洪定钦只是侯府的一条老狗! 他堂堂刑部尚书,要去“请”这么一个货色过来配合调查,却没什么难度! 第一百零四章 另一种战死 与此同时。 京城侯府内。 洪定钦以为这次提前做了准备,有心算无心之下,东篱村那个村民肯定死定了。 只要灭了这个活口证人,那他便可以暂告安全。 可没想到,洪定钦派出去那个下人,连滚带爬跑了回来。 他带回来了一个噩耗。 “管家,灭口之事失败了!” “本来那群山匪收了钱财,拦在必经之路上偷袭,眼看就要成功的!” “可……不知为何,刑部侍郎寇献觉会突然带人出现,现在人不仅没杀成,那匪首搞不好也被生擒了!” 闻听此言,洪定钦目眦欲裂。 怎么会这样?! 寇献觉怎么会去湘南郡,还坏了自己的好事?! 来不及多想,洪定钦连忙问向下人。 “你确定你没有暴露身份,那匪首不知道你是从京城去的,也不知道你是侯府的人?!” 下人万分肯定点了点头。 “管家,我就是害怕事情万一失败暴露,导致雪上加霜!” “因此,全程我都没有跟那群山匪多说一句话!” “这您可以放心,就算那匪首被擒了,他们也不可能问出什么来!” 听到这话,洪定钦稍微放心了一些。 可眼下的问题,并没有得到解决,反而变的更加严重起来。 东篱村那个村民未死,他必然会出来作证,将当日的事一并捅出来。 这样一来,自己惹祸的事,就算再怎么狡辩也不会有人相信。 而且,更让洪定钦感到心头不安的,是寇献觉这个人! 他本就是刑部的官员,家中又有一个极有分量的老东西撑腰。 且先不论他突然去湘南郡的目的,就是他意外救下了那个东篱村村民,这也是个极度危险的信号! 鬼知道在他得知了那事后,会不会站出来拿自己开刀? 如果说,仅仅是迫于来自苏忠烈,或者说是民众和军部的压力,即便事情彻底暴露,洪定钦也能想办法拖上一拖。 可这事一旦刑部插上了手,那边又执意要较真硬来的话,这问题可就麻烦了! 正在洪定钦急的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时,屋漏偏逢连夜雨,又有下人过来通报消息。 是坏消息! 而且是无独有偶的两个坏消息! “管家,大事不好了!” “我听说,有人将那个村民的证词提交到了刑部,现在刑部尚书罗青已经准备想请您过去配合调查了!” “不仅如此,湘南郡那边传来消息,说刑部侍郎寇献觉一行人好像要去青阳县!” 此话一出,洪定钦被吓了个亡魂皆冒! 完了! 这事败露了,寇献觉果然插手了! 不仅如此,洪定钦也终于想到,寇献觉为何会突然出现在湘南郡了! 那个该死的东西,肯定是为了苏忠烈那个老不死的,为调查殿考一事而去的! 这一刻,洪定钦彻底感到了害怕! 他现在担心的,可不仅仅是,自己即将坐实欺辱许安国的罪名! 毕竟,即便刑部真要拿他开刀,给他定个侮辱忠烈之罪,最多死他一个人就行了。 真正让洪定钦忧心的是,若让寇献觉这么查下去,殿考一事的真相也会藏不住! 到时,不仅吴光耀有危险,连带着洪定钦的家人也会深陷其中! 要知道,这本就是个诛九族的大罪! 更何况,帮吴天雄舞弊一事,洪定钦也在里面奔走出了不少力! 他,难逃罪责! 一想到这可怕后果,洪定钦就再也绷不住了。 现在他跟吴光耀又成了一条绳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他立马去找到了吴光耀,心头祈祷着吴光耀能想到办法应对…… 另一边。 由于殿考一事的真相还没有彻底浮出水面,许多人只是听说今年的殿考出了问题。 短短时间内,皇上就重新拟了第二份金榜。 而对于当事人许清勉,亦或是他背后的支柱苏忠烈,很多人都只是听到些零碎的消息。 特别是对于那些不太关注朝廷之事的老人,他们甚至到现在都还不知道,真正的状元郎叫什么名字。 不过,这事传的有限,另一件事却传的特别快! 那便是许安国被人掘坟鞭尸一事,得到了相当一部分人的注意! 他们不是别人,正是前黑龙军的人! 为什么会叫前黑龙军,是因为他们多年前本是黑龙军中精英! 却因为战场受伤落下终生残疾,不得不选择了退役。 这也让他们成功躲过了落阳坡那惨烈一战,苟活到了今日。 当他们意外听闻了许安国一事后,第一时间便怒火冲天,要上京为许安国讨个说法。 可随着对事情的了解加深,他们竟意外发现,一个根本预想不到的人出现了。 “我……我没听错吧,老……老将军还活着?!” “一定是他老人家,那状元郎是许将军家留下的唯一血脉,是老将军的养孙!” “天可怜见,老将军还在世,我黑龙军的主心骨还在!” 一时间,大梁各大州府郡县,数百道苍老的声音呐喊出了声。 这些人年纪最小的,也跟寇献觉一般年过五十,最大的甚至已经七十了。 他们有个共同点,全都是从前黑龙军退役下来的,而且个个残疾! 有的,在战场上被敌人大刀削掉了小半个头颅。 有的,在执行任务时被弓弩手射穿了眼珠。 更多的,是断手断脚,衣食都难以自理的可怜人…… 当他们得知苏忠烈还健在,在为许安国和许清勉之事奔走后,所有人都不约而同有了个火热想法! 披我战甲,换我戎装,必须得去见一见老将军! 一时间,近七百名残疾老兵,从家中珍重拿出了他们存放了近三十年的战甲! 而后,他们从病榻之中坐起,义无反顾地朝着湘南郡赶去。 瞎了的靠摸,断腿的靠爬! 他们此行,不仅是为了却临死前的最后夙愿! 更是为了告诉世人,黑龙军从未灭绝! 他们要用自己微不足道的声量,替老将军声援助威! 他们也想用苟活着的这副残躯,陪老将军走完人生这最后一程! 谁都知道,年纪大了,再加上早年受伤过重,他们早已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 或许,此次一行会要掉他们半条命,会耗尽他们吊着的最后一口气。 可众人,无怨无悔! 他们,不愿死在床榻之上,只愿死在苏忠烈身前。 这,又何尝不是另一种荣誉战死? 第一百零五章 我不要孤零零一个人死去 谁都不知道,因为许安国被掘坟鞭尸一事闹的太大,由此让苏忠烈还活着的消息,传到了那些前黑龙军的退役伤员耳中。 他们跟提前约好了似的,脸上挂着期盼与坚毅,如一股黑色浪潮般跌跌撞撞从大梁的四面八方,缓缓向着湘南郡的方向进发。 这些人,绝大部分是曾经冲在战场最前面的一线前锋军。 他们虽军衔低微,却是悍不畏死的大梁尖刀! 其中,最大军职的,也不过是一位名叫何景明的前黑龙军游击都司! 他比苏忠烈小八岁,如今已经七十四高龄。 当年,他是最早一拨被苏忠烈选拔进黑龙军的人。 同时,也是最早因为在战场上太过拼命导致伤残,无奈选择退役的那一批人。 可以说,在何景明心中,从他加入黑龙军那一刻起,他就已经做好了死在军中的打算。 只是后来,在一次任务中,何景明的双腿被敌人砍断,一只手臂也被削去了手掌。 直到退役后,他也只能趴在自制的木车上,用仅剩的那只手划着代步,成为了一个彻彻底底的废人。 尤其是在二十几年前,何景明得知落阳坡一役,黑龙军全员战死后。 他悲愤万分,险些自尽!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那些不久前还生龙活虎的战友,怎么会突然之间全都倒下了? 不应该这样啊! 若是有的选,可不可以拿我这条残命,去换他们当中的,哪怕其中一个活下去啊! 尤其是老将军! 若是有来生,我何景明愿意用下辈子,下下辈子,三生三世换他活过来。 何景明向天祈求换命,却从来没有得到过回应。 自那以后,他便跟个行尸走肉一般,失去了活下去的动力。 没了希望,何景明的人生一片灰色调,拖着的残躯也成了一滩烂泥。 可就在他如此颓废下去,准备坦然迎接死亡,去下面与战友见面时。 他意外听说了许安国被掘坟鞭尸一事。 多方打听之下,他更是得知了一个了不得的惊天消息! 老将军还活着! 这个时候的何景明,是激动的。 他如烂泥一般的身躯在颤抖蠕动着,泪如决堤! 很快,何景明便下定了决心,他要去找老将军。 于是乎,跟乞丐一般脏乱的何景明,给自己好好打理了一番,并换上了曾经的荣誉黑龙军甲,趴上板车,艰难前行。 何景明是所有黑龙军退役伤员中,军职最高的一个。 同时,他也是行动最为不便的一个。 由于道路崎岖,他趴在板车上几乎每走一段路,都要停下来喘息小半会儿。 尤其是在下坡之时,为了减速,他仅剩的那只手掌很快就被磨破了皮,上面四五个血泡触目惊心。 可即便是这样,何景明仍旧拖着残躯,咬着牙砥砺前行! 好在,他所在的临江府距离湘南郡不算远。 在经过昼夜不停地赶路后,没多久,何景明总算走出了临江府地界,不远处的湘南郡咫尺在望。 也是在这里,他碰上了瞎眼残疾,杵着木棍一路摸索着,同样去往湘南郡面见老将军的昔日战友。 慢慢的,到后来汇聚的人越来越多。 直到走进湘南郡边界的那一刻,何景明一群人已达七百之众! 放眼望去,遍地哀鸿! 他们当中,没有一个人身上是完好无缺的! 再加上年纪也都这么大了,所有人都露出一副暮气沉沉之态。 可即便是这样,他们能站的,仍旧将身体站的笔直! 早已不合身的黑龙军甲,成为了他们身上最醒目的一道风景! 何景明被两位老兄弟扶着,做着像是战前的最后一次训话。 “兄弟们,之前我最遗憾的一件事,就是得知老将军死讯,却没有见到他最后一面!” “这次,上天给了我一个机会,我就算拼了这条老命,也要再看老将军一眼!” “我不要孤零零一个人死去,有你们陪着我一起上路,眼中尽是老将军的身姿,我可以含笑九泉了!” 悲痛。 酸楚。 意味难明的情义,动人心弦。 他们看似孱弱,一股微风都能吹倒。 可只有他们自己心里清楚,为了心头那股执念,即便是天雷,也不能将他们击倒! 更无法,阻止他们向前! 众人相聚后,队伍重振,再度出发。 …… 而另一边。 苏忠烈在亲自审问了一番那个匪首后,发现从他口中,并不能得到什么有用消息。 虽然有那一千两银子摆在眼前,再加上逻辑上的推理,所有人都猜到此事是出自京城侯府之手! 可凡事终究得讲究一个人赃并获! 他们并没有证据能证明,这银子的具体由来。 更没有办法确定,给山匪送钱买朱显贵命的那个人,就是侯府之人。 反正现在朱显贵的口供证词,已经提交到了刑部尚书那里。 他们只需静等流程走完,就可以以洪定钦为突破口,为许安国报仇。 顺势,也给吴光耀压力,看他如何应对! 这事暂时可以放在一边。 而另一件事,则必须提上日程! 在驻地呆了两日后,寇献觉便主动提出要去青阳县调查殿考一事。 为了方便寇献觉行事,苏忠烈和许清勉这两个当事人自然要跟着一起过去。 而知府江川民和总兵韩宇二人,不知是出于不死心想巴结寇献觉,还是担心他去青阳县把事情闹太大,破天荒地提出要一同前行。 寇献觉没有拒绝,在钦点好人马后,一行人便浩浩荡荡前往了青阳县。 与上次回东篱村去祭拜许安国不同。 这次,随行队伍更加庞大,且意义非凡! 本来按苏忠烈所想,在地方上调查,是永远不会有一个结果的。 他执意要上京,就是为了直接避免吴光耀仗着侯府权势,在暗中使绊子。 可现在,是寇献觉在领导此事! 他在刑部地位不低,此次又是刑部尚书罗青亲自任命。 苏忠烈料想,就算有些阻碍,应该也不会是什么大问题。 若是能在青阳县找到一些切实证据,再交上去经由刑部出面证实。 那么,吴光耀伙同礼部搞出来的那些假真相,便会不攻自破! 到时,苏忠烈去京城,就不用再为调查一事奔波! 而是,可以直接为杀人而去! 第一百零六章 有谁想过放他们一马 很快,一行人便再度来到了青阳县地界。 他们刚到城门口,便发现有一人领着县中大小官员,正在那里恭迎。 再度看到这个人,苏忠烈眉头微皱,几步走了上去。 “是你?” “你不是已经请辞回家了吗,怎么还会出现在这里?!” 此人不是别人。 正是之前那个胆小怕事的主簿张常远。 苏忠烈对此人没什么好印象。 他虽念在这张常远最后醒悟,告发了吴天雄与前县令赵春和,并悔恨说要辞官,饶过了此人。 可这并不代表,苏忠烈心里对他就没有芥蒂! 若是他能早些告诉自己,清勉又何至于多受那么久的罪? 而如果清勉能少经受一点那些折磨,他又何至于差点因此死去? 他不崩溃到最后,也根本不会救回来后还神经失常! 可以说,这一切的一切,都跟张常远密切相关! 在苏忠烈看来,这张常远即便跟主谋帮凶不沾边,却也是个知情不报的小人! 因此,再次看到此人后,苏忠烈没有给他丝毫好脸色。 而张常远当然也知道自己曾经的所作所为,他脸上满是歉疚。 “老将军,之前的事,常远知道错了,我对不起你,也对不起许公子。” “本来,我做出那种事,是无颜再出现在你面前的,我也不配再做官。” “可由于不久前郡守王世庸代任县令一职,被总兵大人所杀,如今县内无人主事,百姓苦不堪言,知府大人下令让我回来暂时主管县衙……” 听到这话,还不等苏忠烈开口,江川民一脸干笑着走上前来。 他哪会知道,这张常远曾经也得罪过苏忠烈。 现在,江川民只能硬着头皮解释。 “老将军,青阳县无人主事,张主簿确实是我安排的。” “您也知道,先是赵春和出事,后来王世庸又被韩总兵杀了,以他人头祭奠了许将军。” “我也是实在没有办法,生怕下面乱了套,才……” 还不等江川民把话说完,苏忠烈冷冷打断了他。 “算了!” “我也不想管你们的事,谁做县令跟我没关系。” “以前的事我可以不计较,现在,我只想让所有人知道殿考一事的真相!” 说着,苏忠烈径直便向着县衙方向走去。 江川民见状,恶狠狠瞪了张常远一眼。 “还不赶紧前面带路?!” “再有下次,别说是升官了,我让你人头落地!” 张常远一脸煞白点了点头,连忙领着众人去到了县衙。 等来到内堂,县衙一众衙役官员这才发现,今天该来的不该来的都来了! 除了苏忠烈爷孙二人,湘南郡的守备和参将,还有江川民这个知府,以及总兵韩宇! 尤其是走在人群中,一直冷着眼一言不发的寇献觉! 县衙众人虽不认识此人,可仅从江川民和韩宇二人对他的恭维态度,他们已经猜到了个大概! 这个人,极有可能是京城来的大人物! 除了苏忠烈之外,没有谁不对他毕恭毕敬! 而他来青阳县的目的,就算用脚趾头想也能猜到,必是为了苏忠烈爷孙二人一事! 这一刻,张常远心里既庆幸又后悔。 他庆幸的是,还好自己当初只是沉默自保,没有跟着赵春和一起做吴天雄的帮凶! 要不然,今天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那也得饮恨当场! 而张常远后悔的,也是他的胆小懦弱,没有及时站出来帮助受冤的许清勉。 他在想,若是那时他勇敢一点,坚守心里的公义,助许清勉一臂之力。 现在,不仅不会被老将军敌视,搞不好,空出来的县令是他的,之后的郡守位子也有染指的可能! 张常远越想越悔恨。 可现实是,这个世界从来都没有后悔药。 而也是在张常远心头复杂想着这些事之际,寇献觉的眼睛在全部衙役官员脸上扫了一遍。 下一秒,他冷冷开了口。 “我不想用强,你们主动坦白交代吧!” “当初,有哪些人甘做吴天雄的走狗,帮他欺辱老将军爷孙了?” 听到寇献觉这话,县衙一众衙役官员你望望我我望望你,他们都看出了彼此眼中的惧意。 且不说寇献觉身上的威势,吓的他们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就是苏忠烈和许清勉这两个当事人在这里,他们也知道抵赖没有任何意义。 “我……我坦白!” “是我吃多了猪油蒙了心,大人饶命啊!” 伴随着第一人受不住压力,主动跪了下去。 很快,整个县衙里面,便哭哭啼啼跪倒了一大片。 “大人,我们该死啊,那时我们根本不知道老将军的身份,才做了错误的选择!” “是啊大人,我们看吴天雄乃侯府私生子,便想通过这种事讨好他,我们不是人啊!” “大人,我们狼心狗肺是一回事,可那时下令的是赵春和,您能否看在我等很多时候也是听命行事的份上,放我们一马……” 寇献觉脸上挂着浓浓寒意,如万古冰霜久久化散不开。 “放你们一马?” “当初,老将军与清勉被你们欺辱之时,又有谁想过放他们一马?!” “也别说我不给你们机会,若是你们能把吴天雄他们的勾当交代清楚,并写下联名证词签字画押,我可以考虑从轻发落!” 一听还有活命的机会,众人连忙争先恐后上前,将所知道的一切全都捅了出来。 那时张常远不愿跟赵春和同流合污,所参与的吴天雄之事甚少,很多细节他都不知道。 而这群衙役官员跟他不同,吴天雄还在青阳县时,他们可谓是全程参与! 他们不仅清楚地知道,吴天雄一群人干了些什么。 就连殿考作弊一事,他们也都知晓不少内幕消息。 当寇献觉将证词口供全都收归到一起后,他果断命人,将这群人全部拿下,准备押回刑部受审。 而后,他来到苏忠烈面前,眼中有些遗憾。 “苏叔叔,这下基本上可以断定,就是吴光耀在背后运作,让吴天雄顶替了清勉的状元!” “不过,现在还缺乏关键性的东西,才能扳倒之前礼部调查出来的真相。” 苏忠烈眉头微皱,无奈叹了一声。 看来,要想一下子除掉吴光耀,除掉侯府,没那么容易! 第一百零七章 不忍你入狱受苦 苏忠烈没想到事情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他好不容易迎来了寇献觉主导调查,却仍旧没有找到一槌定音的证据。 其实想想也是,吴天雄虽是青阳县人士,又在县衙跟赵春和等人沆瀣一气混在一起。 可殿考一事毕竟发生在京城,又是吴光耀在背后操作的。 青阳县就算有留下一些他们的把柄,也只是些不痛不痒的东西。 毕竟,这些官员衙役充其量只是吴天雄养的比较听话的狗,他不可能把他们当心腹对待,将所有秘密都和盘托出! 要想仅凭现在得到的这么点东西,就将他们彻底击垮,显然有些不太可能! 不过,苏忠烈也不气馁。 此次的结果虽然有些不尽如人意,可至少还是有些效果的。 他们现在真正要做的,不是一蹴而就,妄想一口吃成大胖子! 而是将证据链一步步完善,找到机会给予对方致命一击! 而且,此番行动就算不能给吴光耀实质性定罪,最起码也能把他吓住! 等他惶惶不可终日,感到大难临头,自有自乱阵脚之时! 念及此,苏忠烈缓缓抬了抬眸子。 “献觉,此事不必急于一时,我们可以慢慢来。” “倒是从这些人的证词中,更加确定了吴天雄与洪定钦当初的所作所为!” “不如,就先拿洪定钦开刀吧,咱们可以正式杀鸡儆猴了!” 寇献觉也觉得这个法子不错。 且不说洪定钦落入法网后,能不能从他嘴里审出些什么。 就是一旦洪定钦和吴天雄两人都被抓,吴光耀必然也会因此陷入困境! 而只要一步步斩除他身边之人,他很快便会自己露出马脚! 很快,寇献觉便命人将这群乱臣贼子全都押送去了京城。 并由寇献觉,亲自给刑部尚书罗青写了一封密信。 “大人,洪定钦恶事做尽罄竹难书!” “现在有了更多的人证,你可以派人直接去侯府抓人了!” 没多久,罗青便收到了寇献觉的信件。 罗青大喜过望,当即就要带人去侯府拿人。 可一旁的官员却面露忧色,劝住了他。 “尚书大人,我觉得此举不妥!” “虽说洪定钦作恶一事证据确凿,可再怎么说他也是侯府的人,还是吴光耀手下亲信。” “而且,这些事也没有证据表明他是受了吴光耀的指使,未免将侯府得罪死,您不妨给吴光耀留个台阶下……” 罗青想了想,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他立马改变了亲自去侯府抓人的念头,而是给侯府发了一个通牒,让洪定钦自己到刑部配合调查。 侯府内。 洪定钦先是听说了,寇献觉一行人在青阳县搞出的大动作。 可还没等他稳定下心神,后脚便收到了来自刑部的通牒。 这下,洪定钦慌了。 他连忙请吴光耀帮他想办法。 吴光耀深知寇献觉的真正目的,并不是为了将洪定钦抓捕归案。 而是,想通过此方法,把殿考一事摸清。 如果,洪定钦能干脆认罪死在苏忠烈手里,吴光耀倒也乐得把他送出去顶罪领死。 可现在,刑部参与了进来,寇献觉还一副紧咬着此事不放的样子。 若是让洪定钦落到了刑部手里,这事可对吴光耀不利! 他明知自己这段时间的举动,已经让洪定钦心生不满了! 要是这老小子被抓进去,在里面受不了折磨,把一切事情都招了…… 到时候,自己可就真的危险了! 吴光耀一咬牙。 “管家,你跟了我这么多年,我不忍你入狱受苦!” “还好那罗青没有派人来侯府抓你,这也给了咱们缓冲的机会!” “这样,你立马带些细软出城躲一段时间,罗青那里我去跟他周旋!” 洪定钦此时虽怕的要死,可他心头却越发鄙夷吴光耀的为人。 又来这套! 明明咱们是一条船上的人,你不过是担心我被抓了把你供出去,连带着将殿考一事也全都抖出来而已! 现在,你还说的这么好听,什么不忍我入狱受苦! 你他妈当初拿我家人逼我,让我去找苏忠烈送死的时候,你怎么不这么说呢? 按洪定钦所想,要不是眼看现在时机不合适,吴光耀这臭不要脸的,搞不好会亲手杀了自己灭口! 以前,洪定钦一直觉得吴光耀是个真真正正的人物! 而他的私生子吴天雄,则是个草包狗熊,毫无素质道德可言。 此刻,洪定钦算是幡然醒悟了。 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 这两父子,分明就是一路货色! 只是一个直白,一个藏的比较深而已! 心头这样不忿想着,洪定钦还是害怕去了刑部,自己这把老骨头受不住折磨,连忙收拾东西跑路。 不过,洪定钦终究在侯府呆了多年,养尊处优习惯了。 这让他一下子变成被人唾弃,还得东躲西藏的逃犯,洪定钦心有不甘! 不行! 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 都怪那个该死的东篱村村民,居然敢出面指证自己! 他现在被苏忠烈和廖宽他们保着,自己暂时拿他没什么好办法! 既然如此,那就拿他身边的亲眷,亦或是其他村民出口恶气! 这样一来,不仅可以吓吓那个多事的东西,还能打苏忠烈的脸! 你不是要为许安国报仇吗? 老子都认命了,送上门来给你杀你不是不杀吗? 那好! 我让你抓不到我不说,还要让你曾经的那些邻居,因你遭到报复! 反正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了,虱子多了也不怕痒! 打定了主意,洪定钦在离开侯府前,给下人下了最后一道命令。 “派几个人去东篱村打砸,再拉几个刁民出来收拾一下!” 洪定钦也知道,现在事情处在风口浪尖上。 即便他有心想下狠手杀人做给苏忠烈看,这些下人估计也不敢把事情做那么绝。 可要说只是去教训几个村民,他们还是会照做。 很快,洪定钦便偷偷摸摸离开了侯府。 而罗青在刑部左等右等,迟迟不见洪定钦自己过来投案。 他刚准备派人再去侯府催促,这时,吴光耀竟亲自出现了。 一见面,吴光耀便装作一副气的不轻的样子,捶足顿胸。 “罗大人,我对不起你啊!” “我实在没想到,那洪定钦仗着有我撑腰在外兴风作浪,欺辱许安国将军!” “你不是让他自己过来配合调查吗,那个老混蛋听到消息跑了!” 第一百零八章 畏罪潜逃 罗青愣了一下。 洪定钦跑了? 刑部传唤他,他竟敢逃跑? 那洪定钦不过是一个区区侯府管家,他哪来的胆子?! 短暂的惊愕后,结合吴光耀亲自过来,看似跟自己道歉的样子,罗青很快便想到了一种可能。 洪定钦不是自己逃的,而是被吴光耀放走的! 他生怕洪定钦被抓之后,不仅认罪欺辱许安国将军,还把一些不该说的事一并交代出来! 吴光耀来刑部的目的,就是为了装模作样,跟自己周旋的啊! 想明白了这一层,罗青心里一沉。 他本想直接拆穿吴光耀,可苦于手里没有证据,罗青只得皮笑肉不笑冷冷一哼。 “侯爷不必如此!” “此事既然与你无关,是那洪定钦一人所为,你最多算个监管不力,罪责再怎么也牵扯不到你的头上!” “不过,我虽没有派人去侯府拿人,却早已在城里城外布下了天罗地网,他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庙!” 见罗青似乎没有怀疑自己,吴光耀心里松了一口气。 不过,他现在又担心起了其他事。 听罗青话里的意思,他应该是出于给自己面子,才没有带人去侯府强行押人! 可这并不代表着,罗青没有做其他的准备和安排。 吴光耀知道,即便洪定钦此时已经逃出了城外,估计也不会安全! 他有些担心,洪定钦又被抓回来! 到时候,还得罪上加罪,多上一条畏罪潜逃…… 为了解决这事,吴光耀也没在刑部久留。 在跟罗青假惺惺聊了一会儿之后,他便借口有事,匆匆离去。 一出刑部大门,吴光耀便眼眸一凛,连忙给侯府手下下了命令。 “快,快去找到洪定钦!” “若是条件合适,直接让他人间蒸发,不要留下一丝痕迹!” “可如果不成,现在不仅京城附近不安全,恐怕整个大梁都没有他的容身之地,你让他想办法逃到别国去!” 说着,吴光耀像是想到了什么。 “去大宗,让他逃去大宗!” “他手里握有不少大梁国事的内幕消息,应该可以以此得到大宗的庇护!” 手下闻言,立马跑去找到了洪定钦。 洪定钦活了大半辈子,本就是个老狐狸。 再加上他早就猜到,吴光耀有将他秘密处死的想法。 在离开侯府前,他便花重金将侯府的那些手下收买了。 而有了这个前提,手下明明有机会弄死洪定钦,却还是选择放过了他。 “管家,你即刻乔装打扮想办法混进商队,趁机逃到大宗!” “你若再留在大梁,就算刑部的人找不到你,老爷也必不会容你活下去!” 洪定钦本来还有些担心他家人的安危。 可在想到只要自己还活着,手里攥着吴光耀的把柄,他就不敢拿他们怎么样。 念及此,洪定钦好不容易刚找到地方安顿下来,又立马要抓紧时间逃命。 谁能想到,曾经威风八面的侯府管家,此时竟落得个如此凄惨下场。 不仅苏忠烈要找他麻烦,连吴光耀也对他起了杀心。 不过好在,皇天不负有心人,洪定钦一路花钱疏通,最后还是成功逃出了大梁的边境。 当他落地大宗,望着眼前陌生的一切,洪定钦都快哭出来了。 自己命虽然是暂时保住了,可这一大把年纪了还得做个背井离乡,跟过街老鼠一样的逃犯…… 这种惩罚,还真是生不如死啊! …… 而很快,洪定钦不见的消息,就传开了。 青阳县县衙内,苏忠烈一行人还没离开。 寇献觉得知了抓捕洪定钦一事失败后,整张脸都沉了下来。 “这事怪我,是我太高看了罗青!” “我本以为证据确凿,他身为尚书,应该直接派人去侯府抓人的!” “可没想到,他还是担心得罪死吴光耀,行动有所保留,这才给了洪定钦逃跑的机会!” 苏忠烈眉头微皱,眼中满是冷意。 “献觉,这事怪不得你!” “那洪定钦手中握有吴光耀助吴天雄舞弊的铁证,不论罗尚书如何做,他都不会让洪定钦被抓去刑部!” “从上次洪定钦主动过来,找我认罪领死就能看出来,吴光耀只相信死人才不会开口说话!” 闻言,寇献觉也觉得苏忠烈所言有理。 再怎么说,吴光耀也是堂堂武安侯,在京城之中有着很大的能量! 他若真不想让洪定钦被抓去刑部受审,没有一万种办法也有八千个手段! 换句话说,只要吴光耀还活着,他手中还握有权势。 无论是洪定钦还是吴天雄,吴光耀就仍然能够保住他们! 现在洪定钦跑了,消失的无影无踪,而那吴天雄,还被关在水牢里,咬牙硬撑。 一个能定罪找不到人,一个能扣押却又拿他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 似乎,一切又回到了原点。 这可如何是好啊,接下来又该从哪里入手? 正在寇献觉感到泄气之时,衙门外忽地传来一阵吵闹声。 下一秒,代任县令张常远便领着仅剩的几名衙役,绑着两个人走了进来。 在他们身后,还跟着十几个百姓。 苏忠烈只一眼,便认出了这群百姓。 他们不是东篱村的村民吗,怎么会突然来县衙? 而且,看他们那样子,好像多多少少都受了些伤,脸上满是愤怒…… 还不等苏忠烈开口询问,那群百姓全都哭哭啼啼跪了下去。 “苏老……老将军,请您替我们做主啊!” 苏忠烈正疑惑,张常远几步走上前来,连忙恭敬解释。 “老将军,自从得知许安国将军曾被歹人掘坟鞭尸后,未免再发生这样的事,我就派了人去东篱村守着。” “可没想到,这两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混账,莫名其妙就闯入村民家里大肆打砸,还伤了好几位村民!” “衙役们察觉到不对劲之后,就将这二人拿下了!” 闻言,苏忠烈眼睛冷冷扫过那两人。 看他们的装束打扮,不像是青阳县本地人! 而且,东篱村的村民向来老实,也根本不可能跟他们有任何私怨,得罪到他们! 由此,就只有一种可能了! “说吧,是谁派你们去东篱村打砸,欺负村民的?” “吴光耀现在自顾不暇,也不会使出如此低劣手段报复我!” “如此说来,那就是洪定钦了!” 第一百零九章 温水煮青蛙 两人没想到自己还没开口,苏忠烈就已经猜到了幕后指使者。 他们本就是欺软怕硬的胆小窝囊之辈。 现在被苏忠烈身上的气势一镇,再加上,旁边还有个刑部侍郎寇献觉在虎视眈眈看着他们。 二人没有丝毫犹豫,当即便跪了下去,磕头如捣蒜。 “老……老将军饶命啊!” “老将军,那洪定钦被村民指证心有不甘,这才指使我们去东篱村拿村民出气的!” “还有还有,洪定钦以为您抓不住他,他这么做就是故意想打您的脸,顺便给指证他那人一个警告和教训……” 此话一出,不仅是苏忠烈怒不可遏,就连寇献觉也都攥紧了拳头! 还真是好一条侯府养的老狗啊! 他都落得这个下场了,还敢做出此等恶心下作的事来! 正所谓冤有头债有主! 洪定钦报复不了苏忠烈,竟会拿无辜百姓出气! 若不是衙役们发现的及时,东篱村的村民岂不得被他们祸害废了? 苏忠烈眼中涌着怒火。 “你们可知洪定钦逃到了何处?!” 两人对望了一眼,哪里敢隐瞒,把自己所知的全都交代了出来。 “老将军,具体的我们也不是很清楚,不过我知道是吴光耀助他逃出京城的!” “没错,洪定钦逃出去后,吴光耀就亲自去了刑部一趟,后来听说,吴光耀又安排人把洪定钦送出了大梁。” “现在,那个老东西应该已经到大宗境内了……” 闻听此言,苏忠烈的眉头都拧成了一个川字。 洪定钦逃出大梁,跑到大宗了? 这下要想抓他,可有些麻烦了! 大梁与大宗虽为邻国,可两国向来不怎么对付,在边境上都时常有摩擦。 再加上,二十多年前,大宗纠集其余六国进犯大梁,导致的落阳坡惨烈一役。 可以说,大梁与大宗是宿敌都不为过! 在这个前提下,要想大宗把洪定钦抓住主动遣送回来,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而若是大梁秘密派人前去抓捕,此事一旦暴露,又极容易引起误会争端。 到时战事一起,倒霉的还是普通百姓…… 事已至此,苏忠烈虽恨,却也只能选择暂时放下这事。 他想等一个合适的机会,再想办法把洪定钦揪出来! 苏忠烈不相信,洪定钦那么大年纪了,在一个完全陌生地方,能安然躲到死! 心里虽这样想着,可苏忠烈也不打算什么都不做。 他连忙找来了陈永宁。 “永宁,我交给你两件事去做!” “其一,以边军之名给大宗那边施压,可以跟对方搞些小摩擦,但也不要真正大肆动兵,以免将摩擦扩大成战事!” “其二,命人将洪定钦的画像贴遍边防驻地,把他是逃犯之事传到大宗国内,我要让他躲在那边也过不安生!” 陈永宁得了命令,立马就命人去办好了这事。 之后,苏忠烈一行人便回到了湘南郡。 一到驻地,苏忠烈便让人将吴天雄从水牢中带了出来。 经过几日的折磨,吴天雄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逢人便大哭大闹。 “你们没有证据私自羁押折磨我,我父亲不会放过你们的!” “我告诉你们,一旦让我出去,我必将此事告到殿前,我要你们所有人死!” 面对吴天雄的威胁,苏忠烈只是冷冷一笑。 “你还想出去,吴天雄,你看看这是什么?” 说着,苏忠烈将从青阳县那群衙役官员那里得到的证词,扔到了吴天雄面前。 等到吴天雄看完后,他被吓的面色煞白! 里面不仅交代了他与洪定钦作恶的细节,就连殿考一事也都有提及。 吴天雄万万没想到,之前被吴光耀收买,代任青阳县县令的郡守王世庸都被杀了。 现在,刑部侍郎寇献觉更是亲自带了人,去督办彻查此事。 吴天雄慌了! 这下,难道自己真的劫数难逃了吗? 眼看吴天雄这惊惧模样,苏忠烈又是一哼,继续加大攻击他的心理防线。 “吴天雄,现在你还有何话说?!” “我告诉你,那些知道你们罪行的官员衙役,现在已经全都被押送到了刑部!” “再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洪定钦那老狐狸得知事情败露,他害怕被定罪已经畏罪潜逃到了大宗,下一个就要轮到你了!” 闻听此言,吴天雄明显地浑身猛颤。 可下一秒,他还是咬着牙叫嚣了起来。 “苏忠烈,你休想拿此事吓唬我!” “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只有这些所谓的口供证词,根本不足以给我定罪!” “我还是那句话,我不会上你的当的,有本事你就杀了我!” 见吴天雄还在这里冥顽不灵,苏忠烈也懒得跟他废话,又让人把他拖回了水牢。 苏忠烈一点都不急。 一来,现在主动权在他手上,他完全可以温水煮青蛙,一步一步将吴光耀逼入绝路。 二来,许清勉当初所受的罪,吴天雄这才关几天,根本不够偿还! 他现在越嘴硬拖下去,就能越关他多一些时间! 即便吴天雄想死,在没还清那些债之前,苏忠烈也不会让他痛快解脱! 寇献觉猜到了苏忠烈的想法,他适时在一旁提出意见。 “苏叔叔,现在咱们虽然没法给吴天雄定罪,可那些证词却是实打实的!” “吴光耀不是喜欢玩左右舆论,把百姓当枪使那一套吗,不如,咱们就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将证词公布!” “如此一来,不仅可以继续给吴光耀压力,还能试探出他的下一步动向!” 若换作是以前,苏忠烈身为军人,是不稀得玩这种小把戏的。 可在经过这么多事后,他逐渐明白了一个道理! 对付小人,就不能太过标榜自己,一味的跟对方讲什么仁义! 他果断接纳了寇献觉的建议。 “好,此事就交给献觉你去做!” “你本就是刑部侍郎,又奉了命令调查此事,由你公布出去更有说服力。” “不过,现在洪定钦逃了,安国的事暂时可以放一边,你着重将殿考的证词公开就行了!” 寇献觉正有此意。 当晚,他就命人将从青阳县得来的那些证词,张榜贴到了附近十余城。 这下,真可谓是捅破天了。 得知真相的百姓,全都愤慨出声,第一时间将吴天雄的祖宗十八代问候了个遍。 第一百一十章 丰厚价码 所有人都没想到,竟真的是吴天雄他们用卑鄙手段,夺走了许清勉的状元! 至于之前礼部的调查结果,他们也很快明白了过来,这是他们暗中勾结,玩的避重就轻把戏! 亏众人一开始单方面相信了这事,还以为真是因为那个宫中小太监的疏忽,才导致了这场意外! 现在,百姓们才知道,自己等人是被当成猴子给耍了! 一时间,民间沸腾,四处是对吴天雄这个小人的臭骂和声讨声。 当然了,作为背后的始作俑者,吴光耀也没能讨的了好。 不少人已经怀疑上了他,都猜到若不是他在暗中运作,吴天雄根本没那么大本事,能在天子的眼皮子底下玩偷梁换柱的把戏! 甚至,就连礼部,也都被愤怒的人群抗议,指责他们官官相互,包庇纵容。 而这事情在经过一晚上的发酵后,远在京城的吴光耀坐不住了。 他怎么都没想到,洪定钦的事情才好不容易想办法摆平,现在又起了这么大风浪。 眼看事态已然闹大,吴光耀正焦急思考着对策。 这时,一脸紧张的礼部尚书张元英不请自来。 一见到吴光耀,张元英就一副塌天大祸就在眼前的表情。 “侯爷,你快想想办法吧!” “现在已经有不少人猜到了咱们之前的调查作假,不好善了了!” “若是再让事情持续发展恶化下去,我怕是要大难临头,乌纱帽不保了啊!” 吴光耀本来就急,现在一看张元英还来诉苦添乱,他气的直想杀人。 可这毕竟是吴光耀的铁杆盟友,也是他手下现在为数不多还能用的人,吴光耀也不能真的与其翻脸。 他强忍住心头怒火,皱眉沉思了小半会儿。 “张大人切莫急躁,这不还没走到那一步吗?” “我之前一直以为以苏忠烈的为人,是不会干出用舆论给咱们施压这一套的!” “可现在看起来,有了寇献觉那个混账掺和在里面,这老东西已经不择手段了,我倒是小瞧他了!” 张元英心想,你可不止一次小瞧苏忠烈。 要早知道那老东西会这么难缠,一开始就该心狠一点行雷霆手段,又何至于弄到现在这个被动的地步? 再加上,现在有寇家的人插手此事,刑部尚书罗青也在里面搅风搅雨…… 在吴光耀没有一个好的应对之策之前,张元英又怎么可能不急躁? 眼看张元英如此不争气,又要开口让自己想办法,吴光耀索性提前打断了他。 “好了张大人,这事我会解决的!” “这样,我先派人去湘南郡给苏忠烈送一封信,表面上给他服个软道个歉!” “然后,我再找时间亲自过去一趟,给他开个不错的价码,将此事稳住再说!” 闻言,张元英点了点头。 或许,目前谈判才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而吴光耀也自认为自己的诚意和价码,堪称顶级! 即便苏忠烈曾经身份尊贵,也肯定抵挡不住这等诱惑! 他有绝对的自信,当苏忠烈看到信件的内容后,必会主动联系上自己! 很快,吴光耀便拟好了信件,让下人亲自送到了湘南郡驻地。 而营帐内,苏忠烈正在听寇献觉说起,将证词公布后百姓们的反应。 这时,廖宽一副奇怪表情走了进来。 “老将军,吴光耀命人给您送来了一封亲笔信……” 苏忠烈连忙将信拿了过来。 等他打开看了之后,差点没忍住笑出了声。 寇献觉等人在一旁有些好奇。 “苏叔叔,吴光耀在信里说什么了?” “他早不联络您,现在突然做出这个举动,应该不是什么好事!” 苏忠烈哈哈一笑。 “献觉,跟你猜的完全相反,还真是一件大好事!” “信中,吴光耀先是模棱两可给我道了歉认了错,又把殿考一事想尽办法模糊。” “当然了,最重要的还得是他给我开出的条件,他说只要我肯就此收手不再将事情闹大,并且释放吴天雄,他就举整个侯府之力,助我拿到实权大将军,甚至是兵马大元帅之职!” 说着,苏忠烈一副既好气又好笑的样子,看了许清勉一眼。 “不仅如此,他还给我画了不少的大饼。” “他想等我拿到军权后收清勉为义子,两家亲上加亲,强强联合架空朝廷!” 闻听此言,在场所有人都傻眼了! 看来这次吴光耀是真的有些怕了啊! 要不然,他怎么可能会对老将军开出如此丰厚价码? 包括寇献觉在内,在场之人虽都不满吴光耀的为人。 可说实在的,当他们听到这些条件后,他们下意识地都有些想劝苏忠烈接受。 毕竟,无论是许清勉考状元,还是老将军现在折腾,想要恢复身份的目的,都是为了走上坦途,再不被任何人欺负! 接受吴光耀的条件,虽然看起来有些违背良心,也少了那么一道维护公道正义的程序。 可不得不说,这确实是一个最行之有效的解决办法! 两方和谈,老将军一方唯一的损失点,只是没有象征性地亲自讨回公道。 而换来的,却是老将军重回当年巅峰,许清勉也能成为朝中顶级权势之后! 这,甚至比许清勉辛辛苦苦去考一个状元,还要来的实在! 可问题是,所有人都知道苏忠烈是什么秉性。 他要真这么容易为利所诱,轻易妥协屈服,早在二十几年前,他便做了! 要知道,那时七国派来的使臣为了拉拢老将军,可是开出了半个天下为代价的啊! 老将军面对此等条件,尚且不动如山,又怎会被吴光耀这点诚意给打动? 因此,众人都很识趣,也没开口提议苏忠烈接受。 不过,这个问题终究是要处理的。 寇献觉咽了咽口水,连忙问向苏忠烈。 “苏叔叔,您考虑好怎么回吴光耀了吗?” 苏忠烈本来还在笑着的脸色,不出意外的,瞬间变冷。 “嗯,我早就想好了!” “那个替吴光耀传信的人,还没走吧?” 廖宽点了点头。 “老将军,他现在还在外面候着,您是要接见他吗?” 苏忠烈冷冷一哼。 “不必了!” “小宽你把信拿出去撕碎,亲自喂那个传信的人吃下去!” “我相信,吴光耀会明白我的意思的!” 第一百一十一章 宜阳关七百勇士! 苏忠烈想的很简单。 无论吴光耀此次主动示好,表露出来的诚意与歉意是真是假,他都不在乎! 苏忠烈永远忘不了,许清勉之前是怎么被吴天雄夺走状元的! 他更无法释怀,许清勉被秘密关押,险些被折磨致死的那些过往! 这更别提,还有他们将许安国掘坟鞭尸,卑鄙对付苏忠烈的种种手段! 可以说,他们所做的这些恶事,随便拧出来一样,那都是人神共愤,根本不可能原谅! 现在吴光耀想通过两句简单的道歉,空口白话的几个诱人条件,就指望苏忠烈既往不咎? 甚至,跟他成为玩弄权势的一丘之貉? 不可能! 即便是吴光耀再怎么说好话利诱,苏忠烈都不会接受! 他的想法从头到尾都没有变过! 公道,要靠自己讨! 清白,要靠自己正! 不把这天捅破,不将侯府这颗毒瘤拔掉,不把相关人等全部铲除,苏忠烈绝不会妥协放弃! 血债需用血来还! 很快,廖宽便按照苏忠烈的命令,出去把信撕碎喂进了那传信之人的嘴里。 传信之人都被吓傻了。 他没想到,自己只是负责送个信,居然会被廖宽如此对待。 可面对一群如狼似虎的驻军,他又敢怒不敢言,只得无奈吞下信件后灰溜溜跑回了侯府。 一见到吴光耀,送信之人就哭着跪下了。 “老爷,您可一定要为我做主啊!” “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可廖宽那群人实在是太过分了,他们居然强迫我吃下了您写给苏忠烈的信!” “他……他们这哪是在惩治我啊,我看他们分明是在打老爷您的脸啊!” 听到这话,吴光耀猛地一拍桌子,整个人都跳了起来,须发皆张! 好一个老东西啊! 老子不过是使了点手段想稳住你而已! 你真当我会按照信中的照做,还要求你不成?! 吴光耀气不打一处来! 他已经知道,苏忠烈是不吃软的那一套! 行! 既然如此,那就只能跟他来硬的了! 你不是有寇家人帮你吗? 你真当我堂堂武安侯,会怕了区区一个刑部侍郎,或是尚书不成?! 只要寇献觉家的老父亲不站出来,我无惧你们所有人! 退一万步说,即便那寇愚谆真出面了,你们就以为我吴光耀身后没人压的了他吗? 天真! 吴光耀已经打定了主意,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他料想,苏忠烈曾经身份不凡,当年在朝中人脉是不错。 可到寇愚谆这里,这个前右丞相,昭勋阁二十四功臣排行十七的人,就已经是他的上限了。 只要能摆平寇愚谆,苏忠烈就黔驴技穷,再也掀不起任何浪花了。 只是…… 吴光耀显然太高估了自己。 又或者说,他太小看了当年的苏忠烈。 正在吴光耀心头稍定之时,礼部尚书张元英又来了。 不过这次,他脸上不再是之前的慌乱与害怕,而是进化成了大白天活见鬼一样的表情。 “侯爷,你……你可知湘南郡是否有一位,曾经的大人物退役生活在那里?” 吴光耀有些不明白,张元英为何会突然跑来问这事。 他琢磨了小半会儿,果断摇了摇头。 “没有!” “据我所知,湘南郡曾经出过的文官,最大的也不过三品!” “而武将,那就更不用说了,连个将军都没有!” 闻听此言,张元英非但没有松一口气,反而脸色瞬间变的铁青。 “完了!侯爷,若真是这样,那可就出大事了!” “我刚收到消息,不知从哪里突然冒出来近七百名伤残将士,正在赶往湘南郡!” “而这群人,听说是为了去见他们曾经的老将军!” 吴光耀还丝毫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脸上闪过一丝轻笑。 “这能出什么大事?” “不过是几百个残疾人而已,他们还能翻了天不成?” “至于说他们去见什么老将军,我刚刚就已经说了,湘南郡没出过像样的大人物,哪来的老将军给他们见?” 看吴光耀这副表情,张元英都要急死了。 他连忙提醒吴光耀。 “侯爷,那群人可不只是什么残疾人那么简单啊,他们当年都立过大功,是因为伤残才从战场上退下来的!” “据说,他们当年退役后,被先皇封为了宜阳关七百勇士!” “尤其是领头的那人,他在军中虽说曾经只是一个区区都司,可他因为伤残太过严重,先皇甚至去亲自探望过他,还赐给他一面锦旗,上书‘大梁尖刃’!” 说着,张元英深吸了一口气。 “侯爷,既然你也说了,湘南郡根本就没有出过什么大官大将。” “那么,他们要去见的是谁,这还用我提醒你吗?” 吴光耀本来听张元英前面说的,就越听越感到有些不对劲。 直到张元英后面的话,才让吴光耀猛地惊了一下,整个人如遭雷击! “宜阳关七百勇士?!” “你……你的意思是,那些人曾是苏忠烈的兵?” “他们,是去见苏忠烈的?!” 张元英很不想承认,却又不得不苦着脸点了点头。 得到了张元英的肯定,吴光耀人麻了! 就像张元英说的,那宜阳关七百勇士虽然官位不高,领头的那个也才只是一个都司。 按道理来讲,就这种小角色,根本就不值得引起吴光耀的注意。 可坏就坏在,这群人在民间的评价颇高,几乎是家喻户晓! 直到现在,民间绝大多数人虽都已不记得黑龙军为何物,却还流传着宜阳关七百勇士的传说。 而他们,竟是苏忠烈曾经手下的兵! 这事一旦公开,那还得了?! 不是。 自己刚刚还在自信,寇愚谆肯定是苏忠烈人脉关系的上限。 这下,怎么又冒出来个宜阳关七百勇士了?! 不可否认的是,以朝中的影响力来看,这群人可以说是乌合之众,根本不足为虑。 可偏偏,他们在民间的声量,太过惊人了! 上到八十岁老人,下到三岁孩童,都听过关于他们的故事。 惹了朝中大人物,吴光耀还能想办法解决。 可若是犯了民间忌讳,因此引得民暴…… 吴光耀已经不敢再想下去了。 这一刻,他除了满脑子的问号,就只剩下心头无边的悔恨! 第一百一十二章 冰山一角 吴光耀整个人凌乱了! 他万万没想到,自己明明一开始惹的只是一个普通瘸腿老人。 现在可倒好,上面的事还没搞定,下面的事又来了! 要早知道苏忠烈是这种人物,我疯了才去跟你作对! 什么私生子,什么侯府继承人,什么状元,我去招惹这些东西干什么? 就当自己的一个快活侯爷,在京城中如鱼得水就行了啊! 又或者,在得知苏忠烈身份的第一时间,就主动抛出吴天雄去平息他的怒火,也不至于走到今天这一步啊! 自己到底是哪根筋搭错了,非要自恃权势地位,跟他对着干啊? 现在覆水难收,玩大也玩脱了吧! 吴光耀心里很乱,头大如斗! 他现在才算是深刻体会到,什么叫做顾头不顾尾,一根筋变成了两头堵! 上面上面有寇愚谆这个老东西,一直悬在头顶,还得想办法解决! 下面下面又冒出来这么一群,民间传说中的残疾英雄,厄待处理…… 没错,他们虽然看起来都没有实权,甚至都是人畜无害的,根本构不成威胁。 可问题是,声望这种东西,影响力与破坏力不是这么算的! 若是一般人,随便沾上这两样当中的一样,不死也得掉层皮! 吴光耀敢发誓,自从他任武安侯以来,还从来没有哪一次像今天这么痛苦过! 如果,吴光耀是说如果。 如果时光能倒流重来,回到他找到吴天雄这个私生子那一天。 这次,吴光耀不会略有心疼地叫他儿子,不会许诺让他做侯府继承人,更不会鬼迷心窍帮他铺路,去作弊抢许清勉的状元! 吴光耀敢发誓,他绝对会毫不犹豫,第一时间亲手掐死吴天雄这个孽障! 这一切,都是因为他! 侯府落入此等险境,都是吴天雄那个小畜生害的! 吴光耀此时很想做些什么,可任凭他想破了脑袋都想不出来,此事应该怎么才能善了。 最后,他只能心惊胆战选择静观其变。 …… 与此同时。 苏忠烈还不知道宜阳关七百勇士的事。 自从打发完吴光耀派遣的信使走后,他便安心等着吴光耀的下一步动作。 苏忠烈心里很清楚。 吴光耀这次应该也会明白,自己跟他是不死不休之局,不是靠三言两语就能揭过的。 即便相隔这么远,苏忠烈也能猜到,吴光耀看到信使回去后的恼羞成怒,气急败坏。 而他的下一步,必然也是会再想硬法子,跟自己死磕下去。 苏忠烈这辈子不知什么叫屈服。 为了坚守心里的那道底限,他又何惧权势? 苏忠烈虽不再年轻,不再是曾经的那个权倾天下的他,在朝中也没有什么大的助力。 可他却知道,他曾为大梁付出过什么! 即便不考虑曾经的老朋友,老属下,那些稍微有点有良知的陌路人,也会选择站在他这边。 如果,这个庞大的国家机器,要紧拧着不肯转动! 那么,苏忠烈不惜以现在的一介白衣之身,苍老待死之躯,拼尽全力将其整个撬动! 只是,苏忠烈终究是忘了,从来都不是只有他一个人在孤军奋战。 在他的身后,现在已经站了不少坚定的身影。 下到地方边军千总、参将、守备。 上到刑部侍郎、前神威大将军、前右丞相…… 明面上看起来,苏忠烈现在身边可调动的能量,别说撼动国家机器了,连要铲除侯府,都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 可这只是苏忠烈影响力的小小一环,冰山一角! 若等他火力全开,以全胜之姿君临天下,他会给大梁一个深刻的教训,更会让所有人紧紧记得这个名字! 我苏忠烈,前半生卫国,后半生保家! 我可以佑大梁数十年太平,也能让大梁因我遭受不公而动荡! …… 另一边。 何景明一行人因为身体残疾,每往前走上一段路,对他们来说都是一个不小的挑战。 可他们仍旧为了心中朝思暮想的那个人,在咬牙硬挺。 这一如三十年的那一日。 彼时,黑龙军刚成立不久,急需一场硬仗来稳定军心,给全国百姓一个交代! 恰逢敌国作乱,遣下六万大军,偷袭大梁东门。 苏忠烈钦点四万军队驰援。 最后,敌军被杀的丢盔弃甲而逃,黑龙军大获全胜,名声响彻全国! 只是,在没人注意到的胜仗之后,除了永远留在战场上的八千具黑龙军尸体,还多了七百位彻底残疾的将士。 他们虽成功捡回了一条命,却再也无法留在军中了。 被强制退役那一天,七百将士哭的稀里哗啦。 他们请求苏忠烈,一定要将他们留下。 他们生是黑龙军的人,死是黑龙军的鬼,不愿中途退场。 即便他们已经无法拿刀,甚至无法行走了,可他们仍旧还是想留下! 甚至,以何景明为代表的七百将士,明知自己再也无法杀敌,他们请求下次上战场,做其他兄弟的人肉盾牌,将他们推上前线消耗敌人的弓箭…… 那时的苏忠烈,险些被他们逼的下跪,求他们回去休养。 直到先皇亲自来到军中,在一通好言劝说下,他们这才不甘离去。 如今这么多年过去了,乍一听闻苏忠烈还没死,七百将士心中不灭的军魂又唱起了嘹亮的高歌! 他们虽残疾了,也退役了,却自认为还是黑龙军的一员! 士兵为了面见主帅,哪怕前方是刀山油锅,也无法阻挡他们的脚步! 在经过一番艰难跋涉后,一行人总算来到了湘南郡城门口。 守城士兵一看来人模样,下意识地就以为是从哪里逃来的一大群难民。 可在注意到众人身上穿着的战甲后,他们立马恭敬迎了上去。 “老人家,你们这是从哪里来,要去何处啊?” 何景明虽因为消耗过大,导致脸上呈现出不健康的惨白之色,可他还是中气十足地回了一句。 “你别管这些,只管放我们进去便是,我们找人!” 守城士兵顿时犯了难。 看他们这模样,以前应该都是当兵的,连铠甲制式都是一样。 按理说,放他们进去应该没什么问题。 可偏偏,这又是一群全都残疾了的老人,还有数百之众! 这要是放进去惹出什么乱子,士兵可担不起这罪名…… 第一百一十三章 你不配 思来想去,士兵最后还是决定将何景明他们拦在外面。 “老人家,我也很想让你们进去啊!” “可你们这么多人全都是生面孔,又没有通关进城的文书,恕我无法放行!” “而且,正巧今日知府大人和总兵大人都在郡内,若是被你们冲撞到,我可吃不了兜着走!” 说着,士兵又顿了顿。 “这样吧,您说您要找谁我去帮你们找,只要是郡内之人,我可以帮你们传话……” 由于之前的郡守王世庸被韩宇所杀,现在的郡守位子还在空着。 未免闹出乱子,也为了给朝廷一个交代,今天江川民和韩宇一起过来安排郡中相关事宜。 此时,他们正在郡府内。 何景明等人明知这士兵是一番好心。 可他们心头急念着想见到苏忠烈,哪里还有闲心在这里等下去,让士兵去帮他们找? 而且,据他们估计,以老将军的身份,至少也该有知府和总兵陪同! 搞不好,他现在就在城内! 本着心中急切,何景明等人不由分说,干脆直接硬闯。 “小哥,就当我等冒犯了,迟些时候再与你道歉!” “我等必须立马进去面见那位,得罪了!” 话说完,何景明一行人就风风火火闯进了城门。 守城士兵愣在那里,拦也不是,不拦也不是。 他很明显看出来,这群老兵都是在战场上落下的残疾。 若用对付歹人的手段将他们拦下来,士兵又有违道义,良心上过意不去。 可若不拦,他又担心他们进去会闯祸…… 就在士兵举棋不定之际,何景明等人已经成功进了城。 无奈之下,士兵只得叹了一口气,跟一旁的同僚交代了一声。 “你们在这里等着,我得赶紧回郡府将此事上报知府大人!” 何景明一行人浩浩荡荡进城后,很快便引起了城中百姓的注意。 所有人都站在街边,一脸好奇地看着,这突然冒出来的数百残疾老兵。 尽管他们步履艰难,尽管他们行动迟缓,可脸上却挂着显而易见的期待与激动之色! “这是什么情况,我在城内活了大半辈子,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残疾老兵的!” “是啊,也不知道他们是从哪里来的,不过看样子好像是去郡府找人……” “让我想想啊,能一下子引得这么多残疾老兵出动的,其身份肯定不简单,听说知府和总兵今日在郡府,难道是去找他们的?” “你们看他们的年纪,还有身上那些可怕的伤,显然曾经是某位顶级大人物的下属,知府和总兵也配?” 百姓们议论纷纷,何景明等人却充耳不闻。 他们的眼中只有一个目标,那便是郡府。 很快,一行人便成功抵达了郡府门前。 何景明他们还以为苏忠烈就在里面,他们不敢直接进去,反而全都一言不发驻足停在了那里,等着苏忠烈出来。 就在围观的百姓百般不解时,这些残疾老兵,竟眼含热泪,全都对着里面恭敬跪了下去! 而像何景明这种没腿的,也直接选择了伏低身子。 看到这一幕,百姓们傻眼了。 这又是怎么回事? 这群残疾老兵都这么惨了,怎么还对着郡府大门下跪啊? 莫非,他们是受到了谁的欺压,又得知了知府和总兵在这里,来请他们为自己伸冤的? 可想想也不对啊! 他们一大把年纪了,又残疾,当中有谁被恶霸盯上欺负或许说得通。 可要说哪个不长眼的,敢同时对这么多人伸出魔掌…… 这怎么想也不可能啊! 百姓们百思不得其解,只觉得事有蹊跷。 就在这时,江川民和韩宇在听到了守城士兵的报告后,匆忙从里面走了出来。 两人一开始还不相信,以为守城士兵是在夸大其词。 可当他们走出郡府大门,看到眼前黑压压的一片人头后,二人瞬间呆立当场! 这一下,他们才反应过来,刚刚士兵非但没有夸张,反而说轻了! 这……这么多残疾老兵哪儿来的? 他们跪在这里,又是要干什么?! 饶是江川民和韩宇自认为见过了不少大场面,可在面对如此场景时,仍旧有些心跳加速。 他们干咽着口水,几步来到了众人面前。 “诸位,自我介绍一下,我乃云岭府知府江川民。” “在我身边这位,乃是总兵韩宇韩大人!” “你们这么多人突然闯进城内,又齐齐来到郡府,听说是要找人?” 何景明根本不拿江川民和韩宇当回事,他的眼睛只是死死盯着郡府里面。 “没错,我等就是来找人的。” “两位大人,此事跟你们没关系,还请你们让开。” 江川民干笑一声。 “我知道跟我没关系,可这毕竟是湘南郡。” “在我的辖区内发生这样的事,我这个知府又岂能不闻不问?” “这样吧,你们把要找那人的名讳告诉我……” 还不等江川民把话说完,何景明眼中闪过一丝不耐烦之色。 “知府大人,你也别怪我说话难听!” “我知道你身份不凡,可你还不配让我等报上老将军名讳!” 听到这话,江川民顿时有些火了。 什么玩意儿? 自己念你们残疾老兵不易,对你们已经够客气的了! 可你们倒好,居然如此看轻自己! 再怎么说,我江川民也是堂堂知府,怎么就不配了? 眼看江川民脸色沉了下来,就要动怒。 这时,一旁的韩宇浑身一颤,像是想到了什么。 他连忙扯了扯江川民的袖摆,把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 “江大人,你……你说他们口中要找的老将军,会不会是……” 江川民蓦然惊醒! 老将军?! 整个大梁将军倒是不少,可配的上那个“老”字的,除了苏忠烈,江川民实在想不到第二个人! 而且,如今苏忠烈就在湘南郡…… 念及此,江川民慌忙抬眼望去。 直到这时,他才发现,眼前这群残疾老兵身上的战甲,与苏忠烈的主帅铠甲有八分相似。 这不是黑龙军甲还能是什么?! 他们,难道…… 江川民被吓的大气都不敢喘一下,他隐隐想到了一种可能。 下一瞬,江川民脸色剧变,连忙给那名守城士兵下了命令。 “快,快去驻地,将此事通报给守备廖宽!” “你就说,有一群残疾老兵,要见苏老将军!” 第一百一十四章 伟大故事的原型! 士兵得了江川民的命令,又看他脸上分明带着震惊之色,连忙骑马飞奔出了城。 而那些围观的百姓闻听此言,则全都瞪大了眼睛。 不是吧? 这些残疾老兵,是来找苏老将军的? 他们,莫非曾是老将军手下的人不成? 人群瞬间炸开了锅。 “如果他们真是为老将军而来,这下就完全说得通了!” “是啊,要说整个湘南郡,谁有资格让这群受人尊敬的老兵下跪求见,非老将军莫属!” “不过我还是很好奇这些老兵的身份,你们看他们没有哪一个身上是完整的,能在战场上落得这个下场,按理说,应该不是什么寂寂无名之辈才对……” 一时间,众人从一开始的疑惑,又渐渐演变成了,对何景明等人身份的好奇。 这里面,当然也包括江川民和韩宇! 两人比一般百姓见识高了不少,刚刚就已经猜到,这群老兵必是苏忠烈曾经的下属! 而且,他们跟之前与朱武照一起出现的那几位不同,这些人身上全都穿着黑龙战甲。 由此,二人甚至怀疑,他们搞不好就是硕果仅存的黑龙军成员! 可问题是,除了假死归隐,现在才重新出山不久的老将军,黑龙军的其他人不是早在二十多年前就已经覆灭了吗? 现在冒出来七百位,疑似黑龙军的残疾老兵,这又如何解释? 江川民跟韩宇对望了一眼,都看出了彼此眼中的不解。 最后,还是江川民走上前,恭敬对着何景明等人鞠了一躬。 “诸位,请恕在下有眼不识泰山,刚刚险些失礼了。” “我知道你们要找老将军,可他老人家此时并不在郡府里面。” “我已经命人去驻地通报消息了,相信要不了多久,老将军就会赶来与你们一见,你们就不要在这里跪着了,这区区郡府承受不起啊!” 江川民说的是实话。 且不论这群老兵的具体身份,仅从他们的年纪和身上的伤残来看,就足以让人肃然起敬! 开玩笑。 一群为了保家卫国,在战场上落下终生残疾的军人,别说区区郡府了,就是自己那州府,也没资格让他们下跪啊! 闻言,韩宇也在一旁脸色很不好看,跟着相劝。 “江知府说的有理,诸位前辈,你们还是快些起来吧!” “这要是等下让老将军看到了,他老人家怕是会以为,是我跟江知府故意刁难你们,到时我们跳进黄河都洗不清!” “你们若真要继续跪下去,我跟江知府也只能跟着跪下了……” 见两人把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何景明犹豫了小半会儿,这才转头看向身后之人。 “兄弟们,咱们也不要让两位人为难了,就都先起来吧!” 等到众人拖着苍老疲惫的身子站好,江川民跟韩宇这才松了一口气。 紧接着,二人便互换了一个眼神。 他们借着给老兵们送水解渴的功夫,假装无意间问起。 “这位老前辈,在下斗胆多问一句,你们可否是黑龙军的人?” 何景明先是点了点头,而后又摇了摇头。 “以前是。” “可后来因为我等都成了废人,不得不选择退役离开黑龙军……” 说着,何景明深深望了江川民一眼。 “知府大人,我知道你想问什么。” “我们虽曾是黑龙军的人,可在军中并不是什么大人物,也没有什么名气,说出来你也不认识。” “不过,当年我们退役后,先皇倒是曾给我们赐下过一个名头,江知府和韩总兵或许听说过……” 听何景明这么说,江川民和韩宇更好奇了。 先皇还亲自给他们敕封过? 若真是这样的话,搞不好自己二人还真听说过! 念及此,江川民连忙追问。 “老前辈,敢问是何名头?” 何景明眼中闪过一抹悲伤与怅然。 他转头望了望身后那群老兄弟,脸上没有丝毫骄傲之色,反而神情之中布满了回忆。 “也不是什么大名头。” “只是先皇为了犒赏我等,肯定我们为大梁做出的那一点贡献罢了!” “他封我们为,宜阳关七百勇士。” 此话一出。 不仅是江韩二人瞬间呆立当场,就连那些围观的百姓,也全都失神愣在了那里。 宜阳关七百勇士?! 这……这不是大梁传了多年,家喻户晓的那个故事吗?! 这……这群残疾老兵,竟然就是那个惨烈且伟大故事的原型! 在经过短暂的安静后,全场瞬间沸腾了! 百姓们既激动又感伤。 “我之前还一直以为,宜阳关七百勇士的故事是有人编撰出来的,没想到,这竟是真的!” “我的天啊,我这不是在做梦吧,在我有生之年,我竟然能看到七百勇士本人?!” “如果七百勇士真的存在,这岂不是说故事中那场无比惨烈的大战,也是切实发生过的,他……他们就是在那时变成了今日这般模样?!” “不行了,想起那些故事,又看到老兵们现在这个样子,我真的忍不住好想哭,他们是真正的大梁英雄,值得得到我们所有人的钦佩和赞美!” “各位先别忙着哭,不知道你们有没有想过,此等存在于故事里的英雄级人物,竟然是苏老将军曾经的属下,他们这么大把年纪了还来跪着见苏老将军,这代表着什么……” “是啊,为什么黑龙军会被人遗忘,为什么苏老将军之名到现在鲜为人知,当年的真相到底是什么?!” 眼看百姓们感于七百勇士的伟大,把事情最终又扯到了苏忠烈身上。 江韩二人在心里叹了一声。 他们为官多年,可太清楚朝中的事了。 所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苏老将军曾经功勋盖过天,会引得一些同僚小人妒忌并不意外。 可真正害的当年真相被掩埋,荣誉被无视的,并不是这些小人。 而是那些,在朝中有着绝对话语权之人的刻意打压! 以前,谁再有本事,要说他能威胁到皇家地位,江韩二人是绝不会相信的。 可自从苏忠烈回归,两人在认真审视了当年发生的事后,他们彻底改变了这个想法。 即便是皇权当道,天命难违,可老将军依旧能凭一己之力声望压过天子! 这一如,老将军曾经的属下,乃妇孺皆知的民族英雄一样! 他,本就是一个活着的传奇! 第一百一十五章 用生命发出的低吼! 湘南郡城内,百姓泪目,万人痛哭。 宜阳关七百勇士的故事,本就悲情到了极点。 即便这么多年过去了,只要有人提起,也有不少人忍不住偷偷抹眼泪。 这更遑论,现在他们看到了故事里面的主角。 七百个老人,为了大梁,身体残缺的不成样子! 那活生生的凄惨一幕,让众人情难自禁。 就连江川民和韩宇,也眼眶微湿,只觉心里堵的慌。 “老前辈,请受我一拜!” 二人没有多言,直接对着何景明等人深深弯下了腰。 何景明脸上有些欣慰,似自嘲般笑了笑。 “看来,知府大人和总兵大人还真的听说过我们。” “不仅如此,就连百姓们也都记得我们的故事,值了,这一切都值了啊!” “现在,只要我们能再见上老将军一面,此生便无遗憾了!” 江韩二人哽咽着,强撑笑脸。 “会的会的!” “老前辈你们再等等,老将军应该很快就要到了!” …… 另一边。 守城士兵奉了江川民的命令,气喘吁吁来到了驻地。 当他把事情如数告知给了廖宽后,廖宽第一时间就慌忙走进了帐中。 “老将军,湘南郡城内传来消息,说是有一群残疾老兵想见您!” 苏忠烈一愣。 残疾老兵? 哪来的什么残疾老兵,还指名道姓要见自己? 苏忠烈有些不解,转头望向廖宽。 还不等他开口询问,廖宽连忙解释。 “具体情况我也不是很清楚!” “刚刚江知府派的人过来,只简单说了这么两句话就离开了。” “而且,听说他们现在全都跪在了郡府门前,大有一副见不到老将军你就不走的样子。” 这下,苏忠烈更糊涂了。 他也想过,这群人会不会是跟朱武照他们一样,是自己曾经带过的兵。 可苏忠烈翻遍了所有记忆,都根本想不起来。 毕竟已经三十年过去了,何景明他们又是最早从黑龙军退役下来的。 苏忠烈这么大把年纪了,连死去的十八万兄弟儿郎他拼了命想记都记不全,又怎会记得,为黑龙军打响第一枪的宜阳关七百勇士? 或者可以这么说,苏忠烈这一生,他的脑海中早已塞满了在他面前死去的将士。 那些还活着的,除非是像朱武照他们那种出现在面前的,要不然,苏忠烈万分难以想起。 他经历过太多太多的生离死别,心中早已麻木。 不过,他们既然是来见自己的,自己即便一时间想不起来他们身份,也不可能避之不见。 念及此,苏忠烈连忙站起了身子。 “走吧小宽,跟我一起进城去看看。” 廖宽连忙让赵玉明出去安排,一行人缓缓来到了城内。 一进城门,众人就发现有些不对劲。 怎么百姓们全都像是刚刚哭过的样子,个个眼眶红肿? 甚至还有几岁的小童,躲在大人的怀中掩面而泣。 而他们的目光,则出奇的一致,全都在看向郡府的方向。 跟着一起来的寇献觉察觉到,偌大一座城中,竟被那沉重的悲伤氛围笼罩,他大感意外。 “苏叔叔,这……这是怎么回事?” “莫不是因为那些残疾老兵,引得全城百姓痛哭?” “若真是这样的话,我看他们的身份或许不简单啊,搞不好是在民间留下过美誉的英雄!” 被寇献觉这么一提醒,苏忠烈像是隐隐想到了什么,不自觉地有些动容。 他连忙加快了脚步,朝着郡府赶去。 不多会儿,当苏忠烈拨开围观人群,来到何景明等人面前。 眼前的一幕,让他心头狂跳。 一股难以言喻的悲悯,瞬间侵袭了苏忠烈全身! 苏忠烈还是没有认出七百勇士。 可他总觉得,眼前这些人,他全都认识! 尤其是他们身上的那些伤残,和那些破旧到早已不合身的战甲,苏忠烈太熟悉了! “你……你们是……” 听闻这道熟悉声音,何景明等人全都望了过来。 下一秒,七百老人,无不泫然欲泣,浑身颤抖! 是他! 真的是他啊! 虽然岁月偷走了老将军年轻时的威严与霸气! 可在七百老人眼中,苏忠烈就这么站在那里,仍旧如一杆锐气十足的霸王长枪! 自己等人老了,老将军……已然更是到了迟暮之年…… 众人难掩脸上激动,却又站在那里,一时间不知该如何自处。 这一刻,他们甚至害怕了! 他们害怕自己老糊涂了,这是脑中产生的幻想。 他们更害怕,眼前那道身影不可触碰,一旦碰上,就会如镜花水月般散去。 场景一时间陷入了诡异的停滞。 四下都安静的可怕。 苏忠烈愣愣望着七百勇士,七百勇士也神情呆滞望着他。 仿佛,谁要是先一步动作,一个突兀声音,就会戳破这场不舍的梦幻泡影…… 直到某一刻,何景明最先反应过来。 他通红着眼,用一只手艰难滑动着身下木板,来到了苏忠烈面前。 “黑龙军都司何景明,前来向老将军述职!” “老将军,三十年前您让我等暂且退役,回去修养生息,备等来日有机会做替补再上战场!” “三十年后,黑龙军的其他兄弟都走了,我们也都准备好了,请老将军下令,让我等重回黑龙军,再扬黑龙大旗,上阵冲锋吧!” 说着,何景明因为身体残废,以一个极度扭曲的姿势,给苏忠烈行了个军礼。 下一秒,他身后的七百勇士,也全都用各自的方式,重重跟礼。 “请老将军让我等重回黑龙军,为您再冲锋最后一次!” 这道声音并不整齐,杂乱无章。 就连中气也不足,还带着各种难听的沉闷嘶哑。 可在此时,却如天雷震动,透破天际! 一时间,似乎所有人胸中都有一团火,被其点燃! 谁说英雄定出少年郎? 谁说身残难续意志坚? 七百勇士,用自己生命发出的低吼,向所有人证明了他们的信仰与渴望! 即便,都已经成这般模样了,他们还是要做苏忠烈手下的兵! 即便,他们连行动都成问题了,都还是要为苏忠烈冲锋最后一次! 百姓们泪流满脸,哭的不成人样。 而苏忠烈,模糊的双眼中,也渐渐倒映出了何景明他们那一张张脸。 他终于想起,他们是谁了! 第一百一十六章 你们眼中的英雄,他们视我为英雄 时间倒回到三十年前。 宜阳关大捷! 敌人虽遭受重创,被成功击退,可黑龙军也因此付出了惨痛代价! 不仅阵亡了数千将士,还留下了七百名严重伤员! 最后,在先皇的好一番规劝下,再加上苏忠烈许诺给他们的,等他们养好伤了等机会做替补,他们才不舍离开了黑龙军。 也是自那以后,宜阳关七百勇士的英勇之名便传遍了整个大梁! 他们,是黑龙军中退下来的第一批人! 也是当今,或许还活在这个世上的唯一一批,可以称得上黑龙军的人! 如今,再看到那一张张熟悉的脸庞,和他们的残缺身体,苏忠烈潸然泪下! 他没忍住,直接跪了下去,颤抖着双手,抚上了何景明身上的短肢。 “你……你是景明!” 说着,苏忠烈跟魔怔了似的,又一一跪到了身后那些残疾老兵面前。 “你……你是姜宁,你是翔均,你是人良……” “我以为黑龙军真的要成为历史了,可……可没想到你们都还活着!” “是我对不起你们啊,让你们变成现在这样也就罢了,还让整个黑龙军的兄弟儿郎,全员战死!” 苏忠烈痛哭流涕。 他心头的愧疚与酸楚,在这一刻彻底爆发。 “亏你们视我为信仰,将身家性命交付给我!” “可我无能啊,不仅没保护好你们,还害死了所有人,我枉活在世啊!” 苏忠烈歇斯底里哭喊着,重重给何景明他们磕下了头。 大梁自古以来,从来就没有过主帅将军给下属士兵跪下的。 这,更别说叩头了! 可苏忠烈却向来不自恃地位,觉得有损身份。 这是他欠何景明他们的,也是他欠所有黑龙军将士的! 见此一幕,何景明等人也哭的稀里哗啦。 他们大感惶恐之余,连忙围了上来,七手八脚将苏忠烈赶紧扶起。 “老将军,您……您这是干什么,是要折煞我等,让等遭天打雷劈吗?!” “是啊老将军,我们变成这样不怪您,这是我们自己的选择,如果有机会能重来一次,我们还是会跟三十年前一样,只要您一声令下,我等万死不辞!” “老将军,落阳坡一役我们虽无缘参加,可具体情况我们也都知道,您就不要再自责了!” “没错,说起来我倒是羡慕那些兄弟,他们能跟老将军一起在战场冲杀,死在老将军面前,我相信,他们最后也肯定是痛快笑着离开人世的!” 苏忠烈心头悲痛的几乎不能呼吸,险些晕厥过去。 其实他也知道,死在战场上为国捐躯,是每个军人士兵最好的归宿。 可他就是原谅不了自己,眼睁睁看着他们伤残的伤残,喋血的喋血,却什么都做不了。 眼看场中气氛沉痛成这个样子,围观百姓们心里的那根柔软神经,再一次被触动。 “太感人了,我实在无法想象,当年宜阳关七百勇士跟老将军他们经历了什么!” “是啊,虽然宜阳关七百勇士的故事咱们都知道,可对于当年的黑龙军却知之甚少,那段历史,到底是人们无意忘记,还是被人有心淡化?” “我才不相信这种大事会被人忘记,肯定是有人在里面搞鬼,故意隐藏压制愚弄百姓,他们越是这么做,我就对黑龙军越好奇,我一定要去找出个答案!” “没错,不知道你们还记不记得,上次朝廷给老将军的封赏,什么柱国大将军虚名,什么实权都统,那些人安的什么心这还用说吗?!” “诸位,咱们不仅要为封赏一事给老将军讨个公道,还有许清勉和许安国将军他们所受的屈辱也不能忘,咱们若是不站出来,那还是人吗?!” 听着百姓们既心酸,又义愤填膺的声音,寇献觉等人纷纷低着头,沉默不言。 他们既为这些残疾老兵感到心疼,又为苏忠烈的遭遇大感不公! 别人不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不清楚苏忠烈为了家国究竟付出了多少,他们却知之详尽! 可偏偏是这么一位得到无数人尊崇,奉若神明的存在,晚年竟会被人如此对待! 远的不说,都已经时隔三十年了,那群残疾老兵跪着爬着,拖着垂死的残躯都要来面见苏忠烈! 关键,他们还是大梁民间流传了多年的英雄! 这代表的,不仅是苏忠烈曾经的威望,还有他那伟岸高阔的人品! 有句话说的很好。 你们可能不认识我,但是你们认识的人肯定认识我。 你们视作英雄的人物,他们视我为英雄。 这,便是苏忠烈在大梁的身份地位,浩然长存! 寇献觉知道,经此一事,民间的怨气和支持苏忠烈的声音,怕是会达到顶点。 这样一来,即便吴光耀在朝中有权有势,能够从容应对麻烦,他最终也会折在引起民愤的事上! 而事实也果真如寇献觉所料。 自从吴光耀得知了七百勇士去湘南郡见苏忠烈后,他便一直派眼线紧盯着这边,想看看事情究竟会发展到哪一步。 没多久,眼线就把发生在湘南郡的事,飞鸽传书传了回去。 侯府内。 吴光耀看完书信后,整个人都淡定不了了。 他心头暗道这下麻烦大了! 那群残疾老兵的出现,不仅坐实了苏忠烈曾经的功勋地位,还进一步将民愤裹挟到了一起! 据吴光耀估计,现在恐怕已经有不少人恨不得掐死自己,为民除害了…… 而一旁的张元英在看到事态发展到这个程度后,他更是不堪,被吓的直接一屁股跌坐到了地上。 完了! 彻底完了! 这个事情要是解决不了,那可是会让整个大梁民间产生巨大动荡的! 毕竟,那七百老兵可不只是人多那么简单! 实在是他们在民间的口碑和影响力太大了! 如果说,仅是一个苏忠烈,因为很多人并不知道他当年的具体身份和成就,百姓们再怎么也不至于跟他太过共情。 可七百老兵不一样! 他们是民间口口相传的英雄,是家喻户晓的壮烈故事主角! 若是由他们发起对自己等人的讨伐,为苏忠烈出头,这还不天下大乱?! 到时,就算是皇帝亲自出马,恐怕也难以消弭掉民众心头的怒火! 如此一来,为了和平与安定,上面即便不拿吴光耀怎么样,也肯定会第一时间把自己推出去,给民众一个交代! 第一百一十七章 高招妙计 张元英似乎已经预见到了,自己被推出去挡枪,遭到万人唾骂的下场。 如果说只是丢官,或者不痛不痒进去坐个两三年牢,张元英倒还不那么害怕。 以他在朝中的人脉,吴光耀又欠他人情,他相信自己很快就能找到机会东山再起。 可一旦被钉在耻辱柱上,他这辈子也别想翻身! 这一刻,张元英面如死灰。 他的脑海中,甚至都有了一种赶紧去自首,争取得到百姓们一部分原谅的想法。 看到张元英这个表情,吴光耀就猜到这个没用的东西,在打退堂鼓准备给自己留后路了。 他连忙故作镇定笑了笑。 “张大人,你不会天真的以为,就凭那苏忠烈,和一群残疾的老东西就能拿我怎么样吧?” “你莫不是忘了,我姓甚名谁,家中又有些什么人了吧?” “我可以很负责地告诉你,你可以放一万个心,只要我不倒,你就绝对不会有事!” 张元英恍然回过神来,细细一想好像也是。 堂堂武安侯,怎么可能轻易就倒了呢? 要知道,他亲姐姐可是皇太后,先皇的宠妻! 而他的外甥,则是当今大梁皇帝! 可以说,除非是他犯下通敌卖国那种不可饶恕之罪,要不然,这大梁还真的没人动的了他! 想明白了这一层,张元英脸上的紧张缓和了不少。 可他还是不放心。 “侯爷,我知道您位高权重,在京中的身份更是无人能比。” “如果只论权势地位,就算让那苏忠烈回到当年巅峰时期,他也难以撼动您分毫。” “可现在的问题是,那七百勇士乃民间英雄,我有些担心……” 还不等张元英把话说完,吴光耀冷冷一哼。 “怎么,你还怕那些贱民被鼓动,为了一个老不死的发动暴乱不成?” “张大人,你要知道一个道理,贱民永远是贱民,他们若能合起来固然可怕!” “可前提也是,他们能真的合起来才行啊!” 张元英似懂非懂摸了摸下巴。 “侯爷你的意思是,想办法分化他们?” “只要他们拧不成一股绳,就跟一盘散沙一样,即便有再大的怨气,也构不成什么威胁?” 吴光耀点了点头。 看来,这张元英除了胆子小了一点,倒也没到无可救药的地步。 “张大人,你就放宽心吧,此事我早已做了两手打算!” “首先,我会提议上奏,给苏忠烈重新再下一道封赏,比如,就建议皇上给他做个实权将军!” “如此一来,就能转移和抚平绝大部分刁民的仇恨和怒火!” 闻言,张元英脸上一喜。 这招妙啊! 就算让苏忠烈做个实权将军又如何,他还能翻了天不成? 毕竟,在将军之上,还有大将军和兵马大元帅压着他! 别说在吴光耀这里了,就是在军部,他都还得看人脸色! “侯爷高招!” 面对张元英的恭维,吴光耀淡淡摆了摆手,继续侃侃而谈。 “只要解决了大部分的民愤,剩下的那些就算他们聚起来闹到京城,我也可以轻松镇压!” “若实在不行,大不了我就行雷霆手段,找几个刺头出来杀了!” “张大人你说,我这第二手打算如何?” 这下,张元英心头才算是大定! 他不由得对吴光耀竖起了大拇指。 “侯爷妙计安天下,在下服了!” 吴光耀有些不悦甩了甩脑袋。 说实话,要不是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他是绝不会想到用这招的。 倒不是说吴光耀心慈手软,不愿对普通百姓下手。 而是他不想看到苏忠烈坐上太高位子,以此饮鸩止渴,给自己日后留下祸患! 苏忠烈今天能做上实权将军,明日就极有可能做上大将军! 再之后,若再发生这样的事,自己是不是又得提议让他总管军部,做上兵马大元帅? 吴光耀深刻地知道,苏忠烈这个人曾经有多可怕。 可现在,他只能暂且妥协让步。 在跟张元英又交代了几句后,吴光耀便急匆匆离开了侯府。 他要赶去元帅府一趟。 毕竟,要提拔苏忠烈做将军一事,仅靠他一人上奏并不稳妥。 他还得拉上沈无极,和八大将军一起给皇上进言。 …… 这边吴光耀正往元帅府赶。 另一边的元帅府内,沈无极也同样听说了在湘南郡发生的事。 在得知了七百勇士齐聚湘南郡,与苏忠烈见了面之后,沈无极就猜到接下来的事情会闹大。 他第一时间就将八大将军叫了过来商量。 “诸位,你们也都看到了,由于七百勇士的横空出世,苏老将军在民间的声望又进了一步。” “我看呐,要不了多久,那些百姓就会跑来因为封赏的事,帮他要说法了!” “就先抛开来自恩师那里的压力,你觉得咱们此时应该怎么做才好?” 闻言,八大将军纷纷皱眉。 说真的,不是他们不敬老,不佩服苏忠烈。 而是作为将领,他们也是经过多年的厮杀磨练,才好不容易得来的今天这个位子。 所谓长江后浪推前浪,八大将军谁也不愿意看到,有一个老人插一只脚进来,分走他们的一部分权力。 甚至,突然凌驾在他们之上。 这个世界就是如此。 即便是保卫家国,护佑百姓的军人,也会有自己的私心。 也或许是,因为现在大梁的和平与安定,让他们习惯了位高权重,享受被人尊崇。 至于像苏忠烈那样,向来视权势地位如粪土的人,千百年都难得出一个! 再加上,他从军的当年,正是大梁危若累卵,百姓民不聊生之际。 那时的苏忠烈,心里只有一个想法。 他参军,不为高官厚禄,不为名誉荣耀! 他只想用自己的七尺之躯,换大梁一个太平! 场中先是沉默了一会儿,最后八大将军互换了一个眼神,其中一人这才试探性地开了口。 “元帅大人,如果咱们不闻不问权当不知情,我看不仅百姓们不乐意,恐怕还会寒了不少将士的心啊!” “不如,咱们就再联名提奏,让老将军升任总领一职,让韩宇做他的副手怎么样?” “要知道,这已经是地方军部最大职务,官位上甚至比知府都高半级,辖下实权统领万数兵马,我想,百姓们肯定会接受的!” 第一百一十八章 养虎为患 此话一出,立马赢得了所有人的赞同。 这个位子给苏忠烈,太合适不过了! 不仅面子给了,民意顺遂了,军心安抚了,还不至于影响到自己等人在军部的地位! 可谓是一举多得! 只是,八大将军这么想,沈无极却不这样想。 他倒是很清楚地知道,这几个家伙心里打的是什么算盘。 而且不得不否认,这从各方面来考虑,也确实是一个很好的提议! 可问题是,他们都忘了至关重要的一环! 百姓接受了,将士接受了,你们也全都接受了,那苏忠烈呢? 他会接受吗? 之前给他都统一职,他可是想都没想,就直接拒绝了啊! 现在又拿个总领打发他,苏忠烈会要吗? 正在沈无极心头犯难之际,屋外忽地传来一道义正言辞之声。 “就给苏老将军总领一职,我说诸位将军,你们也太小气了!” 话音落下,吴光耀不请自来,出现在了帅府。 看到这个不速之客,还一反常态地帮苏忠烈说起了话,沈无极皮笑肉不笑站了起来。 “是哪阵风把侯爷给吹到我这里来了?” “侯爷,你刚刚所言是何意?” 吴光耀也不见外,随便找了个位子坐下,一脸淡然泯了一口茶。 “元帅大人,我的意思很简单,再怎么说,苏老将军曾经地位也是与你比不相上下之人!” “再加上,现在七百勇士的出现,更是壮大了他的声势与威望!” “如若只给老将军一个总领,我看不仅百姓们不会买账,军部之中崇拜他的军人将士怕是也会不满啊!” 闻言,沈无极眉头微皱。 “那依侯爷的意思,咱们应该给老将军一个什么位子才合适呢?” 吴光耀眼睛在八大将军身上扫了扫。 他虽不是真心实意要为苏忠烈说话,可还是直接开了口。 “让苏老将军做个实权将军!” “如此,不仅能服众,还能为诸位在民间和军部博得个好名声!” 此话一出,不仅八大将军全都变了脸色,沈无极更是跟大白天见了鬼似的。 这个吴光耀到底在搞什么鬼? 谁都知道,因为殿考一事,他跟苏老将军闹的很不愉快,就快发展到不死不休的地步了! 而且,他那私生子吴天雄现在都还被关押在湘南郡! 按理说,吴光耀怎么都不会想看到,苏老将军拿到太大实权,对他构成威胁! 可现在,他居然主动上门来提议,给苏老将军实权将军的位子。 这…… 沈无极怎么都想不通,把疑惑的目光望向了八大将军。 八大将军的眼中同样闪着不解,纷纷怀疑这吴光耀今日是不是吃错药了。 眼看众人一言不发,吴光耀心里也气啊! 他暗道,你们以为老子真想让那老不死的做实权将军吗? 要不是眼下压力太大,急着平息民愤,打死我我也做不出来这种事啊! 心里虽然这样想着,吴光耀还是装作一副大义凛然模样,干笑了两声。 “诸位,我虽与苏老将军不对付,可咱们终究还是要认清现实的!” “他的功勋与荣耀,不容轻视,就算抛开这事不谈,再怎么说也得给七百勇士一个交代吧?” “你们也不想看到,那七百个残疾老兵大闹帅府吧?” 听到这话,沈无极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是啊! 若真因为这事引得七百勇士不满,自己这帅府怕是都得被他们拆了! 而他们又顶着民族英雄的头衔,到时自己还真不能拿他们怎么样…… 念及此,沈无极也管不得八大将军有没有意见了。 他当即就做出了决断。 “那就依侯爷所言,我等再次向皇上联名提奏!” 等吴光耀从帅府出来,他整个人都松了一口气。 虽然解决事情的方法让吴光耀不是很满意,至少结果还是在向着他想要的方向走的。 只要皇上的封赏下来,这下就能堵住他们的嘴了。 他们要再闹,就是贪心不足,刻意找茬闹事。 到时,自己就有合理的理由,清算那些为苏忠烈出头的人了! 只是这次,事情偏偏没有如吴光耀的意。 他本以为,皇上看到自己与沈无极等人的联名提奏后,又会像之前那样,想都不想就直接准奏答应。 可没想到,皇上在奏折上批了一道回复。 “时隔多年,黑龙军与苏忠烈的功勋绝大多数人都已记不清楚。” “未免惹人非议,需待调出卷宗查清后,再酌情予以册封。” 除了这个回复之外,宫中还有人给吴光耀传来了一道密信。 “切莫为了一时得失,养虎为患。” “侯府不会有事,为苏忠烈提奏请封之事也休要再提!” 看到这,吴光耀先是愣了两秒。 而后,他顿时大喜过望。 看来,宫中已经有人注意到苏忠烈了啊,而且还把他视为了潜在威胁! 密信中的意思,一是会暗中保自己,二是不愿给苏忠烈实权将军之位! 明白了其中意味,吴光耀顿时松了一口气。 亏我还忍着恶心,为了平复事态,想让你苏忠烈升官呢! 早知道是这样,我又何必去多嘴帮你说话呢? 苏忠烈啊苏忠烈,我倒要看看,你能耐我何,哈哈! 这边吴光耀自以为宫中有人帮他出手,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是放了下来。 另一边的湘南郡。 苏忠烈未免引起城内大乱,在跟七百勇士简单叙了个旧后,就将他们带回了驻地。 围观的百姓久久不肯离去,也跟着去凑热闹。 一回到军营,许清勉闻声就从里面走了出来。 “爷爷,您回来了,这些老爷爷是……” 不怪许清勉如此讶异。 他知道苏忠烈是去见来找他那些残疾老兵了。 可他却怎么都没想到,这些残疾老兵,会是这副惨淡模样! 甚至,他都不知道当初他们受了这么重的伤,是怎么活下来的! 而在询问得知,他们竟是鼎鼎有名的宜阳关七百勇士后,许清勉顿时热泪盈眶,对他们肃然起敬! “晚辈许清勉,见过老爷爷们!” 何景明一群人愣了一下。 这个年轻人,怎么会这眼熟? 再加上,他喊苏忠烈爷爷…… 还不等他们开口,苏忠烈倒是先介绍了起来。 “景明,来,我给你们介绍一下。” “这位,是我的养孙,也是安国一家留下的唯一血脉,许清勉!” 第一百一十九章 循序渐进,两面夹击 听到苏忠烈的话,七百勇士全都沸腾了! 尤其是何景明,趴在木板上猛地就冲向了许清勉。 他显得无比激动。 “什么?!” “你……就是安国将军的亲孙子,老许家留下的那根独苗?!” “也是当之无愧的当朝状元郎,许清勉?!” 还不等许清勉开口,苏忠烈叹了一口气。 “景明,我想你们应该都还不知道,清勉之前的状元险些被人夺走!” “要不是我一直在为此事奔走,皇上又怎么会重颁金榜,为清勉正立状元?” “不仅如此,就因为这事,他还曾被人诬陷秘密扣押在死牢,受尽折磨,等我把他从里面救出来,就只剩一口气在……” 苏忠烈越说,脸上的怒气越浓。 “之后,清勉虽从鬼门关里逃了回来,却也因此产生了严重的后遗症,疯癫了很长一段时间!” “直到前不久,他才恢复正常!” 闻听此言。 若不是何景明已经双腿尽废,他绝对会气的跳起来! 而其余那些残疾老兵,也一个个目眦欲裂,凶狠模样直欲吃人! 还有这种事情?! 七百勇士之前的关注点,全都放在苏忠烈身上,他们根本不知道许清勉的真正身份,也不清楚在他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如今听苏忠烈说起其中细节,他们无不暴怒,几乎要失去理智! 到底是谁?! 是谁吃了雄心豹子胆,敢如此欺辱许安国将军家的遗孤?! 何景明眼中闪动着无尽怒火,脸上又对许清勉万分心疼。 “清勉,我既是你家亲爷爷许安国将军曾经的直系下属,也与他有多年同袍恩泽之情!” “这事怪我,我不知道在你身上竟发生了这等事情,让你受委屈了!” “你告诉我,是谁害的你,就算我拼了这条老命,也要替你报仇!” 闻言,其余残疾老兵,也攥紧了拳头,吼声震天! “没错,必须为清勉报仇!” “清勉,你快说,是谁把你害成这样的?!” “许家一门七忠烈,许安国将军被人掘坟鞭尸,唯一的后代又遭如此对待,那作恶之人死不足惜,就该千刀万剐啊!” 见七百勇士们恨不得现在就要手刃仇人的样子,许清勉哭了。 他以前一直以为,自己身后除了苏忠烈,就空无一人了。 即便是面对被吴天雄夺了状元,又被关进死牢折磨,许清勉也从未痴心妄想过,有谁能站出来给他撑腰翻案! 他那时的最大梦想,除了不愿把苏忠烈这个唯一的亲人拖下水,让他受到牵连,便是打算以一身傲骨与恶势力拼到底! 男子汉大丈夫,大不了就是一死! 许清勉知道正义难以伸张,唯有用生命宣告,捍卫自己的尊严! 可直到许清勉得知了自己与爷爷的真实身份,又有源源不断的人愿意为了他站出来,帮他讨公道后。 许清勉感动的涕泪横流。 说到底,他也还只是个年轻人,一直在苏忠烈的翅膀底下遮风避雨,并未真正直面过太残酷的现实。 这一刻,许清勉感受到了那强烈而炽热的温暖。 他哭成了一个泪人。 “景明爷爷,谢谢,谢谢你们!” “我家爷爷有你们这么一群好兄弟,我为他感到骄傲!” “这一切,都是吴天雄,都是武安侯府作的孽啊!” 何景明等人先是一惊。 随后,他们全都怒目笑了起来。 “好一个武安侯府啊!” “想当年,我黑龙军在老将军的率领下,震动山河,护佑大梁之时,他们在何处?!” “现在,黑龙军灭了,传承之火燃尽了,他们又跳出来仗势欺人了?!” 何景明眼中除了悲凉,此时便只剩下熊熊蒸腾的愤恨。 “清勉你放心,不管对方是谁,这事我们管定了!” “虽然我们几百个老兄弟都成了残废,现在既无官职也无将衔,在朝中更是连一句话都说不上,可我们在民间终究还是有些薄名,百姓们也称我们几句英雄!” “除非那些掌权者把我们全杀了,要不然,我必让他们付出代价!” 眼看何景明一群人,摆明了是要为许清勉一事拼命的样子,苏忠烈摇了摇头。 说实话,他只觉得利用七百勇士在民间的民望,给上面施压是个不错的法子。 至于真正硬来蛮干,裹挟着百姓犯上作乱,却是很不可取的! 此事一个不好,极有可能会起到相反的效果! 到时,即便七百勇士不怕死,可连累到其他好心百姓跟着遭殃,这是苏忠烈怎么都不想看到的。 寇献觉在一旁看出了苏忠烈心头所想。 他皱眉沉思了小半会儿,连忙站出来打圆场。 “诸位老前辈,我知道你们很想为清勉报仇,可此事却不宜操之过急。” “那武安侯府在京城党羽遍地,跟皇家又是亲戚……” “你们有没有想过,如果这事让皇家大失颜面,甚至让皇上丢了威严,结果会如何?” 何景明等人怔了怔。 他们本就是一介匹夫军人,哪里考虑过这些后果。 按照何景明所想,他的报仇之法很简单! 直接带着七百勇士和那些支持他们的百姓去元帅府,给当今兵马大元帅施压! 一为逼大元帅给老将军正名,恢复他当年身份地位! 二为逼大元帅出兵直扑侯府,捉拿罪魁祸首给许安国将军和许清勉一个交代! 若是元帅府不肯,那他们便做最坏的打算,直接去逼宫! 可现在,听寇献觉那意思,此法是行不通吗? 眼看何景明他们脸上有些疑惑,寇献觉苦笑一声。 “老前辈们,你们相信我,若是真按照你们的法子报仇,结果肯定会变的更糟糕!” “如果不把那层窗户纸捅破,无论是那些跟侯府有关系京城官员,还是皇宫中的人,他们只敢暗中偏向侯府。” “可如果这层窗户纸捅破了,逼的他们无法退步了,你们猜他们会不会恼羞成怒,狗急跳墙?” 何景明等人沉思了小半会儿,也觉得何景明所言有些道理。 “那你说,这事应该怎么解决才好?” 寇献觉眼睛在苏忠烈脸上扫了扫。 “很简单,咱们循序渐进,两面夹击!” “明日,我便带苏叔叔一起上京见我父亲,让他出面给朝中压力!” “而你们,则振臂高呼,请求民众声援即可!” 第一百二十章 跟苏忠烈比命长 寇献觉的一番话,显然赢得了在场绝大多数人的认同。 廖宽他们也知道七百勇士在民间的影响力。 这事如果利用的好,当然是一股不可多得的助力! 可反之,也同样会成为一柄刺向自己的双刃剑! 依寇献觉所言,若是七百勇士真来硬的,仗着他们在百姓之中的声望,执意上京把事情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甚至给当今皇帝难堪,结果必然会向着相反的方向发展! 退一步说,即便皇帝真顾忌民愤,对此事做出了妥协,又如何能保证他不会秋后算账? 因此,最好的办法便是,拿着刀不砍下去,造成一种威慑效应便足够了! 至于苏忠烈,他也早就有亲自上京的想法。 一来,殿考一事还得需要他再找些证据,才能彻底把吴光耀按死! 二来,苏忠烈与寇愚谆二十多年没见了,他也想去看看当年那位老兄弟。 眼看众人似乎都赞同寇献觉的主意,何景明一群人也只能默认了此法。 他们从头到尾的目的都只有一个! 什么方法不重要,只要能用自己的残躯,帮苏忠烈和许清勉讨回公道就行! 等到事情敲定下来,安排好了前往京城的行程,江川民和韩宇终于重重松了一口气。 这下,湘南郡,不,整个云岭府总算是可以平静下来了。 这段时日来,两人遭受到的压力,不可谓不大! 他们生怕哪个环节出了问题,惹火烧身! 先是朱武照的出现,紧接着寇献觉莅临,最后七百勇士又冒了出来。 二人疲于奔命,一方面要应付上面,另一方面又要给苏忠烈这边交代。 江韩两人虽在云岭府都是头一号人物,可从来没有像这段时间这样,过的那么胆战心惊过! 可以说,无论是哪边,他们都得罪不起! 现在苏忠烈要离开,要带着许清勉一起上京,二人心想总算可以睡上一段时间的安稳觉了! 不过,为了避免让苏忠烈看出来,自己两人像是送走瘟神一样的念头,江川民连忙站出来表示。 去京城山高路远,苏忠烈年纪又大了,经不起颠簸。 他主动提出,将自己的知府三马配车,送给苏忠烈。 苏忠烈本想拒绝,可寇献觉却一脸冷意帮苏忠烈答应了下来。 “苏叔叔,知府大人的马车平稳宽敞,正适合用来给您代步!” “而且,这是他们的一片心意,您若是不接受,我想他们心里肯定会过意不去的!” “毕竟,您在湘南郡这段时间,我也没见这二位为了您做出什么实际举动来!” 寇献觉话里有话。 他之所以一直对江韩两人不感冒,就是因为寇献觉知道这二人之前的所作所为! 不,就是他们的不作为! 闻言,江川民跟韩宇对望了一眼,都看出了彼此眼中的尴尬。 “老……老将军,寇大人所言正是我二人心头所想!” “这段时间,我两人由于公务繁忙,也没有给您什么实际帮助,我们深感惭愧。” “现在您若是连这马车都不接受,我们心里难安啊!” 苏忠烈眉头微皱。 他哪里听不出来,这两人是在这里说场面话。 不过,苏忠烈也没有拆穿。 他犹豫了小半会儿后,还是点头答应了下来。 就在江韩二人悬着的心总算落下之时,廖宽几步走了上来。 “老将军,那吴天雄现在还被关在水牢里。” “昨日我去看他,他已经被折磨的快不成人形了,估计吴光耀见了他都不一定认得出来。” “您这此去京城,要不要把他一并带上?” 苏忠烈点了点头。 带! 为何不带上他? 吴天雄之所以一直嘴硬,不肯交代认罪,不就是还怀抱着希望,吴光耀会救他出去么? 既然如此,那就把他一起带上京,让他亲眼看看吴光耀是如何倒台的,侯府是如何覆灭的! 等到吴天雄彻底死心了,他为了活命,自然会如数交代一切! 到时,不仅可以多这么一个有力的人指证吴光耀,还能好好看看他们狗咬狗的画面! 最后,再让他们这对便宜父子,一起共赴黄泉,岂不美哉? 还是那句话,如果说一开始苏忠烈只为讨公道! 那么他现在更多的,是想复仇! 洪定钦那老东西跑了,安国所受的屈辱不能就这么算了! 清勉之前遭受的那么折磨,也不能就此罢休! 以牙还牙已经不够了,必须得加倍奉还给那些畜生才行! 打定了主意,苏忠烈连忙去让廖宽把吴天雄从水牢里拖出来。 等到吴天雄再度出现在众人面前,他早已不复以往的小人得志高傲嘴脸。 在水牢中的这段时间,他无时无刻不在面临着身体与精神的双重折磨。 此刻的吴天雄人不人鬼不鬼,说有多惨就有多惨。 由于长期浸泡在粪水中,他的双腿呈现出一股不健康的惨白,已经开始有了发涨腐烂的迹象。 一看到苏忠烈,吴天雄就跪着爬了上去,一副神志不清的样子疯狂念叨。 “苏……苏老将军,求求您,求求您不要再把我关进去了!” “我已经知道错了,以前都是我鬼迷心窍,做了太多对不起你和清勉的恶事。” “这样,只要您肯放过我,您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苏忠烈居高临下望着这张丑恶嘴脸,眼中没有一丝同情,话语中只有冷漠。 “是吗?” “既然这样,那我就给你一个机会!” “我正巧马上就要上京,只要你肯当面指证吴光耀,我可以考虑放你一马。” 闻听此言,吴天雄似乎是有些意动。 可下一秒,他又咬着牙,果断摇了摇头。 “老将军,我什么都不知道,我能指证我父亲什么啊?” 苏忠烈就猜到吴天雄会装傻充愣。 毕竟,他都撑了这么久了,此时再选择反水,之前那些折磨不就白受了? 更何况,在吴天雄看来,虽然现在吴光耀还没把他捞出去,可都过了这么长时间,苏忠烈也没能扳倒吴光耀。 这足以证明,苏忠烈手里并没有铁证! 又或者说,他还是没有能与侯府一较高下的实力! 正是想到了这些,才让吴天雄有了底气。 他坚信,只要自己肯坚持下去,吴光耀一定会救他出去! 又或者,直接跟苏忠烈比命长! 他都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只要他一死,一切都将尘埃落定! 第一百二十一章 宿命 眼看吴天雄还在那里做着垂死挣扎,苏忠烈也懒得跟他废话。 在叫寇献觉命人来把吴天雄押下去,准备一同带去京城后,苏忠烈一行人就启程了。 廖宽等人虽有不舍,可最后还是不得不给苏忠烈安排了一个盛大的欢送仪式。 江川民和韩宇也在人群中,望着那道苍老身影,神色复杂。 “老将军,我与驻地七千兄弟祝您此去一路顺风!” “我等,也希望您去京城能成功讨回公道,让恶人伏诛!” “我们,生是您的兵,死是您的鬼,如有需要您只管派人来报个信,我等严阵以待!” 苏忠烈回眸,看向身后那一张张坚毅且炽热的脸庞,他有些动容。 不枉自己为了大梁,耗尽心血付出一切四十载啊! 即便所有人都忘了自己,忘了黑龙军,可有这么一群热血儿郎,愿意掏心掏肺追随左右,夫复何求啊! 苏忠烈眼眶微微湿润。 “小宽、玉明、景明,还有关御医……” “我苏忠烈晚年还能有你们在侧,得到你们的无私帮助,是我的荣幸,我谢谢你们!” “请你们,受我一拜!” 眼看苏忠烈说着,还真的要弯腰叩首,廖宽等人被吓了一跳。 他们本想冲上去,拦住苏忠烈。 可苏忠烈却将他们推开,执意鞠躬。 “你们别拦着我,这一拜,你们必须受!” 直到苏忠烈深深的一揖作完,全场之人一阵静默。 最后,还是廖宽眼含热泪,高呼了一声。 “全员听令,随我十里长亭,恭送老将军!” 就这样,苏忠烈一行人在前面缓缓走着。 身后,七千湘南郡驻军,宜阳关七百勇士,慢步跟随相送。 不仅如此,更有闻声而来的数万百姓,恭敬走在所有人后面。 他们心里此时都只有一个想法,只为送苏忠烈一程! 寇献觉见此一幕,心里一阵颤动。 普天之下,怕是只有苏叔叔才能当此殊荣了! 许清勉转过头望向苏忠烈,看到那张侧脸,他险些慨然落泪。 自己的血亲家人,乃一门英烈! 领养自己的爷爷,又是当之无愧的当世豪雄,得无数人崇敬! 上天让我遭罪的同时,待我也算不薄啊! 人群中,只有吴天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他被关在刑车内,除了要忍受那直让人体内翻江倒海的颠簸外,身后的场面更是吓的他面如土色。 如果说,紧靠苏忠烈一人,任凭他出山怎么搅起风浪,也不会得到这么多人的崇敬与认同。 毕竟,他消失了二十多年,记得他的人不多,认识他的人更少,那些人没有理由能跟他共情到一起去。 可偏偏,苏忠烈曾经实在是太过瞩目耀眼了! 以至于,听闻他出山的消息,那些曾经跟他有关,又在各方各面影响力不小的人,前仆后继蜂拥而来…… 就以眼下的排场看,吴天雄甚至敢保证,就算是皇帝亲临,也不可能同时得到这么多军人和百姓的拥戴! 这一刻,吴天雄除了害怕,心头已经后悔到了极点。 要是自己没有鬼迷心窍,去妄想做什么侯府继承人。 要是自己不去接受,吴光耀从许清勉手里夺来的状元。 要是自己不再指望,吴光耀能解救自己出去,早早认罪交代…… 可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 吴天雄知道覆水难收,现在也只能咬牙硬撑,殊死一搏了! …… 由于湘南郡距离京城路途遥远,寇献觉又要顾及苏忠烈身体,一行人足足走了三日时间才抵达京城。 马车才到城门口停下,城里面就立马冲出来乌泱泱一群人。 寇献觉还以为这些人是吴光耀派来找茬的。 他眼神一凛,正想走上前去喝问。 可就在这时,人群中,一道苍老的身影,跌跌撞撞朝着苏忠烈坐的马车跑了过来。 “下官柳工刑,拜见老将军!” 随着柳工刑的话音落下,他带来的那些人全都齐刷刷对着马车跪了下去。 看到这一幕,寇献觉傻眼了。 怎么,京兆尹也认识苏叔叔,还知道他来了京城? 还不等寇献觉开口说些什么,苏忠烈听到响动,从马车里面走了出来。 他第一眼,就看到了跪在地上,脸上满是惶恐的柳工刑。 “这位大人,你是……” 再度见到苏忠烈,柳工刑扬着头泣不成声。 “老将军,我是柳工刑啊!” “二十几年前,是我奉了先皇之命给您传令,让您带兵奔赴落阳坡的啊!” “也是我,亲眼目送着十八万黑龙军走上前线,最后,再也没有一个人回来过……” 听到柳工刑这话,苏忠烈的思绪瞬间飘出去老远。 他很快就回忆起了当年那一日。 “我想起来了,你就是那位传令的御林军都头……” “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你已不在御林军中任职,甚至都封刀不再做军人了。” “柳大人,你做了一个好选择啊,弃武从文,能做个京兆尹也算不错了……” 苏忠烈话里丝毫没有嘲讽柳工刑贪生怕死的意思。 他只是突然感到有些可悲。 这些活着的人,还有做出选择和改变的可能。 而那些黄沙埋骨的兄弟儿郎们,却永远地停留在了那一刻。 他们,只是为了一个信念,一个短暂的决定,便为此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眼看苏忠烈眼中满是伤感,柳工刑更自责了。 他心碎欲裂。 “老将军,当年是我,是我害的黑龙军落得覆灭下场!” “自那以后,我便羞于再做军人,浑浑噩噩过了二十余年。” “直到前不久,我意外听闻您还在世,我想尽了所有办法想助您一臂之力,可……” 见柳工刑一副欲言又止心酸模样,苏忠烈叹了一声,连忙上前将其扶起。 “好了柳大人,往事就不要再提了,当年错不在你,即便没有你传令,也会有其他人传令!” “更何况,这是我等身为军人的职责所在,只要国家有需要,我们就会义不容辞上战场!” “说起来,这都是宿命,命中阖该用我那十八万兄弟儿郎的鲜血和尸体,换取大梁的升平啊!” 说着,苏忠烈又自嘲笑了笑。 “至于我的事,也有劳你上心了!” “想必,前些日子也是你派人去湘南郡驻地传信的吧?” 第一百二十二章 别来无恙 听到苏忠烈这番话,柳工刑只知流着泪点头。 说实话,他心里又怎么不清楚,黑龙军覆灭的事,跟他关系不大? 要么,是先皇对不起黑龙军。 要么,就怪那可恨的七国联军…… 不管怎么论,其实都应该怪不到柳工刑身上。 可毕竟是十八万活生生的人命啊! 而且,是整个大梁军部里面,挑选出来的精锐! 他们就这么一去不复回,这换作是谁,都不好受! 柳工刑虽只是个传令的,可他心里,仍旧觉得愧对亏欠那些战死沙场的儿郎…… 眼看场中氛围悲伤,一旁的众人一时间都有些哽咽。 “没想到,老将军跟京兆尹大人竟会有这么一层关系在!” “是啊,这也难怪京兆尹大人会自责至今,若换作传令那个人是我,我也会歉疚难安,一辈子活在阴影里。” “哎,虽然我也觉得这事怪不到柳大人头上,可毕竟黑龙军付出的代价太惨烈了,每每想到那么多先烈前辈为了我等英勇就义,我就忍不住掉眼泪。” “诸位,我倒觉得最可怜的还得是老将军,他手下所有的将士都死了,唯独他一人活了下来,这种孤独与绝望,我想才是最可怕的,活着比死了还难受!” “没错,关键都这样了,老将军还被人如此欺辱,伸冤无门,真是老天无眼啊!” …… 听到众人的议论声,寇献觉连忙上前宽慰柳工刑。 “柳大人,你就听苏叔叔的,不要再想那么多了!” “他老人家都不怪你,你也没必要一生惭愧,让自己活在梦魇里。” 说着,寇献觉话锋一转。 “现在苏叔叔刚到京城,舟车劳顿了数日,我先带他去安顿休息,就不在这里久留了。” “柳大人若是日后要找苏叔叔,可直接来寇府。” 柳工刑点了点头,愣愣地目送着苏忠烈一行人离去。 直到人都走远了,他这才赫然反应过来。 寇府? 搞了半天,刚刚这个喊老将军叔叔的,是刑部侍郎寇献觉寇大人啊! 还有,若是自己没记错的话,寇府里面可是有一位顶天的大人物,也就是寇大人的父亲寇愚谆老爷子啊! 此人乃前右丞相,位列昭勋阁二十四功臣之十七! 有他们出面帮老将军讨回公道,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吴光耀,这下你的报应是到头了! 念及此,柳工刑缓缓从悲伤中走了出来,神情放松了不少。 不过,柳工刑也不打算什么都不做。 他决定趁着这个时间,多去联络一些靠得住的官员,为苏忠烈站台! 要对付侯府,只是上面的压力还不够,必须得下面的压力也给足了! 只要能拉拢一部分文武百官,再加上民间百姓的支持,吴光耀此次必定在劫难逃! …… 另一边。 苏忠烈一行人进了城后,就直接去往了寇府。 由于京城内有明文规定,未免引起城中混乱,朝中一般官员不许无故率大部人马,在街上招摇过市。 因此,苏忠烈他们刚走出没多久,就被一队巡逻的守卫给撞见了。 领头的卫队长一看,苏忠烈所坐的马车只是区区三匹马的座驾,他下意识地就要带人上前阻拦质问。 毕竟,在这天子脚下,三匹马座驾的,那都是些芝麻小官! 能畅通无阻的,最起码也得是六匹马座驾的朝中大员! 卫队长心想,这肯定是不知从哪个地方上,初来京城的土包子小人物,他正打算带人上去给对方一个教训。 可还没等他们走到近前,卫队长看到了寇献觉,瞬间被吓了一跳。 什么情况? 堂堂刑部侍郎骑马作陪? 即便是他的顶头上司,刑部尚书也没这个威风啊! 马车里面坐着的,会是谁? 正在卫队长心头惊疑不定之际,马车已经来到了寇府大门前。 下一秒,寇献觉下马,恭敬将苏忠烈从里面请了下来。 看到这,卫队长顿时呼吸急促起来! 我……我没看错吧?! 自己口中这个,地方上来的土包子小人物,竟让寇献觉亲自下马相迎?! 而且,看那样子,还是他请来寇府做客的?! 要知道,寇府里面,除了寇献觉这个刑部侍郎,还有一位在京城响当当的大人物啊! 莫不是,眼前这个老者认识寇家那位,此人的身份根本不在寇家那位之下?! 卫队长瞬间变了脸色,连忙让手下所有人站在那里,不敢妄动一分一毫! 他害怕因为自己等人的莽撞,惹上一位不知名的滔天大人物! 而就在巡逻守卫们心头起伏不定之际,苏忠烈一行人已经走进了寇府。 一进到里面,寇献觉就像个孩子一般,兴高采烈着边走边喊。 “父亲,你快出来啊,你快来看看我把谁给带来了!” 内堂里,寇愚谆正跟朱武照喝着茶。 听到寇献觉的喊声,寇愚谆连茶杯都还没放下,满脸不悦啐了一声。 “献觉也真是的,都一把年纪的人了,怎么还这么莽撞冒失?” “武照,走,跟我一起出去看看!” 说着,寇愚谆正准备放下茶杯起身。 可就在这时,屋外一道瘦弱干枯且苍老的身影,出现在了寇愚谆的眼前。 寇愚谆的眼睛,在来人脸上猛烈来回扫视了好一阵。 下一瞬,寇愚谆手中的茶杯落地,他整个人都变得无比激动起来。 “你……你是……” 朱武照也没想到,苏忠烈会突然上京。 他脸上闪动着恭敬之色,连忙去将苏忠烈给扶了过来。 “老师,您来了?” 等到苏忠烈已经站到了寇愚谆面前,两人相距不过几步距离,朱武照这才一脸揶揄模样,望向痴呆犯傻的寇愚谆。 “大人,您这是认不出你的老朋友了吗?” 寇愚谆浑身颤抖,半天说不出来一句话。 而苏忠烈,也在这时,满面含笑开了口。 “老兄弟,二十几年未见,你别来无恙啊?” 其实,他早在第一眼,便认出了苏忠烈! 只是,寇愚谆一直觉得无言面对苏忠烈,打心里不愿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 直到听到苏忠烈的声音,这一刻,寇愚谆脑中像是破开了一道泄洪的闸口。 思念、愧疚、心酸…… 一股股难以言明的复杂情绪交织在一起,全都倾泻而出。 他努了努嘴,终于挤出了一句话。 “忠烈,我……我好想你啊!” 第一百二十三章 他们连姓名都没留下 此时的寇愚谆,脑海中闪过无数张苏忠烈尚且年轻时的容颜。 那时的他,剑眉星目,英气逼人! 即便没有黑龙军统领身份,苏忠烈站在人群中,也是最出类拔萃的那种人! 他仿佛天生就是在大梁的国运下孕育而生的,乃是真正的天之骄子! 可现在,苏忠烈脸上的皱纹密布,头发斑白,一身生气也江河日下,威严不显。 除了眼中那一丝锐利,他跟寻常人家的垂暮老人,再无任何区别。 看到这,寇愚谆几度落泪。 自己虽然老了,可再怎么说也能在府中颐养天年,过上安稳富足的晚年生活。 可老兄弟…… 他消失这二十几年,到底过的是什么日子,怎么会苍老颓废成这样? 寇愚谆走上前,狠狠抱住了苏忠烈。 在感受到苏忠烈那孱弱单薄,硌人的皮包骨后,他心里又是一酸。 “忠烈,当年,是我之过啊!” “是我去晚一步,让你走到了今日这个地步……” 寇愚谆泪如泉涌。 其实这么多年过去了,他甚至都已经接受苏忠烈去世的事实了。 他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苏忠烈了。 而现在,他虽看到了曾经的老兄弟,活生生出现在自己面前,可对方已经老的不成样子了。 再见到曾经老友,苏忠烈既感慨又释怀,他轻拍着寇愚谆的后背。 “愚谆,我知道当年你害怕我去落阳坡有危险。” “后来,我也听人提起过,你向先皇求来了谕令,想拦着我不让我上战场。” “可问题是,我若真被你拦下来了,我还是苏忠烈吗,又或者说,在你眼中,我难道就是一个十足的贪生怕死之辈吗?” 闻言,寇愚谆一时间怔住了。 是啊! 自己这辈子真正佩服的人不多,苏忠烈却绝对是最典型的一个! 在他眼中,家国大义高于一切,可以不惜一切代价去维护! 也正是知道苏忠烈如此高风亮节,寇愚谆打心眼儿里敬佩其为人,才跟他结为了异姓兄弟! 寇愚谆心里很清楚,即便当年他来得及赶到,将先皇的谕令拿出来强迫苏忠烈留下,苏忠烈也绝不会听命!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以苏忠烈的为人,他又怎么可能为了自己躲避危险,置之黑龙军十八万兄弟儿郎于不顾? 搞不好,这事最后还会落得个相反的结果,两人从此闹掰,连兄弟都没得做…… 想明白了这些,寇愚谆一时难言,只是用重重的怀抱回应着。 在场众人看到这一幕,无不唏嘘。 他们一是感念于,苏忠烈跟寇愚谆如此纯粹的手足兄弟之情。 二是对苏忠烈明知当年九死一生,却还义无反顾亲自带人投奔战场,万分崇敬! 虽然最后黑龙军终究是没有逃过覆灭的下场。 可不管怎么说,苏忠烈活了下来! 换句话说,寇愚谆的私心没有白费。 如今,他们两兄弟能再见相拥,这又何尝不是上天的另一种眷顾? 眼看围观的众人都在偷偷抹眼泪,寇愚谆连忙故作大方笑了笑。 “好了好了,过去的事我就不提了!” “咱们都这么大把岁数的人了,再在这里哭哭啼啼的,传出去也是丢人。” 说着,寇愚谆眼眸又一下子变的暗淡下来。 “不过忠烈,除了这件事,我还有个对不起你的地方。” “当年黑龙军全员战死后,先皇曾命人去落阳坡将他们的尸体运了回来。” “那时,我本以为黑龙军为了大梁付出如此惨重代价,先皇会专门建造一座陵园,把将士们风光大葬。” “可没想到,没过多久先皇就一病不起,皇后适时站出来做了两个决定。” “她先是让新皇继任大典,自己则垂帘听政,负责朝中全部大小事宜,而后,又命人将黑龙军的尸身草草埋葬……” 听到这,苏忠烈眼眸一凛。 “草草埋葬?” “他们……被埋在何处?” 这下,还没等寇愚谆开口,一旁的寇献觉神色复杂叹了一声。 “苏叔叔,他们被埋在京郊北的一片荒地之中。” “时至今日,那里都还只是一片乱葬岗,根本就没人打理!” “而且……” 苏忠烈情绪明显有些激动。 愤怒到极点的他,声音都变得颤抖。 “而且什么?!” 寇献觉跟寇愚谆对视了一眼,最后还是悲愤开了口。 “而且,他们连墓碑都没有。” “到现在为止,他们没有一个人留下姓名,很多人甚至都不知道他们究竟是谁,又是为何而死!” “当年我父亲为此去找皇后据理力争,险些因此被打入大牢,最后不得不提前告别朝中。” 话说到这,寇献觉自嘲摇了摇头。 “好在家父曾经为了大梁,也做出过不少杰出贡献。” “父亲退下来后,皇后为了堵住外面的悠悠之口,心不甘情不愿将父亲封为了昭勋阁二十四功臣之一……” 此话一出,苏忠烈浑身一震。 他怎么都没想到,这都是在自己假死归隐后发生的事! 黑龙军到死,都只配埋在乱葬岗,连姓名都没留下! 而作为右丞相的寇愚谆,为了此事,还被逼的辞官…… 苏忠烈心头的怒火,直冲天灵。 可他没有发作,表情冷静的有些可怕! “我……没有脸面现在去祭拜他们!” “愚谆,等我解决完手里的事,给他们一个交代后,你再陪我去看看他们吧!” “我今日有些累了,先去休息了……” 话说完,苏忠烈转身就要离开。 寇献觉见状,欲言又止。 寇愚谆连忙示意他,赶紧给苏忠烈安排个房间。 直到看到苏忠烈那道落寞孤寂的身影走远,寇愚谆这才没忍住,一拳砸在了桌上。 他当然知道苏忠烈心里在想些什么。 这就是苏忠烈亲自守护了四十年的大梁啊! 苏忠烈自己遭受不公,养孙和老友备受欺辱就算了。 现在,连那些在沙场上为国捐躯的兄弟儿郎,也都被皇家如此对待。 二十多年前,那时的寇愚谆也似苏忠烈这般愤慨! 甚至,他都已经做好了准备,不论付出多大代价,也要为那些战死的亡灵,向皇室讨个说法! 可这么多年过去了,寇愚谆已经看淡了。 皇权至上! 有些事,是不会以某个人的意志为转移的! 只是,这等仇恨与冤屈,自己可以放下,苏忠烈却怎么都放不下…… 第一百二十四章 隔山打牛 眼看苏忠烈萧瑟离去,朱武照既愤怒又心酸,为苏忠烈大感不值! 他有些气不过望向寇愚谆。 “大人,就先不说侯府干出的那档子破事,黑龙军埋骨之事,咱们就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吗?!” “我一直以为,先皇早将他们厚葬,今日若不是听你提起,我都还一直蒙在鼓里!” “现在想来,难怪上面下令,不许我等去那所谓的‘陵园’祭拜,原来朝廷是借口怕打扰他们安息,不想让我等知道啊!” 看到朱武照如此气愤模样,寇愚谆无奈摇了摇头。 “武照,我能跟忠烈结为兄弟,你真当我是什么贪生怕死之徒,为了自保会眼睁睁看着黑龙军那些牺牲的将士受辱吗?” “事实是,这些年来,我能想的办法都想过了,可非但没有起到一点效果,反而险些害我一家身陷囹圄!” “以献觉的资历,现在即便做不到丞相,最起码也该升任尚书了,你可知他为何这么多年了,都还只是一个侍郎吗?” 朱武照欲言又止。 “大人,你的意思是,这是朝廷刻意打压……” 寇愚谆苦笑一声。 “打压,若只是所谓的打压就好了!” “你信不信,如果我没有入选昭勋阁二十四功臣,献觉别说做官了,恐怕早就被发配边疆了!” “你呀终究是个武将,不懂得朝中权势的根深错杂,从他们将黑龙军草草掩埋密而不发,又将忠烈与当年落阳坡一役消息严防死守,你还看不出来目的为何吗?” 听到寇愚谆这话,即便是傻子也能察觉出来不对劲了。 朱武照心下大骇,眼中的愤怒与惊愕,几乎凝成实质! “我……明白了!” “好一个功高震主啊,他们这是害怕有人的威望与名声,盖过了皇家,危及他们的统治!” “他们怎敢如此……难道老师为大梁付出的那些心血,就该被磨灭,那些黑龙军将士,都白死了吗?!” “还有,按理说殿考一事皇上应该早就知道了,可直到现在,他除了假惺惺重立金榜,并无半分深究细查之意!” “这……不摆明了是想包庇侯府,大事化小,让老师吃了这个哑巴亏吗?!” 寇愚谆也没想到朱武照会这么大胆,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怒吼出声。 他有些担心隔墙有耳,连忙示意朱武照压低声音。 “武照,这些事你知我知就行了,可千万别到处去乱说,免得为你自己惹来杀身之祸!” “以前我确实想过认命了,胳膊拧不过大腿,可现在忠烈活着来到了京城,这一切不会就这么算了的!” “咱们不必急着去以卵击石,就借着为忠烈和清勉讨公道,先拿侯府开刀!” 说着,寇愚谆的眼神渐冷。 “等着吧,有些人不会眼看着吴光耀出事,也不会任由侯府倒塌的!” “只要抓住了这一处痛点猛打,咱们就有了光明正大与之叫板的底气!” 闻听此言,朱武照强压下怒意点了点头。 可他的眼中,还是带着不甘。 “大人,我知道你说的这办法,是个不可多得的良策!” “可问题是,你也说了某些人,不会眼睁睁看着吴光耀和侯府出事……” “就以目前的情形来看,仅凭我们这几个人,即便手里抓着把柄,也很难撼动对方半分啊!” 寇愚谆玩味扫了朱武照一眼。 “谁说就我们这几个人了,你未免也太小看忠烈曾经的地位和人脉了……” 这下,朱武照算是彻底反应过来了。 是啊! 远的不说,就昭勋阁二十四功臣里,可不只有寇愚谆一人跟老师有旧啊! 这更遑论,还有那些国公王爷,搞不好也曾与老师相交莫逆! 只要里面随便出来几位,站在老师这边,那也是一股强大助力! 想明白了这些,朱武照总算放心了不少。 “那依大人所见,咱们现在该做些什么才好?” 寇愚谆冷冷一哼。 他现在倒是想真做些什么惊天动地的事出来,又一时间不敢妄动。 首先,吴天雄虽然被抓住了,可他却对殿考一事咬死不松口。 只要他这里突破不了,也就动不了吴光耀半分! 其次,另一个沾惹上辱没许安国罪名的洪定钦,他倒是很有可能成为一个新的突破口,却又逃到了大宗。 按寇愚谆所想,吴光耀肯定也知道,那老东西只要活着一天,对他而言都是一个极不稳定的因素。 唯一的解决办法,只有两种! 要么,心狠手辣直接派人去大宗灭口,免除后患! 要么,就只能暗中遣人联系安抚,甚至以洪定钦家人为要挟,避免他回来被抓住! 寇愚谆猜到,以吴光耀的为人,肯定会选择杀掉洪定钦,一劳永逸! 他之所以一直没动手,只是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最后只能选择帮洪定钦逃出去先避避风头…… 本着跟时间赛跑,要想办法抢在吴光耀行凶灭口的前面。 寇愚谆决定,还是先从吴天雄那里下手! 只要吴天雄栽了被定了罪,洪定钦肯定会以为殿考一事已然败露,侯府也将倒塌! 到时,他自然会坐不住,自己跳出来! 当寇愚谆把自己的想法跟寇献觉说了以后,他脸上满是疑惑。 “父亲,若真要能给吴天雄定罪,咱们不就可以直接动吴光耀了吗,又还需要那姓洪的老东西干什么?” 寇愚谆抚着胡须,老奸巨猾一笑。 “我说的定罪,可不是定殿考舞弊一事之罪!” “在我们彻查之前,吴光耀肯定早就做好了密不透风的准备,我们很难再将其叮出一个洞来!” “我只是想让你派人去探一下那吴天雄的底,用其他罪名扣在他头上!” 说着,寇愚谆脸上的冷意越来越浓。 “我就不相信,那吴天雄除了殿考一事,就没有做出其他作奸犯科的事了!” “一旦将吴天雄罪名坐实了,我看那吴光耀还能如何应对!” “到时,他不仅要担心吴天雄为了轻罪坦白交代殿考舞弊,还要担心洪定钦兔死狐悲跳出来,将所有事情曝光!” 闻言,寇献觉恍然点了点头。 自己父亲不愧是曾经朝中文官的领头人之一啊! 这等隔山打牛的手段,怕是也只有他想的出来了! 第一百二十五章 情况有变 很快,寇献觉就按照寇愚谆的吩咐,去派人暗中调查吴天雄。 寇献觉也知道,在京城中吴光耀的狗腿子不少,在这里也调查不出什么来。 于是,他命人直接去了青阳县! 尤其着重调查,吴天雄是如何通过乡试和府试的! 寇献觉想的很简单,我查不了殿考,还查不了吴天雄的前两次考试,是如何通关的吗? 在京城之中吴光耀走狗遍地,可到了那些偏远地区,他再怎么厉害也鞭长莫及! 只要能打个突袭逆差,抓住吴天雄一点把柄,他们就能借题发挥,正式给吴天雄定罪。 还是那句话,对付好人有正大光明的手段! 而对付像吴天雄这类人,自然也有旁敲侧击的办法! 等到寇献觉派的人走出京城,吴光耀在侯府第一时间就收到了消息! 他万万没想到,苏忠烈会突然上京,还直接去到了寇府! 不仅如此,现在寇愚谆那老不死的,甚至还明牌要对自己宣战,派了人去青阳县找吴天雄的把柄,欲置他于死地…… 吴光耀很怕寇献觉真的查出,吴天雄之前犯下过什么事来。 他心里也很清楚,吴天雄到现在之所以还没松口坦白,就是相信苏忠烈他们手里没有给他定罪的铁证。 同时,吴天雄也以为自己能很快将他捞出去,才一直在苦苦死撑。 可现在情况有变! 他们居然没有死咬着殿考一事不放,反而反其道而行之,欲找吴天雄其他罪证…… 若是吴天雄真的被查出之前有问题,犯下过大罪,他还撑得下去吗? 以吴光耀对其的了解,他怕是第一时间就会将自己捅出来,以换取减刑从轻发落的机会。 吴光耀急的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时间也慌了神。 他根本就没想到,除了帮吴天雄殿考作弊之外,连乡试和府试他们也动了手脚。 他更没有料到,寇献觉会从这个方向入手调查。 心头担心的吴光耀,连忙命人加急赶往青阳县。 他必须要敢在寇献觉的人抵达前,将这一切扼杀在摇篮之中! 若查出吴天雄以前干干净净,并没有什么大问题,这倒还好! 反之,吴光耀给派去的人下了死命令,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将那些见不光的东西抹除干净! 吴光耀现在所想的,根本不是救吴天雄! 他只是不想让吴天雄被定罪后,张着嘴巴乱咬,最后牵扯到自己头上。 …… 这边两方人马正在暗中较劲比拼速度。 而另一边。 自从见到苏忠烈后,柳工刑便打算联络一些自己认识的朝中官员,拉拢他们为苏忠烈尽一些绵薄之力。 可一通奔走下来,柳工刑失望到了极点。 那些本来与柳工刑关系还不错的,他们一开始还道貌岸然,笑脸相迎。 可一听说是要为苏忠烈出头,去跟吴光耀对着干,所有人都如避蛇蝎婉辞拒绝。 柳工刑气不过,正想怒骂这群人表里不一,胆小懦弱。 可就在这时,一名吏部的年轻小官拦住了柳工刑。 “京兆尹大人,您方才说的那人是叫苏忠烈?” “此人,是否年纪已过八十,曾是大梁顶尖战力黑龙军的统领?” 柳工刑见问话这人年纪不过三十出头,在吏部之中也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五品官员,他大感意外。 “没想到,你这个年纪竟然知道老将军和黑龙军!” “实不相瞒,我刚刚说的那人,正是你口中所说之人!” 闻言,年轻小官眼中闪过一抹精光。 “竟然还真的是苏爷爷!” “柳大人,在下愿为苏爷爷之事出一份力!” 柳工刑一脸赞意扫了扫年轻小官。 没想到,自己找来的这些官员之中,唯有这位年纪最小,官位最低的人不怕得罪侯府,愿意为了老将军站出来。 而且,从他的话中,柳工刑猜到年轻小官家中老一辈应该与老将军认识。 可问题是,老将军一事牵扯甚大,区区一个吏部的小官,又能帮上什么忙呢? 搞不好,他自己最后还会此事,落得个官位不保的下场。 念及此,柳工刑失望摇了摇头。 “小兄弟,不管怎么说,你能有这份心我就已经很满意了!” “别的我也没什么好说的,我暂且先替老将军好好谢谢你!” 说着,柳工刑话锋一转,言语中满是无奈。 “可要说为老将军真正出力一事,我看还是免了吧!” “不是我看不起你,觉得你没什么大用,实在是侯府势大,我不想让你遭受无妄之灾啊!” 眼看柳工刑话说完转身就要走,小官连忙拉住了他。 “柳大人,你……误会了!” “我当然知道,以我的本事,还不足以帮到苏爷爷,或者说是没资格与侯府为敌。” “可这并不代表,我家里其他人会惧怕吴光耀啊!” 柳工刑明显的愣了一下。 什么意思? 难道,这小官家里人不仅曾与老将军有旧,还是朝中有名望的大员不成? 可想想也不对啊! 若是这小官家里真有那等地位之人,他又怎么才混到现在这个位子? 要知道,不论是哪朝哪代,裙带关系都是不可避免的! 尤其是家里出过朝中大人物的,其子孙后代哪怕是个傻子,也能靠着祖辈余荫在朝中谋得个不错的官职! 而像小官这样的,在柳工刑看来只有一种可能。 那便是,他朝中无人,家中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大人物。 想通了这一层,柳工刑正怀疑这小官是不是没见过什么世面,不知道吴光耀在朝中代表着什么。 就在这时,小官像是看出了柳工刑心头所想,他一脸淡然笑了笑。 “柳大人,家中祖辈只是不希望我卷入官场太深,并不是我做不了高官啊!” “早在几年前,皇上就曾提拔我做吏部侍郎,不过被我拒绝了。” “若我真有升官发财之意,现在站在你面前的,应该就是当今的吏部尚书了!” 闻听此言,柳工刑浑身一震。 几年前,也就是他二十几岁的时候,皇帝就提拔他做吏部侍郎? 如今三十出头,他就有拿下吏部尚书一职的资格?! 这…… 即便这小官再厉害,若不是出自官宦世家,家中出过朝廷重臣,绝无可能! 柳工刑被吓了一大跳! 他咽了咽口水,一脸慎重望向小官。 “敢问小兄弟姓甚名谁,又是哪位国之重臣之后?!” 第一百二十六章 不要也罢! 眼看柳工刑从一开始的不看好与无奈,瞬间变成了惊惧与认真,小官嘴角微微上扬。 “柳大人客气了!” “在下方崇亮,家父方先为,一生经商,并不在朝中任职!” “至于我家爷爷,名叫方正清,乃当朝大学士!” 此话一出,柳工刑彻底傻眼了。 搞了半天,眼前这个自己口中的小官,来头竟然会如此之大! 先说他的父亲方先为,虽为一介商人,可其生意却遍布整个大梁,乃是大梁赫赫有名的三大富商之一! 据传,方家的财富多到不可想象,用富可敌国形容都不为过! 多年之前,因为国库空虚,皇上甚至还找方家借过钱! 当然了,如果说方家只是有钱,还不足以让柳工刑露出如此痴傻之态。 真正让他感到震惊的,还得是方崇亮的爷爷,方正清! 在大梁,大学士一职虽只是个荣誉职位,并无什么实权。 平日里,大学士做的最多的事,也只是帮皇帝出谋划策,统筹内阁。 可再怎么说,那也是实打实的一品大员,而且常年伴在君侧啊! 若真能得到方正清的支持,老将军身后除了朱武照这个前神威大将军,以及寇愚谆这个前右丞相之外,将又添一大助力! 念及此,柳工刑深吸了一口气,连忙对着方崇亮拱了拱手。 “恕我眼拙,方才竟然没有认出方小兄弟!” “没想到,方小兄弟竟有这等家世,家中父亲爷爷也都是大梁有名的大人物!” 说着,柳工刑一脸疑惑顿了顿。 “不过我很好奇,方小兄弟一家,与老将军曾经有何渊源?” “我想,若不是有些特殊交情,方小兄弟应该不会冒着与侯府对立之势,允诺帮老将军吧?” 方崇亮似乎早就料到,柳工刑会有此一问。 他眼中闪过一丝怒意。 “柳大人可知,苏爷爷的养孙许清勉,曾被我爷爷亲自称赞过其文采?” “自从殿考一事闹开之后,我家爷爷就察觉到里面有古怪,一直在暗中想将此事调查清楚,却遇到了极大阻碍!” “不过那时,我家爷爷并不知道许清勉的身份,更不知道苏爷爷的事,未免将事态扩大,他便暂时压下了此事!” “现在从柳大人这里得知了事情原委,我方家自然不会让许清勉再含冤,让苏爷爷再受辱!” 话说到这,方崇亮意味深长叹了一声。 “当然了,这只是其一,真正的原因还是柳大人你所说的交情!” “实不相瞒,多年之前,我家爷爷曾是苏爷爷手下书记官!” “世人皆不记得苏爷爷曾经的功勋与名望,可在我爷爷那里,却有一本亲手写下的绝版《战场临记》,上面清晰记载了许多大事!” 闻听此言,柳工刑大喜过望! 他一是震惊于,方正清堂堂当朝大学士,竟曾在老将军手下做过书记官! 有这等关系在,难怪方家在得知老将军身份后,会愿意顶着侯府的压力,站队老将军! 而更让柳工刑意外的,还是方正清手里那本《战场临记》! 柳工刑也知道,由于年代太过久远,在加上朝廷的刻意压制,无论是老将军还是曾经的黑龙军,都很少被现在的人所知晓! 只要方正清能将那本,记录老将军功勋与名望的书册公开,让更多的百姓知道。 届时,不仅能让老将军得到更多人的赞服追随,甚至,还能以此逼迫朝廷恢复老将军的身份! 念及此,柳工刑心头大定! “方小兄弟,事不宜迟,我随你去方府亲自面见大学士!” 很快,两人就赶到了方府。 方正清当机立断,立马带上了那本书册,并叫了自己的儿子方先为和孙子方崇亮,准备去寇府面见苏忠烈。 京城之中暗流涌动。 苏忠烈回到寇献觉安排的房间后,并没有睡着。 他坐在那里发呆,脑中不由得又浮现出,当年黑龙军将士惨死的画面。 这时,许清勉一行人担心苏忠烈想多,借口给他送饭,轻敲房门走了进来。 他看苏忠烈嘴上说着累了想休息,却根本没有睡意,反而,脸上还挂着满满的愤懑与哀伤。 许清勉欲言又止。 “爷爷,事情为何会演变成这样?” “无论是我亲爷爷家人,还是那些黑龙军将士,他们明明是为了大梁天下牺牲的啊,为何到头来,他们会被朝廷如此对待?” “您当年只带走了我亲爷爷的尸身,如此说来,我的父亲和叔父,他们全都被埋在了那处乱葬岗?” 听到许清勉这话,苏忠烈眼眶渐湿。 二十几年前,他本以为,自己对不起黑龙军十八万兄弟儿郎的事,他只做了一件! 那便是苏忠烈身为统领,却眼睁睁看着他们战死,自己救不了他们。 直到苏忠烈假死归隐时,他都还在以为,将士们虽然全员战死,可朝廷念及他们的功劳,肯定会好好给他们安排身后事。 最起码,应该将他们风光大葬,赐予他们家人荣耀和抚恤金。 可自从从寇愚谆口中,听说了朝廷的决定和安排后,苏忠烈内心被愤怒与悲凉彻底填满了! 凭什么?! 朝堂之上的那些人,为了维护自己的威严和统治地位,怎么就做得出这种丧尽天良的事?! 说实话,苏忠烈其实能理解皇家害怕自己功高震主,对自己的百般无视和打压。 可那些惨死的黑龙军将士呢? 他们是无辜的! 即便将他们厚葬,让世人敬仰膜拜,万世记住他们,这又有对皇家有什么影响? 哦,是了。 他们是怕拔出萝卜带出泥。 他们担心世人记住了黑龙军,就不会遗忘掉自己。 自己前半生一心报效国家,从不居功自傲,更没有做任何出格的事,危及皇家地位! 可就因为他们的猜忌,毁了自己的清誉,让自己的名字从历史中消失了不说,就连黑龙军也因此遭受无妄之灾! 朝廷对他们不公! 他们,枉死了啊! 苏忠烈恨欲绝。 他现在自觉对不起的,除了那些赴死的英雄,还有许清勉。 许清勉的亲爷爷许安国死后,被人掘坟鞭尸。 现在他的父亲叔父们,又被朝廷当路边野狗草草掩埋在乱葬岗。 这便是一门七英烈的下场吗?! 这就是他拼了命守护了数十年的大梁吗?! 若真是如此,这家这国,不要也罢! 第一百二十七章 太过儿戏 心头虽这样想着,苏忠烈却不知该如何跟许清勉解释。 他不想让许清勉知道,真正对不起他老许家的,也是他们一家为之肝脑涂地的人! “清勉,你……你放心!” “只要爷爷还活着一天,就不会眼睁睁看你的家人白受不公!” “这一切,我会给你个交代的!” 看到苏忠烈这个样子,众人又回头看了看许清勉,这个许家留在世上的唯一独苗。 所有人都说自己惨。 可真要论起来,谁能惨的过许清勉啊?! 好好的状元被夺,险些被皇家一脉的侯府整死在牢中。 不仅如此,他的那些功勋卓著为国捐躯的家人,到最后还落得这样的结果…… 若老天真有眼,又怎么会专门盯着这样的苦命人下手? 如果,如果这个世道不能给许清勉和整个许家一个公道,又有谁敢说大梁是歌舞升平的盛世? 眼看所有人都一副愤愤不平样子,许清勉一脸自嘲笑了笑。 “没事的各位。” “我只要知道,不是我的家人对不起大梁,而是大梁对不起他们就够了。” 苏忠烈心有千言,却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他凝望着眼前这个,从小就备受世间苦难,却又聪慧懂事的养孙,老泪横流。 “清勉,等殿考一事办完了,咱们再去看看你的父亲叔父。” “他们,包括那些战死的将士,不该被埋在那凄苦之地,做一具腐朽的无名之尸……” 许清勉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只是简单点了点头。 他心中的哀伤,无人可懂。 是啊! 到时候,是该去看看自己那早已记不清的父亲家人了…… 他们在下面,应该很冷吧? …… 与此同时。 苏忠烈来京的事也传到了元帅府。 沈无极等人正讶异,苏忠烈怎么会去了寇府,还得到了寇愚谆这个老怪级人物的支持。 这时,吴光耀突然带着皇上的口谕,不请自来。 “元帅大人,我特奉皇上之命,来下达一个命令。” “经上面调出卷宗细查,决定授予苏忠烈将军之职。” 闻听此言,沈无极和八大将军齐齐愣住了。 这什么情况? 上次他们联名提奏上去,皇上的奏折批复,摆明了是不愿意的啊! 怎么这才过了没多久,就答应册封苏忠烈为将军了? 眼看所有人脸上都一副不解的样子,吴光耀眼中满是阴沉。 你们想不通,我也想不通啊! 明明宫中传来的消息,是不想养虎为患,怎么一下子就答应了? 那时吴光耀之所以主动提起升苏忠烈为将军,那是为了给他下套,也为了安抚住他。 可之后,吴光耀便断绝了这个念头。 他甚至以为,有了宫中之人的支持,苏忠烈这辈子要想再翻身,基本已经是不可能的事了! 可短短几日过去,皇上就改了口,还宣称已经调查清楚了…… 吴光耀思忖了小半会儿后,很快便想到了一种可能。 这应该是皇宫之中,也感受到了来自七百勇士和民间百姓的压力。 再有就是,现在苏忠烈已然进京,皇上估计也担心,苏忠烈会在这天子脚下闹出什么大麻烦来。 与其如此,不如索性给他一个将军,一为稳住民心,二为以利诱之尽量平息苏忠烈。 其实想想也是,如果苏忠烈身无官职将位,他做任何事都不需要考虑后果。 事情一旦闹大,反而会因为平民的身份,引起更多人的声援共鸣。 反之,若苏忠烈身为将军,那他在做任何事之前,就得考虑自己的身份和影响了。 想明白了这些,吴光耀心头虽不满,却也只能暂时接受这个现实。 他心里很清楚地知道,苏忠烈地位越高,对他也就越不利。 毕竟,现在苏忠烈上京,摆明了就是为殿考一事而来的。 寇府的人,更是派了人去青阳县调查吴天雄…… 如果苏忠烈手掌大权,又真被他们查出了些什么,自己到时可如何应对? 吴光耀隐隐有些担心,却又猜到了宫中之人的心思,他已经改变不了什么了。 场中只有沈无极,在短暂的惊愕后,瞬间松了一口气。 “嗯,那就按照皇上的谕令,将册封一事通报出去吧!” 沈无极身为兵马大元帅,他倒不担心现在的苏忠烈有资本跟他争夺兵权。 只是一个将军而已,苏忠烈真要到那一步,还有不少的路要走。 且不说以他的年纪,能不能撑到朝廷再为他晋封。 就算真有那么一日,自己也乐得交出兵权,不再沾染他与侯府甚至皇家之间的恩怨。 毕竟,现在苏忠烈手上势力越发强大,他与侯府之间的针锋相对,也到了水深火热针尖对麦芒的地步。 按这个态势发展下去,到时朝廷必会有一场大动荡,无论是站谁那边,都不保险! 唯一的选择,那便是在适当的时候,抽身而退才是明智之举! 可以说,在场之人当中,有谁是最不介意苏忠烈被册封将军的,恐怕也只有沈无极一人了。 而八大将军见沈无极都这么说了,又是皇上亲自下的命令,他们一时间也找不到什么合理的借口反对。 他们正想依沈无极之言,去发布公告。 就在这时,门外一道冷厉的声音忽地响起。 “就封老将军为区区一个将军,你们是不是太过儿戏了?!” 听到这声音,沈无极正想发怒。 是哪里来的神经病,竟敢在这里胡说八道?! 沈无极刚欲派人出去,把那口出狂言之人带进来。 可就在这时,一群人从外面走了进来。 为首之人,是一位带着威严与文气的老者。 一看到此人,在场之人全都愣了一下。 今天是什么日子,怎么……大学士方正清突然来帅府了? 不仅如此,他身后跟着的,还有他的顶级富商儿子方先为,孙子方崇亮…… 短暂的愣神过后,还是沈无极最先反应过来。 他脸上霎时变成了一副和笑表情,几步迎了上去。 “没想到竟是方学士方大人亲临,无极有礼了!” 沈无极与方正清虽是平级,可他在方正清面前终究是晚辈。 而且,直觉告诉沈无极,方正清的突然出现,应该不是偶然! 再加上刚刚方正清所说的那句话,沈无极顿时想到一种可能。 他会不会也跟朱武照和寇愚谆一样,与苏忠烈关系非同一般啊? 第一百二十八章 重见天日 心头这样想着,沈无极连忙将方正清一行人请了进来。 而方正清也没有客气,落座之后便直接表明了来意。 “无极啊,本来我们是准备去寇府面见苏老将军的。” “可没曾想,就在半路上,我意外听说皇上要给苏老将军册封。” “因此,这才半道上想着过来你这帅府看看。” 闻听方正清此言,一旁的吴光耀心头一惊。 方正清拖家带口要去寇府面见苏忠烈? 现在,他还因为苏忠烈被册封一事来了帅府。 再加上刚刚方正清进来之前说的那番话,以及跟在他身后的京兆尹柳工刑,吴光耀脸色一沉! 这个老东西,多年前不会又是苏忠烈的什么战友徒弟之类的吧? 念及此,吴光耀干笑一声。 “方大人对苏老将军之事如此上心,还要亲自去寇府见他……” “莫非,方大人也曾跟苏老将军并肩作战过?” 方正清摇了摇头,脸上写满了惭愧。 “我倒是想与老将军在战场上厮杀,与他渴饮敌血啊!” “只是可惜,我方正清一介文人,连刀都提不动,又哪来那本事做老将军的战友?” “多年之前,我只是有幸在西疆战场上,做过老将军一段时间的书记官而已!” 此话一出,全场所有人都是一滞。 不是…… 若说像朱武照这样的军人,曾是苏忠烈手下小兵,众人还想的通。 可怎么就连当朝堂堂大学士,也在苏忠烈手底下做过书记官啊? 在这朝野之中,到底还有多少人有过这种经历? 所有人都被雷了个外焦里嫩。 唯有吴光耀,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他扯起嘴角酸溜溜一笑。 “我就说,一向不怎么过问朝中之事的方大人,怎么会为了苏老将军突然驾临。” “搞了半天,你们之间竟然还真的有些渊源!” “不过方大人,听你刚刚那话的意思,是对皇上册封苏老将军做将军之事不满?” 方正清也不绕弯子,皮笑肉不笑点了点头。 “没错!” “先不说老将军曾率领黑龙军为大梁做出了何等牺牲,就是我所知的他以前的功绩,也不是区区一个将军就能打发的!” 说着,方正清别过脸去,目光灼灼望向了沈无极。 “要我说,无极你干脆主动请辞,把你这兵马大元帅之位让出来,给老将军坐才合情合理!” 方正清这番话,不仅让吴光耀脸色难看到了极点,还同时得罪了沈无极和八大将军。 什么玩意儿? 要让沈无极请辞,退位让贤给苏忠烈? 别说沈无极现在还没做好准备,就算他真有那打算,也不可能就这么轻易让位啊! 还不等吴光耀说话,沈无极很是不满沉声开口。 “我不否认苏老将军曾经的功勋和威名,可方大人你要知道,毕竟已经时隔这么多年,很多事都是靠以讹传讹,根本就没有实质性的佐证!” “你真要说苏老将军有什么特别大的功绩,除了那不被朝廷认可的落阳坡一役,你还能拿出什么铁证来吗?” “如果真确有其事,苏老将军功绩大过天,我不说辞了这元帅一职让位一事,最起码可以拿这顶戴冠翎做担保,让苏老将军至少做到大将军!” 沈无极这番话,不仅得到了八大将军的赞同。 就连吴光耀,也一副坐等看戏表情。 在他看来,事情已经过了这么多年,哪里还有什么证据能证明苏忠烈曾经的功绩? 再加上,朝廷害怕苏忠烈功高震主,一直暗中打压克制黑龙军和苏忠烈。 现在,根本就没有人能证明,苏忠烈曾经为大梁立下过多少功劳。 若真那么好证明,上次自己等人的提奏,就不会被皇上找到借口推脱了! 正是知道这些,吴光耀才料定了方正清这次注定会白跑一趟。 他心里想着,能给苏忠烈一个将军职位,那已经是皇恩浩荡了! 还要元帅,简直是白日做梦! 且不说,宫中会不会任由苏忠烈这头会吃人的老虎壮大,危及到皇家地位。 就是自己,也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他扶摇直上啊! 他要是真坐上了元帅宝座,再加上身边这些所谓的嫡系亲信,京中除了皇上,怕是再也没人制衡的了他! 到时,谁还阻挡的了他将殿考一事调查个底朝天? 只是,事情真的会吴光耀所想的一样吗? 眼看场中所有人都一副,笃定自己拿不出任何铁证的样子。 方正清冷冷一笑。 “行吧!” “既然你们要所谓的实质性证据,那我便拿出来给你们好好看看!” 说着,方正清将一本封皮已经泛黄的书册,扔到了所有人面前。 “这是当年我在西疆做老将军手下书记官时,亲手写下的《战场临记》。” “其他的先不说,里面至少清晰记载了,当年老将军在西疆的杀敌战报!” “本来我以为老将军早在二十几年前便已经去世了,我也没打算将这东西拿出来,可现在他活着,还来到了京城,老将军的功勋与荣耀不能被世人遗忘,它也该重见天日了!” 听到方正清这话,在场所有人都愣住了。 西疆战场? 那不是在苏忠烈做黑龙军统领之前的事吗? 莫非,他正是因为在那边立下了汗马功劳,先皇才让他组织创建的大梁第一军黑龙军? 念及此,不信邪的吴光耀第一时间拿起了书册。 当他颤抖着手翻开之后,里面记载的一切,让他险些昏厥过去。 “大梁宣威七年,苏忠烈于西疆黄沙谷重创敌军,歼敌一万三千余人,收服河塞失地!” “大梁宣威九年,苏忠烈率部奇袭狼牙城,从敌人手中解救回被当人质的百姓四千余人!” “大梁宣威十二年,苏忠烈联战连捷,光复大梁失土八万亩,取回被敌国侵占的四州十七城!” …… 看到这白纸黑字上,写着的醒目字眼,吴光耀人都麻了! 这还只是苏忠烈在西疆的战绩,是方正清记录下的功勋。 那早些年呢,他在其他地方的时候呢? 搞了半天,黑龙军时期的苏忠烈,并不是他声名鹊起的巅峰! 而是,他多年荣耀的延续! 真要平心而论,吴光耀甚至觉得,给苏忠烈做兵马大元帅都屈才了,根本不足以慰劳他那些惊为天人的功绩! 第一百二十九章 拖字诀 眼看吴光耀攥着书册一言不发,眼珠子都要瞪掉在了地上。 沈无极等人察觉到了不对劲,连忙将书册拿了过来。 当他们看完之后,全场倒吸凉气的声音,此起彼伏! 很快,场中就陷入了一片死一般的寂静! 他们都很清楚,无论是像战场临记这本书,还是以方正清的身份来说,这都是作不了假的! 可如果书册所所记载的都是真的,苏忠烈的功勋不说是前无古人,也很大概率是后无来者了! 如此一来,事情就又回到了原点。 还真如方正清所说,给苏忠烈册封将军,是一场儿戏! 或许,只有把兵马大元帅的位子给他坐,才算是合情合理…… 这一刻,沈无极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到现在他才清醒,难怪当初恩师朱武照会那么维护苏忠烈,帮苏忠烈说话! 除了他与苏忠烈的那份恩情之外,更多的,恐怕还得是这些他从未见过光的强大战绩吧?! 也是在这个时候,沈无极第一次有了心甘情愿,主动将元帅之位让出来给苏忠烈的念头。 吴光耀见势不对,心头暗道这下麻烦大了。 先不说苏忠烈最后能不能坐上元帅宝座,就以他目前身边的势力来看,那也不容小觑啊! 湘南郡那群小卡拉米不算,朱武照、寇愚谆再加上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方正清…… 索性跟他为敌的是自己,而自己身后又有宫中之人撑腰,尚且勉强能与之周旋。 这要是换一个人来,就算是朝中的大员,比如礼部尚书张元英之流,恐怕也早就被拉下马了! 这个苏忠烈,到底手里还有多少底牌啊?! 关键,这些人还不是他自己去费尽心力请来的! 而是,他们听闻了苏忠烈的消息,主动寻上门的…… 难搞啊! 短暂的头疼之后,吴光耀当机立断,他绝不能任由苏忠烈坐上元帅大位! “今日若不是方大人将此书公开,我等还不知道老将军曾经立下过如此奇功!” “不得不说,他真的是少有的功臣名将,这是大梁之福啊!” 说着,吴光耀话锋忽地一转。 “不过,就算苏老将军有此功勋荣耀,要想一步登天坐上元帅宝座也不现实。” “谁都知道,先皇在世时尚且都没有为苏老将军设立这个职位,他老人家显然对此也是不认可的。” “现在老将军归来,咱们就草率地上奏要将他立为元帅,且不说皇上会不会答应,这最起码对沈大人太不公平了!” 一席话说完,吴光耀就在静看着在场之人的反应。 他发现,除了方正清一行人脸色难看之外,沈无极和八大将军也都露出了赞同表情。 这下,吴光耀像是吃下了定心丸一般,又接着侃侃而谈。 “当然了,我说这些并不是要磨灭苏老将军为大梁做出的贡献,更没有对他不敬,说他不配的意思。” “我只是觉得,就算真要让苏老将军做兵马大元帅,也要有个过程,比如,就让他先从将军做起。” “这样一来,既可以作为一个短暂的缓冲,得到大家的认可,同时,还能给沈大人时间做好让位的准备……” 吴光耀这番话听起来进可攻退可守,让人找不到一丝破绽。 他装的道貌岸然,表面上是从大局考虑,又没有反对让苏忠烈做元帅。 可私底下只有他自己清楚,他这不过是在避重就轻,想玩上一手拖字诀! 只要苏忠烈答应了做将军,那后面的事可就另说了! 鬼知道那所谓的缓冲,要多长时间? 又有谁能够保证,沈无极要多久才会准备好? 吴光耀可太清楚沈无极的为人了! 此人在军部是一把好手,而且算不得是个坏人! 可他,终究犯了所有当官之人都会犯的毛病,那便是贪恋权势! 若换作是以前,拼杀在前线的沈无极,在得知苏忠烈这事后,他绝对会毫不犹豫让位! 可现在,大梁太平了这么多年,沈无极在这个位子上养尊处优了这么久。 吴光耀坚信,就算沈无极再佩服尊敬苏忠烈,他也不会由衷放下这一切,替苏忠烈做嫁衣! 而事实也果真如吴光耀所想那样。 沈无极在听到他这番话之后,挣扎了小半会儿便果断开了口。 “我觉得,侯爷所言不无道理,就让老将军先从将军做起,我这边会提前做好给他让路的准备。” “同时,我也没忘刚刚自己说出口的那些话,我会亲自去面见皇上,以顶上冠翎做担保,争取让老将军接下来再做到大将军!” “如此一来,老将军就可以完成从将军到大将军,再到元帅的过渡,这样也更方便老将军服众,为他日后统领军部做铺垫。” 话说到这,沈无极一脸意味深长,又朝着八大将军望了望。 “当然,这只是我个人一厢情愿的想法。” “诸位同僚若是有更好的意见,也可以提出来,大家先商讨。” “最后,这事还得提奏到皇上那里,请他定夺才行。” 八大将军早习惯了跟着沈无极吃香喝辣。 可以说,这八人就是沈无极的亲信。 他们既不习惯突然换个不熟悉的顶头上司,更舍不得现在的好日子眨眼间就烟消云散。 几人经过假惺惺的一番商量后,很快就做出了决定。 “元帅大人,我等一致认为,你说的这个方法是最合适且妥当的!” “我们也承认苏老将军的卓著功勋,可会领兵打仗,并不代表着就会管理整个大梁军中的事务。” “再加上老将军也一大把年纪了,又离开军中多年,让他先做上将军熟悉熟悉,也不是一件坏事……” 闻言,吴光耀大喜过望,连忙跟着在一旁附和。 “几位将军说的没错!” “而且说难听些,苏老将军功劳大归大,可距离做兵马大元帅却还是差上了那么一些。” “若方大人还能拿出,苏老将军堪比在西疆的其他战果,我绝对举双手赞成他做元帅,甚至可以用性命去求皇上给他这个册封!” 吴光耀明知道,仅是苏忠烈在西疆立下的功劳,就已经不是沈无极可以比拟的了。 他还这么说,无非是为了在此之上,多给苏忠烈一道过不去门槛。 想要做元帅可以,但绝不是现在。 最大的可能,那便是等苏忠烈死后…… 第一百三十章 三十年前手下的小官 吴光耀很清楚苏忠烈已经老的不行了。 而且,他早年在战场上,受过不计其数的重伤。 按吴光耀所想,他现在吊着一口气,只是在勉强硬撑。 只要自己能多拖上那么一些时间,任凭苏忠烈有再大功勋,那也没用! 毕竟,谁又会在乎一个入土之人的想法,管他什么官位军职呢? 而方正清在听到这番话后,也终于知道自己今日算是白跑一趟了。 他看得出来,沈无极一群人跟吴光耀虽不是一伙的,却都有着各自的小算盘小心思。 他们当中不管是谁,至少现在,都不想看到老将军重回当年巅峰,踩在他们头上! 不过好在,沈无极做了一件还算勉强让方正清满意的事。 他会亲自去面见圣上,担保让老将军择日做上大将军! 这最起码,比眼前这个八大将军要高上一个层次,在整个军部之中,也只屈居在沈无极之下。 最后,方正清狠狠瞪了吴光耀等人一眼,这才带着人拂袖离去。 出了帅府大门,一群人就直奔向了寇府。 …… 与此同时,寇府内。 苏忠烈经过一夜的休息,脸上气色恢复了不少。 他也知道寇献觉已经派了人去青阳县,应该要不了多久就能带回消息。 苏忠烈正打算去跟寇愚谆商量一下,接下来要怎么处置吴天雄。 可他前脚才走出房门,寇献觉就一脸激动走了过来。 “苏叔叔,您起来的正是时候!” “有贵客造访寇府,他们指名道姓要见您!” 苏忠烈一愣。 能被寇献觉称作贵客的,想来身份应该不简单! 他也很好奇,在这京畿之地,有谁会一大清早来找自己。 苏忠烈也没有多想,跟着寇献觉几步赶往了府上客室。 刚到门口,他就听到府上之人躲在一旁议论纷纷。 “你们看到刚刚进去的那几位客人没有,我怎么感觉有些眼熟啊,尤其是那位老爷子,他好像是朝中的某位大人物!” “没错,我也曾在某处见过那位老爷子,而且看老爷迎他那个态度,对方少说也得是一个二品官!” “二品官?我告诉你们吧,那位大人乃是当朝大学士,与老爷曾经的官职乃是平级,在整个京城有这等身份的人一双手都数得过来!” “不是吧,自从老爷赋闲在家后,府上已经多年没有这等大人物来过了,大学士大人怎么会突然造访,难道他是为了苏老将军而来?!” 闻言,苏忠烈心里也是一惊。 当朝大学士? 自己可不记得,曾经跟大学士有过什么交情啊,除非他是后来被任命的…… 心头这样想着,苏忠烈更加好奇对方是谁,连忙走进了屋内。 一进到里面,苏忠烈就看到一群陌生人正端坐在那里,跟寇愚谆喝着茶。 “忠烈,快来,有老朋友来见你了!” 苏忠烈几步上前,眼睛在来人身上扫了扫,却根本认不出来他们是谁。 唯一熟悉的一张面孔,还是之前才见过的柳工刑。 眼看苏忠烈眼中闪着疑惑之色,方正清一脸激动站了起来,恭敬来到了苏忠烈面前。 “老将军,你……你不记得我了吗?” “我是正清啊,当年曾在您手下做过书记官!” 苏忠烈摇了摇头。 他从军四十年之久,手下的书记官没有一千也有八百。 再加上,书记官乃军中文职,又不是跟苏忠烈一起上战场拼杀的兄弟,他又哪里记得起方正清。 见状,方正清也不生气,连忙凑近了几分。 “老将军,我提醒您一下吧!” “您可曾还记得三十年前,西疆战场上,那个被敌人的鲜血和残肢吓的高烧七天不退的小官?” “是您,是您得知了此事后,冒着被敌人包围的风险,给我采回草药救了我一命啊!” 听方正清这么一说起,苏忠烈的思绪瞬间拉出去老远。 很快,他的脸上便露出了一道恍然之色。 三十年前,西疆战场…… 苏忠烈记起来了。 当年方正清本来在地方县衙里做主簿做的好好的,却被朝廷征召误派到了自己手下。 由于从来没有经历过战场厮杀,更没有见过那些残忍血腥画面。 方正清抵达西疆战场的第一晚,便被吓的一病不起,高烧呕吐。 军中虽有军医,却因为药物奇缺,只能眼睁睁看着方正清大病等死。 后来,苏忠烈听闻了这个消息,便一骑快马出了军营。 晚上回来时,苏忠烈身上染满了鲜血。 他不仅成功带回来了给方正清治病的草药,还随手提回来了十几个敌军的人头。 自那以后,方正清不仅感恩于苏忠烈的救命之恩,还对他爱兵如子的大善之德敬佩有加…… 念及此,苏忠烈一双浑浊的老眼,慨然望向方正清那张脸。 直到这时,他才从对方脸上,看到那么一丝丝熟悉的感觉。 “时间过得可真快啊!” “没想到,一眨眼就三十年过去了,我都老糊涂了,什么也记不清了。” “而正清你,竟然也扶摇直上,成为了当朝富有名望的大学士……” 方正清眼中含着泪水,把头点的跟小鸡啄米似的。 他连忙拉过自己的儿孙,给苏忠烈介绍。 “老将军,这是我家那不成器的儿子方先为,他从小就对经商感兴趣,并非官场之人。” “这么些年下来,也算做出了些成绩,乃大梁三大有名富商之一。” “而这位,则是我孙子方崇亮,他在京中只是个不知名小官。” 说着,方正清朝着儿孙瞪了一眼。 “还不快跪下给老将军见礼?!” “我告诉你们,你们能见上老将军一面,那都是你们这辈子修来的福分!” “要知道当年……” 还不等方正清把话说完,苏忠烈赶紧抬手止住了二人下跪。 都这么多年过去了,方正清自己也位极人臣,怎么还搞这套? 苏忠烈心里很清楚。 不论是方先为还是方崇亮,他们在方正清的耳濡目染下,应该听说过自己不假。 可说到底,那也只是听说罢了。 真要说他们有多佩服自己,尊敬自己,这显然不太可能。 一番寒暄后,苏忠烈直入正题。 “正清,你这一大早拖家带口过来,应该不只是听说我来了京城,过来看看我那么简单吧?” 方正清深吸了一口气。 “老将军,我来见您,有三件事……” 第一百三十一章 两全其美 听到方正清这话,苏忠烈眉头微皱,缓缓坐了下来。 方正清也不多废话,直接表明了来意。 “老将军,我来见您的第一件事,便是关于清勉的!” “实不相瞒,我早就觉得殿考一事大有猫腻,也曾一直暗中调查过,可由于事关侯府,那时我也不清楚你与清勉的关系,因此并未太过深入彻查。” “再加上,在早几年前我便看过清勉的文章,对他的文采很是欣赏,此番我会全力助您将事情调查清楚!” 说着,方正清顿了顿。 “至于第二件事,则是关于您被朝廷雪藏,刻意打压一事。” “我知道您二十几年前选择假死隐居,并未将那些所谓的荣誉功勋放在眼里,可事到如今,您没必要再像之前那样低调,有些东西是您的就是您的,也该拿回来了!” “这是我当年在您手下做书记官时,亲手录下的战场临记,里面记载了您在西疆大大小小的各种战绩,总计一百三十余件,我准备将其公诸与众!” 话说到这,方正清话锋一转。 “最后一件事,也是一个我意外得知的消息。” “老将军,您可知皇上已经下了谕令,给您册封了将军之位?” “我过来之前曾去过元帅府一趟,在我的坚持下,除了皇上的这次册封之外,沈无极还答应会尽快助您拿下大将军一职,之后也会做好准备腾出元帅之位给您……” 对于方正清说的前两件事,倒是没有太出乎众人的预料。 而这最后一件事,却让所有人喜出望外! 苏忠烈被册封为将军了! 虽然对他来说,这等军衔仍旧有打发戏弄的嫌疑,根本配不上苏忠烈,跟他当年巅峰时期的身份相比,压根不值一提。 可再怎么说,这终究是一个很大的突破! 实权将军这等职位,手握数万兵马,在整个军部也算得上是一号响当当的人物了! 这更遑论,还有沈无极承诺的大将军,甚至接任他兵马大元帅一职…… 众人脸上喜成一片,都抱拳恭喜苏忠烈终于拿回了曾经的一部分。 可场中,只有苏忠烈一脸平淡。 他想要的,从来都不只是什么身份地位。 即便现在给他兵马大元帅一职,老友和清勉所受的屈辱无法洗净,那又有何用? 苏忠烈只想讨回公道! 他只要作恶之人伏法! 他只想亲眼看着,侯府覆灭,将相关人等彻底铲除! 还有,黑龙军那些牺牲的儿郎,被埋在乱葬岗一事,上面也必须给他一个交代! 眼看苏忠烈并没有想象当中的高兴,在一番追问之下,方正清这才得知,苏忠烈还记挂着黑龙军被草草埋葬一事。 “老将军,我事我倒觉得您可以摆在眼下来办,并不一定要等到殿考一事清算完了再做!” “一来,这本就是朝廷亏欠您,亏欠整个黑龙军的,若以此为突破口给朝廷施压,他们即便真要偏向吴光耀,那也得掂量掂量影响!” “二来,尽管朝廷将这事压的密不透风,很多人都不知道黑龙军具体被埋在了何处,可还是有不少朝中同僚知情,而且偷偷前去祭奠过他们!” “如若老将军能正大光明出现扶慰亡灵,不仅可以得到那些同僚的支持,还能反将朝廷一军,两全其美!” 闻言,苏忠烈诧异望了方正清一眼。 大学士就是大学士,其眼界与思路确实比一般人高出了不少。 诚如方正清所言,这事确实有极大好处。 不过,苏忠烈真正在意的,并不在此。 他心里更想尽快让那些逝去的亡灵,有一个好的埋骨之所,得以安息。 同时,也该让许清勉去好好去拜一拜他的父亲和叔父们…… 念及此,苏忠烈点了点头。 “那就听正清你的吧!” “咱们准备一下,去乱葬岗看看我那些可怜的兄弟儿郎……” …… 这边苏忠烈已经打定了主意,要去祭拜黑龙军。 另一边。 吴光耀从帅府离开之后,就径直回到了侯府。 当礼部尚书张元英听说了在帅府发生的事后,他大感不妙。 一是苏忠烈现在节节高升,张元英大感火烧眉毛,威胁将至! 二是方正清的出现,也让张元英心惊肉跳,无法平静! 苏忠烈刚到京城,便住进了寇府,有寇愚谆那个老东西给他撑腰! 现在他屁股都还没坐热,方正清这个大学士又亲自前去拜访会见,还为了苏忠烈去帅府大言不惭,让沈无极将元帅之位让出来给他…… 不是。 你苏忠烈二十几年前是厉害,可也没必要厉害到这个程度吧? 哪个当官的为将的不是在朝中时,千人捧万人随,一旦离开后就人走茶凉。 更有甚者,甚至因为在朝中时得罪了人,退休后反被曾经的同僚下属欺负羞辱…… 偏偏唯独这个苏忠烈! 都离开朝廷二十几年了,怎么还有这么多大人物贴上去,一副要为他拼命出头的样子啊! 张元英想不通,眼中闪着浓浓的惧意。 吴光耀将这一切看在眼里,没好气地哼了一声。 “张大人,我现在担心的,倒不是苏忠烈被册封了将军。” “我更没有因为方正清的出现,而感到难安。” “真正让我有些放心不下的,还得是寇献觉派人去青阳县,会不会真的查出什么来啊!” 闻言,张元英咽了咽口水。 “侯爷,您不是派人抢先一步去了青阳县吗?” “先不说寇献觉派去的人能不能查出什么来,就算真有点儿小事,我相信您的人也能轻松解决!” “而且,在您还没有找回天雄之前,说难听一些,他只是个泼皮无赖,又能被寇献觉抓住什么把柄?” 吴光耀点了点头。 他虽觉得张元英所言有些道理,可心里却始终觉得有些不妥。 主要的问题是,吴光耀压根儿不知道寇献觉派去的人,会从哪个方面下手调查! 吴天雄之前的事,吴光耀倒是不担心。 可在自己找到他之后呢? 那个混账东西,会不会背着自己干了其他的错事? 又或者…… 寇献觉会不会抛开殿考,直接去调查乡试和府试?! 要知道,吴天雄那没用的东西蠢笨如猪,连初步入试,都是靠自己帮他作弊才过的关啊! 第一百三十二章 虚伪至极 也就是脑中这么灵光一闪,让吴光耀越想越觉得有这个可能。 毕竟,要将吴天雄定罪,并不一定只有在殿考这件事上! 只要能证明,他在乡试或者府试当中的任何一个环节作了弊,此事便再也难以洗净! 到时,不仅可以正式拿下吴天雄逼他就范,甚至都不用吴天雄坦白交代,就能轻松将殿考一事联系到一起! 一个连乡试府试都要靠作弊通过的人,殿考状元怎么来的? 那不很显然是用的同一手段,而非什么宫中小太监拿错了文章吗? 而能有此人脉和本事暗中运作,在天子眼皮子底下完成偷梁换柱之计的,除了吴光耀,还能有谁?! 吴光耀没有因自己的聪明感到高兴。 他反而因此被吓了一大跳! 当他把自己的想法跟张元英说了之后,张元英满脸惊恐,一个趔趄险些栽倒在地。 “侯……侯爷,咱……咱们该怎么办?” “若真被寇献觉的人找到了天雄乡试和府试作弊的证据,不仅他完了,到时我们也会被其牵连上啊!” “而这事一旦曝光,殿考一事也会东窗事发!” 吴光耀也知道事情紧急,短暂的沉默后,他找到了应对之策。 “这样张大人,你赶紧以礼部尚书的名义,命人去将当初的主考官和相关负责人全部调走!” “若不识趣的,随便扣个罪名将他们发配边疆!” “再有那种想破罐子破摔,管不住自己嘴的,让他人间蒸发!” 说着,吴光耀深吸了一口气。 “只要寇献觉的人找不到证据,定不了天雄的罪,这事终究会慢慢过去。” “到时,我再亲自去探望他,想办法把他弄出来。” 闻听此言,张元英摇了摇头。 “侯爷,那老东西好不容易抓住天雄,把他当成手里的一枚对付你的棋子。” “我看别说弄天雄出来了,你想见上一面估计都会有很大难度!” “按我说,既然天雄已经没救了,不如狠下心……” 张元英最后的话没说完,可脸上的狠辣表情已经表明了一切。 他的想法很简单,是想劝吴光耀大义灭亲,派人去做掉吴天雄! 本来吴天雄现在都是被非法扣押,若他死在了苏忠烈手里,有两大好处! 一来,可以除掉这颗,对侯府和自己有威胁的定时炸弹! 只要吴天雄死了,就再也不用担心他会哪天坚持不住,反咬一口! 其次,吴光耀还能以吴天雄死在了苏忠烈手里,以丧子为借口,向皇上告状,让苏忠烈吃不了兜着走! 吴光耀身为武安侯,其心狠手辣的程度比张元英有过之而无不及。 张元英都能想到的手段,他又怎么会想不到? 说句难听的,就张元英提的这个建议,吴光耀早想过无数次了! 他只是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又怕打草惊蛇,最后事情没办成反被苏忠烈抓住把柄而已。 现在听张元英说起这事,吴光耀装作一副生气样子,瞪了张元英一眼。 “张大人,再怎么说天雄也是我的儿子,虎毒尚且不食子呢,我怎么能为了自保做出这等事情?!” “而且,咱们现在只是有些被动,并不是完全没了应对之策!” “这事,你休要再提!” 张元英轻轻扇了扇自己的嘴巴,一副后悔说错了话的样子。 可他心里,却对吴光耀的话嗤之以鼻。 这个老狐狸,简直虚伪至极! 嘴上说的大义凛然,恐怕早就有此打算了! 而且,从吴光耀的话中,张元英似乎听出来了味道。 不是吴光耀不想这么做,而是因为还没到这么做的时候! 真要逼急了,张元英敢打包票,这老狐狸肯定会对吴天雄下死手! 吴光耀也不觉得尴尬,轻咳了两声后,便又重回了正题。 “张大人,你赶紧去把事情办好吧!” “等这事的风头过后,咱们还是假惺惺去找那老东西和解!” “当然了,他若仍旧要一根筋与我们死磕到底,这次我也不会再留手!” 说着,吴光耀冷冷一哼。 “他现在做了将军,湘南郡那群小杂鱼应该更加唯他马首是瞻了!” “我动不了他,还动不了那些小杂鱼吗?” “到时,只要随便找个借口,便能将他们打为庶民!” …… 与此同时。 方正清在见过许清勉后,大为眼前这个后生感到不值。 他一是愤慨于,自己之前如此看好的一个年轻俊杰,竟被侯府之人夺了状元,还被冤枉入狱。 同时,在得知许清勉乃许安国将军亲孙,一家七英杰后,这更加坚定了方正清要为其讨个说法的念头! 当然了,现在许清勉的父亲和叔父们还被埋在城郊乱葬岗。 此次苏忠烈前去告慰黑龙军十八万兄弟儿郎英灵,许清勉也可以顺便去祭拜他的家人。 午时。 一行人在寇府用过午饭后,便由方正清牵头,一行人出了京城。 寇献觉留了下来,他还有很多事要做。 尤其是关于调查吴天雄的事,已经有手下从青阳县传回了些消息。 据手下说,这段时间青阳县突然涌入了不少,并非本土百姓的生面孔,似乎有人一直在盯着他们的举动,在暗中给他们使绊子。 这也导致,调查情况并不乐观。 寇献觉何等人物,他第一时间就猜到,那些人是吴光耀派去的。 对方的目的也很简单,就是想让这次调查陷入停滞,甚至提前抹除相关证据。 正在寇献觉准备继续再增派人手之时,柳工刑突然站了出来。 “寇大人,我觉得此法不妥!” “现在吴光耀摆明了在盯着寇府动作,无论你这边派多人去青阳县,他也会紧随其后制造麻烦!” “不如,就拿您派的那些人吸引侯府的注意力,扰乱他们的视线,我再另外抽调几名心腹去暗中调查,暗度陈仓……” 闻言,寇献觉也觉得柳工刑这个提议很不错。 吴光耀害怕出事,肯定会防着自己这边的任何举动! 而且,以侯府的能量,调动的人员数量也不是自己这边能比的! 既然如此,那还不如跟他玩一手灯下黑! 你吴光耀千算万算,千防万防,再怎么也注意不到,京兆尹会派人去调查吧? 只要能拿到一点吴天雄的证据,便能将侯府大放一次血! 第一百三十三章 惊天秘密 打定了主意,寇献觉连忙让柳工刑去安排人手。 等到这事办妥,寇献觉又突然想到了什么。 “对了柳大人,除了吴天雄这事,还有一个人要注意。” “侯府那老管家洪定钦现在还逃亡在大宗国内,咱们也要想办法从他身上薅下点有用的东西下来!” “如果能把吴天雄和洪定钦同时拿下,这下吴光耀就算不死也得掉层皮!” 柳工刑点了点头,可脸色却有些不好看。 “寇大人,这事我一直在关注,不过,据边军那边传来的消息,情况并不怎么乐观。” “一来大宗与大梁乃宿敌,他们肯定不会主动把洪定钦绑了送回大梁来,搞不好反而会故意包庇!” “其二,吴光耀既然没有派人杀洪定钦灭口,他担心洪定钦一大把年纪了在那边不好过,也必定送了一大笔钱财过去安抚他……” 寇献觉想了想也是。 看来,要想打洪定钦的主意,还真没那么容易。 思来想去找不到突破口,寇献觉只能暂时作罢。 可他怎么都不会想到,此时的大宗国内。 由于陈永宁在边境大发洪定钦的通缉传单,大宗已经有不少人知道,有个大梁的罪犯逃到了大宗境内。 而这事,又很快被周贤君知道了。 他一直对苏忠烈的重新出山感到惴惴不安,又听说自家孙子周文若偷偷跑去了大梁,想见一见苏忠烈这个传奇将军。 未免出现什么意外,他决定先派人找到洪定钦,将其拿下! 这样一来,既可以在适当的时候把人送去大梁,给苏忠烈做个顺水人情。 若是周文若身份暴露意外被捕,他还能以此把周文若换回来,避免两国误会擦枪走火。 想到就做,周贤君很快便暗中命人,去找寻洪定钦的下落。 而此时的洪定钦,正一脸憋屈躲在大宗的乡下,跟个见不得光的老鼠似的,整日借酒浇愁。 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洪定钦过的极度煎熬。 也不是因为他没钱,不想去城中潇洒,而是他不敢。 事实上,吴光耀几次找人想灭洪定钦的口,一直没有找到机会。 洪定钦同样是个老狐狸,又岂会不知道吴光耀的为人,他自然不会给吴光耀机会! 每次侯府派人来找他,洪定钦便跟其约在人多的地方见面。 就连他现在躲藏的住址,也没有任何人知道! 吴光耀眼看杀洪定钦不成,为了堵洪定钦的嘴,也为了避免他忍不住回到大梁被抓住,吴光耀隔三差五便命人给洪定钦送来了大笔银子。 再加上洪定钦在侯府做管家多年,所捞的油水不说富可敌国,那也得是一方富豪! 可问题是,洪定钦有钱没地方花! 或者说是,他不敢花! 他害怕被有心人盯上,导致身份暴露,泄露了自己的行踪…… 洪定钦也清楚,短时间内自己是回不去了。 而且,吴光耀应该也拿苏忠烈没什么好办法。 他现在只能祈祷着,苏忠烈八十几岁了,会死在自己前面。 只要苏忠烈一撒手人寰,他身边那些帮助声援他的人,全都会作鸟兽散。 到时,就只剩下一个许清勉,谁会管他的死活? 谁又会为了他,跟整个侯府为敌? 不过,洪定钦也没有把希望,全然寄托在苏忠烈老死暴毙之上。 除了殿考一事,他手里还抓了不少吴光耀的其他把柄! 其中有一件,一直藏在洪定钦心里多年! 当年黑龙军覆灭之际,正是吴光耀从他父亲手中接过武安侯大位之日! 恰逢先皇卧病在床,已经无力处理朝中之事,吴光耀的姐姐,也就是当年的皇后,便代替皇上理政,并扶持她年幼的儿子继任皇位。 他们为了让新皇能够在朝中立足,为了树立所谓的皇家威严,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极尽打压所有功劳巨大,在民间有非凡威望对皇家有威胁之人! 而这首当其冲的,便是在落阳坡战场上,为大梁付出了一切的黑龙军! 吴光耀看出了他姐姐心头所想,当即便给出了建议。 一是趁着苏忠烈假死归隐,顺势将此人的过往功绩全部封存! 甚至,就连这个人名,也不许有人随便提起! 其二,那便是针对整个黑龙军! 等到打扫战场的部队,将黑龙军的尸身运回之后,吴光耀便提议将他们草草掩埋,秘不发丧! 那一日,十八万黑龙军儿郎的尸体堆积成了山,黑红色的鲜血如小河一般流淌。 可在吴光耀和他姐姐的操控下,他们非但没有为黑龙军牺牲战死的将士正名,将他们厚葬通告全国! 反而,把他们如死狗一般,随便裹了一张布便挖坑填埋! 因为埋葬的随意且简单,坑挖的也浅,这也导致不少黑龙军将士的尸身,被野狗从坟中拖了出来。 他们,有的被野狗分食,遗骸骨架散乱的到处都是。 他们,有的被秃鹫一口一口刁食,内脏眼珠暴晒在炎炎烈日之下…… 侯府和朝廷的罪恶,罄竹难书! 而这,正是吴光耀当年向朝廷给出的建议! 洪定钦知道,这事一旦曝光,被苏忠烈知道,他必会与吴光耀拼命! 到时,莫说是整个侯府,恐怕皇家也会成为苏忠烈攻击报复的对象! 洪定钦手握如此惊天秘密,他坚信,只要吴光耀灭不了自己的口,他就一定会护佑着自己永远安安稳稳活下去! 至少,自己绝对会比吴天雄那个没用的私生子,要命长! 他只需等着,生命受到真正威胁时,拿这个东西出来,为自己换取一面不死令牌! …… 另一边。 苏忠烈与方正清等人离开寇府后,便径直出了京城。 守城卫士本来见一行人竟敢结队而行,引起城中混乱,他们刚想厉声阻拦盘查。 可在看到走在前面的那几人后,守城卫士全都被吓的脸色铁青。 这什么情况?! 寇府的老丞相,还有当朝赫赫有名的大学士,竟然一起陪同一位老人出城? 关键是,看他们那样子,似乎对那老人还恭敬的没边了。 这……若是先皇在世,怕是只有他才有这种待遇吧? 可眼前这个老人,怎么看怎么面生。 他是谁? 他们这么大阵仗出城,又是要去哪里? 众人虽心有不解,却没有一个人敢上前,更不敢开口说一个字! 他们只是隐隐猜到,恐怕要有大事发生了…… 第一百三十四章 千里孤坟 很快,一行人便畅通无阻出了城。 一路上,所有人都心情沉重,有些害怕等下看到的场景。 只有苏忠烈,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其实,在听寇愚谆说起黑龙军儿郎被草草掩埋后,他就已经猜到了那副画面。 明明是一群为国捐躯,连一个完好之躯都没留下的他们,却被人当垃圾一样抛弃无视。 想必,那处所谓的乱葬岗,也绝不是什么风景秀丽的风水宝地吧? 苏忠烈一直觉得,自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即便等下看到再令人悲恸的场景,他也能从容以对。 至于对朝廷的仇恨,他心想,自己应该也可以勉强压的下去。 心里这样想着,一行人步行了十余里路后,总算来到了一处开阔地带。 四周是一片干裂贫瘠的瘦土,黄沙漫天,草木枯绝。 而在他们的眼前,竟还真有着不少祭拜过的痕迹。 有燃尽的纸钱,也有烧断的香烛,还有早已腐烂的贡品。 看来,方正清说的没错。 即便朝廷再怎么压制此事,也有人偷偷前来祭拜。 苏忠烈深吸一口气抬头望去,前方是一大片凹下去的土坡,里面密密麻麻鼓起一座座小土包,几乎绵延到了天际。 看到这,苏忠烈心头猛地一颤,他正想不顾一切冲下去。 可就在这时,一旁忽地传来一道厉喝声。 “你们是何人?!” “此处乃朝廷密地,一般人等不许靠近,快快速速离开,否则……” 闻听此言,苏忠烈回头望去,正好看到几名军装不整的士兵,急匆匆朝这边赶来。 朝廷为了捂住这事,不让天下百姓知道,更不许有人前来祭拜,居然还派了士兵在此把守! 苏忠烈心头悲凉。 “我只是想来看看我曾经的好兄弟好儿郎们,你们这都要阻拦吗?” 士兵们都是因为犯了错,才被发配到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来守墓的,本就积了一肚子的怨气。 再加上,他们也认不得寇愚谆和方正清等人,更不知道苏忠烈是何许人也。 只是一瞬间,几人一边往前走,一边朝着苏忠烈破口辱骂出声。 “什么好兄弟好儿郎,老东西,你少在这里废话!” “我告诉你,这里面埋着的可都是朝廷的罪人!” “你若真跟他们有关系,我等正好将你擒了拿去朝廷领赏!” 苏忠烈笑的眼泪都快出来了。 搞了半天,朝廷做的,可不只是将真相掩盖住啊! 他们还对外宣称,孤坟里躺着的,是朝廷的罪人…… 这下,还没等苏忠烈开口说话,一旁的方正清顿时忍不了了。 “好一群狼心狗肺的鼠辈,竟敢对老将军如此放肆!” 寇愚谆也神情冷漠,死死盯着那几个口出妄言的士兵。 “你们,真的该死啊!” 几名士兵走的近了,见方正清和寇愚谆威势不凡,又身着华服。 再加上方正清口呼苏忠烈是什么老将军,他们隐隐猜到,来的这些人身份应该不简单。 只是一瞬间,几人便换了副脸色。 “不知几位大人是?” 方正清冷冷一哼。 “我乃当朝学士,方正清!” 寇愚谆眉目阴沉如墨。 “我是寇愚谆,前右丞相!” 听到这,即便还没等得到苏忠烈自报身份,几名士兵也知道自己几人这下是踢到铁板了。 几人连忙整理好衣服,仓皇下跪。 “我等不知几位大人驾临,有失远迎,请大人们恕罪!” “是啊,刚刚是我等没看清各位大人身份,说错了话,还请大人们放过我等!” “几位大人,此地确实如我们方才所言一样,朝廷明令禁止不许任何人靠近,除非,你们有皇上的谕令,要不然……” 见这几个不知死活的东西,到现在了都还敢拿皇上压人。 寇愚谆气不打一处来。 他二话不说,直接提剑上前,将那还在发呆的几人砍杀在原地。 随后,寇愚谆把剑扔到一边,转头望向苏忠烈。 “忠烈,你节哀顺变……” 苏忠烈没有说话。 现在没了人阻拦,他在旁人的搀扶下,总算下了那个土坡。 一来到下面,他就看到了立在身前的一座座歪斜坟墓。 不。 这根本称不上坟墓,就是一个个简单的不能再简单的土坑,上面潦草夯了一些泥土。 墓碑、铭文什么都没有。 入目所及之处,除了满目疮痍,便是那随处可见的腐败。 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 看到这,苏忠烈心底拿根弦瞬间断裂。 他本以为他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不会太过心酸难过, 可此时,苏忠烈泪如雨下,心碎欲裂。 这一幕,与他二十多年前,亲眼看到黑龙军十八万兄弟儿郎,如麦子般成片倒下在他的面前一样。 为什么? 为什么上天要如此对待这些死去的亡灵啊?! 他们生前死的凄惨,为国为民断了头颅,碎了心脏,流干了身体里的最后一滴血。 可魂归地府后,竟会被这样埋在此地! 他们是野狗吗? 他们,真的是朝廷那些奸人口中所说的罪人吗?! 不。 不是的啊! 他们是英雄,是用血肉之躯筑成的大梁基石啊! 苏忠烈只是流着泪,他却怎么都哭不出声。 见苏忠烈颤抖着身体,摇摇欲坠,方正清连忙红着眼睛前来扶住。 “老将军,您……不要太过伤心了,这是朝廷对不起你,对不起整个黑龙军!” “以前,我以为您不在人世,我也没有向朝廷为黑龙军讨说法的资格。” “可现在您回来了,您放心,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我必陪你为这些死去的亡灵寻个公道!” 苏忠烈被泪水蒙住了双眼。 他哽咽着点了点头,而后把还在愣神的许清勉叫了过来。 “清勉,你过来,拜拜你的父亲,和你的叔父们吧!” 许清勉心里同样悲痛不已。 换句话说,只要还是个人,在了解了事情始末,亲眼目睹了这一幕后,就没有不心碎的! 他蹒跚着步伐,泫然欲泣来到苏忠烈旁边。 “爷爷,我……我该拜哪里?” “这里这么多坟,没有墓碑,没有姓名,我甚至都不知道,哪一座坟才是他们的。” “或者,我想知道,我父亲和叔叔们的尸骨,到底在不在里面……” 苏忠烈颤抖着抚上许清勉脑袋。 “清勉,你全都拜吧!” “这里每一座坟里面埋着的,全都是你的家人……” 第一百三十五章 时空交错 听到苏忠烈这话,许清勉心下一震。 是啊! 埋骨在此的,无一不是父亲和叔父们的战友兄弟。 或许,他们曾有人放心大胆将后背交给对方。 也或许,他们曾义无反顾为对方挡下致命一击,最后笑着倒在血泊中。 他们,在军中在战场上凝练出来的深厚情谊,甚至有时候能超过所谓的家人亲情。 他们,的确算得上是自己的家人! 许清勉没有说话,直接重重一跪,双膝落地。 “父亲,叔父,孩儿来看望你们了!” “尽管我连你们在哪儿都找不到,尽管,我连想给你们上柱香都找不到坟头……” “可,我终究是来了,来的晚了,我……对不起你们和爷爷啊!” “不过说起来,你们也不孤独不是吗,有这么多兄弟陪着你们长眠,在下面,你们应该也时常聚在一起,畅谈过往,忆往昔战场岁月吧?” “父亲、叔父,孩儿不孝,你们身死之际我还年幼,到现在甚至都已记不清你们长什么模样了。” “我,好想你们啊,多希望能再看到你们一眼,让我可以将淡忘你们的样子,重新镌刻在脑海中,永世不再遗忘……” “父亲、叔父,你们……听到了吗?!” 许清勉一边叩头大拜,一边含泪哭喊。 可无论他喊的声音有多大,心头有多悲凉,始终没有一人回应。 场中,只剩下如鬼语一般的呜咽风声,以及那随风摆动着的,早已腐朽不堪的几只白幡。 眼看许清勉痛极攻心,连额头都磕出血了,在场众人眼泪止不住地簌簌往下掉。 苏忠烈强忍着心里酸楚,蹒跚着将许清勉拉了起来。 “够了,清勉够了。” “我相信他们已经听到了你的话,在九泉之下也会欣慰的。” 许清勉哭的稀里哗啦,连站都快站不稳了。 在寇愚谆等人的搀扶和安慰下,他好不容易情绪才有所缓解。 苏忠烈把这一切看在眼里,下意识地往着坟堆里面走。 方正清不知道苏忠烈想干什么,他下意识地就要喊住苏忠烈。 可寇愚谆却摇了摇头,拦下了他。 “正清,就让忠烈好好看看他们吧!” “这么多年没见了,虽然天人永隔,可我猜忠烈也想好好陪陪他们。” 闻言,方正清伸出的手又缩了回来。 不过,他也担心苏忠烈身体不好,又经历了如此大悲大痛,等下出什么意外。 于是,他还是叫了方先为和方崇亮远远跟在苏忠烈后面。 苏忠烈走进坟堆后,没一会儿便看到有一座坟被刨开了一个大洞,露出了里面的森森白骨和半件腐烂的战甲。 这应该是被野狗拖出来的吧? 苏忠烈自嘲一笑,蹲下身子将白骨和战甲收拢归好。 而后,亲手将这位不知名将士重新埋入坟坑。 在对着“新坟”重重鞠了一躬后,苏忠烈继续向前。 越走到后面,似乎他每走一步,每看到一座坟头,苏忠烈的心里就越沉重几分。 这次,苏忠烈又看到一座坟整个垮塌,里面的尸体早已没了完整模样。 他应该是被秃鹫叼食完了血肉,遗骨散落的满地都是。 苏忠烈悲从中来,他没忍住扬天大吼一声。 可随之而来的,竟是一场突然的瓢泼暴雨。 方先为见状,一脸担忧连忙小跑了上去。 “老将军下雨了,要不咱们先回去吧?” 苏忠烈站在原地纹丝不动,只是用一双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地上那散乱惨黄的碎骨。 这一刻,泪水与雨水交织,在他脸上倾泻而下。 “你们走吧,让我一个人静一静,让我……好好陪陪他们……” 方先为转头望去,发现父亲方正清和寇愚谆也站在不远处淋着雨。 并且,还在对着他摇头示意。 方先为一咬牙,脱下自己的外衣当雨伞,遮挡在了苏忠烈头上。 苏忠烈对此恍然未觉。 他脸上的表情很是复杂。 一会儿,是自嘲的无奈苦笑。 一会儿,是悲愤的凄凉啜泣。 苏忠烈直接跪了下去,在雨水泥浆中,一根一根捡回那散落在外的尸骨。 这一瞬间,苏忠烈仿佛又回到了二十几年之前。 那时的他,也是如这般无助,在战场上替手下兄弟儿郎拾掇着遗体。 身旁的方先为,则变成了苏忠烈的老友,许安国。 “哥,你快走,敌人马上就要杀上来了!” “哥,兄弟们虽然已经死了,可他们死的光荣,是为了大梁而死!” “哥,你要是再不走落入敌手,兄弟们可就白死了,你想让我们所有人的努力付之一炬,让我们死不瞑目吗?!” “哥,我想用我的有用之躯为你再冲锋一次,你若是再不离开,我就立马自裁在你面前!” 那时的许安国,眼中除了对苏忠烈的担心,更多的是焦急与决绝。 眼看他把剑都抵到了自己脖间,苏忠烈无奈拖着伤体,歇斯底里哭吼着离去。 而许安国见此一幕,脸上却流露出了一股解脱笑意。 下一秒他转过身,神情又变得无比冷厉与壮烈。 “我乃黑龙军第一先锋!” “兄弟们,随我冲锋!” 明明,许安国浑身是伤,已经摇摇欲坠。 明明,许安国身后一个人都没有,整个战场上就只剩下他一人还活着。 可他,仍旧摇旗高喊,义无反顾冲向了如潮水般涌来的敌军。 许安国想的很简单,喋血沙场才是他最后的宿命! 同时,他也想用这最后一口气拖延敌军步伐,为他生命中最敬爱的“哥”,争取一丝活下来的机会! 敌人们看到许安国如此举动,既被他的疯狂吓了一跳,又为他的大义赴死,感到无比震撼! 最后,他们给了许安国一个“仁慈”的死法。 乱箭穿心! 而非万刀砍死,身首异处。 苏忠烈远远看着许安国拄旗跪地。 他脸上的笑容,也永远定格在了黄昏下的那一刻。 时空仿佛交错了。 苏忠烈一时间竟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在这乱坟岗,还是回到了当年的落阳坡。 此刻他,一边收拾着将士遗骨,一边回忆着曾经亲眼目睹的惨烈一幕。 “安国,你不要离我而去啊!” “死了,所有人都死了,就留我一个人独活……” 孤坟被苏忠烈重新用手填埋。 找不齐的碎骨,也终于有了个安身之所。 可苏忠烈却瘫坐在泥浆中,哭的肝肠寸断…… 第一百三十六章 斯人已逝,魂归去兮 方先为距离苏忠烈最近。 此时,他就怔怔站在那里,用外衣帮苏忠烈挡着倾盆而下的风雨。 方先为本是一介商人,按理说,他没有亲身经历过当年之事,很难对苏忠烈与黑龙军之间的情谊感同身受。 可眼下他所见的悲怆,却根本由不得他不动心! 老将军到底是经历了何等惨痛过往,才会变成现在这样啊! 他口中的安国,还有眼前密密麻麻的孤坟,都是他曾经过命的兄弟儿郎…… 方先为心中被勾起酸楚,脸上闪着不忍,哽咽着连忙将苏忠烈从地上扶起来。 “老将军,您……您快起来吧!” “人死不能复生,我相信黑龙军的将士们也不愿看到您如此伤心的!” 苏忠烈摇摇晃晃站起身,眼中一片晦暗。 哀莫大于心死。 若是世间再没有什么留恋和牵绊,苏忠烈恨不得现在就从容赴死,下去陪陪他们。 可眼下,他还有很多事没做完,苏忠烈还不能死。 这时,寇愚谆一行人也从后面跟了上来。 在好一番安慰后,他们将纸钱香烛拿了出来。 滂沱大雨中,苏忠烈一边扬着纸钱,一边带着哭腔喊着悼词。 “斯人已逝,魂归去兮……” 与此同时。 苏忠烈来乱葬岗祭奠黑龙军的消息,很快便传到了侯府。 自从吴光耀猜到寇献觉等人调查的打算后,便让张元英去做好了应对之策。 他坚信,只要紧紧盯着寇献觉派出去的人的一举一动,见招拆招,他们在吴天雄身上找不到突破口就拿自己没有办法。 至于苏忠烈被册封将军一事,也直接被吴光耀无视了。 以他的身份,别说是一个区区将军了,就算是堂堂兵马大元帅沈无极,也不敢得罪他。 吴光耀也知道,以沈无极的为人,他应该是会去向皇上担保,择日再升苏忠烈为大将军。 可问题是,皇宫之中的人跟自己是一条心! 即便有沈无极亲自出马又如何,苏忠烈要想做到大将军可没那么容易! 就算皇上真答应了,搞不好也得拖到猴年马月,苏忠烈这么大把年纪了,到时他有命得没命享都不一定。 因此,吴光耀对此算是暂时安下了心。 可现在唯一的问题是,苏忠烈跑去了那座埋葬黑龙军的所谓“陵园”。 这让吴光耀隐隐感到有些麻烦。 此事若是被公开了,宫中的人肯定会被架在火上烤,要逼不得已给苏忠烈一个交代。 到时,皇上为了弥补对苏忠烈和黑龙军的“亏欠”,搞不好还真就会顺势应下沈无极所求,升任苏忠烈为大将军…… 想到这里,吴光耀连忙给张元英下了命令。 “张大人,你继续紧盯着青阳县,千万不能让寇献觉的人查出问题!” “我现在,得立马进宫面圣,给皇上提个建议!” 张元英一脸不解。 吴光耀匆匆披上外衣,一边走一边解释。 “还不是那老东西去祭奠黑龙军一事闹的?” “他这一去,黑龙军被草草掩埋在京郊乱坟地的事,不久就会公诸与众!” “我不能让皇上迫于压力,因此让苏忠烈坐上大将军宝座!” 张元英心想,这事如果真公开了,怕是就由不得皇上了。 先不说此事会不会在平民百姓中卷起什么轩然大波,就是军部那关恐怕都过不了! 若是皇上不给苏忠烈一个满意的答复,再加上他现在将军的身份,搞不好会引起军变…… 念及此,张元英连忙追问。 “莫非侯爷已经有了想法?” 吴光耀走到门口转头冷冷一哼。 “要平息流言,给苏忠烈交代那还不简单?” “大不了让国库出些钱再造一座陵园,将那些死鬼迁坟安葬便是。” “至于苏忠烈的大将军美梦,他想都不要想!” 吴光耀以为,只要自己将利弊与解决方法跟皇上说了,他必然不会给予苏忠烈任何承诺。 可这事坏就坏在,将黑龙军葬在乱坟岗的主意,是当年吴光耀出的。 而且,朝中有不少人都知道这事,还跟吴光耀向来不对付。 之前,在苏忠烈还没出现之前,他们只能忍气吞声,不敢拿着这事跟吴光耀对着干,生怕遭到报复。 可现在,苏忠烈来到了京城,他这个曾经的黑龙军的统领,还亲自去了乱坟岗祭拜。 那些知晓内情,且一直等着痛打落水狗的官员,总算有了主心骨! 他们决定暗中上书皇上! 要么,拿吴光耀向那些无名尸骨谢罪! 要么,给苏忠烈一个满意的交代! …… 另一边。 苏忠烈一通低沉的悼词刚念完,那一直倾泻的暴雨,也在此时戛然骤停。 可看着那刚被雨水洗净的天空,所有人的心里却怎么都开心不起来。 见苏忠烈跟失了魂一样,浑身已经湿透,身上的泪水与雨水混杂,方正清连忙命人拿来了干衣服。 “老将军您快换上吧,小心着凉。” 苏忠烈一点不觉得身上冷,他只觉得心头更凉。 他回头望向许清勉,只见他哭红了双眼。 苏忠烈连忙上前,帮他拂去眼角泪痕。 “清勉,咱们走吧!” “以前是我不知情,让他们在这地下饱受折磨,无法得以安息。” “你相信爷爷,要不了多久,我就会让他们得到他们应有的待遇!” 苏忠烈苍老干枯的双手紧攥。 “我知道我的兄弟儿郎们活着的时候,一生不求名不求利!” “可他们死了,该属于他们的东西,我必须替他们讨回来!” “我要让朝廷替他们正名,将他们的功勋昭告天下,我要让朝廷给他们建一座墓园,迁坟厚葬!” 许清勉也知道,这些乱坟堆里埋着的,可不只是他的亲生父亲与叔父们。 更多的,是那些为了大梁流干最后一滴血的英烈! 他们或许可以不要那些所谓的风光大葬,可朝廷却不可以不给! 这是整个大梁,欠他们的! 在对着那些孤坟郑重行了一个礼后,一行人便离开了乱坟岗准备回京城。 可没曾想,他们刚走出坟地不远,就在之前那片有人祭拜的地方,看到有一群人走了过来。 他们之中,有人是平民,有人是武将,也有人是文官。 一见到苏忠烈出现,他们便全都跪了下去。 “老将军,我们终于等到您了!” 第一百三十七章 青阳县是重点 看到眼前完全陌生的一张张脸,苏忠烈愣住了。 这些人是谁? 见苏忠烈一脸不解,一名文官抱拳恭敬走了上来。 “老将军,我知道您不认得我们,您也不必认得我等!” “您只需要知道,我等清楚黑龙军遭受不公,被无视憋屈掩埋在此,我们实在看不下去朝廷的种种行径,自发组织在一起的!” “今日,我等正是听闻了您前来悼念,才一起过来拜见您!” 听到这话,苏忠烈朝着身旁一堆堆燃尽的香烛纸钱扫了一眼。 “这些东西,也是你们祭拜的?” 这下,所有人都点了点头,一脸的义愤填膺。 “老将军,就是我等烧的,朝廷以为将此事掩盖的很好,可他们再怎么堵也堵不了人心!” “可怜的黑龙军的将士,为国战死,最后却落得这般下场,只要稍微有些良心的人也不能坐视不理!” “是啊老将军,只是我等势单力薄,人微言轻,没那本事为黑龙军讨个公道,只敢偷偷摸摸远处祭奠……” 看到这,苏忠烈一时间百感交集。 他还以为,在朝廷的刻意压制下,世人早已将黑龙军,将这些功勋卓著的将士遗忘。 可没曾想,竟还是有这些知晓内情,为黑龙军抱不平,鸣不公的人挺身而出。 他们,甚至顶着得罪朝廷,犯上杀头的危险,也要前来祭拜…… 兄弟儿郎们,你们没有白死啊! 还是有人记得你们,还是有人心怀正义! 这一刻,苏忠烈心头感动,热泪盈眶。 “我……替他们谢谢你们了!” 话说完,苏忠烈直接向着前来的众人,深深跪了下去。 见此一幕,所有人都惶恐不安。 他们纷纷围了上来,七手八脚将苏忠烈扶起来。 “老将军,您这是做什么,是要让我等折寿吗?” “是啊老将军,我等何德何能,敢受您一跪,敢接您之谢意啊!” “老将军,真要说感谢,那也是我们谢谢您,谢谢埋骨乱坟岗的黑龙军将士,若不是你们拼了命保卫家国,我们要么早就死了,要么早已成为了敌人的奴隶!” “老将军,您是我们大梁百姓所有人的恩人啊!” 苏忠烈被人群包围着,所有人脸上都流露出由衷的感恩与热忱。 寇愚谆等人愣愣站在那里,一时间也纷纷动容。 他们也没想到,这些官员百姓,竟会如此拥戴苏忠烈。 不过很快,他们就想通了。 若是苏忠烈都不受天下人拥戴,整个大梁还有谁配? 可以说,只要是知道当年之事,清楚苏忠烈和黑龙军为大梁付出了什么代价,就没有人不由内而外对此感到崇敬的! 苏忠烈,就像是一座丰碑,足以让任何人高山仰止! 多年前,他如彗星一般崛起,光芒照耀了山河大地! 多年后,哪怕他只剩一缕烛火,也同样能映射出一道炽烈微光! 原因无他。 因为,他是真正的英雄,也是大梁仅剩的传奇! 所有所谓的功劳,在他为大梁做出的巨大贡献前,也会黯然失色! 趁着所有人都在,此时天朗气清,身为大学士的方正清站了出来。 等他好不容易平复好民众的激动情绪后,方正清恭敬望向苏忠烈。 “老将军,要不咱们就在此地歇息一会儿吧?” “正巧大家都在,他们也都是为黑龙军抱不平的义士,不如您给大家说说以前的故事?” “而且,我也很想知道,在您离开西疆之后,是如何组建黑龙军的……” 苏忠烈本不愿再提及那段伤感往事,他下意识地就要拒绝。 可当他看到面前那一双双渴望的眼睛,苏忠烈又动摇了。 他拉着众人缓缓坐了下来。 而后,眼睛怔怔望向了天边。 这时,天边洒下万道余晖,金黄的光芒将他那张苍老的脸颊上了色。 苏忠烈犹记得多年前,手下那些年轻的儿郎们,也是如此拉着他请他讲故事。 只是,他们头一下午才听完,兴致勃勃,第二天便倒在了战场上,永远闭上了双眼。 苏忠烈浑浊的眼中,涌动的泪花。 他清了清嗓子。 “要说我离开西疆之后组建黑龙军,这应该是我人生中最错误的一个决定……” 这边苏忠烈正在深思缅怀,准备跟他们诉说当年之事。 而在另一边,吴光耀很快便收到了,有大批人去城郊面见苏忠烈的消息。 他脸黑成炭,气的差点把整个侯府都掀了。 本来当年黑龙军被掩埋在乱坟岗一事,吴光耀就知道纸包不住火。 他猜想,民间和一些官员肯定也会知道这事。 只是由于朝廷的禁止,他们即便知道了,即便心有不满,也不敢跟朝廷对着干。 因此,对于那些阳奉阴违,偷偷去乱坟岗祭拜的人,吴光耀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他也不敢做的太绝,将那些人抓起来杀头,以免把矛盾彻底激化。 可现在倒好,那些家伙居然胆敢追随苏忠烈的脚步,找到了领头羊一般“朝圣”而去! 这不是把刀递到苏忠烈手上,让他把事情闹大吗?! 见吴光耀脸色不好看,张元英在一旁也急了。 “侯爷,咱们现在该怎么办?” “要不,我带一批人去,将那些刁民和不知死活的官员将领全都抓起来!” 吴光耀没好气地瞪了一眼过去。 “抓起来了然后呢,把他们全部定罪,推到午门斩首吗?!” “张大人,要是真这么做了,我怕那老东西还没把事情闹大,咱们先成为众矢之的!” “有些事,堵不如疏啊!” 张元英心想也是。 如果只是那么些人追随苏忠烈,为黑龙军鸣冤,他们再怎么闹也影响力有限。 可若是自己这边抓了大批人杀头,反倒会激起人们的逆反心理,得不偿失…… 张元英很庆幸有吴光耀及时拦住他。 可转念间,他又觉得任由事情这样发酵下去不好。 “侯爷,既然此法行不通,咱们也不至于什么都不做吧?” 吴光耀冷冷一哼。 “谁说什么都不做了,我明明已经提前做好了应对之策!” “先让他们闹吧,反正我已经跟皇上提了建议,若事情真到了不可控的地步,就让工部再建一座陵园,将黑龙军迁坟厚葬!” 说着,吴光耀有些疲累揉了揉太阳穴。 “咱们的重点,还是得放在青阳县!” “现在谁都可以出问题,唯独天雄那里,绝不能出什么意外!” 第一百三十八章 给吴光耀一个惊喜 张元英也知道,现在吴光耀身边有两大不稳定因素。 一是已经出逃到大宗,躲在那边的前侯府老管家洪定钦。 二是还被苏忠烈羁押在手里的,吴光耀的好儿子吴天雄。 这两个人当中,洪定钦暂时可以忽略不计。 毕竟,苏忠烈也不敢真冒着两国擦枪走火,误陷战端的风险,命人强行去大宗把洪定钦绑回来。 如此一来,就只剩下吴天雄这边了。 不过好在,吴天雄虽暂时被扣押,却一直撑着没有松口背叛吴光耀。 至于青阳县那边,张元英也早就命人去做好了准备。 他已经把相关人等,调离的调离,灭口的灭口。 张元英相信,现在无论寇献觉派的人在那边怎么调查,最终的结果也是一片空白。 念及此,他胸有成竹对着吴光耀保证。 “侯爷,这事你就放心吧,青阳县那边绝对不会出事!” 吴光耀点了点头。 他虽然对张元英这个人并不是很满意,也很清楚此人并没有什么大本事。 可他毕竟是堂堂一个礼部尚书,青阳县这么点小地方的事,应该还是能够轻松解决的。 这边吴光耀心里正想着,自己终于可以暂时松口气了。 可另一边,事情却偏偏向着反方向发展。 不可否认的是,张元英所派之人不仅行动速度很快,后续事情的处理上也办的利落干净。 寇献觉的手下在青阳县兜兜转转了许久,都没有丝毫建树。 正当他们泄气,准备回京向寇献觉禀报坏消息时,柳工刑派的心腹,在另一边有了收获。 由于之前在湘南郡发生了许多事情,让总兵韩宇和知府江川民既觉亏欠苏忠烈,又感到侯府不可靠,他们已经下定了决心要站队。 在听说京城秘密来人,在暗中调查吴天雄之前参加的乡试和府试后,二人第一时间便派了人偷偷跟踪府试的一名主考官。 而结果果然不出他们所料! 没多久,这名主考官便打着回老家探亲的幌子,连夜收拾细软准备跑路。 江韩二人得知了这个消息,果断命人将这名主考官拦截在了半路上,并将其绑了送到了柳工刑的心腹那里。 在一番审问之后,此人将一切事情全都交代了。 吴天雄的府试,也是靠作弊才通过的。 在开考的前两日,便有一名神秘人给主考官送去了一千两白银,让他在考场帮吴天雄。 这主考官生怕东窗事发,也留了一个心眼儿。 他不仅将那贿赂的一千两银子留了下来,还把吴天雄参加考试所写的文章,也留了备份。 现在人证物证俱在,已经可以正式给吴天雄定罪了! 唯一美中不足之处,是还没找到那个给主考官送钱之人。 而找不到此人,就没有直接证据,能证明此人是受吴光耀所指使,背后是侯府在运作。 不过,只要能名正言顺先打掉吴天雄,这就已经是个不小的突破了! 很快,柳工刑的亲信便押解着犯事主考官上了京。 柳工刑第一时间便将人带到了寇府。 在寇献觉的授意下,他直接命人将吴天雄带了上来,让主考官与其当面对质。 当吴天雄看到主考官戴着镣铐出现在自己面前,他第一时间就知道问题大发了! 眼看纸已经包不住火,吴天雄索性大大方方承认了。 “我就是府试作弊了,也是我派人拿钱买通的主考官!” “可按大梁律例,此罪最多也只是发配充军,不会被判杀头之罪,更不会牵连家人!” “来啊,你们赶紧给我定罪,将我发配到北海苦寒之地服役!” 吴天雄一向没什么脑子,可这次他却一反常态地聪明了一次。 他知道现在再嘴硬下去,已经没有了丝毫意义,更没有翻盘的可能! 而且,与其这么遥遥无期地被苏忠烈扣押,不如主动认罪,让他们给自己定罪发配充军! 只要自己离开了这里,他相信吴光耀有一万种办法,能轻松将自己解救回去! 闻言,寇献觉一脸阴沉。 他没想到吴天雄会这么轻松就认罪,还主动要求,发配到大梁环境最恶劣的地方充军服役。 正在寇献觉有些不解时,柳工刑在他身边轻声提醒。 “寇大人,你可千万别上了吴天雄的当!” “这混账主动揽罪承认,还这么积极想要认罪领罚,必是有所图谋!” “你信不信,若是真将他发配北海,恐怕还没到目的地,就会被吴光耀想方设法阻拦,甚至将人带回侯府去?” 听到这话,寇献觉蓦然反应过来。 他对着吴天雄冷冷一哼。 “好一个狡猾的混账东西,我险些上了你的当!” “我告诉你,想要这么轻松领罪,脱离老将军掌控,没那么容易!” 说着,寇献觉转头望向柳工刑。 “柳大人,继续扣押吴天雄,此罪慢慢审慢慢判,不必急于一时!” “最好,能以证据不全为由,拖上个三年五载的!” “同时,叫人把吴天雄府试作弊曝光一事透露出去,给吴光耀一个惊喜!” 眼看这两个老不死的压根儿不上当。 他们不仅要故意拖着继续羁押自己,还要给侯府施压,玩卑鄙手段。 吴天雄气急败坏,歇斯底里大吼大叫。 “柳工刑,寇献觉,你们这两条该死的老狗!” “你们执意要帮苏忠烈,跟侯府彻底撕破脸皮,总有一天会后悔的!” “我告诉你们,我要让你们所有人都不得好死,尤其是苏忠烈,我要让他死无全尸!!!” 面对吴天雄无能狂怒的咒骂,寇献觉命人赏了他几个耳光。 而后,便将其拖了下去。 …… 而这个消息在柳工刑的刻意透露下,不出意外地,很快便被吴光耀所得知。 他没想到,自己早已做好了万全准备,却百密一疏,被柳工刑那个老东西给搅了局。 在清楚了事情所有的始末后,吴光耀恨欲绝! 从得知的消息判断,吴光耀现在倒不怎么为吴天雄担心。 他真正气愤的,是有越来越多的人,敢明目张胆跟他作对了! 有寇献觉、柳工刑这样的人也就罢了,连江川民和韩宇都敢做墙头草搞自己! 这一刻,吴光耀已经到了暴走的边缘! 也罢! 寇献觉和柳工刑暂时不好动,那就动你苏忠烈手下的其他人! 湘南郡守备廖宽,参将赵玉明…… 第一百三十九章 狮子大开口 吴光耀打定了主意,就先拿苏忠烈手下的一些小角色开刀! 如此既为泄愤,也是为了给苏忠烈一个下马威,敲山震虎! 他连忙让张元英去收集廖宽和赵玉明的一切信息。 不多会儿,张元英便一脸兴冲冲跑了回来。 “侯爷,您吩咐的事有着落了!” “不知道您可否还记得,当初苏忠烈想要上京,被您安排人刁难,挡在云岭府关卡哨前一事?” “据我调查得知,那时廖宽二人为了帮苏忠烈出气,不仅亲率整个湘南郡驻军离开驻地,还当着许多人的面,杀了云岭府的府尉丁万良!” “尽管知府江川民那老狐狸,后来将丁万良的死压了下来,可最起码,咱们还是可以抓住廖宽在没有命令的前提下,私自调动驻军!” 听到张元英这话,吴光耀阴笑一声。 瞌睡来了就有人送枕头啊! 有了廖宽的切实罪证,即便不能剁下他的人头,至少也能把他撤职入狱! …… 这边吴光耀正在谋划着对苏忠烈身边之人下手。 另一边的大宗。 洪定钦虽一直隐姓埋名躲着,可他对大梁发生的事却十分关注。 尤其是,京城之中,侯府和苏忠烈的消息。 这日,他跟往常一样,正跟侯府派来的人见面。 却意外从对方口中得知,吴天雄府试作弊的事已经曝光了。 他还以为吴天雄这次是在劫难逃,而且苏忠烈很快就要顺藤摸瓜找到吴光耀头上。 再加上,他察觉到近日来,大宗似乎有人在暗中调查自己的行踪,一副想要逮捕自己的样子。 洪定钦知道自己应该躲不了太久了,侯府这个唯一可靠的后台,也风雨飘摇即将不稳。 于是,他连忙跟见面之人提议,想要吴光耀一次性给他一大笔钱买通大宗边境守军,再度逃亡别国。 可这次,对方只是不以为意轻笑一声。 “老管家,老爷对你已经仁至义尽了,你还想要钱?” “你知不知道,你连逃来大宗,也是老爷冒了天大的风险,将你送过来的?” “若不是有老爷出手,你现在恐怕早就落入苏忠烈手中,生不如死了!” 见对方竟说这种风凉话,洪定钦怒不可遏。 他索性摊牌了,破罐子破摔! “什么仁至义尽,你真当吴光耀是什么念及旧情的善男信女吗?!” “你以为我不知道,吴光耀把我秘密送出大梁,想尽办法安抚住我的目的是什么吗?” “他那是在看到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杀我灭口,又担心我被抓住,把他干的那些破事抖落出来而已!” 来人心想,洪定钦这老东西难怪能做侯府管家多年。 原来,他早就知道老爷是何打算。 现在事情已然说开了,来人干脆也明说了。 “好吧,既然老管家你都这么说了,我也就不跟你玩虚的了。” “还是那句话,老爷现在忙于京城之事,不可能再在你身上花太多功夫和钱财!” “你若是不怕死,大可以回大梁,看看苏忠烈抓住你后会怎么对付你!” 说着,来人又冷冷一笑。 “还有,你也别怪我没提醒你,你全家十余口人,现在可都住在侯府……” 眼看对方居然敢拿家人威胁自己,洪定钦目眦欲裂! 他现在已经可以肯定,自己是被吴光耀彻底抛弃了! 而且,洪定钦甚至预感到,再这么下去,吴光耀为了以绝后患,怕是会不计后果也要弄死自己灭口! 为了博取一丝活命机会,让吴光耀知道自己手里的筹码,洪定钦深吸一口气。 “好吧,反正我也无路可走了,倒不如落叶归根,回去死在大梁,也是一桩美事。” “若是我意外落在了苏忠烈手里,大不了大家一起死。” “我猜,苏忠烈应该挺想知道殿考一事,究竟谁是幕后主使者的。” 话说到这,洪定钦又装作恍然间想起了什么。 “对了,还有黑龙军十八万将士被埋在乱坟岗一事。” “我没记错的话,这是当初吴光耀的主意,是他跟当今皇太后合办的此事吧?” 此话一出,来人脸色瞬间大变。 他没想到,洪定钦对于京城这段时间发生的事,竟会知道的这么清楚。 不仅如此,他拿殿考一事威胁老爷就算了,连黑龙军被草草掩埋一事,也都抬了出来…… 来人深刻地知道,这两件事,无论是哪一件曝光,那都必将引起大梁震动! 殿考一事或许还有糊弄,转圜的余地。 可后面那件事,却不只是老爷一人能扛得住的,连皇太后都牵连上了! 任何事情,只要牵扯到皇家,那必然会天下大乱! 届时,侯府怕是真的就大祸临头了…… 念及此,来人色厉内荏望向洪定钦,眼中杀机涌现。 “姓洪的,老爷对你不薄,你竟敢如此威胁他?!” 洪定钦与来人约见的地方,乃是在茶舍酒馆之中。 这里来来往往的人这么多,他不相信这个吴光耀的心腹敢在这里对自己下死手。 “姓林的,你少在这里给老夫打马虎眼!” “你我都清楚,吴光耀所谓的对我不薄是何目的,我在他眼中就是一条老狗!” “以前,我还能帮他看家护院,做些见不得光的事,现在我没用了,成拖累了,他就想将我除之而后快!” “麻烦你回去跟他说一声,要想我永远保守秘密可以,可前提是他必须保证我能活下去!” 来人眼眸一凛。 “所以,你现在是想要多少钱?” 洪定钦心想这次算是正面跟吴光耀撕破脸皮了。 他必须得筹备好,为自己的逃亡之路做长远打算! 洪定钦深吸了一口气。 “一万两黄金!” “大宗我人生地不熟,要买通边军将士得花一大笔钱,我日后去到别国,要得到侯府支援更不方便,要花的钱也会更多!” “你也别觉得我这是狮子大开口,这与整个侯府的安危相比,算不得什么,只要你给我把话带到,我相信吴光耀会痛快给钱的!” 闻听此言,来人心头冷笑。 一万两黄金,这还不是狮子大开口? 莫说侯爷会不会在这老东西身上花这么多钱。 即便他愿意,又怎么能保证,这老不死的不会贪得无厌,下次又找其他借口要钱? 第一百四十章 不归之路 来人心里很清楚,洪定钦这是在为自己做最后一搏了。 他现在,已经丧心病狂到,要想拼个鱼死网破了。 只是,这老东西就没想过有个最关键的问题吗? 由于大梁与大宗关系不好,两国虽彼此为临,可进入边境的盘查却是极严。 自己只身前往,都险些有暴露身份的嫌疑。 就算侯爷答应给他钱了,若是自己带上一万两黄金,也根本入不了境啊! 而且,先不说洪定钦能不能拿到钱,以侯爷的为人,即便他拿到了,侯爷也会让他永远留在大宗! 心里这样想着,来人还是决定暂时先安抚住洪定钦。 “行吧,我会将你的原话带给侯爷的!” 话说完,他便戴上斗篷匆匆离去。 很快,来人便离开大宗,将消息带回了侯府。 而吴光耀在得知此事后,当即便沉下了脸。 他之前一直害怕事情闹大,不愿用太过激进的手段,灭掉洪定钦。 毕竟,他目前远在大宗,暂时还不会给自己带来什么麻烦。 可洪定钦那老不死的,竟敢拿黑龙军一事要挟自己! 这事若是真被天下人知道了,且不论苏忠烈和朝中那些与自己作对的文官,会如何疯狂对付自己。 就是军部那一关,自己恐怕也过不去! 到时引起军变,就算沈无极想镇压,想帮自己,估计也没有办法! 吴光耀绝不允许自己落入这种绝境! 还想一万两黄金? 行! 我倒要看看,你个该死的洪定钦,有没有那命花! 念及此,吴光耀当即给张元英下了命令。 “张大人,明晚我不会在府上,你派人扮作刺客潜进来行刺,首要目标,将洪定钦的家人全部弄死,斩尽杀绝!” “再有,听说你曾与大宗某位官员有旧,这事劳烦你出个面,请他找人将洪定钦灭口!” “事成之后,我必有重谢!” 张元英暗道这吴光耀简直歹毒。 他的每一个计划,都是在清除对他不利的因素。 可所行的手段,又完全跟他摘清了关系。 到时即便真有人怀疑,洪定钦与他家人死的蹊跷,也万难将事情跟吴光耀联系到一起。 张元英心里虽然有些不齿吴光耀为人,可两人毕竟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他又由衷有些佩服吴光耀的果决与狠辣! 张元英暗自咋舌领命去办事。 望着张元英离去的背影,吴光耀眼睛望向西厢方向,眼中杀意凛然。 “洪定钦啊洪定钦,你跟了我这么多年,你还不清楚我的为人么?” “若不是你自己找死,把我逼急了,我也不愿造这么多杀孽啊!” “要怪,就怪你命不好,还白白拖了你的家人下水!” 心头这样想着,吴光耀又突然想起了当年之事。 朝中有不少人知道,当年将黑龙军埋在京郊乱坟岗的建议,是他提出的。 可只有吴光耀自己心里清楚,这其实是他的亲姐,也就是当今的皇太后授意的。 因为,皇家人不好开口,不好直接做出这个决定。 皇太后便多次找到吴光耀给他暗示,让他向宫中提议。 现在吴光耀后知后觉想来,自己似乎被那个亲姐给摆了一道啊! 她是达成了自己的目的,也堵住了天下的悠悠之口。 可她就没想过,这事一旦曝光,最先倒霉的就是自己吗? 而她,却可以以听信了小人谗言,轻轻松松一笔带过,将所有问题都推到自己身上。 果然啊! 一入宫门深似海,皇家最是无情人! 吴光耀决定,为了以策万全,必须得找个时间去宫中探望探望他的亲姐。 吴光耀倒是没那胆子,敢跟洪定钦一样破罐子破摔,拿此事去威胁皇家。 他只想给他的亲姐提个醒,若这事兜不住了,一定要想办法保他。 让工部兴建陵园,将黑龙军将士尸骨迁坟厚葬一事,也得准备好提上日程。 …… 另一边的京郊。 面对众人好奇的眼神,苏忠烈陷入了深远且痛苦的回忆。 “你们也都知道,我离开西疆之后,先皇便着令让我从各军中选拔精英将士,组建黑龙军。” “一开始,我本不愿揽上此等大事,一直都未曾公开我是主将统领,再加上不少朝中官员和军中将领的百般阻拦,此事一度搁置。” “就这样过了几个月,愿意投身黑龙军成为护国利剑的士兵,才不过区区一万余人……” 苏忠烈越说脸上的表情也越发暗淡下去。 “那时,我都以为这事已经进行不下去了,正准备向先皇复命,请他放弃这个计划。” “可不知是谁突然暗中以我之名振臂高呼,尽收大梁军中豪杰入我麾下,要为朝廷死而后已!” “仅仅一夜时间,申请加入黑龙军的士兵就突破了四十一万,几乎掏空了整个大梁军部,而最后成功通过考核的,还不到其中一半……” 听到苏忠烈这话,全场所有人都恍然点了点头。 难怪一开始那些将士不愿加入黑龙军,是因为他们不知统领是谁。 而在听说苏忠烈这个传奇将军乃是主将后,他们便疯了一样,全都踊跃报名。 四十一万人啊! 那可是占了当年大梁所有士兵的九成! 普天之下,怕是也只有苏忠烈才有这等恐怖的,一呼百应的本事了! 一时间,所有人都为之震撼。 唯有寇愚谆,他早知道他这个老兄弟当年的可怕威望,脸上没有一点意外表情。 而方正清在西疆苏忠烈手下做书记官时,也对此深有感触。 他咽了咽口水,望向苏忠烈的脸上满是崇敬。 “后来呢老将军?” “听说黑龙军都没怎么操练,就赶上了一次大仗。” “而也是那一战,让黑龙军名震寰宇……” 苏忠烈摇头苦笑一声。 “后来,后来就是你们所熟知的宜阳关大捷了,兄弟儿郎们是因此挣了威名,杀的敌人胆寒,捍卫了大梁国威!” “可也是因此,让他们陷入了疯狂,我从军多年还从没在哪支军队中看到过,像他们那样悍不畏死的!” “他们人人如狼,信念坚守,从不知什么叫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哪怕明明有活命的机会,也没有一个人肯为之妥协!” 说着,苏忠烈涕泪横流。 “是我,害的他们,最后走上了全员覆灭的不归之路啊!” 第一百四十一章 这是他们的选择 眼看苏忠烈一副自责到了极点的样子,所有人都为之动容,心酸不已。 这与其说是苏忠烈害了整个黑龙军,不如说这是他们自己的选择。 他们心里很清楚,若倒下的不是他们,那便是其他同仁将士。 亦或者,是他们身后守护的那些,手无寸铁的百姓家人。 正是出于对家国的狂热信仰,以及对苏忠烈的无条件信任,他们这才义无反顾,甘愿为之付出性命! 每每想到黑龙军的大义与慷慨,在场所有人无不泫然欲泣。 他们,是真正的国之英魂! 可直到死后,都没有得到应有的待遇与尊重! 领头的那名文官愤然不已,再也听不下去了。 他站起身来,朝着身后众人高呼。 “诸位,我们不能再沉默下去了,必须为黑龙军讨一个公道!” “十八万将士为了咱们生前流干了鲜血,我们不能让他们死后再流眼泪!” “若是有不怕死的,随我绑白布游行,担心连累到家人的,也可以举手退出!” 文官一席话说完,眼睛扫向身后全都红着眼睛的众人。 他本以为,来人之中再怎么也会有一部分胆小的,甚至是顾及家人安危,不敢应承下此事。 可文官等了许久,非但没有看到一人举手,畏缩退出。 反而,身后的众人气势如虹,全都一副舍命陪君子模样。 “大人,我不怕死,我愿随您一同前往!” “大人,您说的很对,如若我们都不敢站出来,天下还有谁能为黑龙军讨个公道,这次游行算我一个!” “大人,就算我的家人亲眷在此,我相信他们也会支持我的,我黄氏一族又何惧一死?!” …… 苏忠烈愣愣望着眼前热血激荡的众人,心头猛颤。 自己跟他们,明明是素不相识的啊! 黑龙军,也跟他们没有明面上的一点关系。 可他们,竟能为了道义人心,不惜以身犯险,为了给黑龙军讨个公道结伴游行…… 苏忠烈不想亏欠他们。 他更不愿看着眼前这群无辜的善良之人,因此万劫不复。 苏忠烈正想开口阻拦。 可就在这时,寇愚谆和方正清却同时摇了摇头。 “忠烈,你就随他们去吧!” “是啊老将军,这是民心所向,您若真拦着不让他们做,他们会比死了还难受!” 苏忠烈还是不忍心。 可下一秒,一直没说话的许清勉突然站了出来。 “爷爷,您就没想过,当初的黑龙军也是如他们所想的一样吗?” “世上没有人是不惜命的,没有人是不怕死的!” “可他们明知必死,还要为之肝脑涂地,不过是维护心里那道坚定的正义信念!” 闻言,苏忠烈怔怔望着许清勉,眼睛瞪大。 这一刻,他心里一直淤结的愧疚与自责,豁然开朗。 是啊! 这是他们的选择! 从来都没有人责怪过自己,他们也从不认为自己是枉死的。 是自己一直跟自己过不去,将自己堵在那座布满荆棘的牢笼中,不愿走出来…… 在自己看来,他们的生命是最重要的。 可在他们眼中,正义与信念却大过天,为了那道坚守,他们可以以死明志! 这次,苏忠烈断了拦住想要上街游行的众人。 他眼眶含泪,深深将眼前那每一张陌生的脸,刻入心底。 而后,苏忠烈二话不说,对着他们弯下了佝偻的腰。 “我,苏忠烈,替我的兄弟儿郎们,拜谢各位了!” 众人畅快一笑,对着苏忠烈抱了一拳,便转身离去。 若一去不回,那便一去不回吧! 至少,他们再也不能对黑龙军所受的屈辱,视若无睹! 很快,人群便纠集来到了京城内。 他们头上绑着悼念黑龙军的白布,声势浩大,步履坚定前行着。 一开始,城中的百姓还只是疑惑围观。 可在听闻了事情始末后,有越来越多的正义之士,主动加入了游行队伍。 八百、两千、七千…… 不一会儿,游行的队伍就汇成了一条长龙,足有上万人! 这可以说是大梁开国以来,规模最大,也是最轰动的一次游行。 由于有柳工刑这个京兆尹的提前下令,游行队伍并没有受到城中守卫的一点阻拦。 反倒是直属于宫中,护卫皇家安全的禁军见此一幕后,被吓了一大跳。 中军校尉马福明生怕事情闹大,一边派出大量禁军封路,生怕游行队伍冲撞皇宫。 一边派人彻查,这些人游行的目的是为何。 当他得知这些人是为黑龙军一事讨公道后,马福明当即便策马来到了游行队伍面前。 面对这么庞大的人群,马福明也知道,这些人杀不得也抓不得。 若是行雷霆手段,必会引起更加可怕的恶果。 他尽量放低了姿态,来到了领头的那名文官面前。 “诸位,你们莫不是被人蛊惑,误会了什么吧?” “据我所知,当初落阳坡一役结束后,先皇便命人去将那些战死将士的尸身带回了京城。” “按理说,先皇如此大费周章,肯定是将黑龙军全都风光大葬了啊,你们……” 还不等马福明把话说完,愤怒的人群直接打断了他。 “我看被蛊惑的是你才对!” “没错,你既然说黑龙军被风光大葬了,那么我请问你,你可知他们被葬在了何处,安息在哪座陵园里面?!” “哼,朝廷故意秘不发丧,就是暗中将黑龙军草草埋葬,不让任何人提及此事,他们对得起那些,为了大梁全员覆灭的黑龙军将士吗?!” “这位校尉大人,让我来告诉你吧,黑龙军非但没有被厚葬,反而被埋在了京郊的一座乱坟岗里,朝廷那些高高在上的狗官皇族,他们的良心都被狗吃了啊!” “马大人你让开吧,我等无意冲撞宫廷,更不愿引起皇城动荡,我们只是想让皇上知道黑龙军之冤,让他务必给那些可怜的将士一个公道!” 眼看人群激愤,吼声直欲冲破云霄,马福明头大如斗。 这可怎么办啊? 若是任由他们这么闹下去,不仅会将京城彻底搅乱成一锅粥,还会因此让皇家脸上蒙羞。 可如果派人用强硬手段镇压,这事闹大之后,民心一旦失去,恐怕到时候更不好收场。 无奈之下,马福明只得一边暂时安抚人群,一边将此事层层上报…… 第一百四十二章 其罪当诛 很快,马福明便将京城大乱的消息传回了宫中。 宫中掌权者没想到事情会演变成这样,当即火速召见了吴光耀。 在将他劈头盖脸一顿臭骂后,又将此事交给了吴光耀全权解决。 吴光耀回到侯府后,气的没忍住一连砸碎了十几个昂贵花瓶。 “该死的,事情果真向着我最担心的地步发展了!” 看到吴光耀在那里发火,张元英一点不敢上前,只能站在那里哭丧着脸。 “侯……侯爷,咱们该如何应对?” 张元英不这么问还好,一开口吴光耀更气了。 谁都知道他在京中权势极大,手下能人谋士众多,朝中许多大人物都要看其脸色行事。 可真到出了事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竟跟孤家寡人一般,根本就没有可用之人。 别说处理祸患了,连他妈一个靠谱的出主意的人都没有,凡事还只能自己亲力亲为! 吴光耀心想自己真是养了一群废物。 可他也清楚,现在不是破口大骂发泄的时候,必须及时做出反应才行。 等好不容易平复下暴怒情绪,吴光耀深吸了一口气。 “张大人,你立马去工部一趟,让他们即日起便兴建一座陵园,为黑龙军迁坟厚葬之用!” “然后,我再拟一份告示,就说黑龙军为了大梁付出太多,必须给他们选一处绝佳的风水宝地。” “当初,正是因为选址一事迟迟未定,这才不得不将他们暂时安葬在那处乱坟岗!” 张元英愣了愣。 “侯爷,你的意思是,现在咱们才来解释,终于找到合适的坟地了?” “您也不要怪我多嘴,您觉得那些百姓真那么好骗,会相信选一个址能选二十多年吗?” “关键,还是在游行火热的现在,刚好找到……” 吴光耀怒瞪了张元英一眼。 “你这个猪脑子都能想到的事,我能想不到吗?!” “我当然知道他们不会相信,可至少这也算是一个补救措施!” “此法,即便不能彻底打消那些刁民的怀疑,最起码也能暂时安抚民心,缓解游行一事。” 张元英干笑着点了点头。 他猜到吴光耀还有其他事要吩咐,也没有急着离开。 而果然,随后吴光耀便说起了第二件事。 “张大人,你去将此事办完后,立马督办我之前交代你的另一件事!” “等会儿我就会拿着廖宽的罪证,去找沈无极,让他把人抓起来,给苏忠烈一个下马威!” “你联系大宗的杀手,和来侯府行刺之人,我要洪定钦全家死绝!” 说着,吴光耀顿了顿,脸上掩饰不住地有些忧虑。 “我担心洪定钦那老不死的得知京城大乱,会有下一步动作,此事拖不得了!” 这下,张元英没有再废话。 他点了点头,连忙出去将吴光耀安排的事情办妥。 而吴光耀,则是在家中整理了一番,将告示写好之后,才赶往了帅府。 临出门前,他一脸阴狠望向了西厢。 那里,住着的正是对危险毫无所觉的洪定钦的家人。 …… 很快,张元英便去工部将吴光耀的命令传达下去。 等到工部开始紧罗密布筹备新建陵园,张元英请的杀手,也如愿见到了洪定钦。 一开始,洪定钦还以为是自己索要的一万两黄金到了,他正高兴。 可在看到来人打着空手,而且还不是之前那个侯府的联络人后,洪定钦顿时起了警觉之心。 尤其是,在简短的两句寒暄,洪定钦发现此人一口纯正的大宗口音,根本不是大梁人后,他心头的警惕瞬间拉满。 “说吧,吴光耀到底有没有答应给钱?” “如果答应了,我的黄金何时能到?” 眼看洪定钦到现在了都还想着要钱,来人压低帽檐轻笑一声。 “老东西,黄金的事你就不要想了,我今天来主要是想来跟你说两件事。” “其一,从时间上算,这会儿你在大梁京中的家人,应该都见阎王去了。” “其二,有人花了大价钱请我出手,要让你去下面与你的家人团聚……” 听到来人这话,洪定钦浑身猛地一震! 吴光耀居然杀了自己的家人! 现在,他还买通了大宗这边的杀手,想要将自己斩草除根?! 洪定钦甚至都来不及愤怒悲伤,猛地朝着一旁吼了一嗓子。 “护驾!” 下一秒,两人约见的酒馆里,忽地冲出了两名持刀之人,一言不合就砍向了杀手。 杀手也没想到,这老狐狸竟然早就做了防备。 而且,还养了两名帮手…… 杀手来不及多想,为了保命,他也只能匆忙从桌底抽出刀与两名帮手厮杀起来。 杀手毕竟是专门干这勾当的,洪定钦花钱请的也只是两个大宗的普通人。 仅仅几个照面功夫,杀手便将这两人砍翻在地。 酒馆的人见出了人命,被吓的纷纷四散奔逃。 等杀手回过神来,正想解决洪定钦。 可老辣狡猾如洪定钦,早随着混乱的人群,跑的无影无踪。 看到眼前空荡荡的酒馆,杀手气愤不已。 他哪会想到,自己在业内好歹是小有名气的,今日却连杀个老头子都失败了。 不得已之下,杀手只得无奈将消息飞鸽传书,送往了大梁京城。 而洪定钦跑远之后,他大喘着粗气目眦欲裂,终于绝望了! 现在,他的家人死了! 大宗有人在密捕自己,吴光耀也派了人想让自己死! 洪定钦知道,自己这下应该是难逃一劫了! 为了给家人报仇,也为了给自己换取唯一一丝活命机会,洪定钦拿出了自己的全部家当,买通了边境守卫。 他要回大梁! 他要回去找到苏忠烈,将所有事情和盘托出! …… 与此同时。 吴光耀丝毫还不知道,他让张元英派人去杀洪定钦灭口的事,已然失手了。 他更不知道,也是因为此事,逼的洪定钦狗急跳墙,已经准备回大梁揭发他。 此时的吴光耀,正好来到了帅府。 一见到沈无极,他就直接表明了自己前来的目的,并将廖宽之前的“罪证”扔到了八大将军面前。 “元帅大人,我知道你看在你恩师朱武照的面子上,一直对苏忠烈的事不敢涉入太深!” “可这次,你必须从严处理廖宽!” “此人竟敢擅离职守,私自调动湘南郡驻军离开驻地,其罪当诛!” 第一百四十三章 赤果果的羞辱 眼看吴光耀一来就要自己处置廖宽,沈无极心头一沉。 他当然知道,湘南郡那群人奉苏忠烈为信仰,苏忠烈也对他们感激有加。 明面上,湘南郡驻军仍属大梁,仍归军部管辖。 可所有人心里都有数,那边早已脱离了朝廷的掌控,说是苏忠烈手下的私军都不为过! 再加上前些日子皇上已经正式任命苏忠烈为将军,而且在沈无极的担保下,皇上也有了加任苏忠烈为大将军的想法。 吴光耀现在抓住廖宽的一点把柄,就要自己去动廖宽。 这不就意味着,让自己跟苏忠烈正面对上,把他得罪死吗?! 好一招借刀杀人啊! 沈无极心里很清楚,吴光耀此举与其说是想处置廖宽,不如说他是想借此杀鸡儆猴,给苏忠烈一个下马威! 念及此,沈无极并没有急着表态,而是将目光望向了手下的八大将军。 八大将军把那所谓的罪证看完后,又察觉到沈无极的询问目光,他们踌躇了小半会儿,还是决定实话实说。 “元帅大人,侯爷送来的这罪证没问题,廖宽确实有擅离职守,私自调动驻军的嫌疑!” “没错元帅大人,其实我早听闻有此一事,不过总兵韩宇并未上报,我们也就没有深究,现在看起来,他们确实有很大问题啊!” “元帅大人,那云岭府府尉估摸着也不是知府江川民报告的那样,是什么死于意外,我看八成是廖宽为了替苏老将军……” 眼看八大将军越说牵扯越深,沈无极头都大了,他连忙打断。 “好了,其他的事没有证据,或许只是凑巧也不一定。” “现在唯一能确定的,是廖宽身为守备,却私自调兵行动。” “诸位,你们觉得应该怎么处理合适?” 沈无极知道,在吴光耀的刻意刁难下,廖宽这次应该是在劫难逃了。 他心里其实也很清楚,那府尉有很大可能就是廖宽杀的! 可为了不跟苏忠烈彻底撕破脸皮,也为了给恩师朱武照一个交代,沈无极只能想办法避重就轻。 只是一个违规调兵,在没有造成很严重后果的前提下,自己出面斡旋一番,大不了就是剥夺职位,小惩大诫。 可若是坐实了廖宽还杀了朝廷命官,罪上加罪之下,坐牢发配边疆都算是轻的。 搞不好,最后得杀头! 沈无极不愿看着廖宽就这么成为吴光耀的刀下亡魂,更不愿因此与苏忠烈交恶,他只能尽可能从中调和。 八大将军见沈无极如此态度,也很快猜到了他有“包庇”的想法。 几人经过短暂的私下交流后,很快便给出了建议。 “元帅大人,不如就暂时剥夺廖宽的守备之职,以待调查如何?” 听到这话,沈无极刚想打蛇随上棍答应下来。 可就在这时,一旁的吴光耀却阴阳怪气笑了。 “就剥夺守备之职,还是暂时的?” “诸位,是不是我这前脚一走,你们后脚就当做无事发生,又恢复廖宽的职位啊?” “我倒是对你们这么明显的包庇纵容没什么意见,你们毕竟是同僚嘛,那廖宽又是苏忠烈手下的好狗,你们偏心一些我也能理解,可万一皇上得知了此事,龙颜大怒,你们想好怎么交差了吗?” 此话一出,不仅是沈无极脸色阴沉,八大将军更是神情大变! 这个卑鄙小人,竟敢抬出皇上给自己等人施压! 他还说的好听,他能理解。 可这一转头,又是威逼又是扣屎盆子的,这不摆明了对处置结果不满意,想要借自己等人之手,置廖宽于死地吗?! 沈无极深吸了一口气,目光灼灼望向吴光耀。 “那么,侯爷觉得应该怎么处置廖宽呢?” 吴光耀也知道,仅是靠这份所谓的证据,根本弄不死廖宽。 而且,沈无极他们也不会真的傻到,彻彻底底的被自己当枪使。 他故作纠结沉思了一会儿。 “其实想想这也没多大回事,重惩廖宽容易引起军部动荡,让军部众将士寒心。” “而且,我也了解过,廖宽此人为国立了不少功劳,就算功过相抵也罪不至死。” “他这次,有很大可能是受了别人指使,一时糊涂才犯下的错事……” 沈无极从吴光耀的话中听出了些言外之意,他眉头一跳。 “侯爷有话不妨直说!” 吴光耀轻笑一声。 “我的意思很简单,廖宽就按你们所说的处置,警告一番便可以了!” “可苏忠烈跟此事逃脱不了干系,他曾经是军部老将,廖宽他们对他言听计从!” “这事必是苏忠烈授意廖宽做的,他知法犯法倚老卖老,我觉得必须让他受到点处罚才行!” 说着,吴光耀眼珠子一转。 “当然了,也不是什么重罚,比如,就让他给朝廷认个错,并向全体军部将士公开道个歉就可以了!” 闻听此言,在场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 什么?! 要让苏忠烈给朝廷认错,还要公开向全部军部将士道歉?! 吴光耀,你他妈是疯了吗?! 真要这么做,你还不如让苏老将军去死! 要知道,他可是大梁硕果仅存的顶级功勋战将,大梁开国史上都排得上名号的传奇将军啊! 羞辱! 吴光耀这是想赤果果地羞辱苏老将军啊! 沈无极等人虽猜到了吴光耀的目的,可现在,他们却找不到一丝拒绝的理由。 最后,沈无极只得一副憋屈至极模样,攥紧了拳头。 “这事,容我等再商量商量!” 吴光耀自认为主动权在他手上,任凭沈无极如何做,也改变不了结局。 他嘴角一勾。 “好,我就给元帅大人你三天时间!” “三天之后,我希望你可以主动出面,让苏忠烈配合认错道歉!” “要知道,你现在可还是兵马大元帅,是苏忠烈的顶头上司,他若不照办,你完全有资格军法处置!” 话说到这,吴光耀脸上的威胁意味越发浓厚起来。 “当然了,你们也可以选择消极对待,将此事一直拖下去。” “不过,我可不保证皇上得知此事后,会不会迁怒到你们头上。” “诸位,好自为之……” 眼看着吴光耀把话说完,便一副小人得志模样长笑着离去,沈无极脸黑如锅底。 他现在不仅是被架在火上烤,而是进有刀山,退有油锅…… 第一百四十四章 我若能年轻几十年 沈无极心里很清楚。 一边是重如山岳的皇权,而皇权偏向吴光耀。 另一边,又是大梁百姓曾经的守护神,其威望震天。 无论是苏忠烈还是皇上那边,沈无极都是吃罪不起的! 正在沈无极心头犯难,急的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时,八大将军也纷纷乱了分寸,一个个如临大敌。 “大人,难道我们真的要听吴光耀的吗?” “是啊,那个卑鄙小人,竟敢借我等之手羞辱老将军,这不是把我们往死里整吗?!” “关键是,咱们还没有拒绝的理由,除非,能找到一位德高望重的前辈出面调停,要不然这次咱们是真的完了!” 沈无极眼睛一亮。 对啊! 自己怎么就没想到呢? 吴光耀要给自己等人下套,自己绝不能坐以待毙,更不能中了他的暗算! 你吴光耀既然要拿皇上威胁我,那我便以施彼道还施彼身,请一位大人物出来主持公道! 念及此,沈无极连忙开口。 “全都脱下军装佩刀,便服出行,随我一同去龙兴山庄!” 听到沈无极这话,八大将军猛地惊醒。 “元帅大人,您是要……” 沈无极目光一凛。 “没错,我就是要去拜会那位大人物!” “只要他肯出面调停,吴光耀的阴谋就不会得逞!” …… 很快,沈无极一行人便赶到了目的地。 龙兴山庄坐落在皇宫以西。 此地人迹罕至,又被茂密植被所包裹,是一处极为难得的绝佳修养之所。 再加上,山庄与皇宫相邻。 可以说,能被朝廷安排住在此等地段之人,非大梁顶尖豪雄不可! 而沈无极他们此行的目的,就是为了来见这山庄的主人,古千秋! 京城中有不少人都知道,古千秋是一位极为罕见的百岁老人。 时至今日,他已一百零八岁高龄! 可真正令人惊诧的,并不是因为古千秋年纪大,辈分长! 而是在大梁那早已泛黄的历史中,古千秋还有一个极为特殊的身份! 他乃大梁军中顶级宿老,初代战神,又是昭勋阁二十四功臣排名前五的存在! 沈无极虽贵为当今兵马大元帅,手掌大梁军权,威风无两。 可他在古千秋面前,就是一个毛头小子! 即便是他的恩师朱武照,也是古千秋儿子辈的。 来到山庄门口,沈无极一边轻敲大门,心头还一边在想。 古千秋乃开国初代战神,一百多岁。 而苏忠烈,又是继他之后,大梁的又一位传奇将军。 两人年纪相差二十几岁,不知多年前,他们可曾有过什么往来和交情? 如若他们二人曾经真有过点关系,又看在同袍份上,要请动古千秋或许会更容易一些…… 心头这样想着,厚重的红漆大门被叩开。 在下人的带领下,沈无极一行人穿过重重院落,总算来到了后花园。 只是第一眼,几人便看到了站在院中,穿着一身精练短打,正在打着太极的一名老人。 老人虽须发皆白,身形枯槁。 可其面色红润,精气神都还算不错,打起拳来也是虎虎生风。 直到察觉到沈无极等人到来,老人才缓缓停下手中动作,一脸古怪扫了他们一眼。 “唔,军中来人……” “老头子我不问世事多年,没想到今日还迎来了军中的贵客。” “你们是哪个老家伙的徒子徒孙,现在最起码也该是一方将军了吧?” 见古千秋只是一眼,便猜到了自己等人身份,沈无极一行人心头一颤。 不愧是大梁的初代战神啊! 这眼光,着实独到! 念及此,沈无极等人干脆直接恭敬跪下,长长一拜。 “战神大人,我……我叫沈无极,乃当今兵马大元帅,师承前神威大将军朱武照!” “这几位,乃是我的同僚,镇西、威远、长宁等八大将军。” 古千秋眼中微微闪过一抹讶异,随后笑着走上前来。 “快起来吧!” “没想到,武照那小子的徒弟,都成了当今兵马大元帅了!” “小家伙,你没跟错人,有你恩师当年八分风范。” 要换作是别人,敢称呼沈无极堂堂兵马大元帅为小家伙,沈无极别说暴走了,恐怕立马就要忍不住杀之而后快。 可在古千秋面前,沈无极却乖巧的跟一只温驯的小绵羊一样。 原因无他,眼前这位老人,身份太强,辈分太高了! 即便是朱武照在这里,那也得老老实实的,卑躬屈膝。 等到一行人简单的寒暄了几句后,古千秋披上了一件外衣,话锋一转。 “小无极啊,你今天领着八大将军突然登门,应该不是为了来看望老爷子我这么简单吧?” 沈无极心道,果然什么事都瞒不过他啊! 都说人老成精,这古千秋不仅命长年纪大,心思还极为活络,根本就没有一丝暮年之态! 他要再活些年月下去,别说成精了,怕是成仙都不一定! 沈无极咽了咽口水,恭敬拱了拱手。 “战神大人,我等确实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今日,我们是为了一个人来面见您。” “不知,您可记得二十几年前,我大梁黑龙军的那位传奇将军,苏忠烈……” 还不等沈无极把话说完,古千秋原本恬淡的表情瞬间变的紧张。 下一秒,他干枯的手便紧紧抓住了沈无极。 “忠烈有消息了,他是不是真的没死?!” 看到这,沈无极神情狂震。 看来,自己之前的猜测有误! 苏忠烈跟战神大人不仅认识,而且曾经关系应该还不简单! 似乎是看出了沈无极心头所想,古千秋的手微微一松。 “我跟忠烈并不是你们想象当中的那样,我们并没有见过面,忠烈在军中声名鹊起之时,我便已经退役在家了,我俩王不见王。” “只是后来我听闻了他的事迹,深感此人乃一位不世将才,遂起了惺惺相惜结交之心,我们互通信件讨论兵法战术多年。” “无论是从他的字里行间,还是从他那些年立下的战功,我可以毫不客气地说,他若不是比我生晚了二十几年,我这位子绝对是他的!” “换句话说,我虽自诩身份比他高、辈分比他长,可他却是我这一生,唯一敬佩,并大感不如的后生晚辈!” “他……仿佛是天生为打仗而生,是上天赐予我大梁的下凡将星,我若能年轻几十年,必找到他与他结为兄弟,甚至甘为他冲锋陷阵……” 第一百四十五章 谁人受得起初代战神一跪? 大梁初代战神说出口之言的含金量,不言而喻! 沈无极一群人全都被吓蒙了! 不……不会这么离谱吧?! 战神大人,怎么会对苏老将军有如此高的评价?! 不! 他已经不是夸赞苏忠烈那么简单了! 而是叹然! 由衷地感到自愧不如! 可是,这也不对啊! 如若苏忠烈真有此等本事,又怎么会被朝廷如此对待…… 沈无极心中的疑惑念头还没落定,他忽地想到了什么。 是了。 就是因为他强的可怕,威望太过恐怖,功高震主! 无论是苏忠烈还是黑龙军,他们落得今日的地步,就是因为被朝廷打压的结果! 民间少有议论,有也是一些不实的流言蜚语。 书中少有提及,提及也是一笔带过,避重就轻。 包括对苏忠烈视而不见,将黑龙军牺牲战死的将士草草掩埋,不公开,不许人去祭奠…… 宫中之人,是有意要埋葬冰封那段,属于他们的辉煌历史啊! 宫中之人不想世人铭记苏忠烈和黑龙军! 他们只希望,普天之下的百姓,只对朝廷和皇家歌功颂德! 这一刻,沈无极渐渐清醒了过来。 同时,他也明白了,难怪自己恩师会将苏忠烈奉若神明。 除了那一厢情愿的师徒情谊,更多的,是对苏忠烈身份的认同,敬佩到五体投地。 沈无极张了张嘴刚想说些什么,古千秋目光复杂叹了一声。 “只是可惜啊,可惜我一大把年纪了,世事不可能重来,我前半生的唯一遗憾,也是没有能与忠烈见上一面。” “直到二十几年前,黑龙军覆灭的噩耗传来,外面都传言忠烈战死沙场,死无全尸,我再也没有收到忠烈寄来的回信,与他彻底断了联系。” “那时,我疯狂派人找了好几年,却始终没有忠烈的任何音讯,所有人都劝我不要再有任何幻想了,逝者已逝。” “可我时至今日,仍旧相信忠烈不可能轻易在战场上死去,能杀的了他的人还没出生!” “我猜,他只是找了个山清水秀之地隐姓埋名,不愿再过问天下之事,因此,我便放弃了查找他的下落,闭门不出静等着他重新出现。” “又或者,他是累了,想好好休息一下……” 古千秋越说越伤感,昏黄的老眼中,闪动着泪光。 “无极,你告诉我,你们来找我,是不是要告诉我这个消息?” “忠烈是不是还没死,他是不是休息够了,已经回来了?” 眼看古千秋又激动了起来,沈无极深吸了一口气点了点头。 “战神大人,是!” 得到沈无极的肯定,古千秋泪如泉涌,扬天长笑。 “哈哈,我就说嘛,忠烈何等人物,怎么可能就这么默默死去?!” “他回来,他终于回来了啊!” “无极,快告诉我,他现在人在何处,我必须得好好准备一番,趁我还活着,去见他一面!” 沈无极很能理解古千秋的想法。 古千秋本就是大梁军中,断档的顶尖将领,鹤立鸡群,神威盖世。 他此生,估摸着也是寂寞如雪,很难找到一个对胃口且佩服的同道中人。 而偏偏,苏忠烈晚了他二十几年,在军中又掀起一阵无敌神话! 他们两人虽未见过面,却同样优秀卓绝,是难得的知己! 古千秋之所以如此挂念苏忠烈,除了心底由衷的敬佩,还有他们作为“笔友”多年的恩情。 这,便是军中男儿最朴素的真情! 念及此,沈无极长叹了一口气。 “战神大人,苏老将军安好,而且他人现在就在京城。” “你们真要见面,我可以组织一场军部大典,让所有大梁军中将士,瞻仰你们的荣光。” “可现在,不是时候,我今日来找您,也正是为苏老将军一事而来……” 古千秋虽慨然兴奋,却也从沈无极话中听出了些什么。 他心头顿时一沉! 看来,忠烈出山并不顺利啊! 莫非,是有小人见他隐姓埋名退出大众视野多年,虎落平阳,欺辱他不成?! 而接下来沈无极的一番话,果真应验了古千秋的猜想。 沈无极把他所知的,关于在苏忠烈身上发生的一切,全都讲述了出来。 古千秋越听脸色越难看。 到最后,他气的一拳砸在了石桌上。 茶杯碎裂,古千秋的手被划开了几道口子,鲜血直流,可他根本无暇顾及这些。 此时的古千秋,只想坚定站在苏忠烈身后,让那些欺负他的人知道后果! “无极,多谢你今日来告诉我这些事!” “我没想到,自从先皇驾崩之后,如今的大梁朝廷,竟会变的如此不堪,连忠烈都敢欺辱!” “既然如此,那我便正式正告出山,为忠烈正名!” 沈无极知道,古千秋说出这话,已经不是想调和吴光耀给苏忠烈挖坑一事了。 他是打算参与其中,直面侯府与皇家,给苏忠烈站台! “战神大人,那此事就有劳您亲自去宫中走一趟了。” “吴光耀给了我三日时间,让我务必处置湘南郡守备廖宽,还要威逼老将军出来当面认错道歉。” “我在这个位子上,实在进退两难……” 古千秋也清楚沈无极身为兵马大元帅的难处。 一方面,他不愿因为这事,让忠烈成为天下人的笑柄。 而他自己,则成为吴光耀的打手,亲手把忠烈送上颜面丢尽的路上,与之交恶。 另一方面,沈无极又迫于吴光耀的威胁,不得不给朝廷和皇上一个交代。 可以说,无论沈无极答不答应,他都很难从此事中安然脱身。 这也是他别无他法之下,破天荒地来找自己的原因。 也罢! 既然你们做事不讲规则,为了一己之私,要让大梁曾经最锋利的那柄剑蒙羞蒙尘! 那我,即便百岁高龄了,也要做那一块如铁的试剑石,坚定站在忠烈身后! “无极,我不打算去宫中,宫中自会有人主动来找我的!” 沈无极一愣,与八大将军对视了一眼,齐齐问出声。 “战神大人,您准备如何应对?” 古千秋冷冷一笑。 “吴光耀想让忠烈站出来,向广大百姓和军中将士认错道歉,我满足他!” “传出话去,就说我古千秋乃忠烈兄长,他出了纰漏我也有过,不能让他一个人出来认错道歉!” “我倒要看看,谁人受得起我这初代战神一跪!” 第一百四十六章 骑虎难下 沈无极等人浑身一震。 战神大人为了苏老将军,不仅要当众承认他是苏老将军的兄长,还要跟其一同领罪! 这事闹大了啊! 要知道,眼前这位百岁老人,那可是大梁开国级的元勋宿老! 且不论其当年军功威风,就只是初代战神名头,也足够让所有人为之动容了! 换句话说,除非是通敌卖国亦或是犯上作乱的大无赦之罪,普天之下,谁能让古千秋一跪? 又或者,谁有资格敢接古千秋一跪? 即便是先皇在世,恐怕也要掂量掂量! 沈无极暗暗咋舌。 他知道,有古千秋站在身后,这下别说是吴光耀了,皇上也动不了苏老将军分毫! 实在是古千秋的资历太老,身份太过敏感了,牵一发而动全身! 若是让这位国宝级的超级大人物受辱,不论是文官还是武将,亦或是整个民间,都将彻底沸腾! 到时天下大乱,皇室人心尽失…… 沈无极似乎已经预见到了那可怕后果,心里的那块大石总算落了下去。 “战神大人,无极领命照办!” 很快,沈无极一行人便离开了山庄,并将古千秋的话如数传了出去。 一石惊起千层浪! 不到短短两个时辰时间,此事便如飓风一般,席卷了整个京城。 所有人都被这突然冒出来的消息,给吓的目瞪口呆! 无论是城中街头,亦或是茶楼酒肆,四处都在议论纷纷。 多少年都未曾在世人面前露过面,连一点消息都没传出的战神大人,怎会突然出世了? 而更离谱的是,他还自称自己是苏忠烈苏老将军的兄长! 先是前右丞相寇愚谆,高调宣布自己与苏忠烈乃多年至交。 这会儿又是初代战神古千秋,通告全国自己跟苏忠烈有兄弟之谊。 不是…… 苏老将军才来京城没多少日子啊,怎么就已经有两个隐世大佬为了他冒出来了啊? 他当年,究竟有何等强悍身份,会与这些巨擘结交? 现在已经出世了两位,后面是不是还有恐怖的第三位、第四位? 众人被雷的外焦里嫩,叹为观止。 也是由此,那些不明真相的百姓,对苏忠烈曾经的身份更加好奇了。 他们四处翻阅典籍古书,希望能从上面找到关于苏忠烈的一切信息。 可结果却并不如人意。 宫中之人早在二十多年前,便明令禁止书中大肆宣扬苏忠烈的身份与功勋,更是几乎抹除了黑龙军的存在。 众人能找到的,也只是一些简单的不能再简单的描述。 “苏忠烈,原黑龙军统领,生平不详。” “黑龙军,大梁军部分支之一,成立之初便多坎坷,后又因战绩平平被解散。” 看到这,百姓们傻眼了。 世上除了名利权贵之交,还有一种所谓的英雄惜英雄! 百姓们大多没读过书,心思单纯,可他们并不傻。 直觉告诉他们,这里面肯定有古怪。 如果苏忠烈真的只是一个生平不详,且率领的黑龙军战绩平平的老将军,又怎么会与那么多顶级宿老相交莫逆? 难道,是有人故意篡改了历史,掩盖了真相? 他们不想让世人知道曾经的苏忠烈,究竟是何等人物? 众人越想越觉得有这种可能。 可不管他们怎么怀疑,却始终拿不出任何有力的证据。 只是,天底下并非所有人都是见识浅短之人。 有经历过苏忠烈年轻高光时刻的,年长老人。 也有学业有成,从老书古本上发现过关于苏忠烈身份蛛丝马迹的,博才之人。 更有曾亲自参与过,执行朝廷“打压苏忠烈与黑龙军”一事的,官场中人。 他们对苏忠烈曾经的身份与功绩心里有数,也很清楚他为何能得到那些隐世大人物声援支持。 他们虽是知情人,可之前却由于害怕违背朝廷密令,被牵连问罪,一直隐忍不言。 直到古千秋一事曝光,他们再也忍不下去了! “苏老将军当年功勋卓著,一人挑起了大梁的半壁江山,是大梁真正的定海神针!” “没错,且不说苏老将军与战神大人的交情,就只论他为大梁付出的一切,也丝毫不在战神大人之下!” “可笑的是,苏老将军从戎四十年,立下汗马功劳无数件,他归来之后,却只被朝廷封了个区区将军!” “诸位,你们可知黑龙军并不是被解散的,而是在二十几年前的落阳坡一役中,他们与七国联军交战全员战死,守住了我大梁的最后一方净土!” “苍天无眼啊,苏老将军为了咱们呕心沥血,黑龙军十八万儿郎无一生还,他们现在都还被埋在京郊的乱坟岗……” 这些话语一经爆出,顿时将整个京城都点燃了。 再加上之前为黑龙军讨公道的游行事件,更是火上浇油! 愤怒的百姓成片聚集在了一起,为苏忠烈抱不平,为黑龙军鸣奇冤! 苏老将军不应被如此对待! 什么区区将军,让苏老将军做兵马大元帅都不为过! 还有黑龙军,朝廷不为他们专门修建一座陵园厚葬也就罢了,还将他们埋在乱坟岗! 简直欺人太甚! 这边城中百姓怒火冲天。 另一边的沈无极一边等着事情发酵,一边假模假样去按照吴光耀的想法办事。 他知道吴光耀这次的卑鄙手段注定是要落空,本来可以静观其变的。 可沈无极这次成功被吴光耀恶心到了,他与八大将军一合计,决定先把事情做了。 到时事情一闹开,木已成舟,吴光耀必定骑虎难下! 于是,沈无极第一时间便命人,向湘南郡派送了对廖宽的处置通知。 鉴于之前廖宽身为守备,私自调动驻军,现着令暂时革除廖宽军中职位,以待调查。 湘南郡驻地内。 廖宽看到通知,气的一拳砸碎了木桌。 他就算用脚趾头想也能猜到,这并不是沈无极故意针对自己,搞秋后算账的手段。 而是吴光耀,要借此机会给自己一个教训,顺便向老将军示威报复! 他心里虽很不服气,却又不愿给苏忠烈添麻烦。 再加上,这是帅府亲发的通知,上面还盖了帅印,他只能忍气吞声妥协。 “玉明,我离开后,你先暂代我的职位,将军中大小事宜安排好。” 说着,廖宽解下军装,就要洒脱离去。 可就在这时,赵玉明发现通知后面,竟还有一张纸…… 第一百四十七章 到底有完没完 赵玉明心想,帅府做事怎么会如此草率? 就一个简简单单的解职通知,怎么还会夹杂其他纸张在里面? 赵玉明同样气不过,正想将其拿出来随手扔掉。 可下一秒,他意外扫见,上面竟然写了一行字。 待到赵玉明重新拿起来看清后,他顿时笑了。 而也是在这时,廖宽正好一脸颓丧走到军营门口。 赵玉明轻咳一声,连忙唤住了廖宽。 “我的好守备大人,你走这么急干什么啊?” “来来来,快过来看看,这是什么东西……” 廖宽一脸疑惑转过身,几步走到赵玉明身前。 当他拿起纸一看,顿时愣住了。 “守备大人切莫生气,请配合我演上一出戏码。” “你这解职只是暂时的,要不了多久,吴光耀就会求着你官复原职。” 廖宽顺着下面看去,落款正是沈无极。 …… 与此同时。 京中闹开的事吴光耀还不知情。 他回到侯府收到的第一个消息,便是沈无极已经命人向湘南郡下发了,解除廖宽守备职位的通知。 对此,吴光耀并不觉得意外。 他从来不认为,沈无极敢真正光明正大跟自己对着干。 再加上,自己这次可是抬出了皇上的,他就算再不愿意,也必定投鼠忌器,只能被自己当枪使。 当然了,这只是第一步。 接下来,应该就要轮到苏忠烈了。 一想到苏忠烈那么大把年纪了,曾经又为大梁付出了无数心血,现在却被自己玩弄于股掌之间,还要因为廖宽之事出面向所有人认错道歉,吴光耀心里就美的不行。 什么老将军,什么功勋顶天,在真正的权势面前,也就那样! 自己被搞的如此被动这么久,总算是暂时扳回一城了! 苏忠烈啊苏忠烈,要怪就怪你太不识好歹,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 现在不仅你自己要颜面尽失,还要连累你手下的狗,被革职调查! 这一切,都是你们咎由自取的啊! 尤其是那个不知死活的守备,以为抱紧了苏忠烈这条大腿就稳了。 此事一出,我看还有哪个不长眼的,敢为了苏忠烈跟自己对着干! 不过说起来,还好苏忠烈现在只是个将军。 要是他是大将军,或者霸占了沈无极的位子,摇身一变成了元帅,这事还没那么容易成功。 毕竟,大将军乃真正名义上的军部柱石,元帅又是大梁的兵马掌舵者。 让这等人物面向大众认错道歉,不仅会动摇军心,还会让大梁整个军部成为民间笑柄。 在这个前提下,就算自己再怎么努力,皇上也不会答应。 可问题是,苏忠烈只是个区区将军,还没走到那一步! 吴光耀甚至在想,此次计策或许能一箭双雕。 一来,让苏忠烈这个所谓的老将军,在所有人面前丢脸。 二来,有了这件不光彩的事,还能以此为借口,顺势阻拦他再往上爬。 虽然这只是一个不足为道的黑点,可也足够让苏忠烈,永远止步于这个小小的将军了! 正在吴光耀为自己的足智多谋而感到洋洋自得时,礼部尚书张元英一副大白天活见鬼的表情,跌跌撞撞闯了进来。 一见到吴光耀,他便无力瘫坐在了地上,跟失了魂一样念念有词。 “侯爷,完了,这下咱们是真的闯大祸了!” 吴光耀早看张元英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不顺眼了。 现在他还敢这么冒失闯进来,疯疯癫癫胡说八道破坏自己心情,吴光耀顺手就是一耳光扇了过去。 “张元英,老子忍你很久了!” “我本以为你多多少少算个人物,有心想提携你,让你为我办事,可是你看看你都干了些什么蠢事!” “先是让朱武照从眼皮子底下把天雄带走,又屡次毫无作为,只知道报丧,我怎么会看上你这个废物!” 被打了一巴掌,又被吴光耀歇斯底里一顿臭骂,张元英足足愣了半晌,才一脸无辜抱住了脸。 “侯……侯爷,我……我也不想啊,实在是……” 还不等张元英把话说完,吴光耀又一脚踹过去。 “我不想听你废话,有事说事!” 张元英哭丧着脸,等他好不容易平复下情绪后,这才哭哭啼啼开了口。 “侯爷,大事不妙了!” “我刚收到大宗来的飞鸽传书,洪定钦那老狐狸早猜到了您要灭他的口,提前做了准备!” “咱们派出去的杀手,失败了!” 吴光耀气不打一处来。 “就这么点小事,你就跟死了妈一样?!” “那老东西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庙,他在大宗呆不下去了,肯定会想着偷偷潜回大梁!” “这种事难道还要我教你吗,再派杀手盯着边境,在他没被苏忠烈抓到之前,斩草除根!” 张元英心想,侯爷你可太小看我了! 若真是这么点小事,我堂堂礼部尚书会想不到吗,又何至于被吓成这样? 我只是怕你接受不了后面的事,先说件小事让你好有个心理准备。 眼看吴光耀已经吃下了开胃菜,张元英咽了咽口水。 “侯爷,这……这只是我要跟你说的第一件事。” “您知不知道,战神大人古千秋出世了,他说自己是苏忠烈的兄长,湘南郡出了事他这个做大哥的也有责任,要陪苏忠烈一起出来认错道歉。” “就因为这事,现在整个京城都吵翻天了,不少人已经知道了苏忠烈的真正身份,还得知了黑龙军一事,我看……那些人好像是要冲撞皇宫啊!” 此话一出,吴光耀刚刚还在做的美梦,瞬间破碎了。 他被惊的猛地从座椅上,一屁股跌坐到了地上。 刚刚所有的高兴,所有的胸有成竹,所有的洋洋自得,全都如数反转生生打在了他的脸上! 古千秋出世了? 他放出这个消息,不就是要拿自己初代战神的身份,跟苏忠烈绑定在一起,为他作保吗?! 到底有完没完啊! 苏忠烈,你有什么大招干脆一下子放出来,让我死心好吗? 你这么三天两头的,这里冒一个大人物出来为你撑腰,那里又冒一个老怪巨擘出来替你作保。 怎么,合着京城里除了与皇家沾亲带戚的王公贵族,你都跟他们有关系是吗? 若是人死能复生,那些早已入了土的人,是不是也要爬出坟墓来,为你说上一句公道话?! 你他妈二十几年前,到底威望鼎盛到了何种地步啊! 第一百四十八章 一切都晚了 事实上,吴光耀是亲身经历过,整个大梁都被苏忠烈威名制霸的那个年代的! 自古以来,武将向来都不讨喜,更不得皇家信任。 可偏偏,苏忠烈当年以其无匹的战功与人格魅力,独占了那个时代。 那时,无论是民间还是朝中,亦或是先皇,都对苏忠烈恭敬有加,人人视他为救世将星。 直到落阳坡一役结束,苏忠烈假死隐姓埋名…… 吴光耀一开始以为苏忠烈是真的死了,出于嫉妒,他心想那个独属于苏忠烈的时代落幕,也该轮到自己上场了。 而事实也确实如吴光耀所想的那样。 在皇家的刻意打压下,苏忠烈和黑龙军的名字,很快便被淹没在了历史之中。 其后,吴光耀凭借着武安侯府地位,再加上与皇家的不凡关系,短短几年时间便声名鹊起! 他在朝中纠集了一众党羽,即便还没有达到左右朝政的地步,最起码也成为了大梁最具权势的一股势力! 本来,按照这个形势发展下去,吴光耀这辈子都能安安稳稳坐下,他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子。 可随着他的独子意外身死,吴光耀为了让侯府的威势传承下去,遂派人找到了流落在外的私生子吴天雄。 并借着他的势力,帮吴天雄舞弊…… 只是世事难料。 吴光耀怎么都没想到,也正是因为这个决定,让他泥足深陷。 因为殿考一事,牵扯到了许清勉。 随后,又因为许清勉,把苏忠烈这只沉睡的猛龙惊醒! 一开始,在得知苏忠烈并没有死,他还为了许清勉出山后,吴光耀心里并不急。 吴光耀混迹朝中多年,他可太清楚官场中的冷暖了。 你苏忠烈二十几年前是很强大不假,放眼整个大梁天下,无人敢跟你作对。 可坏就坏在,你没有将这份威势一直持续下去,反而选择了急流勇退。 你都离开了这么久,人走茶凉,想必很多人都已经把你遗忘了。 即便偶有两个还念及曾经交情,愿意为你撑腰之人,那也掀不起什么浪花来。 再加上,你得罪的是自己这等身份之人,吴光耀料定那些人定然不敢为了一条濒死的,一无所有的老狗,明面上跟自己作对为敌! 也正是坚信苏忠烈无依无靠,无人可傍,吴光耀才一直没把苏忠烈太当回事,并对其使遍了许多下三滥手段。 然而,后面发生的事情,很快便颠覆了吴光耀的认知。 他从一开始的不屑,到中间的意外,再到紧接着的慎重…… 到现在,吴光耀已经三番几次被苏忠烈给惊吓到,惶恐不安。 甚至,隐隐有了大难临头的感觉…… 尤其是今日,在他得知大梁的初代战神,昭勋阁二十四功臣排名前五的古千秋,竟为了苏忠烈以强硬之姿站出来后,吴光耀彻底慌了! 可以说,与苏忠烈对峙互斗这么久以来,他是第一次由内而外地感受到了恐惧! 也是他第一次,被吓的完全失了分寸。 之前那些帮苏忠烈出头的,吴光耀自信自己能轻松应付。 就算苏忠烈被册封为将军,吴光耀也没有感到有什么压力。 可是如今,事情闹大了! 且不说以古千秋的名头,让吴光耀投鼠忌器,再也不敢妄动。 就是苏忠烈和黑龙军之事闹的沸沸扬扬,他也大感危机降临,火烧眉毛! 前面虽有沈无极作保,向皇上提议册封苏忠烈为大将军,可吴光耀却并不认为此事一定能成。 即便皇上碍于情面,那也会想尽办法拖上一段时间。 比如,等苏忠烈老死之后,再给他一个谥号…… 可是现在,吴光耀感到皇上怕是拖不下去了。 苏忠烈身份和黑龙军一事曝光,那些该死的刁民甚至有了冲撞皇宫的想法。 这么多人,是抓,是罚,还是杀? 显而易见的,皇上除了拿新建陵园,将黑龙军迁坟厚葬,给民众一个交代之外。 他为了平息民愤,必然还会选择给苏忠烈册封大将军! 如此一来,吴光耀将会面临更加被动的局面! 大将军一职早已空缺多年,苏忠烈一旦就位,其名望与身份即便仍旧不足二十几年前的十分之一,那也足够让吴光耀束手束脚了! 因为,这可是实权大将军! 整个军中,除了沈无极小压苏忠烈一头,还有谁能对他指手画脚? 到时,就算是吴光耀见了苏忠烈,那也得规规矩矩喊他一声“大将军”! 毕竟,只从身份上讲,两人几乎是平级的! 吴光耀只是“侯”,而不是分封一方的“王”! 越是这么想,吴光耀脸上的颜色,也越发的变的阴沉下去。 他现在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那便是悔恨! 自己怎么就会吃多了猪油蒙了心,为了一个不成器不中用的私生子,跟苏忠烈杠上了呢? 自己又怎么会目中无人到,以为可以轻松拿捏苏忠烈,选择跟他硬碰硬呢? 早知事情会落得今日这个局面,吴光耀定然会毫不犹豫做两个决定! 一是拿吴天雄那个废物出来祭旗,将一切罪名推脱到他身上,让苏忠烈一刀杀了了事。 其二,也是吴光耀最想做的一件事,他要有多远就离苏忠烈多远,不跟其产生任何摩擦! 可是,这一切都晚了! 走到现在这一步,覆水难收! 侯府早已被苏忠烈彻底记恨上,成了他必须铲除的目标。 如今的双方,已经势同水火,不死不休! 而更让吴光耀感到无奈的是,他跟苏忠烈之间的仇怨,远远不止于此! 除了吴天雄一事,还有另一件,让他一直寝食难安。 黑龙军被掩埋在京郊乱坟岗的主意,也是自己提出的! 这里面,虽然有自己亲姐皇太后的授意,可朝中有不少大人物都知道,那是通过自己的口说出的。 这么多年来,吴光耀以为这件事不会再被人提及。 也不会有人敢站出来,为黑龙军找自己要个说法。 可偏偏,苏忠烈没死出山了! 他的身份地位在一步步恢复拔高,当年之事,也在渐渐浮出水面。 新仇旧恨之下,吴光耀实在想不到,苏忠烈有什么理由会放过自己。 其他人先不说,现在洪定钦那该死的逃脱了,他还曾拿这件事威胁过自己。 若是让他找到了苏忠烈,吴光耀已经不敢想象,将会怎样迎接那滔天的怒火…… 第一百四十九章 素未谋面的义弟 吴光耀心里很乱,也很急。 他怎么都没想到,过往所做的一切罪行累累的恶事,都会跟苏忠烈牵连上。 如果只是殿考一事,在皇上的斡旋下,吴光耀还觉得隐隐有些希望,跟苏忠烈解除敌对状态。 这也是为何,他之前会选择找机会向苏忠烈示好,缓和矛盾。 可此时此刻,吴光耀心里的那个念头彻底断了! 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 苏忠烈知道黑龙军一事只是迟早的问题! 也就是说,从一开始,他们双方便注定了要拼个你死我活! 念及此,吴光耀的眼中,燃起一丝决绝,脸上的表情,也瞬间变的狠辣起来! 见此,张元英一副害怕到了极点的样子,连忙开口询问。 “侯爷,您是不是想到应对之策了?” 吴光耀深吸一口气,拳头紧攥。 “我的应对之策便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张大人,你去联络好一切可以为我所用之人,咱们提前做好准备!” “我倒要看看,那苏忠烈能拿我怎么样!” …… 这边吴光耀已经做好了硬拼一把的准备。 为黑龙军新建陵园,迁坟厚葬一事,被吴光耀公布了出去。 百姓们虽有不满,可至少看到了朝廷的诚意,他们的怒意稍减。 吴光耀见此,决定趁热打铁。 现在京城中不是到处都在传,苏忠烈曾经有多厉害吗? 吴光耀又命人在京城中散播不实谣言,以求混淆视听。 “苏忠烈既然立下过那么多汗马功劳,为何会被朝廷遗忘,许多人都不知情?” “是啊,这太不合常理了,其中难道另有隐情?” “还有,都在说苏忠烈战功累累,尤其是二十多年前的落阳坡一役,为何只有他一人活了下来,他又为何要选择假死归隐,现在又突然出山?” “诸位,你们说这有没有可能是苏忠烈曾经的手下,为了向他邀功,故意大肆渲染,把根本没有发生过的事,亦或是发生在别的将领身上的事,强行安在苏忠烈身上?” “这个怀疑有理有据,冒领功劳的事不是没有,我甚至都在想,历史上到底有没有苏忠烈这人,人人都是在嘴上说,古书孤本上对其的记载偏偏又少的可怜……” “呵呵,黑龙军都死完了成为了历史,若真有人要打肿脸充胖子也方便,毕竟死无对证嘛!” “至于战神大人,他都活了一百多岁了,兴许已经老到连自己是谁都记不起来了,又怎么可能记得自己是苏忠烈的兄长,还要陪苏忠烈一起认错道歉?” “没错,我看就是有小人见战神大人人老痴呆了,趁虚而入,故意在他面前给苏忠烈编了个身份……” 很快,这番从各个角度攻击苏忠烈的,刁钻恶心之言便在京中流传开来。 那些真正经历过苏忠烈那个年代,知晓其中内情的人,自然不会被这些流言蜚语左右。 可更多的,是那些道听途说,对此事也只是一知半解的人。 他们被三言两语蛊惑,虽不至于立马反水,加入攻击苏忠烈的阵营。 可这也在他们心中,成功埋下了一颗怀疑的种子。 有了怀疑,便有了突破的口子。 在吴光耀加大力度的冲击吓,原本愤慨激动的人群,终于开始松动。 那些结伴组队站在皇宫门前,要皇上给说法的百姓,没多久便散去了大半。 …… 与此同时,古府内。 古千秋本来以为,自己都已经放出话了,这下京中应该所有人都会站在苏忠烈这边了。 他却怎么都没想到,吴光耀竟会用这等卑鄙手段,扰乱民心! 古千秋气不打一处来! 好! 吴光耀你要跟我玩阴的是吧? 我有的是办法,证明忠烈的身份! 念及此,古千秋回到卧室,打开了一个被紧锁的木箱。 木箱里面,赫然放着他当年与苏忠烈互通的信件。 信里面,不仅有古千秋与苏忠烈大谈军阵兵法的内容,还有许多古千秋给苏忠烈打了大胜仗送去的恭贺。 古千秋想的很简单! 由自己亲自出面证明! 本人出现,我看谁还会质疑自己老年痴呆,被人蛊惑! 信件面世,我看谁还敢不信忠烈曾经身份,功勋震天! 心里有了这个打算,古千秋又来到了自己的床榻边。 等他拿开枕头,下面赫然放着一块被擦拭的锃亮的虎符。 这是当年苏忠烈杀了敌方主帅,缴获的战利品,他随信一起送给了古千秋。 若是古千秋没记错的话,那位主帅曾是敌国的镇国大将。 在遇到苏忠烈之前,他百战百胜,号称“不败将军”…… 当年古千秋与其有过几次交手,对方确实是个难缠的对手,古千秋几次都与其打了个平手。 不过,他千不该万不该碰上了忠烈这个妖孽。 不仅命丧忠烈手下,还把自己的虎符也给丢了。 嗯,把这东西一并带上吧! 收拾好了东西,古千秋正准备出门。 可他刚走到门口,却意外碰上了一群杵着拐杖的老人。 古千秋的眼睛在这十几张脸上扫了扫,有些似曾相识的感觉。 “你们是……” 还不等古千秋把话说完,十几名老人全都老泪纵横,颤颤巍巍跪下了。 “战神大人,您遁世多年,终于出世了,我等没想到在死前还能再见上您一面!” “是啊战神大人,您可能不记得我们了,我们是您当年手下的传令兵啊!” “战神大人,您这是要去见苏老将军吧,能否让我们这把老骨头陪您一起去?” 古千秋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当初那一队七八十人的传令兵,如今只剩下了十几个。 而且,他们全都老成了这个样子,个个有病痛在身。 古千秋见他们身体不好,本不愿让他们跟着自己跑。 可一想到,他们或许也想见见忠烈。 再加上,有他们出面作证,更能保证那些信件的真实性。 古千秋点了点头。 “也罢!” “那你们就随我一同前往,去见见我那个素未谋面的义弟吧!” 话说完,古千秋领着这群老人便出发了。 另一边。 苏忠烈送走了那群为了大义,冒着生命危险也要为自己和黑龙军游行伸冤的队伍。 他转头望向许清勉,笑着哭了。 方才这决绝的一幕,与当年清勉的亲爷爷许安国要护着自己的样子,何其相似啊! 第一百五十章 三十几年前的美誉佳话 眼看苏忠烈情绪有崩溃的迹象,寇愚谆等人连忙劝慰。 “忠烈你也不要太担心,所谓法不责众,就算朝廷想治他们的罪,也要酌情考虑影响和后果,他们不会有事的。” “是啊老将军,那些热心人是为了公道天理,即便宫中之人再维护偏袒,要想稳定民心,也要拿出一个说法来!” “依我看,现在京中事情已然闹大了,无论是黑龙军还是老将军这边,也该有个结果了!” 听到众人的话,苏忠烈点了点头。 其实从头到尾,他都没想过要将这些事假手于人。 从苏忠烈离开青阳县那一刻起,他就已经打定了主意,哪怕粉身碎骨,也要亲自讨回公道。 可随着事情越闹越大,牵扯越来越深,很多事情开始身不由己。 吴光耀那边,除了侯府之外,那些狗腿子和幕后之人,或多或少在暗中插手。 而苏忠烈这边,他虽并未振臂高呼,要拿多年前的人情与交情请人出山帮忙。 可那些人听闻消息后,却为了他主动挺身而出。 这是苏忠烈始料未及的。 毕竟已经离开朝中多年,以前的那些关系,早已随着苏忠烈心头的往事尘封。 他忘掉了自己曾经的辉煌,忘掉了可以利用的一切人脉资源。 换句话说,在苏忠烈看来,二十多年过去了,以前的那些好朋友老兄弟,恐怕大多早已离世。 即便还有活着的,也已经不问世事多年。 苏忠烈既没往这方面想,就算想了也不愿去惊扰他们的晚年,将其拖下水…… 这,也正是苏忠烈之前一直以为,自己在京中并没有什么可靠助力的原因。 只是,随着柳工刑、朱武照以及寇愚谆等人出现,他这才猛然惊觉。 原来,还有这么多人记得自己,对自己念念不忘。 他们,只是为了当年的一份恩情,为了自己这个一无所有的糟老头子,一往无前! 苏忠烈既感动,又慨然。 他缓缓叹了一口气。 “嗯,咱们还是先回京城吧!” 苏忠烈心里倒没有真的指望,仅靠那些热心人去闹腾游行一下,朝廷就会给他和黑龙军一个满意的答复。 他心里更多的,还是担心那些人会不会热血上头,做出太过出格之事。 苏忠烈想赶紧回去看看。 …… 这边苏忠烈一行人祭奠完黑龙军,正准备返程回京。 另一边的寇府内。 寇献觉和柳工刑在短短的不到一日时间内,心情跟坐上了过山车一样。 自从他们将吴天雄一事透露出去后,就等着看吴光耀会做何动作。 结果不出二人所料,一见吴天雄府试作弊被凿定,吴光耀当即便做出了反应。 他并没有急着想办法营救吴天雄,反而将主意打到了湘南郡守备廖宽头上。 当天,吴光耀便找到了,廖宽之前为了苏忠烈私自调动驻军的证据,并将其拿到了元帅府,逼迫沈无极处置廖宽。 甚至,他还想以此为借口,让苏忠烈当着全天下人的面,为之认错道歉! 而后,沈无极为了不被吴光耀当枪使,把苏忠烈彻底得罪死,转头便领着八大将军去面见了初代战神古千秋。 等到他们从古府出来后,由于有了古千秋的亲自发话,两人本以为这事就这么过去了。 毕竟,即便吴光耀在朝中势力再大,在面对古千秋这等人物时,也不敢太过忤逆妄为。 可没曾想,那杀千刀的吴光耀不敢明面上驳斥古千秋与其作对,又玩起了操控人心的卑鄙手段! 仅仅让工部新建陵园,将黑龙军将士迁坟厚葬,他便暂时解决了游行一事。 随后,吴光耀更是买通了大量小人,在京城中散播谣言。 在有心人的推波助澜之下,原本站队苏忠烈的那些百姓,热血瞬间被浇灭。 甚至,现在城中已经有了许多关于他的不实怀疑言论…… 寇献觉和柳工刑在得知这个消息后,当时被气的险些失去理智。 他们本想不顾一切,带人去揭发吴光耀那个卑鄙小人。 可还不等他们走出门,又一道好消息传了出来。 古千秋被吴光耀的此举给气的不轻! 他老人家已经领上了曾经的传令兵,并拿出了一些铁证,要去找苏忠烈,为他作证! 看到这,二人总算放下了心。 有战神大人亲自出面,看吴光耀还能玩什么把戏! …… 与此同时。 吴光耀在侯府自然也听说了古千秋的事。 他万万没想到,这个老不死的隐世多年,不仅愿意出世站队苏忠烈,为他发声。 现在,更是要走出古府,带着一系列证据为苏忠烈正名撑腰! 吴光耀可不会天真的以为,古千秋手中的证据,只是嘴上说说的而已! 他的思绪,瞬间回到了三十几年前。 那时,古千秋已经年老退休,正是苏忠烈横扫南域战场,声名鹊起之时! 当年的大梁,有一道传闻。 苏忠烈与古千秋这个初代战神惺惺相惜,两人互通书信,于纸笔中论剑举战! 最后,苏忠烈参考了古千秋的兵法,完成了一场惊天之战,杀的敌军落荒而逃! 也是由此,当年民间流传着一段美誉佳话! 老战神与未来的新战神神交日久,用书信共同御敌,谈笑间大败敌军! 当年,所有人都几乎认定了,古千秋是要苏忠烈接他的班! 有这等既定的过往事实在,谁还敢怀疑古千秋所言有虚,苏忠烈身份不实? 可以说,一旦古千秋拿着那些证据找到苏忠烈,将其公之于众,那些吴光耀散播的怀疑言论必将不攻自破! 甚至,搞不好还会将苏忠烈再抬上另一个巅峰! 再加上古千秋的影响力…… 吴光耀已经不敢想象,苏忠烈会迎来多高的呼声! 大将军这个位子,还配的上他吗? 元帅,这是理所应当! 最让吴光耀感到后怕的是,到时候天下归心,那些刁民会不会建议让苏忠烈完成多年前未完成之事…… 让他晚年被册封为新一代战神?! 吴光耀慌了。 他此刻,是彻彻底底的凌乱了。 若是事情真走到了这一步,吴光耀这个区区武安侯,就再也不够苏忠烈看的了。 苏忠烈要对他下手,恐怕皇上、皇太后出面都难保! 第一百五十一章 众叛亲离 吴光耀心里害怕到了极点。 他现在甚至有种豁出去的狠辣想法,做出两个选择! 要么立马派刺客去把古千秋这个碍事的除掉,以绝后患! 要么,不惜一切代价将苏忠烈抓捕,即刻将其下入大狱,斩草除根! 可这个念头只在吴光耀脑海中存在了短短几秒时间,便又很快被他否定了。 天真! 这大白天的,若是自己真敢派人当街刺杀古千秋这个初代战神,事情一旦败露,必将落入万劫不复地步! 到时,再也没有一丝回旋余地,即便是天神下凡,也救不了自己! 至于去抓苏忠烈,那也是天方夜谭。 且不说他身边的寇愚谆、朱武照等人会不会让自己得逞,就算真侥幸成功了,那也得把自己推到风口浪尖! 毕竟,现在谁都知道侯府与苏忠烈的恩怨,这个时候对他动手,岂不是不打自招,做贼心虚? 吴光耀心急如焚,却又无可奈何,只能眼睁睁看着事情这么发展下去。 张元英把这一切看在眼里,心中暗道这下吴光耀怕是要出事了。 感到身后的这座靠山已经有了摇摇欲坠的迹象,他正想找借口离开,避免让最大的火势烧到自己身上。 可还不等他开口,吴光耀冷冷一笑。 “虽然古千秋手里有证据,这事咱们无法阻止,可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 “还是那句话,别说让苏忠烈做兵马大元帅了,就算让他裂地封王都可以!” “只不过,口头承诺并不一定要立马兑现,咱们还是能拖上一阵子!” 张元英一愣。 “侯爷,你的意思是……” 吴光耀一脸的老奸巨猾。 “我的意思很简单,咱们继续从中作梗,能拖则拖便是了!” “反正,只要苏忠烈短时间内做不了元帅,封不了战神,那么优势就还在咱们手上!” “大不了,就先让他做上大将军,以待时变即可!” 张元英心想,这确实不失为一个好法子。 本来军部的任命调度就麻烦,再加上沈无极现在还在元帅的位子上。 即便皇上迫于压力,真要让苏忠烈接任元帅,封他为新一代战神,那也得耗上一段时间。 只要有时间缓冲,这事就还没到无药可救的地步! 毕竟,谁都不知道,在苏忠烈还未荣登巅峰的这段时间会发生什么意外? 又或者,他那么大把年纪的人了,会不会还没等到那一天来临,就突然暴毙? 张元英决定再看看风向。 他心里也希望,接下来会有一些对他们一方有利的,预料之外的变故发生。 他更希望,苏忠烈不要像古千秋那个老王八一样命长,八十几岁了还舍不得死。 最好,就这几天时间旧伤复发,一命呜呼就好了…… 心里这样想着,张元英正想跟吴光耀说关于洪定钦的事。 吴光耀却是心有所感,忽地望向了他。 “对了张大人,找到洪定钦的下落了吗?” 张元英一副难受模样摇了摇头。 “侯爷,我早已派了大队人马,着重在边境寻找。” “事情也确实如您所料,那洪定钦无路可走之下,已经成功潜逃回了大梁,探子已经发现了他的踪迹。” “只是,那老东西过分谨慎,现在犹如惊弓之鸟,看谁都像是杀手,要想彻底找到他将其除掉,恐怕还要些时间……” 话说到这,张元英生怕吴光耀发火又扇自己耳光,他连忙加了一句。 “不过侯爷您也不用太过担心,那老东西就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多久了!” “听说他花了全部家当,才买通的大宗边境守卫,身无分文之下他坚持不了多长时间!” “而且,那老东西毕竟也六十几岁的人了,再这么东躲西藏奔波劳累下去,到时恐怕还没等咱们找到他,他就已经先暴尸荒野了!” 闻听此言,吴光耀虽心有不满,可还是生生咽下了那口气。 以前吴光耀从来不会觉得,以他的身份在这大梁天下,还会有什么事情是他解决不了的。 可现在,吴光耀彻底怀疑起了人生! 他被一个苏忠烈搞的捉襟见肘,束手无策也就算了,连一条手下养了几十年叛出的老狗,他都拿对方没有一丁点办法! 还他妈武安侯,还他妈手握朝中大权,门下党羽遍布整个朝廷…… 我要这些虚名,要这些没用的废物有何用?! 吴光耀气不打一处来,却又不得不无奈接受这个现实。 眼下,洪定钦的事情还没有烧到脚背,吴光耀多多少少还能与之周旋周旋。 他现在只能全力以赴,紧急备战应对苏忠烈! 念及此,吴光耀深吸了一口气。 “张元英,苏忠烈的事你插不上什么手,我就不指望你了!” “但是,洪定钦那条老狗你必须给我除掉,免得给我留下祸患!” “我警告你,这件小事你若都办不好,你也别在礼部尚书这个位子占着茅坑不拉屎了,你给老子回山区开荒!” 闻言,张元英艰难咽了咽口水。 他也知道,吴光耀这话可不是说说而已的。 以吴光耀的为人,他是真的做得出来这种事的。 张元英慌忙抱拳保证。 “侯爷,您……您就放心吧!” “我这就花重金再派一批杀手过去,就算把边境翻个底朝天,也要把洪定钦找出来除掉!” “咱们是一条船上的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在下肯定会尽心尽力帮侯爷您办事的!” 张元英说这话,一是为了向吴光耀表明态度。 其二,他也是在提醒吴光耀,不要把什么黑锅都扣到自己头上。 自己若真完了,头上这顶帽子不保,大不了我就学洪定钦! 反正,我手里可有你不少的把柄! 你要想拿我撒气也要有个度,狗逼急了还跳墙呢! 吴光耀又怎会听不出来张元英话里的弦外之音,心里愤怒归愤怒,却又无处发泄。 他只是感到有些悲凉。 曾几何时,自己自认为可以掌控一切,诸如张元英这类人,不过是自己的狗腿子,是手中的工具罢了。 可现在,吴光耀大有一副众叛亲离之感。 狗腿子有异心,工具不趁手也就罢了,还他妈敢威胁自己! 行! 只要解决了苏忠烈这件事,没了后顾之忧,老子非得把你们挨个除掉! 我吴光耀,连亲儿子都可以不要,还需要你们这些狗吗?! 第一百五十二章 战神来访! 吴光耀强压下心头火气,眼中杀意迸发。 他此时也不想再跟张元英多废话,连忙让他去解决洪定钦。 而张元英知道吴光耀对自己心生嫌隙,告了一声后便转身离去。 再怎么说,他现在还是吴光耀手下的人,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有些事还是得办。 很快,张元英便又找来了一批杀手,给他们下了死命令。 必须快马加鞭赶到边境,就算是掘地三尺,也要将洪定钦那颗毒瘤找出来除掉! 只要洪定钦还活着一天,吴光耀就会感到芒刺在背! 毕竟,真要让苏忠烈知道,将黑龙军埋在乱坟岗的始作俑者是吴光耀,他必定会找吴光耀拼命! 在没有找好下一家有力的靠山之前,张元英也不想看到吴光耀这么快就出事。 一旦侯府倒塌,覆巢之下无完卵,张元英更怕苏忠烈杀疯了,连带着把自己也一并清除掉。 …… 另一边。 苏忠烈一行人祭奠完黑龙军后,便返程回到了寇府。 一进门,他便从柳工刑和寇献觉口中,得知了城中发生的事。 苏忠烈心头微惊。 那吴光耀还真是有本事啊! 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做出应对之策,还搅的京中波澜涌动。 不过,不管他玩什么手段,也都只是些上不得台面的小把戏! 苏忠烈一心为讨公道,不论付出何种代价,都要将侯府彻底铲除! 眼看苏忠烈慈祥的脸上闪动着杀意,寇献觉突然想起了什么。 “对了苏叔叔,战神大人古千秋听闻了您的事已经出世了!” “之前,他便放出话来,要与您站在一边对抗吴光耀!” “此刻,他应该带着人在赶过来的路上……” 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苏忠烈一怔。 很快,他的思绪就飘回到了多年之前。 千秋大哥…… 他竟然还尚在人世?! 算起来,他现在应该已经一百多岁了吧? 不等苏忠烈慨然开口,朱武照忽地一脸激动从外面跑了进来。 “老师,战神大人古千秋来访!” 朱武照虽然很早就认识苏忠烈,对他许多如神迹般的过往都知之甚深。 可直到朱武照被调去北疆驻守后,便再也没有机会陪在苏忠烈左右。 对于苏忠烈之后在军中创造的神话,他没有亲眼见到,只是有所耳闻。 那时,朱武照天真的以为,老师能厉害到如此程度,就已经差不多了,足够让全天下之人望其项背。 只是,现在的情况,再度让朱武照怀疑起了人生! 仿佛,他要重新认识眼前这个老师一样! 朱武照是听说过战神大人古千秋与苏忠烈关系不错,两人于书信之中交谈用兵之道退敌,成就了当时大梁的一段佳话。 不过,在当初的朱武照看来,那应该是战神大人出于对晚辈的指导。 毕竟,一个是成名多年的初代战神,一个是军部崛起的后起之秀。 两人既没有见过面,又没有任何来往,应该谈不上什么交情。 可现如今,朱武照才发现,自己错得离谱! 一个一百多岁的老人,已经避世多年的老战神,竟会为了老师重新入世,并主动登门来寻…… 要说他们是什么泛泛之交,普通朋友,这可能吗?! 再联系到之前传出的,古千秋自己放话,说他是老师的兄长…… 朱武照已经不敢再想下去了! 而众人听闻古千秋到来后,也全都神情一震。 还不等他们惊呼开口,苏忠烈满脸激动站了起来。 “快,快随我去门口迎古大哥!” 众人连忙搀扶着苏忠烈,往外赶去。 等一行人来到门口,苏忠烈第一时间便看到了那里站了十几位老人。 其中有一人,虽已老如枯木,干瘦佝偻,可其一身英姿与气势,浩瀚如渊海! 苏忠烈眼睛在此人脸上扫了扫,热泪充盈了他的眼眶。 “你……你是千秋大哥?!” 古千秋站在人群中,同样第一时间就认出了苏忠烈。 他颤抖着身体,几步小跑上来。 “忠烈,你是忠烈!” “没想到,你我兄弟多年前未曾有机会一见,现在却在这里见面了!” 说着,古千秋激动抱住了苏忠烈。 两个年纪加在一起都快二百岁的人,此刻喜极而泣。 围观的众人见此,也全都被他们那份真挚的兄弟之情给感染了。 他们一生素未谋面,仅仅通过书信往来,便结下了深厚情谊。 更是在几十年后,第一眼便认出了对方…… 这就是男人之间,军人同袍之间,最简单纯粹的友谊啊! 众人既兴奋又感动。 寇愚谆和朱武照连忙走上前来。 “战神大人,外面风大,咱们还是先进去吧!” 闻言,古千秋闪着泪光的老眼,在两人身上扫了扫。 “愚谆,既然忠烈早就来了京城,你为何不早些与我说呢?” “若不是沈无极找到我,我甚至都不知道忠烈还活着,更是被奸人所迫!” “还有你武照,你好歹乃堂堂神威大将军,兵马大元帅沈无极又是你徒弟,你怎么就眼看着区区一个侯府,如此欺辱忠烈?!” “要换作是我,我早就让军部出兵先将吴光耀那歹人拿下再说,你们对得起忠烈吗?!” 听到古千秋的喝问,寇愚谆和朱武照都尴尬低下了头。 尽管他们也都一把年纪了,曾经更是在朝中威风无两,地位不凡。 可在古千秋这个活着的老古董面前,两人仍旧连开口反驳都不敢。 没办法,谁让眼前这位老人辈分太高,曾经的身份,更是大到离谱呢? 寇愚谆感到有些委屈。 他心想,我哪知道战神大人你与忠烈关系莫逆呢? 你又隐居避世多年,即便知道忠烈遭受欺辱,我怎敢为了此事上门搅扰你的清净? 至于朱武照,更是无奈。 战神大人啊,你真以为我没如此想过,是因为我贪生怕死吗? 不! 我只是害怕将事情闹太大,将天捅破了不好收场啊! 如果换作是别人,别说去军部施压让沈无极出兵拿人了,就我腰间这把佩剑,也早已饮下对方之血,斩下对方狗头了! 可偏偏,那人是吴光耀! 他是皇亲国戚,深得皇室庇佑! 自己不论是杀他还是抓他,那都是在打皇上和皇太后的脸! 换句话说,我区区一个神威大将军,可不似战神大人你一般,天不怕地不怕啊! 第一百五十三章 感同身受 眼看寇愚谆朱武照两人跟毛头小子一样被训,站在那里手足无措,闭口不言。 苏忠烈连忙站出来打圆场。 “好了千秋大哥,你就不要怪他们了,他们已经帮我够多的了。” “若不是有他们相助,我这京城一行别说讨公道了,恐怕连个遮风避雨的落脚点都找不到。” “时过境迁啊,这就是你我这等军人用尽一生力气,拼了命守护的家国……” 古千秋听出了苏忠烈话中的自嘲意味。 他心里愤怒归愤怒,可有些事确实不是嘴巴一张一闭就能得到解决的。 这大梁的天下终究是姓李的! 不管你有多大的功劳,又有多殷实的威望,只要一日为臣为将,那便终生只能为臣为将! 吴光耀投了个好胎。 又或者说,他有个好姐姐。 要帮忠烈讨回公道,蛮干硬来只会适得其反,被皇室抓住把柄。 此事,还得从长计议才行…… 念及此,古千秋深吸了一口气,跟着苏忠烈走进了大门。 来到客厅坐下,苏忠烈与古千秋坐上了首位,其余人坐在两侧。 待到一杯浓茶下肚,苏忠烈慨然望向了古千秋。 “千秋大哥,我没想到你我此生在入土之前,还能见到。” “当年,我在信中答应过你,等到战事平定、家国安稳,我便会来京中与你一见。” “我甚至都已经打定了主意,就在你战神府旁建个茅屋,你我兄弟二人畅谈天下大势,闲暇之余共著军书兵卷,再随着时光悠悠携手而老,同赴黄泉……” 说着,苏忠烈眼底闪过一丝挣扎与无奈。 “可我怎么都没想到,落阳坡一役,让我失去了一切!” “黑龙军十八万条活生生的人命,就那么惨绝人寰倒在了我的面前。” “我愧对那些视我为信仰的兄弟儿郎,更无颜面对你们这些对我寄予厚望的朋友,我……我最后只能选择逃避,带着我老伙计留下的独苗,跟条老狗一样躲在没人认识的地方了此余生!” 话说到这,苏忠烈泣不成声。 若不是再度见到古千秋,这些话他是万万说不出口的。 以前,苏忠烈一直自己骗自己,他假死归隐只有两个原因。 一是为了将老友许安国留下的独孙许清勉养大成人,让他无忧无虑过一生。 二是落阳坡一役对他的打击太大,让他厌倦了战场硝烟与残肢鲜血。 可现在,苏忠烈渐渐明白了过来。 他当年无声无息消失,其实还有一个潜藏在心底,一直不敢承认的真相。 那便是,他强盛了一生,从军四十余年从未有过如此沉痛的经历! 其实那一战,黑龙军没有打败仗,苏忠烈也没有打破他职业生涯的首个失利之战! 反而,黑龙军虽全员阵亡,可同样再造了一个苏忠烈延续的不败神话! 他们以无比惨痛的代价,将来犯之敌阻击在了国门之外! 即便七国联军最后还剩下几千人,可当他们在看到苏忠烈还站在那里时…… 他们被杀的彻底没了热血心气,又被苏忠烈的无匹气势所镇压! 惊惧! 害怕! 震撼! 敬佩! 苏忠烈一人以残躯,拄剑挡在数千敌军面前。 身后就是大梁国土,他没有倒下,他寸步不让! 最后,七国联军全都对苏忠烈行了个厚重之礼,并承认了自己的失败,萧瑟离去! 大梁,没有人责怪苏忠烈这一战死了多少人。 敌国,也没有因为己方还剩下几千人,而自诩终于战胜了苏忠烈一次。 是苏忠烈自己,一直走不出那段阴影。 他觉得,那次就是他此生的首次重大失败! 他愧对手下兄弟,他无颜面对那些把他当最强靠山的渴望眼神…… 场中,很多人都对苏忠烈这些话不解。 明明老将军屡次打破了军中记录,早已是人们心目中的救世主,他更是在大梁真正的历史上,留下过浓墨重彩的一笔。 可为何,他还要如此悲伤,甚至有些看不起自己? 众人想不明白。 难道,这就是这个曾经的传奇将军,对自己的严格要求吗? 唯有古千秋,对苏忠烈的话感同身受。 他们曾是同样的身份,又同样在军中完成了超凡成就,达到了顶尖的高度。 一个,是被誉为军中不朽神话的初代战神。 一个,是所有知情者公认的传奇将军! 古千秋对苏忠烈经历的一切,心疼不已。 他眼角挂着泪珠,连忙哽咽着宽慰。 “忠烈,都过去了,这一切都过去了。” “我这个做兄长的也不知道该怎么劝你,我只希望你不要钻牛角尖,你没有对不起任何人!” “你要真想不通,其实可以换个角度思考,你这些年所受的屈辱与磨难,也未尝不是一种赎罪……” 说着,古千秋的神情忽地变得悲愤,捶足顿胸。 “就是可怜了那些为了大梁战死的黑龙军儿郎!” “朝廷这么对你也就罢了,怎么会连黑龙军儿郎一并辱没了啊?!” “我,绝不会让你白白受冤,让他们枉死!” 听到这些话,苏忠烈呆呆地坐在那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而反观一旁的寇愚谆、朱武照等人,则全都面目阴沉。 在没人看到的地方,他们拳头紧攥,指甲都嵌进了肉里。 他们现在只有一个念头! 无论如何,也要替苏忠烈讨回公道。 黑龙军被如此对待,朝廷必须给个说法! 而也恰是在此时,古千秋将那十几名老人唤了进来。 “忠烈,他们是当年替你我送信的传令兵,今日我把他们一起带来了。” “那些信件,每一封我都有保存,足可以向世人证明一切!” “若是还不够,这是你赠我的战利品……” 古千秋将那一封封泛黄的信件拿出,所有人都兴奋的险些跳了起来。 尤其是,当他们看到,古千秋所谓的那份苏忠烈赠予他的战利品后,场中更是哗然一片! “这……这是大申国的大将虎符?!” “没错,就是那东西,传言当年大申国有一位自号不败将军的统领,没想到他的虎符竟然被老将军得到了,还将其送给了战神大人!” “好,太好了,有了这些东西佐证,我看朝廷还能如何打压老将军,当年的一切必将浮出水面!” “只要为老将军彻底恢复了当年荣光,手掌三军,这天下还有什么公道是讨不回来的,必须让恶人血债血偿!” 第一百五十四章 墙头草不好当 寇府这边所有人都精神大震,以为这下苏忠烈必将再度名震天下,重回当年巅峰。 另一边的侯府内。 古千秋刚抵达寇府门口,跟苏忠烈相认的第一时间,吴光耀便收到了消息。 此刻,他面沉如墨。 张元英给杀手安排完了任务回来,也正好听到这个噩耗。 一时间,偌大的客室里,落针可闻。 吴光耀紧咬着牙齿坐在椅子上,神色难看到了极点,一言不发。 看到这情况,张元英则提心吊胆站在那里,不敢弄出一丝响动。 屋漏偏逢连夜雨啊! 古千秋真的找上了苏忠烈! 关键是,洪定钦那个老狐狸的事,也都还没有处理妥善! 要是真让古千秋拿出证据,证实了苏忠烈曾经的身份和功勋,这不是雪上加霜吗? 正在张元英欲言又止,想要开口说些什么的时候,门外又跌跌撞撞跑进来一名慌张的下人。 他一进来,便一脸难看凑到吴光耀耳边轻声说了两句。 下一瞬,吴光耀气的一脚踹翻了案桌。 见此,张元英大感不妙,连忙追问。 “侯爷,是出什么问题了吗?” 吴光耀沉默了许久,胸膛急速起伏。 “不仅是出问题了,而且是大问题!” “那个老不死的古千秋,竟然真的拿出了确凿证据,证明了苏忠烈曾经的身份和功绩!” 张元英咽了咽口水,眼中将信将疑。 “侯爷,这事靠谱么,别是那老狐狸给咱们玩的什么障眼法吧?” “要知道,这可二十多年过去了啊,有什么证据能保存这么久啊?” “还有,古千秋都一百多岁了,他怎么可能记得这么清楚……” 还不等张元英把话说完,吴光耀愤恨至极,破口大骂。 “我也不想相信,可问题是,事实就是如此!” “那个该死的老东西,明明跟苏忠烈只是神交,之前连面都没见过,他却把苏忠烈当成了此生至交,将有关的一切证据都保留了下来!” “现在古千秋手里不仅有他们当年互通的每一封信件,甚至连给他们送信的传令兵,也都成了最有力的人证!” 说着,吴光耀几乎已经到了暴走的边缘。 “更让我接受不了的是,苏忠烈曾经杀了大申国的一位不败将军,缴了他的大将虎符送给了古千秋!” “此刻,那东西也被古千秋拿了出来,重见天日!!” 闻听此言,张元英彻底傻眼了。 他没忍住一连“噔噔”退了两步,险些一屁股摔坐到地上去。 “怎……怎么会这样?!” “如若事情真是这样,咱……咱们岂不是完了?” 张元英虽是文官,对武将之事了解不深。 可他却深刻地知道,一枚敌国大将虎符,代表着什么! 当年大申国确有那么一位,如彗星般崛起的神勇之将! 此人不仅英勇无敌,足智多谋,还熟识天下兵书阵法,被誉为大申国百年难得一出的猛将! 据说,古千秋在退役之前,都还曾领兵跟其交过手。 可即便是面对大梁的初代战神,那位猛将依旧没有落太大的下风! 两次交战下来,双方都只是打了个平手! 现在,你告诉我这样一个大申的天骄战将,能跟巅峰时期古千秋过招的狠人,是被苏忠烈杀的…… 他的随身信物,号令大申国三军的传国虎符,还被苏忠烈缴获了。 这…… 这事一旦传开,谁还敢质疑苏忠烈的身份? 这事一旦让天下人皆知,皇上还能怎么打压苏忠烈? 这样一个战功累累的将军,朝廷该如何对他还用多言吗? 退一步讲,即便宫中之人仍旧能够找到借口推脱,仅凭这份无敌战绩,苏忠烈也大可以在大梁横着走! 哪怕是吴光耀,哪怕是侯府! 面对这等人物,那也不敢太过造次! 而这,还是在苏忠烈没有彻底恢复身份,成为兵马大元帅,亦或是被册封为第二代战神的前提下…… 完了! 这下是真的完了! 事情走到这个地步,别说是自己区区一个礼部尚书了,恐怕整个侯府都要倒大霉! 一时间,张元英悔不当初。 遥想那时,吴光耀为吴天雄设洗尘宴。 张元英不仅兴致高昂亲临,还想都没想,就答应了吴光耀所谓的处理调查殿考一事。 直到吴天雄被装模作样请到礼部,也是张元英给下面的人授意,随便走走过场,并给吴天雄准备了好酒好肉招待。 毕竟,在那时的张元英看来,这只是小事一桩,举手之劳。 只要自己表现出了对吴天雄的诚意,不仅能得到吴光耀的人情,还能让他跟吴天雄这个未来的武安侯结上善缘。 曾经的张元英一直以为,吴光耀不辞辛劳,处心积虑为吴天雄铺路,是真的在把他这个私生子当接班人培养。 至于苏忠烈,那只是一个过了气的老废物。 无论他耍什么花样,也万难掀起一丝浪花。 也是因为此,在所谓的正义和权贵这两者之间,张元英想都没想,就直接选择了后者。 可事到如今,张元英才发现自己错的离了个大谱。 吴光耀是在把吴天雄当继承人培养不假,可那是因为他的嫡子死了没得选。 这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为了自保,同样可以丝毫不带犹豫,放弃这个耗费了大量心血的私生子。 而苏忠烈,则是更加的出乎了张元英的意料。 他原本以为,一条老掉牙的狗,就算咬在自己身上,也根本难伤到自己分毫。 可现在看来,事情根本不是这样! 苏忠烈是老了,咬不动人了不假,可这他妈的架不住这条老狗身后有帮手啊! 而且,这些帮手,是雄壮的悍犬,是神骏的恶狼! 那些地方上的小瘪三,张元英堂堂礼部尚书可以不放在眼里。 可前神威大将军、前右丞相、当朝大学士,乃至大梁的初代战神! 这些人聚在一起,成了苏忠烈的左膀右臂! 这股能量若真铁了心要弄死自己,张元英甚至保证都没人敢帮自己喊冤! 张元英已经被吓破了胆,当即就想打退堂鼓,赶紧从这泥淖中抽身。 最好,想办法跟吴光耀撇清关系,再去找苏忠烈认个错…… 或许,还能有一丝活命的机会。 正当张元英琢磨着怎么开口才不会唐突时,吴光耀冷冷一道目光瞪了过来。 “张大人,你真以为墙头草那么好当吗?!” 第一百五十五章 态度转变之快 张元英被吴光耀一口道出了心中的打算,他脸上一慌。 “侯……侯爷,您这是何出此言啊?” “我早就说过,咱们是一条船上的人,我怎么会……” 还不等张元英把话说完,吴光耀直接打断了他。 “好了,大家都是千年的狐狸,就不要在这里玩那些无趣的聊斋了!” “我只是想告诉你,要是不想死的更快,就别打那些可笑的小算盘!” “你若真背弃我而去,即便我不杀你,你以为凭你之前干出的那些勾当,苏忠烈会轻易放过你吗?!” 张元英一滞。 是啊! 就算自己甘做小人,转头奔向苏忠烈去做污点证人,以自己曾经的所作所为,苏忠烈也肯定不会轻饶了自己。 退一步说,即便苏忠烈人老心善,不愿再造杀孽,那他身边的那些人呢? 特别是朱武照、古千秋这样的军人,他们不把自己的皮给扒了才怪! 念及此,张元英心虚一笑。 “侯爷,您多虑了……” 吴光耀心照不宣,也懒得再跟他废话。 “你现在继续去盯着洪定钦的事,一定要将其除掉!” “只要洪定钦死了,咱们不仅可以少了许多后顾之忧,还能将绝大多数事情推到他身上,来个死无对证!” “另外,与其这么被动的等着挨打,咱们不如主动出击,我这就再去宫中一趟,请皇上立即册封苏忠烈为大将军。” “只要他坐上了这个位子,外面的流言蜚语自然就会慢慢消减下去,苏忠烈再有怒火,那也得看在皇上的一番‘好意’之下,有所收敛!” 张元英也知道,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了。 不过想来也是讽刺。 一开始,他们可是谁都不希望苏忠烈身份水涨船高,对他恢复地位一事,更是百般阻挠的。 可现如今,已经是吴光耀为了想尽办法息事宁人,第二次主动帮苏忠烈了。 先是将军,现在又是大将军…… 下一次,吴光耀会不会帮苏忠烈成为大元帅啊? 头疼。 眼看张元英默默领了命出门,吴光耀无奈甩了甩脑袋,这才穿上外衣准备进宫。 可临到门口了,吴光耀还是决定先去元帅府一趟。 这事,不仅需要先跟沈无极通个气,还得跟他一起并奏皇上才行。 要不然,皇上怕是没那么快同意啊! 想到这里,吴光耀忽地反应过来。 不对啊,自己跟苏忠烈不是死对头吗,什么时候这么替他着想了? 还要为了他升官提衔一事奔走,生怕皇上不答应…… 吴光耀越想越恶心。 这都他妈什么世道,老子一个武安侯怎么会被逼到这份上?! 很快,吴光耀便怀着一副吃了屎的样子,来到了元帅府。 他刚一进门,便听到沈无极和八大将军正在说着什么。 言辞间,除了苏忠烈就只剩下古千秋了。 不用说,他们也肯定知道古千秋去寇府见到苏忠烈了。 吴光耀强装笑脸,几步上前直接表明了来意。 “元帅大人,听说你一直在为苏忠烈升任大将军一事,向皇上担保进言。” “这两日我回去细想了一下,觉得朝廷确实对苏老将军和黑龙军亏欠颇多。” “现在工部已经在新建陵园,不日就会将黑龙军迁坟厚葬,不如今日我随你一起进宫面圣,为苏老将军说上两句话……” 见吴光耀一反常态又玩起了之前的招数,沈无极眼珠子一转,嗤笑一声。 “侯爷,您这态度转变之快,属实让我有些措手不及啊!” “不知您可还记得,前不久你可是要让老将军当着全天下人的面,认错道歉的?” “还有,需不需要我提醒你一下,你还让我把老将军的得力助手廖宽依法处置,卸去他湘南郡守备一职?” 吴光耀哪会听不出来沈无极这是在暗讽自己。 他很想发火,可现在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再加上,八大将军也在一旁阴阳怪气点头附和。 吴光耀只能深深压住怒气,嘴角扯起一丝尴尬笑意。 “元帅大人,所谓此一时彼一时,君子论迹不论心!” “就像我说的,之前是我太小题大做了,有些事情也没搞清楚,才会看起来有针对老将军的嫌疑。” “现在我已经想通了,决定……” 还不等吴光耀把话说完,沈无极连忙抬手打断了他。 “侯爷,实在不好意思啊,晚了!” “实不相瞒,廖宽已经被我下发通告,免去了他的守备职位。” “至于老将军那里,你也不要想了,之前的任命他老人家都没有承认接下,更何况这次?” 说着,沈无极话里有话又提醒了吴光耀一句。 “再有,侯爷你应该比我清楚,皇上现在可不想让苏老将军做上大将军啊!” 吴光耀没想到沈无极的行动会这么迅速。 他什么时候对自己这么言听计从了? 知道了! 这个卑鄙小人是故意这么做的! 他的目的,一是为了恶心自己,二是为了把自己架在火上烤! 妈的! 不就是为了报上一次自己拿他当枪使的仇吗,简直可恶啊! 虽然心里对沈无极很不满,可吴光耀还有求于他,也不敢将其表露在脸上。 “这样吧元帅大人,我亲自修书一封,先向廖宽道个歉。” “而后,你再重新下发通告,让其官复原职,等这件事处理妥当了,你我再一同进宫如何?” “不论皇上想不想授予,苏忠烈愿不愿接受,最起码咱们还是得有所表示,不能让天下的其他将士寒了心啊!” 沈无极早知道吴光耀表里不一,虚伪至极。 却怎么都没想到,他会冠冕堂皇、道貌岸然成这样。 就你这种货色,好意思说不能让其他将士寒心? 沈无极皮笑肉不笑点了点头。 “既然侯爷都这么说了,那我就舍命陪君子了!” “不过我建议侯爷修书之时,最好带些请求诚恳之意,以免廖宽心生抵触不愿再回来。” “我听说,上次我通告发下去之时,他可是火冒三丈,找人大吐了一肚子的苦水啊!” 话说到这,沈无极又意有所指笑了笑。 “其实想想也是,换做是任何人被如此对待,也会心有怨气。” “更遑论,廖宽一向带兵有方,在湘南郡驻军颇有威望,也算是小有功绩之人……” “侯爷,您说是吧?” 第一百五十六章 余生念想 直到沈无极一席话说完,吴光耀的脸已经黑成了锅底。 这个该死的东西,这是在戏弄自己,要让自己把脸都丢尽啊! 好歹自己乃堂堂武安侯! 主动修书已经给足了廖宽那个小瘪三面子! 可现在倒好,沈无极居然要自己求廖宽回来? 在面对苏忠烈的时候,吴光耀各种吃瘪丢人他可以忍! 毕竟,对方成名多年,曾经威望鼎盛,也算是自己的前辈! 可廖宽是个什么货色? 一个区区湘南郡的守备,他有什么资格要自己求他,他配吗?! 吴光耀哪会受的了这等羞辱,直接愤怒回绝。 “不可能!” “沈无极,之前是我之过,我可以答应给廖宽修书一封,陈明事实。” “可若想让我低三下四求他回来,这事没得谈,他要耍脾气随他的便,一个小人物而已,我……” 还不等吴光耀把话说完,沈无极像是早就猜到了他会这么说,一脸胸有成竹打断了他。 “侯爷,我当然知道让你屈尊去求廖宽,这有损你的身份与威严。” “可问题是,那廖宽乃老将军心腹爱将,这事若不办好,他岂会善罢甘休?” “如果你实在觉得为难,那让我陪你一同进宫面圣之事,咱们就此罢……” 见沈无极竟敢拿此事威胁自己,吴光耀气的咬碎了牙齿。 他万万没想到,才这么短时间过去,沈无极就变了个人! 以前,就算两人再怎么不对付,沈无极惧于自己权势,给他一万个胆子,也不敢这么明目张胆跟自己作对的啊! 吴光耀心里很清楚。 这一定是因为苏忠烈与古千秋的关系曝光,让沈无极察觉到了苗头不对。 他为了不得罪古千秋,亦或是看到自己如今处于下风劣势,又为了报上次自己利用他的仇,这才果断选择了站队苏忠烈! 再加上不久前,张元英的动摇,意图当墙头草背叛自己…… 吴光耀愤恨到了极点! 好,好的很啊! 你们这群混账东西,是真把我当落水狗了,谁都要来趁机痛打上一顿吗?! 吴光耀本想破罐子破摔,臭骂沈无极一顿,而后转身离去。 可一想到眼下古千秋带来的危机,他又很快冷静了下来。 不行! 越是在这个时候,越不能意气用事! 还是要想办法,尽快将麻烦解决掉,把问题压制下去才行! 大丈夫能屈能伸,就算自己修书写信求一次廖宽又如何,反正也掉不了一块肉! 念及此,吴光耀忽地一脸古怪笑了。 “元帅大人所言有理!” “我这就按你的意思给廖宽写信,请求他原谅我之过失,重新回到湘南郡就职。” 吴光耀话虽这样说着,脸上看似诚恳。 可他的心里,早已把在场之人,包括廖宽全都给记恨上了! 等着吧! 一旦没了后顾之忧,老子再来找你们秋后算账! 沈无极猜到吴光耀是迫于压力,不得不做出的妥协。 他也没有多废话,连忙命人拿来纸笔,面无表情递到了吴光耀面前。 “侯爷,请吧!” …… 与此同时。 苏忠烈看到古千秋拿出来的那些东西后,他颤抖着接了过来。 当苏忠烈轻抚着那枚虎符,他整个人都陷入了遥远的记忆之中。 这东西,对于敌人来说万分贵重,可在苏忠烈眼中,只是多年征战缴获的战利品之一。 当年,那名大申国上将居功自傲,视天下英雄如无物。 在他眼中,苏忠烈只是个不起眼的后起之秀,信手可灭。 他不仅扬言要彻底打败即将退役的古千秋,还说要侵占大梁领土。 随后,此人便率领大申国精锐倾巢而出,突袭了大梁边境。 恰逢苏忠烈镇守边关,双方旋即爆发了一场惊天之战。 苏忠烈见此人残暴成性,狂妄自大。 他一为护佑大梁国土,二为古千秋出口恶气。 于边关的半月鏖战中,苏忠烈诱敌深入,一举将敌军歼灭! 并,成功将这名大申国上将斩于马下! 之后,苏忠烈就顺势将缴获而来的这枚虎符,当做古千秋退役的赠礼送给了他。 如今再看到这东西,苏忠烈并没有多高兴,脸上反而多了些苦笑。 想想多年前的自己,横刀立马,威风凛凛,有无尽滚烫热血在身体里流淌翻涌。 而现在,自己却老人迟暮,再也不复当年之勇。 岁月不饶人啊! 心头这样感叹着,苏忠烈又打开了那一封封信件。 “吾弟忠烈安好,听闻你杀敌六千余,擒获俘虏四千八百人,愚兄特书信一封前来恭贺!” “吾弟忠烈安好,愚兄受你启发,近日忽有所感,想到了一招制敌妙计……” “吾弟忠烈,遗憾为兄比你痴长二十几岁,身体每况愈下,若我青春还在,我必与你策马天下,尽灭七国,成就我大梁的不世伟业!” “忠烈啊,为兄这辈子没有真正佩服过谁,你是唯一一个,能与你相识结交,是我之幸,大梁在我之后能又出一名传奇战将,是我大梁之幸!” …… 这些,是古千秋本来寄送给苏忠烈的信件。 可后来,在苏忠烈看完之后,又全都被古千秋要了回去。 古千秋要回这些信件,悉心保存,就是为了给自己漫长的余生留个念想。 苏忠烈越看眼睛越朦胧。 渐渐地,他的眼眶蒙上了一层雾气。 直到,苏忠烈打开最后几封信。 当他看清里面的内容后,整个人都心碎了。 那是古千秋听闻了落阳坡噩耗之后,写给苏忠烈的。 只是由于传令兵没有找到人,最后又不得不将信送了回去。 如今,信上泥封都还在,是第一次打开。 “忠烈,为兄听说了落阳坡出事了,黑龙军死伤惨重,可七国联军并没有进犯大梁,他们还是被你成功阻挡在了大梁的国门之外。” “忠烈,你千万不要太难过了,我知道你难以接受看着手下将士们倒在自己身前,可那是他们的归宿,死得其所啊!” “忠烈,我不相信你会被区区几十万联军所杀,你一定是躲起来了对不对?” “忠烈,你是不是受了很严重的伤,在一个隐蔽之处修养啊,你若看到信了能否回为兄一个消息,好让我知道你的近况……” “忠烈,你是不是真的累了啊,我求求你不要死,来京城见为兄一面,我……我舍不得你啊,苍天无眼,天妒英才啊!” 第一百五十七章 双管齐下 古千秋嘴上虽说着万分相信苏忠烈,永远不会死在战场上。 可在古千秋心里,他还是担心,苏忠烈难逃沙场裹尸的军人宿命。 再加上,黑龙军的全员覆灭。 那时的古千秋跟所有人一样,一度以为苏忠烈是不想让人看到他的凄惨死状,找了个没人的地方躲起来偷偷离世。 直到从沈无极口中惊闻苏忠烈还活着,为了讨公道上了京,古千秋这才喜极而泣。 而苏忠烈在看到这些信件后,豆大的泪珠顺着脸颊滑落。 他没想到,古千秋会念他如此之深。 不过想想也是,之前他们虽未曾见过面,可两人同样乃军中豪杰神交日久,早已因为互通信件结下了深厚情谊。 他们惺惺相惜,把彼此当做一起上过战场的过命战友,异姓兄弟! 这一刻,苏忠烈老泪纵横望向古千秋,泣不成声。 “千秋大哥,当初……是我的不对!” “是我顾虑太深,害怕让你知道我没死后,无法平静生活下去。” “其实在我假死归隐的那些年,我也经常想起你,还有那些曾经的那些好朋友老伙计……” 古千秋又哪会不知道苏忠烈的难处? 同为军人,他太清楚苏忠烈心里的想法了。 包括自己退役之后,闭门不问世事,也是因为征战了一生,只想安安稳稳平平淡淡享个晚年,不愿再被俗世所扰。 可偏偏,自己能在晚年得个平静,苏忠烈却备歹人欺辱,喊冤无门。 他也八十多岁了,居然还要为了公道一事操劳,为了养孙、为了黑龙军奔走。 大梁的前半段历史是自己拼下的,苏忠烈则是后半段的守护者。 打江山易,守江山难! 古千秋深知,苏忠烈对大梁的付出,甚至比自己这个初代战神还要多! 只是,他的付出,并没有得到应有的回报。 反而,还被他亲自守护的东西所伤…… 意难平! 古千秋心有万分怨念,无处发泄! 他只能尽量安慰苏忠烈。 “忠烈没事的,别人不理解你,为兄理解你。” “我这个做兄长的,也从来没有怪过你怨过你。” “这一切都过去了,咱们应该趁着还能动,把想做的事情全部办完,不留遗憾入土!” 苏忠烈知道古千秋话里的意思,是要无条件助自己斩除奸佞,讨回公道。 他只是含着热泪,郑重点头。 而在场众人看到苏忠烈如此模样,既感动又愤怒。 这次,就算是把京城闹个底朝天,也要让朝廷给老将军一个交代! 很快,一道道命令便发了下去。 众人八仙过海各显神通,纷纷想办法给朝廷压力。 惩治歹人、彻查殿考一事先不论,最起码要上面先给老将军真正恢复身份再说! …… 另一边。 洪定钦自从偷偷潜回大梁后,便一直躲着不敢露面。 他知道吴光耀一次没杀的了自己,肯定还会另派杀手追捕自己,将自己灭口。 而事实也果真如洪定钦所想,在他才落地大梁不到短短两日时间,便听闻有人在四处打听他的下落。 洪定钦别无他法,想到边军千总陈永宁是苏忠烈的人,他本想以吴光耀的秘密为代价,先去边军寻求陈永宁的庇护。 可还没等他靠近边军营地,便险些被埋伏在青阳县城外的杀手给发现。 这下,洪定钦再也不敢妄动。 他决定乔装打扮昼伏夜出,拖着半死的苍老身体,去湘南郡找廖宽。 洪定钦心想,廖宽身为守备,驻地内又有数千兵马。 只要自己说动了他护送自己回京,那些杀手就拿自己没有一点办法! 而自己手里握有底牌,一旦成功回京见到了苏忠烈,这条老命就算是暂时保住了。 可他千算万算,却怎么都没算到,吴光耀要除了他的决心。 他更没想到,张元英这个礼部尚书终于聪明了一次,料到了洪定钦会想办法上京去找苏忠烈。 陈永宁那里没有门路,洪定钦定然会寻到廖宽那里去! 就在洪定钦离开边境,朝着湘南郡赶的当晚,几名黑衣人成功寻到了他的踪迹。 不过,由于洪定钦还在边军驻地附近,在陈永宁掌军的地盘,几名杀手生怕发生变故,他们并没有第一时间追上去痛下杀手! 他们一边派人去京城报告请示,一边远远的跟在了洪定钦后面! 侯府内。 吴光耀刚从元帅府回来。 他本来还在等着处理完了廖宽的事,便让沈无极陪同自己一起进宫。 可就在这时,张元英终于带来了好消息。 “侯爷,据杀手可靠线报,他们已经成功找到了洪定钦!” “不过,现在那老东西快要到湘南郡驻军附近了,您看……” 吴光耀也知道张元英欲言又止,是在忌讳着什么。 他思忖了小半会儿后,冷冷一哼。 “张大人,这事你办的不错,没有让那些杀手直接下手!” “若是因此惊动了边军,搞不好他们会出手救下洪定钦,到时候功亏一篑!” “这样,你让那些杀手暂时不要惊动洪定钦,就让他远离青阳县,在还未到湘南郡的半道上将其拦截斩杀!” 说着,吴光耀又想到了什么。 “对了,一旦除掉了洪定钦,肯定会有很多人怀疑到我的头上。” “这事,你一定要办的漂亮些,不要让人找到确凿证据。” 张元英瞬间秒懂。 “放心吧侯爷,洪定钦是死于劫匪之手,一身值钱的细软和衣物全都会被人抢走!” 吴光耀满意点了点头。 他对这一幕,似曾相识。 当初,洪定钦似乎也曾派人去拦截杀过一个,要为苏忠烈出面作证的东篱村村民。 那时,他也是让人去买通的劫匪,想让对方死的不被人怀疑。 只是没想到,报应会来的如此之快。 现在,洪定钦又将被张元英用相似的手段,在同样的地方,秘密除掉…… 只能说,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 这边吴光耀刚为此暂时松了一口气。 另一边的寇府内,众人的行动也在紧锣密鼓筹备当中。 在一番商议之下,他们决定除了给朝廷施压,想办法为苏忠烈恢复真正身份外,还双管齐下将矛头指向了吴天雄。 是时候把他交给刑部审理,给吴光耀上点强度了! 还是那句话,不用急着给吴天雄定罪,只要让吴光耀疲于奔命,惶惶不可终日就行了! 第一百五十八章 好日子终于要来了 寇府一众人的目的很简单,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之前,吴光耀为了找苏忠烈的麻烦,不惜给沈无极压力,拿湘南郡守备廖宽开刀。 既然他要玩这些卑鄙手段,耍敲山震虎这一套,那自己等人当然也不会跟他客气。 反正吴天雄府试作弊一事证据确凿,已是板上钉钉。 寇献觉一直将其扣押在手里,既没有给他定罪,也没有将其送去刑部受审。 现在,他觉得是时候走个正式流程,对吴天雄进行公堂审理! 且不论刑部尚书罗青站队何方,最起码寇献觉这个侍郎,是有权利和资格开堂审问吴天雄的。 不一会儿,在寇献觉的授意下,已经如一滩烂泥般的吴天雄,就被带了上来。 经过这么长时间暗如天日的羁押,吴天雄遭受到了身体与精神上的严重创伤。 他整个人都变的痴傻木然,一被带到外面来竟还有些不习惯,下意识地就要往阴暗无人的角落里躲。 寇府的护卫见此,没有丝毫怜悯恻隐之心,直接把他当死狗一样拖到了场中。 再度看到这个当初害惨许清勉的罪魁祸首,苏忠烈脸上满是冷意。 “吴天雄,我早说过会让你们付出代价!” “这段时间,你也算是亲身体会了一下,当初清勉被你们关在死牢里所受的折磨!” “不过我告诉你,这只是开始,还远远没完,我必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吴天雄从没想过,自己明明有吴光耀这么大个靠山,还会沦落到今日这个地步。 连日来的折磨,已经让他精神处在了崩溃的边缘。 若不是一直还在幻想着,吴光耀会来营救他,吴天雄怕是早就疯了。 也是在这个时候,他才知道自己当初的行为有多离谱! 好好的,父亲你给我铺什么路,又为何要招惹到许清勉头上啊? 欺负了许清勉也就算了,若是自己不那么狂妄自大,心狠手辣,好好跟他聊一下赔偿的事,又怎么会引得苏忠烈这个老怪出山? 而即便是惹了苏忠烈,这一切也不是没有转圜的余地。 如果自己端正态度,将一切如数奉还,再带上诚意认错道歉,也不至于变成现在这样! 是自己太狂傲,目中无人了! 以为有了侯府撑腰,便可以无所顾忌,横行天下! 也是自己误判了局势,小瞧了苏忠烈这个曾经的传奇将军! 再加上,有侯府在里面帮倒忙,才把事情闹到这般不死不休,无法收场善了的地步! 吴天雄瘫坐在地上,再见到苏忠烈,他早已不是当初看起来那样的垂死老人。 反而,带着无尽的威严,像极了一条刚苏醒的真龙! 尤其是,立在他身边那些面孔,越看越让吴天雄心惊。 吴天雄虽不认得他们,可他用脚趾头想也能猜到,这些人要么是权倾一方的大员,要么是京中成名多年的宿老。 这一刻,吴天雄知道无论是狡辩,还是强撑着说狠话都没用。 其一,他知道不管自己说什么,苏忠烈都不会相信。 其二,他更明白,以苏忠烈如今手底下的能量,对方更不可能被他吓到。 吴天雄只能瘫坐在地上,瑟瑟发抖。 他不知道接下来,这些人还要拿自己怎么样。 说实在的,吴天雄本就称不得上是一个硬气的汉子。 这么多天的折磨,已经让他那道本就微弱的心理防线,摇摇欲坠。 要是他们再给自己来点狠的,像当初那样,把自己关进满是疯子的水牢…… 吴天雄一想到这里,正想求饶。 可还没等他开口,寇献觉一脸淡漠瞪了过来。 “吴天雄,你竟敢于府试中作弊,证据确凿!” “同时,我甚至有理由怀疑连殿考你也做了假,实乃欺君罔上之罪!” “今日,我等正式对你发起控告,并将你押去刑部受审!” 吴天雄没想到寇献觉居然会说出这样的话。 他原本满是惧怕的脸上,瞬间变的欣喜若狂。 啊? 他们不是要折磨自己? 而是要把自己送去刑部? 吴天雄大感自己的好日子终于要来了! 只要不被他们羁押在手里饱受摧残,天下之大,无论何处对吴天雄来说都是天堂! 而且,一旦自己去了刑部,不管最后有没有被定罪,这都将更加方便父亲想办法营救自己! 念及此,吴天雄破天荒地大笑了起来,并跪在地上疯狂磕头。 “哈哈,多谢多谢大人们把我送去刑部!” “快,我已经等不及了,快让人把我押走啊!” “我宁愿被定上罪名发配充军,更或者秋后问斩都可以!” 看到吴天雄跟疯了一样,众人眉头微皱。 天底下竟还会有人有这等奇怪要求? 不过很快,他们就反应了过来。 不是吴天雄有什么受虐的癖好,他更没有一心求死。 而是他受不了再被羁押,天真的以为去了刑部,他就能有机会逃出生天了…… 尤其是寇献觉,他冷冷扫了吴天雄一眼。 可怜的傻子,你真的是想多了。 这不过是给你换个关押环境,走上正式审理的流程罢了。 你想出去,没门! 即便是去了刑部,你的案子还是由我负责! 心里这样想着,寇献觉没有跟吴天雄废话,直接命人给他戴上枷锁,送往刑部。 …… 很快,吴天雄戴着刑具出现在街上的消息,就被吴光耀给得知了。 在他的打探之下,他知道了苏忠烈等人是要将吴天雄送去刑部。 吴光耀虽然不知道那些人到底是想玩什么把戏,可他却猜到对方此举必是为了给自己上眼药。 吴光耀第一时间便匆匆出了门。 不管有没有效果,他要赶去阻拦,不让苏忠烈等人得逞! 顺便,吴光耀也想去见吴天雄一面,趁此机会给他暗示,自己很快就会想办法救他出来,让他一定要咬牙硬撑下去。 至于是不是真救,那只能看情况再说! 反正,从一开始吴光耀便做好了弃卒保车的打算! 在没有威胁到自己安危的前提下,这个私生子可以救! 可若是因为救吴天雄惹火烧身,吴光耀是打死都不会出手的! 他的打算,仍旧是以说好话,安抚吴天雄为主。 不一会儿,吴光耀便领着一群手下,拦在了押送队伍前面。 而他,也终于时隔多日,再次见到了那个“心心念念”的儿子…… 第一百五十九章 遵纪守法? 此时的京城大街上,两拨人马撞在了一起。 吴光耀第一眼便看到了,押送队伍中最显眼的那个人。 他的好儿子,吴天雄。 如今的吴天雄,早已不复当初的意气风发。 在连日的牢狱折磨下,他脸色苍白如纸,头发散乱如鸡窝。 不仅如此,因为长期以来的营养不良,吴天雄眼窝深陷,骨瘦如柴。 再搭配上他那副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样子,甚至连街边乞丐都不如。 明明才二十岁出头的年纪,此刻的吴天雄看起来,竟如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 看到吴天雄被折磨成这样,吴光耀艰难从眼中挤出两滴鳄鱼的眼泪,假惺惺焦急奔了上去。 “天雄,为父来了!” 吴天雄没想到吴光耀会突然出现,他原本涣散暗淡的眼神瞬间泛起亮光。 “父亲,您……您怎么来了?!” 等到两人抱在一起后,吴光耀叹了一声。 “天雄,为父听说你要被押去刑部受审,是专程过来看你的!” “是为父没用啊,让你沦落为阶下之囚,遭受非人对待!” 吴光耀不提起这事还好,一说到这,吴天雄瞬间哭了。 他想到了这些日子以来,自己经受的那些不堪屈辱。 先是在湘南郡驻地水牢,整日泡在肮脏恶心的粪水里也就罢了,还被那些疯子给强人所男…… 后来虽然终于从那边出来了,离开了那非人的地狱。 可到了京城,吴光耀仍旧没能逃脱折磨。 他被关在了一处狭窄逼仄,一丝亮光都看不到的地牢里。 这次,吴天雄没有再受到身体上的痛苦。 可他在地牢里面站不直身体,身边别说有个跟他说话解闷的人了,甚至连一个会喘气的都没有! 耳边没有一丁点声音,眼中是无尽的黑暗,再加上不能伸展身体…… 吴天雄在这样的环境下,几乎当场发疯。 如今,听到吴光耀旧事重提,吴天雄又哪有不崩溃的道理? 他哭的撕心裂肺,哭的肝肠寸断。 “父……父亲,您一定要救我出去啊!” “呜呜,我再也不想被送回去了,这次去了刑部,或许就是个机会。” “一旦让我逃出生天,我要让苏忠烈和许清勉死,还有那些帮他们折磨我的狗腿子,我要让他们九族死绝!” 听到这话,吴光耀面皮抖了抖。 猪脑子啊! 寇献觉这个刑部侍郎还在这里呢,你让自己找什么机会救你? 光天化日之下,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大声密谋吗? 而且,你还当着寇献觉的面,说要让他九族死绝…… 我吴光耀怎么会生出你这么个没脑子的东西! 生气归生气,吴光耀又很快想到,吴天雄府试作弊的事人证物证确凿。 这次去了刑部之后,他要想轻松从里面出来,不会那么容易。 就算自己真能想办法把他捞出来,恐怕也会因此付出不小的代价。 吴光耀一边在心里权衡利弊,一边装作心疼模样安抚吴天雄。 “天雄,你就放心吧!” “只要为父还活着,就不会让你白白受了这些苦!” “你再咬牙忍忍,为父到时就算是亲自去找皇上求情,也要把你弄出来!” 眼看这父子俩竟在自己面前说起了这些,寇献觉面无表情走上前来。 “侯爷,府试作弊可是大罪,吴天雄乃刑部重犯。” “若按照规矩,是不能让任何人与他交谈,甚至是接触的!” “我是看在你的身份,又与他是父子关系才特意破了个例,希望你适可而止!” 本来以吴光耀的身份,是根本不屑于,把寇献觉这个区区侍郎放在眼里的。 可一想到现如今吴天雄落到了他的手里,再加上此人还有个,在朝中威望极大的前右丞相父亲寇愚谆。 吴光耀深深咽下了那口恶气。 “侍郎大人,我知道你们找来了一些所谓的证据。” “现在天雄被你们扣押,我也没什么好说的,更没有以势压人要求你们放人!” “可问题是,在没有给天雄定罪之前,他也还只是嫌疑人,我希望你不要太过分!” 说着,吴光耀脸色越来越冷。 “还有,我提醒你,你也不要以为攀上了苏忠烈那棵大树,就能保你从此官运亨通!” “且不说他已经这么大把年纪了,又离开朝中多年,就算他仍在当年巅峰,我劝你也要想清楚,这大梁的天下到底是谁家的!” “当然了,你若执意要拿你的前途,拿你家老父亲寇愚谆的一世英明做赌注,你也大可以试试看!” 眼看吴光耀说着说着竟又摆起了谱,还威胁起了自己,寇献觉脸上露出一抹嘲弄笑意。 怎么,你吴光耀还当你侯府是当朝最具权势的势力之一吗? 自从苏忠烈归来后,寇献觉就料到朝中势力应该来个大洗牌了! 苏忠烈曾经的那些兄弟老友,都将慢慢站出来,成为苏忠烈身后最坚实的护盾! 不说顷刻间压倒侯府,最起码也能与其分庭抗礼! 在这个前提之下,寇献觉又岂会害怕吴光耀此时的威胁? 更何况,吴天雄现在还有把柄在他手里,寇献觉更是不惧! 念及此,寇献觉轻哼一声。 “我就不劳烦侯爷你操心了,你若真有那闲心,我看还不如多想想吴天雄的事,该怎么处理吧!” “他府试作弊证据确凿,一旦入了刑部,被定罪也只是迟早的事!” “而一旦这事解决了,接下来,刑部就会彻查殿考……” 话说到这,寇献觉一副意有所指的样子,朝着吴光耀扫了一眼。 “我想,侯爷肯定也不想因为此事被牵连上,让人怀疑是你在背后运作的吧?” 此话一出,吴光耀的脸色瞬间难看到了极点! 在无人看到的背后,他身上的冷汗甚至很快便浸湿了贴身的衣衫! 这个该死的寇献觉,居然敢反将自己一军! 其实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殿考舞弊一事仅靠吴天雄一人,是根本完成不了的! 至于之前那个所谓的,小太监拿错了殿考文章的借口,也根本瞒不过朝中诸位官员。 吴光耀明知道寇献觉是在含沙射影恫吓自己。 他有些心虚,却还是色厉内荏叫嚣了起来。 “寇……寇献觉,你少要在这里血口喷人!” “天雄虽是我的儿子,可我从来都遵纪守法,又怎么会做出那等知法犯法的事?!” 第一百六十章 寝食难安 听到吴光耀这话,寇献觉只觉讽刺。 好一个遵纪守法,好一个不会做出知法犯法的事啊! 他万万没想到,吴光耀会恬不知耻说出这种不要脸的话! 寇献觉也不想跟吴光耀再去多说一些无意义的废话,他讥讽一笑。 “是不是血口喷人,日后自有评判!” “现在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我也就不陪侯爷你在这里浪费口水了!” 说着,寇献觉朝着手下戳了戳下巴。 手下们会意,连忙用身体将吴光耀挡开。 而后,押着吴天雄就要离开。 吴天雄很清楚,即便吴光耀本事再大,势力再强,也不敢在这光天化日之下强行带走自己。 换句话说,就算自己父亲真敢冒这么大的风险解救自己,寇献觉也肯定不会让他得逞。 念及此,吴天雄只能一边往前走,一边满脸凄苦求助望向吴光耀。 “父亲,你……一定要想办法救我啊!” 吴光耀面沉如墨,拳头紧攥。 此时,他恨极了像寇献觉这样与他作对,并当众给他难堪的人! 可为了顾及自己的表面形象,吴光耀不得不深深咽下了那口恶气,连忙给吴天雄保证。 “天雄,你不要急,我会想办法的!” 闻听此言,再看到吴光耀脸上那副表情。 这一刻,吴天雄非但没有感到安心,反而有了一种不安的错觉。 父亲,不会是故意说这种话来安抚自己的吧? 他会不会根本就没想过救自己出去,甚至,早就打算好了抛弃自己…… 一旦心里有了怀疑,吴天雄就越想越觉得有这个可能。 毕竟,自己只是他的私生子,两人前二十几年的父子之情根本不存在,只有这短暂的几个月时间。 连自己都只是看在利益的份上,才会认他这个父亲。 他身为武安侯,又怎么会真的把自己太当回事? 若不是因为自己那个同父异母的大哥意外身死,父亲恐怕这辈子都不会想起自己,更不会派人来接自己回侯府…… 想明白了这一切,吴天雄慌了。 他还想挣扎着回头,再跟吴光耀说些什么。 可寇献觉却没有给他机会,直接让人将其连推带拖,带到了刑部。 一来到刑部,寇献觉便命人先将吴天雄关入了大牢。 而他,则带着吴天雄府试作弊的证据,去找到了尚书罗青。 再度被换到一个新的地方关押,吴天雄跟滩烂泥一样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尽管这刑部的大狱,比他之前呆的水牢,和寇府的地牢环境好上了许多。 可吴天雄却一点没有因此感到高兴,反而心里惶恐到了极点。 他担心自己所虑成真,吴光耀会彻彻底底的放弃自己。 若真是这样的话,那他之前幻想的,从刑部大狱走出去一事,就成了空谈。 府试作弊罪证确凿,吴天雄很害怕自己会牢底坐穿! 再加上,自己对许清勉做出的那些事,让苏忠烈恨透了自己。 现如今,我为鱼肉,人为刀俎,如果他们顺势再把殿考一事挖了个底朝天…… 吴天雄已经不敢想象,自己的余生将会悲惨成何等模样! 死? 问斩? 人头落地? 不,这都算是轻松的! 以苏忠烈对自己的怨恨,他绝对会说到做到,让自己下半生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吴天雄场子都悔青了。 他现在恨不得把自己的脸都打肿!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 自己为什么要鬼迷心窍,夺了许清勉的状元就算了,还要去坑害他,让他受尽折磨呢? 自己又为何会吃多了猪油蒙了心,以为有个武安侯父亲撑腰,就可以肆无忌惮,不把苏忠烈放在眼里呢? 现在报应来了。 自己引以为傲的靠山父亲,如今麻烦缠身自身难保。 要想他良心发现,动用一切可以动用的力量来营救自己,那几乎是不太可能的了! 而更让吴天雄感到绝望的,还得是苏忠烈慢慢浮出水面的身份! 以及,他那恐怖到离谱的人脉和影响力! 就以苏忠烈目前展露出来的实力,别说是要弄死自己这么一个无足轻重的角色了。 甚至,他恐怕都已经有了跟侯府正面掰手腕的底气! 要不然,高傲如吴光耀,绝不会被弄到如今这个被动且危机四伏的局面! 之前,吴天雄一直隐忍咬牙坚持,那是因为他感到自己还有很大希望翻身。 出去之后,搞不好还能找那些人报了这滔天大仇! 可现在,他已经明显感到,这个希望正在如风中残烛一般,即将幻灭。 算了! 再相信父亲一次,再忍忍吧! 现在自己罪名还没定下来,也还没到要被处死的地步。 绝境求生! 只要还没到最后一刻,那都还有机会! 当然了,若是真到了无药可救的那一步,吴光耀也确实选择了抛弃自己。 那……父亲你可别就怪我,大义灭亲拖你一起下水了。 两个人死,总比一个人死好。 下去之后,或许我俩父子还能延续这淡薄的父子之情呢! …… 这边吴天雄已经做好了两手打算。 而另一边,吴光耀在寇献觉这里吃了瘪后,就马不停蹄赶回了侯府。 他现在已经感到许多事都迫在眉睫,要想破局,必须得快刀斩乱麻了! 无论是吴天雄这里,还是洪定钦那里,随便哪一个环节出了问题,都将给他带来天大麻烦! 吴光耀判断,眼下吴天雄只是被关在刑部大牢。 就算证据确凿,要给他定罪,要判他死刑,还得走上一段时间的流程。 就算罪名真定下来了,吴光耀也还能用,向皇上提议升任苏忠烈为大将军一事,从中斡旋,尽量拖延。 而这段时间,吴天雄应该不会出卖自己。 这样一来,那么厄待解决的,暂时就只剩下洪定钦的事了! 念及此,吴光耀连忙喊来了张元英。 “张大人,你派去的杀手准备好了没有?” 张元英点了点头。 “侯爷,他们已经全部扮成了劫匪,等在了洪定钦去湘南郡的必经之路上!” “预计在今晚,洪定钦就能抵达送死之地!” 吴光耀深吸了一口气,眼中的杀意几乎凝成了实质。 “那就好,我不希望从你口中再听到什么任务失败之类的话!” “明日,无论如何,我都要见到洪定钦那老不死的项上人头!” “此贼不死,我寝食难安!” 第一百六十一章 把命交出来 不是吴光耀妇人之仁,不愿手上染血杀人灭口,永绝后患。 而是他之前一直苦于,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下手。 再加上,那老东西竟敢拿黑龙军被埋葬一事威胁吴光耀。 若说之前吴光耀还心存一丝,慢慢找机会弄死洪定钦,让他多活几日的想法。 那么此时的吴光耀,已经恨不得第一时间将其除之而后快了! 而这也好在,洪定钦虽逃脱了第一波暗杀,却聪明反被聪明误,选择了冒险一搏逃回大梁。 这对吴光耀来说,无异于羊入虎口! …… 与此同时。 在距离湘南郡十余里地的一处破庙内。 洪定钦眼看着外面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他拖着苍老疲惫的身体晃晃悠悠站了起来,准备趁着夜色继续向着湘南郡驻地出发。 由于连日的饱一顿饿一顿,又一大把年纪了,还得长途跋涉,风餐露宿。 再加上,他又整日提心吊胆,生怕杀手寻到他的踪迹。 洪定钦早已没了当初身为侯府管家时的风光。 这一刻,他仿佛一下子老了好几十岁。 浑身衣衫沾满了泥土风尘,头发也在这短短的一段时间内白了一大片,脸上更是刻满了如橘子皮一般的皱纹。 洪定钦怎么都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会沦落到今天这地步。 他狗仗人势狐假虎威作恶多年,曾料想过无数次被仇家找上门报复寻仇。 却从来没预见到,最后铁了心要杀自己的是吴光耀,是忠心耿耿付出了一生的侯府! 自从被逼离开大梁,去大宗躲避逃难后,洪定钦曾不止一次在想。 若是自己当初不把事情做那么绝,应该会有不同的结果吧? 所谓冤有头债有主,苏忠烈再要找人报仇,他也不会拿自己开刀。 毕竟,这一切事件的始作俑者,都是吴天雄和吴光耀两父子! 他洪定钦说到底,也只是一条听人命令任人摆布的老狗,罪不至死啊! 可偏偏,洪定钦在侯府呆了多年,以为有个永远不倒的靠山! 这也让他习惯了嚣张跋扈,颐指气使,视寻常人如无物! 在面对苏忠烈要为许清勉讨公道一事时,洪定钦为了讨好吴天雄这个未来的侯府继承人,选择了正面硬刚! 他误判了苏忠烈的身份,丧心病狂到派人烧了苏忠烈家的老宅,还将其老友许安国掘坟鞭尸,想以此警告苏忠烈,不要自己找死! 只是后面发生的事,彻底脱离洪定钦的掌控,超出了他的认知。 苏忠烈根本就不是一个简单的不能再简单,无权无势的普通老人。 反而,其身份曾经卓然,威望顶天! 莫说是洪定钦这么一个侯府下人,就算是吴光耀堂堂武安侯,也被他给逼的阵脚大乱! 洪定钦因此自食恶果,一步步把自己赶上了绝路。 现在,不仅苏忠烈一方不会轻易饶了自己,吴光耀那个没人性的畜生,先是用卑鄙手段杀了自己家人,还要将自己赶尽杀绝灭口! 每每想到此处,洪定钦就悔恨自责到了极点。 你说你们神仙打架,自己去跟着凑什么热闹? 罪有应得啊! 洪定钦知道时间不会倒流,悔之晚矣。 他现在只想赶紧去到湘南郡驻地找廖宽,用条件换取他的庇护。 再请他护送自己上京面见苏忠烈,将吴光耀的恶行如数相告。 在洪定钦心中,他现在对吴光耀的仇恨,甚至远比苏忠烈更甚! 他之所以不辞劳苦,也要想办法回京去见苏忠烈,其中一个原因是为了活命。 更重要的,他是要报复吴光耀,为他那些枉死的家人报仇! 心头打定了主意,外面天色也彻底暗了下来,洪定钦拄着一根木棍,颤颤巍巍出了破庙。 只是还没走出多远,洪定钦便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他仿佛感觉到有人一直在暗中跟着自己。 可几次回头后,他又没有看到有什么可疑的人。 洪定钦暗自苦笑一声。 看来,自己还真的是被吓破胆,到了草木皆兵杯弓蛇影的地步。 他是猜到吴光耀有弄死自己的决心,也绝不会放弃派杀手来寻自己。 可洪定钦自认为自己聪明一世,专门反其道而行之,选择了昼伏夜出赶去湘南郡。 饶是吴光耀再奸诈狡猾,应该也很难猜到。 这,应该是自己太过疑神疑鬼了…… 渐渐放宽心后,洪定钦继续前行。 当他喘着粗气连夜赶了近十里路后,已然能看到前方一片灯火辉煌。 那就是湘南郡的驻地,目测到此最多还有两三里路! 只要自己能成功抵达,那自己这条老命,应该就算是彻底保住了! 念及此,洪定钦卯足了劲头,强打起精神正想离开。 可就在这时,不远处一道阴恻恻的笑声,将洪定钦给吓了个魂不附体。 “老东西,这么晚了你这是急着去哪儿啊?” 话里落下,从一旁的密林里,忽地涌出几名穿着山匪衣服的凶狠壮汉。 一看到这些人出现,洪定钦的心猛然一紧。 “你……你们是谁,想要干什么?!” 来人狞笑一声,很快便围上来把洪定钦围了个水泄不通。 “我们是谁?” “老东西,你这还看不出来吗,我们乃是这座山头的好汉!” “至于想干什么,反正不会是好心请你去寨中做客……” 闻言,洪定钦下意识地朝这些人身上望去,他们确实是一副劫匪的打扮。 可哪有劫匪会这么壮硕,选择在距离湘南郡驻地不远处扎寨抢劫的啊? 再加上,他们手中那雪亮泛光的大刀,根本就不是寻常民间之物! 这一刻,洪定钦心头瞬间有了判断! “你……你们不是什么劫匪,而是吴光耀派来灭我口的杀手!” 几名杀手没想到洪定钦一把年纪了,脑袋还挺灵光。 现在既然被拆穿了,对于面前这个必死之人,他们索性也懒得再装了。 “老东西好眼力啊,竟然能一眼就认出我们身份,并猜到我们此行的目的!” “也罢,那我等就发个善心,让你在临死之前做个明白鬼!” “没错,我们正是奉了侯爷之命,特来送你上路的!” 说着,几名杀手扬了扬手中长刀,步步逼近。 “只要你活着一日,侯爷便如芒刺在背!” “老东西,你为侯府奉献了一辈子,现在就麻烦你再奉献最后一次,把命交出来吧!” 第一百六十二章 幸福来的太突然 洪定钦暗道该来的还是来了。 他没想到自己已经如此谨慎小心了,居然还是被这些杀手给找到了。 眼下,洪定钦被几名手持利刃的杀手包围,且不说他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人,就算是那些军中好手,在这等情况下也很难全身而退! 见此,洪定钦本想放弃挣扎,直接认命了。 可在看到湘南郡驻地近在咫尺后,他又心有不甘! 就差一步了啊! 只要再给自己一个时辰的时间,自己就能苟活下去,为家人报仇! 可偏偏造化弄人! 上天,你这是看我做了恶事太多,刻意惩罚我吗?! 洪定钦知道自己今日在劫难逃,他通红着双目大吼一声,猛地往前扑去。 他本想从包围圈中撞开一道缺口,然后拼了命往前狂奔,冲到驻地前求救。 可几名杀手似乎早有了准备。 在洪定钦成功跑出去几步后,几人神色一凛。 “还想跑,今日就算是神仙下凡,也难救你这该死的鬼!” “诸位,未免节外生枝,咱们也不要在这里浪费时间了!” “这次张大人可是下了死命令,若出了什么意外导致任务失败,死的可就是咱们了!” 几名杀手互换了一个冰冷眼神。 随后,他们异口同声,舞着长刀飞奔上前。 “杀!” 只是短短两个呼吸的时间,一群人便追上了还在亡命狂奔的洪定钦。 夜空下,一道雪白的刀光闪现。 洪定钦还保持着在跑的姿态,可他的头却从脖颈处忽地断开。 下一秒,伴随着一大蓬殷红的鲜血喷发,一颗人头应声落地。 而洪定钦的身体,也在惯性跑了两步后,直挺挺倒在了地上。 直到死,洪定钦人头上那双眼睛,都还带着悔恨与不甘,在瞪大着望向湘南郡驻地方向。 慢慢的,他瞳孔中的生机彻底消退暗淡。 几名杀手走上前来,将刀上的血污随意在身上擦了擦。 “侯爷有令,必须将现场伪造成,洪定钦是被山匪谋财害命!” “你们去把他的衣服给我扒了,再用他的血去引些野狗恶狼过来,借兽口消除一切潜在证据。” “还有,将他的人头打包,带回京城向侯府复命!” 等到几名杀手把一切善后工作做完,他们便立马启程,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山脚下,洪定钦的无头干瘦身体,就那么直挺挺地被扒光了衣服扔在那里。 等到血温渐凉,几只饿极的野狗嗅到血腥味,缓缓凑了过来…… 第二天天刚亮,廖宽刚好收到了吴光耀写给他的信。 信中,吴光耀放低了姿态,用几乎恳求的语气请求他恢复官职,继续留任守备一职。 廖宽正高兴,沈无极之前所说的话,果然得到了验证。 就在这时,一名巡逻士兵忽地急匆匆走了进来。 “守备大人,我等方才在附近巡逻,意外在山里发现了一具无头尸体!” “看情况,应该是昨夜才被人杀的,只是身体被野狗分食,很难认出是何人了!” 闻言,廖宽眉头一皱,连忙让士兵将尸体抬了进来。 他忍着恶心,掀开白布看了一番,廖宽心里很快便有了判断。 死者年纪应该在五六十岁左右,脖颈处刀口顺滑,是一下子就被人剁掉了头颅。 他虽被人扒光了衣服,拿走了所有随身之物,看起来像是谋财害命。 可廖宽敢断定,此人必定不是死于流寇山匪。 紧接着,廖宽的眼睛顺着往下,很快便注意到了死者拳头紧攥。 当他掰开死者手掌,从里面拿出一枚令牌后,他的神情瞬间变的古怪起来。 下一秒,廖宽给士兵下了命令。 “来人,立马飞鸽传书送去京城老将军那里!” “就说洪定钦找到了,不过他已经被人灭口了!” …… 另一边。 侯府内。 吴光耀也在这一时间,看到了杀手带回来的洪定钦头颅。 眼见几经波折,终于解决了这个心腹大患,吴光耀心情大好! “张大人,你总算让我满意了一次,现在洪定钦死了,咱们就可以专注应对苏忠烈之事了!” “至于天雄那里,短时间内不会有什么问题,我决定立马去元帅府一趟,让沈无极跟我一起进宫!” “古千秋那老东西要帮苏忠烈,我就给他个交代,我看苏忠烈被任命为了大将军,他还有何话说!” 张元英暗想事情果然还没到无路可走那一步。 这不,现在就峰回路转了吗? 看来,自己也不用急着找什么退路,背叛吴光耀。 这侯府啊,应该没那么容易倒! 若真拼到最后,苏忠烈跟吴光耀究竟鹿死谁手还真不好说! 念及此,张元英立马又换了副舔笑的脸。 “在下就静等侯爷的好消息了!” “苏忠烈的事我插不上手,就有劳侯爷出面解决了。” “不过刑部那里,我与罗青同朝为官又是同级,他多多少还是会给我几分薄面……” 说着,张元英故意卖了个关子。 “等下,我就亲自去刑部找罗青唠叨唠叨。” “就算不能把他拉拢到咱们这边来,最起码也能为天雄拖延上一些时间。” “侯爷,你认为如何?” 吴光耀之前一直看不起张元英。 他一直以为,张元英就是个只知道趋炎附势的小人,要能耐没能耐要本事没本事。 最关键的,此人还蠢的无药可救,毫无建树,堪称自己身边的猪队友。 可现在,吴光耀却破天荒地有所改观。 他脸上露出一丝赞赏之色。 “张大人,你若早有这等想法和觉悟,我又何至于像之前那样对你啊!” “你这个提议相当不错,就按你说的去做吧!” “你放心,等我把麻烦全部解决之后,我会给你一个满意的位子!” 张元英一时激动。 “侯爷,您的意思是……” 吴光耀高深一笑。 “右丞相的位子空出来多年,也该有人顶上去了。” “家父任左丞相多年,一直替皇上管理朝政,连跟我见面都没时间。” “你若能去那个位子帮他老人家分担一下,我想他会很高兴的……” 闻听此言,张元英喜从天降! 吴光耀口中所说的父亲,不仅是朝中大权在握的左丞相,还是赫赫有名的吴国公! 若不是因为实在太忙,恐怕他早就出面替吴光耀平事了。 现在吴光耀不仅提起了他,还有意要让自己做右丞相…… 这,幸福来的太突然! 第一百六十三章 所谓忌讳! 在给了张元英承诺后,吴光耀便怀着大好心情出了门。 他刚来到元帅府,沈无极便一脸得逞笑意迎了上来。 “侯爷,你来的正是时候!” “方才,我听湘南郡那边传来消息说,廖宽已经接受了你的歉意,重新回到了守备的位子上。” 吴光耀心头微冷。 你沈无极是看我吃瘪看爽了,不过这事可没完! 自己竟会在一个区区守备的身上丢脸,待我解决了身边的麻烦,我会让你知道得罪我的下场! 我会让你知道,我吴光耀的道歉不是那么好接受的! 心里打定了主意,吴光耀脸色平静望向沈无极。 “既然此间事了,咱们就该办正事了!” “得益于古千秋的出世助阵,如今苏忠烈在民间的威望颇高,他们请求朝廷给其重新册封的呼声一浪高过一浪,此事一直这么拖下去也不是个办法。” “现在,就请元帅大人跟我进宫,尽快把苏忠烈的问题处理了吧!” 闻言,沈无极也没有拒绝。 不过,临出门前他还是玩味提醒了吴光耀一句。 “侯爷,我可以陪你进宫面圣,只是你也知道,皇上对此有些顾虑,即便你我一同请柬他也未必会同意。” “而且老将军那里,也不知他对大将军一职会不会感兴趣接纳。” “此去,你可要做好心理准备啊!” 吴光耀心想你沈无极都知道问题所在,我还能不知道吗? 要不是被形势所迫,老子又岂会主动去帮苏忠烈那老东西升官?! 要说整个大梁,谁最不希望看到苏忠烈升职,非他吴光耀莫属! 皇上之前那句话说得好啊,养虎为患! 一旦苏忠烈身份水涨船高,甚至重回当年的巅峰…… 到时,别说是自己了,威望顶天之下,搞不好皇上都压不住他! 尽管吴光耀心头有百般的不情愿,可他还是只能硬着头皮饮鸩止渴,先把眼前的问题解决了再说。 他在指望着,这是最后一次! 苏忠烈做大将军的这个底线,再也不能突破了! 如若让苏忠烈在这个基础之上,更进一步,大梁的军权必将从沈无极手上易主! 届时,可就真正麻烦了! 念及此,吴光耀连忙招呼着跟沈无极出门进了宫。 约摸大半个时辰后,吴光耀一脸阴沉走出了宫门。 结果果然不出沈无极所料! 皇上再一次以自己年轻,对苏忠烈当年之事不甚了解,而且朝中文献资料对其记载颇少为由,拒绝了这个提议。 即便吴光耀努力游说,又有沈无极在一旁极力担保,皇上最后也只承诺了考虑一下,延期为苏忠烈册封。 这下,吴光耀彻底没了心气。 他早知道宫中对苏忠烈的顾忌很深,却没想到,他们会怕成这个样子。 皇上你就答应自己,册封苏忠烈为大将军怎么了? 如此一来,自己既能快速解决沸腾的民怨,还能让你树立一个皇恩浩荡的形象,岂不是一举两得? 你既然把这些事交给自己全权处理,却又不肯松口,许以苏忠烈小恩小惠做做样子。 你让我怎么办? 难道,苏忠烈做上大将军了,就能威胁到皇家地位了? 吴光耀想不通。 他更不知道,皇上从小在皇太后的耳濡目染下,对苏忠烈这个人的警惕达到了极点! 当年,先皇还在世时,苏忠烈与他相处如兄弟。 皇太后是亲身经历过那个,苏忠烈如日中天的恐怖时代的! 她对苏忠烈了解极深,对其的忌讳,更是普天之下无人能及! 包括这次吴光耀与沈无极进宫请柬,也是皇太后在背后给皇上出的主意! 他们,不到必要的时候,是绝对不会愿意再亲手养一条,花了多年时间才好不容易打废的恶狼起来! 甚至,在皇太后的心里,她早已给苏忠烈的再次归来,划上了一个句点。 最多给此人做到大将军,让他一辈子在皇家和朝廷的掌控之下! 若是现在就轻易给他做了大将军,后面再有人跳出来为他说话,皇家不得被逼着立他苏忠烈为兵马大元帅? 这是他们万般接受不了的事情! 还是那句话,以拖待变。 万一苏忠烈突然哪天就暴毙了呢? 到时所有的承诺,都不用再兑现,连给他的大将军都可以轻松收回! 至于民间的麻烦事情,那就只有苦一苦吴光耀,让他来顶住这个压力了。 吴光耀丝毫不知道,自己再一次被自己的亲姐姐给算计了。 眼看他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沈无极眼珠子一转,轻笑两声。 “侯爷,其实你也不用如此泄气,咱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你对老将军之事如此上心的目的,你知我知!” “而我,也只是为了完成之前对老将军的允诺,再加上我恩师的压力,不得已而为之!” “现在你也看到了,皇上对老将军猜忌颇深,要想让他松口怕是不容易。” 话说到这,沈无极话锋一转。 “不过,你有没有想过,偌大的京城之中除了你我,还有不少人与我们有同样的想法?” “而且,他们的身份不凡,手中的东西拿出来,甚至能让皇上无法拒绝!” 吴光耀先是愣了小半会儿。 下一秒,他精神一震。 “元帅大人的意思是,古千秋?!” 沈无极意味深长笑着点了点头。 “皇上不是说对老将军不了解,朝中对于老将军的资料记载的少吗?” “战神大人身份尊贵,之前又爆出过他手里握有与老将军当年互通的信件,以及老将军送给他的一枚大申国不败将军的虎符!” “不仅如此,你可曾还记得,之前大学士方正清找过来,他手里还有一本多年前在老将军手下做书记官时,写下的战场临记……” 这下,吴光耀瞬间反应了过来。 是啊! 还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了! 这事就算自己不出面,苏忠烈身边的那些人,也肯定会为其尽心尽力去办! 他不是要讨公道吗,那些人巴不得先让他恢复当年身份再说! 只要古千秋和方正清拿着东西去面见皇上,看他还有什么理由拒绝拖延! 念及此,吴光耀当即便把自己“好心”去宫中,帮苏忠烈请柬册封失败一时,透露给了寇府。 寇府中。 闻听了这个消息,所有人都目瞪口呆。 这吴光耀,到底在玩什么把戏?! 第一百六十四章 拿回曾经的一切 寇府内。 没有人会想到,吴光耀会主动为了苏忠烈恢复身份一事奔走。 他不是与苏忠烈势同水火,不共戴天不死不休吗?! 以众人对吴光耀人品的了解,再加上他们清楚地知道,侯府与苏忠烈之间的恩怨。 很快,所有人都断言,吴光耀此举必是不安好心! 搞不好,他是在想办法给苏忠烈下套! 眼看众人就要劝说苏忠烈,千万不要上这个当时,朱武照忽地站了出来。 “诸位,我倒是与你们有不同的看法!” “据我猜测,这次吴光耀应该是没有耍什么卑鄙手段,他是真的想让老将军被册封为大将军!” “不过,其目的肯定不是他嘴上说的那么‘好心’,大义凛然罢了!” 闻听此言,所有人都对朱武照投去了不解目光。 唯有苏忠烈,像是想到了什么,对此点了点头。 “武照,说说看你的想法。” 朱武照清了清嗓子。 “老将军,不知你可曾记得,上一次皇上册封你为实权将军一事?” “那时我就听沈无极在说,元帅府本来是想让您做都统的,可最后是吴光耀主动过去力排众议,提议升任您做的将军!” “而巧合的是,那次事情是发生在宜阳关七百勇士出现之后,民间为您请命,让朝廷给您一个交代的呼声最高之时……” 此话一出。 还不等苏忠烈开口,一旁的古千秋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经武照这么一说,我好像也明白过来了,我就说那个卑鄙小人怎么会突然跟变了个人似的,玩这套黄鼠狼给鸡拜年的把戏!” “我看呐,肯定是因为这次我出世,让百姓们对忠烈越发的了解,对他所遭受的不公怨声载道!” “而吴光耀又受命于皇上处理此事,他为了平息沸腾的民怨,不得不做出的妥协!” 在场众人都不是傻子。 甚至,他们当中不少人,都是在朝中混迹打拼多年的老人。 很快,他们也都瞬间反应了过来。 “战神大人所言有理!” “那个该死的吴光耀,明明下作卑鄙烂人一个,却还要装出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属实恶心!” “不过现在问题来了,咱们明知道他的居心不良,还要不要如了他的意,顺势助老将军更进一步?” 众人心里很清楚。 若是真帮苏忠烈请到了皇上对他的重新册封,这无异于反方向帮吴光耀解决了民怨之事。 可要是什么又不做,他们又都不甘心。 曾经在大梁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老将军,如今还只是个小小的实权将军。 这说出去不仅丢人,有损老将军当年威名,还会影响他讨回公道一事…… 难办啊! 一方面,众人很难接受间接帮吴光耀那小人一把。 另一方面,他们又深感此次是个不可多得的机会。 如果有战神大人和方正清拿出东西当证据,去找到皇上陈明事实。 皇上无可抵赖的情况下,极有可能会直接让老将军坐上兵马大元帅的位子! 而一旦老将军掌握了大梁的军权,那他即便身边再无人相称,也有了足够的资本与底气,正面打击侯府,洗涮他所受的欺辱! 虽说兵马大元帅并不能说调兵就调兵,说武力威胁就武力威胁。 要想调集大军,除了需要元帅大印之外,还需要皇上下发的兵符。 可再怎么说,兵马大元帅本身的位子在那里,任谁都得掂量掂量! 正在众人心头犯难之际,古千秋忽地转头望向了苏忠烈。 “忠烈,我看此事对你而言利大于弊!” “不如,就让我与正清进宫一趟,将那些信件和虎符呈于皇上。” “到时,我会尽量向皇上争取让你直接坐上元帅大位,一步到位!” 闻言,苏忠烈皱眉沉思了小半会儿。 说实在的,到了他这把年纪,早就对权势没有任何的留恋。 即便是当年,苏忠烈也向来视之如粪土! 可直到假死归隐后,许清勉因为家中无权无势遭受的欺辱,自己因为无人所识无人所知,遭受的不公。 就连早已安息的老友许安国,也因此遭逢厄难,被人掘坟鞭尸! 苏忠烈的心态,在他的晚年,经历过这些人间悲剧之后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我不杀伯仁,可伯仁却因我而死啊! 自己想要的平淡,从来都只是一厢情愿的! 苏忠烈眼中的淡薄明志,在别人眼中只是个笑话! 不仅如此,这还变相助涨了他们的嚣张气焰,成为了他们欺负老弱的底气! 这一次,苏忠烈有生以来,第一次好强! 他要拿回曾经一切属于自己的东西! 他消失的二十几年,只是离开了,并不是死了! 他要重回当年巅峰! 他要以权柄为筹码,讨回所受不公,铲除大梁奸佞! 念及此,苏忠烈深吸了一口气,浑浊的老眼中闪动着一丝坚定神采。 “也罢,那此事就有劳千秋老哥和正清了!” “我想在场的诸位都曾有过或多或少的遗憾,尤其是千秋老哥、正清、武照、还有愚谆……” “我们都一把老骨头了,已经没有资格一起上阵杀敌,策马扬鞭,刀剑染血!” 话说到这,苏忠烈话锋一转。 “不过,咱们却可以在晚年,共同奔赴这杀人不见血的战场!” “我苏忠烈,立诸位老友伙计如我战场兄弟,请你们与我征战一次,助我拿回曾经的一切!” 苏忠烈话音落下,在场之人眼中无不亮起精光。 “我等正有此意!” 等到众人把一切准备好,古千秋与方正清便带着东西出了寇府。 他们的目的地,直指宫廷! 另一边。 吴光耀刚回到侯府,便得知了古千秋等人已经成功上了自己的当。 他们现在正拿着一些所谓的证据,去面见皇上,他心里正高兴。 可就在这时,张元英在一旁冷不丁突然来了句。 “侯爷,我怎么觉得这事不太对劲呢!” “您是为了解决麻烦,想要让苏忠烈晋升大将军,缓和民间愤懑,堵住悠悠之口不假。” “可我看古千秋他们的仗势,可不只是为了让苏忠烈当上大将军去的啊,你说有没有可能……” 闻听此言,吴光耀心里猛地一跳。 坏了! 自己怎么没想到这个问题呢? 要是让古千秋他们说动皇上,封苏忠烈为大元帅,这不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吗?! 第一百六十五章 抵死不认 吴光耀也害怕古千秋等人拿出的东西太过惊人,让皇上无法拒绝! 到时,他若迫于压力,让苏忠烈坐上了大元帅,亦或是封他为第二代战神…… 有了这等强大身份,再加上苏忠烈多年前的威望,他振臂一呼,必定天下响应,百官归顺! 如此一来,自己侯府还拿什么跟苏忠烈斗? 毕竟,那苏忠烈成名多年,他曾经所立下的功勋又着实大的有些离谱! 天知道除了之前传出的那些东西之外,古千秋手里还握有何等惊世骇俗的证据,可以帮苏忠烈正名? 吴光耀不能眼睁睁看着,这个意料之外的事发生! 他更不会坐以待毙,让古千秋等人搅了浑水,把自己立于难以翻身的险地! 念及此,吴光耀连忙披上外衣。 “我是想让苏忠烈坐上大将军之位,堵住那些刁民的嘴!” “可问题是,我也只能接受他走到这一步!” “我绝不会允许苏忠烈因此一步登天,跻身大梁顶尖势力与我侯府平起平坐,甚至,骑在我的头上!” 说着,吴光耀站起身来就要出门。 “张大人,我现在必须赶在古千秋他们之前,立马进宫一趟!” “无论如何,我都要拉住皇上,万万不能让苏忠烈手握重权!” 很快,吴光耀便心急火燎赶到了皇宫。 一见到皇帝李剑鸣,吴光耀便直接表明了来意。 李剑鸣当然也知道吴光耀在打着什么算盘。 在这个问题上,他们两人可以说是有着同样的想法。 甚至在李剑鸣看来,他连大将军这个位子,都不想轻易册封给苏忠烈。 只是,听吴光耀说,古千秋和方正清一起来了。 而且,他们手里还握有一定的证据…… 现在人证物证都有,总不可能让自己堂堂皇帝耍无赖,抵死不认吧? 可若是认了,以古千秋二人的来势,一个大将军怕是也满足不了他们的胃口啊! 李剑鸣心头正犯难。 这时,一旁的小太监递了一张纸条过来。 李剑鸣打开一看,居然是自己的母亲皇太后写的。 当他看到里面所写的内容后,李剑鸣脸上闪过一丝笑意。 “舅舅,你来的可真是时候,我正愁不知道该怎么应付古千秋和方正清呢,有你在,这就好说多了!” “要不等会儿你帮我想想办法,把他们两人打发回去?” “之前你和沈无极走后我细想了一下,觉得确实可以让苏忠烈做大将军,不过也仅此而已!” 一听到这话,吴光耀愣了一下。 很快,他就反应了过来,脸色瞬间变的有些难看。 好好好,又来这套是吧! 多年前,你们也是用这种办法,让自己当朝提议把黑龙军“暂埋”乱坟岗。 现在,你们又故技重施,让自己想办法打发古千秋…… 合着从头到尾,我这个做舅舅的就是个外人啊! 坏人都是我来当,让我出面挡枪,帮你们背黑锅。 而你们,则可以一直高高在上,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吴光耀心里不满到了极点! 甚至,已经对他那个皇太后姐姐,以及这个亲外甥产生了恨意。 可即便心头再不舒服,那又能怎么样呢?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况且,若日后殿考一事彻底曝光,吴光耀还得请他们帮自己…… 想到这里,吴光耀无奈咬牙点了点头。 “皇上,臣领命!” 李剑鸣见吴光耀如此识趣,脸上的笑意更浓了。 “那舅舅现在有好主意了吗?” “算算时间,他们二人应该也快到了……” 吴光耀脸上强颜欢笑,心里却在破口大骂。 你当老子是智多星啊,这么快哪能想到什么好主意? 为今之计,除了耍无赖手段,抵死不认账之外,还能怎么办? 虽然你们人证物证俱在,可这事终究时隔多年,真实性有待商榷调查。 而且,苏忠烈年纪这么大了,再返朝廷的时日也尚短。 自己还能用不能服众,怕对文武百官不公平为由,继续拖延下去…… 心头这样想着,吴光耀刚想把这些如实相告给李剑鸣。 可还没等他开口,古千秋与方正清已经走入了宫门。 一见到吴光耀居然也在,二人的眼中闪过一丝冷意。 不过,他们也没有多说什么,而是直来直往,将证据呈到了李剑鸣面前。 “皇上,这些东西是我与正清留下来的!” “再加上我们的人证在此,足以证明忠烈曾经为大梁立下的滔天功勋,册封他为二代战神都不为过!” “因此,我想请皇上为忠烈恢复当年身份,至少先立他为兵马大元帅!” 见古千秋一开口就一副不容置疑的样子,李剑鸣眼底闪过一丝冷意。 不过,他终究是顾忌于古千秋初代战神的身份,也不敢真的对这个百岁老人当场发火,大耍皇帝威风。 李剑鸣故作为难一笑。 “古爷爷,我知道以您的身份向我开口,我这个孙子辈的再怎么也不该拒绝。” “遥想当年,即便是先皇家父在世时,他也把您当最尊敬的叔叔对待!” “而且,我也从来没有怀疑过,古爷爷您所说这些话的真实性,更没有觉得苏老将军不配做大元帅、封战神……” 说着,李剑鸣话锋忽地一转。 “不过古爷爷,您可知现在元帅一职并未空缺。” “我若贸贸然下令,无故将沈无极降级革职,给苏老将军腾位子,我只怕军心大乱啊!” “而且,苏老将军毕竟年事已高,且不说他老人家有没有精力掌兵,就算老将军身体安康,他始终离开朝中多年,许多人甚至都不记得他了,恐怕短时间内也难以服众啊!” 古千秋人老成精,又哪会听不出来李剑鸣话里的托词。 他面色一变,正想示意方正清跟自己一起据理力争。 可就在这时,一旁的吴光耀忽地阴阳怪气一笑。 “皇上英明,臣觉得你说的很有道理!” “我倒不是怀疑,战神大人与大学士大人所呈交的这些证据有误,我只是觉得毕竟这么多年过去了,即便是真的,那也得好好调查一番才能下定论!” “再有,苏老将军假死归隐多年,如今重返朝廷才不过区区月余时间,所谓业精于勤而荒于戏,他二十几年都未曾带兵打仗,现在就直接让他做大元帅,如何能让文武百官信服?”